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8章：敌袭？？？
丝毫不觉得拿两面只是上面写的字儿不同的旗子比气势有什么问题，
裴杰涛用力点头附和的同时，还不忘顺便拉踩一下自家老爹：
“我父王以前在这儿的时候，也没这气势！”
“你爹也就打打狗皇帝。”
云枫在夸他哥这方面，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谦虚。
顺着裴杰涛递来的杆儿蹭蹭往上爬了两步，他还又随口不屑地吐槽了几句：
“拿你爹跟我哥比，那多少是有点儿不知好歹了！”
裴杰涛：“……”
倒也不至于。
他爹从前打北漓也挺厉害来着，好歹镇守北疆二十年呢！
裴杰涛张了张嘴，正想稍微给自家亲爹说上两句，正好马车又走过了草原上一个鼓起的小土包，
远处城门之下的场景，也终于清晰的印入眼帘——
那是一支军容整齐、军阵十分森严的千人队伍。
沉重的金属铠甲在夕阳的余晖下，透着一种庄严肃杀的气息，
让人分毫不会怀疑，那些将士们如今面上的神色，一定是坚毅、肃穆的。
只一眼，裴杰涛就嗖的一下，抱头缩回了马车里：
“敌袭！敌袭！！”
云枫：“……”
顶着一脸你怕不是个傻子的表情，望着裴杰涛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才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个来自灵魂深处的疑问：
“敌人在哪呢？”
“我不知道啊！”
裴杰涛从马车座位底下的箱笼里，掏出一床厚厚的被子裹在了身上，热得满头大汗还愣是不肯松开：
“但边疆军都出城迎敌严阵以待了，那敌人就肯定是存在的！
云二哥你也赶紧趴下来啊！不然万一要是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支暗箭射中了，那多……”
“有没有可能……”
实在是不想听这货继续犯蠢下去，
云枫闭了闭眼：
“你有没有想过，这其实是出来迎接我哥的？”
“啊？”
裴杰涛愣了一下，拽着被子的力道也微微放松了几分，整个人看上去却还是傻头傻脑的：
“可我爹从前打了胜仗回来，也没……”
“首先，我哥是皇帝，你爹是镇北王，这两者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用力地竖起第二根手指，云枫几乎都要将手指直接戳到裴杰涛脑袋上去了：
“其次，我哥比你爹，军中威望更高，军心更甚！”
“……这倒也是。”
不然这些边疆军又怎么会全部倒戈到云大哥这边？
意识到是自己闹了笑话，裴杰涛倒也不尴尬。
他迅速将身上的被子扒拉下来，重新又趴回到了窗棂上。
脑袋才刚刚探出去，恰好就瞧见那黑压压的一片忽然齐刷刷地全都跪了下去，
千人的队伍，愣是喊出了万万人的气势——
“恭迎陛下归来！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将士平身。”
用内力扩散出去的嗓音，远不如千名将士齐声呼喊那般气势冲天，但却胜在更加浑厚威严。
云潇早在看见城墙上那一排整齐飘摇的天盛大旗之时，就已经从马车里出来，换上了高头骏马。
第739章：爹！
少年清瘦但却挺拔的背影，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成长为了足以担起天下重任的模样。
宽大的霜白色衣袍随着马儿的行进，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又一道肆意的弧度，
少年意气，宛若琼枝一树，栽种于黑山白水之间，永远向阳而生，永远透着如琉璃一般澄澈动人的光彩。
裴翊落后几步，望着她背影的双眸里，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星星点点的温柔。
……
不多时，一行人终于到了城门近前。
云潇正打算直接御马入城，城门后方，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略微有些骚乱的动静。
她微拧了下眉，抬眸向着动静最早发出的方向望去，
下一瞬，眉目豁然舒展开来：
“爹！”
云潇甚至都等不及让中间那些将士们全部散开，她直接从马背上站了起来，
足尖几个轻点的工夫，就径自提着轻功纵身飞到了燕王面前。
明明都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处理各种战事、国事的大人了，
可站到燕王跟前的那一刻，她语气中隐隐透出的雀跃，却让她一瞬间仿佛又变成了从前那个在燕王府被燕王拎着戒尺追得满府上下鸡飞狗跳的孩子：
“您什么时候到的？阙裕关那边的战事已经结束了吗？”
“爹也是今日才刚到的边城，正巧听说你们也回来了，就想着过来看看。”
一年多没有见面，印象中好像只会拿着大刀砍木头的燕王，如今看上去，终于有了传闻中二十年前铁血战神将军的模样。
只是他望着云潇的眼神，却还是一如从前那般慈爱：
“你这孩子，怎么瘦了这么多？”
“没有吧？”
云潇下意识地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
“这两个月在北漓天天吃着烤全羊，我还觉着自己胖了点。”
“胡说！明明瘦了！”
燕王斩钉截铁地肯定道：
“你就是得多吃点儿！
正好，我这次过来，带的行李当中还有你娘亲手腌制的一些小菜，一会儿回营之后都给你拿去！”
“娘亲这次没有过来吗？”
“……”
父女俩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往营地那边而去了，
别说是跟在云潇后面几步的裴翊了，就连还在马车上，刚刚才得知自家老爹也来了的云枫，燕王都愣是没想起来！
最后还是几个人一起进了主营帐，燕王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
以及……他真正的大侄儿，裴翊。
眼神略微有些复杂地将裴翊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示意都坐下说话之后，
燕王这才缓缓开口，说起了方才在外面人多眼杂时不太方便说的内容：
“阙裕关那边的战事说起来其实早就已经平了，西凌那边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只不过仗着地形的优势，
这么长时间以来，总是仗着我军无法远线追击的劣势，时不时地就跑来偷袭一二，打完就跑，害得我不得不一直镇守在那边。
好在潇儿你后来派人送信的同时，还给送去了一批炸弹和炸炉丹，
一下子就给那西凌军轰得彻底没了脾气。”
第740章：让西凌皇自己选择
“如今，西凌那边正在试图议和，但我和你娘想着这事儿还得先问问你的意思才行。
再加上还有你信里写的那些事情……也确实让我们很是挂心，
所以我跟你娘一合计，就决定由她留在阙裕关，拖着那些来议和的西凌使臣，
我则是先跟着暗卫一起过来了。”
将阙裕关那边的情况简单地讲述了几句，燕王分毫没有要左右云潇的意思，半句也不提自己的想法，只是问她：
“潇儿你可有何打算？”
明明已经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可从始至终，他却只字未提。
如今这番西凌议和之事全权交由云潇来掌控的做派，更是在用行动来表明他们依旧愿意站在她这边，永远支持她任何决定的态度！
云潇心头一暖的同时，却也没忘了正事儿：
“西凌此前明知不敌，却还要隔三差五地派兵到阙裕关，目的就是为了牵制住爹您和您手下的那些兵马。
他们想要让大盛内乱得更加厉害，等到一切都分崩离析之后，再由他们出面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如今见计划行不通，便又想要议和……”
她嗤笑一声：
“这口气，如今的大盛能不能忍我不知道，
但天盛，是绝对不可能吃这个亏的。”
“你的意思是继续打？”
燕王点点头：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炸弹管够，别说西凌大军了，潇儿你就算想轰平他们西凌皇宫，爹我也保证能给你把这事儿办了！”
“要不要轰平他们的皇宫，就看西凌皇到底识不识时务了。”
本来嘛，不管是把做好的炸弹从这边运过去，还是派会做炸弹的人带着制作炸弹的材料到阙裕关那边去现做一批足以彻底打垮西凌的炸弹，这都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
而云潇现在还需要解决狗皇帝和镇北王这两方势力，确实不是很想在西凌那边儿浪费精力。
若是西凌自己能够识趣的话，那自是最好不过了——
“就让西凌皇自己选吧，要么主动写下降书，归顺天盛，
要么就收拾收拾，等着我什么时候有空了再去取他狗命，亡他西凌。”
“说得好！就该这么回他！”
一直未曾表明过自己对西凌什么态度的燕王听到云潇的最终决定之后，终于忍不住一拍大腿，朗笑出声：
“西凌皇这瘪犊子之前就想联合云泓深那王八蛋弄死老子，
后来见情况有变，又故意让西凌军没事儿就跑到老子面前来晃悠，几次三番地坏老子好事儿，老子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还是潇儿好啊！哈哈哈哈哈，你这回复，可真是给你爹我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合着您老心里早就有了想法！”
被忽略许久的云枫听到这话，也终于忍不住他想要吐槽的欲望了：
“得亏我哥是个霸气的，这万一她要是决定接受议和了，
那您是不是还得在心里暗骂我哥不孝啊？”
“你小子净胡说！”
燕王面上笑容一僵，当场就觉着有点儿手痒了。
第741章：这大概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我还没说你小子呢！”
扭头瞪向云枫这个冤种儿子，燕王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就不那么和善了：
“被人掳去巫疆，把你哥急得不行，你倒好，还跟那什么圣女谈起了儿女情长之事！
虽然你哥信里没写，但你爹我猜也能猜得到，就凭你自己肯定是没那本事让巫疆那些人松口把他们的圣女嫁给你！
娶个媳妇儿还得让你哥出面帮忙，你小子也好意思！”
“我这不是情况特殊嘛……”
说到理亏处，云枫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学着他爹的方法，开始试图转移话题：
“那个……爹您刚才说西凌大军几次三番地坏您好事儿？
他们坏您什么好事儿了？”
燕王：“……”
他和王妃的夫妻二人之间的事情，那是能说给这些小辈们听的吗？
小兔崽子果然跟他犯冲，他刚才就应该直接撸袖子给这丫的一顿揍！
黑着脸怒瞪了云枫一眼，燕王只当自己没听见云枫的话，
沉默片刻之后，终于还是把目光落到了裴翊身上——
这是他三哥的孩子，也是他真正的侄儿。
之前的那么多年里，这孩子以镇北王世子的身份留在盛京为质，遭受了许多不平的对待，
按理来说，他是该对这孩子感到心疼、歉疚的。
可事实上，打从知晓云潇和裴翊身份的那一刻起，他的内心就极为复杂。
世人皆是凡夫俗子，谁都会有偏心的时候，
他当然也不例外。
固然，云潇前朝皇帝之女的身份，确实也曾让他感到了一瞬的茫然与无措，
可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云潇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她聪明、坚韧、勇敢、善良，她几乎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所有美好的品质。
她曾因为那个被错认的身份，承受了太多太多的苦难。
那么小的孩子，顶着皇权一次又一次明里暗里的试探、压迫，甚至是刺杀，
看似光鲜的燕王世子背后，实则是最初那些年里她连活下来都要拼尽全力的事实！
而那时候，成为了镇北王世子的裴翊又在做什么呢？
说句不好听的，虽然小小的孩童被人当做不存在一般无视、冷待，确实谈不上幸福，
但至少他是安全的，不必像幼时的云潇那样，夜里睡觉都不敢深眠。
现在想想，两个孩子的缘分，大概真是命中注定的。
幼时的云潇顶着本属于裴翊的身份，扛住了同样是本该属于裴翊的腥风血雨，她甚至还有余力去照拂裴翊！
而裴翊亦是陪伴了她走过了这么多年，在不知不觉中，帮她稳住了心性，护住了初心，成为了支撑着她一路走来，并继续走下去的一部分。
如今，他更是从一开始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敛锋芒，助她赢得天下！
未来说不定还……
呸呸呸！
去他娘的命中注定！
燕王望着裴翊的眼神，瞬间就从复杂转换为了充满审视与打量的敌意！
“潇儿。”
燕王不爽地盯着裴翊，却是语气温和地唤了云潇一声：
“你先带着阿枫出去一会儿，我跟这小子有些话要说！”
第742章：晚辈心仪于她
云潇：“？”
是错觉吗？
她怎么觉得，她爹这话听着虽然挺温和的，但说的时候，却似乎……牙都要咬碎了？？
可按理来说，阿翊是先太子之子，也是爹爹的亲侄儿，
她爹应该也没道理对阿翊有什么敌意才对……
眸光在燕王和裴翊两人之间逡巡了一阵儿，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的云潇最终也只能点点头，先带着云枫离开了营帐。
浑然不知，她这一离开，燕王顿时就连装都懒得装了，
直接面无表情地瞪着裴翊：
“你小子就不想当个皇帝玩玩？”
“实不相瞒，这个问题，云潇之前其实也曾问过晚辈。”
虽然不太能确定燕王这会儿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真诚总归是不会出错的。
裴翊微微颔了下首，这会儿显然是只把燕王视作为云潇她爹，而非他自己的叔父：
“她说，她愿与晚辈公平竞争，
但……晚辈不愿。”
“为何不愿？”
燕王一张脸拉得老长：
“莫非你还想要她把一切都拱手相让？”
“燕王叔误会了。
晚辈只是……”
裴翊犹豫片刻，抬眸悄悄打量了一下燕王面上的神色，
自老镇北王妃离世之后，第一次在长辈面前这般小心翼翼的裴翊，这会儿的紧张程度，竟是比之前同云潇坦诚心意时都不遑多让！
他不断地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
好一会儿，才总算是鼓足了勇气，接着道：
“晚辈只是……希望云潇能够得偿所愿。”
砰！
用力地一拳砸在了桌案上，震得小茶壶的壶盖儿都跳起来，发出了一道清脆的声响。
燕王面无表情地将指骨捏得咔咔作响，语气却仍是听不出什么情绪来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跟潇儿兄弟情深，所以甘愿为了她放弃皇位？”
被特意加重语气的“兄弟情深”这四个字，瞬间让裴翊明白，自己的猜测果真没有出错。
他缓缓抬起了头，对上燕王压迫感十足的双眸，索性也不再绕弯子了，直接拿出最最诚恳的态度，一字一顿地对着燕王说出了他的心意：
“晚辈同云潇之间，如今已无兄弟之情。
晚辈……心仪于她。”
砰！
又是一声巨响过后，小小的桌案终于不堪重击，被燕王一掌拍成了两半。
之前一直面无表情着的燕王，如今也彻底绷不住了。
他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差点儿没直接指着裴翊的鼻子骂：
“我就知道你小子居心叵测！
从前看你整天跟在潇儿身边的时候，我就提醒过潇儿几次男女有别男女有别！
是潇儿说你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把她当好兄弟看待，还让我不要多想！
你看看这是我多想吗？
你觉得你对得起潇儿的信任吗？！”
噼里啪啦的一通吼完，燕王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蓦地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儿，眼神顿时越发凶狠起来：
“你小子给我说实话，你是在知道潇儿身份之前就喜欢上她的，还是知道之后才喜欢的？
你小子该不会喜欢的是男子，只不过……”
第743章：你小子还没进我家门呢！
“燕王叔放心，事情绝对不是您想的那样！”
裴翊一听燕王那逐渐抬高的语调和激动的语气，就知对方接下来想要说的是什么，
连忙开口解释道：
“晚辈可以确定的是，晚辈绝非断袖！
虽然之前察觉到自己心悦云潇之时，还未发现她的真实身份，晚辈也的确慌乱过一段时……”
“你还说你不是断袖！”
燕王本就是个急性子，更别说这会儿谈及的还是他宝贝闺女儿的事情，
话才刚刚听了半截儿，就忍不住又炸了毛：
“不知道潇儿身份的时候都能喜欢上她，你不是断袖是什么？
正常人能喜欢上自己兄弟吗？你小子还想在这儿跟老子狡辩……”
裴翊：“……”
由于燕王打从一开始就把裴翊视作为拱了自家小白菜的猪，对他的偏见远远多过了所谓亲侄儿的亲近感，
裴翊足足花了半个多时辰，才总算是让情绪上头的燕王勉强信了他并非断袖，仅仅只是钟情于云潇一人的事实。
可还没等他松一口气，
就听见燕王又冷哼了一声：
“如今潇儿心系天下，国不平，怕是也无心成家。
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以后的事儿，也全凭潇儿自己决定，
但至少现在，你不许跑到潇儿面前去胡说八道，乱她心神！”
裴翊再次：“……”
他战术性地沉默下来。
燕王久等不到回应，还以为对方是不乐意，那刚刚放平了一点儿的眉头，顿时又竖起来：
“怎么？你小子还没进我家的门呢，这就想着要造老子的反了？！”
“晚辈不敢。”
裴翊顿了一下，语带迟疑：
“但云潇她已经知道了。”
“她知道了？！！”
骤然拔高的语调明晃晃地宣示着燕王内心的天崩地裂。
他下意识地就回想起了自己今日在城门口，第一眼见到云潇时的模样——
当时裴翊就骑马跟在她边上，仅仅只落后了半个马身的距离。
两人神情泰然自若，怎么看都不像是生了嫌隙的感觉。
所以……
所以！！！
燕王咬紧了牙关，细看之下，就连五官都隐隐的开始有些扭曲了：
“那她，怎么说的？”
“她刚开始的时候，说要考虑考虑。”
裴翊显然也是懂什么叫做大喘气的，
这一句话说完之后，都不等燕王松懈下来，紧跟着又补了一句：
“后来考虑好了，便同晚辈互通了心意。”
燕王：“！！！”
哐当一声坐回到椅子上，燕王怒瞪着裴翊，半晌愣是没想起该说点什么。
……
*
裴翊从营帐中出来的时候，云潇和云枫二人都已经在外面晃荡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了。
彼时，云潇正在冬筠和十五的营帐内，
云枫则是守在了门口的位置。
见到裴翊不疾不徐地从另一头走过来，他撇了撇嘴，却还是别扭地抬起下巴，迎了上去，语气酸溜溜的：
“我爹跟你聊什么了？怎么聊了这么久！”
裴翊偏过眸，平静地回望过去：
“聊我的婚事。”
“哟！！”
第744章：我爹给你介绍漂亮姑娘了？
云枫一听这话，顿时幸灾乐祸地发出了一阵儿极为阴阳怪气的叫声。
他甚至还特意扭过头，对着身后的营帐里边儿扬高了语调：
“聊婚事了呀！怎么着？我爹是给你介绍哪家的姑娘了？”
“什么姑娘？”
正巧这时候，云潇也换好衣服出来了。
她抬手一撩帐门，绣着金色龙纹的明黄色衣角就率先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裴翊下意识地顺着那一抹衣角往上看去，
第一眼瞧见的，自然是那明黄色长袍上绣工精美、就连每一片鳞甲都栩栩如生的沧海龙腾图样！
微风拂过，翻涌的金色波涛之下，宽大的衣袖向后带起，
没了宽松的布料虚掩，她束着明黄色嵌有红宝石腰带的纤韧腰肢，便也一览无余了。
裴翊眸光微动，也没敢让自己的视线多做停留，很快便直接上移到了她的脖颈之上，
就见那一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上，英气的长眉微挑，黑如墨玉般的瞳眸之中还漾着一丝悠然的浅笑。
迎光而出的时候，就连鸦黑的睫毛都似乎被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金光。
注意到裴翊他们的视线，云潇走出来之后，还特意挥了一下衣袖，扬唇轻笑一声：
“好看吗？”
“这也太好看了好吗！”
上一刻还在对着裴翊幸灾乐祸的云枫这会儿已经看直了眼，彩虹屁拼命地往外冒：
“我就说我以前看那狗皇帝穿龙袍的时候怎么总觉着怪怪的呢！
合着他那就叫穿上龙袍也不像皇帝，这衣服天生就该让哥你穿上才对！
这气势！这威仪！
我都要相信哥你真的是天神下凡来拯救天下苍生了！”
“我小时候穿着破麻布衣服扮成乞儿偷溜出府的时候，你似乎也夸过类似的话。”
云潇挑了下眉，一语道破了云枫从来都是各种无脑夸她的事实，摇头轻笑：
“罢了，你们刚在在聊什么呢？”
“说裴翊的婚事儿呢！”
云枫从小到大都不知道被云潇拆穿过多少回了，他不以为意地嘿嘿一笑，分毫不觉得尴尬，并迅速变脸，告起了裴翊的黑状——
“咱爹好像是给裴翊介绍了漂亮姑娘，想让他赶紧成婚，
刚才他走过来的时候，我瞧着他好像还挺开心的！”
“哦？”
云潇饶有兴致地偏了下眸：
“你要成婚了？”
“燕王叔确实同我谈了一会儿婚事的问题，对方……”
目光落到云潇面上，细细地描摹片刻，裴翊低笑一声：
“也确实是个漂亮姑娘。”
“……你什么意思？”
一旁的云枫多多少少是有点儿缺心眼的。
他没察觉出裴翊这语气中的不对劲儿，见对方竟还真的在他哥面前说别的姑娘漂亮，顿时气得肺都要炸了：
“你眼睛瞎了？什么漂亮……”
“怎么说话呢啊？”
愤怒的话语还没说完，就被云潇半道截断。
她慢悠悠地睨了他一眼，瞧着后者面上浓郁的不满和委屈，轻啧了声：
“听你这意思，莫非是觉得你哥我长得很丑？”
第745章：介绍一下，朕未来的皇夫
“怎么可能？我就是说我自己长得丑，也不可能说哥你丑啊！”
下意识地回了这么一句，云枫语气一顿，忽然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我刚刚说的明明裴翊他……不可能！！！”
嗓音在他想明白的那一瞬间，骤然拔高了八个度都不止，
还是被云潇轻飘飘地瞪了一眼之后，他才意识到这附近还有其他将士们的营帐，连忙又把嗓音压了下来，
语气却还是气鼓鼓的：
“咱爹要知道裴翊他……不打死他都算好的，怎么可能跟他商议什么婚事的问题？
他肯定是骗你的！”
“云二公子若是不信，大可以亲自去问燕王叔。”
裴翊这会儿的心情显然是相当不错的，即使面对着未来小舅子的怒目而视，他唇边也依旧挂着和煦的笑意。
但也正是这样的笑，让云枫内心的憋屈感不断地成倍增长！
忿忿地扔下一句“我这去找爹问个明白”，
云枫头也不回地跑得飞快。
“这小子……”
无奈地摇头轻笑一声，云潇转过身，示意裴翊跟她一起进营帐说话：
“你刚才真跟我爹商量成婚的事情了？”
“燕王叔一开口，就先问了我们的关系，
他毕竟是长辈，而且还是你爹，我自然是要如实回答的。”
裴翊紧跟在她身后，语调隐隐的还透着几分幽怨和委屈：
“云枫刚才说得其实没错，燕王叔差点就要动手了。”
“差点？”
云潇失笑：
“那就是没动手了。
你怎么躲过这一劫的？”
“大概也不是我自己躲过去的。”
没能如愿得到她补偿性的安抚，小心机骗取亲亲抱抱失败的裴翊无声地叹了口气：
“燕王叔应该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勉强放了我一马。
只是三令五申地要求我不许过早同你提起成婚之事……
至少在天下彻底安定下来之前，不行。”
“这倒是挺合我心意的。”
不同于裴翊略显失落的语气，云潇单手托住下巴，闻言竟还笑了起来：
“毕竟，娶皇夫这种事情，确实得大办才……”
啪！
云潇话还没有说完，一旁忽然就传来了一道瓷器摔碎的声音。
两人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毫不意外地就看见了刚刚打翻茶盏，正一脸震惊且手忙脚乱地收拾着碎片的冬筠。
也是这时候，云潇才想起自己还没告诉过冬筠，她和裴翊的事情——
“刚才一进来就先说了换龙袍的事情，所以忘了告诉你。”
抬手指了指坐在她边上的裴翊，云潇眉眼一弯，周身的气势都瞬间变得更加柔和了几分：
“介绍一下，朕未来的皇夫。”
“皇……皇……”
冬筠目瞪口呆地看了看裴翊，再望望云潇，
结结巴巴的好一会儿，都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好在她跟在云潇身边的时间足够长，
瞧着她那一脸纠结的表情，云潇也就能大概猜测出她想说的是什么：
“放心。”
云潇笑吟吟地又解释了一句：
“他知道我真实身份的。”
第746章：改口费
“……那就好！”
冬筠憋在喉咙口许久的那一口气，这才送算是松了下来。
她动作麻利地收起了茶盏碎片，又换上了一套新的茶具。
端着重新泡好的茶水送到二人面前的时候，还稍稍迟疑了一下：
“那奴婢现在，私下里需要改口吗？”
“那要看有多私下了，反正当着我爹，还有阿枫的面，是不建议的。
但若是只有我们这几个人……”
云潇故意拖长了语调，余光瞥见某人面上那甚至都不加掩饰的希冀之后，又蓦地笑了起来：
“那就随你高兴便是。
不过，冬筠啊，你最近是不是在忙着给自己攒嫁妆来着？”
“啊？”
冬筠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很快也反应过来，忍着笑，轻快地应了一声：
“陛下说的是。
虽然陛下早就给奴婢准备好了嫁妆，但奴婢总还是想着若能自己再多添置一些，总归是更好的。
所以……”
到底是云潇带出来的人，
冬筠就连刻意拖长语调的那个腔调，都和她一模一样。
这主仆二人坑人坑得光明正大，偏偏裴翊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却还心甘情愿地上赶着被坑——
“这是五千两银票，便当作是我给冬筠姑娘添的一份礼了。”
他甚至直接在冬筠面前自称“我”，还称对方为冬筠姑娘。
这姿态不可谓是不足。
可云潇这会儿本就是在故意逗他，自然不会轻易就此揭过。
眸光自那张五千两的银票上面轻轻一扫，云潇偏过头，直接当着裴翊的面儿，冲冬筠眨了眨眼：
“这说起嫁妆的事儿，朕似乎还得给十九也准备一份聘礼才行……”
“……”
裴翊默默地又掏出了五张一千两的银票，非常识趣地送到了云潇手边：
“给十九添的礼。”
“会不会有点少？”
云潇憋着笑：
“十九到时候还得买房子……”
“少……也没办法了。”
预料中，他无奈继续掏钱袋子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正相反，方才还掏“改口费”掏得十分痛快的裴翊，这会儿居然连半点纠结犹豫也没有，慢条斯理地径自就把钱袋子揣了回去：
“毕竟，冬筠十九都还有陛下做后盾，
可我却只能靠自己来慢慢攒嫁妆。
若是再不省着些，到时候只能带着些破铜烂铁嫁给陛下，恐会损了陛下的面子。”
云潇：“……”
“噗嗤！”
一旁忍了许久的冬筠终是没忍住笑，直接破了功。
“姑爷！”
她努力绷住表情，将裴翊最早交给她的那张五千两银票又双手还了回来，说话的时候，嗓音里却还有着明显泄出的笑意：
“姑爷您说得对，嫁……嫁给陛下确实要风风光光的才行！
至于给奴婢嫁妆这事儿……您二位反正将来也要是一家人了，
既是一家人，给一份便是了！”
“难怪你家主子总是夸你。”
被冬筠这一声“姑爷”叫得明显嘴角又往上扬了几分，
裴翊短暂地把目光从云潇面上挪开了一会儿，却没接那张银票，而是大方地示意冬筠收下：
“那这便不算添妆，只当是我给的改口费。”
第747章：好消息！好消息啊！！
“这……”
冬筠还有些迟疑，云潇却已经笑着摆了摆手：
“让你收下你就收下吧，朕还会让皇夫缺了这点钱不成？”
“那奴婢就多谢姑爷了！”
五千两银子虽然在云潇这种动不动就万两黄金往外撒的人眼里不值一提，但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却无疑是一笔巨款了。
冬筠欢喜地收下了银票，正打算贴心地退出去，让云潇和裴翊两个人单独说说话，
云潇却已经敛起了逗趣的姿态，开始询问起正事儿来——
“伤兵营这边的伤员，如今情况如何了？”
“伤兵营这边的，全都是年前那一仗中负伤的，
后来有了炸炉丹和炸弹之后，便再没有新的伤员送进来了。”
冬筠在伤兵营待了这么久，对这里的情况，显然也是了如指掌的：
“这大半年过去，能养好的伤，都已经养好了，
实在伤重，没办法恢复如初的，也都按陛下所言，给了银钱，分批次送回家去了。
如今留下的将士们，全都可以随时出发，长途行军。”
“那就好。”
云潇点点头，这才示意对方可以退下了：
“你一会儿出去之后，顺便让赵鄂过来一趟。”
“喏。”
赵鄂和之前被云潇派去同子吟一道推广土豆等新品种农作物的方良一样，也是黑鹰卫其中一支小队的小头领，
主要负责的，就是各种消息的收集与整合。
冬筠找到他的时候，这人似乎还刚刚收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那黑黝黝的脸上，咧着的两排大牙格外引人注目。
听闻是云潇召见他，他连手里的信件都没放下，就风风火火地朝着营帐那边去了。
人都还没见着，大嗓门儿倒是先至了——
“陛下！好消息！好消息啊！！”
“什么好消息，让你这么激动？”
大概是“好消息”这三个字，总是会让人感到心情愉悦的。
所以哪怕对方连规矩都忘了，完全是横冲直撞地冲进营帐，甚至都没有用手撩开帐门，而是直接用他那张大黑脸把帐门顶开的……
云潇也只是短暂地停顿片刻，很快便又笑了起来：
“你今日这消息若是不够好，朕可要治你御前失仪的罪了。”
“属下这不是太激动了嘛！”
赵鄂憨笑着挠了挠头，瞧见云潇身上穿着的那件明黄色龙袍后，才恍然想起面前这位的身份，如今更是不同于以往了，
他连忙单膝触地，大大咧咧地行了一礼：
“还没来得及恭贺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了，这时候行礼也迟了。”
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摆了摆手，示意对方赶紧起来说正事儿：
“你刚才说的好消息，可是同你手上这封信有关？”
“陛下圣明！”
赵鄂自知他刚才冲进营帐的行为确实有些莽撞，巴不得赶紧将那一页揭过去，
听到云潇的问话，连忙就双手把那信件呈到了她面前：
“是方良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之前让农人们种下去的那一批土豆，前些时候已经成熟了，产量极为喜人。”
第748章：正是收服民心的最佳时机
“最多的，甚至都有亩产九百多斤，快接近千斤了！
便是最少的，也有七百多斤。
如今藜城，还有周边的那几座城池的百姓们都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
现在全都求着想要那土豆种子呢！”
“这倒的确是个好消息，看来你这次御前失仪的罪名，算是能够躲过了。”
飞快将方良在信件中写得更为详细的内容全部看完，
云潇眼底也涌现出了明显的喜悦之意：
“子吟这小子果然适合干这个。”
她一边说着，一边信纸又递到了裴翊手中：
“之前我想着百姓们此前从未接触过土豆，想要让他们把自家栽种粮食的田地空出来种土豆，恐怕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还特意给他拨了一大笔银子。
没想到这小子现在不仅把那银子全部赚回来了，甚至还给翻了个倍。”
“确实机灵。”
裴翊一目十行地浏览着信件上的内容，微微颔了颔首：
“不过他能够成事，主要还是因为你在北疆的名望足够高。”
“裴副将说的是！”
赵鄂也瞅准机会，在旁边儿拍起了马屁：
“老百姓们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却知道谁是真对他们好的！
陛下您提高了伤亡将士们的抚恤金和安置费，让那些从战场上退下去的老兵们，还有他们的家属都不用再像从前那样艰难度日，
之后更是弄出了炸弹这样厉害的东西，让大家成天提心吊胆着担忧家中男人们上了战场，便会一去不归。
如今又收服了北漓，让他们彻底免受战乱之苦，并且放开通商，给了他们更多赚钱的机会……
还有设立书院，让孩子们都能进去念书，学习本事等等……
桩桩件件，可都是让百姓们感激到想要在家中为您竖长生牌位的事儿！
子吟小兄弟如今打着您的名号，到处宣扬您弄出来的新种子，是为了让全天下人再也不必挨饿，百姓们自然也都是愿意信的！”
“不管怎么说，子吟这次确实立了大功。”
云潇点点头，沉吟片刻，又接着道：
“你一会儿给方良回个信，让他们别把手上的土豆种子全部卖出去，
留下一部分，带着前往连州，一路走，一路再将这些种子卖出去，
切记，务必要让那些百姓们，也都知晓藜城如今发生的那些事情。”
连州如今是镇北王带兵驻扎的地方，
云潇想要派子吟和方良他们一路把土豆种扩散至连州那边的用意，自然也就不难猜测了——
战乱时期，百姓们人心惶惶，
但对有能力的统治者来说，却……正是收服民心的最佳时机！
赵鄂虽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但脑子却相当灵活。
云潇这命令一下，他当即便明白了这事儿的重要性，连忙就应承下来：
“属下这便去回信！”
“先不急，朕话还没说完呢。”
无奈地将转身就想走的赵鄂又唤了回来，跟这么个急性子说话，云潇都变得更加言简意赅了：
“除了前往连州的那一路之外，北漓那边，记得也送一批土豆种子过去。”
第749章：天下学子，皆是朕的门生
“喏！”
赵鄂急匆匆地应了一声，转身又想走，
然而这一次，他也还是没能走出去——
“边城书院这些时日，可有做出什么的新的物件儿来？”
“边城书院？”
云潇这骤然转换的话题，总算是问住了赵鄂。
当然，这倒不是说边城书院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没有传出过任何消息。
只是这些在他看来，并不像第一批土豆大丰收这样关乎天下民生大事儿的琐碎问题，他确实是需要仔细思考一阵儿才能想起来的：
“之前，陛下您为了跟北漓的最后那一战，把许多北漓百姓，还有边城书院的人都送到了邻城。
虽说后来战事已平，但边城书院却没有立刻搬回来。
当时好像说是因为墨家的那位木老前辈要做一些尝试，而邻城的地形比咱们边城这边儿更合适一些。
再加上那时候邻城也有不少百姓听说了边城书院的事儿，也都想把自家孩子送到书院念书，
所以边城书院的一众人等就暂且先留在了邻城，并且还在那边儿又招收了一批新的学生。
一直到上个月，才有一部分人重新回到了边城书院，
剩下一部分，则是留在邻城，开立了新的书院。”
赵鄂说着，又咧嘴傻乐了一下：
“对了，前不久陛下您在北漓称帝的消息传回来后，那边的新书院，就顺势改名为天盛书院了！”
“天盛书院，这名字倒是不错。”
云潇挑了下眉：
“以后干脆每座城池都开一个天盛书院好了，也不用费劲地再去一个个想名字，
百姓们只要听到天盛书院的名号，就知道这是朝廷开立的书院。
天下学子，皆是朕的门生！”
“陛下圣明！”
赵鄂火速接上了一句马屁，随后又尴尬地挠了挠头：
“这些日子，不管是边城书院还是天盛书院，其实都送了好些图纸过来，
但那东西属下也看不懂，所以……
陛下您看，要不让属下全都去给您拿过来？”
“……去吧。”
一个从前只负责到处游走，明里暗里收集各种消息的汉子，要想让他突然一下子学会看那些图纸，的确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毕竟格物与创造这种东西，很多时候都是需要灵感的。
灵感一来，要想记住，自然就得赶紧抓过纸张把它们记录下来。
可灵感往往并不会规整地按照先后顺序，一个一个自己整整齐齐地罗列出来。
它们通常都会以一种不经意的方式，七零八落地各自出现，
自然而然的，那所谓的手稿图纸，便也总会以一种乱七八糟的形态出现在众人面前。
哪怕这些图纸在被送往她这边之前，可能都还被人精心整理过，
可图纸这种东西，又不像写文章，
它本就没有规范的标准模样儿。
完全创造它的人根据自己的想法，自由组合。
没点儿格物创造的意识，还真是很难能看懂别人那些天马行空的思维！
摆了摆手，示意赵鄂赶紧去把他这些时日收到的图纸全部归整到一处，然后再送过来。
云潇轻叹了口气，忽然间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程度并不下于打天下的问题。
第750章：朕的皇夫……可否干两份活儿啊？
“我的速度，好像有些快了。”
“什么？”
她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突然冒出来，还真是让裴翊愣了一瞬，没能立刻跟上她的想法。
但也只是一瞬，
他很快就结合方才发生的事情，反应了过来：
“你是觉得你打天下的速度太快，身边的可用之人，却跟不上？”
“是啊~”
云潇无奈地叹了口气：
“治理天下，和治理这小小的边城，到底是不一样的。
我从生出想要争夺皇位的心思开始，一直到今日，时间终究还是太短了些，
根基浅薄，虽有暗卫和黑鹰卫可用，但他们显然没有办法被当成朝臣来委以重任的。
之前成立边城书院的时候，我倒是有想过，那些学生们，未来兴许是能够走上朝堂，成为中流砥柱的。
可他们成长起来，到底也还需要时间。”
“如今大盛的朝堂之上，其实也有不少可用之人，尤其是先帝遗留下来的那些元老们，能够在云泓深的猜忌下生存下来，
那可全都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若你打进皇宫之后，能够招降那些人，倒也不至于完全无人可用。”
裴翊缓缓地陈述着这个事实：
“其实自古以来，在朝代更迭的时候，新的统治者们，都不会对前朝旧臣赶尽杀绝。
毕竟每一个开创新皇朝的帝王，在成为帝王之前，都不可能拥有那么多的臣子。
留下前朝愿意效忠于自己的大臣，是有利于他们统治天下的。
况且……”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
“你不是喜好滥杀之人，大盛朝如今的那些大臣们，说起来跟你其实也都算老相识了，
将来任用起他们来，对你来说，应该也还算顺手。
即便这些人中，有极个别太过固执，明知云泓深并非明主，也依然选择效忠于他，不肯归降于你的，
空缺出来的位置，也不会多到让人焦头烂额的地步。
所以……你是又有什么新的想法了？”
最后那一句话虽然带着问号，但裴翊含笑的双眸之中，却分明透着笃定的意味。
云潇盯着他看了一阵儿，而后蓦地笑着喟叹了一声：
“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一手撑住了下巴，另一只手则是调笑般地去拽他的衣袖：
“皇夫~~”
她慢悠悠地拖长了尾音，带笑的温软语调，听上去甚至隐隐的还有了点儿撒娇的意味：
“朕的皇夫这么能干，可否……干两份活儿啊？”
裴翊：“……”
难怪她刚才的惆怅之色表现得那般明显与刻意，原来竟是在打他的主意！
垂眸望向她拽着他衣袖的那只手，裴翊无奈失笑：
“看陛下这架势，似乎也没想让……”
说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他明显停顿了一下，敛眸轻笑的模样，似乎是在酝酿着那个他从未使用过的自称——
“没想让臣夫拒绝。”
“嘶……”
之前调笑着叫他“皇夫”的时候，还真没觉得有什么。
可没想到这家伙回以“臣夫”的自称时，那嗓音，那语调，听着还真是……莫名的让人有些骚动啊！
第751章：你听说过债多不愁吗？
好在云潇还不至于是什么色令智昏的帝王。
她仅仅只是短暂地晃了下神，很快便又收敛了神思，欲盖弥彰地轻咳了一声：
“其实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就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在当皇夫的同时，顺便兼任一个工部的职位？”
裴翊挑了下眉，没有接话，静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我打算在工部单独再另辟一司出来，未来专门负责格物与创造这一块儿。
但你也知道，现在既能够透彻理解格物与创造思想，又恰好适合入朝为官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所以……”
“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都是历朝历代的铁律。”
裴翊倒是不想拒绝云潇，可另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却是他不得不提醒的：
“我若以皇夫的身份在工部任职，恐怕会给你带来极大的麻烦。”
“什么麻烦？”
云潇毫不在意地扬起了眉梢。
她从来不是那种会在大事上面心血来潮犯糊涂的人，
能说出让裴翊兼任工部职位的话，自然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若你说的是朝堂之上那些老家伙们会不断地进言、递折子，甚至是死谏……拼尽一切也要让我收回这项成命的麻烦，
那我只能回你一句民间老话，叫做……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
听懂她意思的裴翊唇角顿时一抽：
“看来你的想法还不止这一个？”
“算是吧。”
云潇斟酌片刻，将她早有想法，但却直到最近才认真思考可行性的事儿说了出来：
“我想改变科举制度。”
“科考涉及到的范围太广，上至朝廷重臣，下至平民百姓，它牵动的可以说是所有人的利益。”
理解云潇的想法是一回事儿，可自古以来，变革都是要经历一番剧烈动荡，甚至是掺进无数血泪的！
而天下平定之初，又正是最需要尽快安抚人心的时候。
她若是分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刚一上位就要改制科举，恐怕……
裴翊抿了下唇：
“此事，需得从长计议才是。”
“所以我这不是在跟你议嘛！”
云潇认真地道：
“我是真觉得现如今的科举制度有些问题。
你说，朝堂之上，真的需要那么多会写诗的吗？
今儿我考个治水的题目，那今年的考生就都得擅长治水，并对此相当有见解，
明儿我考个跟军情战局有关的，那一年的考生们想要脱颖而出，就必须得对战事方面稍稍精通一些。
若是后日我再考个跟税赋有关的，他们是不是还得精通税赋？
可问题是，每年的考题到底是什么，那些考生是不可能知晓的，
也就是说他们若想要脱颖而出，就必须把所有可能考到的内容，全都学一遍。
除此之外，他们还得学会最基础的写文章，写诗词歌赋……
十年寒窗，真的能让他们精通这么多东西吗？
在我看来，无非是样样都懂，却样样不精罢了！
与其如此，倒不如让他们从一开始就只专注于其中一项。”
第752章：广开天盛书院
“就像诸子百家一样。”
云潇举了一个最最简单直观的例子：
“墨家钜子虽不懂道家炼丹之术，但却在墨家机关一术上，堪称天下第一。”
“你的意思是……”
云潇这例子一出，裴翊果然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并且还由此往后又延伸了一下：
“科考不再统一出题，而是根据不同的需求，去吸引不同的考生。
比如，工部水部司，就专门出治水这方面的题，来寻找精通治水的人才。
而户部金部，就只出和库藏、市舶司、铸钱，以及茶税盐税等等这方面的题目，用以寻找精通这部分的人才。
并且这些人一旦被挑选出来之后，也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可能会被派遣到各个不同的地方去，
而是考了水部司的，就去水部司，
考了金部的，就去金部。”
“没错。”
云潇认真道：
“这个问题，孔子他老人家其实很早之前就已经说过了。
术业有专攻。
穷尽一生去钻研一门学术的人，往往会比什么都学一点儿的，在那个领域要更加权威。”
“可这绝非一朝一夕就能更改的事情。”
裴翊平静地指出了这当中最最关键的问题——
“就算朝中大臣们的反对之声，你能压下来。
可天下学子，此前寒窗苦读数十载学习的内容，却并非是你所说的这些。
若你强行让他们去考那些题目，恐怕结果会不如人意。”
“你说的这个问题，我当然也想过，
但这恰恰就是科举改制的第一步。”
云潇弯起唇角，一字一顿：
“广开天盛书院。”
就像她之前在边城开立边城书院一样，先让百姓们接受除传统科举班还之外，还有专门学习算术、医术，甚至是木工等等一系列极具针对性的内容，
等到第一批专攻一个方向的学生们差不多学成之后，她就可以想办法再把这些学生们都安排到需要他们的位置上去。
再之后……
潜移默化，循序渐进，
只要这些学生中，能有人做出成绩来，
她之后再借此为由头，提出传统科考保留，但需要额外多加一些她和裴翊方才讨论过的那种考试，定然也不会太难。
而一旦有了好的开头，后续的推进，还能难得住她吗？
眸光悠悠地落在裴翊身上，留意着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变化。
云潇在说完那一句话后，就知道对方必然是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随即又轻笑一声：
“放心吧，虽然我现在打天下的速度是稍微快了点儿，但治理天下，我还是很有耐心的。”
改制需要时间，
她又不是傻子，当然明白这一点。
……
*
“启禀陛下！黑鹰卫，赵鄂统领求见！”
就在两人刚刚聊完科举改制的事宜，正说到赵鄂怎么还没回来的时候，
外面突然就传来了赵鄂本人高亢洪亮的声音。
看样子，是真把云潇之前那一句“若无天大的好事儿，定要治他御前失仪之罪”的话记在了心里，没敢再像方才那般莽撞地直接闯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