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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闲半散     茁壮的草根txt下载     茁壮的草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古村落

    吃了中饭,几个人略事休息,便踏入群山。

    走了最初那段已经修好的简易公路后,耕夫暗自庆幸早来了一步。

    对于古村落的发展,文保部门的思路还是很尴尬的,对文物最好的保护就是尘封不动,但是这样一来,原住地人们的居住条件就无法得到改善,后来经过不断总结经验,文保部门开始有序的采取保护古村落以及古城居民迁入新址的政策。

    新修筑的简易公路很快走完了,几个人连续翻过几座山头后,在一个山顶停下休息,耕夫看着周围葱茏的山色,暑热顿消,对身边人说道:“好汉寨地处这样的世外桃源,倒也不妨建成一处景点,发展旅游业。”

    一九八四年的时候,美国石油大亨哈默博士访问中国时,曾把一幅油画作为礼物送给总设计师。

    这幅油画名叫《故乡的回忆》,画中的双桥是画家陈逸飞的故乡周庄,被哈默博士重金购买后,在自己的画廊展出,画面中双桥飞虹,曲水流觞的纯中国风立刻轰动了全美,总设计师收到这件礼物后,专门询问过双桥在江南哪个水乡小镇,周庄由此闻名天下,并迅速带动了全国的古城小镇热。

    正因如此,耕夫看到鹅岭群山葱茏起伏的自然风光后才有感而发,可惜成也山色败也山势,正是因为交通不便,很多古村落保存了完好风光的同时,宛如遗珠藏在深山无人识。

    几人正在休憩闲聊,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炸响,把大伙儿吓了一跳。

    正在摸不着头脑之际,紧接着又是一声炸响,这次离得更近,宁向东是一名退伍军人,听到第二次响声时,陡然醒悟过来,立刻一跃而起把耕夫扑倒在地。

    其他几人看到后,虽然仍旧搞不清楚状况,但也有样学样,纷纷扑倒在地。

    这时宁向东大声喊道:“这边有人!这边有人!”

    过了没一会儿,便听到刷刷的裤腿摩擦草丛的声音,接着一个浓重的鹅岭口音问道:“刚才谁在喊叫?”

    宁向东一听这声音笑了起来,站起身说道:“是我,二蛋叔!”

    窦二蛋手中提着一支双管猎枪,瞪着草丛里爬起来的宁向东,吃惊的问道:“你娃子咋在这里冒出来了?”

    “不但他娃子,还有我!”耕夫也笑呵呵的站起身。

    窦二蛋看着草丛里一个接一个爬出来的人影时,表情越发吃惊,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猎枪,难怪打了一天猎,就打到几只野鸡,看来自己的枪法烂到家了。

    “幸亏我准头差,要不你们这么多人,难保谁被我打中了!”

    窦二蛋话一说完,众人跟着他一起后怕起来,这话说的可是实情,猎枪是散射抢,有一粒铁砂打到身上,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怎么想起来上山打猎了,二蛋叔。”宁向东看了看窦二蛋裤腰里挂着的两只野鸡,问道。

    “每天啥也不干,光在家里等着山外开工,实在太闷了。”窦二蛋说道。

    “前几天不还在俺们村吗?一眼没看见就回家了呀。”宁向东这几天一直跟着耕夫的屁股转,还真没注意二蛋叔。

    耕夫对窦二蛋印象不错,笑哈哈说道:“二蛋村长,你这野鸡晚上就下锅怎么样?”

    窦二蛋微微一皱眉,旋即说道:“耕大爷吩咐,自然要服从。”

    耕夫发现他答应之前微微犹豫的一刹那,有点不解,难道打了野味不是为了吃?

    宁向东却知道好汉寨太穷,耕地质量不好,每年只有低产作物适合种植,也没有其他副业,因为村子在半山腰,养羊也不如鹅关村长得壮,大伙儿打点山鸡,捉几只野兔,都制作成风干肉,拿到陈村镇上换钱用了,现打现吃还真谁能没这么潇洒,就连他上次去窦二蛋家,也只有资格吃了顿羊骨头熬菜,连肉星儿都没有看到一点儿。

    正聊着天,远处又过来两个人,也是好汉寨的,不过他俩手里各自拎着一只兔子。

    当听说窦二蛋放枪的时候,耕夫几人恰好在他的射程范围之内,两人哈哈笑着,说道:“不碍事儿,二蛋那枪法,在我们村可是赫赫有名,不过是臭的赫赫有名,连一些大姑娘小媳妇儿都比不上。”

    宁向东看到两人手里的猎物是兔子,奇怪的问道:“既然二蛋叔枪法那么臭,干嘛不让他去套兔子?”

    那两位村民无奈的说道:“这人呐,什么地方越欠缺,就越喜欢去干什么事,二蛋就是这样,每次出来弄点野味儿,他抢着去放枪。”

    这么说大家有点明白了,就好像越五音不全的人越喜欢唱歌一样。

    “不过,二蛋掏兔子也就那么回事儿,所以还是喜欢哪样,干哪样,由着他去吧。”

    好汉寨的村子坐落在半山坡,连兔子都不爱在那里做窝,所以想捉几只也是个技术活儿。

    “那村里干嘛不搬下去,鹅关不就是在慢坡上吗?”耕夫很奇怪的问道。

    “哪有那么容易,全村上上下下这么多口子人,想迁徙到别处得多大一笔钱,再说,村里边唯一能耕种的田都在山脚,搬下去就没地种了……”

    窦二蛋叹了口气,说道:“地薄田瘦,只能种一些抗旱抗风沙的作物,这样的农作物,生长过程中主要营养都用在怎么长得粗壮抵御恶劣气候环境,成熟期可怜巴巴结出一点果实,都是低产的粮食作物,可即使这样也得种啊,不然就没粮食吃,总不能光吃土豆。”

    这一番话说的耕夫等人唏嘘不已,甚至有人提议,要不还是别去村里了,他们这一去,随随便便吃几口,也是给村里增加负担。

    窦二蛋一听连忙拦住,说道:“就是再穷,也不差你们这几口粮食,再说这几年村里也好多了。”

    耕夫暗自跟文保组织的人商量了一下,对窦二蛋点点头,说道:“我同意继续去村里留一夜,不过晚上吃饭不但要交饭钱,住宿费也要一分不少的结算!”

    见到窦二蛋要开口,耕夫马上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不同意,我们现在就回头,天黑前赶回鹅关村还来得及。”

    窦二蛋重重一跺脚,说道:“全依你们,但是有一点,这事儿别跟付为政和高存光那俩球货说,不然,俺这辈子在他俩面前可活不成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孤品

    耕夫一行人来到好汉寨时天色已然黒尽,各家燃起了电石灯。

    电石灯引起大家高度关注,只因在七十年代的并原,很多人家都曾经用这种灯照明,想不到如今在山里还能看到。

    电石在当时很普遍,因为很多气焊需要用到它,这种灰白色的矿石与水接触后会产生剧烈反应,引发水面沸腾,同时自身也会在水中迅速分解并产生浓烈的可燃气体。

    宁向东家里也有这种自制的电石灯,还是宋小青的父亲宋益平去厂里找人帮忙做的,用两段铁管作为套筒,一段铁管盛半管水,取一小块电石扔进去,把另一段铁管套在上面,焊接一个细长的铜管,电石与水接触后,发生强烈反应所产生的气体,就由铜管顶端一个很小的气孔排出,可以用明火点燃。

    童年时期,宁向东和宋小青家都住在同一宿舍的院子里,放学后坐在一起学习,天黑之后,双方家里为了节省电石,就只点一盏电石灯,两人只好挤在一起看书,火苗产生的光芒不算很亮,两个人经常挤得头碰在一起,每次出现这种情况时,必然发生战斗。

    通常都是宋小青率先出手,用独门指法掐宁向东的腰或者胳膊上肉少的部位,总之怎么疼怎么来,巨痛之下宁向东奋起反击,每次都把宋小青从小板凳上推下去摔个屁股墩儿。

    宋小青必然大哭,通常招来的人往往是宁向东的老妈霍敏芝,上来就是一通巴掌打在他屁股上,然后是宁向东和宋小青两者易位,他扯着嗓子奋力嚎啕,宋小青晃着两只羊角辫,笑声从正在换牙的齿缺处清脆响起。

    其后几天两人又能好上一段时间,当好到一个临界点时,则再次上演电石灯争霸战……

    宋家和宁家的长辈坐在一起,哭笑不得的看着两人,一致总结这他俩是见不得离不得,一定是前世的冤家,今生来聚。

    一盏电石灯不足以照亮窦二蛋家的堂厅,二蛋婆娘尴尬的笑笑,说道:“家里就这一盏灯……”

    在座的人却明白电石对大山人家意味着什么。

    他们以前身在省城,想弄点电石也不容易,这种矿石是碳化钙,很轻,但是消耗的也很快,宁向东家离冶院的校办工厂很近,大哥经常去厂里找焊接工人要一袋子。

    家庭用电石灯只需要碎块即可,厂里使用大块,恰好互补,只要在存放区打扫一下,扫出来的细碎颗粒就能用于家里的夜间照明。

    如今城市供电已经完全够用,几乎没有停电的时候,这些东西越来越少而更加珍贵,窦二蛋家想找到电石储备势必很不容易。

    耕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晴朗无云的夜空中,月亮像一个明黄色的大盘子,照的院子里通亮,便提议干脆到外边儿去坐。

    时近九月末,山中夜凉如水,月光似水银泼地一般,几个人坐在院里,也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几有空灵之感。

    只是窦二蛋打破了这么美好的意境,他提着刚烧开的水壶从屋里走出来,给几人倒了杯水后,指着一块青麻石板对耕夫说道:“耕大爷,我听宁娃子说,你在外边是画画的,能不能给俺这块石头上画个啥?”

    好汉寨的人靠山吃山,石雕技艺也是名贯金阳,只是因为交通不便,名气上就抵不过河北曲阳,山东嘉祥这两个同样位于北方的石雕重镇。

    耕夫自打进了这个村,就已经暗暗留意到这里到处都是石头,别说石门槛,石门洞,窦二蛋家里的石桌石凳,就连刚才吃饭时,他还看到一口石锅。

    “二蛋,你家那口石锅是自己凿的?”

    “是啊,那个是有一年闲着没事,捡了几块圆石随便凿的,”二蛋说着,忽然想起来什么,说道:“您老在鹅关没看见?高存光他家的石槽子是我爹的手艺。”

    “这我倒没注意,也没听高村长给介绍过呀。”耕夫若有所思的答道。

    高存光家石槽子有一段黑历史,他哪会满世界宣传,宁向东和窦二蛋互相对视,彼此会心一笑。

    这时耕夫站起身,走到那片石板前,用手缓缓抚摸了一遍表面,他早年在杭州西泠学过篆刻,对大型石雕不太了解,虽然都属于金石技法,但却是一个在方寸之地腾挪,一个在粗岩砾石之上坎削,琢磨的路子截然不同。

    所谓内行看门道,窦二蛋一看耕夫出手,就明白这位老爷子不仅仅是单纯只会画画儿那么简单。

    “二蛋小兄弟给我出了一道难题啊,”耕夫端详着石板,缓缓说道:“实在不知道浮雕的刀法在这种石板上如何运用,画的过于繁复怕是不好体现出细节的交代。”

    “您老尽管画,其他的不用操心。”窦二蛋说着进屋里拿出一个包袱,放在院中的石桌上,耕夫打开一看,里面插满了大大小小的各种刻刀。

    “有这套刀具,我连您画的眼睫毛都能刻出来。”说起石雕,窦二蛋目光炯炯,一反下午玩猎枪时的吊儿郎当,整个人的气场都不一样了。

    耕夫看到这个情景,也不由一愣,随即大笑一声:“好!既然这样,娃娃,待会吃饭的时候,你给我弄一壶枣木杠子来。”

    窦二蛋大喜,尽管他只能算是匠人,而耕夫已成大家,但石雕工艺也已经触摸到创作的门槛,此刻听到耕夫要酒喝,就知道是打算给他留下一幅用心之作,只可惜自己的石材不好,此时天色已晚,仓促间也无法进山寻觅佳品,假如留到明天再让耕夫作画,只怕失了感觉,丢了传神。

    跟随耕夫同来的人看到他要酒后绘丹青,赠与村野夫,俱都掩饰不住的羡慕和嫉妒。

    耕夫的作品,如今在市场上,纯书法已经是按平尺计算价格了,如果是画作,则计算的价格更高。

    历来会画画的一定懂书法,而书法好的往往不会作画。

    耕夫今夜要在一片青麻岩上作画,如果留款再具名“野人”两字,就冲这样独特的材料,注定传世只此一件,眼前这位山里人可真是一夜大发了。

    这件孤品,在耕夫百年身故之后,他一生之中唯一的一件晚景作品,不知市场将作价几何?

    前提是窦二蛋不会冒傻气,自己动手去雕刻……

第一百九十八章 佛福一家

    窦二蛋在山里打猎,巧遇耕夫等人,便带他们在自己家留宿,把猎到的两只野鸡也一锅烩了,起初婆娘还想留一只,可看看家里实在没有拿的出手的硬货,而野鸡的个头看着大,实际只是蓬着一身毛,开水锅里一秃噜,再拎出来看,干巴瘦的让人心酸,费那么多作料就炖几根骨头棒子。

    窦二蛋见状,低声说道:“你傻呀,做了一辈子饭今天糊涂了,按着对付宁娃子的招数来不就得了?”

    婆娘一听茅塞顿开,瞅了瞅地下半袋子土豆笑了:“那晚上主菜就用土豆拌点大酱,跟鸡块一起炒,黑乎乎整一大盆,看着也好看。”

    窦二蛋提着塑料酒桶,走到院子里才大声回了一句:“就做你最拿手的酱爆山鸡块!”

    听说白天的活物晚上就能下酒,众皆欢喜,眉飞色舞的互相丢了几个眼风。

    窦二蛋坐下后,从兜里摸出几个烤土豆,一人分了一个,在饭桌当中摆好一个盐碟,说道:“咱们先喝着,鸡块且得再弄一会儿。”

    大伙儿看着黑乎乎的土豆蛋子不解其意,就请二蛋演示。

    窦二蛋先给他们面前杯子里满上枣木杠子,才拿起自己的烤土豆,在桌子上摔打几下,土豆表面碳化的焦皮脱落,露出里面白沙沙热腾腾的内容。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效仿。

    窦二蛋把土豆在盐碟里蘸了蘸:“荒山野岭的只有野物,让你们见笑了。”

    这种吃法大家第一次见到,都感到新奇,这时听到窦二蛋客套,连声说道:“蛮好蛮好,野趣十足,大自然的味道!”

    几人举杯,一口枣木杠子一口烤土豆,吃的唇齿留香,等酱爆鸡块端上来时,一壶老酒已经下去了一拇指宽的高度,大伙儿都带上了醉意。

    山间一壶酒,足以慰风尘。

    这时耕夫把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起身离坐,走到青石板前,端详了一会儿说道:“笔来!”

    窦二蛋连忙喊婆娘,婆娘拿只铅笔出来,耕夫见状失笑道:“要拿毛笔,还得有墨。”

    二蛋摇摇头,沮丧的说道:“俺们山里人哪有那玩意儿。”

    耕夫尽管带着浓浓的醉意,头脑还是很清醒,听二蛋这么一说,自己细想也是,就算二蛋拿了毛笔出来,也只能画一种线条,而且水墨丹青的浓淡表现只有在纸上才有神韵,青石上只能靠远近层次来体现了。

    “也罢!”耕夫遗憾的说道:“下次再来我给你带幅画吧。”

    这时二蛋婆娘又从屋里拿着一只毛刷子出来。

    耕夫要毛笔,二蛋说没有,婆娘不甘心,进屋里翻了半天,发现这只刷子长的挺像。

    “这个也可以,”耕夫高兴的说道:“墨呢?”

    婆娘拿了个瓶子,里面有半瓶墨水。

    二蛋一看,不由大喜,这瓶双塔牌墨水是前几个月写标语时剩下的,他拿回家就忘了,没想到这会儿派上了用场。

    耕夫把刷子蘸饱了浓墨,在石板上挥毫疾书,一气呵成狂草了四个大字。

    因为喝了酒,笔法上愈发狂放不羁,点提撇捺不拘一格尽情肆意,写好后看了一会儿,自我感觉很满意。

    窦二蛋也看了半天,发现不认识,问旁边人是什么字,旁边人吞吞吐吐的说道:“到此一游……”

    这会儿二蛋酒劲儿已经上来,听了旁边人的话,迷迷糊糊的说道:“到此都是山,能上哪游?想游要去鹅岭水库,不过马上天冷了,要到明年才行……”

    旁边那人是做学问的,本来就不胜酒力,这会儿早已被老酒灌晕,也不管二蛋的话有啥问题,顺着往下说道:“夏天也不到水库里玩儿,水太凉了,容易出危险。”

    二蛋大着舌头道:“别处的水库可能危险,俺们鹅岭的出不了危险,我年轻的时候经常去玩,那水里有一个大佛,保佑着俺们来。”

    窦二蛋的话口音浓重,还因为喝了酒口齿不清,但在这夜深人静的山里格外清晰,耕夫听到耳朵里,字字如洪钟震响。

    他猛的调转身,走到窦二蛋身边,急切的问道:“二蛋!你说鹅岭水库里有大佛?”

    “对啊!”窦二蛋醉眼迷离看着耕夫点点头。

    “明天咱们过去看看。”耕夫对文保组织的人说道。

    窦二蛋的话好像一石激起千层浪,大伙儿本来都有点醉了,听到大佛的消息都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收集散落在山村里那些有价值的古代传世家具,而文物古迹的寻找发现是文物管理局的事儿,但是阴错阳差,文物局的同志已经返回并原了,他们却寻找到了关于大佛的线索。

    宁向东也喝了不少,只是这点酒对他来说没什么,此刻就属他头脑清晰。

    鹅岭大山里藏着一尊大佛的事儿,他这段时间听无数人说起,耳朵里都快磨出茧子,连丁启章都说自己没退休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传说,很有可能真的有大佛,所谓无风不起浪,但是这么大一尊佛像如果真在水库里沉着,不可能没人知道啊,再说鹅岭水库的修建是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对以前一个小水库进行的扩建,如果附近山上有佛像,就必然有寺庙,县志、地方志里也一定有记载,实际上文物局的人这些年几乎翻遍了所有关于鹅岭的资料,踏遍了古代龙山可能存在的地方,至今一无所获。

    此时,耕夫已经开始激动的满院子兜圈,窦二蛋则靠在墙边儿上,脑袋左歪一下右斜一下的想打盹儿,宁向东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拍了拍他,说道:“老叔,你看见大佛离水面大概有多远?”

    “不太远啊……好像,”窦二蛋迷迷瞪瞪,迟疑的说道:“也好像不太近,反正憋一口气能潜过去……”

    看到宁向东在问水库的情况,耕夫也凑过来问道:“那你能说说大佛大概的样子吗?比如……有多大?”

    耕夫想了想,展开双臂比划了一下。

    窦二蛋抬头望着耕夫,咧嘴一笑:“耕大爷永远是耕大爷,你比划的大小还真是差不离。”

    宁向东一听,心说坏了,九成又要出幺蛾子。

    果然,窦二蛋撇了撇嘴,接着又说道:“您老不是会写大字吗?咋连个福字还问我长啥样?”

    福等于佛,鹅岭方言里从来说不清楚。

    中国地大物博,语言发音南腔北调,古往今来曾经演绎出多少可乐可笑的故事?

第一百九十九章 借条的价值

    文物保护组织一干人吃多了二蛋家老酒,又贪秋夜凉如水,在石桌石凳旁歪歪斜斜醉倒,刚刚闭眼见到周公,天空飘来一片云,化作一场急雨落进窦二蛋家小院。

    众人被浇醒时已经成了落汤鸡,连忙躲进房中,却忘了那盆几乎没动的酱爆鸡块,接了满满一盆雨水。

    进屋后,有人埋怨窦二蛋佛福发音不清楚,他一听连声喊冤:“这不能怪我啊,是你们听岔了。”

    正说着话,窦二蛋猛然想起青石板上的狂草,连忙让婆娘出去看看。

    这会儿急雨的势头已过,婆娘顶了件衣服,冒着零星渐停的雨丝来到院子里,只见青石板还是那块青石板,到此一游的墨迹已随雨打风吹去。

    二蛋婆娘对这个没啥感觉,一眼看到那盆盛满雨水的鸡块时,心疼的差点坐下,愣怔了一瞬,便冲过去用身子护住,随后果决的捧在怀里,拿进另一边的厨房。

    第二天宁向东贪床,直到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才坐起来,趴在窗户上一看,只见耕夫在院里缓缓练着一种似拳非拳的体操。

    “耕大爷说,这不叫太极拳,叫拔断筋!”宁向东刚从屋里出来,窦二蛋就凑过去低声说道:“拔断筋……啧啧,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耕夫练完后,听宁向东问他这套体操怎么叫“拔断筋”时,呆立良久才说道:“二蛋这孩子大概有语言交流困难的毛病!”

    过了半晌,耕夫又笑道:“别说,这回他真算歪打正着了,我这套功夫叫八段锦,里面有很多拉筋抻腰的动作,叫拔断筋也挺符合意思的。”

    耕夫没想到,他这么随意一说,被随行的有心人听到后传播了出去,随着国家体育总局对民间一些古代健身气功的整理发掘以及重新汇编,八段锦也收录了进去。

    随后有一种说法渐渐形成,就是这种起源于宋代的健身体操,最初的名字叫拔断筋,后来因为不雅,才被改做了八段锦。

    从此,这种说法大行其道,并渐渐固化下来,而鹅岭一带的居民也坚持拔断筋的说法,并引以为傲,因为这说明,有宋以来鹅岭先民已经掌握了这种延年益寿的气功,在对待生命科学的感悟上,已经领先了一步。

    晨练结束后,二蛋婆娘已经准备好了早饭。

    大伙儿听宁向东介绍,鹅岭山里人的早饭习惯喝玉米糊糊,因为是用柴火慢熬,又是新鲜玉米面,所以味道极好。

    并原的城里人也好这一口,昨晚喝了一肚子老酒,半夜又被雨水激过,此时太阳尚未照进来,山谷里湿气不去,浑身上下皱巴巴难受。

    一听有热腾腾的玉米糊糊喝,不禁心向往之。

    然而走进堂厅后,饭桌正中摆着一盆鸡汤……

    看颜色,酱爆鸡块无疑,今早烹调方式为水煮……

    可昨晚好像吃光了呀,知识分子喝多了酒容易断片儿,几人拧紧双眉也想不起来。

    “坐呀,盯着饭桌不动换,相面呐?”窦二蛋此时已经听说“到此一游”的书法作品被雨洗没了,他婆娘觉得无所谓,可他却觉得大大的有所谓。

    宁娃子说过,他耕大爷随便划一道都是钱,这不是神笔马良是谁?如今钱没了,人还在,窦二蛋又琢磨出个留下墨宝的新招儿。

    “耕大爷,您老来上座。”窦二蛋招呼着。

    “老头子不想跟你挨着坐,”耕夫带着怨气说道:“佛福都说不清楚。”

    “这不能怪我啊,”窦二蛋坐直身子说道:“就说你们城里人吃的豆角,在我们这里就叫佛豆,为啥?因为这是寺庙里和尚们的主菜啊,所以过去,俺们山里的石匠们接了活,给大户人家雕刻山墙影壁上的雕饰,有时候雕蝙蝠,五个蝙蝠叫“五福临门”,蝙蝠脑袋上顶一串古钱就叫“福在眼前”,都是图个口彩,雕个佛豆,叫福兜,一般放在大门门楣旁边,你想啊,人往里一走,进了福兜了,能不顺吗?”

    耕夫听的笑了起来:“你这孩子这不挺清楚吗,干嘛从早到晚跟老头子夹缠不清?”

    “没有吧耕大爷?我就是脑子慢了点,可绝对没有啥心眼,”窦二蛋诚恳的说道:“还有啊,来我们村这几天,你们就放心住,放心吃,钱呢,也不用马上结算,给我打个收条就行。”

    耕夫连连摇头,这怎么能行,自己绝不能占乡亲们的便宜,再说这也是当时在山上遇到时说好了的事儿。

    看到耕夫不同意,窦二蛋的倔脾气上来了:“那好,既然这样,我就跟你们说说本村的规矩,我们接待外地来访的客人一律都是打借条,概不接受现金。”

    耕夫又糊涂了,不是说村里都穷的等米下锅吗,怎么还不要现金了?

    正在心里嘀咕着,二蛋婆娘已经拿过纸笔,就像事先商量好的一样恰到好处。

    耕夫见状心中雪亮,哈哈一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拿过纸笔写了借条,又问道:“要不再给你盖个章吧。”

    说着从随身包里取出那枚“野人”闲章,匀匀的压满印泥,平稳的印在借条上。

    看着鲁绍源签名的旁边,四四方方印着野人拓印,窦二蛋心里有点没底,溜着眼珠子偷看耕夫几眼,又偷看宁向东几眼。

    窦二蛋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实在太明显,没等耕夫说什么,文保组织一个人忍不住开口说道:“二蛋兄弟,你这是捞着大宝了,昨天石板上那副字要是能保存下来当然好,既然没雨水冲没了,那也是命中注定没有,今天耕老送你一份随手签,比昨天的书法更值钱,你好好珍藏着吧!”

    二蛋婆娘在旁边立着,听到省城行家这么说,欢喜的抢过借条,说道:“这个我收起来,饭钱给不给的吧。”

    二蛋一看婆娘这么大方,不由心花怒放,端起碗给自己盛汤。

    婆娘嫌他没礼数,生气的夺过汤勺,埋怨道:“还有这么多客人在呢!”

    耕夫笑道:“没关系,让二蛋兄弟先吃吧。”

    婆娘愈加抹不开面子:“没出息的货,吃个饭也抢!我就是喂了猪也不给他!”

    说完把汤勺递给耕夫:“耕大爷,您先吃。”

    耕夫古怪的一笑,道:“我等等再说,要不小宁先来吧。”

    宁向东连连摆手:“不成,就我年轻,我断后。”

    二蛋劈手夺过汤勺,骂道:“起开,又不是外人,谁吃不是吃!”

    说完盛了一碗鸡汤,胳吱窝下边夹个馒头,蹲在门边吃起来。

    窦二蛋一开吃,堂厅内立刻热闹起来,大家再也不谦让,纷纷动起碗筷。

第二百章 画饼也充饥

    窦二蛋收好耕夫的手稿后,才问道:“他耕大爷,您老心心念念的大佛是啥来头?找着了又有啥意义?”

    “要不说你二蛋穷啊,”耕夫怒其不争,说道:“大佛对国家的意义就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懂,鹅岭一带自从南北朝时期,北方胡人进犯,一直到淮河流域以北,都成了他们的牧场,在草原上他们放牧牛马羊,收割的是畜生的生命,而在中原他们以人为畜,百姓的财产就是他们收割的牧草,以至于祖祖辈辈生活在黄河流域的人民不得不放弃这里,不断南迁渡过长江,所以,今天长江以南的人,反而保留了更多古中国的风物习俗……”

    “您老说的这群胡人王八蛋,现在是什么人?老子见一次打一次!”窦二蛋听的义愤填膺,忍不住打断道。

    “等你这会儿去打,中华文明早都消亡了!”耕夫哈哈笑道:“当年的胡人,早就在历朝历代的统治者不断打击下驱逐了,据说他们本身也并不和睦,长年互相征伐,此消彼长,最终打到欧洲建立了奥匈帝国,不过这些也只是推测,做不得数。”

    “明白,野史嘛,跟蔡老师说的那玩意儿一个意思,都是忽悠出来的。”窦二蛋点点头道,他这几个月长期混在鹅关村,涨了不少见识。

    “蔡老师说的那些也不是凭空忽悠的,还得有一些参照,就比如.asxs.作者半闲半散的这本书,没有真实故事支撑,他也写不出来。”

    “不过历史就像扎着辫子的小姑娘,怎么打扮,还不是现代人的一张嘴。”

    耕夫继续说道:“当初北齐建国后,高欢、高洋父子崇信佛教,曾在山西一带兴建过很多寺庙,但是随着历史上分分合合的不断战乱,大多数消失于战中火……”

    “其中,位于晋中地区的玄中寺,是佛教净土宗的祖庭,被后世的人寻找发现,而位于河北的临济寺,是临济宗的祖庭,这两只宗派,都在日本获得了发扬光大,每年成千上万的日本佛家弟子,都会来到这里,膜拜祖庭。”

    “所以,如果鹅岭大佛能够找到,不但可以更加丰富我们的历史底蕴,同时还可以在并原乃至金阳省文明发展过程中再添一个新的分支,并且也可以开辟出一条新的投资途径,把这里作为重要的人文景区,吸引国内,甚至国外友人观摩游览……”

    “真要找到了,你们村就再也不受穷了,二蛋,长点心吧。”耕夫一席话,如同当初宁向东在鹅关村动员修路时同出一辙,首先晓之以理以民族大义入手,但只能一笔带过,随后的动之以理才是最重要的,从来财帛动人心,都是草莽市井中熬日月的普通人,可以伟大,但也要吃饭,物质是基础,精神是建筑,想做成一件事,唯有见者有份才大事可期。

    所以当耕夫说道开发旅游区的设想时,窦二蛋满心欢喜,就算耕夫只是画了一张大饼,他也宁肯信其有。

    穷怕了。

    然而当耕夫提出让窦二蛋当向导时,他犹豫了。

    二蛋心里有笔自己的账,不管找到大佛与否,他们村的路得抓紧时间修起来,不然的话,什么旅游景区,发家致富都是空谈。

    “政府已经决定彻底整修山区公路了,还怕你好汉寨没人管吗?”文保组织的人对窦二蛋的小心眼不以为然,放着阳关大道不走,等着政府过来修,偏偏自己去受累折腾,这位村里带头人的头脑还真是清奇。

    窦二蛋摇了摇头,他跟这些人心里想啥就说啥,也不用虚与委蛇,相反这些人在山里,事事也得求着他:“俺们好汉寨从来都是不等不靠,有了天大的困难也是自己想办法解决!”

    口号先喊出来再说,至于求爷爷告奶奶,求的时候再说,而且政府这次只是决定修黄巢谷的路,几时说过捎带脚好汉寨了?

    听宁娃子说,就算修黄巢谷,政府也是四处举债,连大书记自己的工资都拿出来了,指不定政府比俺们村还不容易,都是站起来顶天立地,吃饭拉屎放屁的人,凭啥就得可着别人的钱花?

    说回来那大佛,九成九是找不到,自己家祖祖辈辈在大山里,可以说哪块石头旮旯长蘑菇,哪颗树底下长狗尿苔,闭着眼睛都知道,咋就没听说过有大佛,倒是小庙、破塔有几座。

    二蛋自有一肚子主意,却不与人道,开口对耕夫说道:“他耕大爷,你们要寻大佛,我双手赞成,只是修路的事儿我们还是打算接着干,要不这样,我带你们进山里转转,前提是时间不能长,最多三天,眼瞅着天也冷了,俺们还打算上冻之前把那条山道整出个模样来。”

    一听二蛋说三天,耕夫心里先凉了半截,这鹅岭山脉虽然海拔不高,可群山起伏连绵,一个山头连着一个,每一处走不到,视线被遮挡的就完全看不透。

    “要不这样二蛋,先不忙定天数,咱们就以好汉寨为中心,围绕村子展开寻找工作,每一个辐射面都以三天为准怎么样?”

    窦二蛋虽然不懂啥叫辐射面,但他明白耕夫的意思,就是要围着村子转圈,一圈比一圈大,想了想说道:“再向北没啥看头,而且过了水库就是平口地区了,也不算俺村了,要不我就带你们去冷泉那边,先看着再说。”

    面对打定主意的窦二蛋,耕夫也没什么办法,访古归访古,总不能伤害了农民兄弟的利益,于是点头同意,对文保组织的人说道:“这项工作咱们先进行着,然后需要起草一份请示,请文物局拨一点经费过来,我们是自愿者无所谓,但是好汉寨给予了很大帮助,应该获得相应的报酬。”

    待大家的想法都达成一致后,时间已近中午,宁向东没法再继续陪下去了,因为他们矿上最近对工作量要求很大,他不能再请假了。

    吃了午饭后宁向东告辞,窦二蛋起身相送,来到村口时两人分手,窦二蛋拉着宁向东的手舍不得放:“宁娃子,你赶紧忙完了,冬天来你叔这儿住几天,你叔是个好人,挺好处的,你也是好娃娃,跟你叔肯定能处成忘年交。”

    老叔这两天说啥也听不明白,这会儿冒出个忘年交的词,宁向东打量着眼前这张老脸,似乎看到,每个褶子里都藏着智慧。

第二百零一章 电

    耕夫决定在山里再住一段时日,宁向东可没时间陪着了,人家老头儿已是功成名遂,此时尚不身退,自有其道理,头发白的怎么都对,年轻娃子还在仰止的阶段,宁向东已经仰过,到了该止住的时候。

    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勿求满矣。

    从好汉寨回到鹅关,离天黑尚早,宁向东急匆匆赶到孙勇的住处。

    矿上最近骤然提高了产量,也没有交代什么原因,只是要求他们在无需加班加点的情况下,尽可能把一个班的时间排满,这就太反常了。

    面对多少年没有出现过的情况,孙勇格外小心对待,宁向东这次请假是陪耕夫去好汉寨,不出这片山区,他多少还放点心,要是这混小子又回并原,打死他也不敢放走,谁知道回去了又招来什么大事件,有些人或许并没有存心去做什么事,但往往就是能因为自己一个轻微的言行改变事件的走向。

    风生于地,起于青苹之末;浪兴于波,成于微澜之间。

    因此孙勇在准假之后再三再四严肃叮嘱,搞得宁向东也背上了心理包袱,在时间上一下也不敢拖延。

    他今天晚上还是夜班,说什么也得早点赶回村给孙勇个定心丸。

    冲进院子时孙勇的房门开着,传出一片喧闹声。

    宁向东走进门,看到孙勇、姜军和陈大旺三人正在打扑克,一见他回来了,都面露喜色:“正好,正好,三缺一,快点儿坐下开战!”

    宁向东可糊涂了,这跟自己离开时的气氛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啊,当时孙勇是什么态度,听说他请假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此刻却谈笑风生的打扑克娱乐。

    这是几个意思啊?

    “出什么事了啊老几位?”宁向东一脸纳闷的问道:“怎么罢工了?”

    “停电了!”姜军把扑克往桌上一扔:“我们也急着呢!”

    陈大旺却不接宁向东的话茬,生气的对姜军说道:“整啥玩意儿呢?说话归说话,扔牌是咋回事儿,再玩儿赖以后别叫我啊!”

    陈大旺抓了一副好牌,正准备好好虐那俩人一把,没曾想姜军假借抱怨工作的事把牌扔了。

    孙勇哈哈一笑,说道:“不赢房子不赢地的,瞎姬霸玩个热闹你娃还急眼,这么玻璃心以后谁还跟你玩!”

    宁向东见状连忙捋胳膊挽袖子坐过去,说道:“算我一个重新开始,咱玩什么?”

    孙勇这几句话哪是劝架,分明是架火,不是玻璃心也得给捅碎了,事出反常必有妖,看来这次停电不是普通的事。

    鹅关村和好汉寨不同,地理位置离着镇上近一点,地形高度也可以,而且山头多数是小慢坡,国家电力网线能覆盖一定区域,镇上以铺设农村供电的名义又单独拉了简易电路,只是经常停电。

    后来,鹅关矿定址在附近的一个山头,同时投资修筑了一条硬化道路,并钢当初是重要的国有大型企业,当然现在也是,只是现在叫国有控股大型企业,仅仅多了两个字,意义就大不相同,不但企业自由度更高了,政府也不必事必躬亲,大大减轻了负担。

    当年,国有企业进驻鹅岭山区,镇里既高兴又重视,电力局也配合着专门改造了一条工业电路,但是如今改革了,电力局也变成企业,成立了电力公司,与并钢不再是协同关系,电力分配上全镇企业无论大小都是一盘棋,特权关系不复存在,鹅关矿再面对电老虎,姿态上就时刻注意摆对位置。

    鹅关矿停电停产,梨树坪的矿办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不是因为他们有随时监控矿上的能力,而是陈村镇通知了他们要断矿上的电,如果没有人通知,矿上有什么事梨树坪永远也不会知道。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耐火材料厂要求加紧生产,鹅关矿每天的蛭石产量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梨树坪每个星期要派一次人上去采集数据,这会儿听说山已经要断电,当时就急了眼,在电话里再三请求恢复供电,镇上答复说断掉他家的工业电路是市里要求的,有什么事情直接跟市电力局联系吧。

    梨树坪连忙给耐火材料厂打了电话,说明了蛭石矿断电的情况,厂子跟梨树坪一样也急了,不一样的是厂里把矿办狠狠批了一通,而矿办却不敢骂陈村镇,这会儿受了气只好自己憋着。

    耐火厂自己也不会发电,一样得求市里的电力公司。

    厂长急吼吼打电话给经理,经理对他的态度见多不怪,如今各行各业迅猛发展,上到大型设备,下到一把小电钻,哪个也离不开电。

    九十年代,整个金阳省用电缺口很大,而全国用电也一样紧缺,因此国家电网也是全国一盘棋,金阳省不但要合理分配本省用电,还要对省外输出电力,重点负责的就是京津地区两个老牌直辖市。

    “找错人了厂长同志,”电力公司经理哈哈笑道:“虽说是企业自主,但是我们在电力分配上很大一部分还是遵从政府部门的统筹安排,这次可是市里下达的命令,陈村镇那边,不仅仅停了你家的电,全镇大大小小十七家企业的电全都停了!”

    “市里有什么重大举措吗?”

    关于陈村镇,最新的决策就是要修筑山区公路,以前有路的地方能利用尽量修复加固,利用起来,没有路的地方只有鹅关这一块,是近期决策的重头戏,不过立项有几天了,还没什么动静,看这样子是要过了国庆节再开工。

    “还不是修路那个事吗,别处都好说,把现有的残破路面重新修补,公路局在沿线重新调配养路道班即可,困难的是鹅关黄巢谷路段,那地方电力输出额定功率不够,很多大型设备无法启用,而且峡谷里也不是电网涉及范围,所以停了陈村镇企业用电,是要大面积更换线路,不然现有荷载不够用啊。”

    电力公司更新线路,尤其是要更新山里的线路,这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干完的活儿,这样一来,鹅关矿原本在筑路工程实施之前,制定的抢工期抢产量计划,要彻底泡汤了,一想到自己在何立楷面前拍着胸脯保证,施工环境改变,产量不改变的决心,也要彻底泡汤,这位雄心勃勃的企业家一筹莫展。

第二百零二章 停产

    鹅关矿的停电,打乱了耐火材料厂的工作部署,也把厂长吴森林的阵脚彻底打乱,今年的生产任务,他在总司是立了军令状的,就算不能实现任务翻番,好歹也得再挣一条路钱出来。

    为了把鹅关矿的高炉架到山顶上,耐火厂当年是下过本钱的,直接在山里铺了一条货道,投产以来,生产形势一年强过一年。

    吴森林正在办公室里苦恼,厂办主任王建新走进来,这位跟随身边多年的贴身心腹,自然明白厂里目前的境况,此刻前来就是想谈谈自己的想法。

    “吴厂长,陈村镇的电大概要停多久,电力公司说了吗?”

    “他们没有准确的答复,但我估计一时半会儿送不了电,即使是小范围的电网线路改造,怎么也得要半个多月的时间。”

    “这样的话我有个想法您看看,厂里可以考虑先接民用电,让鹅关矿改用半炉作业,这样设备也能低负荷运行,虽然产量有所降低了,但也好过彻底停产啊。”

    吴森林皱着眉说道:“这个法子我考虑过,关键还是在于电,矿上的工业用电是电力公司专线专供的,现在已经断了,那民电你从哪里接?”

    “山下边不是有个村子吗?从那里接电,让孙勇他们找村里沟通。”

    吴森林一听连连摇头,擅自接电是要犯错误的。

    “就当是老乡承包鹅关矿,必要的话签个合同,让他们去跑手续,比咱们方便。”

    吴森林想了半天,还是没有马上同意,王建新出的主意实际上是个馊主意,虽然可以解决燃眉之急,但是擅自签订虚假合同,就算出于公心,也是游走在出事的边缘。

    假如耐火材料厂是私人小企业,吴森林倒还真想赌一把,被电力公司的人查住了大不了罚款了事,可他身为国企分厂的领导,断不敢铤而走险。

    “要不还是先跟总司联系一下,听听袁总经理的看法?”王建新不愧是吴森林肚子里的蛔虫,一看老板犹豫不决,就明白症结在哪儿,马上献计甩锅,如果总司肯顶上去,那他们下边就敢操练起来。

    这是个好主意,吴森林暗自点头,死道友不死贫道,如果此路不通,自己立下的军令状也就有理由废止了。

    没想到请示报上去之后石沉大海,连续三天没有回音。

    王建新坐立不安,万一总司批评下来,岂不是坑了老吴,也怪他那军令状立的太狠,说什么即便有不可抗力,就是土法上马也确保任务完成,把自己的后路全堵死了。

    正在焦灼的时候,吴森林忽然打电话过来,叫他马上安排车子,袁克航总经理要听取耐火厂的工作汇报。

    吴厂长走后,王建新惴惴不安,自从机构改革后,已经政企分开,总公司管理层拥有很大的独立自主权,但是也压力山大,下边具体操作的分厂全靠效益说话,困难更多,如今一个小矿的供电问题就惊动了总公司,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老吴,麻烦你亲自跑一趟,主要是总公司想听听你们厂对蛭石矿的想法,尤其是你这个立下军令状的一把手的想法。”

    来到总经理办公室,袁克航没有跟吴森林客套,开门见山的问道。

    “蛭石矿虽然小,而且投产没有几年,但是所处的地理位置非常好,尤其是厂里还修了一条专门运货的车道,解决了山区运输问题,给耐火厂带来的效益还是很可观的。”

    “哦?都有哪几个方面的效益呢?说来听听。”

    虽然不知道袁克航为什么忽然对蛭石矿产生兴趣,但吴森林还是做了详细汇报。

    并钢这两年的重头戏一直是连轧带钢厂,尤其是不锈钢品种,远远超过了公司过去的拳头产品十八锰焊瓶和高碳素结构钢,基本实现了特殊钢生产基地的目标。

    “森林同志讲的很详细!”袁克航听完吴森林的工作汇报后非常满意,连称呼都变了,只有务实的企业管理者才会对自己厂里的工作如数家珍,要知道耐火厂可不仅仅围着蛭石矿转,相反蛭石矿只是厂里一个小的分支。

    “关于这次停电,公司之所以答复的晚了,是因为这几天对矿上的情况进行了详细了解,同时也跟市政府进行了沟通,最后与市委市政府达成一致意见……”袁克航说道这里停了停,望着老吴,用尽可能温和的语调说道:“你们耐火厂,要做好永久关停鹅关蛭石矿的思想准备。”

    尽管事先进行了铺垫,但最后这句话还是让吴森林很惊讶,他们是企业,一切以效益说话,蛭石矿虽然在全国同比产量不大,但面对周边几省始终供不应求,而且整个北方,只有内蒙和金阳省有矿区,内蒙的品质还不如金阳,只能出产蛭石粉,不像鹅关矿,无论什么目数的蛭石均有产出,甚至还可以生产蛭石片,同时采矿层浅,生产成本低。

    因此,吴森林急切的问道:“矿上产量一直很稳定,而且矿藏数量也很可观,现在眼看着要修筑一条新公路,这时永久停产是不是太可惜了?”

    “不可惜!我们经过详细的了解和论证,蛭石矿效益好是不假,而且投入和产出比也很惊人,甚至连用工成本都很低,但是,鹅关矿所有的经济效益都是靠牺牲环境保护换来的,这种粗放式的生产模式,在过去很普遍,但是在今后,我们要逐步进行整顿改革,直至清理和关停……”

    “这一点,总公司已经和政府达成共识,决定双方联手,共同开发打造一个集绿化旅游和生产现场展示结合在一起的特色旅游景点。”

    袁克航的一席话,让吴森林有点张口结舌,他一时转不过弯来,听袁总的意思是,高炉也能作为旅游景点供人参观?

    鹅关矿的建成,采用了不少八十年代的新兴技术,跟并钢有些五十年代初期兴建的老牌分厂完全不同,这要是留在山里不拆卸回来,他还真是有点肉疼。

    “袁总,高炉上有些重点部位留在山上很可惜啊,有些可以连续服役三十年之久,现在使用期才几年……”

    袁克航哈哈一笑道:“重点部位当然要拆回来,就算留在那里,一般游人也看不懂嘛,我们也不是败家子,拿公司的血汗钱糟蹋。”

    原来只是在山上留一个壳子,吴森林这才放心了。

第二百零三章 大厦将倾

    并原钢铁公司决定,对下辖耐火材料厂设立在鹅岭的蛭石矿,采取永久停产的措施,同时向社会宣布,与市政府一起,联合修筑陈村镇至鹅关村的山区公路,打破自古以来没有道路横穿鹅岭的状况。

    如果这项工程能够顺利实施并取得成功,将极大缩短并原市到平泉地区的交通时间。

    目前已经确定并即将开工的是由陈村镇国道连接鹅关村的县道工程,继续打通通向平泉的公路也已经开始论证。

    这个消息对生活在并原和陈村镇的城镇居民并没有太多的影响,但是对山里的乡亲们来说,其影响是翻天覆地的。

    要想富,先修路,可以想象通车之后,未来山区将会发生怎样的巨变。

    不过,身在受益第一线的鹅关村村民并不关心这些,经过将近一年开凿隧道的忙碌后,筑路工程已经由政府全面接管,大伙儿忽然无所事事,生活似乎和过往岁月并没有什么不同。

    而消息传到矿上后,孙勇彻底呆住了。

    他是目前鹅关矿最老的职工,刚到这里时,曾经只想着尽快完成自己的工作份额,早点返回耐火厂,当第一次指标完成时,才两年不到,老矿长亲自出面做思想工作之后,他又留在了矿上。

    当五年后,再次完成工作定额时,老矿长的身体已经查出健康问题,不能长期跟随高炉作业,需要回到并原接受医院的门诊观察和治疗。

    这次,没等老矿长说什么,孙勇主动承担起他的工作,并且再次申请了一份新的定额,坚持在一线工作,直到宁向东被安排到这里工作时,又已经过去了两年。

    在孙勇独居的小院里,姜军、陈大旺和宁向东都来了。

    三个人过来没有空手,从食堂拿了几个土豆,抓了一把粉条。

    孙勇自己没事愿意整两口,又受不了鹅关村枣木杠子的冲劲,就从并原家里带过来一箱高粱白,没事慢慢喝两口,而村民们嫌他那酒过于棉柔,像给娘儿们喝的,也就没人惦记着。

    三个人过来找他,弄了一小盆炖菜,又把一块咸萝卜切成丝,算作一盘菜,就着孙勇的酒,慢悠悠喝了起来。

    端起酒杯才发现,几个人天天在鹅关矿上混着,单独坐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少的可怜,就连这次临时凑起来的酒场儿,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

    这几人原本是兴高采烈,终于熬出头可以名正言顺回厂了,没想到孙勇的画风跟他们完全不一样。

    “八年了,跟抗战胜利的时间一样,说没就没了!”孙勇哭丧着脸,看着几个傻乐的同事:“载誉而归和就地解散,你们想想有什么不同?”

    其余三人互相瞅了瞅,或许是悟性不够,他们没觉得停产这事儿有什么不良影响。

    “总公司的决定,又不是因的个人行为而做出的,矿没了咱们返厂另行分配,名正言顺啊,又不是因为背了处分换岗位,有啥见不得人的……”

    陈大旺是个大大咧咧的人,说话不过脑子,说着说着才发现话头越来越歪,连忙停住嘴巴的同时,偏又看了宁向东一眼,那神情仿佛复习备考的学生,特意标注出重点一般。

    姜军听到陈大旺口无遮拦的跑火车,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没好气的说道:“孙勇心里不好受,是他自己的问题,你要劝就好好说,扯人家小宁干啥!”

    陈大旺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自己认错和别人批评那是两种感觉,本来正打算再说几句别的话糊弄过去,结果被姜军揪住话把儿怼过来,脸上就挂不住了:“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小宁了?偏往人家身上扯!”

    “你是没说小宁的名儿,可人家娃子因为啥来的,全矿上下谁不知道,何况你说的时候还拿眼看人家……”姜军理直气壮的说道。

    “小宁是个大姑娘还是小媳妇儿,还怕人看?倒是你无事生非,攀扯人家,你好好说,是不是因为那天玩扑克记恨着,今天故意想找事儿?”

    孙勇气的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你们两个白活了几十岁,喝点酒说话就这么不着调!要这样干脆都先回去,咱们明天开会,好好谈工作!”

    两个见孙勇发了脾气,不再做声,宁向东笑着打个圆场,说道:“开会太正式,就这么聊着,工作的事儿也说了,小酒也喝了,挺好。”

    孙勇听完宁向东的话,瞪了那两人一眼:“看看人家娃子,那是什么心量,从他来我就暗地里看着,担心他有思想负担,结果人家娃什么事儿也没有,每天该忙忙,该乐乐,咱们都得学着点!”

    其实,宁向东是完全没想到,自己调来鹅关矿,在这几位眼里是因为倒了霉摊上事儿了,被处罚的结果。

    可他自己却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也没有这方面的思想包袱,难不成是因为政治敏感性太差?还是在思想深处的潜意识里,从来不认为,鹅关矿乃至耐火厂,甚至连并钢也算在内,并不是自己的久恋之所?

    三个女人一台戏,鹅关矿这仨人不但一台戏,经常还处于武打戏边缘。

    这次之所以没有继续下去,是因为有人欢喜有人愁,三人心境各有不同。

    孙勇看着他们,姜军和陈大旺想法简单,不过就是混够了时间回厂罢了,宁向东年纪轻轻,但却着实让他高看一眼。

    这小伙子参加工作后的履历他也听说了,先分配到连轧厂后,去武汉实习,很快就跟当地人混在一起,在借此机会在并原最繁华的钟楼街开了一家店,后来因为犯错误被调到山里,又跟鹅关村的人搞在一起,却一点儿也不急着想办法摆脱出这片穷山僻壤。

    从他对待自己境遇的态度看,似乎还很享受这样的山村生活。

    看上去这三人的确有开心的理由。

    孙勇长叹一声,你们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自己在鹅关矿熬日月,一干这么多年,几乎把最好的年龄都搭进去了,谁年轻没个想法,就是因为,当初老矿长的一席话,就信了剑走偏锋的劝说,先脚踏实地从鹅关矿干起来,一步一步向中心靠拢,谁能想到,心中构建的大厦一夜之间摇摇欲坠。

    而且,将近八年了,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并没有取得丁点成就。

第二百零四章 散伙儿了

    蛭石矿永久关停的消息传到鹅关,让许多人猝不及防,每个人的反应也各自相同,但有一个共同的感觉就是,这一切都太突然了,事先没有一丝一毫的端倪。

    备受打击的人是在矿上时间最久的孙勇,同时也是接受现状最快的人。

    四人喝完散伙酒的第二天,他就开始独自打点行囊,等宁向东他们几人发现时,孙勇已经把一些不常用的东西收拾好了。

    在一个生活和工作了八年的地方,说走就走,不仅仅是服从命令的制度在起作用,而自律也是一个很可怕的习惯。

    看到孙勇这样一个没有在部队进行过专门训练的人,也能具备这样的素质时,宁向东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有些习惯的养成,是深入骨髓的,一辈子也不可能改变。

    很多人说,自律是一个优良的品德,对人的一生都有好处,然而他到现在还没有尝到甜头,相反苦头倒是尝到了不少。

    孙勇打算把笨重的行李先背到陈村镇的并钢停车点集中存放,等正式通知下来后,再统一托运回并原。

    宁向东几人想帮他背几件行李下山,却被孙勇拒绝了:“我自己一个人,赶的紧点儿,一天能跑两趟,不着急赶,一天跑一趟,等停产通知的文件送过来,正好就搬差不多了,这样挺好,再说,你们也有你们的东西要搬,咱们还是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得了。”

    前几天汽运公司驻耐火厂的大车刚刚上来把最后一批蛭石拉走,他们就听说了停产的通知,这以后也不会再有车上来了,一想到这件事儿,姜军忍不住说道:“真是赶上寸劲儿,倒霉了喝水都塞牙!”

    陈大旺看孙勇收拾东西,也动了心思,闲扯几句后回宿舍忙乎去了,姜军的东西不多,但孙勇这里充满了负面情绪,他是容易焦躁的人,有点受不了,所以陈大旺前脚走,他也跟着出去了。

    宁向东来的时间短,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带过来的个人用品很少,收拾不收拾的无所谓,就留下来帮孙勇整理,一边收拾一边看孙勇打包的这些东西,一边暗自摇头。

    在他看来,很多东西已经完全没必要留着了,也许拿回去,不过是被尘封在储藏室里的命儿。

    但孙勇还是坚持要翻山越岭背回家,有一瞬间,宁向东似乎看到自己临退役前的那一晚,送老班长邓建发去车站的时候。

    一样的不甘心,一样的情绪低落,甚至连背东西时佝偻的身影都如此神似。

    生活本来就是喜怒哀乐忧恐思,何必非要在苦恼上面再额外的加戏呢?

    有些东西就像这房间里的破烂儿,当初付出代价获取它,是因为它值得,而此刻的价值已经消耗完了,却还一直留着,存放需要的地方与搬来搬去浪费的时间和体力,等于反过来再次消耗现有的资源。

    这不是勤俭节约,而是掩盖在勤俭节约表象下的更大浪费。

    “孙头儿,有些东西扔了吧,留着也不可能再用了,更何况有些已经坏的不能再用,”宁向东拿起一个破闹钟,看了看说道:“比如这个,就算修好了也走不准吧,你可能在自己家里继续用吗?”

    孙勇看了那只闹钟一眼,抢过来塞进提包,说道:“小宁,我听说你在外边干着点事儿,手里也有几个钱,我呢,靠工资生活,可也穷不死,这闹钟修修,不好用归不好用,但也能用,你张口扔闭口扔,我反而觉得是败家行为!”

    宁向东无奈的两手一摊:“算我没说……”

    收拾的差不多了,时间看看还早,孙勇决定先背一批行李去陈村,左右也是解散,早点把东西送下去早点省心,宁向东想跟他一起去,孙勇坚持不肯,只好送到村口了事。

    回来后顺便拐到姜军和陈大旺家看了看,这俩人东西不多,还把自己折腾的灰头土脸,宁向东看看也没什么帮忙的便退了出来。

    走到村子里,他忽然觉得无所去处,太阳升起来不久,正挂在东边的山尖上,那里是蛭石矿的高炉,宁向东心里一动,向山上走去。

    他想最后再去看看那几座高炉,蛭石矿虽然简陋,还是当初仓促上马时的模样,但是不管怎么说,来了一年多,还是有感情了。

    来到矿上,宁向东才不经意的发现,路边那些长年被灰尘覆盖的青草,居然全都展露出容颜,一片绿油油的颜色,这让他不禁惊叹大自然的自我修复能力。

    抬头看了看高炉周围的大树,虽然挨着蛭石矿这边依旧是灰黑的色调,但是高高的树尖顶也长出了嫩绿的叶片。

    看来,停产之后,这座山顶很快能恢复的跟周围一样美。

    宁向东离开场院,继续向最高处的山顶走去,走到这里后,便能够看到山的另一侧,在那片开采蛭石的地方寸草不生,山石裸露,像一处巨大的伤疤,趴在鹅黄和翠绿之间,看来,这里今年是不可能再有生息存在了。

    这么一想,他忽然觉得,永久关停蛭石矿,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在山顶呆立了一会儿,宁向东转身向山下走,再次路过高炉旁边的工房时,他忽然听到里面有动静,不由感到奇怪,已经停产了,谁还会爬到这边的山上来?

    走到门口,探头往里一看,竟然是山根儿。

    山根儿也听到门口的动静,转身一看是宁班长,笑着说道:“我听说咱们矿以后不干了,所以上来整理一下。”

    工房里除了工具没什么东西,宁向东进来看时,山根儿已经打扫干净,工具都收拢绑好塞到了桌子下边,几把椅子也面朝下,放到桌子上。

    “这儿恐怕要拆掉了,”宁向东走出场院,看着这片山顶的平地,说道:“只怕到时候,又是一番忙乱……”

    他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总公司要停产蛭石矿,眼看着政府投资修路,到时候交通方便了,更多设备运上来,产量就可以进一步提高,而这里的形势只能是越来越好。

    “山根儿,这是我家里的电话和我的传呼号,你留着,有什么事一定联系我!”

    这次撤回并钢耐火厂,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山里的这些老伙计,宁向东忽然觉得有点伤感。

第二百零五章 又不散伙儿了

    宁向东和付山根一下山,就遇到姜军和陈大旺到处找他,碰面后第一句话就是,梨树坪刚刚接到厂里的通知,所有人员原地待命,不得擅自离岗。

    “怎么回事?”宁向东隐隐觉得要有什么转机,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事。

    “具体不知道,反正通讯员上来说的,是厂办发的紧急通知,”姜军和陈大旺摇摇头说道:“据说暂时不让返厂报到。”

    “孙头儿送行李下山还没回来……”

    三人面面相觑,一想到孙勇吭哧瘪肚背着行李送下山,明天又得再下山吭哧瘪肚背回来的场景,简直不忍直视。

    宁向东忽然想起他在部队时,文艺连解散后下到班排,每天晚上五公里负重越野跑,孙勇这次比那个强度还大。

    下午孙勇回来了,三个人拉着他的手,搂着他的腰,像迎接凯旋的战士,稳稳安放在椅子上坐好后,由神经最大条的陈大旺负责通知了他原地待命的事。

    “服从命令听指挥,我有错吗!?”听完通知,孙勇一口老血喷出来,老泪纵横的问道。

    “没错!”三人异口同声。

    “那为什么这样对待我!”

    “因为你搬家的时候,根本还没有通知啊,”宁向东柔声说道,得罪人的事最终还得摊在他头上:“是你自己理解有误……”

    “停产了,你就想当然的以为是散伙儿,以为散伙儿了,你就开始搬行李,”姜军从床上的竹席子上掰下一根断枝,一边剔牙一边说道:“害得我俩也跟着拾掇了一上午,要不是梨树坪派人来的及时,明天我俩也傻呵呵往山下边搬了……”

    当晚,付为政和高存光也终于听说了蛭石矿永久关停的消息,两人二话不说,马上在家摆了一桌酒,让人把蛭石矿四个人请过来,表示祝贺。

    孙勇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干了半辈子的岗位说解散就解散的决定,让所有人都都这么高兴,唯独他如丧考妣。

    随后两天,厂里又接连发了几道通知过来,详细明确了蛭石矿下一步的工作安排,孙勇几人才知道,耐火厂最终要对高炉设备进行分解,重点部位拆卸后运回厂里,而作业区的场院还继续保留,改造成一个矿山特色的景点。

    这一系列工作要等到明年黄巢谷筑路工程竣工之后才开始实施,在此期间,鹅关矿人员继续值守。

    也就是说,这个冬天的工作,是继续留在矿上值班,与过往没有什么不同。

    所不同的是市政府和市委,最初制定的筑路计划有了小小变动。

    由于财政紧张,为了确保工程顺利进行,市委做出各级机关单位处级以上干部带头捐款的要求。

    但没想到的是,电力公司为了配合筑路设备使用,对鹅岭地区部分电网进行升级改造,暂时关闭对蛭石矿供电的决定惊动了并钢。

    并钢总公司了解到市政府的全盘规划后,主动提出承担全部工程款,这无异于解决了最关键的问题,从而极大的推动了计划进度。

    祝长明听说并钢的经济援助连连说了几句:“雪中送炭!雪中送炭!”

    按照他最乐观的构想,在国庆节后开工,依靠现有资金推进到陈村镇就算取得很大的成绩了,后续款项还要依靠整个并原地区的招商引资和给予一定优惠力度,面向全国范围内征集愿意垫资的路桥公司进来才行,而并原第一大企业并钢忽然出手,承担了全部资金,瞬间盘活并原市所有归划,使得下一步工作摆脱了被动局面,这真是望外之喜。

    宁向东听孙勇传达了厂里的通知后,欢喜胜过失望。

    其实最初知道蛭石矿解散时,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远在好汉寨,每天爬山找大佛的耕夫那几个人,假如最终接到返回耐火厂的通知,他无论如何也要到那边跟耕夫道个别。

    如今矿上又重新开始排班值守,这些事情可以暂时缓缓了。

    早晨起床时,再次看到俊花家的老羊从外边进来,在炉子旁边卧下,宁向东这才意识到,天气一天天变凉,这老羊或许在提醒自己,该去矿上背点煤炭回来备用了,看来老羊也懂得未雨绸缪啊。

    从床上坐起来发了一会儿呆,脑子里却乱乱的,蛭石矿解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自己是不是也该为下一步好好谋划一下,是回到耐火材料厂,寻找一个适合自己的岗位继续倒三班,还是找找石总工,按他的安排,进入总公司的某个处室用半辈子的时光坐穿板凳?

    退役回到地方,服从安置办分配工作,无论在连轧厂去武钢实习,还是现在来到矿山工作,他似乎离那种严格的工作作息越来越遥远了。

    想到这里,宁向东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当初在家时,听说可以进总公司这样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工作时,心里并没有欣喜若狂的感觉,原来这跟他心中追求的那种随波逐流的生活完全不同。

    上班,如果不思进取,同样是一种随波逐流,却不是他想要的。

    然而在那个年代,就业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困难,到处都有因为企业改制而下岗的人,像他这样还对工作岗位挑三拣四而矫情的人真没几个,有个单位收留就已经让很多人谢天谢地了。

    事实上,多少想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的人,最后都无力抗拒的过上了谁都不想要的生活。

    宁向东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几斤几两,想了想宁宝隆至今没有还清的贷款,想了想独立支撑的龚胖子,于是灰溜溜的把心里一些豪言壮语塞到小肠里,化作粪便随着早晨的如厕排泄了出去。

    重新扮成人畜无害的阳光青年,在食堂吃了饭,他拿张报纸包了几根油条到城隍庙去找老蔡。

    蔡义和白天挺忙,因为俊花每天召集着村里的孩子们上课,他就得负责烧开水,小付老师要喝,孩子们也一样。

    这些都是义务的,没有工资,没有人要求他们这么做,所以这两人,就成了村口遮阴的树,成了夜晚飞舞的萤火虫,看不到的人永远看不到,看到的人,眼里看到的是一座丰碑。

    宁向东进了东廊坊,把油条从报纸里拿出来,一根根摆在烧水的炉子旁边,这是俊花要求的,说炸过的油条烤烤更好吃。

第二百零六章 好汉有好妻

    自从上次跟着耕夫来城隍庙,这段日子一直没时间过来,从宁向东心里来说,这里是他最喜欢的一处所在。

    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城隍庙里的蔡义和,居然是六十年代小有名气的史学家蔡横舟。

    如果不是耕夫为了保护民间的古典家具和寻找传说中的龙山大佛来到鹅关村,叫破了蔡横舟的身份,他恐怕真的是潜龙勿用了。

    因为蛭石矿停产,只需要值守,宁向东又有时间到城隍庙找蔡义和聊闲篇,所以吃了早饭就过来了。

    从食堂走时,他特意拿了几根油条,尽管已经是九十年代,物质条件已经改善了太多,不过山里想吃点花生油还是不太方便。

    油条就成了乡亲们喜爱的食物之一,平常能够一享口福只有在年节的时候,才去镇上换一点儿带回来。

    要放在过去,连白面都少见,想炸油条都不可能,而且镇上根本没有花生油,只有黑乎乎的卫生油,据说是好几种菜籽榨出来的油混合在一起,倒在锅里加热后先冒一堆泡沫出来,要等这些沫熬干才能炒菜,所以什么菜都是爆炒了。

    能买到菜籽油还算好的,因为是计划供应,经常菜籽油也没有,只有棉花籽油。

    进入九十年代后,基本生活用品悄然丰富起来,再到镇上去,经常能看到粮油店供应散装的花生油,黄橙橙的颜色,炸出来的食物也是黄灿灿的,带着年节的喜庆味道。

    当看到宁向东拿着油条进来时,蔡义和咧嘴一笑:“还是少了点,下次要带够三人份。”

    宁向东不解,顺口开了句玩笑:“不就您跟俊花两个人吗?能吃多少,这东西也就解个馋得了,还想管饱啊。”

    蛭石矿食堂虽然不是免费食堂,不过价钱很便宜,一顿饭只收一块钱,据说前几年还便宜,一顿只要五毛,这个价钱别说在山里这种运输物资艰难的地方,就算在并原也注定贴钱。

    “就是说解馋,”蔡义和笑哈哈的说道:“我吃不吃倒无所谓,是给俊花留着的。”

    说完蔡义和看着宁向东,眼睛里全是故事,宁向东楞了楞,猛然醒悟过来,他把曹二愣给忘了。

    “这么说,俊花跟二楞真在一起了?”只要是八卦,不管什么年月,也无论男女,谁心里都藏着一个八卦炉,遇点火星准得熊熊燃烧。

    蔡义和点点头:“她奶奶倒是没拦着,就是她爹娘,知道后写信回来骂了好几回了……”

    “说起这事儿我还真想打听打听,俊花怎么就看上曹二楞了?”

    谁也不是圣人,健全人是女方,居然主动找已经残疾的男人,这在山里可说是爆炸性新闻了,简直就是牛郎织女神话故事的真人版。

    没有什么歧视的含义,在山里,健全的男人对家庭来说就是一座山,现在二楞是残疾人,按说他这种情况只能找个比他更残疾的女人才般配,这就是山里人的观念。

    “这事儿就是小孩子没娘,说来话长了,”蔡义和端起手边的茶杯,打开杯盖喝了一口,一直闷在里面带着青叶味道的淡淡清香被缓缓释放到空气里。

    宁向东悄悄用鼻子嗅嗅,舒服的打了个喷嚏。

    “曹二愣跟俊花的哥哥是同班同学,”蔡义和放下杯子,茶水有点烫,他闭着眼睛缓了一下才继续说道:“那时候鹅关没有小学,附近几个村子只有一个村有小学,孩子们就都去那儿上学,二楞跟俊花兄妹天天一起去,一直上了五年……”

    “小学毕业二楞和俊花他哥又去镇上中学上学,二楞上了一学期,被他爹叫回来进山抓兔子,就再没回学校,俊花他哥每天下了学去他家教他……”

    “俊花他哥知道这事儿吗?”宁向东最关心结果,忍不住三八道。

    “这个不清楚,其实属他最难做,同意吧亲妹子未来受的罪明摆着,不同意吧好哥们没得做……”蔡义和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俊花他哥也不上学了,回家跟他爹学石匠手艺,这时候俊花上了中学,就改成她天天教二楞……”

    说到这里,蔡义和笑了起来:“这个二楞,初中一年级的课程学了三回,一次是他自己上学学的,一次俊花他哥教,一次俊花教,呵呵……”

    这时外边传来脚步声,蔡义和马上停了八卦,故作大声的岔开话题道:“那什么,你说茶叶的事儿啊,小宁,等你有时间我再给你好好讲讲!”

    “好茶,好茶!汤清味正,齿颊留香……”宁向东也连忙收起八卦炉,正襟危坐端着茶杯赞赏道。

    “宁班长……”

    俊花走到门口,就听见蔡义和大声嚷嚷,似乎说给她听一样,进来后先跟宁向东打个招呼,接着冲蔡义和白了一眼,道:“有些人身为长辈,不但喜欢嚼舌根儿,连假装都不会,故意搞那么大声音,欲盖弥彰,哼!”

    付俊花是正经在陈村镇中学读过高中的孩子,可惜高考没有考上,本来还打算复习一年再考,在村里偶然帮几个孩子补习了几趟课,结果乡亲们都带着孩子找过来,她也不好意思拒绝,就这样把自己的学习彻底耽误了,再后来就是二楞出事,俊花出于抱愧和同情的心理,经常跑去看望,两个人本来就有师生之谊,一来二去走在了一起。

    付俊花做出的选择在鹅关村挺惊世骇俗的,一来她是正经的高中毕业生,文化水平别说在村里,在附近几个村也算是数一数二,再有家里条件也好,二楞就算是个健全人,也根本配不上俊花。

    都说好汉无好妻,丑汉娶花枝,到曹二愣这里变了。

    就算这样,据说开始的时候他还闹腾几次,坚决不同意俊花跟他好,后来被他爹抽了一巴掌才老实了。

    从俊花进屋后,蔡义和和宁向东就枯坐无言,还有什么事儿比背后议论他人的是非更让人感觉津津有味呢。

    两人找不着话题,俊花拿起油条吃的开心,也不说走,气氛越来越尴尬。

    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宁向东没事找事的再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忽然想到一个话题,问蔡义和道:“蔡老师,我记得上次耕夫在这儿时,您提到秋后的茶叶厚实耐泡,那什么时候开始采摘合适呢?”

第二百零七章 制茶

    宁向东跟蔡义和两人在城隍庙里,眉飞色舞的议论付俊花的八卦,结果被她进来打断,情急之下只好把话题岔开。

    听宁向东问采茶的事儿,蔡义和想了想,说道:“我种的这些茶树,都在旁边的后山上,因为种植位置和土壤分布的不同,所以成熟时间也不同,不过有两棵树也能采了。”

    付俊花正在吃油条,一听蔡义和说能去采茶,也想跟着去,但蔡义和不同意:“采茶的时间都是在夜里,山上黑咕隆咚的,你跟着去太不方便了。”

    “有什么不方便的?这附近的山哪一个我没走过几十趟?”付俊花赌气说道:“倒是你蔡老师,才来了俺们村儿十几年呀,不信你走夜路能走过我!”

    蔡义和哈哈一笑,道:“跟走夜路没什么关系,就两棵树去那么多人没必要,再说采茶是个技术活儿,小宁跟着去也帮不了啥忙,最多是举个手电筒照个亮什么的。”

    “那这活儿我也能干,”付俊花一句追一句:“要不这样吧,宁班长在家等着,我跟您上山去采茶。”

    付俊花这么一说,蔡义和有点动心,虽说是个女孩子,可人家毕竟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对周围的地形熟悉,宁向东不熟悉山路,去了说不定还得照顾他。

    宁向东听他俩对话的时候,心里却开始了琢磨,虽说他没见过真正的采茶,可也听别人说过,采茶是个辛苦活儿。

    茶树基本上都是灌木,长得低矮,采茶的时候,茶农们都是顶着大太阳,在山坡上半弯着腰,用手指去掐新长出的嫩叶。

    而且茶树是经济作物,普遍都是种植的,为了尽可能多种几棵,每一排茶树之间留出的空隙很窄,茶农们基本都是侧着身站在里面。

    有些人怕晒,把自己捂得很严实,可干起活儿来又热,采一天茶叶,晒出一身汗,所以说是个非常辛苦的活儿。

    而蔡义和说他采茶是在晚上,勾起了宁向东强烈的好奇心,当付俊花提出让他留在家中时,他也坚决不同意。

    蔡义和一看两人争执不下,说道:“那就都去吧,不过上下山的时候听俊花的,到了采茶操作的时候,你俩可都得听我的。”

    宁向东和付俊花一看老蔡同意了,都连忙点头,表示一切按蔡义和的要求办。

    到了晚上,蔡义和让两人穿上长衣长裤,腰上缠好用艾草编的草绳,说道:“山里的蚊子毒虫跟村里不一样,咬一口得剜掉一块肉!”

    付俊花虽说是土生土长的鹅岭人,可她这些年一直在外面读书,回来后也还没有在夜里进过大山,只听说山里的蚊虫毒性大,却没想到这么厉害。

    宁向东基本上没有什么经验,所以蔡义和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把艾草绳在腰里缠好后,又找了一团苎麻线,分别把袖口和裤子口扎紧。

    三人收拾停当后,跟着蔡义和向山里走去。

    老蔡当年移植的茶树离这里有点距离,好在山路的坡度不是很陡,走起来并不吃力,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大概二十多分钟,来到种茶树的地方。

    这几颗茶树,都是当年从四川移植过来的,说是乔木,长的也不算高大,比江南的灌木茶高一点,但是树干够粗壮,一个人抱着都吃力。

    在树下一米左右的地方,蔡义和让两人把腰上的艾草绳解下来,在茶树两边各放了一条,然后自己从兜里掏出火柴点燃。

    艾草很快燃烧起来后,基本没有火苗,只是阴燃,但是烟很大。

    “秋天虽然天气转凉,山里到了晚上更冷,但是那些虫子也更壮了,”蔡义和说道:“所以要拿艾草熏熏,尤其是一会儿还要爬树,谁知道晚上会不会有虫子爬在上面布卵。”

    昆虫基本上都是夜间繁殖,有一些会把虫卵产到大树的树干里边,确保能够平安越冬。

    过了一会儿,艾草已经阴燃过半,蔡义和背起竹篓开始爬树。

    这竹篓看上去很是老旧,竹篾的颜色已经接近枣红色,是他老伴当年从四川带来的。

    刚采下来的树叶太鲜嫩,又需要透气,只有竹篓最为方便,它本身分量还轻,蔡义和曾经也因为竹篓破旧想找替代品,但是北方还真找不到,柳条筐勉强合格,但是自身过于沉重,无奈之下,蔡义和只好把竹篓修补一番,就这些年复一年的用着。

    蔡义和爬到树上,找到合适的位置后,宁向东也开始向上爬,这种乔木茶树的树干粗壮,枝干呈散射状生长,可以同时爬上去多人而互不影响。

    两人上树采茶,付俊花在树下拉着艾草绳不断调整位置,以防烟气呛到他们。

    不多时,竹篓里已经虚虚的装了大半筐茶叶,蔡义和抖抖肩膀,感觉一下重量后,说道:“差不多了,咱们下去吧。”

    他俩在树上的位置,离地面也就一人多高的距离,宁向东直接跳了下去,蔡义和担心震动挤压了嫩叶,慢慢爬下去。

    顺着原路返回城隍庙,蔡义和拿出一摞旧报纸铺在桌上,将树叶摊开,又让俊花去厨房把火生起来。

    宁向东不解的问道:“不是要先晾一晾,等叶子都蔫了才炒吗?”

    蔡义和笑道:“你说那种方法是江南的制茶法,我这种是自己总结发明出来的。”

    “传统炒茶方法,是针对嫩芽的,鲜叶不放置发酵一下,生涩口感太重,但我这种乔木叶子,又是深秋的老叶,肥大的叶片里含的水分太多,这么摊晾一晚上,明天再炒青,就会带着一股酸味,而失去了苦尽甘来的变化。”

    蔡义和摊晾好鲜叶,趁着俊花生火的功夫,拿出三只茶杯,泡了茶后,继续说道:“我也是用了几年时间逐渐总结出来的,从发现这个问题后,每年采茶,都是连续几晚不睡觉,通宵一夜采茶和炒制一气呵成。”

    宁向东捧着茶杯暖手,山里的深秋已经有些寒意,他晚上也忘了多穿一件衣服。

    “这些茶树,不知道能不能大面积种植?”宁向东问道。

    就像对风干兔和风干羊肉产生的兴趣一样,宁向东习惯性往量产的可能性上思索。

    蔡义和用力摇摇头,似乎也带着很深的遗憾:“基本不可能,茶树过了北纬37度就没有生存的环境,在鹅岭存活都算不简单,而且也只能在这一片,以前在平口试种都不行,鹅岭的土壤都是含碱土质,茶树喜酸,所以大面积种植不太可能。”

    听了蔡义和的话,宁向东没有做声,心中却想,鹅岭既然有适种土壤,难说别处就没有。

第二百零八章 大驾将临

    蔡义和在炒茶的时候,说起茶树过了北纬37度没有生存条件的时候,宁向东却不以为然,认为既然在村子附近能够生长,那么在鹅岭一带也肯定也能找到适宜的环境。

    蔡义和看出他的想法,说道:“能够在这片山里种满茶树,也是我的愿望,但是不能违背自然规律,这几棵茶树在这里种植成活,我已经觉得是奇迹了,所以我们还是要尊重科学。”

    这时俊花已经把院里的灶台烧旺,蔡义和出去炒茶,宁向东跟着打下手,忙了一小会儿,杀青完毕,蔡义和把炒过的茶重新摊晾后,说道:“今晚就不干了,头秋的茶有这些够了。”

    又过了一会儿,老蔡用报纸给宁向东包了一包,付俊花不要,她和奶奶两人谁都不爱喝这种苦哈哈的树叶子,宁向东提议她给二楞家拿一包,俊花也不同意,说医生特意叮嘱少喝茶叶,不利于钙质吸收。

    宁向东恍然点头,心中却想,没想到俊花对二楞这么关心,如此看来,她是一心一意对待这份感情了,既然是这样,那自己也一定要站在她跟二楞这边,能尽一份心力就尽一份。

    随后几天,梨树坪忽然不断有人到山上来找孙勇,让他组织蛭石矿的所有人员,暂停三班轮值,全部改做长白班,并对高炉场院进行彻底清理整治。

    孙勇连忙召集正式工连带鹅关村的临时工共计十二人,上山收拾场院。

    由于事情紧急,孙勇也没顾上详细说明,就利用干活休息的间隙给其他三位班组长大概交代了一下情况。

    梨树坪带来的通知是,厂部要派人来矿上检查工作。

    这对蛭石矿来说可是个新鲜事,距离上次厂里一把手亲自过来,已经将近三年了,姜军和陈大旺也只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宁向东从上了班就没见过,他还以为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最多也就是梨树坪矿办的人偶尔上来一趟,并钢厂本部根本不可能来人。

    倒不是说上级领导官僚,而是这里地处偏僻,厂里来一趟兴师动众,很不容易,这么多车辆人员,哪一处也得花钱,因此没有大事件,厂部轻易也不会下决心过来。

    “现在难道有什么大事件了?”陈大旺不解:“开工的时候不来,现在矿都停了,还有什么可看的?”

    “叫你干活就干活,领导的意图是这么容易让你揣摩到的?”姜军最近跟陈大旺很不对付,抓住一切机会挤兑他。

    虽然姜军的话是为了挤兑陈大旺,但宁向东却觉得有几分道理,矿上生产的时候不来人到现场,有事都是打电话到梨树坪遥控指挥,现在都停工关闭了,反而兴师动众要上山,还真是无法领会上级的意图。

    忙乎了整整一天,才把场院收拾的井井有条,孙勇专门去了趟梨树坪,给厂里打电话做汇报,回到鹅关村后又带来了最新的消息,原来这次来矿上的人,不是厂里科处室的中层领导,而是厂长吴森林要亲自过来。

    这个消息把姜军和陈大旺也弄愣了,他俩来矿上这几年都没见过一把手亲自来视察,仅有的一次厂里来检查也只是几个生产处室派了几个人过来。

    这次孙勇有了详细安排,他让姜军、陈大旺和宁向东赶紧收拾自己的东西,都搬到他的宿舍里,完全按照单位集体宿舍的样子布置。

    又找人把他们的宿舍重新用大白粉刷了一遍,院墙也找村里人要了点土坯砖,重新修补加固了一番。

    宁向东住的院子最破,收拾了半天也只是凑合能看,而且离村口距离最远,孙勇便把这里布置成随行人员住的地方。

    按说他住的屋子条件最好,怎奈大件物品太多,搬起来太费周章,就只好因地制宜了。

    当吴森林率队来到山里时,时间已近下午三点,他没有马上休息,而是先到矿上的高炉场院看了看。

    当年蛭石矿刚刚竣工的时候他来过一次,此时当看到几座高炉还像当年那样,除了外表略显陈旧其他一切如常,保养运行也都毫无问题时,才终于放下心来。

    “这次辛苦几位同志了,工作做的很不错!”晚上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吴森林看着孙勇几人说道:“明天,袁总经理和何书记也要亲自过来,我只是提前打个前站……”

    吴厂长的话让孙勇几人彻底惊呆了,要知道当年蛭石矿投产时,总公司的经理和书记还不是这两个人,袁克航和何立楷上任之后,也一次都没有来过,现在已经停产了,怎么这两位并钢决策人的目光反而投向了这里?

    晚上,四人一起回到宿舍,孙勇想起吴厂长刚才说过的话,不禁担忧的说道:“总经理和书记一起来咱们这儿,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这句话也是一直缠绕在哥几个心头的阴影,蛭石矿条件太差,再清理打扫也没个样子,他们担心会挨批评,由此影响返厂后的再次分配。

    孙勇一边叹气,一边从床底下拿出高粱白,又从罐子里摸出一根老咸菜,独自喝起来。

    姜军也好这一口,此时却担心的说道:“明天总经理和书记一起来,你还敢喝酒!”

    孙勇看了他一眼,说道:“想喝就过来坐,还想让别人请?”

    姜军本来不想喝酒,可他换了地方睡不着觉,还不如喝晕乎点有助睡眠,便过去倒了一杯,也拿根咸菜就着下酒。

    陈大旺不请自来,姜军刚倒好一杯酒,他也过去倒了一杯,就剩宁向东一个人,看到这个情景,笑道:“我给你们弄个下酒凉菜。”

    说完起身,把蔡义和刚给他的茶叶拿出来一点,用暖水瓶里的热水焯一下,等叶子舒展开,沥出来晾凉,用手随便撕了几下,放到三人面前。

    这样的小菜还是第一次见,三人都尝了一点,入口感觉苦哈哈,还带着点青草味儿,过了一会儿,又变得甜丝丝,虽然不是什么绝味儿,但口感却奇怪而丰富,再品辣酒,只觉得又苦又爽,说不出的滋味儿,三人看着小宁,忽然觉得,这盘菜真像此时的人生:

    人生如登山;

    登山必有难;

    难中必有苦;

    苦中才有甜。

第二百零九章 功过相抵

    并钢总经理袁克航和书记何立楷到达鹅关村也是在午后,这是没办法的事,受限于山区公路的现状,即使一大早从并原出发,到达这里也得是午后了。

    并钢虽然是企业,但从行政来说,总经理一职和并原市的市长基本评级,因此,袁克航和何立楷来鹅关,即便是企业行为,陈村镇的班子成员也全体陪同进了山。

    并钢总公司两位一把手同时过来有个重要原因,就是对于那条专用货道的取舍,公司内部出现了分歧。

    蛭石矿粗放式开采的作业方式,总公司决定关停,这一点取得了并钢上下的一致认可,但是在会上,对于货道是彻底舍弃,还是作为打通山里的另一条通路,进行彻底整修后,无偿交付当地政府使用发生了争议。

    与会者持赞同意见的不用多说,自然是本着取之于民造福于民的观点,蛭石矿这些年的生产给当地人民带来了很多污染和生活上的不便,彻底整修货道后交付给当地人民使用,也算是对当地的一个补偿,同时也体现了身为大型企业的气度。

    而持不同意见者的理由也很充分,无论并钢的规模有多大,它毕竟是一个企业,是企业就要从经济利益的角度考虑问题,黄巢谷筑路工程,并钢伸出无私的援助之手,已经对得起这些年因为蛭石矿造成的各方面损害,现在再投入一笔款项去修复货道,完全没有必要。

    如果考虑山区修路不易,大可保持现有状态,原封不动交付当地政府,至于是作为山区公路的补充,进行修复后再次投入使用,还是彻底弃之不用,任其自生自灭,由当地政府做出抉择就行了,并钢作为一个企业,不宜干预太多。

    双方各执一词,各有道理,辩论多日解决不下,袁克航和何立楷两人经过认真探讨后,最后决定亲自走一趟,实地考察一下这条路的现有状况,再进行下一步的决定。

    因此这趟鹅关村之行,反而对蛭石矿本身关注程度并不大,这两位决策人更在意的是货道的实际情况。

    吴森林率领矿上同志提前做的半天准备,反而是把力气用错了地方。

    虽然是考察目的明确,袁克航和何立楷两人还是登上位于山顶的蛭石矿认真观看了一番,当看到山的另一侧那个巨大的采矿现场,如同青山之间一块癣斑般刺目时,两人眼中都流露出心痛之色。

    来到鹅关村,付为政和高存光早已等候多时,矿上几位带班班长只有孙勇陪同上了趟山顶,其余三人跟村里欢迎的人群站在一起,何立楷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宁向东,两人相互微笑一下,算作打了招呼。

    又有谁会想到,整个鹅岭如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都跟这个年轻娃子宁向东有关系,别说在场的所有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就连宁向东本人,也完全没有意识到。

    假如有人对他说,市委市政府和并钢总公司,以及所有领导所做出的这一系列决定,都是因他而起,估计宁向东当时就得吓得坐在地上。

    进了村部会议室,在陈村镇领导引介下,由付为政为代表,向并钢总经理和书记介绍了村里的情况。

    别看付为政平常挺能咋呼,但此刻,自己对面的两个人,是他这辈子见到的职务最高的领导,本能的紧张让他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袁克航看出面前这位朴实的村干部紧张,就尽量把语气放的和蔼一些,说道:“这些年,蛭石矿给大家的生产和生活增添了很多麻烦,尤其是对山里的环境,造成了严重破坏,这是我们的责任……”

    “没有!”付为政一听,这位袁总经理怎么还道上歉了,蛭石矿自打建成后,不但借用什么都给钱,还解决了村里十几个干活的名额,就矿上那点工作量,比种庄稼、抓兔子不知道轻松多少倍,附近村里的人都羡慕的很,比如窦二蛋,隔着两三四个小时的山路,都想在矿上弄个名额给他村里人。

    山里人认死理儿,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眼前这位大领导的道歉说啥不能领。

    想到这里,付为政才壮起胆子,打断了袁克航的话:“你们并钢的人,自从来了俺们村,一分钱的便宜也没占过,还总是倒贴钱,就拿这个小宁来说吧,”付为政一把从缩人堆儿里把宁向东揪出来:“为了俺们村修路,自掏腰包,从你们那个大厂里,拉来好多废钢渣,给俺们村用……”

    “哦?”袁克航眼中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望着宁向东问道:“付书记说的这个情况是怎么回事?”

    宁向东脸吓都白了,他万万没想到,付为政在这样的场合,莫名其妙把他抖落出来!

    而运送钢渣这件事牵扯的人太多,他就算现在全部都揽在自己身上,不连累别人都不现实,只好一五一十向袁克航做了汇报。

    袁克航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沉吟了半晌才问道:“你说是汽运公司的车帮你拉的货?”

    宁向东点点头。

    汽运公司有自主外包的权力,这一点倒不算违规作业。

    “那些废钢渣都是加工厂的?”袁克航又问道:“确定都是需要掩埋的废品?”

    宁向东又点点头,这次他壮着胆子说话了:“袁总经理,那些钢渣如果拉到掩埋点,走的路更远,所需费用也更高,正好鹅关村和好汉寨村修路能用的上,所以我们一商量,觉得这事儿一举两得,厂里不但没损失,还能获得收益,所以就这么干了……”

    “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也有问题,”袁克航注意到,面前的小伙子一脸犯错误的样子,便先把这件事定了性,以免对方心里压力太大:“擅自改变废旧物资掩埋地点,这是你们这件事儿的最大错误,不过变废为宝,做的也很好!”

    说着,袁克航转向何立楷,说道:“何书记,依我看处理结果现在就可以拿出来了,功过相抵,你看怎么样?”

    何立楷哈哈笑着,看到袁克航把宁向东吓得不轻,便开口道:“就是不知道山里还能消化多少废旧钢渣啊?如果需求量大,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宁向东抹抹头上的冷汗,从天而降一个功过相抵,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第二百一十章 征地

    并钢的的人来了又走了,好像夜空中绽放的烟花般,刹那间明灭。

    鹅关村再次恢复平静。

    山里如此,山外亦如此。

    随后,并钢总公司做出全额投资两条山区公路的决定。

    并原所有媒体都进行了报道,但在市民中没有引起什么轰动。

    全世界已经进入信息爆炸的时代,而中国开放的大门也彻底敞开,每个人,每一天,都接收着浩瀚如海般的各种声音,鹅岭在其间,只如微尘一般。

    别说并原市民,就连宁家也没注意到鹅岭的变化,这几天有线电视台正在他家安装闭路电视线路,就霍敏芝一个人盯着,别说看电视,光这点事儿都已经烦的要命。

    说起来她有三个孩子,一个守在身边帮忙的都没有,老大就不说了,已经结婚另过,有情可原,老二宁向红倒是还没结婚,天天泡在赵宝库的优美售后服务站,不到天黑不回来家,霍敏芝一点办法也没有,女大不由娘,她现在就盼着赵宝库早点弄套房子出来,赶紧娶了女儿拉倒,宁向东钻在山里,跟消失了一样,山里没通讯,打电话都不可能,这次鹅岭修路,其实跟三儿子沾点边,偏巧宁家改有线,没人看电视,把这个信息错过了。

    倒是宁鉴良,这几天去了几趟丁启章家探望,才听说了关于鹅岭的变化。

    “这么说,鹅岭那两条山路,并钢全都投资了?”听丁启章说完,宁鉴良问道。

    “是啊,”丁启章点点头:“长明他们这下不用再束手束脚了,并钢把自有的那条路,并入县道规划里,而黄巢谷,好像说要升级为景观大道。”

    宁鉴良微微一怔,这么看要彻底跟旅游挂钩了,听儿子回来时说过,鹅关村有个城隍庙的古迹看看,但是路上有什么景,还要叫景观大道?

    “不过,跟旅游挂钩的路更难搞吧,听说光周边的配套设施也要一大笔钱啊!”宁鉴良说着自己的隐忧。

    “的确是这样,景观道路跟普通的交通枢纽完全不一样,所以市里把这一块儿彻底交给并钢搞了,让他们投资,他们建设,将来的营收也给他们,市里只占一小部分股份……”

    “难怪并钢这么上心,还大搞舆论宣传。”宁鉴良释然的点点头,这样结合起来看就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市里增加财政收入,并钢的投入也可以逐步收回,同时当地村民也有收益,而并原市民增加了休闲度假的去处。

    并钢的一系列规划动作,终于给山里带来影响。

    在陈村镇的配合下,并钢和镇政府组成联合小组,开始陆续派人到鹅关村,挨家挨户进行土地确权登记。

    村里的人在黄巢谷两侧都有自己的土地,不过绝大多数都荒废着。

    只有一部分人用来当做自己家的坟地,也有一小部分人曾经在这里耕种过,只是来回的路太不方便,而且山上还缺水,纯粹是看天吃饭,种的不够收的,经常把种子也搭在地里了。

    还有几家早年种过果树,后来疏于管理,零零星星成活了几棵,都长成了野树,结的果实难以入口,都贡献给了鸟雀。

    要不是这次并钢和镇上派来联合小组进行登记,大伙儿都快忘了黄巢谷还有自家名下的土地。

    确权登记在农村是一件大事儿,因为土地就是农民的命根子,村民们对待土地的态度是闲置无所谓,但是少一寸也不能含糊。

    所以联合小组的人都不敢马虎,对有争议的问题反复确认,付为政和高存光也忙作一团,四处救火。

    就这样,登记一处,解决一处,确权一处,工作完成后,问题也汇总出来。

    按照并钢的意愿,黄巢谷下边是景观公路,两侧的山上要全部种植适合北方生长的观赏性植物,村民早年种植在山上的就算是土地附着物了,虽然不多,但是偿付款也得有,结果这一举措被村民当做百年难遇的机会,赔偿报价很高。

    小组的人很为难,觉得鹅关村受穷这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看到转机,却都跑出来敲竹杠,无奈之下,只好找付为政和高存光求助做协调工作。

    付为政和高存光的态度很暧昧,从心里来说,他们当然是理解村里人,正是因为穷了几辈子,才想把唯一值钱的土地多卖点钱,所以这个思想工作没法做。

    村里的表面态度还是要有,于是便把几个村干部叫到一起开会讨论。

    “一点过场不走,也不太合适吧,为政……”高存光若有所思,他也希望自己的补偿款能多一点,但是又问心有愧。

    “怎么走过场?一走就得罪人不说,而且对乡亲们说什么?”高存光的提议,付为政早就考虑过:“一句也张不开口啊,开口就是劝少要钱……”

    鹅关村穷透了,这次并钢征地等同于卖地,农民卖了地,可真是一点依托也没有了。

    “这并钢也是,修路就修路,非要把两边的地也征走,多此一举嘛!”出纳聂联合说道。

    “这个路跟别的不一样,是条赚钱路,征走的地要重新装修,就像买东西的包装袋一样。”

    付为政这个解释很形象,这两年买东西,都有个花花绿绿的盒子或者袋子,看着好看。

    最终开会的结果是啥主意也没有。

    就在胶着的时候,付山根冒了出来,向镇上提出一个想法。

    他家的地在峡谷最高处的边缘,如果征地,补偿款在全村都名列前茅。

    付山根最初非常动心,一直以来,他都有个很大的梦想,就是买台拖拉机跑,但村里穷,他家也不例外,这个梦想就跟痴心妄想差不多。

    直到前段时间有一天,他在蛭石矿上夜班,刚刚下好料等待出炉的时候,他看到宁班长独自站在山巅发呆,出于好奇,也走了过去,这才发现,在凉意沁骨的夜空下,漫天星辰映照山谷,竟然美丽无比。

    “山根儿,你发现没有,这样的地方,十分合适心怀美好,又囊中羞涩的我们,无需东奔西跑,不用慌里慌张,就能看到如此美景,这本身就是一笔奢侈的财富啊。”

    “在这座峡谷里,看到秋天的样子,走出大山,看见外面,依然是纯真骄傲的样子,一生温暖纯良,不舍爱与自由。”

    想到这里,付山根对镇上登记的人说道:“补偿款我只拿一半,剩余的一半,我想跟并钢共同拥有所有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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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则独善其身,达则锋芒毕露。
草根宁向东,逆天改命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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