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章：他哥该不会真把自己当男子了吧！
“难怪木老能够成为大家！”
云枫站在马车边上，看着木老离开的背影小声嘀咕了一句，
末了，又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不过木老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他老人家以为我们要去哪儿？”
“还能是哪儿？当然是青楼楚馆这样的地方啊！”
裴杰涛一脸你怎么连这都不明白的神情，神神秘秘地拍着云枫的肩膀，嘿嘿一笑：
“放心，我保证不跟云大哥说，你偷偷告诉我就行了，
你以前难道从来没去过这种地方？”
“我当然没去过！”
云枫之前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
毕竟那种地方，他和裴翊是从来都不会去的。
非要说带，那也是他哥带他俩……
等等，不对啊！
他哥明明是个女子，从前在盛京时，怎么还经常……
莫非他哥扮成男子的时间太久，心理上真就把自己当成了男子，以至于竟还喜欢上了姑娘家？？
是了是了，明明身边还有个优秀如裴翊这样的男子，
可他哥居然连半点旖旎的想法都没有，完全只把对方当成是好兄弟！
这合理吗？
这正常吗？？
云枫越想越惊悚，一双眼睛不住地打量着云潇，故意超大声地回应裴杰涛：
“那种地方有什么好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妓子罢了！
我喜欢什么不好？非得喜欢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谁跟你说那地方都是不入流的妓子了？”
裴杰涛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他倒是没有察觉到云枫的不对劲，单纯就是为宋祈打抱不平：
“明明也有很多家族蒙冤，不幸落难的好人家姑娘意外落到了这种地方，只是因为无力反抗，才没有办法离开，怎么到你嘴里就一竿子全打死了？”
“……”
云枫被他这么一反驳，才想起这家伙喜欢的那个宋祈姑娘，之前据说就是在青楼里待过的。
他自知失言，但见云潇偏眸过来，顿时也顾不上先道歉了，
连忙又抬高声调接着道：
“你说的那种情况毕竟是少数！
全天下又能有几个宋祈？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那种地方！”
“你这话说得倒是没错。”
世人多对青楼楚馆之地抱有偏见，裴杰涛对此也并不在意，
只要他家宋祈能够得到认可，他就很高兴了：
“我家祈祈就算放眼全天下，那也是独一无二的！”
“嗯嗯，你说的都对。”
云枫敷衍地点了点头，迎上那头云潇似乎有些疑惑的眼神，他忍不住又着重强调了几句：
“宋姑娘只如凤毛麟角，但青楼楚馆之地，更多的还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胭脂俗粉！
我是绝对不会踏入那种地方半步的！”
“没错没错！我家祈祈就是凤毛麟角一般稀世罕见的好姑娘！”
裴杰涛越发高兴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跟云枫真是很合得来，毕竟之前除了云大哥这等心胸眼界都远超常人，在不少边疆百姓眼中堪称神明的存在之外，真的很少会有人在他面前这般大肆赞美祈祈！
这云枫真不愧是云大哥的弟弟！
第618章：你该不会有喜欢的姑娘了吧？
美滋滋地连连附和了几声，想着这种时候似乎是该礼尚往来一番。
裴杰涛略一沉吟，忽然眸光一亮：
“云枫兄，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我当然……”
两人方才一唱一和配合得十分完美。
这会儿裴杰涛一开口，云枫下意识地就要点头应是，
话到嘴边，才反应过来对方究竟说了些什么，连忙又来了个大转折：
“我当然没有！你怎么突然说这么奇怪的话！”
“真没有吗？”
这回轮到裴杰涛觉得奇怪了。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要不你再仔细想想？若不是有了喜欢的姑娘，你干嘛这么刻意地想要强调自己对青楼楚馆完全没有任何兴趣的意思？
大家都是男子，若你没有喜欢的姑娘，那就算你说你想去这种地方瞧瞧，大家也都能理解啊！
像我当年不就是因为从来没去过那等地方，所以就好奇地去了一次……
也恰好是那一次，就让我遇到了祈祈，嘿嘿……”
裴杰涛一开始说的还很认真，可到后面，大概是回想起了自己和宋祈初见时的场面，顿时又憨憨地傻乐起来。
不过这回云枫倒是无暇笑话他了。
注意到云潇望过来的眼神中，兴味越发浓厚起来，
云枫忙不迭地就想要解释：
“我真没有！我身边甚至都没出现过多少女子！”
说这话的时候，云枫脑海中不经意间闪过了巫月的身影，
但他只当是因为自己最近接触最多的女子便只有巫月一人，所以压根儿没有细想，便又接着道：
“我就是纯粹地不喜欢青楼楚馆这种地方！”
“真没有？”裴杰涛狐疑。
“真没有！”云枫笃定。
“那好吧！”
裴杰涛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其实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可好了！可惜你没有啊~~”
“……有多好？”
云枫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可以先从裴杰涛这里套出一些消息，之后再来判断他哥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女子。
他一改自己之前对裴杰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态度，一把揽过了裴杰涛的肩膀，哥俩儿好地带着他进了屋：
“说说？”
“那我能说的可多了！”
裴杰涛十分乐意和人说起这些，只是之前没人有空听，
难得云枫主动来问他，裴杰涛的话匣子顿时就有如滔滔江水一般，直接泄洪了：
“你看就比如说我喜欢祈祈吧，
原来我就是一个只会吃喝玩儿乐的小废物，但喜欢上祈祈之后，我居然也想让自己变得更好一些了！
祈祈想考科举，我就陪她一起念书，
祈祈喜欢有担当一些的男子汉，我虽然怂，但你看前些日子，我也和你一起站到城墙上来！
这在以前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还有啊……”
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自己因为宋祈才有的变化，裴杰涛捧着脸，不自觉地又开始傻笑起来：
“最重要的是，只要一想到祈祈，我就会特别开心，
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开心！！”
第619章：他总不会喜欢巫月吧？
云枫：“……”
他看这家伙根本就是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傻才对！
从裴杰涛这里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云枫心事重重地回到了自己下榻的屋子——
他刚才居然听到裴杰涛这家伙说，他刚开始喜欢上宋祈的时候，连眼神都不敢和宋祈对上。
因为一旦对视久了，他就会心跳加快，面红耳热，脑袋空空，
甚至还有可能会不自觉地就做出一些令他自己感到窘迫的事儿来！
裴杰涛说那就是喜欢的开始。
可……可那难道不是巫术吗？
就像那时候，在巫月的房间里，他和巫月的双眼对上之后……
总不可能，是他开始喜欢上巫月了吧？！
脑海中又不受控制地开始出现巫月的身影，还有她的一颦一笑，
裴杰涛摸了摸自己似乎有些发热的脸颊，拼命想要把对方的影子从自己脑海中赶出去，
然而越赶越多，越赶越多！
最后甚至多到要将他整个人都彻底淹没的地步！
回想起自己当时怒斥巫月对他使用巫术时，巫月无语的模样，
还有他把此事说给云潇和裴翊听时，这两人奇怪、且又似乎有些意味深长的眼神。
当时他看不懂，
但现在想想，莫非他们那时候就知道他喜欢巫月了？
等等！
不对啊！！
裴杰涛懂这样的感觉，是因为裴杰涛喜欢宋祈，
他现在懂这样的感觉，是因为他好像喜欢巫月，
裴翊懂这样的感觉，他严重怀疑是因为那狗东西盯上他家大哥了！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他大哥为什么也懂这个？
他大哥果然也有喜欢的人了！！
该不会……该不会他大哥真喜欢女子吧？？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想想从前，他哥以往明明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争夺什么王位，
包括最开始带着他逃离盛京时也没有！
可后来镇北王起兵了，大盛彻底乱了，他哥忽然就决定也要加入进去争一把……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盛京的拾香楼里，有他哥喜欢的姑娘，
他哥担心镇北王哪天真打进了盛京城里，那姑娘会性命不保，所以……
裴杰涛越想越离谱，
一直到了后半夜，都还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觉。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厢房里，同样睡不着的，还有一个裴翊。
当然，他倒不是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离谱猜测，
他今夜无眠的唯一理由，是前镇北王妃。
吱呀一声将紧闭着的窗户推开，裴翊遥望着夜幕之下的城镇，
路上到处都是空荡荡的，漆黑一片，
但恍惚间，却又好似有一个看上去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儿，在倔强地敲着谁家的门。
砰砰砰。
沉重的木门被小手拍响的声音，从遥远的记忆深处传来，
裴翊单手扶上窗沿，紧跟着，又好像听见了那扇门后面，传来的骂骂咧咧：
“谁啊？这么晚了，敲魂呢！”
记忆中，已经有些褪了色的大门被缓缓打开，提灯出来的，却并非是前镇北王妃，而是一个面容有些模糊的丫鬟。
第620章：幼时的回忆
“你怎么还没走？”
丫鬟打开门后，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些什么，猛地低头往下一看，果然就瞧见了一个还不足她大腿高的小家伙正仰着脑袋，
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明明眼眶周围都已经红成一片了，却还倔强的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我要见母亲！”
小家伙稚嫩但却沙哑的嗓音在夜色中响起，
可回应他的，却是丫鬟不耐烦的推搡：
“说了多少次了，夫人她不想见你！看到你就烦！
你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啊？赶紧走！”
“我要见母亲！”
不过三四岁的小孩子，力气再大也大不过一个经常干活儿的成年丫鬟。
推搡间，小家伙脚下一个没注意，整个人直接从门外的阶梯上咕噜噜地摔了下去！
好在他人小，大冬天里穿的衣服也还算厚实，
除了脑门儿上磕破点皮外，别处倒也都没怎么伤着。
本该是一言不合就哭闹着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年纪，可眼前这小家伙却异常的冷静。
抬手随意地擦了擦额头上流下来的那一点血迹，
幼年时的裴翊站起身来，再度走上台阶，嘴里仍旧只重复着先前的那一句话：
“我要见母亲。”
“你说要就要啊？想得美！”
门内的丫鬟起初见他摔下台阶时，也吓了一大跳，
后来见他似乎没什么大碍，刚一爬起来就又跑回来烦她了，顿时没好气地拎起小家伙儿的后衣领，直接把他往足有膝盖深的厚实雪堆里一扔：
“该回哪儿去滚哪儿去！别再来烦我们了！
这一回你就算把门敲破了，我也不会再给你开门了！”
说着，那丫鬟重重地把门重新关上，顺带着，还落了锁。
黑夜中，寒风刺骨，被独自扔下的小孩子艰难地在于他而言几乎已经快要齐腰深的厚厚雪堆中挣扎着往外爬。
咔嚓。
还算结实的窗沿，传来一阵碎裂的声音。
裴翊闭了闭眼，没去看那被他不自觉间捏碎的窗沿，收回手的时候，脑海中想着的，却还是他当年在府上受了委屈，
正巧听见府内有负责采买的下人提到要出一趟远门儿，正好会去到前镇北王妃所在的城池后，偷偷躲在马车下面一路跟过来的回忆。
没有人知道，一个才三四岁的小孩子，到底需要多么强的毅力，才能在那么冷的寒冬里，在马车下躲了整整五天五夜，
从藜城，到这边，
他只是想要见一见自己的母亲，寻求哪怕只有一丝丝的敷衍。
可前镇北王妃连敷衍都没有给他。
她甚至不肯让他踏进门槛半步。
后来他再也没有来过这座城池，也再未见过前镇北王妃。
这么多年过去，他再不是当年那个可以被一介小丫鬟轻轻松松丢到门外去，却还无力反抗的小孩了。
只要他想，他就一定能够见到前镇北王妃。
可是……真的要带云潇一起去吗？
之前和云潇约好，一同去见前镇北王妃的时候，正好是他内心还有些混乱的时候。
他想要弄清当年的真相，却又不想一个人独自面对前镇北王妃。
第621章：重回故地
所以他答应了。
有云潇在身边的时候，他总能有更多的力量去应对那些让人难以释怀的东西。
可后来再冷静下来的时候，却不免又有些后悔。
尤其是现在，因为再度踏入了这座城池，再一次见到了夜幕笼罩这座城池的模样，
当年的记忆也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裴翊对前镇北王妃早已没有了任何的期待，所以可以冷漠地应对对方的冷漠，
但他没必要让云潇也去遭受这样的冷遇。
尤其她现在身上的伤还未完全愈合，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的不痛快，总归都是不利于她静养的。
反正明日云潇肯定是要和木老一起去见见今日受伤较为严重的那几个北漓俘虏，再商量着进一步改良滑翔翼的。
他这边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就去见见前镇北王妃。
……
*
翌日一早，用过早膳之后，云潇果然是跟着木老一起见重伤的北漓俘虏们了。
裴翊没有跟任何人说他今日要去见前镇北王妃的事情，神色如常地静等着所有人都各自散去之后，才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出了门。
时间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可这座城池，却几乎完全没有发生过变化。
裴翊循着儿时的记忆，走过那几条熟悉的街道，转角的时候，还瞧见了一棵已经冒出许多绿芽儿来的银杏树。
很巧的是，十几年前他也曾见过这棵树，
只不过那时候他还小，树也还小，寒冬之中，像是随时都能被大雪压死。
没想到它最后竟也活了下来，而且还长得这样好。
目光在银杏树上驻留了片刻，裴翊又继续往前走了一段儿，
记忆中的宅院，终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砖瓦未变，只是比之从前，要陈旧了许多。
重回旧地，裴翊本以为自己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掀起一丝波澜，泛起哪怕一点点的感慨。
然而并没有。
他内心平静得就像是无意间路过了某处普普通通的宅院一般，
就连先前在转角处看到的那棵银杏树，都比这里更能让他感慨。
抬起头，轻敲了敲大门，
里头过了许久，才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谁啊？来了来了！”
一阵细碎的混乱过后，大门被人吱呀一声打开，
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从里面探了出来，瞧见门外站着的裴翊时，还明显愣了一下，眼神有些卑怯：
“公子您是有什么事儿吗？”
裴翊垂下眸，在对方小心翼翼观望着他的时候，他同样也在打量着对方。
穿着朴素衣衫的老仆，态度和过去截然不同，
只那一张脸的轮廓，还能依稀和十多年前，将他扔进雪堆里的丫鬟一点一点地重叠在一起。
时光斗转，物是人非，
裴翊淡漠地抬了下眼：
“我找你家夫人。”
“我家夫人？”
老仆又是一愣，望着他的眼神，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敢问公子是？”
“裴翊。”
淡淡地吐出这两个字，裴翊清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我的名字。”
第622章：你要拦我？
“裴，裴……裴世子！”
老仆妇在听见裴翊报出自己名字的时候，不论是眼神还是身子，都明显瑟缩了一下。
她有心想要把门关上，却又畏于对方的身份，不敢那般无礼，只能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试图拒绝：
“夫人……夫人她身子不太好，已经许久不曾见客了，裴世子您……”
“你要拦我？”
眼底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也不知究竟是在嘲对方，还是在嘲他自己：
“可如今，你恐怕是拦不住我了。”
“裴世子说笑了，老奴哪敢拦您……”
红月心中一颤，意识到时隔这么多年，对方竟还是将她认了出来之后，
她仅有的那一点儿面对裴翊的勇气也顿时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倘若不是因为她的手还扶在门上，说不定都会因为腿软直接跪倒下去！
面色仓惶地将脑袋垂得更低了些，红月张了张嘴，许久，却也只憋出了一句话来：
“那，那容老奴去向夫人通报一声……”
“最多一盏茶的时间。”
裴翊冷然开口：
“超过了，本世子便会直接硬闯进去。”
说这一句话的时候，他的自称也从“我”变成了“本世子”，
那明晃晃的威胁之意，让红月的面色越发苍白了几分。
她胡乱地应了一声喏，转身往回跑的时候，那背影都透着显而易见的仓惶。
她跑的时候，也没有关门，
裴翊抬步迈过门槛，终于第一次看到了这院中的景象——
他那位名义上的外祖父并不缺钱，买给唯一的女儿住的地方，自然也不会差了。
光只是这么一个入户的前院里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便是应有尽有，
看得出它过去一定也曾是个精致漂亮的府邸。
只可惜，之后住进来的前镇北王妃似乎连打理这些的下人们都早已遣散，
于是亭台落了灰，楼阁缺了瓦，
小桥长了青苔，便连流水，也只剩下了一潭脏兮兮、不再流动的死水。
偌大一个府邸，却冷清得吓人，瞧不见半点生气。
裴翊淡淡地收回视线，却见刚刚才离开不久的红月，很快又从里头跑了出来，
明明已经得到了自家主子的回复，可她的眼神，却仍旧不安着：
“裴世子这边请……”
裴翊注意到了她的欲言又止，却完全没有想要开口询问的意思。
最后还是红月自己憋不住，停下脚步，眼神祈求地望着裴翊：
“裴世子，我家夫人这些年精神头一直都不太好，
您待会儿就看在……看在……”
红月很想说，让裴翊看在什么什么的份儿上，对她家夫人态度稍微好一些。
可任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自家夫人对这位世子有什么恩情来。
讪讪地将那些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红月只能厚着一张脸皮，尴尬地笑了一下：
“就劳您多担待些。”
“……”
院内一片沉默，裴翊完全没有要接她话茬儿的意思，
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却在无形之中，给了红月极大的心理压力。
第623章：我要你杀了燕王世子！
红月不过区区一介老仆妇，自然是扛不住这种压力的。
她很快便又重新低下头去，战战兢兢地走在前面，没敢再多言半句。
好在前镇北王妃自从将府上除红月之外的所有下人全部遣散之后，为了方便就直接住在了前院这边，
两人没走一会儿，就在一处相对而言收拾得还算十分干净的屋子前面站定了。
“夫人她就在这里面了，世子您……”
红月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面前的房门已经被人毫不犹豫地推开了。
什么多年未见，近乡情更怯之类的说法，在裴翊身上通通都不存在。
他抬腿迈过门槛，一扭头，就看见了屋内那一道正坐在铜镜跟前，仔细描画着眉毛的削瘦背影。
身后的动静，于她而言，就好像是根本都不存在一般，
她眼里，就只有镜中的自己，以及……挂在铜镜上方的那幅画。
那幅画看上去，也很有些年头了，边缘处甚至都已经发黄卷翘起来。
原本裴翊一开始的时候，还没有注意到那幅画像，
但架不住前镇北王妃的举止实在诡异，
几乎每对着镜子画上几笔之后，就要抬头再看看画上的女人，
就好像……她要把自己变成画中人一般！
裴翊也是在她的目光指引下，才将视线缓缓挪到了画卷之上——
不可否认，那是一幅美人图。
画中人一席红裙，梳着少女的发髻，环佩琳琅，一看就知她定是出身显赫的名门贵女。
彼时她大概是正在园中舞蹈，墨发飞舞、裙摆轻扬间，已露倾城之色。
周遭繁花盛开，却无一朵能比美人更加娇艳。
前镇北王妃姿容虽说不差，但比起这画中美人来说，却还是逊色不少，
她想要对着这画儿，给自己描出个更漂亮的妆容来，似乎也不是什么令人奇怪的事情。
可是……
裴翊微拧了下眉，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幅画，可他却总觉得这画中人似乎有些眼熟。
只是因为画像与真人总归会有些差别的缘故，一时半会儿，他也想不起那股熟悉感究竟源自何处。
就在他盯着画中人想要再继续深想下去的时候，
坐在铜镜跟前的前镇北王妃，也终于缓缓起身，转过了身来。
那张苍老的，两颊和眼窝深陷，面上被脂粉涂得惨白一片，和他印象中截然不同的脸出现在裴翊面前的瞬间，就将他所有的思绪都冲散了。
从进门起就一直波澜不惊的墨色瞳眸之中，终于有了些许的情绪变化，
裴翊下意识地就想起了盛京城里的那些世家主母们，
同样的年纪，有些看上去还只如二十多岁的姑娘般娇俏，
这前镇北王妃怎么就……
“听说你跟那个燕王府的世子，一起掌管了边疆军，还打退了北漓大军？”
正在裴翊思绪纷乱之际，外表早已苍老如八十老妪的前镇北王妃忽然目露精光，沙哑尖利的嗓音之中，透着不容置喙的命令语气：
“只要去杀了那个燕王世子，把边疆军交给我，
我就如你所愿，认下你这个儿子！”
第624章：不是亲生？
“你想杀燕王世子？”
裴翊心头好不容易才涌起的那么一丁点儿情绪，因着前镇北王妃那一句理所当然的话，彻底冷沉下来。
他冷漠地望着眼前这个名义上还是他母亲的女人，语气里还带了几分不加掩饰的嘲讽：
“你还想要边疆军？”
“还不是因为你太过废物！”
前镇北王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没听出裴翊的语气不对，
她恶狠狠地瞪了裴翊一眼，枯瘦的手指轻抚上自己早已发白的毛躁长发，只一个垂眸的工夫，不论是神色还是语调，突然又都变得温柔娇媚起来：
“听说夫君要当皇帝了，北疆这边当然不能起乱子。
我要把边疆军送还给夫君，到时候夫君一高兴，肯定就不会生我的气了。”
“你说的是镇北王？”
裴翊觉得这位前镇北王妃大抵是疯了，他残忍地提醒她：
“他已经有新的王妃了。”
“安氏那个贱人算什么王妃？她不过就是一个嘴巴和下巴长得跟凌薇那个女人有些相似罢了！”
激动地吼完这么一句之后，前镇北王妃又缓缓抬手，轻抚上了自己的脸颊，连带着情绪都跟着缓和了不少：
“她哪里比得过我？
也就是夫君这些年一直没见到我罢了，若是见了我，夫君就该明白，我才是最像凌薇的那个人。”
“凌薇？”
裴翊眸光一闪：
“你是说画上那个女人？”
“你一听就知道是她？”
前镇北王妃捧着脸的神色越发欢喜起来：
“是因为我如今长得跟她几乎一模一样了么？”
裴翊：“……”
偏过头，只当自己没听见对方的声音，
裴翊接着问道：
“凌薇是谁？”
“凌薇不就是……”
精神不正常的人，就算还可以交流，那个过程也一定是曲折的。
就如前镇北王妃，明明上一刻还娇羞不已，这会儿便又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刺激般，开始狂躁起来：
“凌薇凌薇凌薇！总提那个女人做什么！
等等，她是不是还没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这样！
哈哈哈哈哈哈……她怎么可以还没死！！”
一阵状若癫狂的大笑过后，前镇北王妃猛然上前一步，双目猩红地望着裴翊：
“去杀了燕王世子，把边疆军给我抢过来！现在就去！
我要让边疆军帮我，帮我把凌薇那个女人千刀万剐！”
“你做梦。”
再一次从前镇北王妃的嘴里听到她要杀云潇的话，裴翊只觉得心口处翻滚着的戾气已经快到了压都压不住的地步，
他厌恶地往后退开一步，本还想再继续追问追问凌薇的身份，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前镇北王妃疯了似的挥舞着双臂要过来打他：
“你为什么不去给杀燕王世子？为什么不去给我抢边疆军？为什么！！
废物废物废物！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你这个废物！”
前镇北王妃打出去的手，还在半空中的时候，就被裴翊牢牢地制住了。
他握在对方手腕上的五指不断收紧，语气沉冷：
“你刚才说，不是亲生？”
第625章：凌薇是谁？
“当然不是亲生！我怎么可能生得出你这样的废物！”
前镇北王妃自以为戳到了裴翊的心窝子，笑得得意而又恶毒，猩红的双目之中，就连泪光都透着无尽的疯狂：
“当年要不是我用我女儿跟你交换，你早就死在当今皇帝手里了！
你欠我的，欠我女儿的拿什么还？
你欠我们一条命！还有我的王妃之位！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夫君他根本就不会生我的气，也不可能休了我！
我甚至还因为你，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裴翊！”
前镇北王妃字字泣血，扯着嗓子嘶吼出他的名字时，整个人更是彻底陷入了癫狂：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夫人！夫人使不得啊！”
一直守在外面的红月听见屋内这动静，也顾不得自己闯进来是不是会冲撞了裴翊，
她慌慌张张地跑进屋内，动作熟练地从前镇北王妃身后把人牢牢地抱住，
任由前镇北王妃对她又踢又打，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将手松开。
只是祈求地望着裴翊，哭求道：
“老奴求求您了！世子您先离开吧，夫人她受不得刺激啊！”
裴翊垂下眸，面无表情地盯着前镇北王妃看了一阵，确认对方短时间内，应该是没办法再继续沟通之后，转身走出了房间。
屋内混乱的动静，还有前镇北王妃喉间宛若野兽嘶吼般的声音，随着他的离开，也都渐渐平息了下去。
红月流着泪把自家主子哄到床上去睡下了，许久之后，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她本想趁着前镇北王妃这会儿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时间，到后厨去煮点儿安神汤，
却不料一转身，就见裴翊竟还站在院子里，未曾离开！
“裴，裴世子。”
红月有些慌乱地低下了头，没敢与他对视：
“您怎么还没……”
“这么多年你一直跟在她身边，知道的应该也不少。”
裴翊今日出门来的时候，并没有同云潇打过招呼，
他不想在这里耽搁太多的时间，索性便直奔主题了：
“凌薇是谁？”
“老奴……老奴也不知……”
红月下意识地想要说不知道，
只可惜她的心虚表现得实在太过明显，
明显到裴翊甚至都懒得同她周旋，直接一击命中了她的要害——
“若是你不想本世子天天来刺激你家主子，就不要妄图装傻糊弄过去。”
“老，老奴不敢！”
红月额上的冷汗唰一下就落了下来。
她家主子的身子这两年已经大不如前了，
来诊断的大夫们都说夫人得的是心病，若是再不好生静养，恐怕就没两年好活了！
这几个月来，她四处搜罗那些上好的胭脂水粉，让夫人拿去梳妆打扮，
好不容易才让夫人安定下来，已经有一阵儿没发过病了，
可今日这裴世子一来，夫人发病发得比以往哪次都厉害！
这要是真让他再多来几次……
红月双手死死地拽着衣角，骨节因为过度用力，几乎都已经白得和嘴唇一个颜色了，
好一会儿，她才像是突然卸了力一般，颓然地松了口：
“凌薇……是前楚末代皇后的闺名。”
第626章：夫人她生的是男孩！
“前楚末代皇后？”
这个答案，着实是有些出乎裴翊的意料之外了：
“镇北王和前楚皇后是什么关系？”
“这……”
按理来说，镇北王和前楚皇后之间的事情，根本就不是红月一个下人能够知晓的。
但偏偏当年前镇北王妃痴恋镇北王，刚嫁进王府那会儿，因为镇北王总是对她不冷不淡的缘故，费了不少心思，打探到了许多消息，
最后还故意趁着镇北王醉酒的时候，穿上了和画中女子一般无二的红色衣裙，成功被镇北王误认成了前楚皇后，并春风一度。
那天夜里，镇北王抱着前镇北王妃说了许多话，
虽然他自己酒醒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前镇北王妃却是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
甚至就连这些年偶尔发病的时候，前镇北王妃都还会拉着红月的手，泪流满面地回忆起当年镇北王说过的那些话。
这么多年来，红月谨小慎微，一个字儿也没敢往外吐露过。
可如今，却是不得不说了。
红月无奈地低下了头，暗自垂泪：
“镇北王与前楚皇后似乎是自幼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人甚至还曾偷偷许下了终身。
但后来，宫中传出了要选秀的消息，前楚皇后的闺名也在名单之上。
镇北王得知消息后，特意去找了前楚皇后，说只要她愿意，他愿以交出北疆兵权为条件，求楚皇成全他二人。
可没想到，前楚皇后拒绝了他。
因为楚皇后认为，倘若失去了兵权，变成闲散王爷的镇北王根本就给不了她她想要的一切。
在曾经的海誓山盟和权势面前，楚皇后选择了权势。
于是镇北王便恨上了楚皇后……”
红月顿了顿，又苦涩地补了一句：
“准确的说，是又爱又恨。”
“那换孩子一事又是为何？”
裴翊对镇北王的爱恨情仇兴趣不是很大，听了一会儿觉着似乎与他无甚太大关系之后，便又问起了另一个让他有些介怀的问题：
“你家主子当年生下的，是个女儿？”
“不，我家主子生的，是个男孩儿！”
又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从红月口中说了出来，
裴翊眉头紧拧，却见对方满眼的隐忍之色，止不住的泪水，每一滴皆是在为她家主子不甘。
她缓缓地开了口，嗓音却是颤抖着的：
“当年先帝的大军即将打进皇城，
镇北王将那局势看得分明，他知道自己就算出兵，也改变不了楚朝将灭的事实，同时他自己也的确不愿出兵帮楚皇抵御敌军！
所以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掺和进去。
但他想将楚皇后救出来，
于是便带了一小队人马，暗中前往了皇城。
那个时候，我家主子还怀着身孕，意外得知此事之后，不顾一切地追去了皇城，为此还动了胎气，
刚到皇城，便产下了一子。
当时夫人身边还有一个叫绿萝的婢女，欢欢喜喜地跑出去想要去找镇北王，给镇北王报个喜，
她本是想着，等夫人醒来之后，若能看见有镇北王陪在身边，定会十分欢喜。
可谁知……谁知……”
第627章：除非云潇就是当年那个女婴！
红月说到这里，捂着脸泣不成声。
裴翊眉头紧锁，脑海中飞速地分析着他目前已经知晓的那些消息，倒也没有催促对方。
最后还是红月自己勉强控制住了情绪，咬紧牙关接着道：
“镇北王回来的时候，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婴。
他亲手将两个孩子调换了，还威胁我们谁都不得告诉夫人真相！
为了隐瞒这件事情，镇北王甚至还杀了绿萝，让老奴骗主子说，绿萝是在出门去寻镇北王的时候，被乱军所杀！
老奴不敢违抗镇北王的命令，于是等夫人醒来之后，便告诉她，她生下的就是一个女儿……
是老奴对不起夫人啊！！”
红月说着说着，情绪又开始崩溃起来。
但这一次裴翊却没耐心再等她自己平复了，
他沉声追问道：
“那她用女婴和我交换又是怎么回事？”
“是夫人。”
红月哽咽了一声：
“夫人总想着要生个儿子，她在王妃的地位就能稳固了。
可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只生了一个女儿，于是就趁着老奴去给她煎药的时候，偷偷抱着那孩子跑出去了，
她想趁着外面正混乱的时候，换个男婴回来，
恰好……恰好就遇到了当时正抱着孩子，被人追杀的先太子妃。”
“先太子妃？”
裴翊这时候已经猜出了红月要说的话，但他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的意思是……”
“您不该是世子的。”
剧烈的情绪起伏过后，红月眼中的泪水虽还止不住地流着，
但她面上的表情，包括说话的声音，都已经有些麻木了：
“您是先太子嫡子。
这件事，夫人一开始本来也没告诉老奴。
是后来……镇北王派人传了消息回来，说大局已定，若是让人发现镇北王和镇北王妃竟出现在了皇城，会惹出大麻烦，叫夫人带着孩子先回北疆。
但老奴知道，镇北王真正担心的，或许是那个女婴。
所以老奴劝夫人先别走，看看能不能把那女婴找回来。
可夫人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也怕自己做的事情被人发现，同样急着想要离开皇城。
也是那时候，夫人才告诉老奴，她抱回来的，是先太子的儿子……
老奴知道，您一定觉得夫人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全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但当年夫人刚生完孩子没多久，就带着您一路赶回北疆，伤了自个儿的身子，保住了您的性命也是事实！
就请您看在这件事儿的份上，放过我家夫人吧！”
“……”
裴翊已经无暇搭理她了。
他缓缓转身，脑子里却是乱哄哄的一片——
之前燕王分明说过，云潇是他从先太子妃身边抱走的。
而且还有传言说，先太子妃生的是个女婴。
可现在，红月却告诉他，他才是先太子妃的孩子？
那云潇呢？
还有当年镇北王抱回来的那个女婴又是谁？
前镇北王妃真正的孩子又在哪里？？
太多太多的疑问全都汇聚到了一处，却怎么想，都还是对不上号。
除非……
脚下步子猛然一顿，裴翊豁然抬眸——
除非，云潇就是当年那个女婴！
第628章：当年的真相
将这样一种可能代入进去之后，一切就都能得到了解释了——
当年镇北王暗中到达皇城之后，本是想要救出楚皇后的。
可楚皇后怀有身孕，想逃出来也并非易事。
恰好那时候先帝的大军也攻进了皇城，楚皇后受惊早产，
于是就有了史书上记载的“楚皇将所有大臣聚到一处，并放话说，若楚皇后产下男婴，便意味着他大楚天不该绝，
但若产下女婴，便意味着大楚当真气数已尽，他会亲自杀了那个女婴，并放火烧毁皇宫”的事情。
楚皇后当年都能为了权势和家族放弃镇北王，选择入宫，
这个时候，自然也不愿眼睁睁看着她的父兄随楚皇一起葬身在皇宫之中。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她这一生，竟生下了两个女儿。
楚皇后没有办法，只能选择求助镇北王，
她将彼时才刚刚出生的云潇交给镇北王，希望镇北王能将云潇好好养大，最好是还能再给她找来一个刚出生不久的男婴，用来哄骗楚皇。
镇北王拒绝不了自己心爱女人的祈求，于是带着云潇离开皇宫，正好又遇上了跑出去找他的绿萝。
在得知那个并不受他喜爱的王妃产下一子后，镇北王当机立断，就用云潇换掉了那个男婴，
随后他重新带着男婴回到皇宫。
于是楚皇便得知了皇后产下一子一女的“事实”。
再之后，楚皇为了保住大楚唯一的血脉，让楚皇后的父兄带着男婴潜逃出宫，
他自己则是声称楚皇后仅产下一女，并当众在城墙上将那女婴摔了下去，然后放火烧宫！
而那个男婴，就是楚泷，
楚泷是镇北王之子。
云潇才是真正的前楚血脉！
所有的事情，一下子就全都被串联起来了。
所以……云潇真的是当年那个女婴吗？
北疆即便是春日的风，也是干燥的，带着沙尘的。
就算是自小生长在这里的百姓们，每到起风的时候，也都会忍不住抱怨几句。
可现在，裴翊却觉得那风似乎都比平日里柔和了太多。
他静立在小巷街头，一时间只能听见自己胸腔内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脑海中闪过一幕又一幕的画面，全都和云潇相关，
有她当初女装打扮的模样，有她从小到大每次磕着碰着，哪儿伤到了，却从来不给旁人，一定要捂回去让燕王妃和冬筠替她上药的场景，
还有……前几日，他深夜闯进她那个营帐时，不经意间看到她胸口处露出的那一小截儿纱布。
从前没往这方面想过，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如今再回忆起来，却觉得一切似乎也都是有迹可循的。
如果云潇真的是女子，那他是不是就有希望了？
他是不是不必再担心自己的心意被她发现之后，会被她厌恶，
更不必忧心自己在未来的某一天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迎娶皇后，甚至是诞下龙……
等等。
如果云潇真的是女子，那她当初倾心于冬筠一事又是怎么回事？
第629章：不想让她为难
当初没有任何人怀疑过云潇的性别，更没有人催促着她赶紧娶妻生子。
云潇编造出她喜欢冬筠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
裴翊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云潇这么做的理由，不由得又开始忐忑起来。
实在是身边相处了多年的同性好友，突然发现她其实是异性这事儿本来就十分离奇，
再加上裴翊在面对着和云潇相关事情的时候，确实也难有平常心。
关心则乱这话从来不只是说说而已，
明明他都已经把十九年前的全部事件经过在脑海中复盘了一遍又一遍，
可只要还有那么一丁点想不通的地方，他就没有办法彻底把心落到实处。
从前镇北王妃的居所走回去的这一路上，裴翊脑海中的两个声音就一直在不断地争论着，
一个说“这么多的线索全都指向那一个答案，云潇肯定就是当年那个女婴没错！”
另一个却不依不饶地在那边喋喋不休：
“女子扮成男子，还那么多年都不被发现，这是什么很容易的事情吗？
谁家女子会时不时地就往青楼跑，还因为喜欢上了一个姑娘而黯然神伤？”
第一个声音接着道：
“我不跟你吵，是与不是，回去一问便知。”
第二个声音越发吵闹了：
“问？你打算问谁？怎么问？
若云潇不是女子，堂堂七尺男儿，却被怀疑成女儿身，换你你会乐意？
这跟被人骂成是太监有什么区别？
倘若云潇真是女子，这么多年她都没告诉你，肯定是有苦衷的，你就非得凑上去问问问，逼得人家不得不吐露实情才罢休，有意思吗？
你就那么想看到云潇为难，甚至是以后见你就绕道？”
“……”
“阿翊！”
还没能从脑海中的两道声音中挣脱出来，突然又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加入进来，
裴翊微微一顿，抬眸瞧见不远处阔步走来，神色疏朗而又坦荡的云潇，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居然就已经走回来了。
“你今日跑哪儿去了？”
几步走到近前，云潇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情绪似乎有些怪怪的，她面上笑意敛起了几分，神情也跟着正色起来：
“可是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
几乎是在云潇在他面前站定的瞬间，裴翊心中的那一杆秤，就彻底倒向了第二个声音——
他的确不想让她为难。
至于真相如何……大不了他自己慢慢去探寻就好了。
眼底复杂的情绪缓缓褪去，裴翊顿了顿，还是开口道：
“我今日，去见了前镇北王妃。”
“前镇北王妃就在这座城里？”
云潇此前还真不知道这件事儿，她有些歉疚地望着裴翊：
“之前明明说好我要同你一起去的。”
“是我没告诉你。”
虽然已经决定了不会去问云潇的身份问题，但裴翊同样没打算对她说谎：
“昨夜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情，所以临时决定自己一个人去了。”
“那……”
知道裴翊口中的那个“从前”，定然不会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云潇踌躇片刻，正要开口，
就听裴翊忽然又接着道：
“她并非是我生母。”
第630章：时机成熟了再告诉你
“真的？”
和裴翊相识相交这么多年，云潇比谁都清楚，裴翊这些年一直埋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些耿耿于怀。
她知道前镇北王妃并非裴翊生母这件事情，对裴翊而言，其实完全可以算得上是一桩好事儿，
松一口气的同时，眼里也明显多了几分笑意：
“那镇北王呢？”
“也非我生父。”
“那……”
“我大概知道我的生父生母究竟是谁了，他们是很好的人，只可惜，与我没有太多的缘分。”
清楚地知道云潇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是什么，裴翊勾了下唇，止住了她想要继续往下询问的念头：
“但有些事情，现在我还不想说。
等日后时机成熟了，我再告诉你。”
“那就以后再说吧！”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样说，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很正常，
云潇也没想着要强迫对方说出来的意思，
很快就点点头，顺势说起了另一件事儿：
“我今日跟木老去找那几个重伤的北漓俘虏聊过之后，又改掉了滑翔翼上的几个小零件儿，
以木老他们那边的速度，估计再过个五六天，就能试飞新的滑翔翼了。
到时候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第三次试飞，我就打算让黑鹰卫的人上了。”
“让轻功好些的人上吧。”
裴翊也微颔了下首：
“若非是有什么大问题，仅仅只是像昨日那几个折断了腿的北漓俘虏一样，无法熟练地卸掉落地时那股冲击力道，
有轻功在身的人，应该会比较好应对。”
“我也是这么想的。”
云潇低笑了一声：
“但今日那几个黑鹰卫听说我有想要让他们也上去试试的意向之后，最积极的反而是不怎么擅长轻功的那几个。”
不过这也很正常，
毕竟那些轻功好的，虽说还到不了像鸟儿一样在空中自由飞翔的地步，但至少也感受过在一个又一个的屋檐、树枝上轻盈掠过的感受。
而轻功差的，平日里最多也就是翻翻墙头，
可除了极个别那些畏高的，谁还不想在天上飞飞呢？
云潇一路走，一路跟他说着改进滑翔翼的事儿，浑然没有察觉到，落后她半步，一直在用一些简单的单音节词应和她的裴翊，
那一双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过。
……
*
七日后，改良后的滑翔翼五次试飞成功。
不论是最先试用的北漓俘虏，还是后面上去的擅长轻功的、以及不擅长轻功的黑鹰卫们，几乎全员无伤，
唯一一个手上蹭破了点儿皮的，还是他自己倒霉——
平安落地，但因为太过激动，从滑翔翼下面钻出来的时候，一不留神儿崴了脚，摔了一跤。
木老从得知这个结果之后，欢喜地胡子都被他捋开了花，一个劲儿地嚷嚷着让云潇跟他一起再努把力，争取做出个能像马儿一样给人代步的大木鸟儿。
可惜这一次，云潇却没办法像前几日那样答应下来了，
她得开始着手准备去巫疆的事情了。
第631章：那不得铁树开花火山喷发？
“巫疆宝藏？”
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裴翊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云潇和云枫面上的神色。
前者不出意外地淡定如初，让人根本瞧不出任何端倪，
但后者，却是明显地眸光闪烁了几下。
莫非……云潇也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还有云枫……
回想起不久前，云潇在城墙上因为劳累过度晕倒之后云枫的反应，
裴翊扯了下唇角，却只如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般，平静地询问道：
“不是说那宝藏必须用前朝皇室血脉的鲜血才能开启？”
“是啊是啊！所以我哥这不是想办法拿到了一些吗！”
云枫这些日子虽然也因为怀疑云潇扮作男子太久，真把自己当成了男子的事儿忧心不已，
但相比起那些还远在天边，根本就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来说，
眼前这个根本就不知道他哥真实性别，就极有可能已经盯上了他哥的裴翊，显然才是他最最需要严防死守的！
谁知道裴翊会不会本身就是个断袖，所以才把目光落到了他哥身上？
若真如此，那这家伙以后哪天要是得知了他哥的真实性别，会不会觉得自己受了欺骗，愤而与他哥反目成仇？
若不是……那就更可怕了——
想想看，如裴翊这般冷静自持，甚至一度让他怀疑对方是得道高僧转世的家伙，居然喜欢他哥喜欢到了连性别都不顾的地步……
那要是此刻再让对方得知，他哥其实是女子……
那不得铁树开花、火山喷发？
他可还没有做好要当小舅子的准备啊喂！
云枫猛地一个激灵，胡说八道的水平都直线上升起来：
“你以为我哥当初是怎么跟巫疆达成一致的？
这几百年来，就因为那个宝藏，巫疆一族过得可以说是苦不堪言！
我哥手握楚泷的鲜血，那就相当于是把住了对方的命门！”
云潇：“……”
楚泷现在到底是死是活都没人知道，她这么久以来，几乎一直跟裴翊待在一块儿，上哪儿去弄到楚泷的血？
就在云潇原本要说的话全被云枫那一个激灵给打乱了，还不知后面究竟该怎么圆的时候，
却见向来敏睿的裴翊这次竟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问题所在一般，很是轻易的就将这个问题揭了过去：
“原来如此。”
云潇：“？”
虽然对方什么都不问，对她来说似乎也是件好事儿，
但平日里总能从一丁点儿细节中抠出问题所在的人，如今面对着云枫话里那么大、那么多的漏洞，却只字不提，
她实在是觉着哪哪儿都不对劲啊！
云潇沉默了片刻，还是决定主动出击：
“你不好奇我怎么拿到前朝皇室血脉之人的鲜血么？”
她说这话的时候，特意把楚泷的名字又换成了“前朝皇室血脉之人”，
裴翊眼底掠过一丝极浅的笑意，像是仍旧没觉得有哪里不对一般，反问道：
“不是去巫疆的路上遇到的么？
楚泷之前与北漓王合作过，现如今西凌和大盛都待不下去了，他逃到北漓也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