第406章:杀童昶
就在云潇努力地拉满弓弦之时,
北漓大军之中,因为动作慢了一拍而没能阻止兰裕赫的童昶也怒了。
他的武艺并不比兰裕赫差上多少,但却不擅谋划,对兵法这些也不怎么精通。
这些年若不是有个武艺平平,但脑子却特别好使的贺知州在身边为他出谋划策,他恐怕一辈子也走不到如今这个位置。
兰裕赫杀了贺知州,就等同于断他一臂,
童昶自然不愿善罢甘休。
几乎是在兰裕赫大刀落下的那一瞬间,他手里的乌铁锤也狠狠向着对方砸了过去:
“你他娘的找死!”
“本将军看找死的分明是你们!”
两个暴脾气的人撞到一起,还正好都是最最怒火冲天的时候,
大刀与乌铁锤在半空中交错,巨大的力道在极快的速度带动下,甚至还飞溅出了零星几颗灼热的火星子!
“表面上口口声声说着要与我北漓合作,还装模作样地买通北疆将领,
暗地里却和北疆勾结,想让我北漓十万大军前来送死……
老子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必要拉你楚军一起上路!”
铛!
手中大刀的每一次进攻,都被对方那两炳乌铁锤挡得严严实实。
不过转瞬之间,两人就已经过了不下数十招!
这么久都没能占到上风,显然是让兰裕赫心中的怒火越发高涨了,
他脚下用力,身形一跃,竟是直接站到了马背上,手中大刀高高举起,毫不留情地向着童昶劈了过去!
与此同时,城墙之上已经静待多时的云潇也终于瞅准时机,蓦然松开了双手!
嗖!
破空而出的箭矢夹杂漫天乱飞的长箭之中,其实并没有显得多么突兀。
然而像童昶他们这样武艺高强的人,通常对危险到来时的敏锐度也远超常人!
他察觉到了那一支破空而来的箭矢。
倘若放在其他任何时候,他都有信心用自己的乌铁锤将那支箭挡下来,又或者直接躲开。
但现在,躲了箭矢,就躲不过兰裕赫的大刀,
挡了兰裕赫的大刀,就注定会被那箭矢射穿。
明明就只有短短的那么一瞬间,可落在童昶眼里,却好像忽然间被放慢了无数倍。
他布满血丝的双瞳乍然紧缩,周遭的一切喊杀声,仿佛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耳边仅剩下的,就只有破空而来的大刀与长箭。
他忽然间就想起了几日前,岑八声从渝州那边传给他们的密信,
说是最近大概会有自称是燕王世子和镇北王世子的两个人出现在边城之中,让他们务必不要探究,更不要泄露这两人的身份。
必要之时,甚至还要协助这两个人!
当初收到密信的时候,贺知州还特意确认过那密信上只有他们自己人知晓的暗纹,确认过信件并非伪造后,这才按下疑惑,将此事记在了心中。
然而……之后他二人却始终未曾听人说起过燕王世子与镇北王世子出现在边城的事情。
于是他也就暂时将这事儿忘到了脑后。
但现在……
第407章:犯我北疆者,杀!
那城墙上面,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两个看着像是主将的年轻人?
这两个人会不会就是……
噗呲——
血肉被贯穿的声音,在耳畔清晰地响起。
童昶却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意识的最后,是眼前天旋地转的战场。
砰!
“童将军!”
看到童昶中箭坠马的楚军顿时惊呼出声。
就连被抢了人头的兰裕赫都愣了一下。
不过当他看清楚童昶胸口处插着的那支长箭究竟是何模样之后,眼里的错愕很快就又变回了之前那愤怒而又厌恶的模样:
“本将军所料果然不错,你们这些该死的楚军,根本就是和北疆一伙儿的!”
世人皆知,像童昶所中的这种长箭,能够射出这么远的距离,必然是由那种需要三名将士才能拉开的长弓射出来的。
这种箭的精准度向来不高,
定是北疆那边方才见他杀了贺知州后,又要对童昶下杀手,这才想要趁着他注意力都在童昶身上的时候偷袭他。
结果因为他当时与通常离得太近,这箭矢又恰好偏了一些,反而射中了童昶!
“真他娘的活该!”
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兰裕赫重新坐回到马背之上,眼神自那五万楚军身上凌厉扫过,杀伐之意无比浓郁:
“所有楚军都给老子听好了!
你们主帅已死,剩下不想死的,全力攻城!
有违令者,斩!”
兰裕赫话音一落,楚军之中短暂的寂静过后,又出现了片刻的骚动。
但不管是寂静还是骚动,这些楚军都还站在原地没动,似乎是谁也不愿当那第一个冲出去的人。
直到兰裕赫眼也不眨地连斩三人之后,
才有离着他比较近的楚军惊慌失措地开始跑动起来。
“这姓兰的倒是会废物利用。”
城墙上,注意到兰裕赫开始驱使那五万楚军前来送死的云潇随手把羊角长弓靠在了一边,一回生二回熟地对传令兵发出了第二道指令:
“传令下去,所有人不必再避着楚军,
犯我北疆者,杀!”
“诺!”
传令旗再度迎风飘扬,
战鼓声也越发的雄浑激昂起来。
铺天盖地的箭雨比之前更加密集了,此前一直没有损失多少的楚军,终于也开始成批成批地倒下。
但他们的倒下,也并非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兰裕赫用这些将士们的性命,将城门附近的冰层凿出了一个约莫一丈高的大洞。
与此同时,床弩射出的箭矢,也终于在冰墙之上造出了足足七条“攻城梯”!
顺着那攻城梯试图往上爬的楚朝以及北漓将士们不断地被边城将士们用箭、用刀、用石块用冰块……等等一切手段打落下去。
下方扛着攻城木,想要从冰层洞口处将城门撞开的人,也同样换了一批又一批。
狰狞的面孔、带血的刀剑、各种或凄厉、或愤怒地嘶吼,
还有那些被将士们跑动间带起的污雪。
城墙内外,整个天地间,都仿佛被这种原始搏杀的惨烈气息所笼罩、湮灭着。
第408章:开城门!
北漓人的勇猛程度,确实比云潇想象中更甚几分。
好在边疆军也分毫不输,整整两个时辰,愣是没让一个北漓军或楚军爬上城墙!
墙脚下的冰雪早已被染成了血红色,
空气中弥散着血腥气,让云潇微皱了下眉。
她双手轻覆在冰凉的城墙之上,心中估算了一下北漓大军现在剩下的人手,
偏过头去的时候,正好有传讯兵匆匆忙忙地自城下跑了上来。
她了然地舒展了眉眼,语气平静而又笃定:
“城门快守不住了?”
“是!”
受她的情绪影响,原本还焦急万分的传讯兵也莫名的心绪缓和了不少:
“最多还能再撑一炷香的时间!”
北漓大军现在完全就是命都不要也一定要撞开城门的架势,
要是城门足够坚实的话,大家兴许还能守得住,但问题就在于,城门已经快要被撞散架了!
云潇深吸了一口气,覆在城墙之上的双手缓缓收紧,
直到指骨骨节都开始微微有些泛白了,她才终于下定了决心,轻唤了一声:
“裴翊。”
“在。”
“点兵五万,出城,迎敌!”
“诺。”
迎上云潇平静之中,还深藏着一缕忧色的双眸,裴翊微勾了下唇角,无声地给了她一个安抚性的笑容,
紧跟着,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下了城墙。
边疆军毕竟是镇北王一手带出来的,
他和云潇凭借着镇北王世子、燕王世子的身份,目前看似是已经赢得了众将士们的信任。
可若是哪一天,镇北王又回来了呢?
凭借着镇北王儿子的身份,才赢来的信任,怎么可能比得过镇北王本人?
说到底,在军中,真正最能得到众将认可的,唯有军功二字而已。
云潇身为主将,站在城墙之上随时指挥着战阵的变化,
裴翊作为她的副将,亲自领兵出城迎敌。
这是在等待北漓大军到来之前的三日里,两人仔细商量过后的结果。
昨日才刚刚赶到的黑鹰卫、柳云戟还有程德智他们也已经被打散开来,安排到了各个营中。
只要他们能在今日这一战中立下军功,云潇就有理由慢慢地开始提拔他们。
等到这些人一步步成为军中不可或缺的人时,
边城这八万大军,才算是真正归云潇所有。
可以说,到目前为止的每一步,都在云潇的掌控之中。
贺知州和童昶的身死,更是让她的计划变得越发顺利了许多!
但这还不够。
接下来的这一仗,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
迅速点好了云潇拨给他的那五万兵马,
裴翊抽出手中的长剑,眼神沉重而又坚毅:
“开城门!”
轰!!!
伴随着他一声令下,抵在城门之后的北疆战士们,齐齐向后退开。
扛着攻城木的北漓战士和楚军嘶吼着冲进城内,而后被裴翊利落地斩于马下!
血水顺着剑身一点一点地滴落下去,还未触及地面,便先凝结成了冰霜。
五万将士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自城门处蜂拥而出,
裴翊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面,不过顷刻间,便斩落了十余敌军!
第409章:换阵!
城下,两军在漫长的攻守战后,终于开启了更为残酷的正面拼杀。
城墙之上,云潇也同样没有闲着,
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下方战场的同时,不知何时又摸出来了的折扇,也被她当做了笔墨,在冰雪铺就的“白纸”上,飞快地写下了一行又一行的数字:
“八门金锁阵……
天覆阵两千三百人,地载阵一千九百人,风扬阵三千二,云垂阵……”
云潇手上的速度飞快,正站在她边上,等着她下一个命令的传令兵好奇地伸长了脖子,试图也跟着数数看云潇数的到底对不对。
然而……
“一二三四……十七十八……”
“虎翼阵三千七百人。”
传令兵:“……”
这战阵毕竟是用来打仗,不是用来观看的。
阵中每一个将士都在不停地挪动着,他眼睛都快看花了,也才勉强刚数到十八,十九这个数都还来得及点,云世子就已经直接报出了虎翼阵的总人数!
这让他怎么确认?
他甚至都怀疑云世子根本就是在随口胡诌!
怎么可能会有人这么点儿功夫就数完三千多个数!
传令兵很迷茫,但他不敢吱声儿——
万一人云世子真就有那个本事呢?
万一他一开口,云世子数到一半儿又得从头开始数了呢?
虽然他到现在也不知道数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用,
但看云世子数的那么认真,他就下意识的不太敢去打扰。
“让他们变阵。”
“啊?”
正迷茫着,冷不防听到云潇开口,传令兵差点儿还没反应过来,
紧跟着,就听云潇接着道:
“换冲轭阵。”
“诺!”
传令兵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照旧还是什么都没问,只迅速地挥起了令旗。
云潇紧抿起唇瓣,看着下方战阵的变化,脑海中想起的,却是燕王从前教她兵法时曾说过的话——
兵败的典型特征,就是各自为战,首尾不顾。
北漓此番采用的八门金锁阵看似灵活多变,可以应付各种局面,攻守兼备,
可实际上,八门金锁阵内设的八个小阵本身就给了他们各个击破的机会。
冲轭阵各处对应的人数可以轻易将这八个小阵冲散,
只要她能再想办法拖住其中一个小阵,另外七个小阵,很快就能被裴翊带人彻底攻破!
重新拿起了此前被她放到一边的那张羊角弓,
云潇搭弓拉弦,这一次甚至都不需要再像之前射杀童昶时那样瞄准。
她只需要保证自己的箭矢能够射到同一个战阵之中就行了。
嗖!
即便是在箭雨之中,也显得格外突出的破空声,让离着她稍微近些的几个守城将士都忍不住抽空侧目——
之前看云潇一个人拉开这张羊角弓,直接射杀童昶的时候,他们还想着那会儿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为了能够抓住那个机会,运着内力调动起全身的力气咬牙射出一箭已是极为不易,
之后看她放下羊角弓,更是在心里确定了她当真再射不出第二箭。
可现在……
这特娘的一下子都已经是第七箭了啊!
第410章:撤军
盯着身边将士们时不时瞟过来的错愕眼神,云潇连发十一箭,箭箭都射在了蛇蟠阵最关键的衔接处。
羊角弓射出的长箭威力本就比普通弓箭要大,
她那箭矢一射出去,在那附近的北漓将士们就会下意识地往旁边躲。
人一多了,彼此之间相互推搡着,很容易就会乱了阵脚,
原本看上去密不透风的防御,自然而然的也就漏出了破绽。
而这些破绽一旦出现,再想要弥补,也就难了。
毕竟裴翊带领的那五万大军,还有城墙之上仍在不断放箭,替裴翊他们打掩护的将士们也都不是什么摆设。
他们往往会在第一时间里,给予这些还未反应过来的北漓兵们最为致命的一击!
兰裕赫骑在战马之上,面色铁青地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战阵被北疆军打得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城墙之上那个穿着银白色铠甲,身形看上去比寻常北疆将士要纤瘦许多,一开始差点儿还被他误以为是哪个吃不饱饭的家伙,才是他今日这一仗所遇到的最大变故!
如草原恶狼般凶狠的眼神死死盯住了云潇,似是在思考着要用怎样残忍的手段将对方撕碎!
“兰裕赫。”
习武之人,对杀气本就格外的敏感。
更不必说兰裕赫这毫无遮掩之意,甚至都恨不能仅凭杀意便直接隔空取她性命的浓烈恶意!
云潇几乎是在对方盯上她的第一时间,就微眯了下眼,两道视线在半空中遥遥相撞,
她缓缓举起了自己正要再度放下的羊角长弓。
兰裕赫:“???”
难道是他弄错了?
之前那十一……不,十二箭,难道不是这个穿银白铠甲的家伙射出来的?
这样瘦弱的小郎君,放在他们那王城里,多半也就只能给达官显贵当个男宠!
怎么可能……
锵!
反应极快地举起大刀,劈落了那飞射过来的一箭,
感受着虎口处被震得发麻的细密痛感,兰裕赫虎目大睁,来不及想别的,身体就比大脑更快一步的又挡下了第二箭!
锵!锵!锵!
最开始的时候,兰裕赫还不断地安慰自己,
对方看上去年纪不大,就算能凭内力拉开的弓弦,那内力肯定也坚持不了多久!
但随着间隔时间明显比之前更短的第八、第九箭的袭来,
兰裕赫便是再怎么不愿意相信,也只能承认了——
边城这个不知名的银白铠甲小将,的的确确是个不弱于他的劲敌!
渐渐发酸的手腕让他清楚的知道,若是对方再来个七八箭,他说不定就得失误了。
极为不甘地最后看了眼云潇所在的方向,兰裕赫咬牙低吼一声:
“撤退!”
“撤军了!快撤!!”
被边疆军压着打了这么久,士气早已散尽的北漓将士们听到兰裕赫撤退的命令,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跑,
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叫上自己那些没听见的同僚们:
“全部撤退!”
北漓撤军的号角很快就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没一会儿的工夫,早上还信誓旦旦地叫嚣着定要屠尽边城的北漓大军,便如潮水褪去一般,撤得干干净净。
第411章:抓了个俘虏
兰裕赫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转身带着北漓大军撤离的那一瞬间,城墙之上,云潇握着羊角长弓的手臂也垂了下来。
长弓啪嗒一声摔落到地上,
云潇面不改色地又下了一道“穷寇莫追”的命令,看众人欢呼着拥抱在一起,发出劫后余生的嘶吼:
“赢了!我们赢了!”
“哈哈哈哈哈哈!老子说什么来着?
二十多年前北漓是怎么像丧家犬一样逃回去的,今天他们就还得用同样的姿势再逃一遍!”
“守住了……大郎你看到了吗?
咱们边城守住了!!”
欢呼、哭喊、宣泄。
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一时间就连云潇的心境都受到了几分影响。
幽幽地叹了口气,让人之后记得清理战场,
云潇从城墙上下来的时候,正巧还遇到了不少从城外进来的将士们。
裴翊骑着一匹额头上顶了一小撮白毛的黑马,向来干干净净的脸上,还带着几道他自己兴许都没能察觉到的血污,
从前清贵疏朗的谪仙公子在战场上走了一遭,周身的杀伐之气明显重了不少,
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尘封已久的稀世宝剑,有朝一日终于重归于世,一经出鞘,便锋芒毕露,耀眼得甚至让人无法直视!
云潇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裴翊。
她轻挑了下眉,刚要出声叫住对方,
后者却已经向着她所在的位置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之间,“稀世宝剑”瞬间入鞘。
裴翊主动敛起了身上稍显凶悍的杀伐气息,一双仿若寒星的墨眸里,缓缓浸染了暖意,
不过一个翻身下马的工夫,除了身上带着浓郁血腥气的铠甲还在彰显着他刚刚还在战场上杀敌无数之外,
整个人几乎就已经完全又恢复到了云潇最最熟悉的那种状态之中。
“你……”
“云世子!裴世子!我抓到了一个北漓军中的小头头,具体干啥的我问他了,但他不肯说!”
就在裴翊刚要开口的那一瞬间,程德智兴奋的大嗓门儿,就穿过人群,清晰地传到了两人耳中。
云潇:“……”
裴翊:“……”
默默地扭过头,看程德智拖死猪一样拽着一名身穿北漓铠甲的壮汉的脚踝,一路将人拖行至自己面前,
云潇眼皮微微一跳,离得近些了,才发现那北漓汉子的双臂都已经被人提前卸下了。
难怪这一路上都没怎么挣扎过。
平静地收回了视线,想起程德智刚才嚷的那一嗓子,云潇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
“你刚才说,这人是北漓军中的……小头头?”
“是啊!”
程德智咧开嘴,憨厚的笑容里透着几分不加掩饰的得意:
“我看得清清楚楚!
之前那有一个军阵,就是他在指挥!”
“看他这身铠甲,像是个中郎将。”
北漓军中的军职划分跟大盛这边差不多,
主将之下是副将,副将之下就是中郎将。
程德智这随手拖回来的“小头头”,还真不能用“小”字来形容了!
云潇弯起唇,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做得不错,给伱记一功。”
第412章:多谢主帅!
“那我可以做将军了吗?”
程德智还记得云潇之前说他必须得先从小兵做起,慢慢累积军功,之后才能做将军的事儿。
他也不傻,刚才听到云潇说出“中郎将”这三个字后,就知道自己这回立下的功劳肯定不算太小,
那一双眼里的期盼之色,明显比之前更加明亮了:
“中郎将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抓到的!”
虽然他抓的好像确实也不怎么难。
当时那家伙右肩上中了一箭,手里的武器都只能换到并不怎么惯用的左手上,
他赢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胜之不武了。
但战场上的事情,谁还能讲什么公平不成?
能够看出来那家伙身上的铠甲和其他北漓兵不太一样,还能在战后把人活捉回来,这就是他的本事!
程德智讨赏讨得理直气壮。
但是……
“哪有立一次功就直接从小兵晋升成将军的?”
他又不是单枪匹马一个人冲到北漓王城去把北漓王给抓过来了!
云潇无奈地摇了摇头,沉吟片刻后,直接越过伍长和什长这两个军职,给他点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位置:
“先升你做个百夫长吧,
好好努力,早晚有当上将军的那天。”
“好嘞!”
程德智虽说是一心想当将军,却也懂得什么叫做见好就收。
虽然百夫长之上还有千夫长、校尉、都尉、中郎将……
直到中郎将这儿,才能称得上一声将军。
但他今日这才是第一次上战场嘛!
如今天下这么乱,往后上战场的机会多得是。
他还怕自己当不上将军?
咧着嘴,心满意足地拱了拱手,程德智单膝触地,洪亮的嗓音瞬间吸引了周围不少将士们的注意:
“末将多谢主帅!”
“主帅?”
人群中小小地骚动了一下,不少人都因着他突然喊出来的这两个字儿窃窃私语起来:
“云世子什么时候成主帅了?”
“……一般按理来说,主帅都得皇帝亲封才行。
但咱们现在这个情况比较特殊,王爷都已经造反了……
那咱们这儿的主帅,是不是得王爷亲封才行?”
“可王爷之前亲封的徐振南将军他们不是都已经通敌了么?
况且今儿这一战,确实是云世子和裴世子带着咱们赢的,
说实话,我以为大家都跟我一样,早就默认云世子是主帅了呢。”
“默认让云世子和裴世子主事儿,难道不是因为咱们现在正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而这两位的身份最为尊贵?”
“……那你觉得主帅是干啥的?”
“统领咱们,带着咱们打仗啊!”
“那你说说,云世子现在干的事儿又是什么?”
“……”
“……”
“别的不说,云世子当主帅我还是服气的。
今儿这一仗咱赢得多漂亮啊!
虎父无犬子,燕王是大盛战神,燕王世子,也是这个!”
说这话的将士,最后还悄悄对着他周围的同僚们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
不少人都下意识地低声应和着,
只有极个别的,还有些纠结:
“可咱们又不是燕王的兵,就算要认主帅,那也该认裴世子吧?”
第413章:铠甲脱了
“啧~”
一旁看得更加透彻的几个将士摇了摇头,一脸你怎么这么不聪明的表情:
“你看裴世子自己有觉着哪里不妥吗?
人裴世子都没任何意见,轮得到咱们在这儿操心?”
“……这倒也是……”
周遭的窃窃私语的声音,开始渐渐地散去。
原本还有些不清不楚,仅仅只是存在于大部分人潜意识里的一种认知,就因为程德智这一嗓子,反而过了明面儿。
这倒是比云潇想象中更加顺利了几分。
她有些意外地看了程德智一眼,从他身边路过的时候,还抬手在对方肩膀上轻拍了两下。
另一边,这些日子天天领着程德智念兵书的柳云戟则更是诧异不已。
毕竟程德智这人说得好听那叫老实憨厚,说难听点儿就是稍微有些傻。
他什么时候还有这么多个心眼子了?
趁着周围的人都散开了,没再注意程德智这边,
柳云戟快步上前,揽着程德智就往更加偏僻些的地方走:
“你小子这次怎么突然聪明了?”
“嘿嘿,运气,运气!”
程德智谦虚地摸了摸脑袋:
“当时也是我刚好离着北漓的那个中郎将比较近,
要咱俩换个位置的话,今天被提拔成百夫长的,肯定就是伱了!”
“……”
柳云戟默了一下:
“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
程德智顿时一脸迷茫:
“我还干啥了吗?”
柳云戟:“……”
破案了。
他就说程德智怎么突然开了窍,合着纯粹就是一个巧合。
……
另一边,云潇让黑鹰卫的人把北漓那个中郎将带去审问之后,就慢悠悠地回了自己的营帐。
走到门口的时候,见裴翊居然还在她身侧跟着,不由得有些疑惑地望了过去:
“你不先回去换身衣服吗?”
“你的胳膊。”
一路无言的裴翊这会儿也终于开口了,眼里还透着几分担忧:
“受伤了?”
“这你都能看出来?”
之前在外面为了维护自己这个新上任的主帅威严,云潇自认她这一路上都隐藏得相当好。
这会儿周围没了别人,
裴翊刚一开口,她直接就不装了,进入营帐之后,直接往榻上一靠,整个人看上去软绵绵的:
“刚才在城墙上用内力拉那把羊角弓的次数太多,估计是用力过猛,有点儿拉伤了,现在又酸又疼的,使不上什么劲儿。
我还打算把冬筠叫过来给我按按呢!”
“这个时候叫冬筠过来不会有些为难吗?”
得知她只是用力过度导致的手臂酸软,裴翊才刚松了口气,又在她嘴里听到了冬筠的名字,微垂着的眼皮,不由得轻颤了一下:
“你这么快就彻底放下了?”
云潇:“……”
她要回答是,好像会显得她这人太过没心没肺了点儿。
但要说还没放下……
那岂不是连个给她按胳膊的人都找不着了?
总不能让十五一个暗卫来干这种活儿吧……
云潇正纠结着,
就听见头顶正上方,传来了一道熟悉而又平静的嗓音:
“铠甲脱了。”
云潇:“???”
云潇:“!!!”
第414章:你很冷?
“还是不了吧?”
原本都已经快要躺平了的云潇默默坐直了身体,试图打消对方的念头:
“你也是刚刚才从战场上下来,身上这血腥味儿都还没洗掉……”
裴翊往她这边而来的脚步果然一顿,略略抬了下眸:
“你嫌脏?”
“……倒也不是嫌脏。”
见自己这话似是有效,云潇连忙顺着这方向解释道:
“但我记得你素来爱干净,从前别说这一身的血污了,便是不小心溅了两滴汤上去,都要立马重新换身干净衣服。
我这手臂用力过度又不是什么大问题,晚些按也没关系的。”
“知道了。”
裴翊本想说他晚些再去换身衣物也同样没什么问题。
但话到嘴边,又担心云潇确实是嫌他这一身太脏,只是没好意思明说。
顿了顿,他到底还是点点头,妥协了:
“那我一会儿再过来。”
“嗯,不急,北漓这一仗打得元气大伤,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来了。
我们有的是时间。”
云潇淡定地应了声,口头上答应得好好的,
实际上裴翊才刚离开不久,她立马就从榻上站起身,吩咐守在营帐外面的将士赶紧去把冬筠给她找来。
却不料那将士听了她的话后,并没有立刻领命离开,而是抱拳恭声道:
“冬筠姑娘刚才其实来过一次。
但您那会儿还没回来,冬筠姑娘就说,若您未问题,便无需末将多言。
可若是您要找她了,就让末将转告您,她和她师父一起去伤兵营那边给受伤的将士们医治去了。”
云潇:“……”
她本来还想着趁裴翊去换衣服了,赶紧让人把冬筠找来,到时候就说是冬筠自己主动提出要给她按,
她怕自己开口拒绝,会让冬筠发现她还有些余情未了,无奈之下只能答应下来。
结果她这边各种应对的话术全都已经想好了,却直接在第一步将冬筠请来这里卡住了?
伤兵营。
今日这一仗他们虽然打赢了,但要说没有任何伤亡那肯定也是不可能的。
伤兵营这会儿最是忙碌的时候,多一名医者,就能少几个因为救治不及时而导致更加严重后果的伤员。
相比之下,她这手臂脱力实在是有些不值一提了。
无言地沉默片刻,云潇也说不出什么让冬筠别管伤兵营,立刻马上到她这儿来的话,只能让那将士先退下,
自己则是神情蔫蔫地脱下了铠甲,然后站在装满衣物的箱笼跟前,翻了许久,才勉强在她那一水儿轻薄但好看的衣服里面,找到了一件相对来说比较厚重的衣物。
酸软的手臂让原本极为平常的一个穿、脱衣服的动作都变得有些艰难起来。
几乎是在云潇好不容易才将腰带系好的那一瞬间,去而复返的裴翊,也再度撩开帐门,裹挟着一身寒意,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云潇身上那件明显不像是她一贯风格的衣袍时,还稍稍愣了一下,眸光着重地从她面上扫过,似是想要看看她是不是受了风寒:
“伱很冷?”
第415章:过来,我尽量轻些
“也不是冷。”
云潇自己也知道她这突如其来的加衣服行为有些奇怪,却还不得不硬着头皮努力找理由:
“我就是在想……你一会儿给我按手臂的时候,我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不运转内力的效果肯定是最好的。
但不运转内力的话,到时候可能就会有些冷了。”
“……”
裴翊沉默了一下,像是被她说服了,也没再继续追问衣服的事儿,只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云潇坐到榻上去:
“躺着还是坐着?”
“就坐着吧!”
云潇想也没想地直接选了后者:
“正好我再跟你商量些事儿。”
“嗯。”
裴翊颔首,在她身边坐下之后,就拉过她的手臂,开始不轻不重地按揉起来,神情专注,仿佛是在做什么了不得的精细活儿一般:
“商量什么?”
“就是……哎你轻轻轻点儿!”
云潇刚一开口,就正好被他按到了大臂外侧那处最最酸胀的地方,
不算特别疼,但却酸得格外销魂。
尤其是裴翊手指用力,正巧按在那里的一处穴位上时,更是胀得她头皮都跟着麻了一下!
偏偏平日里很好说话的裴翊这会儿还像是没听见她说的话一样,手上力道半点没有减轻,按得云潇直往后缩:
“伱轻点儿!”
“别动。”
裴翊微皱了下眉,按着她的肩膀想要把人固定住,
奈何云潇脱力的只是手臂,其余地方动起来还是相当灵活的。
裴翊那一按非但没能把她按住,反倒还让她挣扎得更加厉害了:
“你轻点儿我就不动了!”
这又酸又麻又胀,同时还有点儿疼的,谁受得了?
云潇完全就是下意识地想要把胳膊收回来,
却不料裴翊忽然加大力道地往回一拽,她身形一个不稳,竟是直接摔进了他怀里!
砰砰,砰,砰砰砰!
急促且没什么规律的心跳声清晰地在她耳畔响起,
慌乱之中,云潇甚至都没听出来那心跳声其实来自裴翊,而并非她自己。
点点燥热的温度完全不受控制地顺着她的脸颊一路爬到了耳根,
没有铜镜,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脸到底有没有红,
只能匆忙地坐直身子,试图先发制人:
“都说让你轻点了!”
“手臂拉伤本就需要用力按揉才能好得更快。”
因为方才那一变故,一时有些失了神的裴翊在云潇起身之时,也忘了要继续拽住她。
他端坐在一侧,微垂着眸,看似分毫不受影响,依旧是那个云淡风轻的矜贵世子。
实则在云潇看不见的角度,眼底情绪翻涌,喉结滚动,就连掩在宽大袖口之下的双手,都忍不住缓缓收拢起来:
“按太轻了,没有效果。”
“那……”
云潇噎了一下,索性直接摆烂:
“那不按了!慢点好就慢点好吧,反正最近也不用再拉什么弓了。”
“……”
终于收拾好自身情绪的裴翊抬眸瞥了她一眼,
四目相对,最后妥协的人毫不意外,还得是他:
“过来,我尽量轻些。”
第416章:各家弟子举办的茶会
“早答应不就好了?”
云潇其实很想硬气地直接拒绝。
奈何她的胳膊不争气,就连方才那按得她差点儿跳起来的力道,在最初的酸麻和胀痛感过去后,
其实也是十分舒爽的。
至于方不方便,合不合适之类的……
总归刚才都已经按过了,
按一会儿跟按很久,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云潇很快就说服了自己,顺从内心地重新坐回到裴翊身侧:
“我觉得差不多用刚才那一半儿的力道应该就可以了。”
“不行。”
裴翊撩了下眼皮,见她似乎又有了要炸毛的趋势,
赶在她有所动作之前,大掌直接就握上了她的胳膊,略微放轻几分力道地捏了一下:
“这样可以。”
“……那就这样吧。”
虽然酸酸麻麻胀胀的感觉依旧无法避免,但至少已经是在她的忍受范围之内了。
云潇有些不大情愿地强调道:
“绝对不能比这个更重了!”
“嗯。”
裴翊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的手原本就算是比较大的,云潇胳膊又细,
哪怕她已经穿上了自己带出来的衣物里最厚的那件,也还是能被他一只手就握得严严实实的。
裴翊不过只捏了两下,就忍不住垂下眸去,似是想要穿透她的衣袖,看看她到底是瘦成了何种模样——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路上,两人几乎一直都是同吃同行,他可能又要怀疑她是被谁给苛待了。
怎么会有正在长身体的少年郎没少吃也没少喝,最后却长成了这般纤细的模样?
简直像个姑娘家。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掠过的瞬间,裴翊手上的动作还不自觉地顿了一下。
但他也并未多想,很快便又神色如常地继续按捏起来:
“你刚才要说的,是什么?”
“还不是北疆这边的事儿。”
云潇挪了挪自己坐的位置,把后腰对准了榻上那一卷厚厚的毛毯,然后舒舒服服地直接靠了上去:
“北漓军不出意外的话,冰化之前是不会再来了。
我想趁着这两个月的时间让人把城墙破损的位置真正修补起来。
还有渝州那边,既然见过楚泷真实样貌的贺知州和童昶都已经死了,那岑八声他们也差不多是时候过来了。
另外……听说每年除夕前后,那些在北疆的各家弟子们都会聚在一起,举办什么茶会,辩各家之长短。
到时候若是有空的话,我也打算过去看看,
说不定还能在茶会上认识几个真正有大才之人。”
“茶会大多都在藜城举办,便是有少数几场没在藜城,也不可能会办在边城。”
裴翊抬了下眼,淡淡提醒道:
“你若是真想参加,必须提前把一切都安排好,不然到时候来回路上,很多事情恐会鞭长莫及。”
“茶会通常举办在藜城,是因为藜城百姓多,
各家弟子这么多年来坚守在北疆的目的,不外乎就是想要教化北疆百姓。”
云潇若有所思地沉吟了片刻,接着道:
“但据我所知,这么多年过去了,北疆百姓们对围观茶会,听各家辩论一事,似乎依然没什么兴趣。”
第417章:那就让他们来边城!
“若是哪里有人起了冲突,甚至是打起了群架,绝大多数的北疆百姓们兴许都会兴致勃勃地凑上去看个热闹。”
裴翊赞同地微颔了下首:
“但让他们听各家学子辩论,一百个人里有一两个能静得下心来听完全程都算不错了。”
“那就是了。
我边城八万将士做听众,这人数难道还比不过藜城那百不足一的百姓?”
云潇弯了下唇,面上的笑容逐渐扩大:
“哦,不对,若是到时候岑八声他们把渝州的兵也带过来了,那就是十一万了。”
裴翊:“……”
便是早已习惯了她各种出其不意的裴翊,这会儿也不由得沉默了片刻:
“边疆军,可能比普通百姓们更不爱听这些。”
“那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若讲的东西不够吸引人,在哪儿都没人愿意听。
反之,在哪儿也都一样的受人追捧。”
云潇理所当然地道:
“至于我,只需放出消息,就说今日边城与北漓一战,大胜而归。
边城战事暂歇,又恰逢除夕临近。
本世子为了犒劳大家,不仅要准备除夕夜宴,还打算宴请身在北疆的各家弟子们,
一来是为感激他们这些年来为北疆做出的贡献,
二来么,也是想要让我边疆的男儿们也都感受一下各家的文化与底蕴。
有你,有我,还有边城的十一万将士和那些仍然留在边城,始终没有离开的百姓们做诱饵,
想来今年应当是有不少人都愿意将那茶会举办在边城的。”
云潇一边说着,一边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该派谁去散布这个消息——
“一会儿就让黑鹰卫的人给方良传个信过去。
反正他跟子吟这会儿也正在藜城推广洋薯种子,顺带着再散点儿消息也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推广洋薯种子这种事儿,就少不了要跟农家的人打交道。
而农家,恰好又是各家之中人数最多,人脉最广的那一支!
“十九这两天差不多该回来了。”
敲定了要把各家子弟都忽悠来边城开茶会的事儿,云潇话头一转,又开始思索起渝州的问题来:
“也不知道刘义全他们事办得怎么样了,到底有没有让岑八声相信我楚朝太子的身份。”
“刘义全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第一个就商量茶会的事儿确实很大程度上锻炼了裴翊波澜不惊的能力。
这会儿听她再提起岑八声的名字,他甚至连眼都没抬一下:
“到目前为止,你在岑八声和刘义全面前并未露出任何破绽。
刘义全知道的东西不多,岑八声从他那里打探不到更深层面的消息,便是再怎么生性多疑,也只能选择半信半疑。
但他之后大概会想办法不动声色地来试探你。”
毕竟岑八声这些年来也没少同孙太傅和楚泷那边传信,
说不定他就会在一些听上去十分寻常的对话中,用信里曾经提到过的一些事情来试探云潇身份的真假。
到时候要如何应对,才是云潇真正需要思考的问题。
第418章:他想试探就试探吧
“他想试探就试探吧。”
云潇哼笑一声,很显然,关于这个问题,她很早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应对措施:
“反正我是让刘义全假装不经意间把消息泄露给的岑八声。
这就意味着,至少在岑八声看来,我是不想让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的。
在这种情况之下,我对他若有似无的试探‘装傻充愣’,故意接不上他的话,难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至于刘义全那边,同样也很好解释。
她只需要说上一句岑八声从前大多都是在和孙太傅联系,
刘义全就会自动脑补出她现在虽然要用岑八声,但却并不能完全信任此人,因此才故意让自己的身份看上去扑朔迷离一些。
这样一来,岑八声不能完全确认她的身份,自然而然的,也就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裴翊顺着她的思路细想了一下,确实也没发现有什么破绽,
这才安下心来,淡声同云潇继续商量起渝州那三万兵马并入边疆军之后的事宜:
“渝州囤的那三万兵这些年一直都在渝州暗中操练,至今都还不知道他们的主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对我们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
到时候我们可以……”
“……”
大体的事情商定之后,剩下那些小细节部分就是慢慢悠悠地想起一个说一个了。
这种对话模式的好处是十分舒适自然,
缺点就是像云潇这样不久前才亲自指挥了一场大规模战争,脑力体力双消耗的人聊着聊着,很容易就泛起了困意。
因为周围的环境太舒适,因为身边的人是可以让她彻底放下戒备心的裴翊,
云潇自己可能也没太察觉到她说话的声音其实是越来越低的。
倒是一旁的裴翊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但他却并未点明,甚至还刻意地配合着将自己说话的声音和语速也都放轻,放缓了许多。
一直到他说完一句之后,云潇却没再给出回应,他才偏过头,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将视线完完整整地落在她身上。
她果然是睡着了。
脑袋微垂着,腰后枕着的毛毯在她清醒时,还能起到不错的支撑作用,
但现在……
看着她微微晃了两下的身子,裴翊忽然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到了自己身上。
睡着之后的云潇似也能感觉到有人碰了自己,刚靠到他肩上去的时候,脑袋还无意识地蹭了一下。
万幸的是,她真的很放心他,小小地蹭过一下之后,竟又重新安静了下来,并没有如裴翊想象中那般惊醒。
高悬着的一颗心重新落回了原处,
裴翊偏过头静静地望着她,无声地享受着这份难得的亲近时光。
云潇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都已经快要黑下去了。
被饿醒的云潇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正舒舒服服地躺在榻上,原本被她垫在腰后的毛毯也被盖在了身上,顿时就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在和裴翊聊天儿的时候睡着了。
第419章:这县志怎么被人撕了一页?
刚从战场上下来时,还酸软到举起来都有些困难的胳膊,这一觉醒来疼痛感也更加明显了。
好在有裴翊之前帮她按揉舒缓,虽然疼还是有点儿疼,但至少不会那么绵软无力了。
云潇掀开毛毯,双手撑在身后坐了起来,
毫不意外地看见裴翊正坐在她的桌案后面,拿了本当地的县志在看。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站起了身:
“什么时辰了?”
“戌时。”
裴翊听到动静扭过头,顺手将县志放到了一边:
“饿了?”
“嗯,梦里直接给我饿醒了。”
云潇点点头,扬声吩咐守在帐外的黑鹰卫去给她取两份晚饭过来后,这才又慢悠悠地走到桌案跟前,饶有兴致地瞥了眼被他放下的那卷书册:
“边城的县志上都写了些什么?”
“你没看过?”
其实根本就是在云潇醒来之前没多久,才刚让她从自己肩上离开,平躺到榻上的裴翊顿了一下,
也没法儿说自己拿书完全就是装装样子,其实盯了一盏茶的时间,也就记住了最开头的那一句“边城县志,太初二年至永熹十二年”。
后面究竟写了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
裴翊不动声色地开始转移话题:
“我看它就放在你桌案上,还以为你已经看过了。”
“之前拿出来准备看来着,但后来有事儿耽搁了。”
云潇虽然丝毫没有起疑,奈何她对这县志上的内容是真有好奇心,
应完这一声后,居然又给他把话头绕了回去:
“不过现在伱看了,讲给我听也是一样的。”
裴翊:“……”
“挺有趣的。”
他斟酌片刻,含糊道:
“但由别人讲出来,肯定没有你自己亲自看的感觉好。”
“这么奇特?”
裴翊记性向来是极好的,这县志他既是刚刚才看过一遍的,那不说倒背如流,至少顺着讲下来,各种细节方面,也是不会有什么错漏之处的。
听他讲,和看纸上编纂这本县志的人写,又有什么区别?
原本还只有三成的好奇一下子被提到了七成,
云潇有些疑惑地拿起了那本县志,趁着饭菜还没送过来,直接翻开了第一页:
“边城县志,太初二年至永熹十二年……”
她轻笑了一声:
“倒刚好是从先帝攻破皇城的那一年记到今年的,和我俩一般大。”
“嗯。”
这种时候,话太多就容易出错,
裴翊只低低地应了一声,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倒也还算符合他平日里安安静静,话比较少的人设。
云潇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事实上,她压根儿也没把视线从手里那本县志上移开过。
就说这么一两句话的工夫,她都已经将第一页上的内容看得差不多了,
很快便又翻到了第二页,第三页……
“嗯?”
就在云潇一连看了许多页平平无奇,毫无奇特之处的县志记载,差点儿就要怀疑裴翊根本是在忽悠她了的时候,
她的视线忽然在其中一页上顿住了:
“这一页……怎被人撕了?”
第420章:并非意外撕毁
这年头纸张本就是稀罕物件儿,书籍什么的更不必说。
为什么普通老百姓家里供个读书人出来难?
还不就是因为他们连最最基本的四书五经都买不起!
更不必说像县志这一类记载一个地方历史风俗、人物文教、物产,甚至是许多杂事的书卷了。
寻常人谁会看这个?
谁又能看到这个?
“先吃吧,不是说肚子饿了?”
就在云潇还在思索着这到底是意外的巧合,还是有人故意撕毁了什么重要信息的时候,
黑鹰卫也从外面端着几个大碗进来了。
裴翊将那云潇的那份摆到她面前,温声催促道:
“一会儿让人再拿本同样的县志过来就是了。”
边城条件艰苦,又正值寒冬,本就没有多少吃食。
云潇和裴翊又是从一开始的时候就主动提起过,无需铺张浪费,只要和大家一样即可。
所以这会儿送进来的,也就只有几个硬邦邦的大饼,外加两大碗还算浓稠的白粥。
那大饼想要直接嚼碎了咽进肚子里,甚至还有些困难,
得先放到白粥里头泡软了才行,口感自然谈不上多好。
云潇刚来的时候,嘴上虽然没说,但实际却是有些吃不惯的。
没想到这几天下来,大饼啃着啃着,竟也啃出了点儿别样的滋味。
用力将饼子掰成了几个小块儿,云潇拿起筷子,一边泡着饼,一边却还在琢磨着县志缺页的事情:
“前面一页讲得还是太初二年,先帝入主皇城之后,边城这边儿有个刚被流放到此地不久的前朝大官想要为自己翻案的事儿。
那后面一页,不出意外的话,说的应该也还是和某个人有关的消息。”
“你认为不是意外撕毁?”
裴翊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略一沉吟后,接着问道:
“那你觉得,被撕掉的那一页,和谁有关?”
“这我怎么知道?”
云潇咬了一口已经软和下来的饼,慢吞吞地咽下去后,才眼神怪异地瞥了他一眼:
“我聪明我承认,但我又不是什么能掐会算的神棍。”
裴翊:“……”
还是吃了之前没仔细翻过那本县志的亏。
听云潇分析得这么头头是道,他还以为那页只撕掉了最关键的部分,还剩下一点儿能够勉强拼凑出些许轮廓的记载。
再次深刻意识到什么叫做多说多错的裴翊借着低头喝粥的动作,默默闭上了嘴。
好在云潇也没在意,
她毕竟是从睡梦中饿醒的人,先前趁着饼子还没彻底泡软,她还能有心思抽空说上几句,
现在碗里的饼已经被白粥泡得刚刚好了,她便也跟着“食不言”起来。
一顿放在盛京城里时,王府下人们都不会吃的简陋晚膳,两个金尊玉贵的世子爷很快也都吃得干干净净。
云潇让人把碗筷撤下去后,先前被她遣去再找本儿县志的黑鹰卫也回来了。
翻开一看,果不其然,同样的位置,又被人提前撕掉了。
而且还撕得干干净净,一个字儿也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