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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闲半散     茁壮的草根txt下载     茁壮的草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一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家里电话铃响起时,打断了丁启章的沉思,他望着宁向东问道:“这些家具,就是你上次提到的有城隍庙的那个村里的?”

    “是的,为此我还专门去文物管理局咨询过。”宁向东说道。

    “鹅关村……”丁启章缓缓点头:“当年还没退休的时候,曾经有一度还听说过那里有尊跟山一样高的大佛造像的传说……”

    这件事耕夫也曾听说过,此时听丁启章旧话重提,插嘴道:“据考证,更准确的猜测应该是在龙山,只是这些年发展经济,考古与发现的工作进展相对缓慢了一些……”

    这时,刚刚去接电话的家政阿姨走过来对丁启章说道:“是叶秘书,说祝书记一会儿就到。”

    丁启章闻言呵呵笑道:“要么一个不来,要么就扎着堆来。”

    宁向东一听是并原市委的祝长明书记到访,再坐下去不合时宜,连忙起身告辞,耕夫跟着站起来也打算要走。

    丁启章并没有过多挽留宁向东,却制止了耕夫:“你留一留,顺便跟小祝谈谈鹅岭一带的情况……”

    宁向东同耕夫道了别,往出走的时候,隐约听丁启章谈到了鹅岭的交通情况。

    “如果山里交通改善了,我们那些做文物保护的同志就更方便开展工作了吧?”

    “是的,不过启章啊,这些事情你就别劳神了,这不是祝书记要来了吗,让他过问就行了。”

    “小祝他们抓重点工作,已经够操心了,这些事情就是应该我们来提醒一下。”

    宁向东心里像着了一团火,稳步走出丁启章家的院子时,立刻飞奔起来。

    当赵宝库在公司办公室,看到推门而入,上气不接下气的宁向东时,不禁万分诧异的问道:“怎么了向东?跑成这个样子!”

    “宝库哥,你有开公司的经验,能不能帮我问问开办工厂注册登记的条件和手续!”

    祝长明的车在老干区里保持着二十迈的速度稳稳开到丁启章家的院门口时,他还在回想刚刚在院里飞跑的那个小伙子,怎么看上去那么眼熟。

    走进客厅,祝长明看到不仅仅丁老在家,耕夫大师居然也在座,不由笑道:“也就是丁老有这个分量,能让文化界的泰斗大师成为座上客!”

    丁启章无声的笑着,用手指着祝长明,对耕夫说道:“厉害不厉害?一句话两顶帽子,你一顶,我一顶!”

    祝长明闻言笑说道:“丁老,您当年曾不止一次教导我们,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美德,我可是做到尊老了,可这一进门您就批评我,没做到爱幼啊。”

    屋中人皆笑,叶秘书知道三人要谈事情,便和阿姨一同退了出去。

    当听到耕夫说起鹅岭一带的历史文物遗存亟待发掘整理和保护的时候,祝长明脸上的笑容渐渐隐没,随之而来是紧锁的双眉:“文物保护工作的重要性我深有体会,可如今全市各行各业都在进一步深化改革,开足马力发展经济,鹅岭地委也刚刚取消,周边五市六区全都纳入并原市行政区划范围,这其中还包含两个经济极为落后的老区,财政预算捉襟见肘,因此,留给文物保护工作的资金不多啊……”

    “对于鹅岭一带的文物发掘和保护工作,我在政府工作会议上也不止一次的提出过,只是想要顺利开展文保工作,就得先把山里的公路修出来,可惜每次都是受制于资金的调度问题,迟迟没有落实……”

    对于财政问题,在座的几人心知肚明,自从三中全会以后,中央明确了全面改革开放的大方向后,各级领导部门都憋足干劲,大力发展经济,财政扶持力度也很大,相应的对文化教育方面的倾斜度就有些欠缺了。

    “是啊,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源源不断的财政资金支持,一切看起来都是空谈,”丁启章深有感触的说道:“但是长明,你知道吗,就在我们身边的那座大山里,有一群人在没有一分钱资金支持的情况下,自己动手开凿隧道,要打通一条与外界联系的通路!”

    祝长明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这怎么可能?没有资金没有设备,山里的老乡自己动手挖隧道?”

    “不但可能,而且他们已经挖了一半了!”丁启章激动的站了起来:“这就是我们的人民,伟大啊!”

    “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伟人!”

    祝长明被丁启章的情绪感染,豁然而起道:“感谢老领导提供的重要信息,我马上安排人到实地调研!”

    “不必安排专人去,开凿隧道的人里面有一个小家伙,现在就在并原,”丁启章笑道:“可惜他一听说你要来,就躲着跑掉了。”

    听到这里,祝长明忽然想起刚进来时看到的那个奔跑的青年:“您放心吧老领导,我回去就找他了解情况。”

    “是请教!”丁启章说道:“敢于创造历史的人民,都是我们的老师!

    “好!”祝长明含笑点头。

    第二天,市委办公室的叶秘书却没有找到宁向东,打电话到宁家的时候,得知他已经启程回山里了。

    没找着人让叶秘书有点无措,想到祝书记交代这项工作的严肃态度时,他犹豫片刻,便自作主张把电话打到了并钢何立楷书记的办公室。

    “宁向东?”何立楷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名字他很熟悉,而且曾经在自己家中与对方面对面交谈过,基本情况也比较了解,不但跟女儿何萍是好朋友,也是鹅关矿的一名青工,但是他无法想象这样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并原市委第一大秘点名找他。

    “叶处长说的是不是耐火厂下边鹅关矿那个宁向东?”为了稳妥起见,何立楷进一步询问道。

    叶秘书哪里知道宁向东是何方神圣,不过却知道祝书记找他正是为了了解鹅岭情况,此时听并钢第一书记这么熟悉此人,心中不禁了然,难怪祝书记会找他了解山里的事情,这名普通职工居然连总司书记都认识,看来很不简单。

    “是的,是祝书记要见他。”叶秘书答道,为了引起何立楷重视,又刻意强调了是祝书记的吩咐。

    既然是祝书记亲自安排,何立楷没有丝毫犹豫,同叶秘书通完电话后,马上又拿起电话打到耐火材料厂的厂长办公室。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波三折

    宁向东到陈村镇的时候比平常略晚了点,公交车刚一进山就扎了胎,在路上耽误了一阵子。

    到达终点站后,他随着人流向站外走,忽然发现出口跟往常的情景不太一样,黑压压站了十几号人。

    镇上的汽车站和省城不太一样,因为是终点,所以乘客出站比较随意,绝大多数人不进候车厅,而且选择从停车场的大门出去。

    那些堵在门口的人就站在栅栏门两侧,紧盯着出来的每一名乘客。

    宁向东最初并没有太在意,可当他在那些人中发现有几个鹅关矿的人时,才重视起来。

    这几个人平常一向在梨树坪工作,宁向东跟他们不太熟悉,现在忽然出现在长途汽车站,不知是所谓何来。

    这么想着,他心里有点紧张,这次请假是私假,只跟孙勇打了招呼,这要是被他们发现,影响到老孙就不好了。

    宁向东停下脚步,转身回到停车场,可该怎么躲开堵在门口的人呢,他没了主意。

    正在这时,恰好看到不远处的墙根下摆着一排空油桶,宁向东双眼一亮,立即助跑几米后一跃而起,攀上墙头翻了出去。

    绕过停车场来到街上时,他看到矿上那几人依旧在门口,不断向院里张望着,心里不禁得意的一笑,遛着街边向通往山里的路口走去。

    刚一进村,迎头便遇上孙勇,一把扯住了他:“你小子这两天在家干什么了?”

    宁向东莫名其妙:“没干什么啊,在家呆着……”

    “你少跟我扯,耐火厂翻了天的找你,厂长书记亲自把电话打到陈村停车点,连老矿长都来了!”

    宁向东彻底懵了头,他就请了三天假,还包括今天在内也算一天,别说做什么事情,连外人也没见几个。

    “你说说你都去哪儿?”孙勇这会儿沉住了气,问道。

    宁向东去过丁启章和宋小青家,不过他自问这没什么,所以还是坚持说哪也没去。

    孙勇却看出他犹豫了一下,心里直觉宁向东有事瞒着自己,于是生气的说道:“说不说随便你,反正这事儿我也扛不住,已经把你请假的事儿如实汇报了,老矿长带着人在陈村汽车站等你,你见着没?”

    宁向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梨树坪那帮人是为他而去的。

    听孙勇这么说,宁向东也慌了手脚,难道请个私假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其实按照并钢的劳动纪律考核要求,孙勇这种级别,只有批准半天假的权力,只是因为鹅关矿地处深山,请半天假怕是连山还没出去有效期就到了,因此无论厂里还是矿办,对他们劳动考核的执行标准始终是睁一眼闭一只眼。

    “我没见到他们……”宁向东心里暗暗汗了一个,他是翻墙头跑路的,现在看这架势更不能说了。

    “唉,晚上你去我那儿,咱俩琢磨一份检查得了。”孙勇摇摇头长叹一声,事已至此,该担的责任他也得承担,不会都推到小宁身上。

    当晚,两人在孙勇的宿舍奋笔疾书,各自写了份深刻的检查,孙勇上了大半辈子班,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多亏了小宁,一来他宿舍拿出纸就写,连草稿都不用打。

    写检查对宁向东来说也算轻车熟路,在武汉的时候就曾经给刘元贵写过一次,这次不但很快给自己写好,顺便把孙勇的也一并写了。

    第二天适逢乙班的白班,宁向东请假三天,是陈大旺替的。

    现在自己已经回来了,就赶忙早早起来,在食堂吃了早饭,匆匆赶到矿上。

    和孙勇的甲班互相签了交接班记录表后,宁向东再次叮嘱他回去后把检查熟读几遍,别被看出来是代笔。

    昨晚回了宿舍,再次回想这三天的事,始终找不到哪里有状况,宁向东最终判断,应该又是因为什么人的什么事受到牵连,而自己正好请假不在,撞到了枪口上。

    看着孙勇唉声叹气走远,宁向东也暗骂了一句倒霉,正好被付山根在旁边听到,他以为宁班长是为修路的事情烦恼,便笑道:“镇上勒令停工其实也是好事,老付叔现在骑虎难下,再从那边挖,谁心里也没底。”

    “什么?勒令停工?!”宁向东豁然转身,双手用力搬住山根儿的肩头,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昨天上午啊,专门派通信员过来通知的,”付山根被宁向东按的呲牙咧嘴,心想这城里娃真是练出来了,手劲这么大:“我老叔还说,这真是破天荒头一遭,居然派专人上来通知,一定是有大事了!”

    祸不单行啊!

    宁向东心里哀叹,他才刚刚跟赵宝库打好招呼,帮自己问问个人办厂的流程怎么操作。

    难道自己从丁老家走时,听到的那几句话后来被他们否了吗?

    宁向东暗暗后悔自己听风就是雨,行事过于草率。

    付山根看到他忽然变得沉默不语,便没再惊扰他,悄悄对付跃进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高炉前,合上电闸,开始升温作业。

    当第一车料下到炉膛里,带来轰隆一声响时,宁向东才回过神来。

    “看你想心事,所以我就跟愣货先开工了。”付山根看他没事了,笑着说道。

    宁向东这才发现两人已经把上午该下的料都已安放到位,不禁看了付山根一眼。

    中午休息的时候,因为天气炎热,三人钻进旁边的树林里乘凉,付跃进提议玩“憋茅坑”。

    宁向东被修路停工的事儿搞得提不起兴致,随意玩了几把便走到旁边一棵树下,坐着发呆。

    付山根见状跟了过去:“宁班长,我有个事想跟你说……”

    宁向东看着付山根欲言又止,问道:“你说,什么事?”

    “我前段时间去了趟省城,给我大哥送点山货,才发现他现在忙得很,”付山根说道:“我大哥说,城里现在到处搞建筑,很流行大理石装饰,他看了那种石头,就跟咱们山里的一样,可他们都是从外地引进的……”

    宁向东心里蓦然一动,他想听听付山根到底说什么,鼓励道:“你直接说想法吧山根儿,不用绕弯子。”

    “我就想问问,宁班长有没什么法子,能让这路继续修下去,如果路通了,咱们这座山里的石头都能换钱了!”

    宁向东看了看付山根,对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淳朴的山里人产生了深深的敬意。

    “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

第一百八十三章 寻能者不遇

    并钢设立在陈村的停车点只有一辆212吉普车,用于接送往来于梨树坪的人,开这辆车的司机岗位可以说是整个并钢最清闲的岗位,每年只有春节前后略显忙碌,一天也不过出车两趟而已,主要原因还是受限于公司铺设的那条拉矿用的路,长年被重型大卡碾压,表面早已形成两条犁沟,这样的路况对小车来说几如天堑一般,好在212吉普这种诞生于二战时期的车辆,专为全地形地貌设计,由经验丰富的司机驾驶,一天跑两趟梨树坪还是问题不大,但要开到鹅关村,简直难上加难。

    因此,当驾驶员听到老矿长提出要直接到矿上时,脑袋摇的像拨浪鼓。

    梨树坪的矿办同事们也纷纷劝阻,老矿长常年在家养病,轻易不到这里来,这次因为厂部找一名青工就要冒这么大风险,很难说不是在家憋的难受,才跑出来过瘾。

    老矿长眼看众口一词,只好作罢,能够再亲眼看看自己创立的鹅关矿和高炉,这种机会恐怕只有这一次了,若不是那个叫宁向东的青工,自己可能连梨树坪都不会再来了。

    这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想想惊动耐火材料厂首脑领导的事情,似乎只在自己身上发生过,那还是八十年代初期,刚刚在这里建成鹅关矿的时候。

    想到这里,老矿长把目光投放到远处的群山中,心里充满了不无遗憾的惋惜。

    昨天一行人在汽车站门前没有等到宁向东,他甚至怀疑消息是不是有误,返回停车点后再次向厂里打电话确认,不但得到了肯定答复,而且厂办的人明确说明,寻找这名青工是总司何书记亲自下达的要求。

    这太令人惊悚了,老矿长工作了一辈子,自己的大名也没惊动过厂子以上的人物啊!

    他百感交集了一晚上,大清早起床后,便提出坐车直上鹅关村的要求。

    司机毫不犹豫表示拒绝,别说是这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鹅关矿,就算总司领导来了,也只能坐车到梨树坪,然后步行前往矿上。

    不过司机的态度并不生硬,提出即使去梨树坪,他也只为老领导及其身边人服务,因为212最多四名乘员,其他人只好对不起了,从陈村镇就开始步行吧。

    矿办来到陈村接人几乎是倾巢出动却徒劳无功,白白在镇上耗了一晚上,老镇长倒兴致很高,他昨天赶到陈村就没有继续走,直接住进了并钢停车点,今天是第一次重返阔别已久的工作岗位,颇有故地重游的感觉。

    这几年,孙勇一直跟他保持密切联系,隔三差五到家里汇报工作,所以矿上每隔一段时间调配的人员,始终心中有数,对去年来报到的宁向东,唯一印象就是这小伙子工作不太热心,但是喝酒是个海量,而且很短时间跟鹅关村打成一片,成了矿上群众基础最好的同志。

    不过,关于宁向东掺和修路的事儿孙勇没有汇报,在他看来,村里想靠人力打通山外,简直就是疯了,而宁向东就是跟着一群疯子扬土玩,什么时候扬够了,他也就老实了,年轻人终归是玩心大。

    让孙勇始料不及的是,这次还真是玩大了,实在是他不知道宁向东的黑历史,做事一贯是无意中就能上达天听,刚刚复员卖拖鞋如此,去武汉实习也如此,先是挽救重大质量事故,接着受到不可描述录像带牵连,功过相抵被送进山里改造,结果在这样封闭的环境里,又把并原市惊动了。

    老矿长乘坐212到达梨树坪时,早已被颠的七荤八素,记忆中这条路不应该这么难走啊,难道是这几年损毁的更严重了吗,殊不知凡事都有个习惯问题,他经年累月在省会养病,恶劣环境的适应与自己的健康一样,早已渐行渐远。

    车子停稳后,跑过来给他开门的是个高个子年轻人,黑红的脸膛带着淡淡风霜痕迹,一看就是从小生活在大山里的人,老矿长扶住他伸过来的手走下车,掌心感受到对方掌心的粗糙,更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他对自己尚未衰退的观察力暗暗满意。

    走进矿办会议室,一直跟随在身后的年轻人马上倒了杯热水放在他手边,老矿长赞许的点点头,问道:“孙勇来了吗?”

    “来了,在旁边屋里。”年轻人答道。

    “你去把他叫过来,我有事要问他,”老矿长说道:“还有那个叫宁向东的一起来了吧,叫他也过来!”

    年轻人刚转身向外走,听到老矿长后面那句吩咐,又转过身来,楞楞的看着他,说道:“我就是宁向东啊。”

    与此同时,并原市委的书记办公室悄无声息,祝长明独自坐在椅子里,用两根大拇指按压着太阳穴。

    头疼是老毛病了,去医院检查过两次,医生给出的结论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只要注意多休息,放松精神状态,自然就会缓解。

    可怎么就算放松呢,每天八小时的工作时间,对他这位父母官来说等同虚设,很多事情都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就比如现在,他想尽快在第一时间了解鹅岭山里的近况,以及村民自发进行自救性筑路工程的进展情况,却迟迟等不到任何消息。

    从拜访丁启章后,他对尽快落实山区道路建设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如今老百姓的意识都走在了前面,自发组织修路,反映了人民渴望走出封闭环境,与外界连接沟通的迫切愿望,人民的需求就是领导干部的职责,就应该努力帮助大家实现,这是为任一方的基本态度。

    这时,敞开的门被人敲击了两声,祝长明抬头望去,叶秘书轻轻走进来。

    “祝书记,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不用,有什么进展吗?”祝长明打断了叶秘书的话问道。

    “何书记刚刚打来电话,说人找到了,现在就在矿办,我已经要求马上让他赶回来。”

    祝长明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不要让同志们来回奔波了,打电话方便的话,就在电话里说说鹅关的现状好了。”

    老矿长接到厂里的最新通知时,才知道自己手下这名青工为何惊动了总公司领导,而此时,孙勇也刚刚诚恳的念完检查,老矿长很惊诧他的进步,一份检查写出了行云流水般的美感。

第一百八十四章 募捐

    财政局长周天民接到市委通知开会时,奇怪了好久。

    他有点搞不清楚这个会的性质是什么,如果是财政相关的会议,为什么是市委叶秘书亲自通知,而不是市政府办公室,再说日常的收支数据有专人上报,市委如果要了解情况,大可直接调取,而没必要直接惊动他这位一把手。

    周局长担任财政局长已经三年了,正是刚刚开始出成绩的时候,前任留下的摊子,无论好坏,到这个时间段,是摘桃子还是擦屁股也都属于现任主官了,老周自问干的还不错,每年财政收入稳定增长,支出逐步下降,尤其是今年在本局内部搞了个会议经费改革,实行“超支不补,多余留用”的政策,起到立竿见影的作用,还被市政府作为经验推广到各级部门。

    虽然政策执行之初,也听到一些小小非议,但随着几个年节到来,单位在给个人分发的节日福利上着实慷慨大方,众皆欢喜。

    按照通知时间,老周准时来到市委小会议室时再度吃惊了,他看到在座的有交通局长武立新,城建局长孙昌平,公路设计院院长詹世辉等人。

    这简直是个大杂烩啊,市委牵头的会议,怎么有政府分管部门,而且还不见政府来人?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的时候,祝长明走进小会议室,扫视一圈后却没有在主座落座,而是随意拉开身边一把椅子坐下。

    “叶秘书可能误解了我的意思,今天并不是开会,而是把大伙儿叫到一起,随便聊聊,”祝长明坐下后,并没有任何停顿,直接开口道:“虽然是随便聊,也得有个话题,我来起个头,定下聊天的范围……”

    祝长明说到这里,反而停顿下来,看着大家。

    与会人员静下来,等待祝书记进一步的发言。

    “大家都知道,我市西北部山区,受地理位置和环境因素制约,经济发展一直不是很好,整个地区贫困县占据全省四分之一,其中还有两个全国级别特困乡镇,还是革命老区……”

    “最近我得到一个确切消息,就是山区人民不等不靠,自己动手,想要开凿出一条通往外界的路……”

    这话像往水里扔了颗炸弹,大家都是有素质的人,虽然没有交头接耳,但眼神里流露的震惊让祝长明很满意。

    “我刚刚在电话里,向筑路群众中的一员了解过情况,他们准备近期从山体另一侧开凿隧道,预想是要在山腹实现两洞对接……”

    “在没有精确计算和勘测的情况下,这么做的结果实际上已经注定失败了,但是令人敬佩的是这些山区人民不屈不挠的精神!”

    “所以,我跟政府那边通了气,先找大伙儿聊聊,请你们谈谈对这件事的看法。”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公路设计院詹院长率先发言,表示如果政府牵头,打算对老区人民伸出援助之手,设计院也毫无保留全力支持。

    设计院带头表态,公路局也没有二话,估计人家连设计费什么的都不打算收取了。

    城建局虽然关系不大,但既然受邀前来,自是少不了赞成助威。

    压力山大啊,财政局长周天民暗暗焦虑,兵马一动,粮草就得跟上,可今年预算一个萝卜一个坑,眼看下半年工作和全年工作都即将进入收尾阶段,忽然冒出这么大一桩事来。

    他偷眼看了看祝长明,没想到祝长明也正望着他,老周心里一阵紧张,连忙错开眼珠儿,却又跟詹世辉对上了眼,这才发现,原来与会人员全都深情的望着他,就等他发言表态了。

    “嗯……这个……”周天民这个那个沉吟了半天,不知怎么开口,他当然也愿意大唱赞歌,表示同意,可他主管的部门全靠数字支撑,事实上同意两字好出口,但落实起来难上难。

    “祝书记,各位同志,从我个人角度来说,当然愿意帮助山区人民开创更好的生活条件,但是实际情况不允许啊,今年下半年的应收应缴工作仍然有缺口,而与之对应的预算却在不断加大,收支两条线,达不到平衡稳定就会有麻烦,就得寅吃卯粮,影响到明年的预算工作,这样就麻烦了,”说起工作,周天民顺利捋通了思路,从衣兜里摸出一个小本本,继续说道:“我市今年,全年的预算是……”

    他话没说完,祝长明插进来打断了:“天民,具体数字就不用汇报了,财政紧张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你就说说,看能不能从什么地方再挤一挤,压一压,你这个大财主只要肯从指头缝里漏一点出来,就能解决大问题!”

    周天民吃力的笑了笑,说道:“没有那么简单的,祝书记,财政工作从来都是一环扣一环,就拿应收应缴这一块来说,我市上半年上缴省国库的资金就少了0.1个百分点,原本通报给两税和工商部门管理费,下半年工作再细化一点,在照顾符合政策规定理应照顾的单位和个人的基础上,进一步查找漏缴欠缴对象,争取顺利完成下半年工作的同时,把上半年的也补上……”

    祝长明点点头,说道:“我看过预算的执行情况分析,我市前年同比增长9.7个百分点,去年同比增长12.5,这个进步是很大的!”

    “主要还是西路矿务局改良了生产工艺,煤炭产量有了大幅度提高,所以连续两年增收排列在全省第一……”

    “这就对了嘛,风物长宜放眼量,”祝长明说道:“西路煤矿提高了产量,创造了效益,可我知道前十年,他们还是能耗大户,利润转化率很小,正是因为这几年加大了科研力度,改进了生产工艺,如今花出去的钱,终于开始回头了,同样,并钢连轧带钢厂也是走的这条路,现在他们的不锈钢生产,产销量惊人呐……”

    “祝书记,先期投入换来未来回报,这点我也同意,但是眼下确实没钱,要不等明年,新的预算里把这一块加上去……”周天民紧张的思索了很久,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先把哪一块经费砍下来。

    祝长明没有马上接话,沉思了片刻,说道:“我们先走一步看一步,立新……”他看着交通局长,武立新坐直身子,表示在听。

    “你们交通局招标的时候,明确一个条件,在保证资质的前提下,优先垫资公司中标,还有,”祝长明看了在座众人一眼:“下个月开始,机关领导同志工资暂时停发,全部投入到公路建设上去,机关单位正处级以上领导干部,每人捐款三百元,用于公路建设!”

    “从我开始,散会!”

第一百八十五章 梦想渐近

    公路设计院院长詹世辉从未想到,有一天能被市里亲自点将,刚才开会的时候,看到周天民的窘态,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同情之中又带着点幸灾乐祸。

    公路设计院曾经也属于国家财政供养的部门,但随着改革深化,如今已经沦为差额拨款单位,每次去财政局时,他都是带着一种仰望的心态。

    他们这种设计院跟建筑设计院还不太一样,除非搞基础建设,一般的民生工程都轮不到他们。

    但是建筑设计院不同,由于各地大兴土木,他们简直红透了半边天,自己一个高中同学就在某建筑设计院供职,而且只是一个单位的普通中层,听说前段时间刚刚花两万块钱买了一辆本田摩托车,在一群同学中羡慕的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这次市委的吹风座谈会是个难得的机遇,祝书记连截留个人工资也要整修山区公路的办法都拿出来了,可见决心之大,公路设计院只要把握机会,竭尽全力为政府分忧,拿出高质量设计方案,毕全功于此一役,品牌效应出来后,别说一个并原市,走出金阳省面向全国他也有信心,詹世辉心里还真不把南方诸位同行单位放在眼里,高科技和新兴产业也许内陆差点,但这些老牌儿的基础设施规划建设,公路设计院还是积累了很深的底蕴的。

    回到单位后,他马上让院办通知开会,副院长老方一看院长进了办公室就跟过来,进门就见他急火火布置开会事宜,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太急了点儿啊老詹?怎么也等过了国庆吧。”

    设计工作一旦开始,可就是没白没黑了,而且相当一部分人都得下到实地勘测。

    詹世辉对老搭档的后知后觉着实没有脾气,于是把祝长明自己工资也停发的事情对老方说了:“你想想,他祝书记也是人,也要靠工资吃饭,现在主动把自己工资停掉意味着什么?同时要求处级以上干部捐款,他如果心里不急会这样做吗,大可听从周天民的建议,等明年新一轮财政拨款下来后再安排修路的事情啊。”

    老方听詹世辉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公路设计院如果抢在全面筹备工作正式铺开之前就把设计方案提交上去,的确能争取到最大的印象分。

    即使没有及时提交,只要提前着手进行,也提现了对领导精神贯彻落实的积极态度,这对公路设计院未来发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两位当家人迅速达成共识,马上组织相关科室人员开会。

    并原市位于金阳盆地,四面环山,只不过与西北方向的鹅岭距离更近,因此一出市区即进去山区,共有两条山路,一条是沿着鹅岭山脉边缘迂回,最后与平泉地区接壤,一条就是这次市委下决心整修的山区公路。

    这条山路直接切入鹅岭,利用山丘之间的古旧山路和古旧河道为基础修建的,距离最近一次整修时间点还是在五十年代初期,那时条件有限,国家以恢复性修建为主,只针对重点公路施工重建,标准要求也很低,只要修通就行,即使这样,鹅岭山区公路也没有完全整修到位。

    这条路的情况,公路设计院的同志们都很熟悉,档案室里也保存着大量详实的资料,因此戚元鸿高工在会上提出,既然为了抢时间,大可不必兴师动众,再次深入山里实在勘测,借助现有数据即可,毕竟山还是那座山,短短几十年也没有发生过移山换海的大事件。

    “老戚的建议我原则上表示同意,档案室的数据保存非常全面,从解放初期直到三年前的勘测来看,变化是微乎其微的。”副院长方林点头表示赞同。

    “如果仅仅是省城经陈村镇至马道坡县的那条省级公路,我也同意老戚的观点,但是从祝书记掌握的消息来看,山里的村民实际上是另辟蹊径,开出一条全新的公路来……”

    当詹世辉把吹风会的情况再次向戚元鸿复述了一遍后,戚工的表情凝重起来:“如果是这种情况,我们必须尽快赶到那里实地勘察,普通人在没有大量数据支持下的判断存在很大的局限性,尤其是这些村民仅仅凭借肉眼观察就草率行事,对那条峡谷的地质情况,遭遇自然灾害侵蚀的情况都不太了解……”

    “不仅仅如此,峡谷接近省道的位置还有三道山梁,老乡们已经把其中一座山挖出隧道了……”詹世辉说道。

    这下戚元鸿坐不住了,要知道公路建设的最大难点就在于隧道和桥梁,“宁跑十里冤枉路,不架桥梁钻山洞”,这是筑路人的一致共识。

    尤其是隧道建设,因为其主体结构必须设计为永久性建筑,针对强度、稳定性、耐久度是一个综合性很强的施工作业,不单单只是对山体结构的全面了解,还要在施工过程中对全隧道变形缝,特殊地段诱导缝以及洞口减震缝等等综合性技术的运用,此外还有支护强度,区域承受水土荷载等等严苛要求,凡此种种一言难尽。

    “我只能对乡亲们的拼搏精神说一声佩服!”戚元鸿扶了扶眼镜,他心里何止是吃惊,更多的还有担忧:“我们必须尽快组织队伍,进驻黄巢谷,对山体进行彻底勘察!”

    就在并原市针对鹅岭山区公路制定方案,相应部门各自采取动作的时刻,鹅关矿也发生了一系列变化,耐火厂忽然提高了对蛭石产量的要求,过去一个班很悠闲就可以完成的工作量,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孙勇把这个情况视做惩罚,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老矿长亲自来找宁向东的原因,引起一切反常情况的诱因就是因为那条路。

    宁向东倒是不以为然,矿上半自动化作业,这点工作强度比起修路挖洞来,简直就是小儿科,可孙勇不这么想,他对多干点活也同样无所谓,只是这样一来,距离梦想又远了一步,他来鹅关矿四年了,而人生又有几个四年呢。

    宁向东察觉不到别人的心理活动,但是这一段时间,他度过的每一天都感到充实,因为离自己的梦想又进了一步。

    如果知道自己的梦想,是踩碎别人的梦想实现的,不知道还会不会继续努力去实现呢?

第一百八十六章 鼎力支援

    鹅关村忽然被勒令停工,不但付为政和高存光一头雾水,窦二蛋也同样摸不清头脑,一看鹅关停工,只好也跟着把好汉寨的工程也停了。

    这次不同以往,陈村镇通信员亲自翻山越岭送来口信,要求全线停工等待上级新的指示精神,而且。昨天镇长和书记都亲自赶赴市里了。

    过去陈村镇行政隶属于鹅岭地委,前两年机构改革,取消了地区行署,划归到省城并原市下辖的五县六区,说起来名声上更好听了点,算是省会户口了,实际上发展建设上一点光也沾不到。

    省会并原下的是一盘大棋,鹅岭一带属于老少边穷地区,也没有重点项目可以申请扶持,因此财政倾斜少的可怜,只能一天天的捱日月,从这次修路就可以看出,几十里的山路,反复申请资金支持,始终得不到批复,最后还是镇长自掏腰包,个人垫了一千块钱,鹅关矿公家人宁娃子通过个人关系,从本单位谋求到一些废旧物料才得以开工修路。

    说起宁娃子,付为政心情又是一阵沉重,鹅关矿忽然开足马力加快生产,也不知是何用意,以前四个班很悠闲就把工作量超额完成了,而这几天,每个人忙的脚后跟踢到了腚沟子,宁娃子别说来小黑屋出谋划策,见到三位老叔打招呼的时候,脚底下都不敢松了步子。

    “前景堪忧啊,二蛋,”付为政一张老脸皱成了核桃皮:“这次可不是镇上的要求,如今他们也是听吆喝的。”

    “我听说惊动市委了?也不知真假……”高存光说道。

    “我滴娘哩!你们鹅关这回可闯出大名头了!”窦二蛋惊叹道,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神情。

    “你娃是不是傻?”高存光瞪着他说道:“唇亡齿寒你知道不?俺们路修不成,你们修的再好有球用!”

    “你狗球老鼠啃尿盆还整出臭瓷(词)来了,”窦二蛋骂道:“老子能不知道唇亡齿寒?俺就是生气你们两个怂包大旦的,上面不让干就不干了?咱们修路可花了公家一分钱?可占用了一寸耕地?凭啥说不让干就不干?”

    “你这驴日的脾气!”高存光听窦二蛋满嘴喷大粪,生气的骂道:“镇上叫咱停就先停了看看,再说镇长对咱们是不是真心实意的,人家要坑咱们能个人掏腰包垫一千块钱让咱祸祸?”

    “存光这话说的在理,人心都是肉长的,就冲镇长这份心,咱们也该听人家的,”付为政说道:“只是为啥叫勒令停工呢?勒令这词说的明显是对咱们做事不满啊……”

    不仅仅是付为政、高存光和窦二蛋三人不理解,鹅关村绝大多数群众也都不理解,虽然干活的时候有人耍小聪明磨洋工,但大伙儿都还是憋着劲想修出一条通路连接到山外,为此,很多人家安置在黄巢谷里的祖坟都做好了无偿搬迁的准备,为了修路,什么牺牲都不在意了,只是现在的施工还涉及不到,所以暂时未动。

    大伙儿在惶惶不安中又等待了一天,付为政和高存光再次接到通知,让去镇上开会,窦二蛋也想跟着去听听消息,可镇上没有通知他,而且好汉寨的路修不修镇上根本没提,只是针对黄巢谷。

    宁向东这天下夜班,也没有心思回宿舍补觉,从山上下来直接来到村部陪着窦二蛋。

    两人都是闲不住的人,在屋里枯坐了一上午,实在抓心挠肝的难受,吃中午饭时也没心思喝酒,便弄了盘咸菜,一人啃了个馒头对付着,吃完饭一商量,干脆出去散散心得了。

    就这样两人来到村口,呆立片刻,又提出到附近的山包上兜兜风。

    这时节已经快到国庆了,山里的风明显转凉,只有正午时分是最舒爽的时候,宁向东和窦二蛋爬到小山包上,正是秋高气爽太阳当空,明媚的光线照在村子里一览无余。

    中午村中很安静,宁向东看到曹二愣家一个年轻女子出出进进的,再细看原来是付俊花。

    这情景让他一愣,从上次帮俊花送了女红,他很久没去二楞家,看来这俊花和二楞还真的走在一起了。

    正在心里暗想八卦的时候,窦二蛋忽然用胳膊肘拐了拐他:“你看看,山口那边乌央乌央的是啥人?”

    顺着窦二蛋手指方向,只见黄巢谷里出现了一群人,似乎并不急着赶路,一路上走走停停,不时仰头向山谷两边观望,指指点点的讨论着什么。

    “你看走在在最外边的是不是付为政和高存光那俩怂货?”窦二蛋问道。

    “哪两个?”一时间宁向东没有看清楚。

    “就那两个跑前跑后点头哈腰的货!”

    宁向东仔细一看,还真是付为政和高存光,此时人群走的更近了一点,能够看清两人满面喜色的笑容。

    宁向东心中一动,对窦二蛋说道:“咱们也过去老叔。”

    这群人正是公路设计院的人,詹世辉在领会了市委下一步工作意图后,回到单位火速组建起黄巢谷公路建设勘察组,由戚元鸿工程师带队,于第二天中午赶到陈村镇。

    镇长和书记也早在头一天去市委领到上级的最新指示精神,要在国庆节后全面展开鹅关公路的建设工作。

    回到陈村后,当天下午又接到公路设计院的通知,明天即将派出团队到黄巢谷实地勘察。

    这真是雷厉风行啊,两人对市委和市政府的行动力赞不绝口,马上派人通知了付为政和高存光。

    三方于第二天半上午在镇政府会议室汇合,设计院的同志们昨天赶到,在镇政府招待所住了一晚,为了抓紧时间,听取鹅关村简单介绍了当前情况后,便马上要求带领小组由黄巢谷开始,徒步进村,同时在沿途,初步勘测峡谷筑路的可行性。

    当付为政看到迎面而来的窦二蛋和宁向东时,连忙大声喊着让两人赶紧回村把会议室布置出来,以便迎接省城来的专家组。

    听到这个消息时,窦二蛋当时就有点傻眼,宁向东激动的浑身发颤,这个巨大的反转在两人身上起到了截然不同的效果。

    不容易啊,为了修一条山区公路,两个村子的人经过一年多的坎坷,终于迎来了政府的鼎力相助。

第一百八十七章 络绎不绝

    小小山村骤然来了一群斯斯文文满口字正腔圆说普通话的人,村民们几乎倾巢出动看热闹,戚元鸿热情的跟大伙打过招呼后,带着设计小组成员进了付为政老屋改造的会议室。

    宁向东看到大家挤满房间,自觉的退了出来,窦二蛋一把拉住,压低声音问道:“去哪?”

    “出去啊,”宁向东同样低声道:“给人家本村人腾地方。”说完看了窦二蛋一眼,似乎在责怪他怎么不跟着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子,村里人三三两两散在路边,见到宁向东纷纷数落道:“你娃来了俺们村才多久,除了说话跟那些城里人一样,看看你这张黑红脸,不开口还以为是俺们村的娃子!”

    宁向东搓了搓面颊哭笑不得:“怪我喽。”

    付为政在会议室里等戚元鸿他们安静下来后,才开口说道:“我们盼着大伙来,真是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深山出太阳……”

    这话一出,设计小组就笑起来,这个老支书估计干的年头不短了,上个时代的开篇语张口就来。

    “大家到了这儿,就像来了自己家,晚上村里准备了酒饭,咱们先吃饱喝好,明天再谈工作……”

    设计小组一听,这位老支书倒是把民间传统和工作作风结合的不错。

    戚元鸿很有风度的站起来,制止了付为政的话,说道:“我们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不是当客人,首先不能给乡亲们添麻烦,其次小组的同志们都是连家也没有回,昨天从单位直接到达这里,就是为了尽快贯彻落实市委精神,投入到工作当中,所以……”

    戚元鸿看了看自己的同事们,继续说道:“晚上的酒就不喝了,留到胜利贯通黄巢谷隧道,鹅关村公路通车那一天再喝,好不好啊付书记?”

    设计小组领导和同志们的觉悟如此之高,付为政也不知说什么好,人家大老远风尘仆仆赶来,一心只为鹅关村建设做贡献,自己不摆酒款待,问心有愧,摆酒款待,违背市委和公路设计院拳拳之心,落了个左右为难。

    戚元鸿看在眼里,只是呵呵一笑,他是搞技术出身的,也不擅说什么客套话,便直奔主题:“我们来的路上,大概看了峡谷的地貌,初步判断修一条简易公路完全没有问题,分段评估的话,有些地方甚至能达到乡道的标准……”

    付为政听到黄巢谷具备这么好的条件,不禁心花怒放,却又被戚元鸿泼了盆冷水:“峡谷平面铺设怎么都好说,但是隧道的问题很大……”

    “山体内部结构还有待明天勘测后再下结论,但是由于你们在洞内进行过爆破,很可能已经引起石壁大面积裂纹……”

    付为政刚刚兴奋的心跳差点停滞。

    “现在有两个办法,一个是进行混凝土浇筑加固,还有一个是把隧道再扩大一圈,将酥松表面铲除,但是带来的土方量也是很大的……”

    这时,高存光带着曹秋凤、聂联合、高双喜等人进来了,他陪着公路设计院的人进了会议室,就赶紧去村里把几个支部成员也叫了过来。

    聂长河本来在院外边的人堆里站着,一看高存光他们往屋里走,也跟在后面进了会议室,一进门才发现屋子里人多没地方坐,就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

    戚元鸿看到有人进来,暂时停止发言,待他们都坐好后,才继续说道:“考虑到重型设备进山里困难太大,所以我们初步考虑是由陈村那边与省道接壤位置开始施工,先把隧道打通!”

    这话让鹅关村的人非常兴奋,他们从决定修路开始,一上手就是先啃的这块硬骨头,结果到现在也没啃下来,着实打击村民的积极性,如今省会来了专家,第一个决定就是要拿下隧道,大伙儿心里甚至有点报仇雪恨的痛快感。

    “那村里这边做什么?要不我们平整路面啥的?”付为政兴奋的搓着手,省里同志们在山外边挖隧道,他们也不能见天闲在家里等好事吧。

    “来的时候我大概看了峡谷里边的地势,基本很平坦,再说咱们这是修建乡道,不是上等级的公路,有些小问题也没关系的,”戚元鸿笑了笑,这些乡亲们积极性倒是蛮高的:“大家什么也不需要做,就在家里等着好消息就行了!”

    没想到这番话引来曹秋凤的质疑:“怎么是乡道?宁娃子当初可是说能修出一条等级公路的呀!”

    戚元鸿闻言愣住了,曹秋凤说话夹杂的鹅岭口音太重,他没有听太明白说的什么:“那个,宁……什么的是做什么的?”

    戚元鸿不认识宁向东,此时看到曹秋凤说话理直气壮,担心是哪位同行看过这里的地貌,有不同看法。

    “就是我们这儿的人。”付为政连忙接话道,同时瞪了曹秋凤一眼,好不容易盼来专家领导组,这个没见识婆娘说话还这么冲。

    “这样啊,”戚元鸿松了口气,假如真是其他某位同志提前定过性,他再对乡亲们解说峡谷现有地貌状态对公路等级的适应程度,势必要费老大一番唇舌,涉及到很多专业用语,老乡们不一定听不懂。

    “请乡亲们要相信政府,不要随意迷信流言蜚语。”戚元鸿凭直觉判断那个叫宁什么的村民一定想当然的说过不负责任的话。

    “搞迷信的是我啊同志,宁娃子他哪会这个!”戚元鸿话音刚落,聂长河激动的站了起来,当初摆祭台是他张罗的,怎么能冤枉宁娃子。

    设计小组同鹅关村又进行了简单沟通后,戚元鸿向付为政再三交代了对黄巢谷维持现有条件不变的要求。

    通过短暂接触,他大概了解了这个村的民风,的确具有敢想敢干百折不挠的勇气,但他真是担心村民们热情过度,在隧道贯通之前,擅自做主整修峡谷。

    第二天戚元鸿带着人一早启程返回了并原,设计小组走后,鹅关村并没有恢复平静,乡亲们络绎不绝,找到付为政家探听下一步的安排。

    村里还没想好怎么安顿躁动民心时,鹅关村又迎来一队人马,为首带队的人岁数更大,一头整齐的白发在人群中分外惹眼。

    宁向东第一眼看到这人时,满面笑容的飞奔过去,隔着老远就喊道:“耕夫大师,您怎么亲自来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文物

    窦二蛋听宁向东叫白发老头为耕夫,心中大感有趣,凑上去问道:“他姓耕?”

    鹅关村骤然而起的大变革,不但本村人一时难以适应,好汉寨的人更加不能适应,乡亲们何止是心中燃起一团火,人人都知道用不了多久山里就会发生重大变化,但是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这些变化会对自己的生活产生怎样的影响,自己身在期间该做些什么,种种思潮涌动之下,反而带来更多的茫然。

    窦二蛋作为典型代表,几乎长在鹅关村,好汉寨是连回都不回了。

    此时听到他问话,宁向东点点头说道:“这位大师名叫耕夫。”

    窦二蛋乐了:“这名儿好,咱们是农民,他是耕夫!”说完提声问道:“老叔哪个村的?”

    窦二蛋对耕夫有兴趣,耕夫对他更有兴趣,这时听他开口打听自己是哪里人,想了想说道:“我们村可远了,出金阳省了。”

    耕夫,本姓鲁,名绍源,晚年自号耕夫,中年时期一度放荡不羁,以野人自居,曾在杭州西泠印社学习金石篆刻,亲手为自己刻了一枚“野人”闲章,非近亲挚友不用。

    鲁绍源,籍贯不详,曾就学于济南,后先后在上海、辽东等地逗留,新中国成立时随解放大军来到金阳,在全国范围内交友广阔。

    以上是耕夫的档案记载。

    由他本人说出来的话,只有此时回答窦二蛋不经意的提问,宁向东也是第一次听耕夫谈到自己不是金阳省的人。

    二蛋却很不满意,气道:“你这个老叔不实趁,多说两句能累着您?”

    耕夫不但不恼,反而更乐见二蛋的直率,笑道:“我姓鲁,你要愿意就叫我鲁叔好了。”

    他身后的人里有两名是文物局的同志,其他人是民间文物组织的,此刻才知道名贯天下的耕夫原来俗家姓鲁。

    这些民间组织此次组队来鹅关村完全是耕夫靠个人影响力促成的。

    鹅关村本身并没有太大吸引力,因为文物管理局对村里的城隍庙早在多年前就进行过考察并给出定论,已经归类为县级文保建筑。

    当耕夫提到,确凿证据表明,村里个人手中有传自明朝的祖上继承品时,才引起这些人的浓厚兴趣。

    耕夫的目的非常明确,那些明制家具能够成批量的流落到宁向东手里,由此可见面临的命运是多么严峻。

    买的和卖的双方,都完全不懂这些古典家具本身承载的巨大历史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作为商品的属性,对考证先民生活状态以及文明演进轨迹有着重大参考价值。

    就是这样珍贵的宝贝,被村民当做破烂旧货,以极为低廉的价格卖给了他人。

    也就是宁向东,因为个人兴趣,出于对精致工艺品的喜爱,才使这批家具没有遭到被拆毁取料的噩运,即便如此,也只是被他当做高档礼品而随意馈赠他人。

    当耕夫把自己的担忧以及掌握的线索通报给文物组织这些人的时候,大家抱着抢救的目的,马上动身来到小山村。

    随着未来山区公路的贯通,交通便利之后势必会带来信息的广泛传播,随之而来的一定是先知先觉的古董商,到那时造成这些古典家具的流失,甚至被交易到海外,将不仅仅是悔之晚矣的问题了。

    商人的逐利行为无可厚非,况且个人祖传继承品的转让行为也无可指责,所以唯有先行一步,抢在消息扩散之前把这些明制家具尽快收归到文物保护组织的手里才是当务之急。

    文物局的两名同志随行前来,则是准备再次对鹅岭山区进行广泛性勘察,主要目标依然是针对古籍上提到的大佛线索进行调查。

    如果只是佛龛供奉或者寺庙造像,文物局也不会几次三番耗费人力物力和紧张的经费寻找,但是不止一份古籍资料中提到过关于龙山大佛的内容,而如此巨大的石佛,居然寻遍鹅岭山脉也找不到,就实在令人费解了。

    一行人来到村里,首先到村部找书记和村长。

    付为政和高存光今天无所事事,主要工作就是接待左邻右舍来人来访,此时刚刚打发走几个人,一抬头就看见窦二蛋领着几个外乡人走进来。

    起初付为政和高存光还以为又是跟修路有关的省城同志,连忙端茶倒水招呼,一番寒暄后才知道这些人是为文物相关的事宜前来,当时热情度就有所下降。

    眼见村里干部都是这样的表现,可想而知乡亲们是什么态度,耕夫心里暗暗担忧,对古旧继承物品没有正确的保护态度,看来是普遍现象。

    正在思考怎样打开谈话局面,付为政的婆娘从外边拎着一把烧水壶进来,随手放在屋里那张厚实的桌子上。

    耕夫的眼睛无意中被带过去,心里忽然一哆嗦,凝神再看那张桌子,立刻一个箭步扑上去,把烧水壶提起来,伸出手心疼的抚摸着桌面。

    “付书记,这张桌子可是个宝贝啊,你们太不珍惜了!”

    “有啥珍惜的,再宝贝也不是我的。”付为政漫不经心的答道,他看着耕夫那只手不顾刚放过开水壶的滚烫温度,在桌子上反复抚摸,反而觉得肉疼。

    “不是你的?”耕夫一转念,恍然明白了,不禁生气的说道:“这是村里的公产,更应该爱护!”

    付为政呵呵一笑:“以前还算公产,但现在不算了,属于人家鹅关矿小宁的私产。”

    耕夫豁然转身看着宁向东,厉声问道:“怎么会是你的?”

    宁向东一脸尴尬,还没来得及解释,高存光接口道:“您这位老同志别上火,这是我们村的集体决定,去年春节前就卖给小宁了。”

    说着话,高存光走到门口,对隔壁的曹秋凤喊道:“把宁向东买东西的发票拿来,城里来的同志要看!”

    没一会儿曹秋凤拿着两张票过来:“也不知道看哪张,都拿来了。”

    耕夫接过来一看,桌子定价三百元,此外还有张买门板的收条,作价是一百。

    耕夫看着价格,本能的感觉到门板也不是凡品,扬着收条问道:“这是什么门板这么贵?”

    付为政瞥了一眼,轻描淡写的说道:“城隍庙廊坊的门板。”

    “那里可是受国家保护的文物建筑,你们村敢擅自出售?”耕夫发怒道:“还有你小宁,他们敢卖你就敢买?这是犯罪明白吗?!”

第一百八十九章 深山访古

    “他老叔,这么紧张做啥,”付为政摸出烟袋,开始慢条斯理的卷烟卷儿:“城隍庙主殿和配殿定为县级文保建筑,两侧的廊坊有一个塌了,省城来的公家人说已经没有抢救保护价值,另一个也给了村里当做公产,现在是蔡老师在住,都没有登记在册。”

    耕夫闻言,看了看文保局的两名同志,那两人微微点头,显然是了解情况。

    “来,他老叔,眼看快中午了,吃了饭再说别的。”付为政说道。

    尽管这几个人跟修路没关系,可是饭该管还得管。

    对贫穷的鹅关村来说,管饭也是个大开销,还好这几个人不算多,如果像昨天设计小组来那么多人,还真是吃的他付为政肉疼。

    刚刚说起吃饭的事儿,一直在院里竖着耳朵的曹秋凤就进来统计人数,文物局的同志把介绍信拿出来,付为政一看上面只写着两个人因公前往鹅关村,请给予接洽的内容,便拿眼瞅着曹秋凤。

    妇女主任曹秋凤是村里的兼职会计,一看老支书眼神就明白了,接过介绍信后,故意把上面的内容读了出来:“文物局的两名同志……”

    耕夫就站在旁边,一听连忙说道:“曹主任只登记两个人的就好了,我们几个人吃饭要付钱的。”

    曹秋凤嘴里客套了几句,手上却没有推让,接过耕夫交的饭钱就往外走,高存光见状大声说道:“城里同志过来,把饭做的精致一点,不然吃不惯。”

    说着话他凑到曹秋凤身边低声说道:“鸡食不烂子,多放羊油别放肉。”

    坐在门口的宁向东恰好听到高存光的话,不禁咧嘴一笑:“最好多做两锅,要不不够吃。”

    鹅关村耕地里只能种玉米和高粱这种抗风抗旱的庄稼,村里见天吃红面窝头,玉米面糊糊,早就吃的深恶痛绝,却不知道跟城里人的口味正好相反。

    宁向东第一次在俊花家吃鸡食不烂子,伴油泼辣椒面一顿干掉一锅,这会儿一听高存光安排的菜谱,赶紧补充了一句。

    “多做四锅都行!”曹秋凤笑了,村里高粱面和玉米多的都扛到陈村镇换东西,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果然,中午吃饭时,城里来的同志个个超水平发挥,不但把鸡食不烂子全都消灭掉,油泼辣子面也干掉一盆。

    负责做饭的付为政婆娘目瞪口呆,这帮人是不是假城里人,吃起饭来比庄稼人还能造。

    耕夫也撑得要命,由于受名声所累,应邀参与的宴请无论从就餐环境还是菜品的制作,全都是美轮美奂,极致精雅,多少年来,他几乎没有坐在小板凳上,跟一群人围着饭锅呼噜呼噜吃猪食的感觉了,今天这一顿饭吃下来,酣畅淋漓仿佛年轻了十岁。

    饭罢,由于吃的太多,耕夫连坐都坐不下去,只好在屋里站着,一直养成的午休习惯也因为肚子太鼓没法卧床,就提议去村里溜溜弯消食。

    宁向东一听说道:“那干脆去城隍庙转转,再看看村里对文保建筑的保护措施有什么欠缺的地方。”

    文物局两名同志闻言连连点头,这样正好一举两得,工作也做了,肚子也舒服点。

    于是一行人向城隍庙走去,耕夫想起刚才吃饭时,就宁向东表现正常点,问道:“小宁是不是已经不稀罕这样的饭了?”

    宁向东笑道:“刚才那种用土豆做的不烂子我百吃不厌,用槐花和榆钱儿做的不爱吃,不过我不敢多吃辣子,所以就少回了几碗。”

    耕夫一听宁向东提到辣子,心说坏了,因为鹅关的羊油辣子实在太香了,而且只有一点微微的辣,他刚才可没少吃。

    宁向东看到耕夫的样子,嘿嘿一笑,料事如神的说道:“虽然吃着不辣,但是谷道门还是消受不了,明天早晨如厕的时候就有充分体验了。”

    几人边说边行,很快来到城隍庙,并未忙着进门,而是围着院子绕行了一周。

    文物局的两名同志没有参加过多年前的勘察工作,这次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座始建于明朝的小庙,不过他俩临行前,在单位也做了不少功课,此时看到建筑物除了自然风化的痕迹,并没有太多损伤,对鹅关村的保护工作也很满意,殊不知村里根本没怎么保护过,全是因为蔡义和住在这里,时时勤于照看的缘故,据老蔡讲,光是田鼠洞也不知毁过多少个。

    进了门,大家便一眼看到西侧倒塌的廊坊,风吹雨淋几乎成了土堆,上面还零星插着几根破木条。

    耕夫过去拔出来看了看,只见木质因长年水土侵蚀已经接近酥烂,不禁心疼的摇摇头:“不堪用了……”

    这时蔡义和听到院子的响动,从东廊坊走出来,看到耕夫时不觉愣怔了半天,迟疑的说道:“你是……老鲁?”

    耕夫的俗名多少年没有人叫过了,即使知道的人也不会这么叫,此刻在深山小庙中竟然遇到故人,绕是他这一生极富传奇,也不禁呆了。

    “你是……蔡横舟……”耕夫凝神打量,脑中电光石火般一闪,想到一个人。

    “错了,我是蔡义和。”老蔡微笑的望着耕夫:“除了白发,一点没变。”

    耕夫心潮起伏,想起当年与蔡横舟在西泠相遇时,因他名字中横舟两字受到启发,才给自己起了个不羁的名号。

    “野渡无人舟自横,你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憩所……”

    “呵呵,野人奏曝,如今依旧吗?”老蔡含笑点头。

    “怕是改不了了,但存绵薄之力,我也要尽心到底,”耕夫自嘲道:“只是你怎么会山居于此?”

    “人生何处不相逢,不提也罢。”老蔡摇摇头,招呼几人进了廊坊。

    当耕夫尝到老蔡捧出的茶水时,连声赞叹道:“先苦涩而后甘甜,你连喝杯水也要反思吗?”

    “一日三省吾身,喝水只算其一。”

    耕夫指了指不远处的床榻:“睡觉也算其一?”

    蔡义和看着耕夫尚未消化完饭食的肚子:“粥饭亦占其一。”

    耕夫抚掌大笑:“善哉,这就是生命啊!”

    一行人久在国学之中徜徉,此刻身在山中小庙,耳听两位故人口打机锋,不禁心动神驰,恍若肋生双翅,一念已过千年。

第一百九十章 底蕴

    城隍庙邂逅故人,而且还是这里的值守人,耕夫甚是欢喜。

    根据蔡义和讲述的城隍庙野史以及文物局考察的数据,耕夫脑子里大概形成了概念,尽管疑点颇多,但此建筑定义为明朝所建并无争议。

    同时,正因为颇多的疑惑反而激发了探究的兴趣,因此众人在廊坊小坐片刻后,便起身来到大殿。

    对于潘郎造像的疑点,耕夫并没有多加考证,尽管这位古代将军的生平传说也是漏洞百出。

    耕夫的兴趣在于建筑本身,这座正殿的规制,几乎完全按照明朝成例,然而有几处却令人费解。

    明朝是中国古代礼制极为严格的朝代,对庶民宅邸也有详细的等级划分,文物局对这座建筑多年前就曾下过定论,庙非庙,宅非宅,盖因既没有城隍庙的特征,建筑风格又逾制太多。

    耕夫此行之前也曾遍阅史料,现在来到现场亲眼所见,果然如资料记载,庐舍倒是依制,未敢超出三间五架,然而严禁使用的斗拱、彩色却历历在目。

    这可是明朝开国之初洪武年即立下的规制,贯穿整个朱明王朝,一百多年后也只是架数可以多,间数严禁增加。

    “你怎么看?”

    耕夫向身边的蔡义和问道,他深知对方历史造诣之深,又独自在鹅岭深山,徜徉十数年不走,必然有深刻见识。

    蔡义和身居城隍庙许多年,未尝不是一探究竟,研史与鉴古异曲同工之妙,快乐都源于众生皆醉吾独醒来,堪破真实一刹那间的愉悦。

    蔡义和沉吟片刻后,开口说道:“举凡种种之怪现状,非止宅邸的逾越,殿内布置更有诸多不宜之处。”

    耕夫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呼吸都放缓了,生怕有任何不合时宜的响动影响了蔡义和掀开历史谜团的兴致。

    “小宁,上次你拿走的那扇门板,还记得是什么花纹吗?”

    宁向东哪里还记得清楚,想了半天才犹豫的说道:“好像是一朵牡丹花……”

    当时蔡义和要拿门板去堵羊圈,他因为喜爱那些繁复的花纹,所以连同一些碎料,花一百块钱买了下来。

    看到耕夫警惕的瞪一眼,蔡义和笑着对他说道:“文物和历史价值几乎没有了,跟你刚才看到的那几根木条一样。”

    “那门扇上面的花可是牡丹啊……”蔡义和悠悠的说道,一瞬不瞬的望着耕夫。

    耕夫的双眼再次瞪的滚圆:“牡丹?凤冠霞披牡丹花,这是皇制啊!”

    蔡义和微笑不语,很享受耕夫受惊后的表情,这跟他当初在后殿基座下看到这扇小门时的震惊程度是一样的。

    这时文物局的两名同志从旁边路过,听到蔡义和的话却无动于衷,只是客气的笑笑。

    耕夫忽然有所领悟,说道:“野史?”

    蔡义和佩服的点点头,笑道:“确实是野史,但又处处透着古怪……”

    “你继续说说你的看法!”耕夫催促道。

    ”建文帝朱允炆。”当着明白人用不着废话,蔡义和惜字如金。

    “怎么可能!”耕夫大摇其头:“你这家伙太敢设想了,再说还有人说他隐居在日本终老呢。”

    “避于深山之中,使用皇制,却又如此隐秘,而且恰好是明朝,凡此种种,历史上只有一位啊……”

    “这位被自己叔叔抢走皇位的天子,传说中的隐居处有江苏,有山西,但以我来看,都不足为凭……”

    “既然都是传说,你又怎么能肯定鹅岭是朱允炆的隐居处?”耕夫问道。

    “这就得感谢小宁了,”蔡义和说道:“上次小宁的女朋友来鹅关找他,曾经说过在图书馆的一本书里读到一段关于鹅岭的野史,这件事给了我启发,既然正史没有记载,那我也从野史里找找……”

    “正史当然不能记载建文帝失踪,如果那样,朱棣称帝就不是名正言顺了,”耕夫打断了蔡义和的话:“我不理解的是你为什么认准这地方是朱允炆的龙潜之地?”

    “刚刚提到过,这座庙不是庙,宅不是宅的建筑,处处流露着不合之处,而且正殿中供奉的人叫潘郎,小宁女朋友说,野史记载这人是位将军,为了抵御蒙古侵略而战死,所以后世人为了祭奠他,才建了这座宅邸,但那扇门板的规格太高,一个普通将军,承受不起啊。”

    “所以我这段时间也专门跑了几趟省城,查阅了大量资料,在一本史书中找到一个名字,叫潘正……”

    “这个名叫潘正的人,在很多资料里没有记录,然而有一本书里却提到,此人与永乐朝的大臣胡熒从事过同样一件事,直至朱棣身死……”

    “据说胡熒以假借寻找张三丰的名义去寻找朱允炆,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也是为此,其实,这两人并仅仅是寻找朱允炆,同时也在寻找潘正!”

    耕夫和宁向东听着蔡义和的讲述,已经目瞪口呆,而两位文物局的同志早已收起客气的微笑,表情入迷的认真听蔡义和述说秘史。

    “还是到屋里说吧,”也许是蔡义和说惯了评书,几人正听到关键处,他忽然停了下来。

    大家急不可耐向东廊坊走去,反而把蔡义和甩在了最后。

    “我先给你们倒点水……”蔡义和进屋后,摸了摸桌子上放着的茶杯,几人刚刚出去转了一圈,杯中水早已变凉,蔡义和又拿起暖壶开始续茶。

    大家心里着急听故事,却因为跟蔡义和不熟,都不好意思催促,宁向东作为晚辈,更无法开口,众人里只有耕夫与他有旧,此时毫不客气的说道:“你就快一点说吧,别卖关子了!”

    “据说很小的时候,潘正就与郑和一起,跟随在燕王朱棣身边,直至靖难之役后,朱棣篡位登基,清宫三个月找不到朱允炆的尸体,因此怀疑自己这个侄子未死,于是暗中派遣潘正离开南京寻找,没想到潘正一去不复返,朱棣疑心病甚重,深度怀疑潘正早已找到建文帝,并且被他宽厚纯良的性格感染,从而留在身边辅佐,故此又接连派出胡熒和郑和去寻找,不过朱棣到死也未曾找到两人……”

    听到这里,众人久久不语,历史迷雾的清晰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脚下这座连绵群山,千百年来,不知蕴藏着多少厚重的故事。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一桩野史(一)

    耕夫会同并原市文物管理局的同志来到鹅岭山区寻幽访古,意外邂逅早年在杭州西泠的故人蔡横舟,由此了解到一段明初朱棣以靖难为名,由藩地北平起兵攻伐南京,叔夺侄位篡逆故事中的秘闻。

    燕王朱棣造反,其根源在于建文帝削藩,先后夺了北平的官权、兵权,属于被逼无奈,这是明史中的记载。

    常言道以史为镜最能看透人心,这段正史是个读书人都知道,不过耕夫此时听来却又悟出了新意:“在山村老庙之中,再次听横舟讲史,却忽然体悟到朱棣为上者的不易,世人都说燕王久怀不臣之心,要我说何尝不是被赶鸭子上架,早年随父征战,朱元璋当了皇帝,他就藩北平,身边那些自诩功臣的人必然觉得委屈,此后朱允炆又要削藩,主子没了官位,这些为吏者自然唇亡齿寒,所以怂恿朱棣造反,再加上朱棣心意难平,上下一拍即合……”

    “后世读过明史的人里也有这样的论调,”蔡义和点点头道:“一家言入百家耳,越是动荡的时代,越是有不同的声音。”

    “其实,也是各家为各家,人人为了自己着想,假如朱棣造反不成,丢了性命的是他,那些文官武将还可以另投明主,一旦成功即可登堂入室了,所以他手下这些人的头脑做生意胜过打天下多矣。”

    耕夫一番调侃举座皆笑。

    宁向东听完后却有自己的想法,他从小在校园长大,名著看了不知多少,唯独嫌古文晦涩,阅读起来还要时时查看注释,影响看书的流畅性,因此古典名著和二十四史一本没读过,这次蔡义和讲的明史是第一次听,越听越觉得耳熟,好容易忍耐到老蔡告一段落,暂时停下来,便脱口而出道:“我曾经在图书馆里看过一本莎士比亚写的《哈姆雷特》,一直以为这样的故事只有西方名著里才有,没想到我们中国也有如此精彩的故事!”

    蔡义和闻言严肃的说道:“小宁,中华文明博大精深,繁衍五千年,只是这些年普及的少了点,你的个人成长恰恰处于这个时段,所以知之甚少也不怪你,现在民间呼吁普及国学,增强民族自豪感的声音越来越多,相信未来,年轻人终会折服在先贤伟大的智慧中!”

    “此外,西方很多名著,其实都是在解放前新民主主义时期,被当做先进文化引进到国内的,那时我们国家才刚刚推翻闭关锁国的封建体制,迫切希望接触到世界上的各种先进文化和思想,所以当时一些著名的学者用他们的精湛文笔进行翻译,等同于再次创作,所以才会广为传播。”

    “横舟说得对,所以有些优秀的翻译者也可以称作翻译家的!”耕夫点头道:“你再看看近几年的翻译作品,几乎只是轰动一时,少有流传,真正不断再版的还是上一世纪那几本罢了。”

    余众皆深以为然,人有一种共性,越是身边的美,越不容易引起重视,也许是因为轻易得到,就不知珍惜了,所以犹太人历经千年也要复国,找回自己的民族传承。

    只有失去的才是最宝贵的。

    众人谈古论今,不知不觉间日头已经西斜,山中无日月,盛夏夜秋霜,过了午后,气温渐渐开始转凉了,耕夫聊的口干舌燥,几次想喝口茶水润润嗓子,然而水温冰凉,几次拿起来碰了碰嘴唇便放在一边,因为怕影响了大家的谈兴,便忍住没有让蔡义和烧水。

    老蔡见状,趁着此时谈话告一段落,起身把大家杯子里的剩茶根沥出,摊在窗台上晾着,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麦乳精的铁桶,从桶里倒出茶叶,一一给空杯中换上新茶。

    宁向东认识那个麦乳精的铁桶,还是他回并原探亲时在解放大楼买的,回来后给蔡义和拿了一桶,由于铁桶质量很好,麦乳精喝完后蔡义和舍不得扔,刷干净当了茶叶桶。

    那个时代几乎家家都这样,宁向东妈妈的针线盒就是大白兔奶糖的铁盒,甚至丁启章家放白砂糖的铁桶也是用包装盒代替的。

    耕夫对蔡义和这种独特的茶叶很感兴趣,忍不住开口询问来历。

    “这是我那个去世的老伴带来的,”蔡义和曾经在鹅岭当过一段时间历史老师,也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她老家是四川人,有一年带了三颗小茶苗回来,都说过了北纬38度线的没办法种茶树,可我那个老伴不信邪,没想到真的让她种活了……”

    蔡义和一边说着,一边往杯里冲入开水,耕夫看着玻璃杯里翻滚的茶叶,色泽鲜绿,芽头肥壮,开口问道:“叶片看着很是厚大,难道不是灌木是乔木?”

    “你这个家伙对细节的观察力还是这么强,怪不得在考古工作上也颇有建树,”蔡义和赞许的点点头:“确实是乔木,如果是灌木,有可能真的种不活了,当年那些茶苗,都生长在四川云居山里,那个地方终年水汽很大,山里也是云雾缭绕,海拔也高,而鹅岭山寒水瘦,冬天气温又低,能长活也是奇迹,虽然还算是茶树,可惜滋味万中只剩其一……”

    耕夫趁热品了一口茶,依然如第一泡时,甫一入口万般苦涩在喉间紧锁,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化开后渐渐泛起些许甜意,回甘久久不去。

    耕夫叹息道:“所缺唯有豆香,却别有另一番新意。”

    “这也正是我爱它的原因。”蔡义和微笑着说道。

    “对了横舟,假如你所说的野史是真的,那这座建筑既然是后世所立,为何却写着潘郎而不是建文帝?”耕夫尚有疑问,转回话题继续道:“别说是为了隐姓埋名,这么大的房子都敢逾制,还在乎一个小小名讳吗,他们当年敢这么建,就说明心里并不怕!”

    “所言极是!我在野史中看到之初,心里也存此疑窦,后来查阅了很多文献书籍,再加上自己的一些揣测,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朱允炆最初的隐居之所不在这里,恰恰是在传说中可信程度最高的江苏吴县,因为那里距离应天府最近,对他来说,仓促出逃到那里,也最符合当时的情况……”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一桩野史(二)

    蔡义和给众人讲的明史,更多的是他自有明以来各种各样的拾遗、夜话、杂谈类的资料里能够查找得到的野史,其中有明清古言版本,有海外回流版本,还有近期一些学者的心得体会,渐渐从浩如烟海般的文字叙述中触摸到一条比较清晰的脉络,那就是朱允炆是被潘正在苏州府吴县穹窿山找到的。

    “朱允炆是朱标的儿子,他父亲虽然没当过皇帝,却一直是太子,而他是第一皇孙,从出生起始终养尊处优,倘若一开始就逃到鹅岭这样穷山恶水的北方之地,有点不太可能!”蔡义和思索的说道:“而苏州府离应天府南京很近,所以他最有可能去了那里,而我查阅野史资料,也曾找到关于潘正造访苏州的记录……”

    潘正本是河北吴桥人,自幼学过杂耍,故而身手灵活,年少时随家人在北平谋生,被燕王府里的管家看中,收留在府内做了杂役,其后机缘巧合,一直随侍于朱棣身边。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朱允炆有个妃子,这妃子家有门亲戚,祖上遗落一支血脉在河北,而这家人恰与潘正家交厚,后来燕王朱棣坐了皇位,那妃子家靠着这门亲戚,通过潘正的关系,九死一生从嗜杀成性的永乐帝手中脱了性命,而不久后潘正恰好受命暗寻不知所踪的朱允炆,那家人感念救命之恩,便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那个妃子追随朱允炆逃走之前,曾派人通知他家一起走,所去之地正是苏州府。

    蔡义和说道这里时,东廊坊满座唏嘘不已,朱允炆贵为一届天子,却所托非人,丢了天下也是命中注定的事了。

    潘正在苏州吴县找到朱允炆时,他身边只有那个河北老婆陪伴。

    也许是时运未尽,两位河北人偶遇乡亲,在遍地吴越软语的环境中,倍感亲切,潘正亦或不忍对方国破家亡的惨境,总之他忽然选择了弃富贵而从患难,把自己的未来奉送给了朱允炆。

    “这个潘正真是个人物啊!眼看着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竟然弃之如敝履,如此选择实在令人费解。”耕夫听到这里,连连摇头。

    “潘正此举,我也想不明白,书中亦不曾提起,我推测一定是他有什么事,引起朱棣的猜忌,因此才兵行险着,把命运赌在朱允炆身上冒死求活,”蔡义和说道:“而且他在江苏找到朱允炆后,立即提出前往北地避乱,理由是离开朱棣所在的南京城越远越好。”

    潘正老家在河北,对那里非常熟悉,因此蔡义和的一番推论也有一些道理。

    “谁知刚来到河北,朱棣以天子守国门之名,也迁都至北平,并改名为北京,应天府也改为南京,潘正和朱允炆处心积虑,却天不遂人愿,只好再次迁徙,遁入鹅岭群山了却残生。”

    “正史之中,记载朱棣是为了抵御北方游牧民族才迁都北京,天子守国门,但难保不是他听到什么风声,所以来到北方,为了更方便寻找朱允炆。”听了蔡义和的讲述,宁向东也忍不住发声说出自己的看法。

    “小宁所说也有些道理,”蔡义和说道:“不过前提是我找到的这段历史是真实的,如果只是传说,那还是要尊重历史,毕竟明朝永乐年间,也是历史上颇有建树的朝代,朱棣不是明君,但确实是个能君!”

    聊到这里,太阳已经彻底西沉,众人这才感到饥肠辘辘,中午那顿暴饮暴食,在蔡义和一下午独门茶叶的化解下,竟然全都代谢消化了。

    “怪不得你这么瘦,这茶刮油太猛了!”耕夫赞赏道。

    “凡是绿茶最能刮油,因为没有经过发酵中和,所以劲要大一点,并不是我这个茶就多厉害,”蔡义和说道:“只是我这个样子不如南方茶叶那些鲜嫩芽头好看,叶片过于粗大,扔几片在杯子里,泡发后看着有点吓人。”

    宁向东早就见识过老蔡的茶叶,不但自己每天喝,还从他这里拿过不少送人,耕夫却是第一次品尝,他早已发现这些茶叶卖相不好,自己这杯子里泡发的叶片不但肥大,有一片上面甚至还有几处斑点和虫咬:“可惜就是样子不好看,不过叶子长到这么大还能冲饮,想来产量也不小吧?”

    耕夫对茶叶喜爱,对产品和工艺不甚了了,只是听蔡义和说起这些茶树是乔木品种,因此想当然的认为产量一定很大,毕竟乔木要比灌木身量大好多。

    蔡义和摇摇头,实际上真正能能达到久泡留香的茶叶并没有多少:“当年活下来的那颗茶树产量还说的过去,但是我后来又种植过不少它的子孙,这些二三代树种就只能秋后取老叶制茶,像什么明前、谷雨的嫩叶泡出来滋味寡淡,没有任何味道。”

    几个人的话题又转到茶叶上,继续聊了一会儿,天色便彻底黒尽。

    这时高存光一路寻了过来,因为已到晚饭时间。

    “要不几位今晚在我这里吃饭吧。”蔡义和说道。

    “别麻烦了横舟,中午我们已经交了伙食费,估计村里都已经准备好了。”耕夫说道。

    文物局的同志和文保组织的人都谢绝了蔡义和的挽留,跟着高存光返回村里吃饭。

    耕夫和宁向东却留了下来。

    耕夫总觉得蔡义和考证过的那些线索还有很多没有完全讲出来,所以还想继续向蔡义和多了解一些明朝的野史。

    宁向东则对蔡义和的茶树更有兴趣,在他跟耕夫聊明史的时候不断打岔。

    耕夫一看话题被宁向东带的越跑越偏,蔡义和继续说下去明显没了下午时的兴致,不禁哭笑不得,说道:“你这个孩子,难道历史不如树叶香吗?怎么只对小事感兴趣!”

    宁向东笑道:“当然是都香,茶米油盐姜醋茶也不算小事,再说您老访古寻幽也不是一天两天,还得慢慢来,我陪着就是。”

    听了宁向东的话,蔡义和才明白耕夫还要在这里再待一段时间,不禁高兴的对宁向东说道:“茶叶这事儿其实才要慢慢来,再过几天气温再降一点,叶片再肥壮一点,那样晒出来的干茶才更经久耐泡。”

第一百九十三章 拾遗

    耕夫等一行人驻扎下来,也给小山村带来不一样的感觉。

    这两年村里没少来过城里人,不再像以前那样,仅仅局限于蛭石矿那帮倒三班的人了。

    提起蛭石矿,大伙儿就忍不住撇撇嘴,这些年来,在矿上干活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一个个就像闷葫芦,少见有谁充满朝气,也很少跟村里人打交道,除了遇上村里过红白事或者年节才有接触,大体都是坐在一起喝喝酒。

    而这喝酒也成了娱乐,演员就是鹅关矿的职工,演出节目一成不变,醉酒后的内容却风格迥异,有说的有笑的,有哭的有闹的,城里人也不过如此嘛,若不是后来的那个宁娃子。

    提起宁娃子,这可是个好后生,自打前年进山,一头扎进村民堆儿里再没出来过,现在给大家的感觉就像守在长大的娃子一样。

    村里的有心人,由宁向东想到这两年的变化,似乎每一拨省城来的人都是被他勾进来的,前几天来看路咋修的那帮人就不说了,大伙儿都知道他们是干啥来了。

    可这几天由白头发老头带着来的几个家伙,让人越看越糊涂,满村四处走就是不看路,低着头也不看人,但是看见谁家的破门框就上去端详半天,看见哪个门口有块“泰山石敢当”的镇宅石,几个人蹲在那儿挤着头盯半天。

    今天上午,这伙人忽然发现俊花家院里的那张方桌,像喝多了撒酒疯似的围着又蹦又跳,后来白头发老头也屁颠屁颠赶过来,用板正干净的衣袖反复擦拭。

    “宁娃子,这几个人是不是收破烂的?”

    上班的时候,付愣货趁着下料的间隙问宁向东,要是正常人没有这样的举止,付跃进在镇上参加过培训,他好歹也见过几个讲庄稼虫害防治的城里老师。

    宁向东想了想,发现付愣货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点点头说道:“差不多吧,不过他们看上的破烂给的钱可多。”

    “那他们要破衣服不?”上次在隧道门口,聂长河非要跳大神,不知道从哪儿倒腾来一身道袍,事后付为政怕他再整幺蛾子,偷偷收了起来,结果聂长河还专门跑到村部去找。

    付为政想了半天,担心别真被聂长河给找着了,就给了本家兄弟付愣货让处理掉。

    愣货拿回家想烧了,婆娘看见了心疼料子,给他改了一件汗衫,一条大裤衩子,结果还没等愣货穿出去,聂长河为了木剑的事大闹一场,愣货才知道人家老汉没同意村里处理这些物件,吓得赶紧藏了起来。

    这会儿他听宁向东肯定了那几人是收破烂的,不由动起脑筋,想把汗衫裤衩都处理掉,既了个心思,还能换俩钱。

    下午四点多收工,等丙班上山接班时,姜军一看见他就说道:“小宁,你娃又摊上大事了!”

    宁向东自从部队退役,成天摊大事,心脏练的比龚胖子都大,这会儿听到姜军咋唬,就笑道:“能有啥大事?难不成耕夫跟老太太打起来了?”

    姜军一听瞪圆了眼:“你咋知道?”

    宁向东当时就懵了,难道是真的?这人嘴里是有毒啊,说什么是什么,想到这里,连忙对着地面猛呸了几口。

    因为姜军带来的消息,宁向东在矿上呆不住了,下山路上一阵急行,很快赶到俊花家,还没走到院门口,就看见有不少村民站在外边看热闹,俊花奶奶正没好气的说道:“你别叫我大妹子,看你那一头白毛,我们付家没这样的哥!”

    村里人就哈哈直乐,俊花奶奶年轻时也是深山里一只俊鸟儿,被村里人一直宠到老,嘴上说话从来不饶人。

    宁向东连忙分开众人走进去,原以为耕夫会很尴尬,没想到他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只是不停地端详着面前那张桌子,眼神好似初恋的目光。

    一看宁向东走进来,耕夫立刻板起脸来,说道:“你小子给村里人下了什么迷魂药?怎么好东西都说是给你留的?”

    宁向东一下班就从矿上往回赶,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他一路上连蹦带跳顺着山坡往下出溜,两条腿的膝盖被震的酸麻难受,此刻看到耕夫在别人家院子里赖着不走,正打算上去和稀泥,却被迎头抢白了一通。

    俊花奶奶一看进来的大个子是宁娃子,立刻眉开眼笑,说道:“你娃来的正好,你看看你结交的这些城里人,个个都想来坑你,非要把这张桌子买走不可!”

    说着话,老太太一屁股坐在桌沿上,瞪着耕夫说道:“把你的脏手拿开,现在正主儿来了!”

    上次为了修路,宁向东从并钢加工厂调来废钢渣,在支付运费的问题上,付为政耍滑头,提议用村里各家户的古旧家具顶账,俊花奶奶坚决不肯让宁向东吃亏,把家里最值钱的收音机拿了出来。

    事后,付为政专门去她家做了工作,告诉俊花奶奶这次可不是穷大方的事儿,你家如果这么做了,全村人谁家还好意思拿破烂当钱使?不是谁家都像你家条件好,有俊花爹娘在外边打工赚钱,有的人家好容易有个像样物件,这要捐出去,影响家庭团结。

    老支书思想工作做的到位,俊花奶奶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只好顾全大局,把收音机抱了回来,送去两把杌凳,也就是如今摆在丁老家中那两张。

    只拿出两把破凳子,老太太于心不忍,不想让年轻娃子吃亏太多,坚持要把桌子也搬过去,宁向东哪里肯要,老太太也犯了倔,说什么也不答应,最后还是付为政想了个办法,让付俊花代笔给宁向东打了张欠条,老太太不会写字,就按了手印,欠条内容是这张桌子归宁向东所有,付俊花家代为保管,待宁向东离开鹅关矿时取走,云云。

    “小宁,”耕夫一看老太太坐到桌子上,自己也不好趴在上面鉴赏,就冲宁向东使个眼色,低声说道:“明朝遗存,跟丁老那两把椅子是一套。”

    宁向东听耕夫这么说,心里明白了,也低声问道:“那我该怎么做?”

    “拿下啊,越快越好,你看看这样的宝贝现在什么处境?”

    宁向东这才发现,桌子靠在院墙边儿,四条桌腿已经陷入土中,旁边靠墙竖着一块案板,似乎是切菜用的。

    不用说,这桌子一看就是长年在院里,上面只挡着一块油毡布顶棚,环境之恶劣,难怪耕夫心疼成这样。

第一百九十四章 他是俺们村的

    耕夫在俊花家发现一张明朝方桌,居然跟宁向东送给丁启章的两张杌凳是一套,尽管是一套,但还是有残缺,根据民国收藏大家王世襄写的《珍赏》和《研究》这两本书中记载,这种四凳一桌的家具组合,在古代民间很常见,用途也极为广泛,它们的研究价值在于做工、用料,以及分布在什么地域,什么样的人家使用,由此推断当时该地域经济生活的程度,了解普通人市井生活水平,就可以和其他数据结合起来,对鹅岭一带在明朝时期的发展水平做出判断,并可以进一步汇总到全国的研究成果中,推演整个明朝时期的文明程度,有国内学者认为,明朝曾经出现过资本主义萌芽,可惜还没得到发展就被落后的农牧民族灭国,因此中国的文明发展又倒退了几百年,但是也有反对学者指出,即使明朝没有灭国,资本主义萌芽也不会继续发育成长,反而会在封建制度下扭曲为另一种社会形态。

    当耕夫明盘了那张桌子的价值后,宁向东心里也重视起来,眼看在俊花家得不到妥善保护,不如让耕夫带回城里,可现在的问题是,这桌子俊花家明显正在使用,还得拿个替代品过来才行。

    正在想着怎么办时,付为政也闻讯赶来了。

    他听完双方的各执一词后,心里有了决定,俊花家的桌子是宁向东的,何去何从还得看人家小宁是啥意思,轮不上白头发老头指手画脚:“宁娃子,你说咋办吧,你要搬走,我马上招呼人帮忙!”

    说起来付俊花家跟他是当家子,而付为政又是村里老支书,于公于私,该有的姿态他都得有。

    “老叔,那就叫人搬吧。”宁向东说道。

    “啊?”不单单是付为政措手不及,俊花奶奶也没想到宁娃子胳膊肘向外拐。

    “先搬走,奶奶,这桌子再这么搁在院里就糟践了。”宁向东解释道:“我明天就去镇上给并原打电话,让拉矿石的车再上来时带张新桌子。”

    听宁向东这么说,俊花奶奶瞅了瞅院子,也觉得这么安置别人的东西不太合适,不过马上就搬走,她马上就没了用的桌子,还真是不太方便。

    “要不这样,我把村部老屋里那张桌子搬来给你先用着。”付为政看到俊花奶奶为难,灵机一动想起会议室里他家那张桌子。

    “那可使不得!”耕夫在旁边听的真真切切,忍不住大声制止道,那张桌子他第一天来就看到了,比俊花家这张价值更高,足够馆藏级别了。

    “那咋办?”付为政一摊手。

    “还是让宁娃子搬!”俊花奶奶也是个利落人,不愿意在这事儿上纠缠过多。

    最终,一直在院外边看热闹的聂长河悄悄回家,把自己留着的柏木板子拿过来一块,在俊花家院里临时支起一张桌子。

    俊花奶奶看了一阵感动,柏木板子自身带有樟脑味道,不招虫子蛀噬,鹅岭一带家里有老人的,都会准备几张板子备用。

    村里人谁不知道这是长河老爷子的棺材板儿,这会儿拿出来借给俊花家用,即使是临时的,也是一份心意。

    别人感怀自不必说,一直趴在院墙上看热闹的付愣货也心有所感,鹅关村姓付的都是一家人,聂长河帮俊花家,就等于是帮所有老付家,当看到老爷子拖着两米多长的板子走进院子时,付愣货当时就从墙上出溜下来,一溜烟跑回家找自家婆娘:“上次你拿道袍给我改的衣服呢?”

    婆娘有点奇怪,自己汉子下了工好久没回来,一进门就要衣服是啥意思。

    不过奇怪归奇怪,她还是去柜子里翻出来递给愣货。

    愣货拿了衣服就往外走,婆娘问道:“拿哪去啊?”

    “还给人家……”

    “这衣服给你改的,你还谁去?”婆娘彻底糊涂了,追着愣货背影喊道。

    付愣货没有回答,只想着趁聂长河没有回去,赶紧给他塞到门洞里拉倒。

    聂长河干了件好事,心情别提多愉快了,哼着小曲儿从俊花家回去,刚到院门口就看到地上黄呼呼扔着一团衣服,仔细一看,竟然是失踪很久的道袍,不禁一阵欢喜,急急弯腰拾了起来。

    怎么是两件?

    聂长河一脸纳闷,抖开手里的衣服再看,是一条大裤衩子……

    “这是哪个滚蛋干的!”

    此后几天,耕夫天天去找付为政,话里话外想把会议室的桌子搞走,时间一长,终于引起老支书的警觉,忍不住问道:“您老人家这么大岁数,天天吊在我屁股后边儿,也不是个事啊,您干脆说个实话,这桌子到底值多少钱?”

    “无价之宝!”耕夫一看付为政不再跟他打太极兜圈子,也恳切的说道:“严格说,它本身具有的历史价值无法用钱来衡量!”

    付为政眼珠儿转了转,看看每天吊在耕夫后面的宁向东说道:“宁娃子手里这种宝贝更多,您为啥不找他买?”

    “一步一步来嘛,他也跑不了。”耕夫笑道。

    “那你们买回去,打算多少钱卖掉?”

    耕夫笑了起来,他老叔终究是他老叔,自己如果真是文物贩子,从一开始就不会亮明观点:“我们买回去不会卖掉,只会妥善保管起来,放到一个特定的房间里,展示给更多的人看。”

    “原来是这样啊,”付为政有点失望:“这哪是宝贝,这分明是累赘,不但不能换钱,也不能用了,还得专门拿出精力照看它,谁有那闲功夫!”

    听到付为政这么说,耕夫心中大喜,连忙问道:“那您老想通了?您说个价,合适我马上让人来搬!”

    “不卖!”付为政撇了撇嘴说道。

    耕夫犹如挨了一棒子,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来得及褪去:“为啥不卖?既然您都不稀罕它,干嘛不换个更好用的?”

    付为政看了看耕夫,又看了看宁向东,无声的笑道:“看来您忘性大,第一天来的时候,曹会计给您看过啥?”

    耕夫恍然大悟:“您说的是收条?”

    付为政点点头:“没错,这桌子是人家宁娃子的,我只是代为保管罢了。”

    耕夫豁然转身,看着宁向东问道:“你都买走了多少东西?”

    宁向东还没来得及说话,付为政在旁边缓缓说道:“整个村儿都是人家宁娃子的!”

    “别问我为啥,因为他就是俺们村儿的人!”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连环画

    “他就是俺们村儿的人!”

    付为政这一句话掷地有声,连宁向东都懵圈了。

    “人家宁娃子自从来了俺们这儿,不但不嫌弃村里穷,简直是恨不得自己也变成这里的土娃子……”

    “不瞒您说耕大爷,就连俊花奶奶家的老羊都待见他,”付为政张开嘴就不打算停了:“这样的娃子,就算把村里的物件都买完了,俺们也只当是搬了个家,在省城地界儿又弄了个鹅关村,所以啊,您老看上啥想带走,得先看村里人认可不认可!”

    响鼓不用重锤敲,付为政话音未落,耕夫就明白了,他把在村里买东西,当成在并原那样去交易,看上什么直接谈价钱,合适就拿走,不合适再继续杀价,这样行不通。

    鹅关村依然保留着传统的思维习惯,说什么都行,唯独不能提钱,就连镇上每个月一次的牲口交易大会,大家说价也都是捅在袖子里用手指头比划,羞于开口直接谈。

    “我太唐突了,群众才是最好的老师啊。”耕夫恍然大悟道:“不过他老叔,有个不犯忌的事我想问问,村里如今这样的古旧家具还有多少?”

    说着,耕夫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包括其他老物件,只要是用的,时间长的就行。”

    付为政琢磨了半天,问道:“啥玩意儿都算吗?比如锅碗瓢盆啥的?”

    “算!算!”耕夫连连点头,要是能见到宣德年间的铜器瓷器什么的更好。

    “你等等……”付为政站起来,向屋外走去,过了没多一会儿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搪瓷杯,上面印着一行红字:向门合同志学习!

    耕夫见状哭笑不得,说道:“不到一百年的不行,这个是六十年代的,离我们很近不说,而且也太普遍了,要有代表性的才好。”

    付为政愣了愣,停了半晌后似乎略有所悟,又说道:“你等等……”

    这次去的时间有点久,再次回来时搬了一个小纸箱,放在耕夫面前。

    耕夫连忙打开看,只见里面乱七八糟放着一堆小人书。

    付为政随手拿出一本,笑了起来:“你看看,随便一本都是上百年,这本李陵碑是宋朝杨老令公的故事,一千年也有了。”

    耕夫见状心里凉了半截,看来村里淘换不出什么东西了,这个老支书都开始浑闹了。

    宁向东看到这箱由上海美术出版社出版的连环画不由倍感亲切,拿出来一本本看着,说道:“老叔,这些小人书卖给我吧!”

    付为政哈哈一笑:“卖啥,送给你了,这些小人书也是当年镇上的同志送给我的,现在娃们都大了没人看,原以为耕大爷喜欢,没想到还得是你娃啊,肯替老叔分忧。”

    打发了这堆连环画,付为政心情大好,当年一个月工分儿少的可怜,小人书便宜点也得七八分钱,他买不起,可娃子们又闹着要看,只好隔一段时间带着娃们到镇上,在书摊上看,一个小时收费二分钱,就这样看多了付为政也吃不消,后来镇上一些关系好的干部家里孩子大了,把没人看的连环画送给他,攒了好几年攒出一箱子,如今连最小的女儿也上了中学,这些没人看的书扔掉对不住送书人,不扔放在家里又嫌碍事,这会儿给了宁娃子正好了却心病。

    宁向东也很高兴,他对上海美术出版社的连环画有种格外的偏爱,因为这家经常出成套的故事,他小时候曾经有一度时期,每个月都盼着妈妈下班回来,从包里拿出新华书店刚到货的小人书。

    有几次霍敏芝因为出差忘了给孩子买,宁鉴良也没有想起来,错过了就再也没有再版过,成了童年回忆的遗憾。

    孩子的世界大人永远不懂,宁向东家里的《铁道游击队》和《岳飞传》没有买全,直到现在他都忘不了当时伤心的感觉。

    耕夫和文保组织的人在村里转了几天,收获寥寥,都感到大失所望,刚来第一天,就听蔡义和讲述了一段跌宕起伏的秘史,原以为于平地处起惊雷,能够收获一大批极具历史价值的古董,没想到想象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如此巨大,除了那两张具有馆藏级别的桌子外,最老的生活日用品只有聂长河那根不离手的烟杆,然而经过仔细鉴定,断代也不过民国末年而已。

    文物局的两名同志这几天没有跟他们在一起,而是留在城隍庙,再次进行了一番常规性考察,取得相应数据后,便与文物保护组织的人告辞,返回并原了。

    “要不……去好汉寨看看?”宁向东小心翼翼的提议道。

    因为鹅关村仅剩的两件有价值的古典家具也在他名下,弄得他很有点尴尬,似乎这几个人翻山越岭来到鹅关村,却一无所获的结局是因他而起。

    这两天陪着耕夫到处转,宁向东也没想到村里老旧物品这么少,按说这种封闭在深山老林里的山村,古旧遗存应该很多才是。

    他不了解鹅岭的历史,也只是来到这里工作后,才普及了很多这方面的知识。

    “好汉寨离这里有多远?”耕夫听了宁向东的建议后眼前一亮,随即又戒备的看着他问道:“那里你没去收割过吧?”

    对于鹅关村的惨状,耕夫有苦说不出,村民手里的祖传之物,都属于个人财产,既然是个人财产,就有权转让变卖,甚至买卖双方的交易行为还受到法律保护,如今那么多家具落在宁向东手里,看他每天对文物的迟钝反应,耕夫真是担心所遇非人,会毁于一旦,因此,听说附近还有一座古村落时,立刻联想到别又被宁向东这个文物盲给划拉走了。

    “当然没有了,我又不是土匪!”宁向东看着耕夫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心里一阵腹诽,难道专家都是这个样子吗?又想到自己的老爸,还好他是教授,应该不会被人骂……

    此时刚好过了中午,耕夫听说去好汉寨的山路也得一两个小时,如果明天一早动身,到了那里就是半上午,再跟村里寒暄客套一番,说明来历,怕是就到了中午,平白耽误半天时间。

    想到这里,耕夫当即决定先在鹅关村吃饭,吃过饭就启程前往好汉寨,这样可以利用晚上的时间进行宾主交流,时间安排更为合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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茁壮的草根介绍: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锋芒毕露。
草根宁向东,逆天改命二十年。
茁壮的草根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茁壮的草根,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茁壮的草根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