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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浮梦公子     盛宠神医太子妃txt下载     盛宠神医太子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叶小姐,好巧

    天色渐暗,叶清染坐在灯下研磨药材,暖儿心疼的道:“小姐,您都坐了一个多时辰了,歇歇吧,奴婢替您。”

    叶清染摇头拒绝,研磨药材亦有讲究,并非蛮力可为。

    锦绣规整着房间,屋内一应之物皆呈对称之美,就连桌上放针线的竹编箩筐都端端正正的立在桌子最中心,宛若用尺子量过一般。

    待将屋子收拾干净,锦绣略松了口气,方才直腰问道:“小姐可是准备去苍府?”

    叶清染轻轻摇头,“那日出手救治乃为医本分,但此事关乎苍府隐秘,我们不可贸然登门,虽为好意,却也会让人为难。

    若苍府有需要,自会送拜帖而来。”

    结果第二日苍府便有了动静,但并非拜帖,而是苍兰亲来。

    苍兰到林氏院中拜见,她虽不会曲意逢迎,但规矩礼数并不少,林氏所问一一对答如流。

    卫苍两府只泛泛而交,鲜有交集,但仅这一面林氏便可看出苍兰是个品性高洁的女孩。

    听到帘外响动,苍兰闻声望去,视线触及叶清染时倏然亮了两分。

    林氏便也不再拘着她们,象征性的嘱咐了两句便由得她们自己去玩乐。

    三人来到卫府花园的无人亭中,叶清染方才开口询问,“苍小姐,老夫人身体恢复的可还好?”

    “承叶小姐妙手,祖母已然无碍,只……”苍兰说话向来犹如玉珠落盘,清脆利落,鲜少有这般犹疑的时候。

    叶清染望了,浅浅一笑,将一个雪白的小瓷瓶推送至苍兰面前,“这是我为老夫人的病症调配的药丸,每次服一颗,每日服三次便可。

    若有需要,我也可为老夫人去请个平安脉。”

    苍兰握着微凉的瓷瓶,心头却是温热的。

    她的确想让叶清染帮忙去看看祖母,可叶清染也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又非大夫,那日是突发情况,可此番让她再麻烦叶清染,她着实不好意思。

    可没想到叶清染竟先她一步主动开口,还早已为祖母调好了药物,这份情谊怎能不让她动容。

    这也是她第一次怨怪自己嘴拙,一句漂亮话都说不出,只干巴巴的道了谢,还说了句一出口让自己尴尬的脚趾头都翘起来的话。

    “你若不嫌,我们便交个好友,我不会什么,但训个人倒不在话下。”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帮忙训人?还有比这更逊的报恩方式吗?

    叶清染与卫锦悠两人相视一眼,齐齐笑出声来。

    少女的笑声欢悦而清澈,冲淡了让苍兰窒息的尴尬。

    “好,日后若有人欺我,我定请苍小姐帮忙。”

    卫锦悠笑着附和,“那我也要!”

    三人相顾彼此,蓦然一笑,宛若院中之花,在日光下莹然绽放。

    三人性情虽不尽相同,但皆清朗坦直,很快便不再生疏,不过多时便以互称闺名。

    苍兰坐了一会儿,因心忧家中祖母,便请辞离去,相约三日后苍府再会。

    苍兰前脚刚走,卫锦珠后脚便赶了来。

    她扫视了一眼桌上的三只茶盏,小脸顿时一沉。

    “听说方才苍小姐来过了?”

    卫锦悠颔首笑笑,“正是。”

    卫锦珠拧了拧帕子,皮笑肉不笑的道:“大姐姐何时与苍家小姐交好,竟是也不与妹妹说一声。”

    “二妹妹误会了,苍小姐是来寻阿染的。”

    “寻她的?”卫锦珠愕然,满眼狐疑的打量着叶清染。

    卫锦悠点点头,笑意不改,“那日苍老夫人旧疾复发,我们正巧在皇觉寺祈福,是阿染救治了苍老夫人。”

    卫锦珠抿抿唇,望向坐在卫锦悠身侧的少女。

    少女面若芙蓉,明眸善睐,美得足以令所有女子妒忌。

    卫锦珠压下眼中嫉色,美貌过人又如何,不过一个外室之女,就连所会的医术也不过是伺候人的东西,哪里能登得上大雅之堂。

    乡野而来,还想一鸣惊人,贻笑大方才是。

    想到此,卫锦珠脸色缓和了两分,冷冷牵唇道:“那叶姐姐运气还真是好,走到哪都能碰到病患呢。”

    卫锦珠阴阳怪气的说了几句话,叶清染却依旧那般轻轻淡淡,如一团云般,不恼不喜,她自觉无趣便带着婢女拂袖而去。

    卫锦悠暗暗翻了一个白眼,“阿染莫与她一般见识,东院的人咱们少理会就是。”

    “我明白的。”叶清染弯唇笑笑。

    倏然,她起身道:“悠儿,今日我先不陪你了。”

    “你要做什么去呀?可用我陪你?”

    叶清染轻轻摇头,唇角微弯,眼缀笑意,“小事而已,回来再给你带乳酪酥。”

    备好马车,叶清染匆匆踏上。

    今日她与程昱相约在盛安堂碰面,可她未想到苍兰会突然前来,距离他们约好的时间已过了半个多时辰。

    暖儿扶叶清染下车,四下扫视了一眼,笑道:“小姐别急,那人也没来呢……”

    “叶小姐。”程昱迈步而来,今日他穿着一袭白蓝色长衫,依旧清俊无双。

    “程公子,抱歉,让您久等了。”

    程昱眉眼含笑,一双眸子如噙了浩瀚星辰,本只有七分的容貌也变成了九分,“无事,在下也刚到不久。”

    暖儿瞪大了眼睛望着交谈的两人,脸上赫然写着不可置信几个字。

    这个人眉清目秀,长得像画一样的男人是镖局的少东家?

    难道不该身材魁梧,壮硕如山吗?

    这般模样去押镖,确定不会被人劫色吗?

    暖儿想入非非,石化当场。

    程昱抬手,一个身穿灰色衣裤的年轻男子走上前来。

    男子长腿细腰,相貌干净,如小白杨一般的挺直,拱手与叶清染道:“叶小姐,鄙姓南单名一个……雨字,是镖局武师。”

    暖儿转移视线,再度望向南雨,小眉头一挑。

    合着这威震镖局是照脸选人的?

    东家好看也就算了,怎么连武师都这般单薄?

    这般押镖,且不连人带财一并被抢走了?

    待南雨展露一番拳脚箭术之后,暖儿庆幸自己只暗中腹诽,否则定要被锦绣嘲笑没有眼力了。

    “叶小姐觉得如何?”程昱笑问道。

    叶清染对南雨的功夫是满意的,况且南雨年轻,又阳光爱笑,比那些严厉的老师父要更为合适,“南少侠身手不凡,自是好的。”

    程昱眉目舒展,眼中笑意明亮了两分,“如此便好,那便每日都让南雨来盛安堂教授叶小公子。”

    叶辰拜了师,敬了茶。

    南雨捧着茶盏,保持着得体的笑意,眼珠却不停的转着,眸色莫名。

    辞别众人,叶清染见天色尚亮,便准备再去万柳街与钱掌柜敲定店铺一事。

    可待抵达万柳街,她刚刚踏下马车,转首之际,便见程昱携着清风细阳,立在一株梨花树下,浅笑迎望。

    微风徐来,荡起满树雪白,梨花簌簌落下,落于他的肩头发丝,愈加衬得他清贵如玉。

    他启唇,一笑,自此世间万物皆失色,“叶小姐,好巧。”

第三十一章 心仪

    “叶小姐,好巧。”

    叶清染有一瞬的失神,但也仅仅在眨眼之间。

    望着迈步而来的清俊男子,叶清染轻缓的眸色里噙了丝丝凉意。

    “程公子,我不觉这是巧合。”

    面对叶清染眼中的质问,程昱倏然弯唇,嘴角漾起了一抹比那枝头梨花更为清贵的笑意,“的确不是,因为,在下是跟着叶小姐而来的。”

    他的坦诚让叶清染微怔。

    见状,程昱眼中笑意更深,细长的手指挑着一物,呈至叶清染眼前。

    叶清染眼睛微微睁圆,暖儿与锦绣则齐齐望向叶清染腰间,本悬在那里的香囊已不翼而飞。

    “香囊是女子贴身之物,丢失难免不便,我便追着叶小姐送了来。”

    程昱并未触及叶清染的香囊,只以手指挑着香囊的绳带。

    便是刚才玩笑,也未曾失了分寸。

    程昱一派朗朗君子之风,叶清染觉得面有羞色,倒是她小人之心了。

    “谢过程公子。”叶清染心有愧疚,声音较之平时更轻了两分,她垂首,回避了视线,反是多了丝少女应有的娇俏。

    程昱见她难堪,便随口错开了话题,“听闻叶小姐住在建威将军府,怎么来了万柳街?”

    叶清染当街救下叶辰,交于盛安堂照拂,再有魏梓然敲锣打鼓的宣扬,叶清染也算小小高调了一番,程昱身为威震镖局少东家,消息本就灵通,知晓此事并不意外。

    “这里有间铺子,我看着还算合适。”或许是因为刚才冤枉了程昱,心虚之下,叶清染便也坦诚相交。

    更何况以威震镖局的能力,程昱想查她并不难。

    “叶小姐要在这里开铺子?”程昱眉心微动,语气略有为难,“这里,似不大合适。

    叶小姐初来临安或许不知,这是条……花街。”

    万柳街如其名,几乎临安所有花楼皆在此街之上,待华灯初上,这里便化作了人间温柔乡。

    “多谢程公子提醒,我早已知晓。但做生意只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至于他人的营生,并不重要。”

    两人说话间,钱掌柜在门口望见了叶清染,忙将两人请了进去。

    钱掌柜不知两人的关系,一时未敢开口。

    程昱负手观赏店中瓷器,虽不插言,却也无回避之意。

    此事不算隐秘,卫城他们皆知晓她要开办铺子,是以叶清染便坦然与钱掌柜商议盘铺之事,谁知两人语落,程昱却忽的开口:“这般有趣之事,在下倒愿助叶小姐一臂之力。”

    叶清染挑挑眉,眸色清清,“程公子,偷听他人谈话可不算君子所为。”

    程昱笑笑,宛若清风皓月,让人望之心舒,“习武之人难免五识灵敏,叶小姐若不让在下听闻才是为难。”

    程昱似饶有兴致,还替叶清染完善了两处细节,且已然为自己安排了角色。

    “商人皆精明,做戏做全方为上策,你说呢,叶小姐?”程昱浅笑轻语,眸中的幽幽深意深藏于融融暖光之中,无法探查。

    ……

    回府的路上,暖儿不禁感慨道:“小姐,这位程公子绝对是奴婢见过的最清秀的江湖中人了。”

    叶清染轻轻颔首,江湖侠士虽亦有俊美者,但身上却没有程昱这般的清贵之气。

    锦绣却蹙眉低声道:“小姐,这位程公子可信否?”

    叶清染凝眸望着在她指尖轻摆的香囊,眼睑轻颤,遮住了眸中清冷的流光,沉而未语。

    ……

    太子府。

    抚云轩的一间厢房中,四个相貌不凡的年轻男子各坐屋内一角,一身穿暗红色劲装的男子站得笔直,一脚踩在凳上,神情自得。

    “如今我也是做师父的人了,你们三个也须得好生努力,既为兄弟,总不该被我拉下太多才是!”

    东风呵笑一声,“收了个五岁稚儿,也值得你这般炫耀?

    你若愿意,扔一把糖出去,徒弟多得足够你也开一个镖局。”

    “嫉妒!赤裸裸的嫉妒!”南风甩了一下高耸脑后的马尾,嘴角高扬,“你们也莫要灰心,虽说论相貌能力才智你们皆不如我,但只要你们肯努力,主子也定然会发现你们的好。”

    三人冷冷嗤笑一声,抬步便走,南风却不急,挑着唇角慢悠悠的道:“至于主子心仪的那位小姐……”

    三人脚步齐齐一顿,互望彼此一眼,东风挑挑眉,折身落座,“我还有些乏,再歇半刻钟也无妨。”

    南风嘴角更扬,望着另两人道:“西北风,你两呢?”

    “别特么一起喊我两!”两人默契的让人有一丢丢心疼。

    西风北风都还好,西北风,什么玩意儿?

    “你说主子心仪那位叶小姐?这绝不可能!”东风不肯相信。

    主子的心似海深,海里有什么他不知道,但绝对没有女人便是了。

    南风呵笑,落座为自己斟了杯茶,举手投足间的从容骄傲仿佛执掌了天下一般。

    “既然你说不可能,那你来解释解释主子为何要易容化作他人模样接近叶小姐?”

    东风回得信心十足,“那是因为叶小姐身份有异。”

    南风不屑轻笑,“这年头谁行走江湖还没两个身份了,主子要一一去探,可还忙得过来?”

    见东风仍不信服,南风随手轻飘飘的丢了一记重磅火药,“姑且算你说的有理,但探查身份可用偷偷解下人家小姐腰间的香囊,再追出几条街特意送回?”

    望着三张目瞪口呆脸,南风的心里终于熨帖了。

    他高深莫测一笑,起身拂袖而去,深藏功与名。

    这般惊天之事他一个人实在消化不了,若不说出去迟早憋死,好兄弟就要同甘共苦,主子的事一起做,主子的八卦也要一同享。

    ……

    苏御发现东风今日格外心不在焉,屡屡失神。

    片刻后,苏御终是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唤了他一声。

    东风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竟将棋盒当作了茶杯,将白玉棋子全都泡在了水里。

    “主……主子。”东风面色讪讪,他跟在主子身边这般久,还从未犯过这般错处。

    苏御扫他一眼,心中了然,“可是南风与你们说了什么?”

    “主子英明。”

    苏御淡淡牵唇,视线重新移回手中的医书之上,“他的话听听便好。”

    东风莫名松了口气,可能是禁欲的主子看得久了,早已将他当做不近红尘的天神。

    最重要的是,他的一百两银子保住了。

    活该南风一人赔钱。

    “东风。”苏御开口唤道。

    东风回身,躬身垂首,静待苏御命令。

    “建威将军府需要一探,让西风去准备准备吧。”

    苏御的声音是轻和的,东风却遭受了宛若山洪海啸一般的冲击。

    去建威将军府打探什么,不言而喻。

    他的银子或许又保不住了……

第三十二章 九瑶公主

    临近宴期,林氏开始着手准备送往各府的请帖。

    林氏将一张长长的单子递给卫锦悠,“这是此番宴请的各家女眷名单,你记得与清染讲讲各家关联。”

    林氏作为府中嫡女,自幼所受教导并非只有琴棋书画,人情礼往、府中中馈更是嫡女必修之课,是以即便卫城不擅交友,但建威将军府也未曾与临安其他府邸生疏。

    卫锦悠明白林氏的意思,点头应下,望着手中长长的名单,卫锦悠抿抿唇,忽的抬头问道:“母亲,您与父亲对阿染这般好,真的只是因为她治好了父亲的旧疾吗?”

    林氏手指微微一颤,抬眸望着卫锦悠笑问道:“悠儿可是吃醋了?”

    “才不是呢!”卫锦悠平日行事不拘小节,但并非不谙世事,“我喜欢阿染,您和父亲对她好女儿自是愿意的,只是……”

    只是她总觉得父亲母亲对阿染除了感激以外,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疼爱,是那种家中长辈对晚辈的喜欢与关切。

    林氏长睫颤了颤,柔柔笑道:“你父亲的性子你还不知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你父亲的旧疾乃征战多年所致,虽不危及性命,但发作起来疼痛难忍。

    清染治好你父亲的顽疾,便是咱们的恩人,相较之下,我们所做的这些不过是些外物而已。”

    “好吧。”卫锦悠虽半信半疑,却也不再多问,拿着单子去寻叶清染。

    林氏却未见放松,反是蹙起眉来,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日是悠儿生疑,明日又会是谁,清染的身份又能否一直瞒住……

    富贵院中。

    孙氏比量了一番桌上的两个茶盏,留下了描绘赤金二色福纹的杯子,将另一个花色素净的杯子摔在了地上。

    前两日苍兰来府却未来拜见她,她心中便很是恼火,再听闻林氏给各家权贵都送了帖子,银钱更如流水般散了出去,孙氏气得几欲跳脚。

    卫锦珠扫了一眼,抿茶淡淡道:“母亲方才摔的杯子十两一只。”

    “什么?一个破烂杯子十两银子?”孙氏愕然,心口疼的抽搐了一下,将手中的鲜艳杯子捏的更紧了两分,似是生怕杯子摔落,再损失更多的银钱。

    “您手里的杯子不值钱,一两银子可以买许多只。”卫锦珠垂睫,掩下眸中的那一丝厌嫌。

    “这杯子不值钱吗?”孙氏小小的眼睛里有大大的疑惑,她仔细端详着杯子,喃喃道:“这杯子又大又鲜亮,咋能没有那个贵呢?”

    孙氏脾气急,爱摔东西,但又心眼小,每每摔了好东西都要糟心许久,是以便特意备下些便宜东西来摔。

    卫锦珠最瞧不得孙氏这般作风,明明做了多年的将军夫人,气质修养一丝也无,常使得她与兄长被人嘲笑。

    卫锦珠心头一阵郁闷,只觉得屋内的空气都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我早与母亲说过,这场宴会是为谁而办还尚未可知,母亲又在气什么?

    女儿心中自有定数,这件事您就别跟着掺和了,静待女儿消息就是。”

    说完便直接撂了杯子走人,对身后孙氏的唤声充耳未闻。

    被女儿平白训斥了一番,孙氏心中郁郁,但却将过错推在了叶清染身上,“都怪那个小贱人,一来便惹得珠珠不开心,碍眼的狐媚子!”

    孙氏小眼一转,眼里噙着满满的恶意,“卫城想让她出风头,我偏不要他如愿。”

    孙氏发火时一向喜欢迁怒旁人,杏花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夫人可是有何妙计?”

    孙氏勾唇一笑,抬手让杏花附耳过来。

    杏花嘴角抽抽,心里很是不愿。

    就夫人那嗓门,即便压低了声音也足以震得人耳膜生疼。

    语落之后,孙氏得意勾唇,“此计如何?”

    杏花咧嘴,一脸崇拜,“此计甚妙,夫人聪慧。”

    妙不妙她不知道,她只知够损够阴,谁说美人才蛇蝎心肠,她家夫人就用事实证明了此言太过偏颇。

    ……

    最近叶清染的计划行程被严重干扰,因为卫锦悠整日拉着她讲临安权贵之事。

    叶清染知她好意,可临安贵人虽多,但可称得上权贵的也只手可数,本用半日便可讲完,奈何卫锦悠话说三句便开始跑题。

    “林右相虽原是幽国尚书,但他学识渊源,陛下很是信任他,右相府在临安的地位不比王公贵胄差上半分。”

    卫锦悠觉得口干,抿了口茶,眼睛忽然亮起,叶清染眉头一跳,心道不妙,可未等来得阻止,卫锦悠便再度跑题,“你可曾听过林修之名?”

    叶清染淡笑摇头,“不曾听过。”

    卫锦悠一副“你太孤陋寡闻”的模样,兴冲冲的道:“林大公子可是咱们临安第一公子,你竟是连他都未曾听闻?”

    叶清染歪歪头,“我以为第一公子应是皇太孙殿下。”

    卫锦悠摆摆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哪有用神与人比的。”

    苏御自出生起人物设定便与他们不同,甚至他们一度怀疑老天创造苏御的时候是不是打了瞌睡,一不留神把好东西都添给他了。

    “林修公子仪表堂堂,才高八斗,不知偷了多少闺秀的芳心。”卫锦悠坐得离叶清染更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道:“但是这位林公子心里装着一个人,且一藏便是八年,至今未曾改变。”

    叶清染颤了颤眼帘,随口问道:“不知是何人。”

    卫锦悠叹了一声,语气满是遗憾,“林公子心中之人是那幽国的九瑶公主,只可惜那九瑶公主早已死在了八年前的动乱中。”

    这等凄美的情爱纠葛最合暖儿心意,她忍不住插话道:“便是那位五岁方能言,一开口便可说锦绣文章的九瑶公主?”

    见有同道之人,卫锦悠兴致更高,连连点头,“这位九瑶公主可不得了,听说当年有敌侵犯幽国边境,幽国朝臣为是战是和争论不休,幽国国君亦苦恼不已。

    这位九瑶公主说了一句话,不但震惊了朝野,更被史官载入了幽国史册。”

    暖儿向来只打听花边消息,对这等事情并不知晓,就连锦绣都不禁好奇,侧眸望了过来。

    看着她们一脸期待的模样,卫锦悠兴致大涨,清了清嗓,一拍桌案,拿出说书先生的腔调道:“当时那九瑶公主只有五岁稚龄,生得貌美俏丽,犹如仙子。

    那小公主身娇肉嫩,却吐字如冰,一开口便叫百官瞠目,叫求和者无地自容。

    她只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军卒战沙场,女儿殉江山,幽国可灭不可欺!”

    “真是个奇女子!”暖儿拍手叫好,满眼崇拜。

    锦绣闻后亦是动容,又不禁感慨,“只可惜九瑶公主终应了这番话,幽国君后还有九瑶公主皆在国破之日自裁而亡,否则又该是何等潋滟风华的人物。”

    几人感慨不已,却见叶清染用正杯盖轻轻拨着碗中的茶叶梗,似是那沉沉浮浮的茶叶梗倒更有趣些。

    卫锦悠忍不住问道:“阿染不觉得这九瑶公主颇有气概吗?”

    叶清染放下杯盏,轻轻一笑,“五岁稚儿,何懂天下,无知者方才无畏,倒也无关气魄。”

    毕竟是多年之事,几人很快放下,又聊起了其他的趣事。

    ……

    右相府中,琴声悠悠,一身着月色长衫的男子端坐于琴案之前,他相貌俊逸,气度清华,犹如山巅雪兰。

    琴曲终落,身着同样月色长裙的少女迈步而来,望着林修启唇道:“哥哥可是又在怀念故人了……”

第三十二章 出手

    一曲终落,修长的手指覆在琴弦之上,久久未移。

    “并非怀念。”男子的声音犹如旷玉,却冷极无温,“而是未曾忘过。”

    林璇缓步行至林修身侧,抚裙落座。

    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案上的焦尾古琴,似在透过古琴悼念故人。

    “恭喜哥哥又觅得古谱。”世人皆知右相府林大公子爱琴曲如命,满天下的搜罗失传的古谱。

    只无人知晓,他如此醉心琴曲,只因当年她说了喜欢二字。

    她喜欢古谱,他便为她搜寻,即便她早已不在人世,他却未曾有过半分懈怠。

    院中清雅,假山叠叠,流水潺潺,只堂下种着一片与院内布局格格不入的牡丹花,各色牡丹明艳娇贵,骄傲的沐浴在阳光之下,冲淡了院落的雅然。

    林璇望着堂下的牡丹花,唇角微微扬起,“公主自小好强,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便是喜欢的东西都要是天下之最。

    她喜欢东西的理由也很简单,她喜欢牡丹,只因牡丹是花王,她喜欢日光,因为太阳独一无二,世间仅有。”

    林璇抬眸,望着林修的侧颜,秋水般的眸中唯有怜惜。

    “哥哥曾说要做这世间最好的男儿,因为唯有这样方才配得上公主。”她轻叹一声,垂下眼睫,将手轻轻搭在林修的手腕上,“哥哥,你为公主做的已经足够了,该放下了……”

    林修偏头望她,曜石般的眸子却无一丝光亮,宛若死水般沉寂,似在八年前,他生命中的光便被就此抽离。

    “你让我忘,你又可能忘?”

    林璇的手指蓦然一颤,将林修的衣袖抓起了褶皱,她长睫轻垂,本就单薄的身形更显脆弱,空明纯然,宛若一捧净水。

    “我与哥哥不同……”

    “有何不同?”

    林修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是父亲让你来的,对吧?”

    林璇轻轻颔首,“哥哥,你是家中长子,自不能像我这般任性,你与父亲能不能……”

    “不能!”林修起身,所有的清雅都在衣袖划过的凌厉弧度下荡然无存,“自父亲带领百官投诚之日起,我与他便再无话可说。”

    梁军破城,国君未死,林父便率百官投诚梁帝,获封右相。

    自那日起,林修便未再与林相说过只言片语。

    “你和我一样都忘不了她,否则如你这般年纪又怎会每日只着素色?”

    兄妹两人常年只穿月色,外人以为他们是喜欢清雅,却是不知他们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祭奠故人。

    林璇抿唇,欲言又止,林修负手立在廊下,望着院中的牡丹,声音飘忽轻细,似能被风吹散:“璇儿,若连你我都忘了她,她,便真的不在了。”

    院中的牡丹灼灼其华,迎风招展,林璇不再相劝,无声转身。

    九瑶公主,幽国君后最宠爱的小公主,是幽国最耀眼的星辰,最明艳的色彩,亦是她此生唯一的好友。

    她不该被遗忘,也不应被遗忘。

    林璇刚离开林修的院子,便见林右相立在园中凉亭处候着。

    她轻轻摇了摇头,林右相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失落,语气却依然强硬,“无事,不必再理会他。”

    见相貌如花一般的女子却一身素净,林右相难免心疼,但他知女儿与九瑶公主感情深厚,也不愿干涉,只道:“建威将军府要办花宴,刚送了帖子来,你母亲身子不适,你便代她去赴宴吧。”

    “好。”林璇颔首,乖巧应下,温良纯善。

    “璇儿。”林右相似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唤住了她,“宋祁刚给你送了些东西来,我让人给你搬到院子……”

    谁知,温婉柔美的林璇却突然冷了眸色,从娇花变成了雪莲,冷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父亲帮我把东西丢出去吧,莫要让他的东西脏了我的院子。”

    林右相叹了一声,苦口劝道:“璇儿,你们两个自小便定有婚约,宋祁这孩子也还是不错的。”

    “呵。”林璇冷笑一声,清淡的眉目都因此变得凌厉起来,“当年若非他宋家人蒙蔽圣上,骗取虎符,幽国国门何至于大敞迎敌?

    即便如今天下归梁,他宋家在我心中依旧是叛臣贼子,他们如今所得的一切染着幽国百姓的血,染着公主的血,我便是终身不嫁,也绝不会嫁入宋府。”

    林璇语落,屈膝一礼,冷然转身,丝毫不见往日的柔弱。

    林右相只觉双腿一阵无力,以手撑着亭中红柱方才稳住身形,望着林璇单薄却决绝的背影,林相苦笑摇头,喃喃自语,“看来我在你们心中也是一样的乱臣贼子啊……”

    ……

    万柳街。

    钱掌柜的铺子最近总有人进进出出,孙掌柜过去瞧了,原是在打包瓷器。

    钱掌柜不在,孙掌柜问了小伙计几句,被小伙计拿着扫把扫出门去。

    “你这小崽子怎的这般没有礼数,找了你这般的人当伙计,铺子不黄才怪!”

    小伙计呸了一声,“与你这般的人做邻居,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也就我家掌柜性子好,换个人看你还敢不敢?”

    孙掌柜嗤笑,“你们倒是想换人,可哪有人愿意买你这铺子啊?”

    哪像他运气好,碰到个冤大头,多盘了一倍的银子出去,狠赚了一番。

    “谁说没人愿意的……”小伙计气不过,脱口而出。

    孙掌柜讶然睁眸,小伙计自知失言,连忙禁声,转身回去继续收拾屋子,任由孙掌柜如何套话也不应声。

    他这副模样引得孙掌柜纳闷又好奇,听小伙计的意思钱他们应已找到了买家,就是不知道是做什么的,盘了多少银钱,能不能搅一搅从中再获些利益……

    孙掌柜满腹心思,想了一夜天至微亮方才入睡,然而未等睡多久,他便猛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掀开了被子。

    屋内飘荡着浓烈的让人几欲窒息的臭味,但被褥是干干净净的。

    他长吁了口气,还以为在梦中失禁了,真是吓坏他了。

    可很快他又拧起了眉,既然这味道与他无关,那又是从何处传来的?

    他快速的穿好鞋袜,一打开房门,那股味道非旦未散,反是更加浓烈。

    他忙唤人过来询问,那小伙计被熏得眼神都不大清明了,哭丧着脸道:“掌柜的,不好了,咱们隔壁开了间臭豆腐铺子!”

    孙掌柜:“……”

    来花街卖臭豆腐,人家买醉你卖臭,是不是有病啊!

第三十四章 兴趣使然

    孙掌柜气急攻心,胡乱的穿上衣服就拔步往外走。

    那种令人窒息的味道越发浓烈,街边种着的那一排桃李再无往日芬芳,不知可是幻觉,孙掌柜觉得街上的花草似乎都无精打采起来。

    推开店门,便看到钱掌柜和小伙计每人捧着一碗新出锅的臭豆腐,坐在长凳上吃的不亦乐乎。

    孙掌柜开门开得迅猛,吓得两人一怔。

    望着孙掌柜堪比臭豆腐一般的脸色,钱掌柜咽了咽口水,有些心虚的举起手中的瓷碗,“来一碗不?”

    “来你大爷!”孙掌柜先是被熏的晕头转向,现在则是被气得七窍生烟。

    “姓钱的,我还真是瞎了眼,竟不晓得你是如此阴损之人!”

    钱掌柜被吼的有些委屈,苦哈哈的道:“多年的老邻居了,你想吃我再帮你要一份就是,作甚骂人吗,我又不知道你这般喜欢……”

    孙掌柜:“……”

    哪只眼睛瞧出他喜欢了?

    “姓钱的,我警告你啊,赶紧把这破摊子给我撤了,否则可别怪我翻脸!”

    小伙计将最后一块臭豆腐吃入腹中,抹了一把嘴冷笑道:“孙掌柜这话说的有意思,就跟你什么时候不翻脸了似的。”

    “少废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

    你卖不出去铺子就跑来这里恶心我,你不好也看不得别人好,真是无耻小人!”

    孙掌柜气得脸色发青,小伙计则是冷笑着反唇相讥,“孙掌柜倒是有自知之明。”

    眼瞧着孙掌柜气得几欲跳脚,钱掌柜忙出来打哈哈,解释道:“孙掌柜,咱们之间虽有些不愉快,但这件事你真错怪我了。

    这间铺子我已经盘出去了,今日在这也不过是捧场而已。

    铺子卖出去就是人家的了,莫说是开个臭豆腐铺子,便是人家一把火烧了,咱也说不出什么来啊。”

    “少跟我胡扯,谁那么闲会跑到万柳街上卖臭豆腐,是钱多的没处花了吗?”

    孙掌柜只字不信,这万柳街除了妓子嫖客就是商户,开个饭馆都赔钱,还卖臭豆腐,是不是有病!

    “铺子是在下开的,您有什么疑问吗?”

    孙掌柜闻声望去,在看清男子的相貌后,神色顿僵,震惊将愤怒都压下了几分。

    事实证明他所料没错,开这铺子的人果然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同龄公子聚在一起时,人家都开书斋开茶楼,你一张嘴说自己开的是臭豆腐店。

    年轻小伙子,能不能要点面子?

    但见程昱衣着虽素雅清淡,但衣料华贵,孙掌柜便收敛了几分气焰,好言道:“这位公子,您年纪尚轻,缺乏经验,我好心奉劝您一句,您这铺子开得不大合宜……”

    程昱浅笑,宛若清风朗月,即便易容后的相貌只算清俊,但潋滟风华难掩,与身后的街道更是格格不入。

    似乎他天生便该存于锦绣清贵之地,脚下之路不配踩在他的鞋靴之下。

    “这是为何,还请您赐教。”

    孙掌柜见程昱脾性温和,应是个极好说话的人,便清了清嗓,正色道:“公子也知这万柳街是何地,寻欢作乐之所,您这铺子着实煞风景。”

    人家姑娘花费半日擦脂抹粉,只为芳香宜人,好家伙,全被他这一碗臭豆腐给盖住了。

    程昱浅笑摇头,反驳道:“即便万柳街上多花楼,但衣食住行乃人生存之本,怎能说是煞风景呢?”

    孙掌柜气得嘴角抽抽。

    衣食住行的确是生存之本,可你那是正常的食物吗?

    哪怕你卖个烤红薯呢,都比这臭豆腐强上百倍。

    孙掌柜见劝说不动,便调转了方向,露出一抹威胁的冷笑,“这位公子,您再好好想想,这烟花之地做的虽是不干净的生意,但背后的势力可不是你我这等人能去触及的。

    您这铺子一开,怕是要得罪不少人啊。”

    程昱了然颔首。

    孙掌柜见他上道,扬起了嘴角,却听程昱又道:“多谢阁下提醒,只这倒也无妨,在下家中倒还认识一些人脉,总归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至于盈利多少,在下也不计较,不过是个人兴趣使然而已。”

    程昱语落,颔首一笑,负手迈回屋中,只留孙掌柜一人在风中凌乱。

    兴趣使然……这人小时候得得过多大的病啊!

    “呀!这是什么味道呀,臭死了!”

    孙掌柜肩膀一僵,转身便见暖儿捂着鼻子一脸嫌弃,而被她搀扶走下马车的叶清染也紧蹙着双眉。

    孙掌柜忙迎了上去,“叶小姐,您别担心,这铺子开不长久的……”

    “不长久是多久?”叶清染挑起眉梢,声音冷厉,单单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便让孙掌柜觉得心口一窒。

    他从商多年,照理说拿捏这种小丫头还不是信手拈来,可不知为何每每对上这女子的眼睛,都让他有种心思被人看透,无处遁藏之感。

    孙掌柜额上渗出了汗,忍痛道:“叶小姐,这铺子地段大小都合适,这……这实属意外,我可以给小姐便宜一些,也让小姐心里舒坦些。”

    叶清染牵唇未语,暖儿掐腰上前,“你开什么玩笑呢!

    我家姑娘要开香料铺子,这臭豆腐味道一出,谁还敢来我家买香料了!你自己留着去吧!”

    叶清染也不与他讲价,抬步便走,孙掌柜哪里舍得放,忙拦住叶清染,殷勤道:“叶小姐您先别走,咱们有事好商量嘛!”

    “孙掌柜知我要做香料生意,这里……您觉得合适吗?”叶清染覆着面纱,只留出一双冷幽幽的眸子。

    孙掌柜心里懊恼不止,忍痛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七”的数字,低声道:“叶小姐,您看这个价位如何?”

    他足足让了二百两,真是心疼肝疼。

    叶清染却仍不为所动,摇头道:“我并非那趁人之危之人,掌柜的还是再留些时日吧,许是还能遇到更适合的主顾。”

    孙掌柜有苦说不出,这臭豆腐店一开,哪里还能有人来买他的铺子了,只会越发无人问津。

    见叶清染转身欲走,孙掌柜一咬牙,忍痛道:“叶小姐,您来开个价吧!”

    叶清染脚步微顿,面纱下的粉嫩薄唇轻轻弯起,一双眸子皎皎如星,明亮至极。

    程昱倚门而立,望之,唇角亦微微翘起……

第三十五章 驭人之术

    “叶小姐竟只用一半的价格便将孙掌柜的店铺盘了下来,您可真是厉害!”

    叶清染在望仙楼内宴请众人,钱掌柜举杯敬酒,发自内心的佩服叶清染。

    暖儿笑得具有荣焉,仿佛钱掌柜是在夸她一般,弯唇道:“不仅如此呢,孙掌柜还将店中的茶叶一并都送给我家小姐了。”

    孙掌柜以为她家小姐是待宰的肥鹅,殊不知小姐一早便备好了屠刀。

    叶清染利落的发髻上只簪着一支墨绿色的玉簪,墨眉轻扫,眉长而目深,唇不点而朱,明艳之中又有三分梅雪的冷清。

    “今日皆仰仗众位相帮,我敬众位一杯。”。

    孙掌柜聪明有余,诚信不足,总是以次充好缺斤短两,是以早已无人光顾他的茶叶铺,这两年更是持续亏损。

    他甚至比钱掌柜更急于出手店铺,如今被隔壁的臭豆腐摊一搅,更是唯恐无人问津,是以叶清染只用了一半的价钱便盘下了铺子。

    叶清染执杯弯唇,遥敬众人,然而未等酒杯触及红唇,便被一只如玉的手轻轻阻隔。

    “程公子?”叶清染侧首,不解其意。

    程昱拿走了她手中的酒盏,又抬手斟了杯茶,推至叶清染眼前,动作流畅得犹如行云流水。

    他浅淡一笑,声音轻柔得如同窗外暖阳,“叶小姐以茶代酒便好。”

    钱掌柜怔了怔,也连连道:“是是,咱们几个哪有让小姐喝酒的道理。”

    叶清染接过茶盏,对程昱颔首轻笑了下,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

    酒过三巡,钱掌柜略上了酒劲,眼眶泛红着道:“叶小姐,这店铺日后便托付给您了,只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钱掌柜请说。”叶清染放在杯子,端坐倾听。

    “这铺子其实乃是家中祖产,只我着实没有经商头脑,否则但凡能够糊口,我也不忍卖了祖产。

    院中那棵梧桐乃是在下祖父为祖母所植,已近百年,如果方便,希望叶小姐能够留下它。”

    钱掌柜心地良善,但也正因如此缺乏雷霆手腕,多次被人坑骗。

    “那钱掌柜有何打算?”

    钱掌柜又饮了一杯酒,扬着嘴角,努力露出了一抹勉强的笑容,“家中还有些田产,我准备回老家过些清闲日子了。”

    “掌柜的……”小伙计亦红了眼眶,嘴唇抿动着,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仰头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叶清染眸光微动,摇了摇头,“此事恕我无暇顾及。”

    众人皆怔,唯有程昱神色未变分毫,只垂眸饮茶,恍若未闻。

    “叶小姐,我们掌柜的帮了您这么多,求您就留下那棵梧桐树吧!”小伙计与钱掌柜共事多年,感情深厚,不忍看钱掌柜伤心失望。

    钱掌柜忙道:“没关系的,这铺子已经是叶小姐的,本就是不情之请……”

    “钱掌柜。”叶清染轻轻开口,打断了钱掌柜的话,面纱下的嘴角似扬起了笑,使得她略为冷清的眉目舒展了两分,“这铺子并非我谋生所用,是以我不可能时时照看。

    既这棵梧桐树乃是您先祖所种,自应由您照顾才是。”

    钱掌柜眼睛睁大,不可置信的喃喃道:“叶小姐,您的意思是……”

    叶清染眉目轻弯,笑意婉婉,“我无法时时留在店中,钱掌柜可愿帮我照看铺子?

    您依旧是掌柜之职,除了月利,年底结算自然还会有您的好处。”

    “可……”钱掌柜愕然语凝,急得小伙计直扯他的袖子。

    “叶小姐不嫌我愚笨?”

    叶清染摇头,轻笑,“钱掌柜的为人我信得着,只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叶小姐但说无妨。”钱掌柜也不愿离开居所,迫不及待的道。

    叶清染望了一眼坐在钱掌柜身侧的小伙计,弯唇笑道:“这位小兄弟聪慧机敏,我希望他也能留在店中。”

    小伙计一怔,他原以为店铺换了东家,他也该卷铺盖走人了,何曾想到竟还能留在掌柜的身边。

    这对他来说哪里是要求,分明是恩赐,当即起身作揖福礼,“叶小姐……不,东家,小的没别的本事,但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辞别之际,叶清染对暖儿使了一个眼色,暖儿会意,半路悄悄下了马车。

    “小姐这次又打了一场漂亮的仗,只不过那钱掌柜性情太过软绵,可能打理好店铺?”

    叶清染摘落了面纱,放下发髻,将头上的墨绿玉簪换作了白玉的木兰花簪,又变成了温温婉婉的娇柔少女。

    她弯弯嘴角,琥珀色的眸中华光熠熠,让人望之不愿移目,“我看重的并非钱掌柜,而是那个小伙计。”

    忠心,机灵,又有几分血性。

    钱掌柜虽不适合经商,但胜在良善诚信,又与那小伙计感情深厚,让他们一同共事,事半功倍。

    两人回到芷兰院不多时暖儿也赶了回来,笑着对叶清染道:“小姐,那程公子的确是威震镖局的少东家,奴婢亲眼见他进了镖局,还听见镖局的人唤他公子,这下您可以放心了。”

    叶清染略一点头,对镜启唇,喃喃轻语,“但愿吧。”

    “主子,那小尾巴已经走了。”南风不屑轻笑。

    就那手法还想跟踪他们,真是不自量力,若不是他们有意让她跟着,早把她甩开了。

    “嗯。”苏御淡淡应了一声。

    他已然露出了真容,此时弯唇清浅一笑,车外春色便瞬间寡然无味。

    “驭人之术倒是了得。”

    南风转眸,试探问道:“主子,不过就是买两个店铺而已,叶小姐真有您说的那般厉害?”

    苏御扫他一眼,未语。

    盘铺事小,但足以从细节处看出一个人的心机谋略。

    借两家积怨省了大笔的盘铺银两,寥寥数语便让钱掌柜和小伙计感恩戴德,甘愿为她效力,足以看出她的心智。

    苏御回到抚云轩时,嘴角依旧是微微上扬的,东风见了不禁询问南风,“主子今日心情怎的这般好?”

    南风双手环胸,眼中噙着洞察一切的犀利光芒,“你们难道就没闻到恋爱的酸腐味吗?”

    东风三人嗅了嗅,目光锁定南风身上,齐齐点头。

    东风道:“酸腐没有,倒是闻到了恶臭。”

    西风捏着鼻子,指着南风,“你掉进粪坑了?”

    北风冷冷勾唇,语气阴凉,“想来是大限将至,已现腐臭。”

    南风:“……”

    他这是被孤立了?

    啧,这感觉意外的不错呢……

第三十六章 下饵

    叶清染最近愈发忙碌,对钱掌柜交代了重装店面的事宜后,又去了苍府给苍老夫人看诊。

    苍老夫人身体一向不错,此番虽有中毒之症,但好在发觉尚早,已全然无碍。

    叶清染又特意留意了一番屋内的摆设熏香,皆无问题后方才请辞。

    苍兰送叶清染离开,苍老夫人满怀感慨的对苍穹道:“这女娃长得好看,性情也好,真真讨人喜欢,这要是我孙女该多好?”

    语落,她眼睛一亮,对苍穹道:“她家中没有长辈,不如我认她做干孙女如何?”

    苍穹无奈,“母亲,叶小姐是卫将军义女,您这般岂不成横刀夺爱了?”

    苍老夫人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冷哼道:“还是人家卫将军有本事,出去一趟便认了这么好的一个闺女回来。

    没事你也出去走走,别整天就研究着和陛下打小报告。”

    “母亲,儿子是御史,那叫监督百官。”

    苍老夫人撇撇嘴,翻了个白眼,无声反驳。

    小时候她最烦那些一吵架就回家找爹娘的告状的,还曾暗暗发誓,若日后她的儿子也那般烦人,她一巴掌就拍过去。

    结果可好,人家成了打报告的小头头,告着状领着钱,这上哪说理去。

    苍穹无奈,败下阵来,在外无敌的钢铁御史回家也搞不定脑回路清奇的母亲。

    苍穹行礼逃离,苍老夫人忙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建威将军府办宴,别忘了备一份厚礼给染丫头,要大的厚的那种!”

    苍穹笑着摇头,他嘴上说着无奈,但见母亲身体康健自是欢喜。

    “老爷。”苍穹的贴身小厮快步走来,附耳低声道:“老爷,马郎中死了。”

    苍穹点点头,并不觉的意外。

    在送交大理寺之前他已先行审问了一番,但马郎中只交代出了苍府中的同谋,至于幕后之人,他并不知晓。

    他将马郎中送交大理寺,也并非指望大理寺能够审问出什么,不过是敲山震虎,也让陛下心里清明罢了。

    苍穹微微眯眸,幕后之人他心有已有猜测,朝堂之上非友即敌,他这个位置有人觊觎有人痛恨,此番吃了一堑,他定然不会再给那些人机会。

    只不过……

    苍穹心中一直有个疑惑,马郎中死里逃生,几乎被吓破了胆,那救下马郎中的人又是谁,又在这件事上扮演着什么角色?

    朝中这潭水真是愈发的深了……

    ……

    金色温暖的阳光透进窗子,调皮的落在了叶清染的眉目上,叶清染如蝶般的睫毛轻轻一颤,缓缓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藕荷色的床幔,云水轻纱上绣着朵朵盛绽的牡丹花,花蕊以各色宝石点缀而成,底部以大小一致颗粒饱满的珍珠绣着云纹,用以垂坠床幔。

    阳光有些刺眼,叶清染抬手遮了一下眼帘。

    屋内外有欢笑声音传来。

    她刚刚睡醒,还有些不大清明,恍惚起身,迎着明亮刺目的光缓步行至门外。

    入目是一片锦绣之景,数百种娇花齐齐盛绽,唯恐落于他后。

    欢笑之声自一面芙蓉花墙后传来,她提起繁丽的曳地裙摆,朝着笑声一步步行去。

    蔷薇花架下的秋千轻轻荡起,女子的裙摆随风而扬,宛若在半空中绽开一朵朵绚丽的烟花。

    她笑容极盛,倾城绝色使得满园娇花尽羞,她身后立着一含笑俊朗的男子,轻轻推着秋千,眼中的温柔爱慕足以让人沉溺。

    两人望见了叶清染,女子停下秋千,笑着朝她摆手。

    叶清染亦扬起了嘴角,提起裙摆欲跑向两人。

    可倏然,天地旋转,眼前景色骤变。

    风景如画的花园仿若被一把利剑拦腰斩断,百花争艳之景付之一炬,无声湮没在火海之中。

    蔷薇花架的两人仍旧立在那里,只不过他们身上的华丽衣裳染满了血迹,触目惊心。

    叶清染眸中猛然一荡,瞳孔紧缩,她抬步跑向两人,可不过咫尺的距离却仿佛被天地隔绝,如何也无法跨越。

    两人相互依偎,望向叶清染的目光依旧溢满了温柔。

    女子泛白的唇角勾起一抹苍凉的笑意,她再度朝叶清染挥了挥手,只不过这次却是诀别……

    利刃划过脖颈,刺目的鲜血染红了他们的衣裳,也染红了她的双眸。

    她跌跪在地上,眸中映了一片血红,她想要嘶吼出声,却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住了喉咙,任由她如何挣扎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只能徒劳的望着眼前的繁华盛景一点点崩塌毁灭,任由冰冷的泪无声滑落……

    ……

    叶清染睁开了眼睛,映入眸中的一片浅淡的蓝。

    她撑着床榻坐起身,抬手拂过脸颊,指尖上有点点晶莹的珠光。

    她抬袖拭过,将脸上的泪痕抹干。

    环顾四周,屋内精致清雅,蓝色的轻纱床幔透过浅浅微光,正是她在芷兰院的居所。

    暖儿走进屋子时便见叶清染垂首坐在床上,她轻唤了一声,叶清染却恍若未闻。

    暖儿歪头,走上前去,抬手挑开了帘子,笑着唤了声“小姐。”

    叶清染冷然抬头,眼尾微扬的凤眸中满是凌厉,如同淬染了见血封喉之毒的利刃,足以撕碎一切。

    “小……小姐。”暖儿未曾见过这样的叶清染,陌生的仿佛换了一个人般。

    她诺诺后退了一步,圆圆的眼中浮现了一丝恐慌。

    叶清染敛下眸子,长睫微动,似在隐忍眸中的情绪。

    再度睁眼时,琥珀色的眼眸依旧犹如湖面般平静,云淡风轻,温婉柔缓,“吓到了你?”

    暖儿歪头望着叶清染,如花娇美的容颜,似水娴静的气度,方才的一切仿佛都是她的幻觉。

    暖儿不疑有他,将刚才的惊恐尽数抛之脑后,只关切问道:“小姐可是做噩梦了?”

    叶清染点点头,低低应了一声。

    暖儿见叶清染兴致不高,转眸想了想,笑着道:“对了小姐,锦绣阁已经将小姐的衣服剪裁好了,再过两日便是将军府的花宴了,小姐要不要去试一试?”

    叶清染抬起如水般的眼眸,眸光微动,轻点了下头。

    垂眸之间,冷光一闪而过。

    饵下了这么久,这次便看看第一竿能钓到些什么鱼……

第三十七章 小惩大诫

    叶清染带着锦绣暖儿正要出门,行至花园迎面正遇见卫锦珠。

    卫锦珠一瞧见叶清染眼中便划过一道冷意,又很快被她掩饰在虚伪的笑容中。

    “叶姐姐这是又要出门?”卫锦珠生得算俏丽,此时穿着一身水粉色的襦裙,更如一朵俏生生的桃花。

    “嗯。”叶清染颔首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卫锦珠却未发现叶清染今日没有与她虚与委蛇,就连嘴角扬起的弧度也比往日低了两分,只顾笑道:“叶姐姐看着文静,没想到却也是爱玩的性子,竟三天两头出府玩乐。”

    “临安热闹,难免想去看看。”叶清染嘴角保持着清浅的笑意,只这笑意不达眼底。

    卫锦珠目露轻嘲,抿唇笑道:“那倒的确,临安毕竟是皇城,不是其他地方可以相比的,叶姐姐刚从邺城来,自然瞧哪都新鲜。”

    叶清染不予理会,只一笑置之,“卫妹妹若无他事,我便先走了。”

    卫锦珠紧紧抿唇,每次都是这般,不管她如何招惹叶清染,叶清染都如一团云似的,没有一点喜怒。

    那种感觉便好像她根本不值得叶清染放在心里,宛若跳梁小丑。

    “叶清染!”

    卫锦珠冷声开口唤住叶清染,叶清染驻足,转身,唇角微扬,依旧云淡风轻,“卫妹妹还有何指教?”

    卫锦珠行至叶清染身前,她仰起下巴,神色倨傲,“叶姐姐瞧着是个知书达理的人,我便也不多说什么了,只希望叶姐姐好自为之,莫要惦记他人之物。”

    叶清染如同在看一个顽皮的孩子般,耐心含笑,“卫妹妹对我可是有什么误解,我何时惦记他人之物了?”

    卫锦珠牵唇,轻蔑一笑,扶着头上的步摇道:“叶姐姐无父无母,是个可怜人儿,父亲心善愿给叶姐姐容身之地。

    但叶姐姐要知,义女终究是外姓之人,叶姐姐莫要将自己放错了位置。

    想来若你父母在天有灵,想来也不会愿意见到叶姐姐这般!”

    卫锦珠这番话有警告提醒之意,不论叶清染是不是外室女,她一个外姓人便别想着与她这个嫡女平起平坐。

    将军府嫡女的身份给了卫锦珠满满的优越感,可当她触及叶清染的眸光时,她嘴角的笑忽的就凝住了。

    只因向来温温婉婉叶清染竟仿若变了一个人般,凤眸中流露出的冷然让她犹如置身寒冰之中。

    她眼睁睁的看着叶清染朝她伸出了手,那只手纤细莹白,在日光下近乎透明。

    可不知为何,她毫不怀疑,这只纤弱的手或许可以毫不费力便掐断她的喉咙。

    她想躲,身体却僵硬的动弹不得,只眼睁睁的看着那只手离她越来越近。

    暖阳融融,她却觉的颊边的手传来阵阵凉意。

    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却忽听叶清染轻轻一笑。

    她睁眸,便将叶清染摊平手掌,掌心静静躺着一片叶子,“卫妹妹的发髻上沾了树叶,如此便好了。”

    卫锦珠怔愣原地,叶清染对她颔首一笑,缓步离开,待她反应过来时叶清染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花墙后。

    卫锦珠只觉心口一阵发闷,明明是她占尽了上风,怎么反有种被叶清染拿捏了的感觉。

    卫锦珠心中郁郁,望见一朵开在草地上的小野花便狠狠踩了上去。

    明明是杂草一般的货色,还妄想与院中的名贵花草平起平坐,痴心妄想!

    颊边似有发丝拂过,她觉得有些痒,伸手抓了抓,却觉得似乎更痒了两分。

    她这才停下,只以为是日光太盛,刺到了她的皮肤,忙抬袖遮挡日光匆匆跑回了屋子。

    ……

    马车上,暖儿气得小胸口起伏不止,恨不得将卫锦珠装进麻袋里踢上几脚,但她还是更怕叶清染生气,忙劝道:“小姐莫要与那个丑八怪一般见识,她就是嫉妒小姐有钱有颜,酸得很!”

    “自然不会。”叶清染淡淡道。

    她的时间不是用来与卫锦珠这般的人来计较的。

    但,小惩大诫偶尔还是需要的。

    叶清染进锦绣阁试衣服的时候,暖儿附耳悄悄与锦绣道:“小姐今天似乎心情不大好。”

    “有吗?”锦绣回想了一番,也没想出叶清染与平时有何不同,“小姐有烦心事?”

    暖儿挠挠头,“那我就不知道了,就是感觉。”

    “感觉?”锦绣呵笑一声,抿唇道:“你平日里还是少用些感觉吧。”

    “为什么?”暖儿皱眉不解。

    锦绣弯唇,“因为你再不多用用脑袋,就要锈掉了。”

    “你……你个老家伙!”

    “呵,小丫头片子。”

    若非叶清染走了出来,两人便要“拔刀相向”了。

    “走吧,去盛安堂。”叶清染迈步而出,却在门前与一个人撞了个正着。

    叶清染一时未察,肩膀被撞的一歪,面纱滑落垂下。

    “姑娘,你没事吧……”

    卫铮今日来锦绣阁是想询问可能订到金缕纱,结果未等进门便与一个女子相撞,他下意识想要去搀扶,可在触及女子那惊为天人的容貌时,动作与声音齐齐顿住。

    叶清染早他伸出手时便侧开了身子,避开了他的触碰。

    她戴上了面纱,冷冷抬眸,只用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便无声离开。

    暖儿回头看了一眼仍顿足原地的卫铮,小声嘟囔道:“今日还真是晦气,先后碰见了他们两兄妹!”

    “他便是卫铮?”卫铮虽早已归临安,但叶清染还未曾见过。

    “对呀,奴婢那日特意跑去二门处看了。”暖儿坚信知己知彼方才百战不殆,是以用银簪子换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回来。

    叶清染略点了下头,并未放在心上。

    卫铮却方才回过神来,忙扯过锦绣阁的小伙计,指着刚踏上马车的叶清染问道:“刚刚踏上马车的那位蓝衣姑娘是哪个府上的?”

    小伙计顺势望去,只他的视线被行人所挡,恰逢一个刚从胭脂铺子走出来的蓝衣少女也踏上了马车,便笑道:“那位小姐是咱们店里的常客,是户部尚书家的赵小姐。”

    “原是尚书府的小姐……”卫铮喃喃自语,转身阔步离开。

    ……

    叶清染到盛安堂时,南风正在院中教叶辰习武。

    院中的榕树下有一清绝公子正在挽袖品茶,端的一派清雅贵气,不是程昱又是谁。

    见到叶清染,程昱起身笑迎而来。

    叶清染心中却莫名有一丝烦闷,微扬着唇角道:“又遇见程公子了,倒还真是巧呢。”

    程昱微挑了下眉,笑着请叶清染落座,抬手斟茶,随口道了句,“家里事多,这两日便都来此处躲个清闲。”

    言外之意便是,他并未打探她的行踪,只是每日都来此而已。

    叶清染握着温热的杯盏,心中有些歉意,但也只轻轻抿了口茶,沉默未语。

    程昱凝眸望着叶清染,她神情虽依然轻和,但她今日总是低垂着眸子,偶尔抬眸,亦有浅浅的忧色。

    程昱眸光微动,放下杯盏启唇轻语,“叶小姐聪慧过人,定通棋艺,不知可愿赐教一番?”

第三十八章 输了爱情

    阳光透过横斜的树枝,在地上投下一片斑斓的细碎光芒。

    男子青衫如竹,清朗温润,女子蓝裙如水,温婉轻和。

    两人对坐在石桌两侧,桌上静放一方棋盘,黑白二子交相落下,清脆声响宛若玉珠落盘。

    两人的广袖垂落,犹如自九天倾下了日月星辰般的风华,周遭景色黯然无光,仿若天地之间唯剩这一抹颜色。

    另几人坐在不远处的小马扎上,暖儿托腮望着,突然笑着问道:“欸?你们觉得这场比试谁会赢?”

    叶辰面无表情,想都未想,便道:“姐姐赢。”

    锦绣则是认真端详着两人,分析道:“小姐与程公子的落子速度相差不多,一时倒是难以判定。”

    暖儿扫了一眼南风,问道:“你觉得呢?”

    南风下意识想回“自是我家公子”,毕竟论下棋,他家殿下便从未输过一人。

    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

    男子本就要多谦让些女子,更何况对方还是你喜欢的姑娘,输赢不重要,哄人家开心才是重中之重。

    那得是多么丧心病狂之人才会对自己心爱的姑娘都不肯手下留情。

    “我觉得应是叶小姐吧……”

    暖儿“啧”了一声,兴趣索然。

    本想打个赌的,没想到大家都觉得是小姐能赢。

    唉,这就是实力太强的遗憾吗?

    几人正说着,榕树下的两人倏然收了棋子,几人立刻闻声望去。

    叶清染将手中的白子扔进了棋盒中,弯唇望着程昱,坦然道:“我输了。”

    程昱笑若轻风,颔首浅笑,“叶小姐承认了。”

    南风:“……”

    真是好一个丧心病狂的主子啊!

    赢了比试,输了爱情,您还在那笑,可长点心吧!

    叶清染摇摇头,“我已尽全力,是公子棋高一招。”

    程昱垂首望着棋盘上错落的黑白棋子,声音浅淡清越,“若是往日,这盘棋局胜负未定,今日叶小姐略显得烦躁了些。”

    叶清染眉心轻轻动了下。

    程昱仍旧望着棋盘,修长的手指拾起叶清染最后落下的那一子道:“人生犹如棋局,时而山重水复,时而柳暗花明。

    但人生又并非棋局,落子亦可悔,可以选择前行,亦有权选择后退,莫要将自己逼得太狠。”

    程昱将那一颗白子放入了叶清染的手中,指尖不经意间扫过她的掌心,宛若轻羽拂过,泛起一丝痒意。

    棋子明明是应是微凉的,可叶清染却蓦然觉得这颗棋子如同暖儿最喜欢的糖炒栗子般,有些滚热。

    望着躺在自己掌心的棋子,叶清染缓缓牵唇,玉容漾笑,宛若她发间的那木兰花,明净清雅。

    暖儿托腮,喃喃自语,“我怎么觉得小姐的心情好像好些了呢?”

    南风翻她一眼,“那应该是你的幻觉。”

    女人输了还能开心?

    他小时候就因为赢了隔壁二妞一块糖,硬生生被她拿着扫把追着跑了两条街。

    “不过。”南风眯着眼睛,放入在品鉴一副绝世好画,“不过,我觉得你家小姐与我家公子倒是蛮相配的。”

    “不配!”

    “不配!”

    暖儿与叶辰齐齐开口,向来针锋相对的两人倒是罕见的统一了意见。

    南风不服气了,他家主子那是世间仅有的人物,无论身份相貌才情,哪里配不上叶小姐了。

    “怎么就不配了?”

    暖儿瘪瘪嘴,她具体也说不出为什么,毕竟这程昱公子长得好,家世也不错。

    可她家小姐貌美如花,医术高超,琴棋书画无一不通,金银珠宝无一不有,这样完美的女子哪是世上的臭男人能配得上的!

    叶辰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中肯的道了句,“因为丑。”

    南风:“……”

    他家主子丑!?

    小小年纪竟睁眼说出这般瞎话来,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回去的路上,锦绣不禁感慨,“没想到那程公子棋艺竟如此之高。”

    她曾与叶清染对弈几局,每次都被杀的片甲不留,这么长时间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叶清染输。

    “的确是玲珑心思。”叶清染幽幽赞了句,眸色却深,“再派人去探探这位程公子。”

    江湖的水虽深,但江湖与朝堂不同,多数时候还是凭身手说话,是以相较之下,江湖中人的心思还是较为简单,可这程昱的智谋心机却着实让惊讶。

    “小姐还是觉得这位程公子有问题?”

    叶清染摇头,鼻中发出一声轻叹,“也许是我小人之心了。”

    只如今这局棋已经开始了,经不得任何的意外。

    ……

    马车中,南风频频望向苏御,欲言又止,苏御抬眸扫他一眼,“何事?”

    南风转动眸子,斟酌措辞,权衡一番后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对主子的终身大事负责,“主子,有时候您的胜负欲可以不那么强的。”

    苏御挑了一下眉,“何意?”

    南风怒其不争的摇头,耐心的讲解道:“主子,对于女子,要多谦让一些,不然人家会不高兴的。”

    “她不会。”苏御毫无迟疑,开口道,“她与旁人不同。”

    南风怔了怔,看着苏御的目光更加无奈痛惜。

    叶小姐是比旁的女子更好看些,性格也更好些,可人家还是个女孩子啊,哪有女孩子不喜欢被宠的。

    想着想着南风心里突然升起一抹难以言喻的优越感来,原来主子不是万能的,甚至他竟有了可以超越主子的优点所在!

    南风不禁在脑中浮现出苏御与他虚心请教如何追求女子的场景,而他的背后则挂着一张写着“情圣”二字的大匾额。

    “南风。”望着眉开眼笑的南风,苏御开口唤道。

    “嗯?”

    苏御掀开车帘,望着街上喧哗,漫不经心道:“意淫是病,要治。”

    南风:“……”

    盛安堂。

    宁安忙完了药铺中事,一来到后院便见叶辰正跪坐在石凳上摆弄着桌上的围棋,他走上前去,笑问道:“你感兴趣吗?我可以教你。”

    叶辰摇摇头,一颗一颗的将棋子丢尽棋盒中,当最后一颗白子也被扔入棋盒后,叶辰才抬头望着宁安道:“不对,缺了一颗。”

    “缺了一颗?不应该啊,会不会是你数错了?”

    叶辰摇头,他绝对没有数错。

    他见叶清染似乎很喜欢下棋,便小心的将棋子收好,好让她下次来也可以玩。

    可无论他怎么检查,都少了一颗白子。

    会丢到哪里去呢……

第三十九章 错过

    卫铮回府后便奔富贵院,孙氏一瞧见卫铮便喜笑颜开,又是吩咐丫鬟端茶倒水,又是拿点心出来给卫铮吃。

    卫铮接过茶杯抿了口,至于点心倒是看也未看。

    闲话几句后,卫铮放下茶盏,随口问道:“母亲与户部尚书夫人可还熟悉?”

    孙氏眉尾一挑,不屑嗤道:“你说那冯氏啊,在宴上见过几次,眼高于顶,目中无人,我才懒得与她来往!”

    卫铮眉头皱起。

    临安权贵之间岂能只凭喜好来往,更何况户部更是六部之首,多少人家想与之攀附,他家母亲倒好,还瞧不上人家。

    “倒也不用母亲与各家夫人深交,只要面上融洽,见面能交谈几句便好……”

    孙氏却摆摆手,满脸的嫌弃,“我与她们有啥可说的,张口闭口就是诗啊词啊的,听着都腻烦,还不如马都尉、李副将几家的夫人……”

    孙氏说起了自己的几个好姐妹,卫铮却听得眉头更皱。

    这几家不仅门第不高,而且与卫铮一般都是白手起家没有根基,那几家的夫人也都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整日聚在一起便只知聊各家短长。

    孙氏还饶有兴致的与卫铮分享趣事,却不知卫铮全然未入耳,略一思忖,径自开口打断道:“那母亲可见过户部尚书家的千金?”

    孙氏回忆了一番,点头道:“见过两面,她总和灵蕊县主一处,与她母亲一样傲气的很呢!”

    苏灵蕊是胡侧妃所出的幺女,金贵娇气的很,能与她来往的皆是朝中贵女。

    想到锦绣阁前蓝衣少女冷冷望他的那一眼,卫铮轻轻弯起了嘴角,的确是个有些傲气的姑娘。

    不过,女子生得那般花容月貌,家中父母也定宠之如珠如宝,有些娇气也在所难免。

    卫铮起初只因那惊鸿一瞥动了少男心思,此番再闻她与苏灵蕊交好更觉惊喜。

    他一直苦于无路接近诚郡王,若是……

    卫铮一时想得深远,转了转眸子,道:“不知赵小姐可有婚配?”

    “应该没有吧。”孙氏一边吃着花生,漫不经心的回道:“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改日我问问珠珠吧。”

    卫铮只觉无奈又无力,沉了沉肩膀,深吸了口气道:“不如母亲这便唤珠珠来吧,我们也许久未在一处用饭了。”

    孙氏一听卫铮要留在富贵院用饭,眼睛瞬间亮起,手中的花生也顾不上了,忙吩咐丫鬟道:“快去唤二小姐来,再命厨房多备几个菜。

    吩咐厨房,大公子最喜欢吃松鼠桂鱼,一定要用现买的活鱼,还有二小姐最喜欢喝的红枣参鸡汤……”

    孙氏欢喜不已,宛若过年节一般的张罗着,卫铮却只觉耳边聒噪吵闹,举起杯盏无声抿茶。

    然而未等孙氏交代完,卫锦珠院中的婢女匆匆而来,垂首禀道:“夫人不好了,二小姐病了……”

    “病了?怎么回事?是得了风寒,还是腹痛?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

    孙氏急得一团乱,手都不知放在何处好了,还是卫铮蹙眉打断她,询问小婢女道:“二小姐怎么了,你慢慢说。”

    小婢女忙回道:“回大公子,二小姐她先是觉得脸有些痒,便吩咐奴婢打了请谁来,谁知洗过之后小姐的脸就……就……”

    小婢女不知该如何形容。

    文雅一点的说法呢,是惨不忍睹,若是如实描述,便是肿成了猪头……

    她不大敢说。

    孙氏与卫铮一同去看望卫锦珠,待迈入屋内,两人齐齐一愣。

    孙氏回过神来,小跑到床边,拍着大腿急急道:“哎呦喂,这是怎么回事啊,我家貌美如花的珠珠怎么就肿成了猪头模样啊!”

    众人:“……”

    卫锦珠闻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埋进了被子里。

    孙氏也自知失言,忙好生劝道:“珠珠别怕,娘已经命人给你找大夫去了,吃两副药就能全好了。”

    卫锦珠掀开被子,露出一张发面大馒头一般的脸,只不过馒头雪白,倒还有几分可爱。

    可她这张脸却红肿不堪,原本水灵灵的杏眸硬生生被挤成了一条缝,就连眼中的怒气和委屈都不大看得出来了。

    “你又不知道我得了什么病,怎么就知道一副药就能好,呜呜……

    我的脸肿成这副模样,可怎么见人啊,呜呜……”

    孙氏心疼极了,一边抹泪一边道:“珠珠,你别说话了,你舌头都大了,娘听不清你说的什么啊!”

    卫锦珠:“……”

    小婢女都觉得没眼瞧,若非知道小姐是夫人亲生的,她简直要怀疑夫人是想气死小姐了。

    好在大夫很快赶来,才结束了这让卫锦珠窒息的对话。

    可大夫诊了半天的脉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得道了句“另请高明”,卫锦珠以为自己患了什么不治之症,吓得差点晕过去。

    孙氏气得骂道:“庸医!这点小毛病都看不好,珠珠别怕,娘再去给你唤更好的大夫来!”

    孙氏命婢女去各家医馆请大夫,响动闹得极大,卫城和林氏都被惊动了来。

    孙氏一看见林氏,火气更旺,破口大骂道:“女儿病了,你还带着这个女人来找晦气,是不是想成心气死女儿啊!”

    卫城将林氏护在身后,皱眉冷斥道:“我们是来看珠珠的,你又发什么疯!”

    “是我疯,还是你薄情寡义?若非当年我家给你口饭吃,你早就被野狗吃了,狼心狗肺……”

    “父亲,珠珠这里一时还不知如何,不如您与林姨先回去歇着,等大夫诊出结果,我再去告知父亲。”

    卫铮觉得孙氏简直不可理喻,父亲来此也是关心珠珠,何必非要恶语相向。

    卫城也不想再留,点点头,拂袖而去,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心里还是记挂着,与林氏道:“珠珠此番瞧着着实严重,此病来得凶险,也不知是不是吃错了有毒的东西。”

    这般想着,卫城越发忧心,便让林氏先回了院子,他则去了芷兰院询问叶清染可遇到过类似的病症。

    叶清染闻后,嘴角微不可察的翘起一抹弧度,眸中却满是担忧,“卫妹妹竟得了如此怪病?这方子不好随便开,我还是与卫叔叔一同去看看吧。”

    卫城本未想麻烦叶清染,只想问个方子。

    可见叶清染一脸忧色,匆匆让锦绣拿了药箱,心中愈加动容。

    心中越发感叹秋兄真是好福气,得了个如此纯善美好的女儿。

    而此时孙氏却与卫铮起了争执,她觉得卫铮是自己的儿子,就应该与她同仇敌忾,一起对付林氏。

    可卫铮却怒其不争,恼怒母亲不识大体,每次都与父亲吵得不可开交。

    孙氏不听道理,只坐在卫锦珠榻边哭天抹泪,一如既往的抱怨自己命苦,儿女都不与她一心。

    卫铮被孙氏吵得脑仁生疼,有理也讲不出来,索性拂袖而去。

    他前脚踏出院门,不多时卫铮便与叶清染双双赶来……

第四十章 利息

    孙氏觉得委屈极了,夫君心里无她便算了,她的亲生儿子竟也不向着她。

    见卫锦珠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孙氏抹着眼泪,抽噎着欣慰道:“到底还是女儿贴心,就只有珠珠最关心娘。

    有你这个贴心小棉袄,娘就一点不觉得委屈了。”

    卫锦珠:“……”

    她那是在瞪人好吗?

    可怜她的舌头越来越木,现在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否则定要帮兄长一同开导母亲。

    父亲担心她,她正好可以趁机与父亲撒娇,多得到些父亲的关怀,却被母亲两句话骂跑了,她怎么能不生气呢!

    “将军!”

    外间传来小婢女行礼问安的声音,卫锦珠眸色一亮,嘴角扬起。

    她就知道父亲是疼她的。

    卫锦珠忙看向孙氏,以眼神提醒。

    孙氏终是会意,郑重的点了点头,伸手为卫锦珠掖了掖被角,语重心长道:“娘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娘这就把他骂走,不让他来烦你!”

    卫锦珠:“……”

    孙氏撸起袖子,俨然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卫锦珠忙起身拉住了孙氏,用力摇头。

    “怎么了珠珠?”

    卫锦珠口不能言,只能抬手指了指外间,用力摇头,又指了指榻边的椅子,轻轻点头,示意孙氏请卫城落座,得以让他们父女亲近。

    孙氏皱了一下眉,迟疑道:“这样……不好吧。”

    卫锦珠挽住孙氏的手臂轻轻晃动,目光极尽哀求。

    孙氏望着可怜的宝贝女儿,心下一软,只得应下。

    她将手搭在椅子上,望着卫锦珠的目光极尽宠溺,“好,只要能让珠珠高兴,娘这就用椅子把他砸出去!”

    卫锦珠:“……”

    卫锦珠恨不得以头撞墙,晕死过去才好。

    可恨兄长竟早早逃了,将她一人置于这无助之地,她好恨啊!

    母女两人拉扯间,卫城以抬手挑开帘子,温和的对身后唤了声,“清染。”

    母女两人闻声望去,便见柔美温婉的叶清染如一朵木兰花般绽放在屋内,整个室内似乎都因她的到来而变得华光溢彩。

    “孙夫人,卫妹妹。”

    卫锦珠呆呆的看着叶清染,突然缩回了被子里。

    她不想让外人瞧见她这副模样,尤其是叶清染。

    “卫妹妹,让我来为你探探脉可好?”

    叶清染那素来温柔的声音此番落在她耳中也好似带着嘲讽的笑意,她气恼不止,将床上的软枕狠狠丢了出去。

    锦枕柔软,即便砸在身上也不会痛,但卫城还是一步迈至叶清染身前,将她护在了身后。

    “珠珠!”卫城声音冷了两分。

    孙氏见卫城当着她的面还敢吼卫锦珠,抬手指着卫城的鼻子便骂道:“好你个卫城!你对我薄情寡义也就算了,今日竟还为了个外室所出的小贱人骂你的嫡女,世上怎会有你这般无耻之徒!”

    “你住口!”卫城一个冷戾的眼神甩了过去,周身弥漫起的杀伐之气让孙氏的气焰降了下来。

    “我再说一遍,清染是我义女,不是什么外室女,日后我若再听到有人污蔑清染,休怪我翻脸无情!”

    说完也不再看孙氏,只对卫锦珠道:“你叶姐姐医术高明,她好心来看你,你莫要不懂事!”

    卫锦珠委屈的簌簌落泪,只觉得脸上更痛了。

    “珠珠!”卫城的声音又提高了两分。

    卫锦珠这才不情不愿的将手腕伸了出来,只身体仍旧负气藏在被里。

    叶清染弯了弯唇角,走上前为卫锦珠探了探脉。

    见她收手,卫城忙问道:“清染,如何?”

    叶清染从容回道:“卫妹妹的脉象有中毒之兆。”

    “什么?”孙氏一听中毒,脸色瞬间白了。

    卫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那可还严重?”

    “能不严重吗,珠珠都肿成猪头了,呜呜……”孙氏跌坐在榻上,嚣张模样一丝也无,只剩下了恐惧和担忧。

    叶清染摇摇头,宽慰道:“春日百花齐绽,又是花粉传播之时,本就容易有过敏之症。

    女孩爱美,喜欢在屋子里摆放鲜花,甚至还喜欢以花卉沐浴,但有些花草相生相克,不可同时接触,卫妹妹便是这般情况。”

    卫城也觉得卫锦珠这病来的蹊跷,果然是接触了毒物,忙问道:“依清染所见该如何诊治?”

    叶清染望着缩成一团的卫锦珠,唇角微扬,声音轻轻柔柔,如同毫无攻击力的羽毛,“以银针解毒后,再喝两药要就全然无碍了。”

    卫城的旧疾便是被叶清染的针术治好的,他自然相信。

    可孙氏哪里肯让,就差要与叶清染动手了。

    卫城命两个小厮直接把她拉了出去,又将门栓挂上,任由她如何叫骂都不为所动。

    望着叶清染手中的银针,卫锦珠瑟瑟发抖,挣扎着避开。

    “卫叔叔。”叶清染无奈的望着卫城。

    “我来!”卫城挽起袖子,上前便将卫锦珠紧紧禁锢在自己怀里,仰头对叶清染道:“来吧清染,可以动手了。”

    卫锦珠:“……”

    叶清染走上前,笑颜如花,声音似水,“卫妹妹,可能会有点痛,你忍着些,很快就好了。”

    每一针都痛得卫锦珠撕心裂肺,但疼痛远没有她所受的羞辱多。

    她永远忘不了,她的亲生父亲帮着一个外人用银针扎她,这个画面足以成为她永久的噩梦。

    半盏茶后,叶清染收起银针,卫锦珠早已大汗淋漓,衣衫尽湿。

    她躺在床上大口喘气,刚恢复些许力气,便爬起来狠狠道:“叶清染,你等着,我跟你没完!”

    叶清染弯唇一笑,“卫妹妹已然好了许多,至少吐字已经清晰了。”

    卫锦珠一怔,这才发觉自己的舌头已经不那般麻木了。

    孙氏哭嚎着跑进来,本打算与叶清染拼命,可待看见卫锦珠,声音戛然而止,“珠珠,你的脸不那么肿了。”

    虽然还是胖乎乎的,但红肿已消。

    卫城笑得具有荣焉:“我便说清染医术极高,你们非不相信,今日若无清染,你的脸还不知要肿到什么时候!”

    叶清染写好了方子,递给孙氏,“孙夫人,只需照这个方子抓药,早晚各喝一次,余毒便可全消。”

    语落,她含笑望着卫锦珠,温柔轻和道:“卫妹妹这两日要吃的清淡些,少说话,多休息,不日便可彻底恢复。

    妹妹有事再唤我,我便不打扰妹妹休息了。”

    卫城嘱咐了两句,起身送叶清染离开。

    孙氏掐着方子,不知所措,“珠珠,要喝她的药吗?”

    卫锦珠起身跑到铜镜前,对镜自照,银牙咬了半天,方才狠狠挤出一个字,“要!”

    这种明明厌烦却还要仰仗叶清染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卫锦珠双拳紧握,镜中少女目光怨毒,“叶清染,我们走着瞧!”

    回去的路上,暖儿好奇问道:“小姐,二小姐的病只喝药不成吗?”

    “当然可以。”叶清染含笑轻语,眸中波光荡漾。

    卫锦珠缠人又嘴毒,她略施惩罚,但也未想真毁了她的容貌。

    便是她不出手,用不了几日也会完全愈合,不过是她心情不甚舒爽,收点利息而已。

    锦绣与暖儿相视一眼,两人同时轻笑出声。

    锦绣此番终是信了叶清染说自己幼时顽皮的事,不过她觉得这样的叶清染反是更好。

    以往的她完美的恍若并非存于现实,如这般会喜会怒反是更加鲜活明艳,没有那种风一吹便会消散的不真实感……

第四十一章 将军府宴

    今日是建威将军府举办的花宴。

    卫锦珠早早起来梳妆,她的脸已经完全恢复了,此番穿着一条水粉色的襦裙,发间插着长短不一的三支点翠桃花簪,精致又不失俏丽。

    卫锦珠满意的望着铜镜中的少女,即便今日的花宴是为了叶清染筹备的,但到底是谁出风头还未可知。

    将军府内布置精巧,林氏筹备多时,各色花植目不暇接,各式点心精巧无双。

    早来的夫人小姐们熟识的凑在一起,闲聊起来。

    “本以为这花宴应是个面上活,没想到林夫人筹备的竟这般用心,不知道还以为是为嫡小姐办宴呢。”

    又有一夫人道:“你有所不知,先前是咱们误会了,那位小姐并非外室之女,人家是真通医术。

    先前救了那魏府公子,听说后来还救了苍府老夫人呢!”

    “哦?还有这事儿?”

    众人口中议论的无不是今日花宴的主角。

    卫锦珠与几个交好的小姐坐在花亭下吃茶点,有人好奇问道:“锦珠,那叶清染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你们可还处得来?”

    她们更好奇的是叶清染的身份。

    卫锦珠轻轻叹了声,模棱两可的道:“叶姐姐……她挺好的,父亲和大姐姐都很喜欢她,现在想找大姐姐都要去芷兰院了呢。”

    卫锦珠嘴角虽扬着,眸中却满是落寞。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领神会,短短时日便已收买了府中人心,看来这是一个颇有手腕的女子!

    而此时的花宴主角正在芷兰院中对镜梳妆,乌黑如墨的发挽成清雅别致的流云髻,发间插着一支白玉木兰簪,并一支浅蓝色点翠步摇,垂下的流苏皆是细碎的蓝色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夺人眼目。

    即便日夜相对,可锦绣还是不禁满眼惊艳。

    叶清染的美好似乎永远没有极限,你永远不知道她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小姐今日真是明艳不可方物。”

    暖儿“切”了一声,逮住机会便是好一番彩虹屁,“瞧你这话说的,小姐哪日不美了?今日的小姐很美,明日的小姐还会更美呢!”

    叶清染侧过脸来,轻扫了暖儿一眼,美得顿让暖儿觉得骨头都一酥。

    “好了,我们该出去了。”

    锦绣垂首帮叶清染整理衣裙,声音低敛,“小姐今日定会一鸣惊人。”

    叶清染弯唇,轻笑了一声,“嗯。”

    转身之际,步摇垂下的流苏在日光下泛着灼灼光华,一不小心映入她的眸中,宛如寒芒闪过。

    棋局已开,端看谁先登场。

    这场花宴的主角虽是叶清染,但众人更关注的还是建威将军府的两个嫡女。

    特别是林氏所出的卫锦悠,更引得几位夫人频频瞩目。

    林家乃百年清贵之家,卫城虽是新贵,却得帝王器重,卫锦悠又生得明朗大方,言谈举止爽朗有度,这般的女孩子自是宜其家室。

    而卫锦珠虽是嫡女,但她的母亲与林氏可以说是云泥之别,这样的女孩子做得了嫡妻,却做不了长媳。

    卫锦珠何曾看不出众人对她与卫锦悠的区别对待,她心中虽怨怒,但面上不露分毫。

    今日是她的机会,她定会让众人看到她卫锦珠不比旁人差上半分。

    相反,卫锦悠却觉得腻烦极了,笑得脸都僵硬了,待看到一抹身影,迫不及待的露出的满脸笑意,“阿染!”

    众人顺势望去,虽说她们并未多在意将军府的这个义女,但心中毕竟还是存了几分好奇。

    待视线落在徐徐走来的少女身上时,她们心中蓦然升起一个念头来。

    这个少女绝非池中物,又岂是将军府后宅可以容下的。

    不论其他,单凭这绝色倾城之貌,便足以在临安掀起波澜。

    水蓝色的束腰流仙裙将少女妙曼的身姿展露无遗,腰间佩以双环白玉禁步,流苏垂珠并以颗颗圆润的南珠与各色宝石镶嵌而成。

    少女莲步轻移,裙间禁步流苏只微微晃动,未有任何声响,绣以缠枝木兰的裙摆浮动微不可察,如此气度风华便是临安权贵闺秀也鲜少能及。

    园内静寂无声,自少女出现,院中姹紫嫣红皆已黯然失色,唯剩那一抹倩影如从画中走来,聘婷袅袅,犹如九天仙子误入凡尘。

    忽有一少女双目睁圆,诧然出声,“她身上穿的可是金缕纱?”

    卫锦珠双拳捏紧,眼中的妒色呼之欲出。

    初见时,叶清染只在裙摆上点缀了些许的金缕纱,她更只当暖儿的炫耀为笑话。

    可今日,叶清染竟穿着一件以金缕纱缝绣而成的轻纱罩衣,金缕纱比薄弱蝉翼,泛着淡淡的金色,宛若暖阳倾泻而下。

    行走之间,在不同的角度之下,金缕纱泛着各色光华,如同将自天际取了一缕霓光,穿上了身上,美得梦幻缥缈。

    众人更是惊愕,这金缕纱价值不菲,便是权贵之家也难以得上一匹,就连建威将军府的嫡小姐都未曾穿过,不成想竟是出现在了一个义女身上。

    卫锦悠从惊怔中回过神来,笑着走过去挽住了叶清染的手臂,笑道:“阿染,你今日可真美,这金缕纱与你真是极配。”

    待有人询问,卫锦悠便趁机将叶清染救治锦绣阁二东家的事情道了出来,“善有善报,阿染心底纯良,她顾着别人,别人自然念着她。”

    众人一时不知是该酸还是该羡,第一次知道会医还有这等好事。

    众人收回目光,但心绪却久难平静。

    卫锦珠低垂这头,她裙上绣花精巧无比,可此时看着只觉简陋。

    她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将情绪流露出来,也起身笑着走过去,为叶清染介绍自己的好友,还不忘弯唇笑道:“叶姐姐初来临安,与众位小姐还不熟识,但叶姐姐讨人喜欢,定能很快结交到好友的。”

    卫锦珠笑得天真烂漫,言外之意便是笑叶清染没有好友,又只知阿谀奉承。

    卫锦悠眉头一蹙,正欲开口,忽见苍兰提着裙摆匆匆走来,气息都不大平稳,“阿染,悠儿,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实在是祖母为你备的礼又厚又重,你可莫要怪我。”

    叶清染偏头望去,目光一滞。

    只见几个小厮并着丫鬟弓着腰,小心翼翼抬来一大块碧绿的玉石,那玉石足有三尺见方,当真符合苍老夫人说的大礼厚礼。

    众人未等回过神来,又忽听园外传来喧哗,有婢女急急而来,忙禀道:“夫人,魏府为叶小姐送礼来了。”

    林氏微微蹙眉,轻斥道:“将客人好生请进来就是,何至于如此喧哗。”

    小婢女一脸苦色,“夫人,小厮抬箱子时不慎打翻了一口,结果满箱的金元宝滚了出来,围观百姓抢作一团,魏公子气极与人动起手来了!”

    众人:“……”

第四十二章 故人

    魏梓然被建威将军府的护卫救回时,仍在喋喋不休的谩骂着。

    “不长眼的东西,敢抢小爷的金子,小爷不弄死你们!”未见其人,单凭这嚣张至极的口吻便可知来人正是临安第一魔头。

    只不过他此番的模样却配不上他的嚣张气焰,华贵的衣衫被人撕扯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几缕发丝从发冠中溜出,在他的脸侧随风晃荡。

    白玉无瑕的细嫩脸蛋上不知被谁抓出了三道血印子,若非知道他当街与人斗殴,这副模样足以让人想入非非。

    最狼狈的模样说着最张狂的话,叶清染觉得第一魔头的称呼有些太抬举他了,这不过就是一个被家里宠坏了的熊孩子而已。

    林氏见魏梓然受伤很是担忧,一来魏梓然是将军府的客人,出了这等事也有他们的责任,再者魏梓然是惠恩长公主的宝贝疙瘩,不知她可会因此怪罪卫府。

    可当事者却浑不在意,目光几乎在瞬间就从满园春色中看到了叶清染,当即笑呵呵的走上前去。

    他知叶清染不喜欢与人太过接近,保持着一大步的距离,双眼明亮如星,笑意纯粹,“大哥,我来给你捧场了!”

    叶清染嘴角不由牵动。

    魏梓然永远都在出乎她的意料,而魏梓然的热情与纯粹也是她所最不擅长来往的。

    她虽不喜欢意外,但面对魏梓然的好意她也做不到冷眼旁观,见他脸上有伤,叶清染无奈道:“魏公子受伤了,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魏梓然却连连摆手,扬唇笑起,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就算留疤也平添了几分男人味道,不碍事不碍事。

    大哥莫瞧我受了点伤,那些暴民被我教训的更惨呢!”

    百姓往日里自然不会随意招惹权贵,魏梓然也不是恃强凌弱之人。

    可今日那一箱子黄金突然洒了满地,金光晃眼,足以让人迷失了心志,毕竟那金晃晃的元宝是他们多少人一辈子都摸不到的。

    有几个胆大的市井混混带头,百姓蜂拥而抢,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魏梓然岂容有人虎口夺食,两方顿时打成一团。

    魏梓然揪了一个抢的最多的男人打,结果没想到那男人的媳妇战斗力更强,他脸上的伤便是拜那妇人所赐。

    若非建威将军府的侍卫及时出去营救,只怕魏梓然这张俊秀的脸蛋上真就要留下几道疤痕了。

    卫锦珠转了转眼珠,弯唇一笑,“旁人送礼都送琴棋书画什么呢,魏公子这礼倒是别致,可是怕您选的东西不合叶姐姐心意呢?”

    言外之意便是嘲讽叶清染市侩,不懂风雅。

    魏梓然倒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只对叶清染道:“弟弟我是个俗人,选的东西自然配不上大哥你,所以干脆送了些金元宝来,大哥喜欢什么自己去选就是!”

    魏梓然觉得自己的礼选得甚好,绝对夺目,绝对实用。

    他的视线忽的扫到地上的翠玉方砖,眉头一蹙,“这谁送的?”

    “我送的,如何?”别人都怕魏梓然,苍兰却不怕,冷冷回道。

    “啧。”魏梓然低低啧了一声,神情懊恼。

    他怎么没想到这个点子呢!

    相较之下他的金元宝竟被衬得俗不可耐了,早知道便将金子熔了,弄块金砖来,也免得险些被人抢走。

    林氏欲请魏梓然去前院,魏梓然却随手撸了一把两侧的碎发,笑得自然随意,“林夫人不必理会我,我在这坐着就行,没什么不方便的,您尽管招待别人去!”

    众人:“……”

    但她们觉得不方便好不好!

    但没有人愿意招惹这个喜怒无常,全然不按套路出牌的魔头,只得装作不见。

    林氏见他也不闹腾,只得听任,招呼起一众女眷来。

    林氏笑着与一众夫人道:“清染这孩子与我们极投缘,相处时间虽短,但在将军与我心中却与悠儿珠珠是一般的。”

    众人彼此交换眼神,卫锦珠则攥紧了帕子。

    “将军也时常与我说,此番邺城去得值得,竟得了这般贴心的女儿,现只盼着她能多在府中留上两年,如此温柔懂事的女儿我们怎舍得拱手让人呢!”

    有与林氏交好的夫人笑应道:“如此我可要说你们夫妇一句了,怎么能因你们不舍耽误人家的姻缘呢!”

    林氏莞尔一笑,柔声道:“其实倒也不尽然,只嫡女出嫁,这嫁妆自有讲究,我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总要筹备一番不是。”

    众人愕然,林氏此意便是他日叶清染出嫁竟是以嫡女之礼。

    如此一来,众人对叶清染又有了新的估量。

    卫锦珠没想到林氏竟会当众提及此事,妒意愈浓,一个乡野女子凭什么与她平起平坐!

    卫锦珠对一个交好的小姐使了个眼色,那小姐会意一笑,望着叶清染开口问道:“叶小姐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我们与珠珠交好,日后也定要时常走动,一同玩乐才是。”

    卫锦珠勾唇,笑得天真烂漫,“那叶姐姐怕是与你玩不到一处了,你哪里懂什么医理呀!”

    那少女歪了歪头,“玩些别的也可以呀,吟诗下棋,抚琴作画,咱们平时不都玩这个嘛!”

    卫锦珠面露为难,望了叶清染一眼,抿唇道:“叶姐姐每日制药里很忙的,哪有时间弄这些东西呀。”

    众人闻此都不禁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可惜”,拥有这般绝色姿容竟是绣花枕头。

    林氏轻轻蹙眉,觉得卫锦珠今日总是绵里藏针,她正欲为叶清染说话,叶清染却缓缓起身,含笑莞尔道:“婶婶,今日有劳您为清染办宴,清染也感激众位夫人小姐百忙之中来府上赴宴。

    有酒无曲难免寡淡,清染不才愿为花宴抚琴一曲。”

    林氏面露惊讶,她虽不知叶清染琴艺如何,却知她素来稳重,绝非逞强之人,忙命婢女捧了琴来。

    叶清染焚香净手,端坐在琴案之后,端得是高贵如云,清雅似玉。

    纤长玉手落于琴弦之上,手指轻抬,正欲拨动,忽有婢女行至林氏身边,禀道:“夫人,林右相家的小姐来了。”

    “铮”的一声,琴弦颤然,犹如悲鸣……

第四十三章 变故

    被突然拨动的琴弦发出了犹如呜咽悲鸣一般的声音,又犹如刀剑碰撞后发出的铮鸣颤音。

    卫锦珠面露鄙夷,嘴角得意扬起,却故作关切的安慰道:“叶姐姐莫要紧张,便是弹得不好,众位夫人小姐也不会笑你的。”

    叶清染并未理会她,而是抬头望向了款步而来的少女。

    少女着一袭月色长裙,裙上只以银线绣着祥云暗纹,如墨的发髻上簪着一支翡翠如意簪,精致小巧的耳垂上坠着两颗以绿松石雕刻而成的牡丹花耳坠,清爽的如同拂面的微风,雅然的如同池中初绽的雪白芙蕖。

    可如此素雅清淡的装扮却未能削减少女半分美貌,鬓发素额,延颈秀项,娟好如玉人,无一丝脂粉之气,无一分妖艳之态,高贵绝尘,犹如月下明珠。

    少女们不禁纷纷交耳,“今日竟能见到林璇出席花宴,还真是难得呢!”

    “是呀,除了偶尔能在宫宴上见到她,往日里都瞧不见她,也不知她整日都在府里做什么?”

    “第一才女,想来自是在家中饮食作画呗,哪能如你我这般抛头露面的!”

    “什么第一才女,沽名钓誉罢了。”

    众女交头接耳,言辞多是不善。

    这些话只字不落的进了叶清染耳中,她垂下眸子望着琴弦,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璇恍若未闻,只款款行至林氏身前,福礼请安。

    “林夫人,家母今日偶染风寒,不能赴宴,母亲让我与夫人赔个不是。”一言一行皆是高贵端庄,这方才是大家闺秀之风。

    “这是哪里的话,林小姐快落座。”林氏询问了一番右相夫人的病情,又命婢女又添了椅子杯盏。

    林璇虽久不出门,但并无一丝畏缩之态,举手投足间是那种浸润百年书香世家方才有的从容大方。

    两家虽同姓林,却并无关联。

    林氏家中乃大梁百年世家,而林右相府上则是原幽国大族。

    林璇落座品茶,眼睫未抬,全然一副冰冷模样,明显不想与任何人攀谈。

    卫锦悠挪动身子,轻轻戳了戳叶清染,满眼期待的笑道:“阿染,可以开始了。”

    “嗯,好。”叶清染收回落在林璇身上的视线,十指轻挑,拨动琴弦。

    清悦琴音自玉指间缓缓流出,宛若潺潺泉水流畅自然。

    一曲“春江望”将融融春景揉入琴音,人耳仿佛听到了花开鸟鸣之声,使人仿若置身林中。

    通晓音律者皆知,越是简单的曲子越考验抚琴者的功底。

    能弹出难的曲子不算什么,能将简单的曲子弹出味道,才算真正的本事。

    众人沉浸琴音之中,对这位来自邺城的叶姑娘充满了探究之心。

    叶清染的琴音引得林璇也不禁抬眸望来。

    今日若非母亲染了风寒,她是万不会来赴宴的。

    别人说她孤僻也好,说她傲慢也罢,她不愿再与任何人结交。

    她只知,她今生唯一的好友已经不在了,至此世间再无懂她之人,也无她想懂之人。

    所以即便有时无奈赴宴,她也都只会冷若冰霜,不给任何人接近她的机会。

    每每宴席闺秀们都会展露一番才艺,临安闺秀的琴音她大都听过,在她心中不过尔尔。

    可今日这陌生少女的琴音竟吸引了她的注意,真正的擅琴者必是琴与情相融,这少女倒是做到了。

    只那少女垂首低眸,她只看见了半张清秀的侧颜,但仅此便可知抚琴之人该是何等姿容。

    一曲罢了,叶清染缓缓起身,微福一礼,柔声道:“清染献丑了,还望众位不嫌。”

    蓝衣少女是极美的,动作优雅的挑不出半分差错,可林璇却忽的便没有了兴致,冷冷收回了目光。

    即便琴音可及,但论气度又怎能与九瑶公主相比。

    她是那般张扬而骄傲,犹如夺目的日光,怎会曲意逢迎。

    若她还在,临安满城闺秀,哪里及得上她半分风华。

    “好好,当真极好!”林氏抚掌,满眼惊叹。

    与林氏交好的夫人也由衷赞道:“卫将军与林夫人真是好福气,竟又添了如此才貌双全的女儿,好生让人艳羡。”

    众人称赞不绝,卫锦悠具有荣焉,挽着叶清染的手臂轻声道:“阿染,你真厉害,我就知道你定然能行。”

    叶清染弯唇笑笑,眼角余光扫到那一抹月色,嘴角的笑落了落。

    望着众星捧月般的叶清染,卫锦珠已然窝火得说不出话来,嘴角僵硬的连一抹勉强的笑都露不出来。

    她亦准备了一首琴曲,且苦练许久,本打算在今日一鸣惊人,让众人都知晓她建威将军府二小姐不比大小姐差上半分。

    可即便不愿承认,她也知即便她此时再抚琴,也是珠玉之后的陪衬而已。

    错失如此良机,卫锦珠心中又何止郁闷。

    有些夫人甚至已经暗暗动了心思,叶清染虽只是将军府义女,但她能得卫城与林氏如此厚爱,若能迎娶回府,也是与将军府结好。

    相比有一个强势母亲的卫锦珠,如叶清染这般身如浮萍的女子定然更好拿捏。

    众人各有盘算,林氏则是满脸笑意,只等着卫城下朝归来,将今日的好消息知会给他。

    她抬抬手,正欲吩咐婢女开宴,却忽听园中传来婢女的惊呼声。

    “你是何人,怎敢在我将军府乱闯!”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两个婢女向外推拒着一个年轻男子。

    而那年轻男子正翘脚往花园处望着,满脸焦急之色,当他的视线落在某一处时,似倏然被光照亮,招手动容唤道:“清染,清染,我可寻到你了……”

    他寻了个空隙,摆脱婢女的阻拦,抬步便朝着花园中跑去,惹得一些夫人小姐掩唇惊呼起来。

    男子跑入花厅,立在叶清染身前,含情脉脉,深情不移的望着叶清染,“清染,我寻你寻的好苦啊,你怎能一声不响便弃我独自离开。你可知没有你消息的这些日夜我是如何度过的?”

    他眸中泛着泪光,语气极尽缱绻温柔,“清染,我已备好了聘礼,你这便随我回邺城,我们如约成亲,可好?”

第四十四章 套路

    男子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卫锦珠却是心情豁然开朗,眼中又重现了光彩,对叶清染的那些嫉妒荡然无存。

    再貌美再有才学又如何,女子一旦有了私相授受的名声,便如同地上的污泥,瞧上一眼都觉得恶心。

    她以帕掩唇,面露震惊之色,斥责那男子道:“你这登徒子少在那里胡言乱语,我叶姐姐尚未定亲,怎会随意嫁于你!”

    男子无视卫锦珠,只凝眸望着叶清染,眼中的爱慕仿若要溢出来一般,不掺杂一丝虚情假意,“清染,我不管旁人如何说,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对吗?”

    叶清染淡淡扫了他一眼,嘴角噙笑,默然不语。

    男子见状,神情愈加悲伤,眼中的光仿佛在下一瞬就要化成泪落下来,声音更是透着无尽的哀怨,“清染,你我相识相伴多年,我不相信你会如他们所说是因贪慕荣华而背弃我,对吗?”

    卫锦珠心中得意不已,极力压制着几欲上扬的嘴角,不肯相信的摇头道:“不可能,叶姐姐怎会与你私相授受,我看定是你信口开河,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卫锦珠的质疑,叶清染的沉默似是激怒了男子,他眸光渐冷,声音也成了两分,“清染,你当真这般无情,不愿认我吗?”

    卫锦珠冷笑,添油加醋的道:“敢到我将军府行骗,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合该把你乱棍打出去!”

    “我没有行骗,我说的都是真的!”男子愈加悲愤。

    “呵。此事不过你红口白牙,信口拈来,哪里能信。”

    叶清染依旧无动于衷,男子咬了咬牙,“清染,你当真要做到如此地步吗?难道非要我……”

    “砰”的一声,是茶盏狠狠落在桌案上的声音。

    男子不防,被吓得打了一个激灵,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坐着一个穿着锦衣华服,衣着虽有凌乱,但不掩美貌的年轻男子。

    魏梓然靠着椅背,环胸挑着下巴看着男子,笑得轻蔑又张扬,“你非要怎么样啊?

    让我猜猜啊,该不会是拿出个香囊手绢,便说那是你们的定情信物吧?”

    男子的目光闪了闪。

    魏梓然见状,笑得更加肆意。

    “我再猜猜啊。

    接下来你是不是想说你们早有肌肤之亲,花前月下,你侬我侬,毁了她的名声,她便非嫁你不可了?”

    男子喉咙哽了哽,嗓门不由拔高了些许,“什么叫我毁了她的名声,事实本就如此……啊!”

    迎面一只茶盏飞来,正中男子面门,一道蜿蜒的血迹从男子眉心蜿蜒流下,吓得几个少女惊呼起来。

    “你……你怎么敢打人!”

    “打人?”魏梓然起身,拂了拂手,冷笑出声,“打人怎么了?小爷我连皇孙都能打,打你还打不得了?

    你也不打听打听,有没有小爷我不敢干的事!”

    “多少年以前的套路了,如今就连那话本子都知道推陈出新,你却还在这里玩八百年前的路子,小爷我怎么不打死你呢!”

    不仅男子愕然,就连卫锦珠也有些发懵。

    若只有魏梓然帮腔也就算了,为何就连那些夫人小姐们都在轻笑男子,竟无一人鄙夷叶清染,这是为何?

    苍兰牵唇,冷冷笑了两声,“真是无趣,拿大家都当做傻子不成,能想出这般主意的人,阴损倒是足够,脑袋却是欠缺了点。”

    “岂止脑袋不灵光,这消息也太闭塞了,烂大街的后宅手腕,竟还有人效仿。”

    魏梓然与苍兰一唱一和,将男子骂得面红耳赤,却满心茫然。

    苍兰见他还一副不解神情,呵笑道:“你这招式在小地方用或许还有些成效,可你当这里是何地?

    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天子脚下,临安皇城,住在这里的有皇亲国戚,有权臣贵胄,都是披荆斩棘一路走过来的。

    后宅虽不似前朝那般风云诡谲,却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在这些人眼皮底下玩弄手段,没点本事怎么够瞧。

    而且早些年还有一个不知名的文人写了一本《宅斗兵法》,将权贵后宅的那点手段一一罗列出来,甚至还写了破解之法,风靡一时。

    这也迫使后宅女眷之间推陈出新,淘汰掉了早先的那些手段。

    见男子还一脸莫名,苍兰挑着下巴道:“你这一番话漏洞百出,我懒得与你一一道来,我只问你一事!”

    男子咽了咽口水,莫名觉得心慌。

    “纵使你之前说的都是真的,只有一条,你便是知晓她做了将军府的小姐,你当这将军府是何地,岂是任何人都能进出的,你是怎么堂而皇之来到这后花园的?”

    男子语凝,支吾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卫锦珠则脸色微微泛白,心中升起了一抹不好的预感。

    魏梓然走上前,伸出手,“你不是有定情信物吗,拿出来我看看?”

    男子心虚,后退了两步,魏梓然眉头一挑,显然失了耐心,直接动手从男子怀中抢了来。

    那是一方绣着木兰花的浅蓝色帕子,帕子一角绣着一个小小的“染”字。

    魏梓然嗤笑,“就这?”

    苍兰走上前,先从叶清染那里拿来了贴身的帕子,而后将两方帕子在众目之下展开。

    两方帕子上都绣着木兰花,但锦帕的质地,绣花的精致程度堪为云泥之别。

    “你莫不是以为拿着一方绣着姑娘闺名的帕子,就可任由你胡乱编排了?就该将你送入大牢,狠狠罚你!”

    男子吓白了脸,一众夫人皆掩唇轻笑,手段俗套就算了,细节竟也不到位,真真可笑。

    望着站在自己身前的苍兰两人,叶清染唇角舒展,眸中漾起一抹浅浅的笑来。

    被人护着的感觉,意外的不赖。

    她走上前,轻轻开口,“婶婶,莫要因为这登徒子扰了花宴。

    不如先将人押下去,待卫叔叔回府再行处置。”

    她扫了脸色泛白的卫锦珠一眼,语气轻轻柔柔,宛若春水无一丝力度,“家中小事而已,何须惊动官府。”

    叶清染只说了这么两句话,可那“家中小事”四字却胜过卫锦珠在那上蹿下跳许久。

    众人心领神会,这个“愚蠢又可笑”的幕后主使已不言而喻。

    乡野村妇就是登不上台面,她调教出的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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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宠神医太子妃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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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袖轻挽,玉手执针,生死人肉白骨,她若不放,谁敢取他性命!
袖手天下,意谋乾坤,算尽人心时局,他想护之人谁又敢欺?
苏御曾道他一生谋略在朝岂可受困儿女情长。
叶清染曾言自己此生虽筹谋万千,但唯独无意情情爱爱。
后来——
苏御:“吾平生所愿,日抚瑶琴听音,夜有娇妻伴读,唯此而已。”
叶清染:“相夫教子,亦可为乐。”
*
可忽然有一日——
苏御发现他的小娇妻身份重重,马甲多的像莲蓬,扒了一个又一个,没完没了。
叶清染也发现,她家夫君的面具就像圆葱,揭了一层还有一层,无尽无休。
【简言之,这是一对腹黑男女互扒马甲,“对外夫妻一心,回家您是哪位”的故事。】
【小剧场】
叶清染:“夫君,面具戴久了,不累吗?”
苏御淡笑:“不累,所以……正准备累一下。”
他反手撂下流苏纱帐:“清染,为夫倒是想问你,马甲穿这么多,不热吗?不如为夫帮你解去?”
叶清染:“……”
*
叶清染:“江山美人,孰轻孰重?”
苏御:“若美人非卿,盛世天下方为男儿所求。”
叶清染垂首,敛眸,“若是,尔又如何?”
苏御牵唇,揽她入怀,“山河拱手,为卿一笑。”盛宠神医太子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宠神医太子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宠神医太子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