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护
叶清染两人刚回到府中,便在二门处被孙氏的大丫鬟杏花拦住了去路。
两人不觉意外,只相视一眼,无奈牵唇。
富贵院中,卫锦珠正伏在孙氏怀里啜泣落泪,哭得孙氏的心都要碎了,再见叶清染两人如花似玉的杵在那,心头的火气如浇了热油般燃了起来。
“卫锦悠,你是怎么做姐姐的,竟然和外人联手欺负你妹妹!”孙氏一句话既斥责了卫锦悠,又羞辱了叶清染。
“孙姨何出此言?”
见卫锦悠神色平静,孙氏更怒,“你还敢不认!你妹妹被人泼了水,你竟袖手旁观,无动于衷,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
孙氏一连说了数个成语,被自己小小的惊艳了一把。
视线落在叶清染身上时,眼中的厌弃与嫌恶更甚,“还有你!一回来便招惹了那个魏梓然,你自己不安分,却还连累了珠珠,真是晦气!”
卫锦悠蹙了蹙眉,“孙姨,那魏梓然本就性情不定,我们避之不及,二妹妹今日当真不该接他的话……”
卫锦珠从孙氏怀里抬起头来,杏眸哭得微有红肿,“大姐姐的意思是今日是我自找的了?”
卫锦悠不置可否。
卫锦珠杏眸含怒,冷冰冰的瞪着叶清染,“叶姐姐刚入临安便得了魏公子的青睐,如今就连大姐姐也偏着你,真是好厉害的手腕!”
“二妹妹所言不对,叶妹妹身为医者,自不能见死不救,只能怪魏梓然行事无礼。
至于我,我并非偏帮叶妹妹,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好一个就事论事!”卫锦珠冷笑起来,“只怕大姐姐这“事”仅是针对我们东院之人吧?”
卫锦悠有些不耐,“今日之事并非我能控制,二妹妹何必牵扯这些?”
见两人之间硝烟弥漫,叶清染眸色不忍,自责道:“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锦珠妹妹,让你受委屈了……”
卫锦悠拉住叶清染的手臂,不让她再说下去,“你有何错?救人无错,今日你更无错,无需与任何人道歉!”
卫锦悠长得明艳大方,此时眉目略显凌厉,增添了几分英气,美貌更甚。
她上前迈了半步,将叶清染护在身后,态度坚定。
叶清染怔了怔,琥珀色的眸光微微晃动。
卫锦珠今日受了天大的委屈,自不肯相让,瞪着叶清染道:“父亲为你扯了挑神医的遮羞布,你竟还演得入了戏。
分明是你与魏梓然勾搭不清,还扯什么救命之恩,若真是救命的恩情,自该来府上言谢,又怎会在外拉拉扯扯!”
卫锦珠话音刚落,杏花忽的挑开帘子迈着碎步行至孙氏身前,附耳低语。
“什么!?”孙氏惊呼出声,吓得杏花打了一个激灵,耳根子都隐隐作痛。
她家夫人相貌才学都与林夫人比不了,但就这嗓门一个能顶林夫人十个。
孙氏眼里溢满了嫉妒和厌恶,这让卫锦珠心里陡然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
卫城下朝回府,正与几个交好的友人同行,只见路上车马不断。
“魏府的马车?八成是那个小魔头又在搞事情。”一身材壮硕的将军开口道。
另一人叹了声,“八成是哪家又得罪了他,啧啧啧,可怜见的呦。”
那壮硕将军冷笑一声,不屑道:“我看就是惯得,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理会他做甚!”
几人笑谈着,忽见长长一列魏府马车皆停在了一家府门前。
众人抬头而望,但见匾额之上赫然写着“建威将军府”几个大字。
卫城怔愣一瞬,待其回过神来,几个至交好友已然离他数尺有余。
卫城:“……”
“马兄,你不是说不怕的吗?”那壮硕将军闪的最远,顿时引同僚嘲讽。
“五十步笑百步,咱们彼此彼此。”
待望向卫城时,几人齐齐拱手,面色沉重,痛惜道:“卫兄,保重!”
卫城在这一刻终是见识到了人性的虚伪,平时总将义气生死挂在嘴边,此时倒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其实倒也怪不得他们,若是卫城得罪了哪个权贵,他们倒真不在乎斗上一斗。
可这熊孩子打不得骂不得,一旦招惹上,便如狗皮膏药一般黏上你。
不是暗地里用弹弓打你屁股,便是在你家府门前挖臭水沟,总之会整得你不厌其烦,惹不起惹不起……
卫城还当真不怵这魏梓然,他从容回府,准备会一会这个临安大魔头。
可待听闻魏梓然去了富贵院寻叶清染,一下便急了,顿时脚下生风,小厮硬是没追上。
“魏梓然,你有什么冲我来,少为难姑娘家的……”卫城气势汹汹的推门而入,眼前所见之景却让他目瞪口呆。
只见那华衣美少年正双手奉茶,满脸殷勤的立在叶清染身侧,“大哥的救命之恩小弟无以为报,日后小弟这条命便是大哥您的了!”
卫城:“……”
这什么情况!?
第十六章 身份
魏梓然命小厮在街上敲锣打鼓的宣扬自己被叶清染所救之事,以此向叶清染表明心意,他是真心报恩,绝非说说而已。
见卫城回来,魏梓然扬起嘴角,脸上的笑是少年方有的张扬夺目,“卫将军回来了!”
卫城嘴角抽抽,懂规矩有礼数的魏梓然就像三月的雪一般不合时宜。
魏梓然收回视线,笑着对叶清染道:“我这人最信缘分,你看咱们名字里“染”与“然”多像,一听便像兄弟。”
众人:“……”
还有比这更牵强的吗?
见叶清染神色淡淡,魏梓然也不恼,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继而道:“我送来的那些东西都是给大哥拿着玩的,可报不了救命之恩,大哥尽管收着便是,不喜欢就送人。”
他的视线漫不经心的扫了孙氏与卫锦珠一眼,语气随意慵懒,“小弟别的能耐没有,就是靠山够硬,日后若谁不长眼欺负了大哥,小弟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说完,魏梓然也不再纠缠,带着小厮请辞离开,途中还知道与卫城拱手一礼,惊得卫城心跳都快了两下。
魔头不可怕,不按套路出牌的磨头才吓人。
离开卫府时,小厮不解道:“公子,其实这件事您交给小的就行,没必要亲自跑这一趟。”
魏梓然驻足扫了一眼富贵院的方向,脸上笑意皆无,“这一趟必须我亲自来。”
将军府的事情他都听说了,卫城的那位孙夫人霸道泼辣,大哥虽会扎人,但那小身子骨怕是还没扎到人家就被欺负了。
他不给她撑腰,她如何在这高门大宅中生存下去?
想到此处,魏梓然得意一笑,相信自此之后,大哥一定会对她改观的!
叶清染一回到芷兰院,便撑案抚额,只觉身心疲惫。
锦绣奉上一杯温茶,忧虑道:“魏公子此番一来,小姐便是想低调都难了。”
叶清染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语气淡若杯中轻盈的茶香,“高调一些倒也无妨,我们所行之事本就无法低调。
只是,我倒未曾想过会以这般方式“人尽皆知”……”
早知他这般麻烦,那日便不会只简单刺他两针这般简单了。
叶清染搁下茶盏,手指轻轻叩击桌面,垂眸之间,流光转瞬而过,快得让人看不清眸中思绪。
“是福是祸,且行且看吧。”
……
入夜,卫城与林氏皆无睡意。
“婉婉,你说清染这些年是如何熬过来的?她一个女孩子,七岁时便开始颠沛流离……”
每每想到此处,他心里就刀绞一般的难受。
林氏轻轻握住他的手,并未开口劝慰,而是耐心的听他讲下去。
“当年阿琛被人构陷,我未能及时赶回,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一想到当年之事,他便追悔莫及。
“将军,安家一案牵连甚广,就连陛下都无法改变,您又如何能凭一己之力扭转局势?”林氏心疼卫城,不愿看他再自责下去。
卫城猛然坐起,“可安首辅与阿琛他们何其冤枉!他们的品性世人皆知,他们如何会做通敌叛国之事!”
秋琛是安首辅的得意弟子,才学过人,品性高洁,年纪轻轻便已是翰林大学士,亦是公认的下一任内阁首辅。
可他竟被发现曾与幽国将领私通书信,泄露梁国军机,便是幽国国破,仍与其旧部有所往来。
待弘武帝派人去秋府缉拿秋琛时,他已自尽府中,妻女下落不明。
送走妻女,畏罪自尽,罪行昭然若揭。
“先不说阿琛品性如何,他本有大好前程,为何放着好好的内阁首辅不要,去谋已覆之国的荣华,只要不是蠢人,便绝不会如此行事。
至于畏罪自尽,我更是半字不信,分明是有人杀人灭口!”卫城眸底泛红,身子隐隐颤抖起来。
卫城虽是武将,却与秋琛一见如故,引为知己,甚至可以托付生死。
秋琛出事时,卫城正在前线领兵,待得到消息时故人已去。
“将军。”林氏轻轻环住卫城,柔声劝道:“自责无益,将军就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此番能寻回清儿已是万幸,我们照拂好清儿,便可慰藉秋大哥的在天之灵。”
卫城拍了拍林氏的手,轻轻应了一声,“嗯。”
他平复情绪,揽着林氏的肩膀道:“义女的身份虽委屈了清儿,但为了护她也只能如此了。
魏梓然这一闹腾倒也有些好处,至少可以洗去清儿外室女之名。
我没有能力为阿琛洗脱冤屈,但至少要让阿琛的女儿一世无忧……”
太子府。
一封封蜡信笺呈送至苏御案前,苏御接过,烛光为那双如玉的手镀上了一层暖色,消减了冷清。
展开信笺,凉薄的唇线轻轻抿起,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将信笺送至跳跃的烛火旁,橘色的火光舔舐着薄纸,燃起的光芒凝结在他的指尖之上,却映不进墨色眸中,“秋念清……秋琛之女吗?”
他略一勾唇,声音缥缈,“临安棋局倒是越发热闹了,只不知她是那执子之人,还是那盘上之子了……”
第十七章 都是孙子
清晨,城门初开,一年轻男子策马入城,停至建威将军府门前。
男子将缰绳丢给小厮,阔步直奔富贵院。
孙氏与卫锦珠正在屋内吃早茶,听到响动,卫锦珠笑着起身迎了过去,挽着男子的手臂,娇娇唤了一声,“大哥。”
卫铮温和的揉了揉卫锦珠的头,笑着道:“几日不见,珠珠竟越发好看了。”
卫锦珠抿唇而笑,撒娇道:“大哥惯会哄我开心,可人家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大哥若是没给我准备礼物,人家可不依呢!”
卫铮宠溺的刮了一下卫锦珠的鼻子,从怀中掏出一物,“哪里敢忘,我可还想着过些安静日子呢。”
“大哥笑话我,不理你了!”
卫锦珠伸手抢过卫铮手中的礼物,便背过身子,佯怒不再理会卫铮,引得孙氏与卫铮皆欣然一笑。
精细的包装之下是一只做工更为精致的香囊,上绣徐徐盛绽的十朵牡丹,寓意十全十美,更点缀了数颗珍珠宝石,绣工繁丽。
卫锦珠却脸色一变。
卫铮未瞧见,依然笑道:“掌柜的说这香囊是用金缕纱缝绣的,是你们女孩子最喜欢的。”
孙氏嘴角笑意僵住,“这香囊是用金缕纱缝绣的?”
“对啊,我记得珠珠总是念叨着,便买了回来。”
“谁想要金缕纱了,我才不稀罕!”卫锦珠将赌气将香囊随手扔在桌案上,小脸阴沉。
若是以前这香囊她定喜欢极了,可现在有叶清染做对比,这香囊便仿佛在嘲笑她一般。
卫铮一头雾水,待听孙氏将来龙去脉一一道来,卫铮闻后不免惊讶,“不想那倒是个颇有手腕的女子。”
“什么手腕!还不是你那个爹心肠太偏,狼心狗肺的东西,到处招惹风流!”
不论前一辈有什么恩怨,做子女的都不愿愿意从母亲口中听到对父亲的谩骂,卫铮心知孙氏脾性,若真让她开口骂起来,没有一个时辰是不会结束的,便道:“好了珠珠,不就是一匹金缕纱嘛,大哥一定会给你买来的。”
卫锦珠抽着鼻子,没应声,卫铮又笑道:“好了,一会儿我还要去太子府赴宴,待回来再哄你吧。”
“大哥要去太子府赴宴?”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孙氏母女两人的注意。
卫铮颔首,“诚郡王新任巡防营指挥使,宴请临安一众青年才俊。”
孙氏激动的将卫城抛之脑后,“好事,这可是大好事!
诚郡王请你,定是瞧中了你的才学,你可要好好表现。
皇太孙虽得陛下喜爱,但身子骨不行,日后还得是诚郡王继承大统,你跟着诚郡王准出不了错!”
这一双儿女是孙氏最引以为豪的,尤其是长子卫铮,聪明又勤奋,为人又不像卫城那般不知变通,在同龄子弟中也算佼佼者。
卫铮并不想与她们谈论政事,便道:“那儿子先下去更衣赴宴,晚些再来与母亲请安。”
“快去快去,莫要迟了。”孙氏笑开了花。
待卫铮离开,才拉着卫锦珠的手道:“你兄长有出息,以后这将军府都是你兄长的,你想要什么没有,莫要与那小贱人置气。”
卫锦珠眼睫微颤,不知想到了什么,颊边泛起一抹羞红,轻轻点了点头。
……
卫铮回院换好衣服便抬步出府,随口问了小厮两句关于叶清染的事。
小厮立刻回道:“叶小姐长得天仙一般,脾性也是极好的。”
卫铮轻笑出声,觉得自己多此一问。
至于那“天仙”二字,他更是一笑置之。
小厮没见过世面,见到漂亮姑娘便妄用仙子形容,天仙之容又岂是凡间俗色可比。
……
自古以来储君皆居于东宫,但自从太子妃一族出事后,弘武帝便对太子越发看不上眼,直接将太子一家子赶出了宫,另立太子府。
太子府门前车马络绎不绝,一个个华衣美公子自马车而下,云袖飞扬,美如画卷。
府内曲水流觞,琴箫声幽,一众年轻公子把酒言欢,吟诵诗词,堪为盛世缩景。
一华服公子正挽袖投壶,引众人连连叫好。
“诚郡王好身手,这般远的距离都能一投即中!”
“那是自然,诚郡王文武双全,本就是年轻一代人中的翘楚!”
苏怀诚略略勾唇,他与苏御容貌有三分相似,虽远不若苏御俊美,但脸上有着苏御所没有的意气风发。
“投个壶就文武双全了?小爷我七岁都能用脚丫子投壶,那岂不是武功天下第一了?”
哪里有喜事,哪里就有魏梓然。
只不过好话莫想听,泼冷水倒是城中一绝。
偏生他身份高,又爱记仇,众人即便不想,却也不敢落下他,唯恐遭他事后暗算。
苏怀诚虽不惧魏梓然,但毕竟两人有血亲,总要给惠恩长公主两分颜面。
“呵。”有人轻笑出声,那人亦着一身华服,正举杯啜饮,本也是过人的好相貌,却因眼下的暗青色折损了几分。
“阿然既这般厉害何不露一脚给我们瞧瞧,也算给二堂兄庆贺喜事了。”
说话的是景王世子苏怀仁,弘武帝有三子,长子是当今太子苏赢,次子是威王苏震,幺子便是景王苏岱。
魏梓然瞄了苏怀仁一眼,讥笑道:“呦!这不是景王世子嘛,今日竟舍得从醉梦楼出来了,看来诚郡王还是要比柔娘子面子大的。”
听魏梓然拿自己与花楼妓子作较,苏怀诚脸色沉沉。
苏怀仁见状,眼珠一转,继而道:“阿然,往日你胡闹也就算了,今日是二堂兄的贺宴,你怎能这般落他的颜面?”
魏梓然不屑勾唇,冷冷一笑,“少装模作样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挑拨是非,不嫌事大,与城中那些扯舌的妇人一般模样!
啧……也不对,她们比你看着还赏心悦目些,哈哈哈哈……”
“魏梓然!”苏怀仁脸色一落,拍案而起。
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砰”的一声。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威王世子苏怀阳狠狠落下酒盏,冷俊英气的面容上蕴着两分怒气。
“聒噪!”
苏怀阳抬眸,冷冷扫过魏梓然几人,神色极其不耐,“吵够没有?酒宴若再不开始,本世子就不奉陪了!”
苏怀诚算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上至皇帝皇后,下至百官文人,对其无不称赞。
可唯独对自己这几个堂表兄弟不能说深恶痛绝,至少可以说见之生厌。
一句话概括,便是没一个好东西!
苏怀仁眯了眯眼,嘴角轻勾,笑得不怀好意,“三堂兄这是怎么了,怎的如此暴躁?
可是思及佳人,求之不得?”
魏梓然挑眉,想都没想就接了句,“可是江南的那个俏寡妇?”
苏怀阳似被戳到痛处,剑眉陡然上扬,眸中寒光凛冽,冷冷道:“一个沉迷青楼妓子,一个与外室之女勾搭不清,你们也配来调侃本世子?”
“卧槽!你说谁是外室女呢?”魏梓然将手中的酒盏往地上一砸,单脚踩上桌案,抬手指着苏怀阳道:“敢污蔑我大哥,你是世子我也一样揍你!”
苏怀仁瞧见热闹,脸上笑意更深,挥着扇子道:“阿然,三堂兄不比我们,可由得你说笑,惹急了他,他可连你的府都敢砸,你快给三堂兄赔礼吧。”
见他们这般闹场,苏怀诚气得心口起伏不止,若非这是他办的宴,真想将这些人都丢出去。
他忍着怒气走上前来相劝,谁知魏梓然抬手便掀了桌子,食指隔空一一点过苏怀诚三人,拇指朝下,不屑道:“让我赔礼?你们也配?
恕我直言,在座的三位,都是孙子!”
第十八章 人情
“恕我直言,在座的三位都是孙子!”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但无一人敢应声。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三位皆身份贵重,这纷争岂是他们能参与的,更何况魏梓然这番言论已经上升到人身攻击了。
苏怀阳几人也是一愣,先不说除了长辈他们从未被人骂过,便是被长辈训斥最多也只是被骂一句“小兔崽子”,何曾被人指着鼻子骂过孙子。
结果足以证明少年怒发冲冠,不见得是为了红颜……
卫铮来到太子府时只见一众公子纷至离去,心下一怔,忙拉住一熟识的公子询问。
那公子摇头叹了一声,“回吧,今日这宴成不了了。”
“这是为何?”卫铮满是茫然。
他是掐算着时间来的,既不会过早显得殷勤,也而不会太晚失了礼数,怎么就散场了?
“唉……一言难尽啊,明日卫兄便可得知了。”那人拍了拍卫铮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道。
魏梓然又闹出了新高度,所作所为明日必将传遍街头巷尾。
卫铮有些凌乱,但见众人皆散,他也不好当众打探,只得郁郁而归。
本想今日趁机展露一番,谁成想竟遇到这般莫名奇妙的状况。
而与此同时一样觉得莫名奇妙的还有弘武帝。
望着跪在大殿上的四人,弘武帝眉头突突跳了跳,在他们几人身上看到了上一辈小兔崽子们的身影。
视线轻移,落在了鼻青脸肿的魏梓然身上,不禁头痛扶额。
有这小子在,简直麻烦加倍!
“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弘武帝一拍桌案,中气十足,威严冷冽的气势压得几人不敢抬头。
“身为皇孙皇亲,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打出手,皇家颜面都被你们丢尽了!”
苏怀仁一张嘴,便牵动了嘴角的伤,疼的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委屈巴巴的道:“皇祖父,都是魏梓然他先挑衅在先。”
“我怎么挑衅了?”魏梓然青了一只眼睛,还有一只鼻孔在流血,却依然气势不减,“你说啊,我怎么挑衅了?”
“你骂我们都是孙子!”苏怀仁咬牙启齿。
魏梓然却是一乐,“我说的不对吗,你们本来就是孙子呀,您说是不是啊,陛下?”
几人:“……”
弘武帝抽抽嘴角,压下嘴角欲上翘的弧度,冷脸望着几人,“谁先动的手?”
几人齐齐望向威王世子苏怀阳。
苏怀阳脊背挺得笔直,毫不躲散,“是。”
弘武帝扫了几人一眼,眯了眯眼,眸中有精光流过,“你们身上的伤都是阿然打的?”
苏怀仁与苏怀诚眸光闪了闪,心虚的避开了视线。
魏梓然的拳脚功夫虽然不错,但还不至于以一挑三。
当时四人混乱一团,苏怀阳是结结实实的揍了魏梓然一顿,但苏怀仁眼睛一转,便起了坏心思。
打架最忌拉偏架和下黑手,有苏怀仁一搅,场面顿时就乱了起来。
苏怀诚面上虽是朗朗君子,但心中对苏怀阳也早有嫌隙。
孙辈中弘武帝最喜欢的就是苏御与苏怀阳,两人平时话不投机,也鲜有交流,今日倒是有了个泄愤的机会,自不会错过。
只苏怀阳身手好,即便应付三人,也只有些擦伤,苏怀诚脸上有些淤青,至于另两人便惨了些……
弘武帝一见两人那副模样便知他们心中的小九九,心口顿时凝了一口气,魏梓然还不忘煽风点火,“陛下,阿然哪有那般的身手啊,多亏了郡王和两位世子自相残杀,不然阿然可就惨了。”
“你给朕闭嘴!”
“好嘞!”该说都都说了,魏梓然乖乖跪好。
弘武帝最不愿见的便是儿孙相争,冷着脸道:“都给朕回府闭门思过,每人抄三十遍弟子规,何时抄完何时出府!”
“啊?”魏梓然生无可恋。
“四十遍!”弘武帝剑眉深拧。
“啊!?”
“五十遍!”
“啊……”
苏怀仁一把捂住了魏梓然的嘴,三人忙跪地领罚,生怕弘武帝金口一开他们这辈子就折在了弟子规上。
几人离开万寿宫皆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全程视彼此为陌生人。
魏梓然黑着脸上了马车,小厮一见魏梓然这副模样,心疼的直咧嘴,魏梓然却噗嗤一笑,很是得意,托着下巴道:“这次的代价虽重了些,但祈佑表哥可是欠了我一份大人情,该怎么让他还呢……”
第十九章 完了
魏梓然刚一回府,便被惠恩长公主唤了去。
惠恩长公主只比弘武帝年长两岁,但她先后痛失爱子儿媳,发髻斑白,远不若弘武帝看着康健。
一看见魏梓然鼻青脸肿的模样,惠恩长公主便心疼的要命,连忙搂过孙儿,恼道:“这几个混小子下手也忒狠了,瞧把我家阿然这张俊脸打的!”
魏梓然在惠恩长公主面前一改嚣张模样,安分乖巧,撒娇道:“祖母那是没瞧见他们,孙儿把他们揍得更惨!”
惠恩长公主瞧他活蹦乱跳,当真无碍,脸上的慈爱瞬间收了起来,手指捏起魏梓然手臂上的肉狠狠一拧。
“往日里你胡闹也就算了,如今胆子倒是越发大了,竟然敢对诚郡王和两位世子动手,我看你是皮痒了!”
魏梓然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连连告饶。
惠恩长公主并非外界所想那般娇惯魏梓然,用魏梓然的话说,别人打他都有所顾忌,祖母揍他当真是留一口气就行。
惠恩长公主不松手,只眯着眼睛盯着他,魏梓然疼的泣泪横流,只得道:“谁让他们都欺负祈佑表哥,祈佑表哥宽厚不与他们一般计较,我偏不饶过他们!”
惠恩长公主一愣,“你是为了祈佑?”
趁着惠恩长公主松手的功夫,魏梓然连忙脱离魔爪,揉着手臂龇牙咧嘴的道:“我就是为祈佑表哥不平!
堂堂皇太孙却还要被一个侧妃一个庶子欺负,这是哪来的道理?还有苏怀阳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就要替天行道,为表哥出这口恶气!”
“你……”惠恩长公主指着魏梓然半晌终是没说出什么,叹了口气道:“赶紧滚下去,别碍我眼了!乖乖罚抄弟子规,若敢找人替写,当心我扒了你的皮!”
魏梓然忙不迭的逃出魔窟,惠恩长公主望着他欢脱的背影,摇头,无声轻叹……
……
太子府中。
一容貌娇媚的美妇人正伏在苏赢膝上哀然落泪,“殿下,您可要为诚儿做主啊。”
胡侧妃育有一子两女,但美貌依稀,此时美人垂泪,当真是我见犹怜。
胡侧妃无需说什么,苏赢的心已经软了一半。
“殿下,诚儿好不容易得了巡防营的差事,这几日满心欢喜的筹办酒宴,可结果平白无故被人打骂不说,又被牵累罚了禁闭。
那孩子素来要强,我怕他会怄出病来呀。”
苏赢何尝不恼,揽着胡侧妃的肩膀柔声劝慰了几句,无奈道:“惠恩姑母膝下只有魏梓然这一个孙儿,他父亲又是为了大梁才战死沙场,父皇难免娇宠些。”
胡侧妃抽噎道:“妾身才不会与一个纨绔子弟计较呢!”
“那……”
胡侧妃抿抿唇,长睫轻垂,委屈的模样当真是楚楚动人,“殿下,谁人不知魏家公子与太孙殿下关系最好……”
苏赢皱了皱眉。
胡侧妃哭声婉转动听,叫人怜惜,“若太孙殿下能早些赴宴规劝魏公子几句,今日想来也不会闹成这般模样。”
顿了顿,她方又善解人意的道:“不过此事也不能怪太孙殿下,诚儿虽承殿下的荣耀得封郡王,但终归只是一个庶子,却越过了太孙殿下……”
苏赢一拍桌案,吓得胡侧妃缩了缩香肩,“来人!唤苏御来见本宫!”
胡侧妃以帕拭泪,嘴角却悄然弯起。
片刻后,小厮引着苏御而来,胡侧妃闻声而望,入目是一抹柔和月色,衣袂浮动间竹影清朗,风姿独绝。
每每望见苏御,胡侧妃便无法遏制眸中的妒色。
即便不愿承认,可论风采,诚儿与他便是萤火与月辉,无法比拟。
再每每想到他是那个人的儿子,那种不甘与怨妒并不会随着那个人的死而减少分毫。
“父亲。”苏御拱手行礼,端的是朗月清风,龙章凤姿。
如苏御这般的子弟不论落在哪家皆会是族中的骄傲,可对苏赢来说,苏御的存在却反而是他的耻辱。
父以子贵,他这个天子应是天下储君中少有的笑话。
“你可知本宫为何唤你?”苏赢眼里没有多少父子情深,开口便是斥责与质问,
苏御眸光淡然无波,显然早已习惯,只依旧有礼回道:“儿子愚钝,请父亲明示。”
“啪”的一声,青花瓷盏在苏御脚边炸裂,化为无数锋利的瓷片,可割人心。
“今日是你弟弟设下的酒宴,你为何不赴?”
苏御眉头倏然一蹙,虽极力隐忍,但还是轻咳了几声,冷玉般的肤色透出些许薄红,越发显得他皮肤薄若叶脉,脆弱单薄。
苏御咳不能言,东风便道:“回太子殿下,太孙殿下昨夜染了风寒,今早起来身子便不爽利,只想着服药之后再去为郡王贺喜,免得因殿下病体影响了酒宴……”
“呵。”凉薄的冷笑衬得苏赢本是端正英俊的面容略显刻薄阴凉,“诚儿今日设宴,你昨夜便染上了风寒,倒还真是凑巧。
依本宫所见,风寒是假,心病却是真。”
苏御喉咙轻颤几下,压下咳意,望着苏赢的眸中隐有痛意,“父亲当真如此想我?”
苏赢冷笑,“事实如此!本宫早知你性情凉薄,却不想你竟对自己亲弟弟都这般寡情。
你便是嫉妒诚儿得了巡防营的差事,也不该在众人面前表露,你这般胸怀如何配为皇太孙……”
“殿下!”东风一声惊呼堵住了苏赢的话。
苏赢恼怒,正欲训斥,却见苏御掩唇的帕子上现了点点殷红,而苏御的脸色也从玉色化为了没有血色的白……
“殿下,我送您回院子。”东风一边搀扶苏御,一边冷声吩咐府中小厮,“快去传御医!”
望着苏御摇摇欲坠的身影,苏赢的脸色也难看起来,攥紧的手背上浮起根根青筋,“完了……”
胡侧妃见苏赢这般担心苏御,心下顿时不舒爽起来,但面上不露,柔柔道:“殿下勿忧,太孙殿下福泽深厚,定然无事。”
苏赢面上却无一丝轻松之色,语气更是沉重,“本宫说的不是他,要完的,是本宫。”
第二十章 试
一听苏御吐血,弘武帝直接将整个御医院都送到了太子府,与御医同时抵达太子府的还有弘武帝的一道口谕。
苏赢满心惶恐的进了宫,半个时辰后又垂头丧气的出了宫。
苏赢被弘武帝唤进宫里,胡侧妃心中惴惴,不停的在屋里踱步,见苏赢满脸郁色,心下一凝,忙放软了声音,关切问道:“殿下,陛下没有为难您吧?”
苏赢摇摇头。
胡侧妃松了一口气,拍拍心口,“没为难您就好。”
“那不是为难。”苏赢似丧了满身力气,颓劳的倒在了榻上,“那是训斥,是辱骂,是不留情面的报复!!”
他就知道,苏御一病,他准没好事。
胡侧妃愕然,苏赢望了她一眼,无力道:“去江南的差事给老二了。”
“什么!?”胡侧妃惊呼出声,“自古以来,只有储君方能行代君之事,威王他有什么资格?”
“有没有资格不是身份说了算的。”天下之事尽握在那一人手中。
“可……这视察江南可是个肥差啊!”胡侧妃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自古江南多富庶,自弘武帝一统天下,放宽行商政策后,江南商行更是蒸蒸日上,多家商行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便如那锦绣阁、金玉阁便都是江南商户所有。
苏赢领了代君视察江南的差事,本以为可趁机拉拢江南富商,如虎添翼,谁成想到嘴的鸭子竟然飞了,而且还飞到了死对头口中。
“那又能如何,难道你还能让父皇收回成命吗?”
苏赢对胡侧妃一向疼爱偏宠,鲜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胡侧妃虽心觉委屈,但并未使性子,而是将声音放得更柔,“殿下,朝事虽重,但还是殿下的身子最要紧,妾身也是怕殿下伤了心神。”
苏赢心头一软,脸色缓和了些。
胡侧妃见状,又道:“而且此事并非没有转机。”
苏赢挑眉看她,静待下文,胡侧妃将头倚在苏赢的肩膀上,勾唇幽幽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陛下最疼太孙殿下了不是吗?”
……
御医散后,屋内的药味却久久不散,即便东风开了窗子,刺鼻的药味依稀可闻。
众人皆知苏御是弘武帝的心头肉,他这一倒可是把御医院吓坏了,恨不得从头到脚为苏御调理一番。
“主子,这些药您先喝哪个?”望着满桌的药碗,东风觉得他嘴里已经开始泛苦了。
“都倒了吧。”苏御坐起身子,语气淡淡。
他面色虽还透着病态,但已全然不似方才那般严重。
东风早已习以为常,也不多问,轻车熟路的将药倒入屋内的一尊墨玉花瓶中,“这些御医也是,即便心忧主子,也不该同时开这般多的药。
是药三分毒,便是好人也喝坏了。”
苏御牵唇笑笑,如清秋月,林下风,“他们本就不在乎我的病能否痊愈,他们在乎的只是我这条命而已。”
活着虽碍眼,但谁又敢让他死。
东风眸色暗了暗,一声不响的将药汤处理干净。
他跟在主子身边十余年,外人只能看到主子的锦绣盛宠,谁又见识过华丽背后的黑暗阴冷。
东风以前会忍不住露出负面情绪,结果反是要苏御开导他,自那时候起东风便再也不会抱怨不平了,只缓和了心绪,平静道:“主子料事如神,太子殿下的差事果真丢了。”
苏御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两页又放回了案上,“天下之道在于平衡,是父亲贪心了。”
为君者更是。
视察江南对苏赢来说本就是大利之事,可他偏又为苏怀诚求了巡防营的差事。
弘武帝虽不喜苏赢,却也不会在众臣面前拂了苏赢的面子,只心里难免郁结着一口气。
他本就觉得苏御受了委屈,偏生苏赢还要为酒宴之事开罪苏御,弘武帝自然恼怒。
东风转眸思忖,忽的想明了其中缘由,眼中的崇拜溢于言表,“原是这般。”
难怪主子从未阻拦苏怀诚任巡防营指挥,原来主子从一开始的目的便是太子的江南之行。
毕竟江南那块肥肉,临安城中人已垂涎许久。
“不过魏公子还真能胡来,未等主子您出手,魏公子便将这酒宴给搅了!”
提到魏梓然,苏御亦是无奈,“这里的水本不该由他来搅。”
“魏公子对主子是真的亲厚。”东风笑道,但他还是觉得可惜,“这美差虽未落在太子手中,倒让威王爷捡了个便宜。”
“王叔……不似父亲。”苏御意味深长的道了句,眸中的笑如雾笼月。
“东风。”
东风忙躬身垂首,“属下在。”
“找两本医书来吧。”
苏御涉猎甚广,诗词歌赋,兵法谋略,琴棋古谱,好似天下便没有苏御不精之事。
“医书?”东风先是一怔,转念一想,苏御还真未读过医书。
东风叹气而出,啧啧摇头。
主子这是又将手伸向医界了,真是不肯给他人留饭吃啊。
苏御起身行至桌案边,抬手执笔,落纸一个“秋”字,笔力苍劲。
他望着墨字,倏然牵唇,听闻能成神医者心志、心智无不超脱常人,不知可有夸大之嫌,总要亲自试过,方才能知……
第二十一章 权诡
建威将军府。
入夜,芷兰院中的灯还燃着。
叶清染着一身浅蓝色中衣,半倚着床榻翻阅医书。
锦绣无声在小案上加了一盏灯。
映在书册上的光倏然明亮了几分,叶清染缓缓抬眸,见锦绣还在整理桌案,便道:“你也回去歇着吧。”
锦绣摇摇头,将案上的书整齐码好。
“小姐!”暖儿人未到,声先到。
锦绣瞬间抬起头,便见暖儿手里正捧着一只雪白的信鸽。
叶清染放下手中的医术,从信鸽脚上取下信笺,又将信鸽递给了暖儿,“送它回小笼子吧,别忘了给它添些食水。”
暖儿欣然领命,笑呵呵的道:“走吧小鸽子,我可是给你的窝里铺了三层蜀锦呢,保证你睡的舒舒服服的。”
暖儿的天真总能引得叶清染露出笑意,她展开信笺,扫了两眼,便将信笺递给了锦绣,“你来看看。”
锦绣接过,挑了下眉,“江南的差事真的归于威王了?”
叶清染笑了笑,从锦绣手中取回信笺,直至信笺被烛火燃得只剩一个小小的边角,才将玉指收回。
“陛下不会让太子做大的。”
锦绣先是颔首,随即又蹙眉道:“可若非太孙殿下身体抱恙,陛下想来也不会驳太子的差事吧。”
叶清染微微扬起嘴角,唇畔勾勒出一抹绝美的弧度,眼尾轻扬,不经意间流出了两分不同以往的冷艳。
好在她此时一身素静,长发垂落不簪珠翠,淡化了冷艳,柔缓了魅惑,“锦绣,你要知,这世上的必然要比意外多得多。”
“小姐的意思是,太子的这个差事迟早会丢?”
叶清染不置可否,“不论陛下还是那位殿下,都不会希望太子亲赴江南。”
即便在权贵眼中,商户依旧低贱,但商户手中的银钱却是他们所向往的。
锦绣鲜少否定叶清染,此番却摇头道:“此事应与太孙殿下无关,太孙殿下朗月清风,怎会玩弄权诡?”
叶清染轻弯眉眼,唇畔漾起一抹清浅笑意,“那锦绣觉得玩弄权诡的应是何人?”
锦绣语凝,自知失言,见她手足无措,叶清染轻笑出声,“无事,逗你的。”
转而叶清染又正色道:“那威王世子是个胡来的,只怕他会随威王一同去江南。
你给玉玦书信一封,提醒她多注意些,免得措手不及。”
锦绣正色颔首,“好,我明日便传飞鸽回去。”
夜色已深,屋内静寂无声,唯有烛影轻轻跳动。
叶清染坐回床边,侧眸望向桌上的烛火。
橘色的火焰映入琥珀色的眸中,非但未将眸子点亮,反是映得眸中朦胧如雾。
“太孙殿下苏祈佑……”粉唇轻启,叶清染喃喃念道,忽的挑唇笑起,冷艳华光灼灼逼人,“朗月清风吗?皇室之中,可还有干净之人……”
她笑意收敛,“呼”的吹灭了蜡烛,烛光燃尽的瞬间,唯见一双眸子冷意涔涔……
……
午时,卫锦悠来到芷兰院寻叶清染,见面便笑道:“阿染,你可听说太子府的事情了?”
叶清染眸光微动,略一歪头,“卫姐姐唤我什么?”
卫锦悠爽朗一笑,拉着叶清染坐下,“卫姐姐叶妹妹什么的实在太生疏了,我们年岁差不多,以后我便唤你阿染,你就唤我悠儿吧。”
叶清染也不矫情,笑着应下,“正合我意。”
两人本就投缘,几番相处后更是越发对脾气。
“对了阿染,我继续与你讲。”卫锦悠兴致勃勃的将魏梓然几人的争执讲了一遍,“以魏魔头的速度,那四十遍弟子规没个一月是写不完的,你最近就不用担心他再纠缠你了。”
叶清染佯作不知,惊讶道:“竟还有这样的事,这魏公子还当真胡来。”
卫锦悠笑道:“这也不算什么,你再待些日子便知这魏公子魔头之名是怎么来的了。”
两人闲话几句,卫锦悠视线落在桌上的几篮干花上,好奇问道:“这是做什么的呀?”
叶清染笑了笑,命暖儿拿来早已备好的香囊:“你闻闻味道,看可还喜欢?”
叶清染为林氏和卫锦悠准备了几个香囊,皆精巧细致。
林氏的香囊更雅致些,卫锦悠的则用了绯红色的锦缎,以各色细碎宝石绣着明艳花草,让人一瞧便喜欢的紧。
“真好闻!清香不腻,好独特的味道,我还从未嗅过。”卫锦悠将锦囊放在鼻下轻嗅,只觉得如何也闻不够。
暖儿咧嘴一笑,目露得意,“大小姐,这是我家小姐的独家秘方,不仅好闻,还有助眠驱蚊之效呢!”
卫锦悠不禁面露惊喜,“阿染,你还真是蕙质兰心,你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们不知道的!”
“小玩意儿而已,哪里值得你这般夸赞。
你喜欢就好,改日我再给你做几个不同香味的。”叶清染抿了口茶,笑着道。
卫锦悠爱不释手,笑道:“真不是我夸你,我觉得你这香囊的味道可比那些调香师调的好闻多了。”
叶清染眸光动动,似是被勾起了兴趣,转眸问道:“悠儿不诓我?你当真这般想?”
“自是当真!”卫锦悠连连点头。
叶清染垂首勾唇,轻柔的浅笑让卫锦悠瞧了只觉心中温软。
“既然悠儿都这般觉得,那我便更有信心开铺子了……”
第二十二章 筹
送走卫锦悠,锦绣道:“大小姐似乎不大赞成小姐开店铺,想来将军夫人还要再相劝您一番。”
“卫叔叔他们自不希望我再奔波。”叶清染虽这般说,但显然心意已定。
“魏梓然最近禁闭在府,倒是省了不少麻烦,正好趁他不在将铺子的事情定下来。”
锦绣点点头,为叶清染斟了一杯茶。
叶清染扫了屋内一眼,问道:“暖儿去哪了?”
“十有八九是和府中的小丫鬟们闲聊去了。”
叶清染笑笑,抿了口茶,“随她去吧。”
锦绣又在一声不响的整理房间,屋子里其实已然十分干净,可锦绣眼中容不得一丝不规整。
所有的花盆都要摆在一条直线上,桌案上的书码的整整齐齐,便是柜中的衣裙都要依照颜色深浅划分好,叶清染每每瞧见都觉得惊叹。
“屋子里已经足够规整了,你坐下歇着吧。
若是无事,你便与暖儿出去逛逛,临安还是很热闹的。”
锦绣将微偏分毫的笔摆正,眯着眼睛扫视桌上可还有隐秘的灰尘,头也未抬的道:“奴婢不喜欢热闹,也不觉得临安有什么可瞧的。”
叶清染摇摇头,叹道:“难怪暖儿总说你老气横秋,女孩子就该趁着年纪小多玩玩才是。”
锦绣挑了下眉,抿唇笑道:“小姐还说奴婢,您瞧着也不像个会玩的。”
“我呀……”叶清染垂首抚摸着小手指上的墨玉戒指,唇角轻翘,“我小时候可顽劣着呢,贪玩的让你们想不到。”
锦绣的确想不出眼前这个如云般清淡温和的女子会与“顽劣”有何关系,似乎从她们相识起,叶清染便一直是这般轻轻淡淡的模样,未有明显的喜怒。
锦绣正想着,叶清染忽道:“既是你们都无甚去处,明日你们便随我去皇觉寺吧。”
锦绣收回思绪,“小姐要去祈福?”
叶清染点点头,视线落在墨玉尾戒上,久久未移,墨色的玉戒似乎将她的眸色都染深了两分,“开铺子不是小事,总要祈求神明庇护……”
……
听闻叶清染要去皇觉寺,卫锦悠便要乐呵呵的跟着,见两人相处得宛若姐妹般亲近,卫城与林氏眸中皆漾起笑意。
晚饭过后,叶清染不出意料的被卫城唤去谈话。
卫城眉头深锁,似斟酌着措辞,半晌却也没说出什么来,叶清染弯唇笑道:“卫叔叔可是想与清染说铺子的事情。”
卫城尴尬的轻咳两声,正色道:“我一早便与你说过,我与你父亲虽是异姓,但兄弟之情不见得比那些有血亲的人少上半分。
莫说我现在好歹还是个将军,便是有朝一日沦落到去行乞,也断没有让你抛头露面的道理。”
“卫叔叔,我知道您待我好。”叶清染眸色柔柔,唇畔笑意比窗外的春色更柔美,“可这些年在外,有些事已成了习惯,若真让我在府中养尊处优,我反是才会觉得乏累。”
见卫城似有被说动,叶清染又道:“我并没有见外,卫叔叔就当是我给自己寻得乐子可好?”
卫城蹙眉沉思,他心知叶清染独立惯了,不愿给他们添麻烦,他也怕拘束了她,反是让她觉得不开心。
一番纠结后,卫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那便弄个小铺子,也省的你操劳。
不过事先说好,府中给你的月利不许推辞,铺子若是赚了你尽管留下,若是赔了算我的。”
“嗯,好。”叶清染颔首而笑,不再推拒卫城的好意,卫城这才释怀。
卫铮来书房寻卫城,远远便望见一抹蓝色背影,“那便是邺城来的叶小姐?”
小厮望了一眼,点头道:“回大公子,正是。”
卫铮点了下头,便收回了视线。
“父亲。”卫铮迈进书房,行礼请安。
卫城应了一声,开门见山的问道:“前两日你去太子府赴宴了?”
卫铮眸光动了动,垂首回道:“是。”
卫城抬眸望了他一眼,眸色沉沉,“日后维持面上恭敬便好,莫要再有更深的牵扯。”
卫铮猛然抬头,眼中有不解还有刻意压制的不甘,“父亲,这是为何?”
世人皆知皇太孙身体孱弱,活不过弱冠之年,待太子即位,下一任储君非诚郡王莫属。
“胡家非忠良,道不同不相为谋。”卫城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可是父亲……”
卫城抬手打断他的话,“为臣者只尽忠君之事,莫要奢求太多。
你最近心思有些杂了,这些不是你该想的,还是将心思放在学业上吧。”
卫城对儿子不似对女儿那般温和耐心,向来不苟言笑,卫铮虽不认同,却也不敢反驳。
卫铮先是失了展露的机会,后又被父亲训斥,心中郁郁,出了卫城的书房便出府去寻友人吃酒。
卫铮被训斥的事情未过多久便被暖儿打听到了,“奴婢听洒扫的翠儿说,大公子离开将军书房时脸色可是难看的紧呢!”
锦绣面无表情的道:“卫将军品性端正,卫大公子却未得其父之风。”
叶清染眸光微动,食指轻轻叩击了两下桌面,偏眸对锦绣道:“你差人去打探一番卫铮素日都与哪家公子交好?”
锦绣略略一想便明白了叶清染的意图,即刻颔首领命。
暖儿眼珠转了转,蹭到叶清染身边道:“小姐,您上次出门被那个魏梓然搅乱了行程,何时再去采买绸缎呀?”
叶清染扫了她一眼,“怎么?又想出去看热闹了?”
“没有没有!”暖儿连连摆手,眯着眼睛笑得大公无私,“奴婢这不是怕小姐没有合适的衣裳穿吗?”
“金缕纱可还有?”叶清染忽的问道。
暖儿想了想,语气平淡的好像在说白菜一般,“好像还有两匹吧。”
叶清染颤了颤眼帘,挑起唇角,“那便用金缕纱做身衣裙吧……”
第二十三章 中毒
春色晴朗,暖阳融融,一辆马车从建威将军府驶出,碾过铺满落花的青石砖,一路驶向皇觉寺。
马车内娇笑声不断,比起窗外的鸟鸣还要清悦,不觉中马车已然行至皇觉寺。
皇觉寺是临安第一寺,香火鼎盛,即便在这普通日子里依旧香客众多。
“大小姐,寺中的佛像真的是用纯金打造的吗?”即便马上便可以见到佛像,暖儿还是忍不住询问道。
卫锦悠笑着点头,“正是,皇觉寺正殿中的佛像便是用纯金打造,十分尊华威严。”
可待暖儿亲眼目睹纯金佛像,方才知何谓尊华,何谓威严。
“整个佛像都是纯金的,不会遭贼惦记吗?”暖儿咋舌,喃喃自语。
卫锦悠听得直乐,“这可是佛像,谁敢这般忤逆?
再者说,这皇觉寺有士兵护卫,岂是寻常毛贼敢惦记的?”
叶清染撩起裙摆,跪坐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闭目祈祷,跪拜起身后,方才问道:“悠儿,听闻皇觉寺有一尊白玉观音象,我也想去拜拜。”
女子多喜拜观音,卫锦悠一边领路一边道:“那尊观音像瞧着虽不若纯金的佛像恢宏大气,但那是用最好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且佛像栩栩如生,当真宛若悲天悯人的观音菩萨。”
暖儿四周打量了一番,压低了声音问道:“大小姐,那观音像当真是以幽国皇后的模样打造的吗?”
“暖儿!”锦绣蹙眉轻斥了一声。
“无妨。”卫锦悠笑道:“陛下宽厚仁爱,不禁议前朝之事。
这观音像的确以幽国皇后的模样雕琢而成,乃是幽国国君送给幽后的生辰礼物。”
暖儿冲着锦绣吐了吐舌头,双眼明亮的道:“幽国国君对幽后可真好呀,真令人羡慕。”
卫锦悠颔首,笑应道:“幽国国君可能不是一个明君,但他与幽后却是情比金坚。
虽为国君却忠于一人,此情足以令天下女子艳羡,是以许多女子都会来皇觉寺祈求姻缘。”
暖儿闻后忙道:“小姐,您也一定要好好拜拜,日后定要找一个对您一心一意的好姑爷!”
叶清染摇头笑笑,说话间一行人已然行至观音殿前。
只未等她们迈入殿中,忽闻不远处传来少女轻颤的哭腔,“祖母,您怎么了?”
又见一个小沙弥脚步匆匆,正惊慌失措的与一年轻僧人禀明情况,那僧人闻后亦是脸色顿变,慌忙道:“你快去寻大夫,我过去看看!”
“小姐?”暖儿望向叶清染。
她知叶清染向来心善,绝对不会对病患置之不理。
叶清染偏头望了一眼观音殿,垂眸收回视线,语气清淡如云,“我们过去看看……”
何处有热闹,何处便有围观之人。
“让一让让一让!又不会诊病,都杵在这干什么呀,扮演木桩子呢!”暖儿一边挤开人群,一边没好气的嗔斥。
众人面色讪讪,心里虽不舒坦,但也不好辩驳,只能装作耳聋,继续围视。
“苍小姐?”穿过人群,卫锦悠诧然出声。
苍兰抬头望了她们一眼,便低下了头,香肩微颤,满脸无措的望着倒在她怀中的老妇人,哪里还有那日在锦绣阁时的凌厉。
“让我看看。”叶清染蹲下身子,径自握住了老夫人的脉搏。
苍兰本想要制止,可只见叶清染眸色清清,那双平静的眸子莫明让人觉得安定。
倏然,叶清染眉目深锁,苍兰心下一紧,忙问道:“叶小姐,我祖母如何?”
苍兰自己都尚未注意,她竟已在不觉间选择了相信叶清染。
叶清染却并未应答,而是对候在一侧的僧人道:“这位师父,请速为这位老夫人安排一间安静的房间。”
叶清染诊病时干脆利落,雷厉风行,与平日里的轻柔温婉全然不同。
几人将苍老夫人搀扶进室内,锦绣将门掩上,这次不等苍兰发问,叶清染便沉凝眸色道:“苍小姐可信我?”
苍兰望了一眼面色灰白的苍老夫人,拧了拧帕子,银牙紧咬,用力点了下头,“我信!”
叶清染略一颔首,出口的话却让苍兰觉得有如五雷轰顶,“苍老夫人的脉搏有中毒之象……”
第二十四章 救
“中毒?怎么会?”苍兰直接摇头否决,显然并不相信叶清染的诊断。
若是其他病症便算了,这中毒怎么可能?
“苍老夫人最近可是用过驱寒排湿的膏药?”
“有,我家祖母膝盖有旧疾,除了夏季,每月都会敷膏药。”苍兰虽有质疑,但还是认真回道。
即便她心存质疑,但屋内唯有叶清染通晓医术,她难免还会将希望寄托在叶清染身上。
叶清染不多做解释,她将手搭在苍老妇人的膝上,哪里果然有一团绵软。
“老夫人,晚辈唐突了。”叶清染语落,便掀起了苍老夫人的裙摆,将她双膝上敷着的膏药取了下来。
苍兰眼睛微微睁大,正欲开口,叶清染清清冷冷的问道:“老夫人用的一直都是这个膏药吗?”
“不是,这个膏药是最近新换的。”苍兰将本欲出口的话咽了回去,配合回道。
众人都说她伶牙俐齿,可她发现这叶清染却总能让她说不出话来。
不为其他,只因叶清染那双眸子在无笑意时太过清透冰冷,被她望上一眼,便不禁有心口微凉之感。
“可是近半月才更换的?”
苍兰目露诧然,“你怎么知道?”
叶清染将手中黑乎乎的膏药递送至苍兰面前,苍兰脸色微变,下意识退了一步,“这膏药有毒?”
叶清染摇摇头。
苍兰满心疑惑,叶清染又问,“老夫人素日里可有拜佛的习惯?”
“我家祖母自年轻时起便供奉观音菩萨,房中便有佛龛。”苍兰更是惊讶,望着叶清染的眸中满是不可思议,“叶小姐从何而知?”
她与叶清染只有一面之缘,为何她对祖母的生活起居竟了如指掌。
叶清染得到苍兰的答复后,便已了然,开口解释道:“这膏药中添了一味药——龙骨散。”
“龙骨散的确有祛寒之效,且药效强劲,短时间内可有镇痛之效。
但龙骨散鲜少会用在普通疾症上,一般只有骨折骨裂时方才会用。”
苍兰虽不懂医理,但听叶清染这般说心下隐有猜测,“这是为何?”
“龙骨散药性虽强,但不适宜长期使用,一是其有提神之效,患者易失眠多梦,易被惊醒……”
苍兰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最近祖母每日神色恹恹,说是几乎每晚都被噩梦缠身,今日才特来皇觉寺祈福。
她本以为祖母是突发疾症,可此番她心中忽的有一个可怕的猜测。
“再有便是……”叶清染的声音依旧清淡如水,似乎什么事情都不足以引起她的情绪波动,“龙骨散切忌檀香,两者遇之,会产生毒性。
毒性虽浅,短时间内也不致命,但会一点点蚕食身体,使人衰弱无力。
如老夫人这般年纪,便是一场风寒都极有可能威胁性命。
寺中檀香过浓,老夫人一时承受不住药效才会晕厥,但也算因祸得福,早些发现了病症。”
苍兰双腿战栗,身子隐隐发颤,泛红的眼眶不受控制的落下泪滴,“怎么会这样……”
她咬着嘴唇,喃喃自语,从未想过这般可怖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家里。
她一向自诩坚强,可此时她除了慌张无措,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全然不知该如何处理。
“苍小姐。”
轻柔的声音如微风一般轻轻萦绕在她耳畔,将她的负面情绪吹散了些许。
“苍小姐可愿信我?”叶清染望着苍兰的眼睛,复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她问的不是苍兰是否相信她的医术,而是在问苍兰可愿让她介入其中。
各府之间皆有隐秘,并非她知晓医术便可妄加插手。
更何况苍老夫人此番病症特殊,她一旦看诊,难免会涉入其中。
苍兰凝望着叶清染的眸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眸中又重现了坚定。
她抬手握住了叶清染的手腕,郑重道:“叶小姐,拜托了。”
见苍兰目无犹疑,叶清染点了点头,转身之间浅蓝色的衣袂翻飞,竟有凌厉之势。
“暖儿,去打一盆清水!
锦绣,将我的针包拿来!
还有,苍小姐莫忘派人回府告知苍大人苍夫人。”此时发号施令的叶清染全无往日里的柔缓,似从潺潺流水化为了冰刃,利落从容的让人心安。
“我已经派下人去通传父亲了。”苍兰连忙回道。
叶清染略一点头,她取出银针,针尖泛起的寒芒刺人眼目,她侧眸扫了苍兰一眼,“再有便是我诊治的时候不喜有人打扰,还望苍小姐记得禁声。”
苍兰立刻捂住了嘴巴,无声点头。
卫锦悠全程呆呆怔怔的,大家年岁相仿,她对苍兰的性情也算了解,她哪里是这般乖顺的性子。
她又看了看叶清染,歪了歪头,眼神明亮如星,雷厉风行的阿染竟美得别有一番风采呢……
左都御史苍穹接到消息便立刻赶来了皇觉寺,苍老夫人已经苏醒,正拉着叶清染说话。
苍穹并未如苍兰那般惊慌,唯一双眸子暗色沉沉。
苍老夫人见苍穹来接她,拉着叶清染的手道:“丫头,无事就来苍府坐坐,我一见你便喜欢的紧,可比我家这个满嘴带刺的丫头强多了。”
“母亲。”苍穹唤了苍老夫人一声,有催促之意。
苍老夫人白他一眼,“看吧,爷俩一个模样,一点不讨人喜欢。”
苍穹无奈,好说歹说哄着苍老夫人离开,方才对叶清染拱手一礼,“今日多谢叶姑娘出手相助。”
叶清染忙侧开身子,避开这一礼,“苍大人言重,救死扶伤医者之责。”
见苍穹颔首,似欲言又止,叶清染先行开口道:“苍大人放心,医者只管诊病,不会多闻多问,若有需要苍大人可让苍小姐送帖子于我。”
语落,叶清染屈膝一礼,与卫锦悠告辞离开。
苍兰走上前来,有些局促的揉捏着帕子。
今日是她和祖母两人临时起意来了皇觉寺,她又擅作主张让人拦了大夫,让叶清染为祖母诊病。
方才不觉如何,此番她倒是不知如何与父亲解释,谁知苍穹却并未追问,只望着叶清染的背影,眯着眼睛道:“你这小朋友倒是个了不得的……”
第二十五章 被劫
回去的路上,卫锦悠蹙着眉,托腮问道:“阿染,你觉得是谁要害苍老夫人呢?”
叶清染轻轻摇头。
卫锦悠又道:“苍府中便只有苍老夫人与苍大人一家,苍大人也无妾室,怎会有人要害苍老夫人呢?”
卫锦悠虽知高门大院多腌臜,但想不明白如苍府这般简单的府邸为何还会出现这种事情。
叶清染将食指抵在唇上,摇头道:“悠儿,今日之事勿要再提。”
卫锦悠吐了吐舌头,“我知晓轻重,就是有些想不明白与你说说而已。”
叶清染弯唇,又恢复了往日里云淡风轻的模样,“他人之事,我们又何必明白。”
“这倒也是。”卫锦悠点头,将事情搁置一旁,“今日突发变故,还未来得及带你去拜观音菩萨,改日我们再来。”
叶清染敛下眸光,浅浅一笑,颔首笑应下来。
回到芷兰院,叶清染便对锦绣道:“这两日多盯着些苍府的动静。”
锦绣不解,她心知叶清染并非那喜好打探热闹之人。
叶清染见她面露疑惑,轻挑唇角,幽幽道:“苍大人是左都御史,如今御史台皆以他为尊。
苍大人性情耿直,不涉党争,而那右都御史,方才是太子之人。”
锦绣瞬间了然,“若苍老夫人有个万一,苍大人势必要守孝在府!”
叶清染掀开杯盖,轻轻拨了拨浮起的两片茶叶,水汽氤氲,朦胧了她的眼,“御史台虽无实权,却是一柄极为锋利的刀。
今日皇觉寺一行,是苍老夫人的幸事,也是我们的幸事。”
暖儿趁机插话道:“小姐是老天爷的亲闺女,自然好运连连。”
叶清染笑笑,抿了口茶,未语。
太子府。
苏赢正在屋内闭目听曲,小厮走上前附耳几句,苏赢眼睛猛然睁开,抬手遣散了歌姬。
“怎么回事?事情那般隐蔽,怎就被苍穹察觉了?”
小厮忙道:“苍老夫人今日在皇觉寺晕倒了,被一位姑娘救下。
苍大人回府后便封府严查,想来是知道了些什么。”
苏赢目光一凝,“那马郎中呢?”
“殿下放心,奴才已经命人去……”小厮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苏赢才放心颔首。
只不过他还是狠狠以拳捶了下软塌,咬牙道:“只是可惜了这么一步好棋!”
苍穹如同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但对他的拉拢毫不在意,就连他的人也敢弹劾。
当真如外界所评一般,御史台苍疯狗,急了连皇帝都敢咬。
御史台虽只有弹劾之权,但若握在手中,也会是一把颇为好用的刀。
可苍穹深得弘武帝器重,他若突然暴毙,弘武帝定会严查,苏赢不敢冒这个风险,所以便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只要苍老夫人死了,苍穹便要守孝,这御史台的位置便干干净净的空了出来。
毕竟一个上了年岁的病弱老妇,便是死了也无人怀疑。
只没想到棋差一着,苏赢自然怄的要命。
“是谁这般多事?”
小厮回道:“听说是卫将军的新认的义女。”
“卫城?”苏赢挑眉,冷哼一声,“卫城多事,他认的义女竟也这般多事,真是可恶!”
好在事情发现的及时,否则免不得又是一摊麻烦事。
“殿下,不好了……”
外间又传来小厮焦急的声音,苏赢眉目一沉,事情都已经如此了,还能有更不好的事?
苏赢将小厮唤了进来,正准备叱骂两句,谁知那小厮却一脸惊慌,顾不得行礼便道:“殿下,不好了,马郎中让人给劫走了!”
“什么!?”苏赢愕然起身,“你们不是派人去刺杀他吗,如何就被人给劫走了?”
顿了顿,苏赢眸色一暗,“我们的人呢?”
那小厮脸色灰白,如丧考妣,看的苏赢心口更沉。
“回殿下,咱们的人也被劫走了……”
第二十六章 皇孙祈佑,不负盛名
太子府。
抚云轩。
窗外的暖阳散落屋内,化作鎏金散落在男子衣袂云袖之间,云袖垂落犹如层云浮动
男子左手执书,右手翻动书页,指尖在泛黄的书册上游走,莹若白玉。
“主子。”东风放轻脚步行入屋内,低声道:“人已擒到,主子想如何处置?”
苏御视线未移,翻书的速度也未受丝毫影响,“苍大人想来在到处追寻此人,便将那郎中送至苍府吧。”
“是。”东风颔首,顿了顿又问道:“主子,那个杀手又该如何处置?”
“可审讯过了?”
“审讯过了,只那人并非府中之人,不过江湖杀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已。
他的上家或许知道些什么,但他只是一个小喽啰而已,问不出什么东西了。”
苏御挑眉,抬起眼帘,“可知是哪个门派中人?”
东风沉眸回道:“千机阁!”
江湖门派鲜少与朝堂牵扯,这千机阁行事却独树一帜,只要银钱到位便没有他们不敢杀的人,不敢放的火,毫无底线可言。
而且他们不效忠于任何势力,今日你是我东家,来日若有人花钱买你命,那就只能说声不好意思了。
苏御并不意外。
江湖组织虽不如暗卫稳妥,但若出事也不会牵连自身,可以干干净净的把自己摘出来。
千机阁虽只认钱不认人,但胜在信誉不错。
只要你花了钱,哪怕明日要杀你,今日也会把你想杀之人做掉。
东风想了想,问道:“主子,要不要将人同那郎中一并送到苍府?”
苏御淡淡摇头,“送去也无用,苍府问不出什么。
那千机阁阁主性情古怪,睚眦必报,莫让苍府与之牵扯。”
毒害苍府老夫人之事绝非马郎中一人可以做到,若无内应知晓苍老夫人的日常起居,如何能这般顺遂,正好让苍穹趁机将府中眼线除去。
“那……可要做掉?”
苏御微微扬起嘴角,墨色眸中似有苍穹,深邃而又内敛,“城中秩序应归由巡防营,我们总不好越俎代庖……”
东风了然,拱手笑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
千机阁是太子所寻,诚郡王为父亲收拾烂摊子岂不是理所应当。
至于会不会招惹到那个阴狠尖酸的千机阁阁主,便不是他们所能掌控的了。
东风离开后,苏御再度捧起书卷,只不过这次他略有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翻了两页便将书搁在了案上。
他姑且也可算博览群书,亦时常读到孤僻晦涩的古籍,但皆不及他手中的医书枯燥乏味。
苏御望了一眼案上的医书,唇角漾起一抹浅笑,果然,医术大成者心志之坚定,头脑之聪慧皆高于常人。
苏御起身行至窗边,眺望窗外春景融融。
一枝木兰花枝横伸进窗内,他抬手轻触,衣袖浮动间如流风回雪,天质自然。
其声如浮冰玉碎,清越微凉,“这般心智无论用在何处,想来皆是有志者,事竟成……”
……
这日,叶清染早起梳妆,锦绣莲步轻盈,行至叶清染身边,低声道:“小姐,苍府有动静了。”
叶清染搁下手中木梳,转过身来,脂粉未施的面容犹如月下清水,干净清澈,“如何?”
“苍府昨日有奴仆盗窃,苍大人杖毙了一个妈妈,两个婢女。”
“不愧是左都御史,手腕雷厉。”叶清染弯唇道了句,复又问道:“苍大人可找到了那郎中?”
“找到了,苍大人连夜送去了大理寺,就是不知能问出些什么了。”
叶清染重新转过身,对镜梳妆,乌发玉颜,无需珠翠点缀便足以美的惊心动魄,语气却淡若风丝,“太子的手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苍老夫人在皇觉寺发病,苏赢不会毫无察觉。
既知苍穹有所察觉,苏赢要做的第一件事自是杀人灭口。
若无人暗中保护,马郎中只怕早已变成一具尸体,而不是被囚禁在大理寺中。
叶清染脑海中不觉浮现出了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孔,玉容漾起涟涟笑意,蝶翼般的长睫轻颤了两下,“皇孙祈佑,果不负盛名……”
第二十七章 买卖
叶清染对镜梳妆,着一身浅蓝色长裙,又从柜中随意取了一条素色面纱。
“小姐今日怎么打扮得这般素净?”暖儿歪头,疑惑问道。
叶清染平日里吃穿用度十分考究,即便她喜欢素净颜色,但单单蓝色便分为群青、碧蓝、宝蓝、黛蓝、水蓝……
叶清染每每搭配衣裙,都会选用深浅多色,渐变晕染,宛若作画。
今日她只穿一条湖蓝色绣芙蓉花的云水裙,虽利落清秀,但较之往日便显得简单许多。
叶清染覆上面纱,眸色清清,“今日天气晴朗,是个看铺子的好日子。”
暖儿一听可以出门,顿时面露喜色,抚掌道:“我知道了,咱们这叫才财不外露,免得被人当了肥鹅宰。”
叶清染与锦绣皆被逗得一乐,锦绣一边帮叶清染整理衣裙,一边与暖儿道:“此时你倒明白,可别一出了门就摆出那副享乐做派,让人识破。”
暖儿不服气起来,“我这般机灵聪慧,如何会露出马脚,倒是锦绣姐姐喜欢满口之乎者也,才是别拖了小姐后腿呢!”
两人每日都会拌嘴,叶清染早已习以为常,虽说吵闹了些,倒也是枯燥生活的点缀。
车夫是叶清染从邺城带来的,卫城唯恐她在临安住的不舒适,日常生活都由得叶清染自己安排,省下了不少麻烦。
马车一路行至万柳街,暖儿下了马车便是一怔,迟疑道:“小姐确定要在这里看铺子?”
叶清染颔首,“此处地段不错。”
暖儿闻后,又四处打量了一番,连连附和道:“细细一看是挺好的,不愧是小姐。
小姐慧眼识珠,铺子定然红火。”
叶清染无奈扫了她一眼,抬步迈进南巷第一间卖瓷器的铺子。
铺子宽敞明亮,临近路边,是个不错的位置,只店前门可罗雀,屋内更是一个客人都无。
小二立在柜台后,单手撑着下颚打着瞌睡,听暖儿咳了一声,才恍然清醒,忙迎了上来,“几位客官看点什么,咱们这里茶盏瓷瓶无一不精……”
“我是来看铺子的。”
小二愣了下,忙引着叶清染坐下,倒了杯茶道:“这位小姐您先坐着,这等事小的做不了主,小的去请我们东家。”
叶清染点点头,四下环顾。
店铺虽不算大,但布局也算精巧,屋内的瓷器也可算佳品,只是不知为何生意这般惨淡。
店铺东家姓钱,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因是小本经营,是以他也是店中的掌柜。
钱掌柜打量了叶清染一番,皱了皱眉,“小姐可是想盘铺子?”
叶清染淡淡一笑,从容回道:“租也可,盘也可,全凭您的心意。”
谁知钱掌柜却直接摆了摆手,叶清染意外道:“掌柜的这是何意?店外分明立着出兑的牌子。”
钱掌柜叹了一声,坐在叶清染对面道:“姑娘,实不相瞒,咱们这间铺子有些问题。
而且你一个姑娘家,来这条巷子开铺子也不合适,您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叶清染反是来了兴致,“钱掌柜行事倒是特别,岂有生意未做便撵人的道理?”
钱掌柜摇摇头,愁容满面,正欲开口,忽有一人径自迈入殿中,视线扫了叶清染一番,便呵声笑道:“呦,钱老板这是又在诓人了?”
钱老板脸色顿沉,嘴唇颤抖几下,似是被气极了。
男子与钱掌柜年岁相仿,是隔壁茶铺的东家。
孙掌柜长着一双极其精明的细长眼,他不请自坐,也不理会钱掌柜,只对叶清染道:“这位姑娘,咱们都是生意人,自知这其中艰难,本就是小本买卖,稍有不慎莫说盈利,身家都得赔进去。
我说这话虽是有些讨人嫌,但我这人嫉恶如仇,最是瞧不得那坑蒙之事。
我也不怕得罪人,当着钱掌柜的面与你交个底,钱掌柜这铺子地段是好,但铺子晦气,您若是盘下了,也是十有九赔啊!”
钱掌柜脸色更是难看,叶清染扫了两人一眼,眉头微挑,勾唇笑问道:“如何晦气?”
孙掌柜细长的眼中浮出笑意,得意的扫视着钱掌柜道:“姑娘有所不知,这间铺子前不久可死过人!”
小伙计终是忍无可忍,为自家掌柜的出头道:“你又来胡言乱语!我们店铺何曾出过人命?
不过冬日里一个醉汉冻死在了街上,恰离咱们店铺近了些,你便到处嚷嚷咱们店铺晦气。
我家掌柜宽厚,不愿与你这等人一般计较,你却寸进尺,不知收敛,真是好生不要脸面!”
孙掌柜冷冷一笑,“我们东家谈事,哪里有你一个小伙计插嘴的份?
再者说,若非你们店铺晦气,那醉汉怎么偏偏死在了你家门前呢?”
小伙计气红了眼,攥拳道:“谁知是不是你蓄意所为?我家铺子盘不出,你家铺子不就有机会了?”
两家铺子紧邻,但论地段格局还要数钱掌柜的铺子更好一些。
孙掌柜目光闪了闪,拍案道:“一个小伙计都如此无理,足以瞧得出你家掌柜为人!
这位姑娘,今日我这一番言论皆是为了你好。我家铺子虽然也对外盘接,但那铺子盈利有余,我也不急着脱手。
反是有些人急于获利,姑娘该小心些才是。”
叶清染颔首,起身道:“既是如此,那便去孙掌柜的店铺看看吧。”
“好嘞,您这边请!”
孙掌柜脸上堆满了笑,极尽殷勤,临行还不忘侧身对钱掌柜露出轻蔑得意的一笑。
“掌柜的,这孙掌柜着实欺人太甚了,这都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搅和咱们了!”
“唉。”钱掌柜摇头叹了口气,“他虽咄咄逼人,但倒也不算说谎。
做生意讲究个“顺”字,咱们铺子却有些晦气。”
小伙计怒其不争,“掌柜的!您就是脾气太好了,那姓孙的就是个小人,您越是容忍他,他便越蹬鼻子上脸,若不是他,咱们的生意何至于这般惨淡!”
若是他能做主,早就把隔壁给砸了!
“这位小兄弟说的不无道理。”清冷的女音自门外传来。
两人讶然回头,只因叶清染是第一个在听闻那些事后再度踏足他们店中的人。
叶清染行至两人身前,唯露出的那双眼冷清又凌厉,“钱掌柜,良善与好欺是可是两回事。
您被欺压这般久,难道就真的不想为自己讨回公道吗?”
钱掌柜经商多年,脾性虽好,但看人却不差,他一下子便瞧出眼前这少女绝不简单。
“姑娘想说什么?”
叶清染牵唇,笑意涔涔,与以往的温婉截然不同,“钱掌柜,我们不妨来谈一桩双赢的买卖。”
第二十八章 公子如玉
叶清染几人足足逗留了一个时辰方才离开万柳街,钱掌柜立在门前目送叶清染几人离开,叹声道:“我做了半辈子生意,眼界心机竟不如一个女孩子,看来我果真没有做生意的天赋。”
小伙计听得鼻子有些酸,“掌柜的,您是好人。”
钱掌柜闻后笑了笑,拍着小伙计的肩膀道:“叶小姐说的对,良善与好欺是两回事,你日后可不要学我才是。”
……
马车在轻轻的颠簸中缓缓前行,暖儿将剥好的糖炒栗子送到叶清染眼前,叶清染摇摇头,“有些甜,你吃吧。”
她向来不喜食甜食。
暖儿笑着说了句“谢小姐”便大快朵颐起来,一边吃着一边囫囵不清的问道:“小姐觉得事情有几分可成。”
叶清染提唇而笑,双眸如月,冷冷皎皎,“自是十成。”
轻描淡写的语气,温婉闲适的笑意,却是胜券在握,势在必得。
锦绣望着叶清染微有出神。
因为她从未在第二个人身上看到过这般的矛盾,原来一个人当真可以温柔如风,亦可凌厉如刃。
她明明淡逸如风,无论做什么都不徐不疾,可每一次她所行之事皆有的放矢,从无失利。
这样的女子,着实让人惊艳。
“前面就是望仙楼了,悠儿喜欢它家的乳酪酥,你们两个去买两盒来,再买些自己喜欢的点心。”望仙楼的乳酪酥一向现做现卖,是以每每都要等上一刻钟。
“我先去盛安堂买些药材,一会儿再来接你们。”
两人皆知晓叶清染向来珍惜时间,都点头应下。
只不过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未等下马车便已经针锋相对起来。
叶清染无奈又好笑,待两人都下了马车,她反是不大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安静。
自上次叶清染提过后,叶辰便不在门口蹲着了,而是抱膝坐在大堂的角落里。
叶辰长得瘦瘦小小,虽已经调理了一顿时间,但仍旧单薄。
他一双眼睛生得黑白分明,此时目不转睛的盯着门口瞧,确有几分吓人。
小药童与宁安抱怨道:“宁大哥,您管管叶辰吧,他这样吓坏了不少人呢。”
之前有个老大爷来店里抓药,结果越呆脸色越难看,全程欲言又止,最后实在忍不住,颤抖着嘴唇问小药童,“小伙计,我问你个事儿啊。
你……你能看到蹲在那把椅子上的孩子吗?”
小药童一愣,他眼睛又没毛病,自然看得清,谁知那老大爷长吁一口气,拍着胸口咧嘴笑道:“哈哈,那就好那就好,看来是你们店里招了脏东西,不是冲着我来的,那我就放心了,哈哈哈哈……”
小药童:“……”
宁安听得噗嗤一乐,小药童撇嘴道:“您还笑得出来,再这样下去盛安堂闹鬼的事都该传出去了。”
突然,叶辰起身,猛的从椅子上蹦了下去,吓得小药童打了一个激灵。
宁安抬头,笑着迎了上去,“能让叶辰动弹的,也就是只有小姐您了。”
“你又在等我了?”叶清染附身摸了摸叶辰的头,温柔笑道。
叶辰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低低“嗯”了一声。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里里外外用牛皮纸包了三层,里面包着一块完整的桃花糖。
宁安瞧见了,惊讶道:“这不是我前日给你的糖吗,你怎么还留着呢?”
叶辰不理会宁安,只将桃花糖递送至叶清染眼前,目露期待,“甜,好吃的。”
叶辰以前就连果腹都难,何曾吃过糖果,那日吃了一颗,甜的他眯起了眼睛,心中漾起从未有过的欢喜,甚至就连曾经所受的苦难都可以尽数忘怀。
糖果对他来说便算世间美味,所以他想将好东西都留给她。
宁安无奈,轻声道:“叶辰,这糖都不新鲜了……”
“谢谢你。”叶清染启唇打断了宁安。
她抬手摘落了面纱,纤纤玉指捻起桃花糖,缓缓放入口中。
香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她轻轻眯起了眼睛,将笑意包裹在眸中,微扬的嘴角如同绽了一朵盛开的木兰。
“嗯,真甜。”她唇畔绽露出欢愉的笑意,不似往日那如薄雾轻云般的浅笑,而是如同沐浴在阳光下的牡丹花,明艳不可方物,美得令人不愿移目。
宁安一时怔住,他一直都晓得叶清染貌美,但他以为人美到那般模样便已是极致,却不知她只这般清浅一笑,便如美玉盈光,风华更盛。
门外有人影晃动,小药童最先回过神,拉了拉宁安的衣袖,“宁大哥,有人来了。”
宁安与叶清染同时偏头望去。
莹目的日光下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浅金色的细碎阳光如鎏金般点缀在他素青色的长衫之上。
斑驳的光影模糊了他的轮廓,虽不看清面容,却莫名让人觉得光下之人必定人如美玉,清俊无双。
叶清染眼帘轻颤,有一瞬的失神,只因眼前之人与她脑海中的那道身影竟重叠开来……
第二十九章 初会
男子站在逆光处,璀璨的日光萦绕在他周围,似要为他抵挡一切的黑暗冰冷。
日光太过强烈,他瞧得清叶清染,叶清染却望不真切他,但只凭这一抹身影,便已让人觉得清俊难言。
“这位公子是要抓药还是诊病?”宁安开口,打断了两人无声的注视。
男子迈步向前,走出了夺目耀眼的光芒。
他身材颀长,如碧竹般朗朗清清,声音亦如那清泉干净透彻,不掺杂质。
可相较之下,他的相貌却反被衬得略为平凡。
他容貌清秀,亦算俊美,只满身风华太盛,气度如月,容貌反是显得有些黯淡,让人不由便想,若这张脸再美上几分,又该是何等清绝。
叶清染垂下眸子,重新覆上了面纱。
此人气度太盛,在见到他的瞬间她竟恍惚以为是那人,不过想来也是,堂堂皇太孙又怎会出现在此。
“近日身体略为不适,烦请大夫为我探脉。”彬彬有礼的举止,使得他愈显矜贵。
宁安请男子到案前落座。
叶清染让拿出开好药方让小药童帮忙抓药,她则拉着叶辰坐在一边说话。
叶清染不是喜欢多管闲事之人,但既是管了,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叶辰年纪虽还小,但也早该读书认字了,可听叶清染提及读书,叶辰虽不反对,却也未表露出多大的兴趣。
叶清染耐心问道:“那你喜欢什么,学医如何?”
叶辰绷紧了嘴角。
叶清染瞧了只觉好笑,“你如实说便好,莫要为难。”
叶辰抿了抿唇,小声喃喃道:“不喜欢。”
药又苦又难闻,而且在他眼中那些药都长得一般模样,根本分辩不出来。
“那你可有感兴趣的事情?”
叶辰望着叶清染明亮如水的眼睛,认真道:“我想习武。”
但并非因为喜欢,而是那日在望仙楼时他发现了自己的弱小和无能。
他不但没能护着她,反是还要她来救她。
他要变强,他要保护她。
“习武……”叶清染思忖了一番,习武是好事,既可以强身健体,待他长大后也可做为一生存之道。
便如卫城,便是凭借自己一身好本领才有了如今的荣耀。
只这习武基础甚是重要,须得找个好些的师父才行。
“这孩子若想习武,在下倒有一个提议。”
清润如雨后微风的声音让人听着便觉心旷神怡,他相貌虽不算卓绝,但如水墨烟雨般,胜在清俊。
叶清染转身望去,诧然挑眉。
男子弯唇浅笑,更若春风化雨,温柔缠绵,“恕在下唐突,在下并无偷听之意,只方才见到这孩子,便觉得他有习武天赋,是个绝佳的好苗子。”
叶清染打量了叶辰一番,瘦瘦小小如猫儿一般,哪里看得出天赋。
男子似瞧出了叶清染的狐疑,笑道:“这孩子是瘦了一些,但习武看的是筋骨天赋,况且……”
男子十分认真的望着叶辰,叶辰却压根不去瞧他,只目不转睛的望着叶清染,男子笑笑,道:“况且,这孩子目光坚毅,想必心志也定然坚决,而习武最重要的便恰恰是这心志。”
这点叶清染倒是赞同,无论做何事,天赋能决定你成事的时间,而心志方才能决定你成事的高度。
“那不知阁下有何提议?”
男子笑道:“小姐可听闻过威震镖局?”
威震镖局乃是大梁三大镖局之一,镖局东家程天赐武功卓绝,在江湖上很有威望,叶清染自然听闻过。
男子淡淡一笑,谦和温润,如同美玉,“在下程昱,是威震镖局的少东家。
见这孩子颇有天赋,不愿璞玉埋没,小姐若信得着威震镖局,可让这孩子来镖局习武。”
“谢公子好意,可辰儿还小,我不愿替他决定人生。”叶清染闻后,直接谢过程昱好意,婉言相拒。
各家镖局皆会收学徒,自幼传授武功,待其长大后便可为镖局效力。
可叶辰还小,他的可能还有很多。
程昱笑笑,解释道:“小姐误会了。
威震镖局的确收学徒,但亦开设武行。家父一生钻研武艺,又最是惜才,是以即便不做镖局学徒,亦可习武。”
叶清染眸光微动,有些动心,程昱见状,又笑了笑道:“当然,有些大户人家想让子弟习武,又不舍留宿武行,也会单独请武学师父入府教授。
虽多花费了些银钱,但有专师指导,效果自也要好些。”
叶清染弯了弯嘴角,没想到如清风明月般的公子倒是也颇有经商头脑,不过这样叶清染反是更加安心了些。
两人商谈一番,程昱答应三日后带着武师给叶清染过目,临行前叶清染却突然开口唤住了他。
“叶小姐有何吩咐?”程昱着一身素青长衫垂手而立,笑容清朗,眸色澄净。
这样的人如画如墨,叶清染觉得他似乎更适合执笔抚琴,如镖局商贾这般的事情终究与他有两分格格不入。
“公子的香囊看着精巧,味道也别致,只是如今尚是初春,还无蚊虫,倒也不必佩戴。
毕竟任何熏香都不及自然,若是味道浓烈还会影响入眠,反是不妥。”叶清染语调柔缓,如潺潺溪流。
程昱眸光动了动,随手解下了腰间佩戴的香囊,颔首道:“叶小姐说的是,倒是在下不够雅然了。”
两人颔首辞别,待程昱身影消失,叶清染方才问道:“这位公子脉象如何?”
宁安回道:“这位公子略有些脾胃不和,风寒入体之相,但并无碍。”
叶清染点点头,轻应一声,不再多言。
太子府,抚云轩。
苏御坐于案后,月色长衫宛若九天垂云,姿容如山巅之雪,众生唯有仰望。
东风迈进屋内,苏御将手中之物随手丢了过去。
“扔了吧。”
东风愣了愣,“这不是前些时日宫里送来的吗,主子真的要扔掉?”
当时主子瞧了一眼便让他搁置在了库房,今日不知为何突然拿让他拿了出来,结果出去一趟的功夫又要扔了。
好在香囊没有思维,不然这从天堂跌落到地狱的差距怎能承受得住?
“嗯。”苏御淡淡应了一声,似想到了什么,凉薄的唇角扬起一抹柔和的弧度,“再贵重的熏香也不及自然,留之何用?”
更何况,还是比蚊虫更毒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