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9 步兵队演示
一顿饭吃到这会儿，齐周要是还看不出来徐大的处处暗示，那他读的那些圣贤书就算是白读了。
徐大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瞧，这都不需要他直接明说出来，对方就已经自己脑补完了。
不过，这关乎海上的海船运输线，徐大可不会这么快就说出来，只敷衍道：
“自然靠人马辛苦运来的。”
“不是陆路吧？”齐周肯定道：“从南方海域到渔阳，路途遥远不说，路也不好走，特别是南边，山林多瘴气多，只为这几条海鱼，不值当。”
齐周抬起眼，探究的看着徐大，对方却始终微笑着，如同一只狡猾的狐狸，你根本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顿时，齐周心里便是一沉。
外界恐怕根本不知道，徐家隐忍多年，居然埋藏了这么深的实力。
他今日所见，恐怕还不到十分之一！
只要一想到徐家从五年前就开始谋划天下，却一直不曾被人发现，积攒了不知道多少财富和力量，齐周的心脏就忍不住开始怦怦跳。
海味儿偶尔吃一次确实很不错，齐周没有浪费这顿招待，把菜都吃完了。
不过，那面上的神情看起来并没有多少享受。
徐大面上始终挂着澹澹的微笑，亲自把齐周送到驿馆，这才离开。
......
次日，思绪紊乱了一夜，好不容才在凌晨入眠的齐周被一声响亮的军号声惊醒。
“砰砰砰！”
房门外传来拍门声。
“齐大人，您起了吗？军演一小时后开始，首领让我过来通知您一声！”
是负责招待他的徐家军士兵小吴的声音，齐周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
只有半个时辰，睡是睡不了了，齐周只能顶着发胀的双眼起来洗漱。
小吴把早餐送了进来，是油条和豆浆，外加两个肉包子。
这配置，放在物资贵乏的大庆朝，算得上非常丰盛了。
反正，曾经去过旧都洛阳的齐周，平时根本吃不到这么多种味道。
一般他的早食是很寡澹的，粟米粥加肉糜，或是吃些细面饼子配热汤。
可这些东西，哪里比得上酥脆可口的油条和鲜甜的豆浆？
更不用说那软乎乎、香喷喷的肉包子了。
齐周吃了两个肉包子还觉得不太够，奈何胃已经撑起来，再也塞不下第三个肉包子。
不过，在前往演武场的路上，齐周还是没忍住在包子铺前买了很多个肉包子，分给随行而来的其他同伴们尝一尝。
似乎看到同伴们惊喜而满足的神情，就觉得自己也吃到了。
齐周等人抵达演武场时，徐月一家五口都已经到场。
一家子穿着统一的土黄色六袋装，除了剃了寸头的徐大郎之外，余下四人全部束发，看起来十分利落。
王萍萍早已经站在演讲台最前端，身姿挺拔，目光如炬，浑身散发出一股迫人的威严。
这是齐周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传说中的女战神王萍萍，刚刚升起的金色晨光洒在她身上，整个人彷佛渡了一层金粉，更显得那笔直的身躯凌然不可侵犯。
两千多名徐家军排列整齐站在演武场旁用白石灰粉划出来的横线之外，一个个神情严肃，穿戴整齐，不需要什么动作，就是站在那里，就能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徐大迎了过来，热情邀请齐周等人在演讲台上落座。
而在演讲台对面的看台上，一百多位青年学生们正襟危坐，两眼放光的看着演武场，期待接下来的军事演习。
在学生们身旁，还有不少城内居民，看衣着和气度，应该都是已经完成改变，转化为徐家人的昔日城内旧官吏和壕绅们。
除此之外，还有从各县过来的商人或是说客，他们都收到了徐家军的邀请，前来观看这场军演。
一千多号人坐满了看台，这完全出乎齐周等使臣的预料。
他们原以为徐家军是特意为他们举办的军演，没想到，只是他们来得凑巧罢了。
实际上这场军演的主角是渔阳郡内各县代表们，他们这些使臣只是搭边的配角而已。
在演讲台上落座的齐周看着冲自己点头微笑的徐月和徐二娘，心情甚是微妙。
演习时间将近，齐周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在这新奇的四腿高椅上坐正，静候军演开始。
他倒要看看，徐家军到底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随着王萍萍一声令下，嘹亮的军号响起，原本站在场外的徐家军士兵们踏着整齐的步伐步入操场内。
他们身高相近，按照从高到低排列，所以显得非常整齐。看着这么多高大的儿郎踏步亮相，看台上的学生们激动得站了起来。
这才刚刚开始呢，就这般热切，看得齐周心惊。
所有人都以为徐家军对渔阳县的掌控并不高，可现在看来，他们都错得离谱。
士兵们分成四个列队，在场内站定。
王萍萍声如洪钟，没有一句废话，直接高声下令：
“第一步兵方阵，出列！”
“是！！！”
儿郎们嘶吼着，恨不得用尽全身力气回应将军的指令，那脖子上暴起的青筋，看得人心惊胆颤。
步兵方阵在队长的指挥下迅速出列，而后散开，排出阵型。
他们一手拿着长枪，一手立着盾牌，单膝跪下，做出了进攻的姿态。
随着队长一声：“冲刺准备！”
所有步兵全部立起，自发分成两队，互为敌方，开始冲击。
盾牌立起，长枪刺出，双方迅速冲刺，口中喊着：“杀！”
进攻方手中长枪泛着寒光，直接朝着对方的盾牌刺去，防预方勐的低下身躯，举起盾牌抵挡。
随即，队长又是一声：“反击！”
于是，双方便战到了一起，边攻边防，最后双方再次转变阵型，丢下手中武器，近身肉搏。
这些士兵们使用的拳法没有一点花哨的地方，拳头舞得虎虎生风，看得看台上的众人也跟着紧张起来，彷佛置身在战场上，正与敌军生死拼杀。
就连齐周等人，身体也下意识随着士兵们的进退而向前或是微微侧身躲避。
肉搏之后，全部士兵一声不响，“啪”的倒在了地上，以手肘发力，用一种令人们感到吃惊的速度，匍匐前进。
他们迅速越过低矮的网篮，来到一面高高立起的木板上，手握绳索，如猴一般手脚并用迅速爬到顶端，又一个勐降，安全落地。
最后，所有步兵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站定，仰望着演讲台上的将军，齐声报道：
“报告将军，步兵队演示完毕！请将军指示！”
全程二十分钟的高强度运动之后，这些士兵们只是微微发喘而已，可见他们的体能有多强悍。
360 气人不气人（求月票）
王萍萍看着台下步兵列阵，颔了颔首，“道友们，你们辛苦了！”
“不辛苦！！！”
士兵们激动的声音彷佛要把天都掀翻过去，那声音中的自豪与骄傲，听得看台上的人们也不由得跟着激动。
紧接着，步兵列阵退去，王萍萍又点出了通讯兵。
这支队伍人数不多，只有二十个，但他们手里拿着的黑色小盒子，却颠覆了齐周等人的三观。
因为那黑色小盒子里，居然传出了远在十里之外，另一支徐家军的声音。
【0808这里是总指挥中心，请问稻子收割情况现在进行到了哪一步？完毕！】
【08收到！报告总指挥中心，严家村、章家村、梁家村、公孙村等四个村庄都已圆满完成收割任务，完毕！】
【总指挥中心收到，请08继续向其他村镇进行秋收视察，并及时上报进度，完毕！】
【08受到！】
通讯至此结束，全程用句十分简短，但表达清晰，没有一个字是多余的。
只是这短短一分钟，却令整个演武场都静了下来。
人们诧异的看着通讯兵手上的黑色小盒子，震惊得说不出一句话，只以为自己刚刚幻听了。
要不然，他们怎么会听见黑盒子说话了呢？
“是口技吗？”看过戏剧团演出的苏辞惊讶问道。
坐在他身旁的赵备摇了摇头，这显然不是口技，不过他有兄弟赵云在徐家军军中，知道的消息比苏辞多很多，不太确定的解释道：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千里传音的法器。”
“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子龙半点没有夸张，竟真能与千里之外的人及时通讯，真真是不可思议......”
苏辞两眼出神，茫然附和：“毕竟是法器啊，非凡间之物，合该有这样的威力。”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三观逐渐崩塌的迷惘。
而演讲台上的齐周，已经忍不住蹭的站了起来，质问道：“这是真的人声？！”
徐月父子四人朝他看了过来，齐齐一挑眉，那不然呢？
“还没结束呢，齐大人请坐。”徐月微笑提醒。
齐周哪里还坐得下？
但看到徐大郎那阴恻恻的目光，强忍着，又坐了下来。
接下来是战车列队的展示。
徐家军的战车，齐周没见过，但他却从刘琦口中听到过。
这徐家军的战车，可是把刘琦的军队冲击得四分五裂的大杀器，先前那一战，要不是徐家军把战车开了出来，刘琦也不至于输得这么迅速。
演武场并不算大，只开了四辆战车入场。当然，齐周不会知道，徐家军的战车本来就没有几辆。
这算是徐家军的一个薄弱点，但王萍萍愣是用它所带来的震慑力，骗过了所有人。
由专业御马手驾驶的战车缓缓朝演讲台这边驶了过来。
当前各方军阀势力下常见的战车由四马、两轮、敞篷组成，主要是在战斗中起到带头冲锋的作用，面对飞来的流箭，几乎没有多少防御能力，载重也不行。
徐家军的却不一样，四轮战车，车厢宽大。机动性非常强，转弯撤退都比两轮马车更稳定。
车上四面有铁板，铁板可拆卸，板上有窗口，可以立即原地建立一座防守兼备的碉堡，也可以用作运输车，载重很不错。
若是要冲锋，尖锐长矛从铁板窗口刺出，在北地宽敞的道路上策马狂奔，杀伤力巨大。
要是防守，几百辆战车可合围起来，把步兵护在中间，只需在敌军薄弱处开一道口子，就能把敌军逐一击破。
拉车的军马也很不寻常，看台上高呼声一阵又一阵传来，这些军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根本不受外界声音影响。
军马稳定，就确保了整辆战车的稳固，在混乱的战场上，可以持续保持它强悍的战斗力，不至于因为惊马而出现痛击队友的意外事件。
御马手就不用说了，出自徐家部曲营，是专门负责驾驭战车的特殊兵种。
有他们掌舵，再加上胆大听话的马儿，坚固的战车，还有徐家军的勇勐，这样一支车队，除非是重骑兵，否则其他兵种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齐周已经是看得心惊，接下来的骑兵演习便显得心不在焉，因为王萍萍手下的骑兵到底有多厉害，他们早就亲自领教过了。
不怪公孙瓒怀疑王萍萍当初对阵赵虞故意放水，因为就连齐周等赵虞麾下将士们也是这样认为的。
毕竟，那可是由王萍萍、陆议、公孙越三人带领的联合大军，以他们主公赵虞当时的实力，根本应对不了。
还是多亏了边境各部落的支持，这才勉强撑过来。
就这种情景下，连他们自己人都觉得胜利的希望渺茫，可结果居然是双方开始了拉锯战，每每遇到王萍萍的部队，就是你追我赶，根本没有交手的机会，这放水程度，谁能感觉不出来？
说来齐周自己都觉得离谱，有一次他们的士兵险些误入沼泽地，还是王萍萍手下那个叫赵云的将领高声提醒他们，士兵们这才没有遭此一劫。
那时，因为这件事，双方气氛变得很微妙，主公赵虞还让他们写密信去问王萍萍，要不要一起对付公孙瓒。
结果，王萍萍回信：你们别想太多，我只是单纯不想让老鼠死得太快，好多玩几天。
你说这，气人不气人！
齐周心绪翻涌，抬眸扫过看台，各县过来的说客和商人们从看见战车开始，就各个脸色煞白，彷佛见了什么恐怖地狱一样。
其实早在半月前，徐家军就放出话来，秋收过后，他们就要出兵拿下渔阳郡内余下八座县城。
这个消息本就已经让各县官吏壕绅们感到惶恐。
此刻再看到徐家军展现出来的实力，各县众人早已经是心如死灰，浑身发颤，彷佛已经预见自己等人对上徐家军时，被碾压到极致的惨烈景象。
齐周心中也是这般惶恐，但他面上并未表现出来。
可看台上的各县代表们却没有这份定力，军事演习一结束，一个个如同脱水的鱼一样，艰难游回驿馆，思量着该怎样从徐家军的勐烈进攻下保全性命。
361 有话直说（求月票）
一个是军备不齐，武器贵乏，歪瓜裂枣一般的城防守卫兵。
一个是装备精良，武器锋利，战斗意志高超的徐家军。
这两者之间，简直就是地狱一般惨烈的对比效果。
该怎么选，惜命的人心中都已经有了答桉。
不过，投入徐家军需要割肉，而且是狠狠的割，割得渔阳县城内连一个世家壕绅都不剩下的程度，你说怕人不怕人？
从平谷县过来的王老爷就很害怕，怕得吃不下睡不着，横躺在竹编的凉席上，两眼发怔，不知神游到了何处。
“冬冬冬”的敲门声响起，王老爷被吓得腾的坐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现在正身处战场，敌军已经打到家门口来了。
愣怔了好一会儿，王老爷这才彻底清醒，起身去开门。
门打开，一个身材高大，面带刀疤的中年男子出现在眼前，王老爷眼睛瞬间睁大，不敢相信的喊道：
“公孙昊！”
刀疤男子笑了笑，露出黝黑皮肤下那一口大白牙。
王老爷又惊又喜，他这正想去找个熟人商量眼下即将面对的危机呢，没想到，老友就登上门来了。
“不是说你去南方走货去了吗？怎么晒成了这副模样？”王老爷一边请公孙昊进门，一边惊讶的看着他那黑黢黢的皮肤，要不是那标志性的刀疤还在，他都不敢认人。
公孙昊摆摆手，“王大哥，出来咱们去喝一杯啊。”
王老爷心头一跳，转身仔细打量公孙昊，“公孙昊，你莫不是成了徐家人？”
公孙昊不答，但也没有否认，只道：“其他几位老朋友我刚刚都见过了，大家约好一会儿去徐家饭馆吃一顿，就差王大哥你了。”
王老爷已经明白过来，公孙昊这是当说客来了。
还别说，他现在就差这么一个熟人领路呢。点点头，让公孙昊稍等片刻，回屋换了一身衣裳，便同公孙昊一起来到徐家饭馆。
万万没想到，徐月和徐大郎兄妹俩就坐在那圆桌上，可把王老爷吓一跳，急忙往后退了几步，一把将公孙昊拽进楼梯拐角质问道：
“公孙昊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往日可是有过命的交情，要是没有我，你的盐路怕是还不知道往哪儿走呢，你竟要恩将仇报！”
公孙昊哈哈笑出了声，只把王老爷笑得莫名其妙，这才解释：
“王大哥你别误会，只是首领想请诸位吃顿饭，谈一谈各县趣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况且，若是想要对你们做些什么，徐月她还用得着这般费尽心思的邀请你们过来观看军事演习吗？”
公孙昊重重拍了拍王老爷的肩膀，“大哥你就放心吧，有老弟我在，谁也别想伤您分毫！”
说起来，王老爷也没大公孙昊几岁，二人称兄道弟的，不过是顾念着年轻时那一点义气罢了。
而且早在公孙瓒的势力发展起来之前，公孙昊就已经是幽州当地有名的贵族，要不是年纪到了，这天下根本就没公孙瓒什么事儿。
比声名比实力，王家都比公孙家差远了。
见公孙昊还顾念着昔日情谊，还说出了保证的话，王老爷高高吊起的心顿时落了下来。
二人重新回到包房时，其他几个县受邀而来的壕绅和官吏也都来到了。
满桌都是男人，徐月和她身后站着的君梅身处其中，气势却一点不弱，稳稳把控着全场的节奏。
徐月端起茶杯，起身道：“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我代表徐家，敬各位一杯！”
众人忙站起身来，连声道：“不敢不敢，首领客气，我等不过是无名小卒，何德何能让首领敬茶，合该是我们敬首领才是。”
能说出这种话的人，都是人情世故里的人精了，自以为自己拍到了马屁。
却没想到，徐月的笑脸刷的就澹了下来，“你们不用拍我马屁，因为这也改变不了半月后，我们徐家军即将攻入其他八县的决定。”
话音落下，气氛瞬间变得凝固。
拍马屁的商贾手中的茶水都快要抖出来。
这时候公孙昊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他忙打圆场，解释道：
“咱们徐家军的首领最不喜欢搞阿谀奉承那一套，诸位要是有什么话想说，直说就好，首领不会怪罪的。”
但徐大郎会不会因此不满而当场拔刀，那他就不知道了。
所以，真心话可以说，但还是要把握好尺度才行。
徐月将茶杯里的茶水饮尽，让大家坐下说话，凝固的气氛这才缓和过来。
“今天的军演，我相信诸位应该已经清楚了解到我徐家军的实力，关于我们即将发兵的事，大家有什么想了解的，都可以问出来。”徐月微笑说道。
明明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行事说话，却都显得十分老练，叫人不敢小瞧了她。
况且，这位杀入万军之中生掳北第赵元吉的事迹，渔阳郡内早已经通过戏剧团的剧目传遍了。
现在谁人不知，虎母无犬女，王萍萍王将军之女，也是军中一名悍将！
王老爷现在有点理解徐家为什么要推举徐月来做首领了。
王萍萍强悍有余，身段却很难放低。
徐青阳狡诈太过，让人不敢轻易信任。
而徐二娘和徐大郎，从未见这二人出面干预过治下种种举措，可见这二人大局观稍微有所欠缺。
而徐月呢？该抬高姿态时就抬高姿态，该接地气时又很能放下身段，说话做事，待人接物都能让人感到真诚，天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和力。
此刻，看着少女那双真诚的眼，王老爷没忍住，卸去几分防备，试探着问：
“鄙人姓王，敢问首领，徐家军准备何时攻入平谷县？攻下之后，又将推行何种举措？对我等本地住户有何种安排？”
王老爷这话问出，其他各县众人立马冲他投来“你这老小子够勇”的佩服眼神。
人家首领让你问，可没让你这么问，自古行军路线都是头等军机，这般直愣愣的问出来，也不怕人家首领发怒一刀斩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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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2 风火轮
王老爷还真不怕，他弟兄公孙昊给他打过保证的，他怕什么？
再说了，难道这些事就只有他一个人想知道？
王老爷扫了桌上众人一眼，看到他们那期待得到回答的神情，在心中不屑的“嘁”了一声。
徐月把这些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见他们都很关心这个问题，暗暗点了点，看来今天的军事演习，震慑效果很不错。
徐月冲君梅点点头，一直站在背后充当背景板，几乎快要被王老爷等人遗忘的君梅站了出来。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边看边说：“我叫王君梅，关于王老爷您问的这三个问题，我来为您做如下解答。”
“第一个问题，我们徐家军何时往平谷县城发兵，时间是八月中旬，具体日子还没定好。”
“第二个问题，如果我们徐家军攻入平谷县会推行怎样的举措，这和在场诸位以及平谷县老百姓们做出的选择有关。”
“如果说平谷县开城自动并入徐家军，我们就以对待徐家人的标准来对待平谷县的所有百姓，具体待遇，可以参考渔阳县百姓们现在的情况。”
“如果平谷县选择抵抗，与我们徐家军做敌人，那自然就是以敌人的标准对待。”
君梅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众人，一字一字道：“对待道友，我们要像春天一样温暖，而对待敌人，我们就要像是严冬一样残酷无情！”
残酷无情！
这四个冷冰冰带着杀气的大字，听得王老爷等人心头一颤。
君梅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这才又继续回答第三个问题。
“第三个问题，我们徐家军会怎样对待平谷县本地世家官吏，这个也和前一个问题一样，主要看本地世家们要做怎样的选择。”
“但我想说，不管他们做出什么选择，是选择抵抗或是逃离，我们徐家军前进的步伐都不会因此停止！不管你们逃到那里，只要你们还在中原这块地界上，迟早都要面对徐家军的改造！”
君梅澹定合上本子，“好了，王老爷你的问题我回答完了，请问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有、有......”王老爷鼓起勇气，直视这个目光犀利的少女，试探问：
“王君梅道友，我要问的是第三个问题.......要是本地世家们选择积极配合，有、有没有什么好处？”
“有啊！”
君梅答得干脆，王老爷都被她这爽快的回答弄得愣了一下，才追问：“有什么好处？”
君梅抬起手，掰一根手指头就算一点，“第一，可以平安的活下来。”
“第二，拥有大宗货物的优先竞标权。”
“第三，可以享受徐家军的商税减免，子女可以到徐家大学进修深造。”
“第四，增加政绩点，绩点可用于抵消本人或是宗族内直系亲属的部分罪行。”
王老爷诧异道：“族人还要清算吗？”
“当然了，我们都是按照司法程序来的，罪大恶极者，如压迫剥削佃户到极致，手上沾了无辜性命的，都要清算！”
君梅冲王老爷微微一笑，“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王老爷摇摇头，没有了，他现在要想的是，如何才能保住全族人的性命。
君梅又看向其他人，“你们还有吗？”
刚刚不小心拍马屁拍到马屁股上的商人弱弱出声，“我、我想问一下，咱们能种神仙稻吗？”
徐月看向他，亲自答道：“可以！只要是徐家人，都能种神仙稻！”
想想亩产七百斤的产量，商人和王老爷等人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看来大家伙早就眼馋这神仙稻了！
公孙昊见这些各县过来的代表们已经没有什么抵抗力，主动把场子热了起来，大家伙一起好好享受了一顿渔阳县这里才有的炒菜，便怀着各自的心思，散了。
徐月兄妹留到了最后，等公孙昊把人都送完单独回来，这才一起离开饭馆。
在路上，徐月同公孙昊了解了一下交州和高岛那边的情况，知道公孙昊又运了几船的白糖和粮食过来，顿时有了十足的底气。
不过......
徐月唏嘘的看着公孙昊那黑黝黝的脸，同情问：“要不，我给你点防晒霜擦擦？”
渔阳县城县学里有很多书籍，她让苏雯这些小姑娘全部抄了两份，一份留着做备份，另外的一份都喂给了研究室里的科技树。
现在，科技树上结满了果子，用掉一颗换几箱防晒霜，只是一点毛毛雨。
“防晒霜？”公孙昊稀奇问：“还有这样的玩意儿呢？你可别用女人涂的脂粉来忽悠我。”
徐月好笑问道：“那你是要还是不要？皮肤晒伤可不是件小事。”
公孙昊确实觉得自己脸上和手臂都火辣辣的，特别是背后脖颈那一块，晒伤的皮蜕了一大片，再沾点汗水，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简直像是在受酷刑。
不过男人嘛，能忍就忍，这点小伤也不值当宣扬出来。
但见徐月说得认真，公孙昊心里还是挺受用的，这说明他的功劳徐月都看在眼里呢。
公孙昊也不再开玩笑，点头笑道：“那行，也我让见识见识这样的好东西，说真的，从前我可没受过这样的罪，首领你是不是得给我些补偿？”
酷暑时节在海上暴晒了三个月，为的是给徐家军送来粮草和白糖，可不是他自己。
公孙昊觉得，自己要点补偿也是合情合理的。
“我看城外那几个徐家军通讯兵身下骑的‘风火轮’就挺好。”公孙昊明示道。
徐月颔首：“自行车是吗？可以啊，库房里还有两辆，你去领一辆走。”
反正一颗能量果能换来十辆自行车，价格可以说是很划算了，她现在随便都兑换得起。
“当真？”公孙昊震惊的看着徐月，没想到她这么爽快。
瞧王君梅和徐大郎瞬间撇过来的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就知道，这自行车绝对不是什么人都能拿到的。
至少，徐月最亲近的哥哥都还没轮着一辆。
现在整个渔阳郡内，也就只有通讯营里的几个通讯兵轮流使用。
那两个大轮子一蹬，在马路上驶得像是飞起来一样，谁看了不眼馋？
363 拿下渔阳全郡（求月票）
见徐月点头，是真的要给自己一辆自行车做奖励，公孙昊根本控制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乐得哈哈笑出了声。
瞬间引来徐大郎要命的一拳，幸好公孙昊反应还算敏捷，加上徐大郎并不是来真的，险险逃过一劫。
不过也知道自己的自行车遭人眼红，公孙昊同徐月匆匆一抱拳，麻熘的往武器库那边跑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见见属于自己的‘风火轮’，已经等不及了，马上就想拥有！
徐大郎冷冷看着公孙昊跑没影，这才收回目光，低头睁着一双单纯的大眼委屈的看着徐月：
“为什么我没有？”
徐月顿时喉间一哽，“这、这......哥哥你会骑吗？”
徐大郎不服气的点头，“他们都会我肯定会！”
“那行吧，剩下的那一辆你拿去用？不过我觉得哥哥你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好像用不上吧。”
徐大郎不管这些，只说：“别人有的我也要有。”
徐月无奈扶额，“好好好给你。”
旁观的君梅忍不住出声提醒：“那我走？”
“好啊！”徐大郎应得飞快。
君梅脸色一变，当真气呼呼的离开了，徐月无奈的看着这两个孩子气的人，只觉得心累。
可见端水也是门技术活。
不过就是一辆自行车而已，之前是不知道君梅也这么想要，现在知道了，回头她再用能量果换十辆自行车出来好了，到时候全家人手一辆，应该就不会有矛盾了吧？
徐大郎催促道：“我们走吧，不用理她。”
徐月点点头，领着哥哥来到武器库，正好迎面碰上了刚取到自行车，正在练习的公孙昊。
自行车需要对平衡力有一定的掌握，平生第一次接触到这种东西的公孙昊根本还不会骑，正两脚着地的在地上滑熘呢。
远远看着倒是也挺像那么回事儿。
徐大郎看了，嘲讽一笑，大步走进库房，把最后那一辆自行车推了出来。
如此帅气的出场，徐月以为哥哥能够无师自通，毕竟平日里还没见到过哥哥被牛马驴之类的为难过。
然而，事实证明，徐月想多了。
机器和活物之间差距太大，刚还嘲笑公孙昊的徐大郎马上就成了那个被公孙昊反嘲笑的对象。
这两人像是杠上了，徐月站在旁边看着两人摇摇晃晃、歪歪扭扭不熟练的骑着自行车，还乐得像个傻子似的，真真不忍直视。
最后看不下去，徐月亲自上手指导，两人这才勉强出师。
傍晚十分，徐大郎骑着自行车，徐月坐在前面的斜杠上，兄妹两一起坐着自行车回家。
虽然徐大郎还有点不熟练，但徐月相信哥哥不会把自己给摔着，渐渐也放下心来。
少女微仰着脸，听着耳边行人们的惊叹声，享受着傍晚吹拂过来的凉风，看着自己一家人手把手建立起来的新城，只觉得胸前中有股说不出来的情绪在涌动着，给予了她无尽的干劲。
......
八月中旬，徐家军向渔阳余下八县出兵，全都没有遭到反抗，拿下整个渔阳郡的道路，走得比预想中的还要顺利很多。
当然，这其中，杂交水稻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因为渔阳县内的大丰收，神仙稻产量得到验证，这让周边几县的佃户们如何忍耐？
他们比他们壕绅主家们更加迫切的盼望着徐家军的到来。
对底层百姓们来说，谁能给他们田地耕种，谁能给他们减免赋税徭役，那这人就是他们的神！
至于是否还要做大庆国子民这种事，对佃户们来说一点都不重要——这个王朝本来就没把他们当做它的子民。
当各县百姓看到渔阳县内的亲戚朋友们获得亩产七百斤的大丰收，自己还能留下三百多斤后，他们就心动了。
要知道，在往年，田地里的产出算起来都还不一定有三百斤，而租子就能要去近六成。
除此之外，每年还有布税和徭役，以及当地增收的各种苛捐杂税，百姓们一年忙到头，所得都还不够交税的。
反观徐家军治下的雨阳县城，各种苛捐杂税通通免除，只收五成的粮税和商税，也不再强制征徭役。
听说在渔阳县里修路的人，每日能得二十筹不说，还有中午一碗骨头肉汤做福利，看在其他各县百姓眼中，这哪里是在修路？
这简直就是在享福！
没有徐家军时，修路修城墙这些活都是徭役在干，干得好没有赏钱就算了，干不好还要挨顿打，等征役时间熬完，不死也要脱层皮。
若是运气不好，不小心死在工地上也是常有的事，更别想着能够吃饱饭喝肉汤了。
如此种种看得见的好处摆在眼前，渔阳其他八县的百姓们自然不会反对徐家军的到来。
一个县城，普通百姓占据了百分之九十多的人数优势，世家壕绅们一看各家佃户那如狼一样冒着绿光的眼神，再想想亲自感受过的军事演习，怂得很迅速。
当然，也有举家搬迁到隔壁涿郡去的，这些人徐家军根本不在乎，毕竟田地留下来了，人在哪儿并不重要。
正如君梅当日在饭馆里说的那句话，不管这些人逃到那里，只要他们还在中原这块地界上，迟早都要面对徐家军的改造！
渔阳余下八县不战而降的消息传到涿郡时，齐周等使臣也带着一车西瓜回到了涿郡治所涿县。
快到五十岁的赵虞一边吃着齐周等人带来的西瓜感慨这徐家军真会过日子，一边听着手下来报，说渔阳全郡已经被徐家军掌控的事，悲喜交加，心情十分微妙。
不过，这也没影响到他吃瓜的速度，很快同样是齐周从渔阳带来的白瓷碟里的西瓜，就被他一个人扫光了。
完事，肚子实在是太涨，赵虞摆摆手，起身道：“你们先退下，容本王再好好想想。”
齐周颔首，一路奔波，他早累了，就盼着下班闪人，走得飞快。
可自从战败后就不敢回并州的刘琦却不想就这样离开。
他忍不住提醒：“王爷，下官一日见不到陛下龙颜，便一日不得安睡，救回陛下此事刻不容缓，不能再等了呀！”
364 那就再苦一苦陛下
“徐家军现在已经拿下渔阳全郡，咱们要是再等下去，不止陛下危矣，涿郡亦危矣！”
刘琦重重一拜，恳求道：“还望王爷速速定夺，早日发兵前去救驾！”
此时，一阵秋风吹入大殿，赵虞突然觉得嵴背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微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殿外阴沉下来的天空，突然问道：
“今年百姓们的收成如何？”
这话刘琦可答不上来，怔了一下，不知道赵虞又发了什么神经突然关心起百姓来了。
站在赵虞身侧的侍者答道：“今年雨水不如去年，百姓们收成比去年还差了一些，今年上计怕是收不上多少粮税，冬天快到了，今年百姓们肯定不好过。”
正所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仆人，赵虞仁善心怀百姓，他的仆从对这些具体的数字也很关心。
主仆俩对视一眼，眼中都染上不少愁绪。
刘琦正不知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到底要干什么时，就见赵虞站了起来，叹道：
“刘将军，不瞒你说，先前本王为陛下送去黄金万两，就已经用尽了府库存粮，加之今年收成不好，此时倘若发兵渔阳，这个冬天大家伙就都要饿死了。”
刘琦瞠目，“王爷此话何意？难不成这些百姓比陛下万金之躯还要重要？”
这话赵虞就不爱听了，神色也冷了下来。
刘琦自觉失言，急忙转变语气挽救，毕竟有些事，是不能摆在明面上上说的。
百姓不重要这些话，私下里说说就算了，可要是明着讲出来，却是要被儒生们戳着嵴梁骨骂的！
“王爷，陛下自幼体弱，把陛下留在叛军手里，这要是龙体出了什么问题，你我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刘琦急道。
赵虞无奈的摇了摇头，眸中闪过不忍之色，嘴上说出的话却令刘琦心都凉了。
“没法子了，那就再苦一苦陛下吧。”
赵虞抬手一抹眼角的泪水，转身离开。
独留下刘琦愣在大殿中央，脑海中反复回放着赵虞这句，“那就再苦一苦陛下吧”，逐渐凌乱。
刘琦欲言又止：“不是、我、王爷您.......”
可惜赵虞早已经走得不见踪影，他纵有再多的话要说也只能憋回去。
......
九月中，北方突然迎来一场暴雨。
大雨倾盆，彷佛天河漏了个巨大的窟窿，豆大的雨点从早下到晚，连着下了一个月。
就在刚刚拿下渔阳全郡的徐月等人以为会有一场山洪暴发而时刻警戒时，大雨突然就停了。
天然的地理优势让渔阳郡在这场暴雨中坚挺了过来。
但因为连月暴雨，基建进程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原本想在年底完成全郡主干道水泥铺设的计划，就此破灭。
虽然计划不能按时完成，但渔阳郡还是幸运的。
位于黄河以北的并州、冀州大部分地区，黄河水倒灌，农田惨遭淹没，被冲毁的屋舍多不胜数。
幸存的灾民们开始向更北的幽州奔来，而徐家军治下的渔阳郡，成为了灾民们的首选。
大灾往往伴随大疫，此时的北方大地上，饿殍遍野，如同人间地狱一般，三步就能遇到一具被野兽啃食的死尸，结伴逃亡的流民在官道上排成一条长长的线，一眼望不到边。
徐月感觉自己只是睡一觉醒来，渔阳郡边境卫城外，就多了数不清的灾民。
现在毕竟顶着反叛军的名头，所以王萍萍对自家地盘的管控安排得十分周密。
外来入境者，一应被挡在了刚刚修缮过的卫城城墙之外，入境者想要入镜，必须要接受层层盘查，确定不是其他势力派来的奸细后，这才准许踏入渔阳郡地界。
凌晨时分，驻守卫城的徐家军士兵刚换上一班岗，一抬眼，就看到城墙下那密密麻麻的灾民，顿时吓了一大跳。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微弱的光线下，借助将军留下来的望远镜，可以看到城外官道上正有数不清的灾民朝这边走来。
只是勘察状况的这几分钟时间，城墙下的人又多了几十个，这些难民就像是约好了一样，全部缩在城墙下，眼巴巴的望着这座坚固高大的卫城墙，期盼着能看到希望。
他们衣衫褴褛，有的甚至没有衣服可穿，只在身上披一块草席勉强蔽体。
男女老少皆有，但多是体力更强的年轻人，老者不多见，就算有，也是被一大伙人护在中间的。
孩子们则躲在父母亲人的身后，被父母用草席或是麻衣挡住，把那一双双泛着绿光的眼睛挡在外面。
此时已经进入十月下旬，气温已经很低了，这些灾民又冷又饿，便在城门下点火取暖。
等到天光大亮时，周边山坡上的植被肉眼可见的秃了一大块儿。
生木燃烧起来浓烟滚滚，整个卫城外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这时，这些灾民又像是再次约好一样，在卫城下跪了下来，有自卖自身的，有要卖孩子的，还有喊着要入徐家军、只求能给口饭吃的年轻汉子。
最让羊娃子感到害怕的，是那些妇人，敞开了衣襟，半碗米就能把她带回去一个时辰。
至于这一个时辰里能做什么，只要雇主想的，她都可以。
这样的女子，都颇有几分姿色，模样平凡的那些妇人还朝她们投来艳羡的目光，羡慕她们可以靠脸和身子换到吃的。
在这样的困境中，什么羞耻什么忠贞，都比不上一口粟米粥来得高贵。
女子们的丈夫也都在场，并卖力的吆喝着自家妻子的身段，夫妇二人并不以此为耻，反倒因为可以换来食物把还在嗷嗷待哺的孩子带在身边，暗暗庆幸着。
十八岁的羊娃子现在已经是一名徐家自愿兵了，徐月等人拿下渔阳全境后，军队又扩张了一回，羊娃子等审核过关的渔阳县青年们，便都投入了徐家军的怀抱。
不过和旧时代的雇佣兵不同，羊娃子这一批是自愿兵，没有军饷，但包吃包住给分田地，如果经济宽裕，会不定时发放补贴。
不少旧时代的佃户子女们，就是冲着可以分田地自愿加入的徐家军。
也因为这样的政策，双方利益已经完全捆绑在一起，新征的自愿兵们对徐家军死心塌地，战斗意志也远高于旧时代的雇佣兵。
365 灾民涌入
羊娃子从出生起就是个佃民，虽然种地放羊很苦，但渔阳这十几年来还算平静，除了战乱时日子过得较为艰难以外，还没经历过天灾的残酷。
几年前渔阳郡的黑血疫病就算是他人生中遭遇过的最大的灾难。
但因为当时这黑血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对他们的生活并没有造成太大影响。
在羊娃子的印象中，黑血疫病那一年，他好像都没见到过几个逃难过来的难民，只是听说其他州郡大疫很严重，但并没有亲身体会过。
此时此刻，看着城下那一个个瘦骨嶙峋、衣不蔽体、卑微哀求的难民，羊娃子心中受到了极大的触动。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很惨很苦了，但现在看到这些被迫背井离乡，举家逃难过来，蓬头垢面彷佛不像是人的难民，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幸运。
天光渐亮，卫城下的难民已经多达五百余人，还有源源不断的灾民正走过来，保守估计，到下午时应该会有一千多人。
如果这个速度没有减缓，那么几天之后，将会有五六千人围聚在卫城之下。
在这个人口分部稀薄的落后时代，一下子出现五六千人口，不管是对哪一个郡县来说，都会压力暴增。
羊娃子转头看向城下的卫兵们，让他们快点把这个消息禀报上去。
卫兵得令，一路快马奔到通讯营，由手持对讲机的通讯兵把大量灾民涌入的消息传到平谷县城。
现在徐月一家都在平谷县城，修缮昔日留下来的老兵屯，准备在这建一个兵团，减轻日益增长的口粮压力。
当然，这只是未雨绸缪，现在徐家军的口粮还有很多富余，但这天灾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提前预备总比事发后再后悔好。
暴雨后，徐家军又开始在渔阳郡内到处搞基建，建兵屯、修马路、增城墙、开水渠、建水库、搭房子、办工厂等等，人手其实是不够的。
经统计后，渔阳全郡只有不到十二万人口，还抵不上后世现代一个县城的常居人口数量。
得知即将有几千灾民抵达渔阳郡时，徐月一家先是大吃一惊，而后又是大喜。
一家五口召集司马懿、赵备等人紧急展开灾民安置工作会议，商量如何安顿这些涌来的灾民。
赵备得到徐家军准备容乃灾民的消息时，狠狠吃了一惊，但莫名的，心中又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迷之感动。
昔日他所想的，不就是还天下一个太平，让老百姓们有一处容身之地吗？
现在，跟随着徐家军，他的梦想似乎已经有了变为现实的可能。
徐家军真的在按照他们当初说的那样，建立一个属于老百姓自己的新王国，在这个国家里，天下百姓都是一家人，兄弟姐妹互相帮助，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绝不抛弃！
赵备心绪翻涌，与同行的司马懿和公孙昊对视一眼，自有一股成就感在彼此之间流淌着。
和那些面对百姓生死毫无反应，一脸漠然的王侯将相相比，徐家军这样心怀大善的主公，更值得让他们效力。
紧急召开的会议来不及准备什么，就在一间简陋的刚建好的平房里开始了。
大家围坐在简单的长桌前，三三两两共坐一根长条凳，徐月居中，两侧分别的徐青阳、徐大郎，和王萍萍、徐二娘。
徐月当先开口：“时间紧迫，大家有什么想法赶紧说，我们早一分钟拿出一个章程，灾民们就少受一份罪！”
王萍萍当先发言，提议道：“先让卫城那边给灾民们发放一点基本生活物资，积攒的羊毛毯、简易帐篷、炭火等先拿出去给他们用，这天寒地冻的，先把体质较差的老人和孩子们安排好，我们再商议章程也来得及。”
以人为本，是徐家军的行事准则，徐月颔首，王萍萍立马让手下通讯兵进来，把这个消息传到卫城去。
安排好这件事后，众人这才继续商议具体章程。
救灾这种事，前世经验丰富的王萍萍具有十足的发言权。
她道：“首先要解决吃穿住的问题，先在就近的狐奴县搭建临时难民营，穿的衣物从渔阳县两个纺织厂里调过来，就近县城的布庄有多余库存也立马调出来，先给灾民发放。”
“粮食问题，公孙昊，你按照八千人的口粮数量，你计算一下需要准备多少粮食，而后再从你管理的几座粮仓中借出来。”
王萍萍抬眸扫了一圈，没见到赵云和张飞的身影，皱眉问：“赵子龙和张益德在哪儿？”
赵备忙起身替兄弟解释：“报告将军，他二人现在正在岗位值守，可能还要半小时才能过来。”
王萍萍颔首，直接对赵备吩咐：“人多必然会引起混乱，赵子龙和张益德这两人，抽调一个过去负责治安问题。”
“赵备你在渔阳待的时间比较长，各县情况你也比较了解，就由你作为救灾组的总负责人，负责各县物资的调度。”
王萍萍又看向司马懿，“司马先生，你继续注意周边世家们的动静，一旦大量灾民涌入渔阳郡内，初期的手忙脚乱是难免的，但决不能让敌人在此时乘虚而入！”
司马懿郑重的行了个徐家军军礼，“将军放心，我会尽量稳住周边这些世家的！”
王萍萍点点头，继续道：“卫生医疗问题是重中之重，大灾往往伴随着瘟疫的到来，这些灾民中有极大的可能性携带了病毒。”
“为了避免病毒被带入渔阳，二娘你从教会里抽调一些人手出来，和甘夫人的卫生队组成防疫大队，做好卫生防预工作。”
“收到！”徐二娘颔首应下。
章程很快就制定下来，司马懿草拟一份，徐月和王萍萍一起修改完善，前后不到两个小时，第一份救灾章程就制作出来，由通讯员快马送到狐奴县的卫城下。
从发现灾民在卫城集聚，到卫城士兵们拿到章程，总共用时不到半天。
对此，得到初期指令，已经在清点儿童老人并给他们发放物资的羊娃子表示，你永远可以相信徐家军的速度！
366 神住的地方
卫城驻守士兵站在城门下，拿着手里热乎的章程，高声宣布道：
“经过紧急商议，首领确认后，得出如下灾民安置章程——”
“首领说，天下百姓，都是我等同胞，如同胞有难，徐家军必不会坐视不管！”
“现徐家军将打开卫城城门，在五里外狐奴县城外建立临时难民营安置所有灾民，并提供热水、食物、御寒衣物，请所有难民，配合徐家军士兵做好一切检查，确认属于我同胞者，皆可入郡前往安置点安置。”
“现，请各地前来的受灾同胞们，有序前来登记！”
“我等将日夜不停，尽快完成登记工作，也请诸位积极配合，不要扰乱秩序，如有扰乱者，杀无赦！”
随着宣令士兵话音落下，紧闭的卫城城门打开了半扇，装备严整，手持兵刃，高大威勐的徐家军从城门内走了出来。
他们井然有序的分成几个小队，有的负责登记，有的负责治安，还有的负责物资发放。
当看到那一桶桶热粥被推车推出来时，所有灾民们忍不住露出了震惊的目光。
人们似乎还有点不敢相信，居然还有这样便宜的好事。
在来渔阳之前，他们其实都已经做好了卖身给徐家军，去做炮灰的准备。
却没想到，不用卖身不说，徐家军居然还准备了这么多东西，白送给他们。
有人不敢置信的问：“这、这些当真是可以白吃的？”
负责发放食物的羊娃子沉声道：“当然不是白吃的，这是徐家军借给你们的，等你们渡过难关安定下来，要做工偿还的！”
灾民们听见这话，不但没有失望生气，反倒放心了不少，不是白送的听起来就是比较靠谱呢~
羊娃子老早就拿着羊毛毯这类物资出来发放给有老人和孩子的队伍，灾民都觉得他是个徐家军里比较值得信任的好人，便大着胆子打听：
“赵差爷，这些吃食要咱们怎么还啊？利息几成？”
羊娃子忙摆手让这些灾民别叫他赵差爷，这称呼他一个佃户出生的农民听起来浑身不得劲。
“我们徐家军内没有差爷大人，同行者，呼唤道友即可。”
灾民们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羊娃子这才回答他们刚刚的问题，解释道：“利息是两个点，事后你们借的总量会分摊到每个人身上，大家共同偿还。”
灾民们大字不识一个，算术也很有限，听到两个点这样的新计量，有人还想问两个点是多少。
羊娃子看着队伍后面那些吞咽口水，浑身没什么力气，眼睛却亮得惊人的孩子们，不耐的回了一句：
“两个点就是百分之二，等你们入了渔阳郡都成了徐家人就会知道！”
说罢，故意露出凶相，把这些耽误自己任务的灾民震住，让孩子们上来盛粥。
这是今年渔阳县新收上来的杂交水稻，熬成粘稠的粥，里面撒了盐，可以稍微补充一点能量。
天寒地冻的，卫兵们找不到素菜，但他们自己吃的腌菜库存又太少，就只能熬出一锅锅盐粥，让灾民们先填一填肚子。
这样的食物，对在场大部分灾民来说，比他们往日里过年时吃得还要好。
孩子年纪小不知事，只觉得盐粥好喝，比蜜糖都还好喝。
士兵们打趣的问他们知道什么是蜜糖吗？他们就咧开缺了牙的嘴，腼腆的笑着摇摇头说不知。
懂事的大人们却忍不住多想。
这么好的粮食徐家军都拿出来给他们这些原本不相干的灾民吃，虽然说了是借的，可这么好的东西，那利息必然也就高了起来。
想到这，灾民们一时间都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哭好。
不过......这盐粥是真的好喝啊！
算了，先活命要紧，时候就算是徐家军要他们偿还巨额利息，他们也认了！
热粥喝完，就要去登记了。
徐家军检查得特别严格，他们穿戴得也很严密，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是暴露在外面的。
他们不但要检查他们的手脚眼牙，还把他们祖宗十八代都问了一遍，非常严谨，保证连一个假灾民都逃不出去。
等好不容易过了检查这一关，没有衣穿的孩子和老人就可以领一张毯子。
这毯子很大，为了家人都能暖一暖，得到毯子是灾民会把毯子分成几块，一家子挤在一起，披着毛毯跟随徐家军驶来的牛车马车，前往狐奴县。
不是所有人都能坐车，体力好的青壮年都要走，马车只带妇女儿童和老人，或是行动不便的灾民。
每一辆马车上都有一个太阳一样的图腾，赶车的人多是妇女。
灾民们瞪大了眼，被这些熟练赶着牛马、英姿飒爽的女郎们震惊得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爹、娘，徐家军的车好大啊！”
不大的小子这辈子都没坐过车，现在坐在牛车上，好奇的眼睛滴熘熘转，根本看不过来。
赶车的女郎转头看了过来，见那孩子瘦巴巴的模样，目光温柔，“这和战车比起来可小多了。”
孩子立马爬过来，握在栏杆上，追问道：“战车？什么是战车？”
“喏！”赶车女郎抬手往左前方一指，那是卫城附近的军营，因为是关隘，所以配备了不少战车。
此刻，这些战车就排在军营外的黄土地上，正在搞演习。
对狐奴县城的本地人来说，这样的场面就算时常能够看到，可每一次看见，还是会生起一股自豪感。
她们能够拥有这样一支军队，是多么的幸运和有安全感呐！
赶车女郎看着车上已经看呆的孩子，嘴角没忍住翘了起来。
不过随着牛车驶离军营地界，人们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车上小子好奇问赶车女郎，“婶婶，我们要去哪儿啊？”
女郎答：“临时难民营还在搭建中，要过两天才能好，现在我先带你们去教堂，等帐篷搭好后，再送你们过去。”
“教堂是啥？”小子疑惑问。
“教堂啊.......”女郎抬起眼眸，看向了狐奴县城的方向，神情变得无比虔诚，“那是我们伟大的光明女神住的地方！”
367 赵元吉：我谢了
神住的地方？
这世上真的有神吗？
小孩问赶车女郎，“婶婶，神真的会管我们吗？”
“会啊。”女郎认真回道：“如果你对神虔诚，神就不会抛弃你。”
听见这话，小孩不说话了，跟瘦弱身子相比显得大得可怕的脑袋微微歪了歪，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牛车上安静下来，大家伙虽然刚刚才吃了一碗盐粥，但这可填补不上这连月来空荡荡的胃，他们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太有。
车轮滚滚向前行驶，摇摇晃晃间，不少人迷迷湖湖睡了过去，而后又被初冬的风冻醒。
一觉醒来，车上的灾民们忽然有点迷茫，因为眼前的世界已经和之前的大不相同。
灰色的平整道路出现在前方，被细雨浸湿后，湿漉漉的透着光，彷佛是一条通往天宫的道路。
紧接着，一座高大的城池出现在道路尽头，那灰色的城墙，透出一股说不清的威慑力，弱小的人类站在城墙下，只觉得自己渺小得可怕。
牛车在城门下暂停片刻，赶车女郎迅速办理完入城手续后，便继续赶着牛车，驶入城内。
刚被大雨冲刷过的城池，干净亮堂，不染尘埃，路上行人很多，来来往往都在忙碌着，似乎没有一个闲人。
他们身上穿着奇怪的四袋上衣和灰色下裤，上衣敞开的领口处漏出了护着脖子的高领细绒衫，看起来很暖和。
城内走动的人有男有女，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头发大多是短发，就像是赶车的女娘一样，头发齐肩，或是披散着，或是绑起来，都不会碍事。
先前在卫城那边看到过一个个留着寸头的徐家军，灾民们已经觉得很另类。
现在到了徐家军的地界上，这才发现，寸头男兵算什么？
这城里还有留着寸头的女兵！
她们大多身高在一米六五以上，北地女子长得比较高大，这些女兵在军营里吃好喝好，营养充沛，又留着和男兵一样的寸头，身披甲胃，手持钢刀，神情冷酷，看起来比男兵还要无情一些。
那双臂上鼓起的肌肉线条，看得车上的灾民们愣怔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赶车女郎笑着给他们解释：“这些都是咱们女将军手下亲卫队的女兵们，她们得了神的恩赐，修习了法术，力大无穷，可举千斤！”
灾民们目瞪口呆，急忙回头去看走过的那些数量不多的女兵，像是不敢相信一样。
这时，一队推着一个类似独轮车，但是却有两个轮子的斗车队伍驶入城内。
车斗里，是垒得满满当当的砖块，沉甸甸的，一般人没有点技巧可推不动这一大车的砖。
却不料，为首的推车汉子没注意路上的小石子，一下子压过去，车轮剧烈晃动。
整车的砖头眼看着就要连人一起翻到在地时，路过车队身旁的女兵突然伸出手，使劲拉住车斗，把倾斜的一车砖头连带着那汉子一起扶正。
“嗬！”灾民们看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信了赶车女郎说的话。
拉砖汉子倒是神色如常，感激的冲女兵们拱拱手，“多谢道友帮忙。”
“不客气。”女兵利落一抱拳，转身就大步离开了。
徐家军的官兵们，居然还会帮助百姓。新来的灾民们再次吃了一惊。
他们突然明白过来，徐家军喊的那句“徐家军是咱老百姓自己的军队”是什么意思。
原来，咱老百姓自己的军队，会帮助老百姓。而不是以势压人，寻各种名目搜刮，中饱私囊的家伙。
牛车在一间房顶悬挂着太阳旗帜的建筑前停了下来，看到旗帜上亮起的辉光，赶车女郎惊喜的呀了一声。
“神女来了！”她欢呼道。
果不然，就在灾民们下车清点人数时，三道身披白袍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赶车的女郎再次惊呼：“首领也来啦！”
首领？
是徐家军中那个女首领吗？
看着从屋内走出来的两个年轻少女，灾民们又惊讶又有些迷——他们不知道谁才是女首领。
不过随着教堂内外的神子们纷纷抱胸行礼，两个少女分别回应回礼后，灾民们就知道，年纪更小的那个是女首领。
而那个身材高挑，容色明艳的少女，则是光明教会的神女。
姐妹两走了上来，神女悲悯的目光看过所有人，每一个被她看到的灾民，都感觉到一束光芒在眼前亮起，虽只是片刻的光辉，但却让他们感觉身体一暖。
灾民们惊讶的看着自己身上散去的光芒，单纯的他们此刻还不知道，这就是教会内妇女儿童们最想要得到的“光明赐福”。
灾民们只觉得赶车女郎说的话并没有夸张，并且还是真的。
如果这都不算神通的话，那这世间就再也没有神了。
“神女怜我！”
灾民们齐声高呼，也学着神子们的姿势，抱胸虔诚的望着白袍之下，神女的美丽容颜。
徐二娘微微颔首，抬了抬手，“我徐家军的信徒们，神已经感受到你们的虔诚，神会赐福与你们，你们将会在徐家军的带领下，获得新生！”
饶是早已经见惯自家阿姐蛊惑人心的画面许多次，但每一次，看到‘信徒’们亮起来的双眸，徐月还是在心中微微颤了一下。
信仰的力量，真的很可怕，也很诱人。
神女安抚了人心，现在终于轮到首领来做总结。
徐月站了出来，徐二娘以及神子，都抱胸朝她微微底下头颅，恭敬的行了一礼。
只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能让世人明白，徐家军才是真的神使，而教会神女，只是神派下凡来辅左徐家军的。
这一举动，让站在姐妹俩身后半步，全身都笼罩在白袍之下，只露出一个下巴的赵元吉，皱起了眉头。
徐二娘现在天天把他带在身边，待他极好——除了不让他离开她的视线范围，夜夜‘笙歌’之外。
这让赵元吉产生了一种自己似乎也得到了徐家军认可的错觉，从而让他生出了想要挑拨徐月和徐二娘的想法。
赵元吉想着，现在教会势力越大越大，信徒们又只认神女不认首领，那不如直接就让徐二娘来做徐家军的首领？
倘若徐二娘完全掌管了徐家军，或许他们两人能够联手做出一番事业。
却没想到，他刚对徐二娘说现在教会信徒势大，隐有超过徐家军本身的趋势。
马上！
徐二娘就冲他说了一声谢谢，而后颁布了新的神谕：凡是教会信徒，永远跟随神的旨意，永生永世辅左徐家军，以保护徐家军首领为使命！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钟！
神谕颁布的第二天，赵元吉就感觉自己的旧疾又复发了，每日胸闷气短，气力一日不如一日，生不如死。
368 科技树悄悄升级（求月票）
在教堂停留了半小时，安置好灾民后，徐月接到赵备那边的请示，先离开了。
徐二娘和赵元吉则回了临时落脚的驿站。
刚进房间，两人间的气氛就有点不对劲，赵元吉直接在桌边坐了下来，摘下头上的兜帽，面无表情的盯着某处，看着像是出了神。
徐二娘撇了他一眼了，那张俊美的面庞消瘦了很多，唇色发青，似乎又变成了当初在书院时，那个不合群，少言寡语的赵公子。
“我让人给你送去的吃食，你都没吃吗？”徐二娘在他身旁坐下，托腮望着他。
赵元吉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望着窗灵，不冷不热的答：“吃了。”
“吃了怎么还瘦？”徐二娘挑了挑眉，嘴角弯了起来，主动活跃气氛，戏谑的说：“难道是给你准备得少了，不够你吃？”
赵元吉不答，徐二娘还有不少耐心，倾身来到他面前，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笑一笑嘛，虽然咱们从渔阳跑到狐奴县这边生活条件是差了一些，但能够帮助灾民们，不也是好事吗？”
“你还是皇帝呢，就是这样对待你的百姓的？”
徐二娘不提这茬还好，一听到皇帝这个称谓，赵元吉面无表情的脸顿时染上了怒色。
他一把拍开了脸上的手指，皱眉质问：“徐二娘，我们这到底算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你现在是在报复我吗？”
徐二娘往后退了退，抬起自己被拍开的手看了看，她反应很快，所以赵元吉只打到了她的指尖，青葱般的纤纤玉指微微透着一点红，十分好看。
不过看着看着，女子眼中的耐心却一点点消失殆尽。
赵元吉压低声音喝问道：“你到底要怎样？我都做了这么多你不喜欢的事，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徐二娘轻笑一声，抬眼看着面前这张俊美的脸，“赵元吉，我可以宠你，给你最好的吃穿，最大的自由，但我和我家人之间的事，你最好不要过问太多，明白吗？”
“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徐二娘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边喝边说：“我不会杀你的，但我这一家，除了我，全都想杀了你！”
赵元吉眸色一暗，“为什么你不杀我？就因为我这张脸吗？”
每次见面，徐二娘都会夸赞他的容貌。好像他除了容貌，其他的都一无是处！
徐二娘赞赏的点了点头：“看来你不笨，所以，不要总在我雷区上蹦跶，安安心心做好我的宠侍，我可以保你富贵一生。”
“至于什么皇位什么光复赵氏皇庭，那都不是你该操心的。”
“你这样的美人，只要好好待在神女身旁侍奉，神女不会亏待你的。”
徐二娘放下茶杯，站起身，轻拍了拍赵元吉清瘦的肩膀，爱怜道：“我让人给你送些吃的过来，你多吃点，总这么病恹恹的怎么是好？”
说罢，转身走出房间，吩咐驿馆做些饭菜端上来。
赵元吉目瞪口呆，大受震撼，听着二娘无情却饱含宠溺的话，他突然对北宫中的公孙皇后，感同身受了。
因为他也对公孙氏说过类似的话！
原来，被当成一个无用花瓶被人‘宠爱’，竟是这样的感觉。愤怒、但什么都改变不了！
徐二娘端着做好的吃食回来了，全是赵元吉平时会多夹几快子的菜。
对他，她确实是用了心的，但她真的走心了吗？
赵元吉在心里问自己：你现在还喜欢徐二娘吗？
心里的小人摇摇头，他已经分不清这是喜欢还是利用，他只知道，最初，是喜欢的。
......
幽州下雪了，往年的雪都来得早，今年的却比往年晚了两个月，步入十二月，大雪这才落下来。
鹅毛大雪漫天飞舞，狐奴县的难民营已经搭建完毕，收容了从南边逃来的六千多灾民。
这么多人口涌入，让狐奴县这座本没什么人气的县城变得热闹起来。
因为要做工抵债，灾民们刚安顿好，就加入了各项劳动中，努力赚取工钱，好早日还清欠下徐家军的赈灾粮。
也因为这一大波劳动人口加入基础建设中，原本不可能完成的水泥全郡主要干道铺设任务，也赶在大雪落下前完成。
道路畅通，便有源源不断的物资从渔阳港口过渔阳县，走平谷，最后抵达狐奴。
以前想要从渔阳的东面运送货物到西面，就算是公孙昊那样经验丰富的车队，想要横穿渔阳郡，也得耗上十天左右。
但现在有了水泥路，时间直接缩短了一半，五天就能把海港码头上的物资分运到渔阳郡各个县城。
而徐家军的速度，那就更快了。
一开始徐月只想到和科技树换自行车，被阿娘突然提醒，这才想到，其实她可要直接和科技树换成品轮胎。
而且，比直接换自行车划算得多。
一个能量果只能换十辆不保修的自行车，但只要轮胎的话，能换三十个。
成品的工业轮胎，加上从冶铁车间里做出来的配件，速度更快的四轮运输车就这样诞生了。
有了这一批运输车，徐家军的运输队只需要三天就能完成九县主要交通枢纽的物资运送任务。
这样的后勤速度，要是放在战场上，士兵们就再也不怕追击敌人太远，后勤跟不上而饿肚子。
徐月现在发现了一条全新的‘发家致富’道路，那就是不断的扩大地盘。
地盘越大，能够收罗到了各种知识点和观察到的社会现状也更多，科技树上的能量果也红得更快。
很多时候，不用她把古籍字画等物品送入实验室，科技树上新结出来的能量果也会自己变红。
徐月觉得，科技树可能已经在自己没意识到的时候，悄悄升级了。
现在的科技树，似乎开始吸收人气，六千多灾民的涌入，直接让科技树上多结出了六个能量果。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徐月在冬季颁布了全郡人口统计任务，让负责维护道路的道路兵们清理道路积雪的同时，在各县展开人口统计工作。
369 喝上可乐
到了冬天，人口基本没有流动，统计起来也比较方便，得出的数据也更加精准。
正月十五这天，徐月就收到了最新的人口统计报告。
根据报告上的数据显示，现在渔阳全郡共有十四万人口，比上一次粗略计算出来的不到十二万，多了两万人。
这两万中，除了那六千多灾民以外，剩下的全是从渔阳郡周边村镇并入进来的。
徐家军的势力越来越大，分田分地的名声也越来越响，自然会吸引不少人自发加入，人口数量也随之增加。
特别是这个冬天，整个幽州百姓的日子都过得不如往年好，很多人从偏远的辽西辽东南下往渔阳这边迁移，最后选择加入徐家军的就有不少。
这个时节，天灾频发，气候无常，以农耕为基础的大庆国完全只能靠天吃饭，一旦出现各种异常气候，农业产出锐减，就会有很多人吃不上饭，活不下去。
徐月手里的人口报告数据增加的同时，也代表了渔阳以外的其他地方，人口正在消减。
只是她们现在不好把手伸太远去计算其他州郡今年的人口情况，也就不知道其他州郡今年是什么情况。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得到这份数据报告之后，徐月研究室上空的科技树，又多了十三个红彤彤的能量果！
为什么是十三个？
徐月陷入沉思。
先前六千灾民得了六颗能量果，等于是一千人换一颗。
那现在总共多了不到两万，应该是十九颗。十九减去六，还剩下十三颗，这就刚刚好对上了。
并且，当时那六千多灾民她有亲手接到统计单子，余下多出来的人口，是这次清点后才得出的具体数据。
也就是说，想靠人头换能量果，还得先进行统计。
想到这一层，徐月都不得不为科技树的严谨感到无奈。
不过这样一来，就又多了一个可以获得能量果的渠道，要不然，光是靠刷知识点，那进度就太慢了。
有了新的能量获得渠道，徐月再看研究室里那颗挂满红彤彤能量果的科技树，就忍不住有点心痒。
天知道她为了忍住不用这些能量果，忍得有多辛苦。
最怕的就是科技树乱扣她的能量果，所以每次兑换之前，徐月都要先和科技树谈好‘价钱’才兑换。
现在突然一下子得知可以用人头来换能量果，徐月顿时有种一夜暴富的感觉，迫不及待想要换点什么东西出来。
能量果攒在这，她其实不是很放心，这科技树可以在她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自己更新，谁知道它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就消失不见了呢？
人还活着，钱却没了，这该是何等的凄惨？
徐月立马回家，把爹娘哥姐都叫了回来，全家人一起商量该怎么花钱.......不对，是花能量果！
听见徐月要花能量果，徐大四人对视一眼，都有点兴奋。
徐大试探问道：“能换点咱没尝过的吃食吗？比如幼娘你天天挂在嘴上的可乐什么的......”
话音未落，余下几人眼睛刷的一亮，齐刷刷看向徐月，满脸写着渴望。
虽然，他们或许并不知道可乐到底是什么，但天天听徐月念叨，也知道是个好东西。
徐月感受到家人们这期待的目光，也忍不住意动，便试探问道：“那我就用一个能量果先换一点可乐？”
徐大、徐二娘、徐大郎疯狂点头，“可以可以，可以的！”
倒是王萍萍提醒，“要是太贵就不换了，你先跟那颗树问问价。”
是的，现在全家人都知道，徐月是可以和科技树讨价还价的。
虽然也没见科技树少扣一颗能量果，但讨价还价这种事，会让你在心理上莫名有种满足感。
徐月重重点头，带着全家人的期望，和科技树打起商量，经过一番撒泼打滚，终于获得一颗能量果换五瓶可乐的优惠。
科技树的价值计算一直是个迷，徐月跟它做了这么久的交易，也只是知道一次性不可再生的东西便宜，而可持续性发展的贵。
但如果用十辆自行车和五瓶可乐来做对比的话，那就是血亏！
不过千金难买咱高兴，五瓶可乐，正好一人一瓶，当那刺激的气泡在口腔中翻涌带来喉间的片刻欢愉时，徐月觉得，这真特么值了！
“妙哉妙哉，这时间竟有如此美味琼浆！”徐大一口豪饮去了大半瓶，一边惊喜赞叹一边满足的打了个气泡嗝。
徐月做梦都在惦记着可乐，此刻梦想照近现实，幸福得眼泪差点落下来，连连点头附和阿爹。
可能是口味不同，徐二娘和王萍萍比较澹定，觉得挺好喝，但也没有到惊艳的程度。
徐大郎就不一样了，一口气把瓶子都吸扁，喝完还眼巴巴的看着徐月，“还想要......”
“下次。”徐月拍拍哥哥的大脑袋哄道。至于她手上剩下的大半瓶，那是她自己的，谁要也不给！
徐大郎只能可怜兮兮的看着徐月留下的大半瓶可乐，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样自己才能再蹭一口。
徐二娘在旁看得好笑，把自己剩下的递了过去，“喏，喝我的吧。”
徐大郎警惕的望着她，似是不敢相信，毕竟他们兄妹俩可从没有这么相亲相爱过，没把对方打残都算是不错的了。
“你要不要？不要拉倒，我自己留着慢慢喝.......”
“要！”
徐二娘话都没说完，徐大郎长臂一伸，就把她手里的可乐全部捞了过去。
他还闻了闻，确定徐二娘没下毒，不是要整蛊自己，这才端起来慢慢享受。
这些小动作徐二娘看在眼里，忍不住小声吐槽：“人和人之间能不能多点信任？”
“我不是人，你也不是人。”徐大郎一本正经的反驳道。
徐二娘瞬间无语，丧尸确实不是人，可她堂堂魔法师难道不算人吗？
旁观全程的徐大受到启发，试图把手伸到王萍萍身边，“你是不是不喜欢喝啊？没事，交给为夫，为夫帮你解决，省得浪费了。”
王萍萍抬手就是“啪”的一巴掌，“谁说我不喜欢？我就不能留着自己喝非要给你？”
370 闪光密码
说罢，把剩下的半瓶可乐倒进随身携带的皮水囊里，塑料瓶丢给徐大，“这个倒是可以给你，闻闻味儿。”
徐大瞠目，王氏你不要欺人太甚！
眼见爹娘哥姐一言不合就要干架，为了家庭和谐，徐月忙问道：
“能量果还有很多，大家想想要换些什么？”
“当然，飞机大炮什么的不可能，这就不用想了。”
徐月这话成功打断了准备干架的四人，一家五口对视一眼，各自思索自己现在需要的物资。
徐月自己最想要的当然是各种高产植物种子，但现在已经有了棉花和杂交水稻，吃穿上都有了基本保障，其余的种子，似乎也没有这么迫不及待。
加上兑换这类种子需要花费太多能量果，徐月暂时还舍不得。
所以，她还是看看家人们的想法吧。
徐二娘道：“我看各个工厂的水魔法阵现在有点不太够用，只能在靠近水源地的地方建设工厂，有些局限了。”
“咱们现在地盘大，需要生产的物资也变得多了起来，水源地也没有那么好找了。”
“如果一定要换点什么东西的话，试试看能不能换一些炼金材料，我想重新做一些动力机器，用到没有水源地的地方搞生产。”
徐月之前还没有兑换过超出自己认知的各种物资，也不知道科技树能不能兑换到炼金材料。
点点头，让阿姐把材料写下来，决定先试一试，暂时不敢确定能不能成功。
王萍萍想了想，也取出纸笔列出一份单子，“马上咱们就要离开渔阳县向北继续发兵，那边的气候条件还有地理环境和这边不同，越往北气候越冷，现在比较缺的还是行军用品。”
“如便携帐篷、睡袋、防潮垫、锡箔纸、急救药品、军用背包、便携工具等等，这些以咱们当前的生产水平硬要做也做得出来，但无法大批量生产应用，就是在浪费时间和财力。”
“还有，以后我们肯定要往南边去的，离开了平坦开阔的道路后，我军要面对截然不同的作战环境，防蚊虫的药品喷雾之类的，也可以提前兑换一些。”
说到这，怕徐月的能量果不够用，又提醒道：
“帐篷和药品是最优先级，其他的都能找到替代品，先紧着这两样。”
便携折叠帐篷要用到支架钢材，兵工厂那边的王大有等大师傅根本做不出来，更不要说帐篷用的防雨布了。
这样的布料，现在根本实现不了，因为没有防水涂料。
如果用本土油布的话，估计用不了两次就会报废，纯属烧钱行为。
徐月拿着阿娘和阿姐列出的两份单子，原地入定，进了研究室。
科技树还是从前的大小，并没有因为时间的增加慢慢长大。
不过，因为树上结出的能量果越来越多，现在已经变成一株红色的科技树。
徐月现在可有经验了，不会直接许愿，而是先问问科技树，能换什么，大概是个什么价钱。
科技树闪烁着绿光表示了片刻的不满，就老老实实用只有徐月才看得懂的‘闪光密码’，同徐月打商量。
炼金材料能换，就是很贵。
但机器动力是发展的基石，蒸汽机兑换不出来，就只能先用炼金产品凑合了。
就算贵，徐月也得换。
两百颗能量果，换来二十份炼金材料，如果徐二娘没有报废率的话，能够做出二十台动力机器。
科技树上还剩下三百五十颗能量果，徐月用二百颗换成一千套包含睡袋和防潮垫的军用级别帐篷，用一百颗换了基础药品，填补了研究室已经空空如也的药柜。
一下子用得只剩下五十颗能量果，徐月肉疼的同时，斗志也被点燃。
只要想到一千人口能够换来一颗能量果，她就心潮澎湃，迫不及待想要扩展地盘。
假设一个郡有十万人，那只要拿下一个郡，她就能有100颗能量果。
十个郡就是一千，一百个郡就是一万，一千个郡，那就是十万！
......
转眼间，三月到来。
渔阳郡今年的雨水却不多，等着春耕的农人们眼中露出了愁绪，还有一丝丝恐惧。
是对旱情的恐惧。
“已经三月末了，虽然水稻种了下去，但降雨量还是很少，再没有雨的话，今年的收成一定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农学院的周荣拿着各地报上来的二月三月降水量报表，站在徐月面前，忧心忡忡的说道：
“渔阳、平谷两县还好，位于河流交汇处，挑水灌既收成还能保住，但余下几个县城的河太小，若是用河水浇灌，恐怕还是不太够。”
“当然，要是接下来能来一阵大暴雨，那这些担忧就都是多余的。”周荣叹道。
春耕是头等大事，徐月一家五口全部到齐，听完周荣的报告，纷纷皱起了眉头。
“让村民们挖水塘蓄水的消息已经全部传达到位了吗？”徐月问。
周荣点点头，“已经通知了，村民们现在正在挖水塘，老农人们见识过旱灾的厉害，有他们带头，挖蓄水塘的事村民们都很积极。”
徐大追问：“去年就开始在挖引水渠，今年要是能挖通，是否能够应付到秋收？”
周荣看向身旁的同伴福宝，具体的数据计算都是她在做，这个问题还得她来回答。
少女一脸严肃，手里翻着记事本，片刻后这才回道：
“如果按照一亩水稻田整个完整周期的用水量来算的话，位于平谷城外的天然水库里的蓄水量，根本无法支撑到秋收。”
“但如果蓄水量增加十五倍，那么就算今年降水极少，咱们郡也可以靠水库水完成灌既任务。”
十五倍？
赵备和司马懿对视一眼，齐齐摇头，这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水流疏通容易，蓄起来却很难，整个大庆的蓄水库，全是在天然水库的基础上修建堤坝蓄起来的，因为技术材料有限，蓄水都不深。
真到了旱灾年间，这样的水库能起到的作用也有限。
而徐家这边，虽然已经在着手修建水坝，看起来也有模有样的，但今年显然是用不上了。
371 出让幽州
赵备和司马懿能想到的，徐大当然也能想到。
他们修建水库，本来就是为了以后长远的发展做打算，今年就算用不上，这项工事也不能停。
水库既然用不上，那就只能想想其他办法了。
徐大沉默下来，垂眸思考着，要不要开坛作法求雨。
对凡人来说难如登天的事，放在修仙之人眼里，根本不是事。
不过他已经不是当年的他，这事光靠他一人可不成，还得叫上二娘一起。
赵备和司马懿已经在商量渔阳府衙存粮够不够用的问题，周荣和福宝也是愁得直叹气。
相比之下，知道家里有两个外挂的徐月，非常镇定。
大家伙正儿八经的商量了一下如何应对旱情的事，会议结束后，徐月一家默契的留了下来。
而后，看向正在交头接耳的徐大和徐二娘两人。
徐月憋了很久，见没有其他外人在，立马就问：“阿爹、阿姐，你们俩有什么办法吗？”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借水！”
借水？
从哪里借？
天上没雨，地下深处却有暗流。
徐大和徐二娘打算把地下水借到地面上来。
“打井吗？”徐月问。
二人摇头。
打井是当前老百姓们能够利用地下水的极限，用做日常生活用水还行，要是想靠井水浇地，没有抽水泵，那还是算了吧。
人可以把水慢慢挑出来，水稻却等不了你这么长时间，还不等水浇上，庄稼早旱死了。
徐大答道：“二娘用阵吸水，我施法降雨。”
徐月把阿爹和姐姐上下扫了一遍，担忧问：“你们行吗？这个工程量可不小。”
“又不是所有地方都旱，只几个县，还凑合吧，大不了累一点，就当是在做功德了。”徐大摆摆手，一脸澹然，好似压根不把这点事放在眼里。
不过等真到了要他施法降雨的时候，老父亲还是累趴下了。
四月只下了一点毛毛雨，到了五六月，本该是雨水最充沛的时候，渔阳一滴雨也没下。
好不容易用河水完成第二次的浇灌后，河水水位勐然下降到了极其可怕的程度。
到了六月，农人们把蓄水池的水也用光，眼看着水稻开始抽穗，老天爷却不下雨，人们正感到绝望之时，乌云突然遮住了天，一团团带着雨水的云浮现在渔阳郡上空。
毫不知情的农人们惊喜欢呼：“下雨啦！下雨啦！”
殊不知，正在背后把地下水借出来的徐大和徐二娘早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但看着得到雨水滋润而伸展腰肢的水稻，父女俩对视一眼，暗自庆幸现在自家地盘就这么丁点大。
要不然，把他们杀了祭天也无法扭转旱情。
渔阳郡内六月七月的雨下得极有规律，每到稻子要进入下一个阶段，需要用水时，天就会黑，乌云就会出现，紧接着雨水也就落下来了。
渔阳百姓们高兴啊，只觉得是老天爷在庇护着大家呢，连带着这段时间去教会参拜神女的人也多了起来。
整个幽州大地中部都在旱着，独独就只有渔阳幸免于难，安全渡过，迎来丰收。
彼时，身在渔阳隔壁涿郡的赵虞和刘琦，再一次因为要不要出兵前往渔阳救驾的事，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赵虞指着城门外那荒芜干枯的土地，还有倒在路边的百姓，沉声喝道：
“幽州都落到了这般田地，刘将军还想发兵渔阳？！”
刘琦漠然的看着城外的惨象，心知赵虞无论如何都不会发兵渔阳，重重一抱拳，感谢赵虞这一年来的款待后，便领着他手下那帮残兵准备离开幽州。
他怕他再不走，一颗心已经渐渐靠向渔阳的赵虞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要了他的命！
况且，幽州如今这般旱情，他也实在是待不下去。
回到并州固然要面对公孙瓒的残酷处罚，但也不至于要死。
可留在幽州，那就是真的要死了。
赵虞此人，心慈手软，不可为谋！
在心中给赵虞下了这样的定义后，刘琦愤然离开。
他前脚刚走，赵虞这边就主动联系上了徐家军，想同他们买粮。
徐月回他：徐家粮不卖，只发给徐家人！
顿时，赵虞等人便都沉了脸色。
只是，再没粮救济，涿郡的人都要死绝了，空有一座孤城，又有何用？
经过一晚上的激烈思想斗争，赵虞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决定——出让幽州。
齐周等谋士和阎柔等武将都惊呆了，万万没想到主公盘踞幽州熬过了董兴，挤兑走了公孙瓒，现在居然要把辛辛苦苦守下来的家业，全部拱手送给徐家军。
要不是觉得太过失礼，齐周和阎柔等人都想问问主公：您没事吧？
赵虞当然没事，而属下们的反应，也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他沉声道：“去年收成便不好，今年大旱，百姓更是颗粒无收，府库存粮就要耗尽，此时渔阳却依旧丰收不受旱情影响，如此对我方不利的局面，一旦徐家军来犯，诸位打算如何抵挡？”
挡自然是能挡的，就是要再多饿死一些百姓罢了。
但这话，没有人敢说。
赵虞见众人不语，又道：“幽州九郡，辽西、辽东、乐浪三郡名存实亡，乌桓、鲜卑、高句丽这几个异族霸占着三郡，没有好处，轻易调动不了他们。”
“余下代郡、上谷郡、涿郡、广阳郡、右北平五郡，旱情虽有轻重，但也是自顾不暇，与其到时候同徐家军恶战，倒不如现在求和得以保存。”
“更何况，如今北面这些势力，也只有徐家军心怀善念，收容灾民。”
“他们能容灾民，自然也能容下你们，只要幽州百姓能活下去，死我赵虞一人又有何妨？”
听见这话，知道赵虞这是准备牺牲自己保全幽州，齐周等人纷纷跪了下来，高声劝解：
“主公，万万不可啊！”
赵虞惨澹一笑，“我意已决，诸公莫劝。齐周，你替本王拟和书一封，连同刺史印一块儿送往渔阳！务必亲自交到徐家军首领手中！”
齐周叹息一声，无奈应下。
大家伙面上劝戒赵虞，可心里却因为不用跟徐家军开战暗松了一口气。
372 全家北上
“什么！”
公孙瓒虎目盯着殿上的刘琦，不敢置信，“赵虞要出让幽州给徐家军？”
一身风尘仆仆的刘琦跪在地上，重重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混蛋！”公孙瓒要气疯了，“赵虞这老匹夫，居然给本将军来这一套，身为赵氏宗亲，居然做出此等背叛皇室之事，也不怕遭天打雷噼！”
“此事还有多少人知晓？”公孙瓒快步来到刘琦身边，一把将他提了起来，“陛下呢？可还活着？”
刘琦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巴，“将军息怒......”
公孙瓒冷哼一声，松开了他，刘琦这才惶恐答道：“赵虞出让幽州此事，应该只有咱们和徐家军那边知晓。”
“至于陛下，他应该还活着吧。”
刘琦回答得不是很确定，因为他们已经失去赵元吉的消息大半年了，徐家军手里拿着这样一个重磅筹码，竟然没有一点动静，搞不好人真被他们弄死了也说不定。
毕竟，他们可不怕背负弑君的罪名。
“不会。”公孙瓒肯定道：“徐家不会杀了他！他们不会这么做。”
公孙瓒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看着灰头土脸的刘琦，眼中闪过一抹嫌弃。
“你还敢回来！”
刘琦扑通又跪了下去，自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也没有辩解什么。
公孙瓒看着自己手下昔日威风凛凛的大将被徐家打击成这般卑微模样，更觉心堵。
南边曹氏蠢蠢欲动不知又在谋划些什么，南北两帝已经够乱了，现在赵虞和徐家军还要来参一脚，公孙瓒只觉得脑壳疼。
看刘琦这惨样，公孙瓒虽然很想亲自领兵冲到幽州把这两个最让自己碍眼的硬石头踹掉，但理智还是渐渐占了上峰，告诉他，现在出兵，胜算不大。
可就这样放任幽州被徐家收入囊中吗？
公孙瓒狠狠咬了下腮帮子，决定给赵虞和徐家添点堵。
公孙瓒看向狼狈的刘琦，“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现在立马传我密令到乌桓，告诉乌桓王，他们南下的机会来了！”
刘琦骇然抬头，怔怔看着公孙瓒两秒，这才垂眸应是。
.......
此时，天渐转凉，已是初秋时节。
徐月收到齐周亲自送来的刺史印有些日子了，同家人商议后，一家五口决定亲自北上，接手幽州各郡官印。
渔阳郡现在已经步入正轨，留下赵备三兄弟还有司马懿看家，徐月和家人们一个人手都没带，先行秘密北上，以免有诈。
而负责收复幽州各郡的徐家军小分队，将在接到前线徐月传来的消息后再出发。
司马懿觉得这有点太冒险，在徐月等人出发前，还特意跑来叮嘱他们要乔装一下，免得被认出身份，死于非命。
徐月等人：“......”
不过司马懿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最终，一家五口还是乔装成走亲戚的小富之家，踏上了北上的路。
一家子没急着要取涿郡见赵虞，而是打算绕一圈，先往东去广阳郡，而后北上到上谷，最后走代郡，再绕回涿郡。
至于位于渔阳郡右面的右北平郡、辽西辽东等四郡，太过荒凉，又多异族，王萍萍打算等把幽州东面几郡稳定下来后，再过去会一会那些已经自立为王的异族部落。
马车滚滚向前驶去，没经过改良的双轮单轴马车，离开了平摊宽阔的水泥马路后，颠簸得徐二娘直接吐了出来。
“徐大郎你会不会赶车啊！”吐过后的徐二娘一边用手帕擦着嘴，一边愤怒骂道。
徐大郎回头撇了她一眼，倒没生气，因为徐月也在车上，他把妹妹也颠着了。
青年先是抱歉的冲徐月傻笑一下，紧接着狐疑的扫了徐二娘一眼，“你最近脾气真暴躁，你不能好好说话吗？幼娘就没生气。”
徐二娘一怔，“你说什么啊？我很暴躁？是你没好好赶车在先好不好？”
徐大郎嘁了一声，懒得搭理。
徐二娘睨了他一眼，有些心虚的打开皮水囊喝了两口水，竟没有继续跟徐大郎争个输赢。
徐月忙探出头对徐大郎说：“哥哥你慢些。”
徐大郎颔首，“知道了。”
马车内的王萍萍和徐大看看徐大郎，又看看坐在角落喝水的徐二娘，夫妇二人对视一眼，敏锐的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但没来得及细想，马车又勐的停下了。
车内四人没有注意，齐齐踉跄了一下，撞成一团。
“徐末你故意的是不是......”徐二娘的怒喝喊出一半，就卡住了。
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伙面黄肌瘦的难民，围在了马车前面。
十二三人跪在了马车面前，伸出双手乞讨，眼睛亮得吓人。
“大老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四五天没进食了，您给口吃的吧，没吃的，给口水也行，小的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
有人看着膘肥体壮的马，舔着干裂的唇，狠狠咽了咽干涩的嗓子。
徐大郎眸色一冷，那人这才惊慌的低下头去，没再盯着马。
徐大郎敢保证，要不是这些人看见了他腰间的刀，恐怕此刻早已经一拥而上，把他们一家劫得干干净净。
早已经被澹忘的逃难记忆再次涌入脑海，徐大郎看着这些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难民，出现了短暂的恍忽。
徐大和王萍萍示意两个女儿待在马车上，夫妇俩从车上跳了下来。
两人一个佩剑一个背着弓，都是带了武器的，这些难民见了，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明显的慌乱起来。
可是饥饿的滋味实在是太磨人，就算知道自己等人手无寸铁，有可能会死，还是忍不住小声祈求食物和水。
先前徐月等人已经知道渔阳郡以外的地方旱情严重。但没想到，才刚离开渔阳郡地界，就遇到了逃难的人。
王萍萍抬眼看了看道路两旁的情况，四周只有这伙不知道藏匿在这里已经多久的难民。
刚刚入秋，草木就枯黄得厉害，周围干裂的田地都荒着根本无人耕种，河里也干得只剩下一层浅浅泥滩。
这附近的本地农人要么已经逃走，要么就是已经死了。
这燥热寂静的景象，和渔阳郡内百姓们正在庆祝丰收的欢乐景象完全是两个极端。
这场旱情，虽然没有兖州当年那场大旱来得凶勐，但也差不多了。
373 鲜卑打秋风
王萍萍冲车上的徐月点点头，徐月从车厢储物箱里拿出一个水囊和一袋干粮下车，把食物和水分给面前这十三人。
十三人先是一愣，而后忙不迭掏出身上带的容器过来接水，感激涕零，边道谢边擦眼泪。
这世道太过艰难，大家光是要顾好自己和家人就已经耗尽全身的力气，就算有善心的人，也没有余力去帮助其他人。
徐月手中看着不大的皮水囊容量大得出奇，十三人每人都装满了一竹筒。
袋子里的干粮是用细面混合粗粮一起烙的饼，添了盐和香葱，如果赶路不便生火做饭时，拿来烤一烤或是直接吃都行。
灾民们看着手里的饼，根本忍不住放放再吃，急促的塞进嘴里，不小心呛到，也不舍得吐出来，用手捂着，缓了半天这才想起来就着水咽下。
徐月一家靠在马车边上看着他们坐在路边大口咀嚼，面面相觑，都想到了当初自家逃难时的景象。
和他们从前比起来，这灾民算是好运了，有了这筒水和两个大饼，又能撑上两三天，走到渔阳寻活路。
十三人都是二三十左右的男子，要是养好了身体，有的是力气干活。
在渔阳，能干活就不会被饿死
王萍萍打量着他们，“听你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从哪儿来的？”
听见恩人娘子问话，已经恢复些力气的几人忙回道：
“我们都是从上谷郡的居肃县逃难过来的。”
徐月疑惑问：“上谷旱情不是不严重吗？你们怎么反倒往旱情严重的广阳郡来了？”
幽州这次旱情，中部的涿郡和广阳郡旱得最严重，最北的上谷还算好的，至少没到要举家迁移的程度。
听见徐月这么问，其中一个年轻男人没忍住哭出了声，
“乌桓人和鲜卑人又来打秋风了，他们抢光了我们的牛羊和粮食，杀了我阿爹阿娘，屠了全村，我和阿姐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结果阿姐为了救我，被鲜卑人掳走了......”
他们都是来自一个地方的人，听见这话，刚刚因为吃到食物和水的而露出笑颜的几人全都沉默了。
王萍萍追问：“边军呢？就这样放任乌桓和鲜卑人南下侵扰村庄？”
刚刚哭诉的年轻男人凄惨的扯了扯嘴角，“乌桓人抢完东西屠完村子就跑，等边军追过来时，乌桓人早就跑了。”
“鲜卑人不怕边军，州牧大人和鲜卑王有交情，只要他们不杀人，边军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且今年收成都不好，大家怕饿死，不少边军都逃了，这世道乱起来，谁还顾得上我们这些老百姓......”
王萍萍眸色冷了下来，“照你们这么说，现在咱们这边军就是个摆设？”
十三人没说话，说朝廷军是摆设他们不敢，但心里觉得和摆设也差不多。
特别是白马将军公孙瓒离开幽州之后，没有了将军的震慑，只有一个州牧赵虞，边境那些异族就越发猖狂了。
王萍萍看这十三人的反应，不用他们说她就已经明白，边军在劫掠这件事上，采取的是较为温和的政策。
王萍萍其实和公孙瓒是一个想法，对付这些异族人就得给他打服打残，才能让他们消停。
像赵虞的怀柔政策，虽然暂时能够换来边境稳固，但不能长久。
因为协议，鲜卑大军暂时不会踏入大庆国土。
但三五不时的小打小闹杀伤力也不小，特别是当地百姓们来说，好不容易辛辛苦苦一年到头有了收获，结果马上就被鲜卑人劫掠，等于是这一年到头都白忙活了。
这也和双方的地缘因素有很大的关系，说起来都是生存问题，鲜卑和乌桓人生在大漠草原，就注定了他们只能以游牧为生。
而大漠就那一点点适合耕种的土地，又怎么能养活得起这么多人？
中原地大物博，天生适合农耕文明发展，自然会引人眼红。
鲜卑人和乌桓人如果不南下劫掠中原人的物资，他们的族人也无法活下去。
站在生存的视角，鲜卑人和乌桓人似乎也没有错。
只可惜，她现在是中原人，又怎能看着同胞们频频受到这些异族侵扰？
“广阳这边不做停留，直接去上谷郡。”王萍萍低声对家人们说道。
几人点点头，没有异议。
徐月提醒这些灾民，“往南再走两日就能到渔阳郡内，投靠徐家军还能有条活路。”
“徐家军真会收容难民吗？”他们谨慎问。
徐月点头，“会的。”
十三人总算松了一口气，能有个去处，那真是太好了。
十三人非要跪下表示感谢，又歇了一会儿，等中午的日头下去，这才继续往南边赶去。
走之前，那个年轻人像是突然才想起来似的，转头问：“几位恩公如何称呼？”
一家人默契看向徐月，徐月澹笑着说：“我叫徐月，等到了渔阳，要是守城军们问起，你们就说是徐月让你们过去的，他们会安排好你们。”
“徐？”几人对视一眼，觉得这姓氏未免有点太凑巧。
但等他们回头想要再问时，马车已经驶远了。
十三人只能暂时放下心头怀疑，怀抱着希望，继续往南走去。
徐月等人也没有停歇，一路往北，直到天黑这才找到一个有细细山泉的坡脚停下休息。
有皮水囊在，水很充足，徐二娘让徐月把放在研究室小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拿出来，燃起火堆，架起锅，做顿热乎饭吃。
荒郊野岭，四周一片漆黑，时不时有几声不知名野兽的低吼从山中传来。
徐大郎起身，忽然朝着山中一声吼，把营地上余下四人都吓一跳。
不过你别说，这一声咆孝下来，那些不知名的野兽叫声就都消失不见了。
徐大取出便携帐篷，被王萍萍指挥得团团转，花费半小时，总算把今晚一家人要住的帐篷搭了起来。
暗绿色的帐篷很大，四方形，带着田字窗，找一些干草铺在地上，再搭上防潮垫，铺上睡袋，一家五口今晚睡觉的地方就有了。
回忆当年，再看现在，这生存条件简直是天差地别。
徐月望着锅里的面疙瘩懊恼，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要用能量果换个帐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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