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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闲半散     茁壮的草根txt下载     茁壮的草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六章 借钱

    “不了,向东,我吃过饭了,”宋小军拒绝道:“再说我现在也不能喝酒,郭颖要是知道了,回去会挨骂的。”

    宁向东心里叹了口气,此时他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宋小军肯定接到厂里的下岗通知书了。

    宁向东递给宋小军一支烟,在街边蹲下来,这是他在鹅关学的新习惯,只要跟熟人在一起,总是忍不住想蹲着说话,宋小军看他这样,微微一愣,也跟着蹲在他旁边。

    两人就这样,蹲在钟楼街的路边,像刚刚情窦初开的高中生,半张着嘴巴,呆呆的看着街上零零星星走过的年轻妹子,那是街面上其他店铺里刚刚下班的售货员。

    直到回响在钟楼街的高跟鞋声音渐渐消失殆尽后,妹子们几乎走完之后,宋小军才悠悠的长叹一声,好像将淤积在胸腔里所有戾气全都呼了出去,半晌后才开口道:“向东,你有两万块钱吗?”

    “……有!”

    宁向东只呆了一瞬,立刻答道,没有多说一句话。

    “我可能马上还不了你……”宋小军还没说完,宁向东立刻打断道:“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向东,你最好听我解释一下,我单位遇到点事……”宋小军找宁向东借钱,下了很大决心,他觉得不说明白心里憋得慌。

    “你还是跟我去吃饭得了,咱们边说边聊,”看到宋小军又想拒绝,宁向东拽着他就走:“走吧小军哥,又不是吃大餐,就那边的大排档随便吃点,再说我饿的不行,也听不进去你的故事……”

    绿柳巷夜市大排档占据了一整条街的便道,家家摊位前都悬挂着“生猛海鲜,日日空运”的牌子,实际上所谓海鲜只有一些冻海鱼和冻海虾,来自于并原市唯一的水产干货批发市场:五龙口食材市场。

    夜市上空飘荡着各种廉价香料的味道,每一个摊位加工食材的方法基本就是炭烤,因为路边摊受条件限制,没有明火起灶的地方,所以极少有爆炒。

    随便找了一家坐下后,宁向东要了一盘老虎菜,一盘拍黄瓜,因为有宋小军在,又要了两把烤串和一捆啤酒。

    宋小军看到这阵仗,肚子里酒虫爬出来,这种大排档也曾经是他的最爱,只是自从接到下岗通知之后,已经压抑了很久不来了。

    今晚就他和宁向东,也没有外人,宋小军心里一横,干脆痛痛快快放纵一次,况且借钱的事儿也有了着落,想来回去晚点儿,郭颖也不至于说什么。

    “小军哥,你的事儿我听龚强说过了……”宁向东用筷子头挑开啤酒盖,给宋小军面前的碗里倒满整整一碗,说道:“我想你用钱跟下岗有关系吧?”

    宋小军微微一怔,随即心里恍然,龚强是谷生有身边的红人,肯定是早就知道内定的下岗名单,然后告诉宁向东。

    想明白这个关窍,宋小军心里反而坦然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身边的朋友早晚都得知道。

    “唉,既然你听说了,我也不瞒你,郭颖和我,都一起下岗了!”宋小军端起酒碗,也不找宁向东碰,自顾自仰头,一口喝干。

    “什么?你们两口子都下岗了?”宁向东吃惊不小,他隐隐记得好像有规定,同一单位的夫妻两人,不允许同时下岗:“二厂这么做,已经严重违反市里的相关规定,你可以申请劳动仲裁啊!”

    “没用,再说人家厂里也没有违反规定。”宋小军的声音低不可闻。

    其实他已经去要过说法了。

    当二厂成立改制办,着手实施改制时,就不断传出一部分职工要下岗的风声,宋小军听说后,心里产生出不好的预感,特意到改制办打听了一下情况,最初得到的说法也是厂里不会要求双职工夫妻同时下岗,如果有一人进入下岗名单,另一人一定会保留岗位,结果宣布下岗职工名单那天,公示栏里,他跟郭颖赫然在列。

    宋小军当时就有点上头,郭颖死命拉住他,由于担心他不理智,便自己去改制办询问原委,得到的明确答复是因为宋小军有前科,所以他们夫妻同时下岗不在政策规定的范围之内。

    一夜之间,宋小军和郭颖同时失去正式工作,经过最初的绝望和挣扎后,郭颖想到一个自救办法,那就是先开一间卖烟酒食杂的小卖部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宋小军当年犯事儿,郭颖没嫌弃他,如今受他连累丢了工作,照样也没有埋怨,而且还打算回家找自己的父母拿钱开店。

    郭颖的主意让宋小军眼前一亮,但是坚决不同意她去自己家拿钱。

    有这样的妻子支持理解自己,宋小军的心里深受感动,如今再要惊动岳父岳母,身为一个男人,实在无颜面对,而且不但不能惊动郭颖的父母,最好连自己的父母也不要惊动。

    宋小军的意见是,他们俩自己想办法先借点钱,等将来情况好转后,再慢慢跟老人沟通。

    两人刚刚组建小家庭,除了结婚当天收的红包贺礼的那笔钱,再没什么积蓄了,而且那笔钱还花掉一些,商量来商量去,最后一致感觉找宁向东借点钱应该不难。

    毕竟宁向东在他俩眼里,也是小有所成的大款了,腰里早早的就挂上了“蛐蛐机”不说,还在钟楼街那样寸土寸金的地方租了好大一片地,就卖袜子。

    而且他姐夫家还在柳溪街租了联排门脸,搞了个复印机售后服务站,怎么看也比自己身边那些穷工友条件好的多。

    宋小军哪里知道,宁向东其实是驴粪蛋子表面光,要是他知道,宁宝隆还背着几十万的贷款外债,怕不得吓死。

    什么环境的人承受什么样的压力,宋小军为两万块钱愁肠百结,宁向东云身背二十万却淡风轻,每天过得轻松加愉快。

    古人以水喻财,自有其道理,两者共通之处就是要流动起来,流起来的水不会臭,活起来的钱才是钱。

    钱是赚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

    “两万块钱够吗?不够我再你拿点。”宁向东问道。

    “够了,够了,我跟郭颖结婚时,收的红包还剩了点儿钱没动,”宋小军说道:“跟你借两万,主要是房租要先交半年,这是个大数,其它就是进货的钱,这个可以周转,大不了多跑几趟就是了,无所谓。”

    “我还是多给你拿一万吧,小军哥,你暂时用不上就先放着,有备无患,万一有个急用马上能拿出来。”

    宁向东想到在鹅关时,建议付跃进在村里开一家小卖店,还得五六千块钱才能撑起来,省会小区门前的临街门脸,钱太少备货就不足,小卖店最大的特点就是小而杂,货太少了根本不是回事儿。

第二百八十七章 借钱(二)

    “向东,我……”宋小军完全没想到宁向东会考虑的这么周到,一时之间话梗在喉,不知道说什么好。

    自己跟宁向东的关系很微妙,他是妹妹宋小青的男朋友,说谢谢吧,显得关系远了,可不说感谢的话,毕竟也只是男朋友,还不是自己的妹夫。

    再说大舅哥跟妹夫借钱,已经是硬着头皮开口,再不表示一下心意,就太不明事理了。

    一想到这儿,宋小军暗暗打定主意,一会儿吃完饭偷偷去把账单买了。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因为借钱这件心事儿已了,宋小军过于放松,喝着喝着忘了这码事,敞开了肚子一阵猛灌,把一捆啤酒跟宁向东来了个二一添作五,五百五十毫升的大瓶装,一人喝了六瓶。

    他那点酒量即使喝啤酒也顶不住,晚饭结束时,便成了宁向东扶着醉汉宋小军,打一辆黄面的,先把他送回家,自己才回去。

    宋小军来借钱,别看宁向东满口答应,甚至还表示多拿一万,其实他手里根本没钱,之所以敢这么痛快的答应下来,是因为宁向东打起老妈霍敏芝的主意。

    宁家这两年,除了大儿子娶媳妇儿和嫁女儿,基本没什么花大钱的地方,而且这几年国家重视教育行业,院校职工教师的工资收入逐年增加。教育改革时,冶院从冶金部的部属大专又划归为国家教育委员会管理,定型为全日制的大学本科院校,宁鉴良享受到正高职称,工资接近一千块钱,比霍敏芝高出将近一倍。

    老妈手里有钱,早就被三儿子宁向东记挂在心。

    掌握宁家财政的霍敏芝却无知无觉,哪里知道自己手上的钱早已被宁向东觊觎已久,还常常以存款对他进行说教:“说起来你天天在外边做买卖,一分钱也不往家里交就不说了,日子过得还不如我们上班的人!你看看我跟你爸,每月工资除了要管你们三人吃吃喝喝之外,还不定期给你爸添置几件像样的衣服,就这么花,我们还能攒下好几万给你结婚用的钱,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非学你姐辞职,要是辞职也像你姐那样,厂里给一大笔补贴也行,什么也没捞到,就这么出来了,你说你傻不傻?”

    霍敏芝长吁短叹的教育,宁向东耳朵像塞了羊毛,一句没听进去,相反对家里还有几万存款长了心,尤其是听说给自己留着结婚用,更是心花怒放,这么说来,这些钱都是自己的了?那是不是想怎么用怎么用?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霍敏芝最近在他面前提存款的时候少了,该怎么能把话题引到这个方向呢?宁向东灵机一动想到个主意。

    “妈,我听说最近有个五年期的国库券利息挺高,你要不要把家里的钱都拿去买了,能赚不少呢。”

    “这是好事儿啊!五年利息是多少?”一听有钱赚,霍敏芝来了兴致。

    “不太清楚,我是听龚强他妈妈说的,也没太细问,不过国库券买了以后,五年之内你能随意买卖,您可得想好喽。”看到老妈的兴趣被勾起来,宁向东心里偷偷一乐。

    “废话!我还不知道不能随意买卖吗?”霍敏芝瞪了儿子一眼,她以前也买过国库券,只是买的年份少,大部分是一年期,就买过一次三年期,还差点耽误了老大宁向阳结婚用钱,急的她当时都想去集邮门市部找那些玩邮票的私下卖掉手里的国库券,被宁向阳坚决制止。当时,私下买卖国库券是违法行为。

    想到这里,霍敏芝叹了口气,看着宁向东说道:“五年不能动还是不太方便,这钱是给你结婚用的,万一这期间跟宋小青办事……哎,对了,我听说她哥哥厂里也改制了?”

    来了!

    宁向东心里兴奋的差点拍大腿,表面上却挤出一脸沉重,道:“唉,小军哥已经下岗了……”

    “啊?下岗了?”霍敏芝吃惊的问道:“他们厂怎么这么快?并钢到现在都还没结束呢啊!”说完联想起儿子已经成了无业游民,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

    “不但小军哥下岗了,连郭颖嫂子也下岗了。”宁向东开始蹂躏老妈的同情心。

    “什么?”心软老太太霍敏芝果然坐不住了,瞪着眼睛问道:“那他们以后可怎么办啊?他俩好像才结婚不久吧?我记得是跟你大哥前后脚办的喜事,这也太惨了吧!”

    霍敏芝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大堆话,而且根本没有听宁向东回答的意思,问完了就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妈,你先别叹气,我听说他俩挺坚强的,虽然下岗了,但是坚决不给国家增加负担,两口子打算自谋生路,计划在小区门口开个小卖店呢。”

    “是吗?这俩孩子有志气!”霍敏芝一听这个消息,由衷的夸奖道:“妈听说小卖店也不少挣钱,别看卖的都是针头线脑的。”

    “是挣钱,就是事情多,两人干挺累的。”宁向东继续用话引着老妈的思路。

    “只要能赚钱,年轻人累点也没什么,”说到这儿,霍敏芝忽然望着宁向东,说道:“要不你也在冶院校门口弄个小卖店得了,把你在钟楼街的店和山里的采石场都卖了,妈总觉得你那弄的摊子太大,忽忽悠悠的靠不住,每天跟着揪心,你弄个小卖店,风险又小,离家又近,妈有时间还能过去帮你看着,正好我也能有点事儿干……”

    霍敏芝越说越兴奋,两眼发光,好像已经坐到宁家小卖店里一样。

    “你怎么不早说,”宁向东故作遗憾的说道:“我都跟小军哥说好了,打算跟他一起干。”

    “什么?你……你这孩子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霍敏芝没想到刚刚说到风,立刻就下起雨。

    “这不现在跟您说了吗?还有我们是一起凑份子干,你得给我三万块钱,我好入股。”

    “你那服饰店和采石场卖了钱不够不够你用的?怎么还问我借钱?”霍敏芝有点不明白了,儿子那么大的两个摊子,随便卖一个都够凑小卖店的份子了。

    “你也说了,那是大摊子,哪能说卖一下就卖掉,不得慢慢来吗?”宁向东一身轻松的说道:“可小军哥这边儿挺急的,好几个人抢着入股呢,要是晚了可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那……那我借你……?”霍敏芝犹犹豫豫的说着,总感觉哪不对劲。

第二百八十八章 家庭矛盾

    “只是借呀,又不是不还,刚复员那会儿,我可是连安置费都全给您了。”宁向东看老妈犹犹豫豫,生怕她改了主意,可着劲忽悠:“再说我什么身价您还不清楚吗?每分钟进出的钱像流水一样,这点钱我还能黑了吗?”

    霍敏芝这辈子养了仨孩子,最心疼的就是宁向东,不单纯是因为他最小,而是因为这孩子从小离开自己去部队,总觉得太亏欠他,而且从部队回来表现的也最有出息,短短几年就折腾出两份事业来,想到这儿,霍敏芝一乐:“吹吧你,反正这钱也是给你结婚用的,你糟践完了没钱娶人家宋小青,也是你活该!”

    老妈再次提到跟宋小青结婚的事儿,宁向东脸上一红,忍不住埋怨道:“妈!这话在家里说说就得了,出去可不能跟外人说,就好像我跟小青是注定结婚似的!”

    “怎么回事啊?儿子!你跟小青还不算注定的夫妻?”霍敏芝愣了:“你俩是不是闹矛盾了?要那样你借这钱我可得掂量掂量。”

    宁向东一看老妈把拿出来的存折又放回了抽屉,不禁有点急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妈!我是说都还没领证什么的,您就天天把儿媳妇挂嘴上,这也太难为情了!”

    “你傻呀!老妈这叫舆论造势,小青那么好的丫头多少人盯着呢,我把消息散布出去,省得别人惦记。”霍敏芝说着,又把存折拿出来,递到宁向东手里:“你是男的你怕什么?妈答应借你钱也是为了你,可不仅仅是让你入股赚钱的,你跟宋小军一起干小卖店,我见了章束脩也能直着腰说话了,省得她觉得女儿跟着你吃多大亏似的!”

    “哎呀!妈,这事儿你可千万别跟章阿姨说啊!”宁向东吓出一头汗来,宋小军和郭颖下岗的事儿瞒着双方父母,这要让自己老妈大嘴巴一宣传,可就麻烦了!

    “为什么不能说?这不好事儿吗?”霍敏芝奇怪了,孩子们不在外面混社会打架惹事,而是知道踏踏实实做事业赚钱,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您就别管那么多了!反正叫您别说就别说,行不,妈?算我求求您了!”宁向东也没法跟老妈解释,情急之下连连作揖。

    “好,好!我不说,我闲的,把你们这些事儿挂嘴上!”霍敏芝没好气的说道,心里却想,不让我说,我偏说,而且就得说给章束脩听,我这宝贝儿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琢磨赚钱的事儿,从来不打架斗殴,不喝酒赌钱,你家小青嫁给他,不敢说高攀,绝对是配得上。

    霍敏芝却不知道,在外人眼里,宋小青才是出类拔萃的好孩子,她这三个孩子也就老大靠点谱,女儿和老三宁向东,都属于严重不务正业的类型,放着好好的全民所有制正式职工不干,跑到社会上混日子。

    在老一辈人的眼里,没有一份正经工作,不愿意服从组织管理,每天家里蹲的孩子,都属于问题青年。

    章束脩也是这么认为的。

    自从听说宁向东主动辞去并钢的工作,她连续三天没睡好觉,连头发都要愁白了,给女儿宋小青说了这件事儿,话里话外劝她对待感情要深思熟虑,偏偏倔脾气丫头一句都听不进去。

    章束脩本以为俩人这次闹了好几个月别扭了,趁此机会再把宁向东这些不着调的事儿添油加醋的毁一遍,说不定就搅合黄了,没想到越说,宋小青反而越不为所动,甚至越发坚定自己的初心。

    “这死丫头!真不知道随了谁!气死我了!”章束脩望着宋小军,连声说着。

    宋小军陪着笑,一语不发。

    章束脩见状,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自从儿子因为婚事被逼的差点犯罪,她是再也不敢过度干涉孩子们的事儿,宋小青也算因祸得福,能够名正言顺的公开跟宁向东来往。

    只是宁向东对待自己工作的态度,不但是他妈妈霍敏芝的心病,更是章束脩的心病,从上了班不是烧锅炉就是烧砖,现在干脆连工作也不要了,真是一个省油的灯也没有。

    正想着,章束脩忽然奇怪的看着宋小军问道:“你最近怎么回事儿?天天往这儿跑,单位不忙吗?”

    “啊?啊!不忙不忙。”宋小军惊出一头冷汗,连忙说道。

    “你可小心点,现在全市企业改制,这个节骨眼,不表现好点,随时可能被分流下岗!”章束脩严肃的说道:“分流还好点,大不了换个地方,可要下了岗就完了,明白吗?”

    “明白,明白……”宋小军点点头,心里暗道:“明白也晚了。”

    “小军,最近跟你妹妹联系过吗?”章束脩问道。

    “联系过……”

    “那好,下次再联系的时候,你也跟她念叨念叨宁向东的事儿,”章束脩恨声道:“以前好歹还烧个砖,算是有个正当职业,现在连烧砖的都没机会了,她也眼看着大学毕业,该慎重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到底要靠给什么样的人?”

    宋小军点点头,他不是不想劝妈妈,可自己如今也没了正当职业,一心只想着赶紧绕开这个话题,省得夜长梦多,把他也卷进去。

    章束脩望着儿子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兴致,心里微微奇怪,以前每次提到自己的妹妹,以及那个不着调的男朋友,宋小军马上变成话痨,从跟着自己一起抵触到后来转变态度向着宁向东,哪一次都是他主说,自己只有听的份儿,可今天的表现明显对任何事情提不起兴趣。

    “小军,你跟郭颖……没什么吧?”章束脩小心的问道,她对自己的儿媳妇是满意的,而且正是因为郭颖的以身作则,才扭转了她对女儿择偶的态度。

    “我俩好着呢,妈,您别什么事儿光往坏处想,搞得我跟着心情不好。”章束脩疑神疑鬼,宋小军心里一惊一乍,都说亲人之间有心灵感应,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妈,我这里您不用操心,妹妹那里也不用管,她明年实习一年就该毕业了,见识比我高,我倒是想找宁向东好好谈谈,看看他对今后到底是个什么规划。”

    “对对,还是你想的周到,就算为了你妹妹的幸福,你也得好好问问,要是他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你无论如何也得劝你妹妹跟他拜拜!”

    “我妹妹的眼光我相信!宁向东是个靠得住的人,这点您不用有顾虑的,妈!”

    章束脩为了孩子将来幸福的考虑没错,但是动不动就想棒打鸳鸯的心思必须得要消除,不然早晚得添乱。

第二百八十九章 要挟

    对于谷生有来说,二厂改制的下岗人员问题并不是重要的,在他心里,没有哪个地方比钟楼街那块地皮更令他牵肠挂肚。

    而二厂引入的杰通资本对钟楼街地皮的狂热态度同样表露无疑,这家资本运营公司的总部在广州,并原分公司负责人雷明,据说毕业于美国的一家经济学院。

    对杰通资本丝毫不加掩饰的欲望,谷生有还是能够理解,资本金融,本来就是资本主义下的产物。

    尽管他认为,资本运作和金融管理这一系列与货币密切相关的手段,都是通过普通人看不懂的规则,合法的将财富掠夺为自己所用的资本主义剥削方式,但并不妨碍他希望杰通资本控制钟楼街的产业,盖一座大楼,并命名为“银谷”这一美好愿望,毕竟是兢兢业业奉献了一辈子的单位,最后能留下一个以自己姓氏命名的地标物,谷生有还是感觉老怀大慰的。

    对于谷生有内心内心深处的小小活动,雷明洞若观火,对他而言,大厦落成后起什么名字并不重要,这些不过是公司的身外之物罢了,现在叫“银谷”,今后还可以改成“银楼”,“银座”,如果法律允许,叫“银行”又能如何?不过都是虚名罢了。

    唯有资本才是永恒的。

    为公司收获巨大利益,他的工资账户又能增加几个零,这才是务实的,雷明甚至觉得,谷生有为虚名所累的思维,简直可笑。

    “谷厂长,改制进行的怎么样了?有什么困难吗?”这句问话,几乎成了雷明每天早晨固定的问候语。

    “雷总啊,改制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不过目前还不到与宁宝隆接洽的时候,你也知道,国转民企还有相当多的程序要走,实现完全脱钩是要有过程和时间的。”

    谷生有继续太极推手,心里却暗骂改制办的效率太过低下,在最初的动员大会上,他再三强调要先从外围着手,再对厂子内部进行改革,其一就是外部涉及到的人员调配微乎其微,只要不是涉及到人员下岗,只是单纯转变部门性质的矛盾是最缓和的,等取得一定的经验后,再在厂子内部推行,到时候把调子定的高一点,形成态势,实际迈出的步子谨慎一点,就能最大限度的防止各方面矛盾激化,使得改制最终实现软着陆。

    可是具体实施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厂子主体和外延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牵一发则动全身,根本不能彻底割裂开来单独处置,更有一些不同的声音表示,既然要彻底改制,就应该顺应当前形势,大刀阔斧一气呵成。至于矛盾,那是人类社会中不可避免的永恒存在,不应该因为惧怕产生矛盾就放慢了改制的步伐。

    谷生有当然知道这些不同的声音来自何处,大潮过后,总会有小鱼小虾浮出水面,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既得利益考虑,包括他自己也是同样。

    挂掉雷明的电话后,谷生有思考再三,对于钟楼街那块地方的三个租赁人,在他心里的分量简直可以忽略不计,除了自己的手下龚强,另外两人连模样都想不起来了。

    然而令人挠头的是当初签订的合同,无论怎样,这次也算是塑料二厂作为一个主体违约在先,虽然雷明承诺,只要是合理的赔偿,杰通资本可以顶格赔付,但是提出的前提条件却让他无所适从,雷明要求先由二厂给予垫付,等公司全面接管后,再把这笔资金拨付到账上。

    这算什么?空手套白狼吗?给国资委的改制报告该如何陈述这一情况?谷生有工作了一辈子,个中关窍也想的通透,所以他还是决定遵从初心,先做通思想工作,有道是上将伐谋,攻心为上。

    想到这里,谷生有才发现,那个胖乎乎的小跟班这几天也不见了踪影,前段时间有事没事就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话里话外流露出不想交出合同的意思。

    谷生有第一反应就是龚强想借机牟取更多补偿款。这也无可厚非,他们三个人搞那个服装店,根本宗旨不就是为了赚钱吗?如今断了财路,最后一搏当然是多多益善。

    只是谷生自有决断,口风里一丝不露从宽之意,现在看来,龚强该不是看不到希望而故意躲避,拖延时间来换取有利的机会吧,毕竟改制是有截止期限的。

    谷生有派人去找龚强的时候,他正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其实从龚强的角度来说,他又何尝不想找谷厂长好好沟通一下,只是经过上次简单的试探后,他发现谷生有已经开始考虑单方面毁约所需要承担的后果有多大之后,就明白对方主意已定,龚强因此才干脆利落的消失在谷生有的视野中,着重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劝说宁向东,让他放弃宁宝隆。

    “厂长,您找我?”听到谷生有传唤,龚强第一时间赶到他的办公室。

    “先坐下说话,小龚。”谷生有戴着老花镜,好整以暇拿着今天的《并原日报》细细品读,上面头版和二版全篇幅介绍并原各个企业在改制当中取得的经验,塑料二厂的投稿也在其中,不过塑料二厂一直以来产品单一,改制涉及的方方面面相应也很少,经验介绍只有短短一小块,即便如此,谷生有依然看的津津有味。

    许久之后,他才摘下老花镜,看着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的龚强说道:“你也看到了,当前不仅仅是并原市,全国上下都在掀起企业改制的浪潮,改制并不是甩包袱,撂挑子,相反是要让企业放下过时的经营理念和落后机制,更加高效有序的运行起来,从而拥有强大的竞争力,最终形成良性发展,只有这样才可能摆脱困境,创造更大的效益……”

    谷生有的这番论调几乎是政策宣讲的理论照搬,龚强一边听,一边鸡啄米,心里却暗暗吃惊,老谷这么一把年纪,居然能大段大段记忆这些新的理论并熟练运用,也真够厉害的。

    “当然了,我刚刚说的这些,只是描绘美好的前景,付诸于实际行动上,我们该怎么做呢?那就是端正态度,积极配合的做好自己的份内职责,发扬主人翁精神,有随时为集体利益牺牲自身利益的决心和魄力!”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龚强叹息了一声,道:“厂长,需要我怎么做,您下命令吧!”

    “谈不上命令,我只是刚想起来,你那个朋友有一批古旧家具,在厂里免费保存,现在看来很不妥当啊。”

第二百九十章 两难

    谷生有派人叫龚强到办公室谈话,去之前他把所有可能的话题都想到了,却万万没有料到,谷生有居然提起放在库房里的那批家具。

    “厂长,那您的意思是……”龚强心里没有一点应对之策,只好静观其变。

    “小龚啊,这件事我必须要批评你了,擅自把厂里的库房借给他人私用,严格来说这也是侵占利益的行为,厂里可是有相关规定约束的。”

    谷生有的语气虽然不温不火,但言辞间却夹枪带棒,龚强的汗当时就下来了,他清楚的记得,借用库房的时候,自己找谷生有打过招呼,只是谷厂长当时正忙着打电话要出去,含糊不清的让他找总务科请示。

    龚强找到总务科科长的时候,自己玩了个小心眼,没有明确说谷厂长已经同意,而是说向厂长汇报过了,以龚强当时跟谷生有的火热程度,总务科长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为这点小事儿编织谎言,当然是大开绿灯,只让龚强在记录本上签了字,结果到今天成了把柄。

    龚强天人交战了半晌没有开口,过了半天才缓过神来,问道:“谷厂长,那您看有没有什么妥当的解决办法?要不让我朋友补交了全部的库房使用费用,行吗?”

    “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性质问题!”谷生有用手指点着桌面,严肃的说道:“如果按照厂里的规定来要求,这也算是内盗的一种表现方式!对不对?”

    龚强的汗越来越多,此刻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宁向东的家具运过来时,龚强还嫌库房里到处跑风漏气的条件不好,专门让人在里边砌了一间砖房,建了一座库中库,这才把家具放进去,不过这件事他倒是如实跟总务科长做了汇报,科长当时只是哈哈一笑,道:“那个库房靠着墙根儿,还被偷过一次,早就闲置不用了,你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只要老谷没意见,老哥我更没意见。”龚强闻言大喜,当时就撺掇着宁向东请总务科长喝了一壶表示感谢。

    说起来这些事已经过了一年多,如今谷生有老调重弹,显然是对厂里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望着巨大办公桌后面那张看上去有些老态的脸,龚强心里沉重的叹了口气,一直来老谷对自己无条件的支持,还以为是自己本事大,把他忽悠住了,现在看来,生姜还是老的辣,谷生有不过是对这些小小不言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搭理自己罢了。

    “谷厂长,这件事我有错在先,最主要的是没有及时向您汇报,动了个小聪明,现在我知道错了,您看怎么处罚都可以,就是这批家具是明代传下来的,具有一定的文物价值,和别的东西不一样,实在禁不起折腾,您能不能高抬贵手……”

    谷生有伸手打断龚强的话,说道:“这批家具有没有文物价值,对我们塑料二厂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它经过文物保护部门的鉴定了吗?是国家文物吗?都不是,所以你这么讲话,是要把本来很好的局面破坏掉的!”随后谷生有话题一转,语气渐渐缓和下来:“不过嘛,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小龚,你朋友占用单位资产,我身为一把手,也是有责任的,处罚并不是目的,只是一个手段,在这件事情上,我们都要吸取教训,你回去跟你那个朋友说,让他抓紧时间,尽快找个新的地方,把家具拉走吧。”

    “好的好的!谷厂长,真是太感谢您了,这么宽宏大量!今后我一定从思想上对自己严格要求,狠斗私字一闪念……”龚强没想到谷生有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心里充满感激之情。

    “呵呵,怎么把过去那一套老词也说出来了,走吧,走吧,去通知你的朋友……”谷生有笑着挥了挥手。

    龚强连胜答应着向门外走去,手刚刚碰到门把手,就听到谷生有在身后说道:“哦,对了,再过来的时候,让你那个朋友,顺便把租赁合同的原件,也一并带来吧。”

    龚强骤然转身,望着谷生有慈祥的脸上,仍旧没有褪去的笑容。

    “收回钟楼街出租房,对咱们厂的意义很大,直接关系到厂子改制成功与否,这里面的轻重你应该能看出来,何况他占了库房一年多,现在你为他求情,说起来是一码归一码的事儿,小龚,你总不能事事都要对朋友让步的,如果这件事情顺利解决,我也会好好考虑一下对于你的提拔问题,你总要为自己想想,对不对?”

    龚强僵立在门口,半晌后才问道:“如果,我那个朋友不把合同拿来呢?”

    “这就简单了,家具充公处理,至于你嘛……就回家去吧。”谷生有和蔼的笑着说道。

    龚强肥胖的身躯摹的矮了下去,好像抽空了空气的气球,无力的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宁向东并不知道龚强此时面对的一切,他接到传呼时,正跟宋小军一起粉刷刚刚租好的房子。

    由于满手满身都是白粉,宁向东一看是胖子打来的,并没有马上回过去,而是继续跟宋小军忙了一个多小时,利用中间休息的时间才回了电话。

    龚强是用街边小卖部的公用电话打的,回过去电话时他早已等不及走了。

    挂了电话后,宁向东也没当回事,回到出租房继续跟宋小军忙到天黑才回家。

    刚走进单元楼道时,里面忽然闪出一个人影,宁向东一个冷不防,吓得差点吼出声,才听到那黑影闷闷的说道:“向东,是我。”

    “我擦!你特码的死胖子,差点吓死我!”宁向东挥手就是一拳,捶在龚强胸口:“什么恶趣味,这么大人躲猫猫吓唬人!”

    一向爱闹腾的龚强默然无语。

    “怎么了?”接着楼道里的灯光,宁向东发现胖子满脸阴云,不禁奇怪的问道。

    “先找个地方坐着说吧。”龚强继续闷闷的说着。

    “……好吧。”

    两人来到一个小吃馆,坐下后,宁向东看到龚强并没有心情吃饭,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等着他。

    两人从小在一起,龚强今天这个表现,还是第一次。

第二百九十一章 底线

    谷生有扣住了宁向东珍藏的古旧家具,以此来逼迫龚强就范,龚强万般无奈,只好来找宁向东摊牌。

    两人坐在小饭馆里,听龚强说完谷生有的要求后,宁向东点燃一支香烟,沉默了半天才问道:“你怎么想的?龚强?”

    “向东……”龚强一肚子话想说,刚张开口,又被宁向东打断。

    “龚强,你别考虑我,也别考虑那些家具,就完全遵从你的本心,告诉我,怎么想?”

    “你让我先平静一下,我好好跟你说……”龚强也点了支烟,猛抽两口平复一下心情,说道:“向东,说实话,我真得不太理解你为什么不肯放开宁宝隆,你自己在鹅关不是有采石场吗,而且销售渠道也已经打开了,何苦守着这个店劳心费神,再说还是三个人合伙,自己说了也不算……”

    “采石场是两个人的,也一样自己说了不算,”宁向东微笑着,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龚强,你还是倾向于把宁宝隆交出去,对吧?”

    龚强点点头:“对,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啊,向东,二厂单方面撕毁合同,咱们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多要求一些补偿费,同时还能把债权债务一并转让,白白捞一笔,何乐而不为呢?”

    其实宁宝隆只有债务,哪里有什么债权,龚强认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开这家服装店,他付出的心血最多,自然也更了解其中的甘苦。

    “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这也是你心里的最终决定,对吗?”宁向东不再纠缠于转让店铺的利弊,望着龚强再次确认道。

    “是的……”龚强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来碾去,借机低着头,不看宁向东。

    “好吧,既然这样,再往下谈的必要也没有了,来,龚强,咱们先吃饭吧。”

    面前的饭菜早已凉了,龚强却忽然胃口大开,不停地夹菜塞到嘴里,大口大口咀嚼着。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饭终于还是到了吃完的时候,龚强再找不到回避宁向东的借口,他艰难的抬起头,问道:“我的最终想法你知道了,那你最终的决定是什么?”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宁向东的决定,已经是明盘了,但似乎没有从对方嘴里说出来,事情就会有转机一样。

    “不同意……”宁向东平静的答道:“我的意见也代表赵宝库。”

    宁宝隆当年是三人合伙投资,赵宝库出的是钱,龚强出的是力,宁向东出的是货源地的人脉。

    说起来就是龚强没有一点投入,只好用两年来的煎熬凑数,因此,如果拿到二厂的赔偿,他才是最大的获益者。

    宁向东的话说的极为生硬,其实事已至此,即便客客气气的说出来,内容也同样伤人,谁被阻断唾手可得的财路心里能不生气呢?

    因此,听到宁向东明确表示拒绝的话后,龚强冷冷的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也不想再说什么了,明天我会去厂里,签一份我自愿放弃宁宝隆的说明。”

    宁向东微微点头,却没有再对龚强说一个字,而是偏着头,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胖子枯坐了一会儿,心里既悲凉又无奈,重重叹了口气,站起身:“向东,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想想我行吗?毕竟我以后还要在厂里上班。”

    “你怎么敢保证自己就不会下岗?就凭这次甘愿放弃宁宝隆利益的态度吗?”宁向东转过头,看着龚强说道:“这不是哥们弟兄讲感情,在利益面前,每个人都只会为自己考虑,改制以后,二厂只剩一个壳,它的里子就是杰通,会收留一个只干过几年塑料销售的小青工?”

    一席话说的龚强无言以对,他现在饭桌前呆了一会儿,说道:“不管怎样,不是还要给一笔补偿吗?再说只要老谷不下岗,他能不管我?”

    “我不同意,龚强,别再说让我们将来都会后悔的话了。”宁向东听完龚强的申辩,再不多说一句话,只是重复之前已经明确的态度。

    “如果同意你的意见,我马上就得下岗,如果服从厂里,起码还能赌一把不丢工作,”龚强深深的看了宁向东一眼:“对不起向东,我想赌!”

    龚强又何尝不明白自己实际是出卖宁宝隆的利益,说完后再不看宁向东,转身向饭店外走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宁向东说道:“杰通进来是为赚钱的,你只有自己强大,它才会给你相应的尊重,不然一毛钱都不会给你,资本不是慈善基金,龚强,你信我一次吧!”

    龚强的身体顿了顿,继续向门口走去,再没有停留。

    第二天,谷生有听了龚强的汇报后,靠在大班椅背上,想了很久才说道:“小龚,你去车队找两辆大车,先把那批家具拉到咱们厂在东山的新园区吧。”

    龚强吃了一惊,连忙问道:“那片园区还没完全建成,到晚上连个人也没有,要是万一……”

    “那又怎样?”谷生有不悦的看了龚强一眼:“这些家具是咱们厂罚没充公的资产,怎么处置完全由厂里说了算。”

    看到谷生有生气,龚强连忙把话题转到别处:“那您看什么时候运过去?”

    “越快越好,哦,对了,你刚刚不是担心这些东西丢了吗?你跟车过去后不必着急回厂,就先留在那里守着,顺便帮忙看着工地。”

    “您……您说什么?”龚强大惊失色,他没想到谷生有竟然安排自己看工地:“那我什么时候回厂?”

    “那里不就是新厂区吗?还回来干什么?用不了多久我们都得过去了。”

    “我知道,我是说我什么时候回销售科?”龚强心里越来越惊,急切的问道。

    “销售科?以后哪里还有销售科?”谷生有笑道:“连我都可能只是杰通在并原的副总了。”

    “好的,我明白了!”龚强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我马上按您吩咐的去做。”

    过了几天,新厂区忽然给谷生有打来电话,询问早已腾出地方等着安放家具,为什么一直没有送过来?

    谷生有很奇怪,让厂办的人去问问怎么回事,没过一会儿,派去的人回来汇报说:“家具几天前就从厂里的车拉走了,只是司机说并没有往新厂区送,而是在龚强指挥下,拉到城郊的北二环建材市场里了。”

    “什么?!”谷生有一拍桌子站起来,问道:“那你联系龚强了没有?”

    “联系了……”

    “他怎么说?”

    “他……他……”厂办的人吞吞吐吐不敢回答。

    “快点说!”谷生有不耐烦的喝道。

    “他说……他虽然贱,但有些东西是不卖的!”

第二百九十二章 雷明

    谷生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被狠狠摆了一道。

    龚强爱财如命,唯利是图的本性在他面前就像透明一样,没曾想这次会出了纰漏。

    谷生有无法理解,该有诱惑也有了,该表现出的高压也表现了,面对聪明人不用多解释,尤其是胆子小的聪明人,更尤其是胆小自私的聪明人。

    他甚至怀疑,跟龚强说的是不是有点多了,以至于威慑力不足,早知道还不如简单几个字:要么服从,要么滚!

    厂办的人看着谷厂长脸色铁青一语不发,也不敢说走,也不敢坐下,就那么直愣愣的站着。

    过了很久,谷生有才恍然想起眼前的人,于是很快换了一副和蔼模样,笑呵呵的问道:“小龚这么说话的?呵呵,这小子一定对厂里有什么误会了。”

    “谷厂长说的对,一定是这样的!小龚还是太年轻,辜负了厂里对他的信任!”厂办的人拼命点头:“那下一步怎么办?要不要我去公安处报案?就说本厂职工龚强窃取集体公产……”

    “胡闹!怎么是小龚窃取公产?”他的话还没说完,谷生有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事情没有经过详细了解之前,不要轻易给一个同志下结论!也许是小龚认为工地不安全,所以才把那些家具放到更妥当的地方呢?”

    厂办的人拍马屁拍到马脚上,吓得紧紧闭住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你先下去吧,这件事先不要声张,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议论,我们要爱护每一位同志,尤其是在没有正式结论之前。”谷生有语重心长的说道:“有些时候,正确、全面、理性的看待一位同志的言行,比草率定性更加不容易!明白吗?”

    厂办的人连忙点头,表示虚心接受,当看到谷生有对他挥挥手时,才如释重负般迅速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房门关闭后,谷生有重重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心里压抑的怒火才开始真正燃烧起来。

    如果这件事放在过去,等待龚强的一定是开除出厂并记录在档案里,只是目前,二厂已经基本完成国有转民企的流程,杰通资本也开始全面接收工作,谷生有的一把手地位看似没有影响,其实他很明白,自己身后,已然出现了另一把大椅,以及端坐椅上的人。

    杰通资本派驻并原的的雷明,一个超然物外的人,面对二厂纷乱复杂的具体事物始终没有过问一句,每次谷生有打电话过去汇报改制进展时,他总是云淡风轻的笑笑:“老谷,二厂的员工情况我不熟悉,一切按你的思路去办就行了,这些事情不用跟我多说。”

    谁也知道,最难办的就是人事,哪个改制单位的人都不愿意淌这个浑水,谷生有恨不得早日脱身,住进未来银谷大厦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享受高层的阳光。

    “都特码知道甩锅!我这次也甩一回!”谷生有充满恶意的自语道:“既然随随便便叫我老谷,那就让你看看二厂是不是老谷说了算!”

    想到这里,谷生有随手抽出一张纸,把龚强的情况详详细细写到上面,又打电话把打字室的人叫来,说道:“这份材料打印一份,拿到办公室盖章,让他们放到雷总的办公室。”

    打字室的人拿了手稿刚准备走,谷生有忽然想起来什么,说道:“稿子不要拿走了,就在这里抄写下来吧。”

    做完这一切,谷生有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水,在嘴里咕噜咕噜漱了几下,才分了几口徐徐咽下,同时饶有兴趣的看着打字室小姑娘强忍着耳膜不适,却不敢表现出厌恶的样子。

    只有这一刻,谷生有才会平复已经失落很久的心情。

    雷明收到厂办传过来的材料时已经是几天之后,他刚刚去北京拜访了几位老朋友,才回到并原,有一些事还没来得及处理。

    看完谷生草拟的材料后,雷明沉吟了一会儿。

    他最初受命总公司来并原时,对塑料二厂想的并不复杂,一个生产产品在全国重复率过高,同时设备陈旧,缺乏技术革新的老国企,本身就没有继续保留的必要,对于民间资本出手接收,国家当然是持欢迎态度的,不过老朋友丁志国也告诫自己,对国企改革,并不是甩包袱,而是国家盘活资金,引导各个部门之间优势互补的一项策略,接收国企的同时,也要想办法更好的整合优质资源,将企业带出低谷,重新焕发活力。

    雷明自认为自己对政策把握准确,整合优质资源,获取一定利益,那么二厂位于钟楼街的便民点,不就是最好的优质资源吗?

    他拿起那份材料再次看了看上面提到的几个名字,宁向东、赵宝库、龚强……

    反复默念了几句,他忽然发现,前两个人的名字中,有一个字和“宁宝隆”的前两个字是一样的。

    雷明心里一动,看来三个年轻人对这个店投注了不少心血,不然店名不会这么带讲究,只是最后那个隆字,对另外那人具有什么意义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二厂居然能在并原推行经济改革前,出资买下钟楼街这块地皮,雷明认为谷生有纯粹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如果他真的拥有经济头脑,能够独具慧眼买下这个地方,就绝不会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又无脑的租给这三个年轻人,同时还签订了那份丧权辱国的合同。

    那份合同雷明看过,简直就是把西瓜砸碎了,只为换几粒芝麻,这充分说明,二厂当时把便民点当成一个包袱,才急于促成此事,让那三个年轻人捡了大漏。

    “目光短浅啊!”

    雷明忿忿自语着,无意中碰倒桌上一个药盒,盒子里的药传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惊动了他。

    那盒药是国资委老朋友丁志国让他带给自己父亲的。

    雷明伸个懒腰,把谷生有的材料往办公桌上轻轻一拍,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起来。

    他现在面临两个选择,是先去拜访丁老,然后再去见见那几个添麻烦的小家伙呢,还是先去钟楼街会会他们,再决定下一步的动作?

第二百九十三章 无意偶得

    还是先去钟楼街逛逛吧。

    雷明轻松的想了一会儿,愉快的吹了声口哨,坐直身子把皮鞋上的一层浮土掸去,一向注重生活品质和个人修养的他,怎么看也不像四十岁的人。

    钟楼街虽然号称并原的商业核心圈,然而在雷明的眼里并不值得一看。

    尤其看到宁宝隆的门头装修时,心里淡然一笑,那个门头似乎在刻意宣扬自家独特的商业文化,其实在他眼里,更像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带着淡淡嘲讽的心情,雷明推开店门走进去,看到展示台上挂着的几件衣服时,心里的不屑才收敛了一点。

    百思设计出来的服装,尽管也有一些模仿广交会服装展品的痕迹,但还是有很多自己的思想元素在里面。

    雷明知道,世界服装大会上的服装,很多是概念化的东西,目的是为了引领全球潮流接受其中的设计理念,而广交会则是中国本土的最大展销会,众多公司会借鉴世界服装博览会上的设计思想。

    而雷明此时看到的,这家店的服装同样具备成熟的设计思维,但却更加接近并原本土的地气,极力弱化了服装设计中过于前卫新颖的东西。

    宁向东和裴颂正在店里说话,早就看到雷明进来后,四处打量着,并不理会店员小妹的殷切介绍,不像是正常买东西的顾客,两人对视一眼,迎了过去。

    “你们的衣服设计很别致,不像是引进的成品啊?”面对宁向东和裴颂,雷明背着双手随意问道,越发像个视察的领导。

    “您很有眼光,先生,这些衣服都是我们自己设计的。”裴颂回答道,出于职业习惯,他仔细看了雷明身上的衣服一眼,心中暗暗吃了一惊。

    “只是,如果按照国际流行的设计思路来看,一定会大骂你们毁了当前最优秀的流行理念,因为,你们弱化的设计,反而被认为是一件成功服装设计的灵魂。”雷明口气中的嘲弄藏也藏不住。

    “在我们看来,衣服并没有灵魂,”宁向东平静的说道:“人才是衣服的灵魂,衣服只是把灵魂衬托的更加有趣罢了。”

    听到这句话,雷明怔住了,他深深看了宁向东一眼,才点点头说道:“很有哲理的一句话,请问您贵姓?”

    “我姓宁,他姓裴。”宁向东指了指裴颂,答道。

    “谢谢两位指教!”雷明微微欠身致意,转身走了出去。

    裴颂看着他的身影刚刚从门前消失,便急切的对宁向东说道:“这绝不是一般人,你知道他身上的西服多少钱吗?一万多!”

    ……

    雷明在北京和丁志国一起吃饭时,才知道他老家在并原,当时还不太理解,既然父亲身体不好,干嘛不接过来一起居住,也方便照顾,当他走进并原老干区时,才明白自己多虑了。

    丁志国的父亲是离休老干部,这批对国家有卓越贡献的人如今已经年华老去,在革命年代留下的身体疾患,晚年开始逐渐暴露恶化,从日常医疗检测的考虑来看,确实留在并原更方便一点。

    见到丁启章时,雷明敏锐察觉到这位老人的身体健康已经非常堪忧,无论从发暗的印堂,还是整体精神状态来看,老人的病情很严重。

    看到雷明要上前搀扶自己,丁启章笑着摆摆手,道:“用不着,我这把老骨头虽然大不如前,不过还没有到拖累别人的程度。”

    “丁老,这是志国让我给您捎来的。”雷明坐下后,拿出丁志国托自己带来的药,恭敬的递过去,又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几盒人参蜂王浆放在桌子上,说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给您老补补身体。”

    丁启章虽然对现在社会上涌现出的各种补品不感兴趣,但雷明是自己儿子的朋友,初次登门就买了这么贵重的补品,让他忍不住从勤俭的角度劝道:“东西很贵,年轻人不该乱花钱,持家过日子,还是要有计划的才好。”

    “是是,丁老批评的对。”雷明嘴上应付着,心里却好笑,丁启章是上个时代的人,一辈子艰苦奋斗习惯了,他若是知道,自己年薪十万,脚上的皮鞋四千多块钱,不知道会怎么想。

    丁启章是何等人物,一辈子阅人无数,自然看出雷明的敷衍,便自嘲道:“呵呵,小雷啊,看来我们是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说的话很多年轻人都不爱听,我这里也有个小家伙,就烦我说教,每次来只要我一说这些,就缠着我下象棋。”

    雷明的内心活动在丁启章眼里简直就像透明的一样,搞得他好不尴尬,此时听丁启章转开话题,连忙顺着台阶说道:“这个年轻人能跟丁老一起下棋,想来水平不低吧?”

    丁启章哈哈大笑,说道:“他那个水平,还不如他爸爸,喏,就是那边看棋谱的家伙。”

    雷明顺着丁启章的手势看过去,只见角落里有一张方桌,上面有一副棋盘,桌前分置两把方凳,有个老人坐在那里看书。

    雷明跟老人打过招呼后,眼睛从他身上一扫而过,却望着两把方凳愣住了。

    两只杌凳古色古香,怎么看也像是从前旧物。

    他按捺不住心头的吃惊,转头看着丁启章问道:“丁老,这两把方凳,看着挺有来头的啊!”

    丁启章用手搓了搓脸,苦笑道:“看你两眼发光,我就知道麻烦了……”

    说完,他向仍然在看棋谱的宁鉴良喊道:“老宁,要不让向东把这俩凳子搬回去吧,谁来了都要问!”

    雷明听到丁老抱怨的话,心里惶惑起来,原来这俩凳子是真有来头,看来自己随口乱问犯了老人家的忌讳:“丁老,真是对不起,我就是随口问问,您老可千万别见怪啊!”

    丁启章闻言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呵呵笑个不停:“跟你有什么关系,老宁的儿子向东送给我的这俩凳子,是明朝的古物,如今懂这个的人多,谁来了都要问两句,我老头子每次都得解说,不厌其烦呐。”

    雷明这才释然,连忙说道:“那看来这个宁……向东,对您很……”

    在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说出这个名字极其自然流畅,似乎曾经说过很多次一样,雷明的心里忽悠一颤,整个人已经彻底愣住了!

    宁向东?宁宝隆?

    办公桌上,谷生有草拟的那张材料瞬间飞进脑海,这,难道是一个人?!

    雷明心中如开锅的滚水一般,他看了看角落里的宁鉴良,又看了看正望着他的丁启章,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才谨慎的问道:“丁老,这个宁向东,是不是在钟楼街,有一间店?”

第二百九十四章 润物无声

    钟楼街从东向西店铺林立,其中不乏还有商业楼,雷明不偏不倚,单单提到宁宝隆,丁启章两条寿眉扬起,不动声色的笑道:“看来小雷是在考察我们并原的商业市场了啊,连宁宝隆也知道。”

    看来是了,听到丁启章并不否认知道宁宝隆时,雷明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这一瞬间他忽然感到,自己还是太轻视并原的一切了,这个地方其实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

    面对眼前错综复杂的局面,雷明心里有一丝愠怒,既是对自己不够重视的态度,也是对谷生有没有详细说明情况的隐瞒。

    雷明在思考是不是要把最新了解到的情况向总公司做个汇报,尤其是谷生有没有全力配合。

    其实雷明并不知道,在谷生有心里,更加轻视宁宝隆,他一直以为只是三个年轻人搭伙计搞出来的摊子,哪里会想到背后还有丁启章这样的老人家在默默关怀,这一点,谷生有甚至还不如雷明了解的细致。

    雷明对丁启章摇摇头,说道:“我来并原时间还短,只是今天才凑巧去钟楼街转了转,看到宁宝隆在商业街独树一帜的风格,所以印象比较深刻。”

    “哦?都说那个小家伙搞的店面很新颖,我倒是一直没机会去看看,”丁启章兴趣浓厚的说道:“小雷啊,你是从广州过来的,那里是我们国家的经济战线前沿,以你的眼光来看,并原的经济环境与广州相比有什么不同吗?”

    虽然是闲聊天,但是丁老用谦虚的口吻问起,雷明不敢敷衍,他坐直身子,认真思考了一下,才说道:“我来并原的时间不算很长,而且一直忙于塑料二厂的改制,也只是今天上午才抽空去钟楼街走了走,其实并没有什么发言权……”

    雷明说到这里停了停,看到丁启章认真倾听的态度后,心里暗暗敬佩,丁老这一代人,可以说把终生都奉献在新中国的建设上,即使离休在家,也始终对发展保持高度的关注。

    面对这样一位老人,雷明不敢信马由缰,重新整理思绪后,接着说道:“丁老,钟楼街是代表并原市经济发展的一个缩影,我很惊讶这座内陆城市的发展速度,不过呢,单纯从这片商业区各家的经营风格来看,与广州深圳等地还是有一些差距……”

    “是啊,你说的不错,毕竟并原是一个内陆城市,各方面信息来的要慢一些……”丁启章点点头,话锋一转,说道:“那你对宁宝隆的感觉怎么样?”

    听到丁老这么问,雷明心里似有所悟,看来自己分析的没有错,宁宝隆那家店,表面看不过是一家很小的商业单位,按理说不应该引起丁老的过多关注,但此刻他单独提出来询问,很难说彼此间存在什么千丝万缕的关联。

    雷明恰恰又想的多了,他从最初对宁宝隆乃至并原的轻视,到现在的谨慎小心,步步为营,内心活动的跨度实在有点大。

    这些思维反而干扰了他的正常判断,如果能再观察几天,以雷明的人生阅历,应该不难看出,丁启章的询问,只不过是身为长辈的一句关心而已。

    雷明想多了,由此影响了接下来的一系列决定:“丁老,我有一件事想向您汇报一下,我所供职的杰通资本,目前已经全面接手塑料二厂的改制,其中,正好涉及到钟楼街的便民点……”

    听着雷明不疾不徐的讲述,丁启章脸上的微笑渐渐散去,一语不发的望着对方。

    说完改制情况后,雷明的心如小鼓一般嘭嘭作响,硬着头皮坐在那里,等着丁启章开口。

    很久,随着一声叹息,丁启章说道:“看来,我刚刚说的话还是不够严谨,以至于引起你的误解了,小雷!”

    “首先要明确,我只是个离开岗位多年的普通工作者,出于对发展建设的关心,所以才愿意多听听这方面的消息,又因为现在年龄大了,不怎么去外边走动,向你打听宁宝隆,只是因为比较熟悉罢了,对于你们公司与二厂的合作,一切以政策为指导就可以了。”

    “感谢您老的关怀!”丁启章的表态带着很强的含义,足以打消雷明的顾虑,让他彻底放了心。

    “哈哈,我只是个老头子,就算支持也只是代表一个普通市民的意愿,起不了什么作用的,搞得好不好,能不能达成你们公司的战略目标,还得看你们自己了!”

    “不过,我个人倒是有个想法,”丁启章想了想,说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杰通资本想接手钟楼街二厂的产业,我认为是个好事儿,不过没有占到理儿上,而且二厂采取的措施也不够好,作为单方面毁约的一方,没有主动去找另一方坦诚交流,是个很大的失误啊,其实这件事儿如果圆满解决,完全是一个双赢的局面嘛!”

    雷明心中一动,连忙请教道:“丁老,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你不是说打算用那块地皮盖一座商业楼吗?完全可以跟宁宝隆签一份合作协议,把他们吸收进来,明确双方占股比例。”

    “这……”

    雷明踌躇了,对于杰通资本和宁宝隆合作的事儿,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双方对比实在悬殊,如果杰通是一头大象,宁宝隆则是渺小的像蚂蚁一般。

    大象放下身躯,向蚂蚁让步。这是一贯骄傲的雷明,无法想象的情景。

    “透过无谓的表象看本质,合则两利,斗则两伤,不但不利于经济发展,更不利于资本的良性运行。”丁启章望着雷明纠结的神情,微微一笑。

    雷明头脑中的死结被这句话一破两半,心中豁然开朗,不禁对自己骄傲的狭隘心理暗暗惭愧。

    一直以来身居上位,又在沿海率先改革开放的城市工作,自己从北派而来那一刻起,心里就无意识的产生了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无论在工作还是生活中,都对他造成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如果没有今天拜访丁启章的这一趟行程,这种危险的行为不知道还会演化到什么程度。

    雷明站起身,向丁启章深深鞠了一躬,丁启章微笑不语,泰然受之。

第二百九十五章 砌墙

    杰通资本带着固有的高傲,从来没有想过与并原土生土长的个体小服装店宁宝隆坐下来谈话。

    无论是雷明、还是谷生有,从一开始都简单的认为,只要一路砸钱,宁宝隆一定会催眉弯腰事金钱。

    而事实上,宁宝隆手握一纸合同,牢牢占据法律支持的有利位置,完全没有失节屈尊的意思。

    雷明去拜访丁启章,聆听了老人家一席话,斩开心中死结,由此走出了思维困顿。

    第二天,雷明来到谷生有办公室,向他提出打算在近期召开二塑和杰通资本的联席会议,正式邀请宁宝隆三位股东参加会议的想法。

    听了这个决定,谷生有当即大跌眼镜,对方不过是区区一个普通租赁户而已,雷明也过于重视了,就算他们手里有合同又如何,这些年二厂在厂区围墙外,也建了不少临时建筑,租出去为厂里创收,这次实施改制,厂里也一并收回了,不过是听到一些抱怨而已,还没见哪个租赁户挥舞着合同跟自己叫板。

    因此对于宁宝隆,谷生有的惯性思维依然认为,雷明简直是小题大做,太拿对方当根葱了。

    沉吟了一会儿,谷生有忽然眼珠儿一转,想出一个主意,对雷明说道:“雷总,你的想法很好,我代表二厂表示无条件支持,不过身为老兄,我还是劝你冷静一下,宁宝隆那三个租房户的思想工作,就先交给我来做吧。”

    “好……吧,既然这样,那就抓紧一点进行,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雷明看着谷生有跃跃欲试的样子,心里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表示同意。

    老谷毕竟是塑料二厂的资深土著,如果能想出更省钱的办法,何乐而不为呢,在雷明心里,与宁宝隆以平等的姿态坐在桌子前,还是有点心理阴影。

    “放心吧雷总,就算别人的工作不好做,那个龚强是本厂职工,对他我还是有信心的!”说这几句话时,谷生有并不看雷明,而是目光闪烁不定的咬牙道。

    ……

    宁向东怎么也没想到,龚强竟然独自做出完全违背个人本性的决定,毅然决然跟二厂彻底决裂,擅自做主把他那批家具拉了出来。

    当时,接到龚强的电话时,宁向东深感意外,那天晚上在小饭馆,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从此失去这个朋友了。

    回到家里,宁向东几乎一夜不眠,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太不顾虑他人的感受,可是转念一想,如果交锋还没来临之前,就主动妥协,丢掉制衡对方的有利手段,那事态发展将再也不受自己控制,任人摆布才是可悲的。

    宁向东抱着对龚强的歉疚坚持己见,当接到电话,让他马上找一处地方存放家具时,时间仓促的根本来不及追问发生了什么。

    他首先想到赵宝库的服务站,打过去电话后,赵宝库想了想,说道:“我这里存放没问题,只是和上次一样,只能是短期,这样的话不如放到皮红兵那里,建材市场空闲场地很多,租一间房,用多久都无所谓。”

    赵宝库这番话提醒了宁向东,存放到北二环建材市场才是一劳永逸的好主意。

    皮红兵很快帮忙找好了地方,宁向东赶到市场接了龚强的货车,安顿好家具后,才抽出时间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听龚强说完和谷生有之间的事儿之后,宁向东才意识到,自己最初的想法不但没有错,相反还把事态的发展想的过于简单了。

    “看来谷生有根本没打算履行合同上规定违约责任,向东。”龚强抹了抹脸上的汗,恨恨不已的说道。

    “而且,这件事已经开始激化了……”宁向东若有所思的说道。

    龚强骤然行动,撕破了他们与二厂之间早已脆弱不堪的面纱,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以宁向东和龚强的年轻阅历,也无法分析的出来,两人最后决定,连夜去找赵宝库商量一下。

    赵宝库被两个小兄弟从热被窝里拽出来,听完事情原委后,拿出与二厂签订的合同原件,逐字逐句仔细看了半天后,才说道:“你俩不用紧张,把心放到肚子里!当初签订的这份合同条款,不但没有任何对咱们不利的地方,反而还有不少优惠条件向咱们倾斜,这就说明,谷生有当时确实是一心一意要把便民点租给咱们,这里面没有坑!”

    “我记得也确实如此,”龚强回忆了一下当初的情况,说道:“那会儿便民点每个月都是净支出,厂里意见很大,因为是谷生有一力促成的这件事,所以搞得他很被动,巴不得马上租给咱们!”

    “那就不用怕!只要合同原件在手,就算他折腾出花儿来也没什么,大不了打官司!”

    赵宝库看着龚强说道:“如果宁宝隆因为官司被迫停业,我跟向东基本不受影响,因为我俩还有别的进项,就是你龚强,二厂肯定是不要你了,你是来我这儿啊还是去向东那儿啊?”

    看着赵宝库似笑非笑的样子,龚强一时张口结舌,去谁那儿还真是个问题,自己当初因为贷款的事儿对赵宝库耿耿于怀,这一年多来就不爱搭理他,去他的服务站讨饭吃,自己可没那么厚的脸皮。

    龚强看了看宁向东,沉默半晌后,没好气的埋怨道:“你说你弄的那个采石场在深山老林里边,我这一进去还不得闷死了!”

    “要不你去皮猴那儿帮忙啊?”赵宝库嘿嘿一笑:“那小子可心黑,给工人的工资太低,所以留不住人,你去他肯定收。”

    “我豁出去丢了工作也要护着向东的家具,你拿这个调侃我,良心不疼吗?!”龚强被赵宝库逗得心里冒火,忍不住开口骂道。

    “好了龚强,现在说这些太早,咱们不是还没开始打官司呢吗?宁宝隆还照常营业着,明天你也过来吧,咱哥儿俩一起守着店,看看能有什么天大的事!”宁向东开口劝道。

    随后几天,一切风平浪静。

    直到有一天早晨,两人来到宁宝隆时,惊讶的看到,一堵砖墙横在店门和钟楼街之间,几个建筑工人正在收拾工具。

    龚强立刻急了眼,冲上去拽住一个人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怎么在我家门前砌堵墙?”

第二百九十六章 官司

    工人的衣领被抓住,再看找茬的人是个白胖家伙,呲着牙嘿嘿一笑,抓住小猪手微微用力,从胸前轻飘飘拽下来。

    胖子感觉手腕像被一把老虎钳子夹住,疼的他吱哇乱叫起来。

    “有人花钱雇我们,在这地方连夜垒一堵墙,你跟我可说不着!”工人松开龚强,说道:“再说我又没用力,叫这么大声。”

    龚强手腕被攥出一圈红印,再也不敢冒失,强忍疼痛质问道:“后面这家店是我的,你们在这里建一堵墙,我们还怎么做买卖?”

    “你要挣钱,我们也要挣钱,这还是个急活儿,给的钱多。”工人从上衣兜里摸出一张纸片,看了看递给龚强说道:“喏,你看看,雇主姓谷,有什么事儿你找他说。”

    “特码的!”龚强一听雇人的姓谷,心里全明白了,想不到谷生有也算是个人物,做的事竟然如此卑劣不堪。

    旁边的工人看眼前这胖货一脸苦大仇深,也不想惹祸烧身,忙又补充说明道:“人家雇主是二塑的,找我们包工头的时候,就明确说了这是他们厂的地面,而且还拿着产权证明,所以我们才接的活儿,这位大哥你有意见就找那人,跟我们可没关系。”

    那个年代的建筑施工队绝大多数是从农村来的,都属于游击队性质,组成人员也都是本村的亲朋好友,一起在城市报团取暖讨生活,这几个人也不例外,他们干活只为赚钱,哪懂什么契约精神,当时接这活儿心里就犯嘀咕,现在一看有人找事儿立刻就把谷生有卖了。

    “怎么办?”龚强连门也不开了,瞪着血红眼问宁向东。

    “怎么办?告他!”

    一直以来,宁向东性情淡泊,即使有些事吃点亏也懒得计较,但是这次却与平时大不相同。

    看着他反差这么强烈,龚强心里一阵欢喜,就怕这家伙摆摆手,轻描淡写说一句算了拉倒,这次总算要死磕到底了。

    “可我不亲手揍他一顿难解心头之气!”龚强挥舞着白胖胳膊大声嚷着,忽然看到身边民工兄弟不置可否的微笑着,立时泄了气,又改口道:“揍他老子嫌掉价,去骂他个鳖孙就够了!”

    ……

    当谷生有听说二厂被人起诉,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望着拿过来的诉讼状和传票,问道:“法院的人怎么说?”

    这次来办公室的人还是上次厂办那个,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说道:“没说什么,就让签了个字,拿着送达回执走了。”

    在宁宝隆门前砌墙的人正是谷生有雇佣的包工队,而且还是他亲自出马联系的。

    二厂前几年在厂区周边搭建临时房屋出租,谷生有认识了几个包工头,这次找了其中一个比较熟悉听话的,替自己出口恶气。

    决定这件损事,也是偶然间的突发奇想,为了让宁宝隆乖乖交出合同,谷生有认真研究过当初制订的相关条款,他忽然发现,明确出租的只有便民点的房屋,并不包括门前的空地,而产权证又清晰的表明门前空地使用权归属二厂所有,这个发现让谷生有大喜过望,自认为发现了一个绝妙的漏洞,而且就是为他收拾龚强量身定做的。

    此时,谷生有拿着法院传票翻来掉去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有什么偏倚之处,又想了想自己经过审慎学习得来的结论,认为自己一定胜券在握,于是他大手在桌上一拍,做出决定:“这场官司由我本人亲自应诉!”

    没有什么比亲眼看到对手失败时哭丧的嘴脸更令人愉快的事了,谷生有充满信心的想到,自己年龄渐渐老去,对物欲的渴望也早已淡泊,保持愉悦的心情才更利于晚年的身心健康,这次唾手可得的赢局带来的快乐心情,胜过喝多少只人参蜂皇浆了。

    想到这里,谷生有对厂办的人说道:“把法院的文书拿给杰通资本的雷总看看,并告诉他厂里准备应诉的决定,杰通资本今后也是我们厂的一份子,对二厂在改制道路上克服困难,奋勇前进,并不断取得辉煌战果的艰难历程也要全面掌握,只有这样,才能尽快融入这个全新的集体,进一步提高荣誉感!”

    厂办的人对谷生有这番慷慨激昂的表态心悦诚服,不愧是从一名普通学徒培养起来的有丰富经验的领导,越是在大事面前,越能提现出个人的领导魅力。

    怀着骄傲的心情,厂办同志来到位于另一座办公楼的雷明办公室,敲门得到允许后进入,雷明办公室简洁明快的格调再次引起他的遐想。

    谷生有办公室里靠墙就是一堵厚重的书柜,里面是各种精装版著作,办公桌和椅子也极为宽大肃穆,彰显主人沉稳扎实的风格。

    而雷明办公室轻快、明亮,厂办的人每次进去都身心放松,甚至有一种坐下就想跷二郎腿的感觉,这种体验很容易让人真性流露,不自觉与面前的人产生坦荡交流的欲望。

    可惜,就是少了点敬畏。

    而雷明恰恰要打消这种无谓虚荣的敬畏,因此看到法院的传票时,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怒火,把桌子拍的啪啪作响,怒斥道:“愚蠢!蠢不可及!”

    厂办的人正满心为谷生有挺身而出,亲自应诉的举动折服,忽然看到一向温文尔雅的雷总爆发怒火,吓得不知所措,短短几天,自己亲眼目睹老领导和新领导交替发怒,真不知道自己是有幸还是不幸。

    “为商之道,和气生财,谷厂长这是亲手把二厂目前的大好局面彻底摧毁,简直就是无坑不欢的猪队友!”

    雷明丝毫不避讳厂办来人,相反他非常明白,这些人都是长年在谷生有身边走动的人,自己这番措辞严厉、不顾分寸的话,势必会以光速传播到对方耳朵里,但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总比自己强子忍耐,再去苦口婆心的讲解分析好得多,他没有义务去为谁普及市场经济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只需谷生有明白自己在办蠢事就可以了。

    “你,现在、立刻、马上回厂办,以塑料二厂的名义,对宁宝隆发出最真诚的道歉,告诉他们,我雷明愿意成为宁宝隆永远的朋友,同时设宴诚挚邀请三位股东,务必赏光!”

    说完后,雷明重重叹了口气:“能不能达成庭外和解,全看对方肯不肯原谅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夜访

    自从起诉塑料二厂后,宁向东就着手为开庭做准备,他听从了赵宝库的意见,暂时没有找律师。

    对于这类合同纠纷,他并不知道是自己请律师还是法院予以指定,并且以宁宝隆为主体起诉改制中的国企,对方主体是如何介定他也无从所知。

    三个法盲坐在一起,把能够想到的可能性反反复复讨论了许多遍,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最终龚强贡献了一条理念,坚定了他们必胜的信心。

    “我们厂长不是傻子,却干出这样的傻事儿,我只能肯定一点,就是他一定认为自己的行为无懈可击,所以才敢这样做!”龚强笃定的说道。

    “可他的自信从何而来?我们是不是还有什么致命问题没有想到?”宁向东揉着太阳穴,苦恼的问道。

    “咱们这个店是最简单的商业模式,这方面肯定没问题,合同我也详细看了,也不会有任何问题!”赵宝库望着龚强,肯定的说道。

    “唉,不想那么多了,反正有一点,谷生有堵咱们的门,走到天边也不会有人说他对!”龚强坚定的说道。

    这句话立刻引起了另外两人的赞同,随随便便堵别人的门,即使走遍世界也找不到哪条法律支持。

    “我抽空去趟梁海潮家。”宁向东还是心里没底。

    “对呀!”胖子眼前骤然一亮,宁向东不说,他早忘了,梁海潮的爸爸梁曙光是并原中院经济二庭的庭长:“这可太巧了,咱们是经济合同纠纷,说不定正好归他爸爸管。”

    去梁海潮家,宁向东本打算叫龚强一起,但赵宝库提出反对意见,这趟登门重点是说他们的官司,而不是同学聚会叙旧,人多了反而不合适,尤其还是去面见长辈,人多眼杂的说不定什么也讲不清楚。

    三人最终决定,还是宁向东自己去,虽然龚强跟梁海潮也是同学,两人到现在关系也非常好,但梁海潮和宋小青同在北京上大学,关系在无形中又进了一层。

    说起宋小青,宁向东心里还是悠悠荡漾了一下,自从他参加工作以来,两人现在这种聚少离多的日子已经成为生活习惯,常常几个月半年看不到对方。

    宋小青的变化更为明显,从最开始几乎每天打电话,到现在连传呼也很少打,从宁向东在夜晚街头遇到熟悉的女生交谈态度热情了点,就生气烦恼,到后来家里住进去一个漂亮妹子,经过漫长冷战后,就淡淡的不了了之,宋小青从前那种纯真无邪的眷恋,在彼此都没有察觉的时候,似乎早已荡然无存。

    而宁向东却越来越忙,忙的连曾经在夜晚入睡时,还能偷偷思念远方女友的几分钟时间也没了,每天回到家里倒头就睡。

    今天因为要去梁海潮家,他才蓦的发现,宋小青的样子竟然在他脑海中也变得模糊了。

    梁海潮家的地址很奇怪,不在法院宿舍,而是在检察院宿舍,据说他父亲梁曙光早年是公安机关的,后来调到检察院,正好赶上分房子,分了房子几年后,因为工作需要,又借调到法院帮忙,这一帮忙就再也没有返回原单位,法院后来直接给他办理了手续,把人事关系调了过来。

    就这样,把并原公检法单位转了个遍的梁曙光,最终留在法院工作,他本人也因此在并原政法部门成为一名职务不高,名气却不小的人物。

    宁向东去的时候选择了晚上,时间在八点之后,此时已是六月下旬,他吃不准梁海潮是否放假回家,不过宋小青肯定是没回来,两人学的不是一个专业,也不在一个系,除了第一年寒假一起回家之外,后来这两年干脆就没做伴回来过,尤其是梁海潮和储静开始交往之后,更是眼里只有女朋友一人。

    敲开梁家的门,开门的正是梁曙光,梁海潮果然没在家,见到是儿子的同学时,梁曙光大感意外,宁向东可是很久没有到家来了。

    “向东,你怎么这么久不来家里了?工作很忙吗?”梁曙光还记得,宁向东从武汉培训回来后去了鹅岭蛭石矿上班,春节时还给家里送过鹅岭特产山坡羊肉。

    “没有,梁叔叔,我已经辞职不做了。”宁向东正襟危坐,稳稳当当的答道。梁海潮上学时整天惹祸,让他老爸操碎了心,因此梁曙光就喜欢稳重的孩子,宁向东也算是本色出演了。

    听了他的回答,梁曙光吃惊不小,沉吟片刻后,又问道:“是因为山里条件不好?”

    他这话问的很有技巧,年轻人辞去公职,无外乎两个原因,一个是个人主动放弃,一个是犯错误被单位劝退,梁曙光吃不准,所以习惯性的采用了诱导式询问的工作手段。

    “啊,不是的梁叔叔,我是从耐火厂本部辞的职,鹅岭蛭石矿已经关停了。”

    宁向东在制砖车间工作时间太短,梁曙光根本不知道这段插曲,不过他倒是隐约听说鹅岭发现了龙山大佛,已经把那里规划为风景文物保护区,这么看来,蛭石矿的取缔是为了保护当地的自然环境,市里这是下了一盘大棋啊。

    “辞职也好,我们国家现在改革开放了,社会上机会很多,有想法的年轻人从单位里出来,到社会上实现自我价值,也是件好事!”

    如果再继续追问为什么辞职,家里什么态度等等就有些过了,虽然那个时代的家长还有很多是这样的习惯,不过梁曙光从对待自己儿子成长的问题上,已经深深领教了年轻人对保护隐私的坚决态度,因此忍住了没有打听,而是用长辈惯常的口吻跟宁向东拉扯闲话。

    说了一会儿,宁向东终于等到一个自然的停顿,连忙问道:“梁叔叔,您这里有没有法律方面的书?”

    梁曙光愣了愣,哈哈笑道:“你这孩子净说废话,我从事了一辈子法律工作,最不缺就是这方面的书。”

    “那太好了,”宁向东作欣喜状:“有没有跟合同相关的法律书?”

    “你打听这些书干什么?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宁向东一再询问法律书籍,引起了梁曙光的注意。

    “是这样的,我们最近起诉了塑料二厂……”

    听完详细情况后,梁曙光望着宁向东,终于明白了他今晚前来拜访的真实目的。

第二百九十八章 杨晶

    并原中院的经济二庭,是八十年代中期成立的。

    最初中院只有一个经济庭,负责审理公有制单位之间的合同、贷款、银行之间发生的纠纷,随着一九七八年三中全会召开,正式明确改革开放的基本路线,全国各地经济活动日益活跃,随之而来的经济纠纷也逐渐增多,政法系统顺应形势变化,成立经济二庭,专门负责处理社会劳动中产生的各类经济纠纷和案件。

    宁宝隆这次作为原告起诉的案件,是典型的合同类纠纷,恰好归二庭直接管辖。

    这个巧合不免让梁曙光产生疑惑,他认为宁向东是有意为之,心中还暗自感慨,儿子这位同窗好友心机之深沉,在同龄人中实为罕见。

    随着交谈的深入,梁曙光发现,宁向东对于法律的理解还很肤浅,来找他确实是单纯的想得到一些指导,而并非想通过自己施加影响,去赢得官司。

    “向东啊,你这个官司的情况,我大体已经了解了,至于是否能够得到法庭支持,还是要看最终判决。”

    梁曙光叹了口气,心里暗想,如果自己不认识这孩子就好了,摆明了能胜诉的案子,正因为他跟儿子的私交,自己非但不能明确表达看法,甚至还要主动采取回避措施,不去打听,不去过问。

    宁向东并不知道梁曙光此刻的心理活动,听完他的表态后大失所望,如果连身为庭长的梁叔叔,都说出模棱两可的话,那这个官司很可能打不赢。

    他来梁家的本意并不是求得帮助,只是想看看专业人士对这个案件的分析和看法,然而梁曙光的话说了等于没说,宁向东只好黯然告辞。

    离开梁家后,他情绪低落的甚至想撤诉,这件事先不说谁家站在理儿上,单单从自己几个人所处的渺小位置,面对塑料二厂这样的庞然大物,他就开始后悔,当初为何没有控制好情绪,成了本能反应的奴隶,因激情而起诉对方。

    宁向东感到心乱如麻,忍不住用力向路边一棵树踢去,没想到用力过猛,把脚上的鞋子踢飞了。

    路边传来惊叫,随即一声轻“咦”,一个女生问道:“你?是不是那个卖拖鞋的?”

    宁向东一怔,借着路灯的灯光望过去,一个漂亮的女生站在不远处。

    好眼熟……

    宁向东皱了皱眉,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女生笑起来:“看来没认错,就是你。”

    见宁向东一脸迷茫,迟钝的望着自己,女生跺了跺脚,向前走近几步:“我是杨晶!”

    杨晶?谁是杨晶?宁向东更迷惑了。

    女生有点急了,用手把头发拢起来,凑到面前:“再仔细看看?”

    “不记得了……”宁向东摇摇头。

    这下杨晶真生气了,一向对容貌自信的她,第一次遇到男生居然对她没印象,不由气恼道:“你是不是在市招吹苏武牧羊的那个人?要不是当我没说!”

    宁向东恍然大悟,望着杨晶说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倒水的服务员!”

    “你才是倒水的!你全家都是倒水的!”杨晶气结道:“你看清楚,我是市歌舞团的!”

    “我知道……”宁向东哈哈笑起来,从梁曙光家出来的晦暗心情一扫而去,美女果然能抚慰疲惫的心灵。

    其实杨晶说到在市招吹箫时,他就想起来了,那晚在他上台前,有几个漂亮的女生在他前边表演了一台热舞。

    宁向东这一笑,杨晶才发现是戏弄自己,气的转身向前走去,同时一脚把他甩在地上的鞋子踢开。

    “哎,你怎么这么晚还一个人在外边?”宁向东单脚蹦着穿上鞋,追上去问道。

    “要你管!”杨晶怒道,话一出口又感觉语气不对,好像闹别扭的情侣口吻,连忙掩饰道:“你是什么人,问这么多!”

    “我是卖拖鞋的啊,上次你不是要给买给你妈妈?”

    杨晶放慢脚步,歪着头说道:“我是想买给我妈妈,你还有货吗?”

    “太有了啊!”宁向东笑哈哈的说道:“不过都在我合伙人那里,他叫龚强。”

    “你说的是那个胖胖宝?”杨晶眨着大眼睛问。

    宁向东点点头,心想这妹子还真是跳热舞的,性格活泼开朗不拿捏。

    “对了,还是刚才问你的,怎么这么晚一个人在外边?”宁向东挺不解,虽然并原的治安越来越好,但是单身女生一个人在深夜还是不安全,万一遇到激情犯罪的就坏了。

    “唉……我刚参加了个私演,”杨晶皱了皱眉,说道:“我们单位现在在改制,市歌马上就没了,能利用现在的单位多挣一点钱算一点吧……”

    “市歌也要改制?”宁向东吃了一惊,他一直以为只有企业才进行改制。

    杨晶点点头,苦恼的说道:“我们都是艺校毕业分配来的,还以为有份全民所有制正式工作,现在跳几年舞,等年龄大了坐坐办公室,稳稳当当过一辈子,谁知马上面临失业了……”

    “唉,同病相怜啊!”宁向东也愁云满面。

    “啊!你也下岗了?”杨晶遇到同类,瞬间惺惺相惜起来。

    “不光我,我那个合伙人胖宝宝也被单位开了。”

    “怎么都这么惨?”杨晶同情极了。

    “没办法,苦瓜苦藤紧相连……”宁向东摊了摊手,无奈的说道。

    “那,光靠卖拖鞋能养活自己吗?”杨晶同情心与八卦心并起,刨根问底道。

    “肯定不行啊,再说胖宝宝就是被塑料二厂开除的,再想内部价进货也拿不到了!”

    “啊!那你们还是得找点其他路子啊!不然怎么生活?”

    “所以嘛,就在钟楼街开了家店。”

    “叫什么名儿?”杨晶有点小惊讶,能在钟楼街开店,手里没几个钱可做不到。

    “宁宝隆……”

    “什么?”杨晶彻底惊呆了,宁宝隆可说是并原独具特色的专品服饰店,尤其以高品质丝袜在女性市民心目中地位超然。

    杨晶只惊讶了一瞬,随即脸色一变,向旁边急走几步,与宁向东拉开距离,粉面含霜的说道:“走开!你这个骗子!宁宝隆开业都几年了,你跟那个才胖子刚刚下岗!”

    说着又冷冷一笑,道:“想骗我想好了再骗,找那么有名的店骗人,你傻不傻!”

    宁向东苦笑一声,耸耸肩:“你有什么值得骗啊大姐?骗钱还是骗色?”

    这时路边过来一辆面的,宁向东伸手叫停,扔给司机十块钱,说道:“路边这个女士脚扭了,麻烦师傅送她回去。”

    跟司机说完,又看着杨晶道:“过了龙潭公园我就到家了,你想买拖鞋就去宁宝隆找胖宝宝,他每天都在。”

第二百九十九章 两情相悦时

    从梁曙光家回来,宁向东把门店交给龚强打理,自己埋头于相关法律丛书的故纸堆中辛苦自学,以便能更好应对即将到来的诉讼。

    面对再次苦守门店的命运,龚强这次却一点也不矫情,他明白如果失去了宁宝隆,另外俩人真像赵宝库说的那样,都有安身立命之所,唯独他苦哈哈的无处可去,因此对他来说,这场官司的胜败正是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候。

    安顿好一切后,宁向东全身心投入到埋头苦学的闭关生活,开始积极筹备即将到来的开庭。

    如此隆重的过了才两天,龚强忽然打来电话。

    “向东,你真是我铁哥们儿!我谢谢你啊!”接通电话后,龚强劈头来了这么一句。

    宁向东莫名其妙:“谢从何来?”

    “你怕哥们儿独守空房日子太苦闷,百忙之中还送来一大美女,兄弟真是感激涕零啊!”龚强笑的喜不自胜,从话筒传过来的声波都透着喜悦。

    “哦,呵呵!”宁向东恍然大悟:“你说的杨晶啊,人家是咱们的顾客,找你买拖鞋,你可别瞎泡。”

    “我倒是想泡,可也得有时间啊,天天在店里坐着……”龚强抱怨了一句后,忽然压低声音道:“不过哥们有点感觉,这妞儿好像是想泡我啊?”

    这真是骤然天降的大八卦,宁向东立刻被砸的头晕眼花,他这几天两耳不闻窗外事,埋头苦读法律丛书,基本进入看了上本忘了下本的高妙境界,正在百般煎熬着,龚强忽然透过话筒扔来这么大一颗瓜,宁向东的八卦炉无风自燃,火苗呼呼的往上窜。

    “不是吧龚强,你娃还有把顾客忽悠成亲人的本事?”

    “这话我真不爱听,什么叫忽悠,明明是她有情,我考虑,正跟这儿酝酿着感觉呢。”

    龚强对宁向东的话颇有微词,也不看看自己在山里生活两年,整个一副老杆子样,得亏是上学就跟宋小青混到一块儿,不然就现在那一脑袋高粱花模样,估计也得耍光棍了。

    想到这儿,龚强在电话里笑起来,对宁向东说道:“今天店里来了个人,保证你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是谁。”

    “少废话!没事儿我挂了,还好几本书都没看呢!”宁向东这两天接受信息的能力进入饱和状态,刚刚看一个小时书记的知识点,接个电话又忘得差不多了,心里急得直冒火。

    “你娃稳当点,听我把话说完了,你就再也不用看书了,”龚强嘿嘿一笑:“今天来的这个人我认识,是我们厂办的,他告诉我,杰通资本的雷总要请咱们吃饭……”

    吃饭?宁向东心里起了个问号,塑料二厂跟宁宝隆势同水火,杰通资本是幕后大老板,这个节骨眼,怎么跳到前台了?

    “除了请吃饭,还说了什么!”宁向东把手里的书缓缓放下,沉声问道。

    “我们厂的人还说,雷总的意思是想跟咱们庭外和解。”

    庭外和解……

    宁向东望着桌上厚厚的书籍,都说抬头三尺有神明,然而他并不信自己这些天的努力会感动老天爷。

    杰通资本好端端主动提出庭外和解,难道有忌惮宁宝隆的地方?宁向东大脑从赵宝库到龚强,最后到自己身上飞速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制衡对方的绝杀技。

    “吃饭的时间地点说了吗?”不管杰通资本有什么企图,既然提出见面,那不妨听听对方要说些什么。

    “都说好了,拿了好大一张大请柬。”龚强眉飞色舞的说道:“吃饭那天我要带杨晶一起去,请柬上写的可是家宴。”

    宁向东被龚强对家宴的理解惊愕的笑起来:“家宴指的是家庭成员,杨晶去算怎么回事。”

    “既然是家宴,我总不能带着我爸妈去吧?又没老婆,杨晶就挺合适,”龚强一副占了便宜的样子:“倒是你怎么办啊?要不我去找宋小青谈谈?”

    龚强知道这几个月来,宁向东和宋小青几与平淡的联系,别说是恋人,连普通熟人的程度都达不到了。

    还没等宁向东说什么,电话里忽然传来一声悦耳的女声:“龚强,宋小青是谁呀?你女朋友吗?”

    听筒里立刻传来龚强压低声音的急促话语:“我先挂了啊向东,杨晶过来了!”

    电话临挂断之前,宁向东隐隐约约听到龚强夸张的大笑着:“我哪有女朋友,一直单着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我的意中人踩着七彩云霞来找我……”

    “我靠!”宁向东一阵牙酸,用力挂掉电话。

    对于赴宴的女伴,宁向东百思无果,想了想干脆把裴颂叫上一起去,反正主要是谈判,裴颂也是宁宝隆的一员,正好一起去听听。

    没想到裴颂早就听龚强说了这件事儿,他可不像宁向东这么没有礼仪修养,当时就坚决回绝了,不过他提议一个女士很适合去参加这场晚宴。

    一听这人的名字,宁向东颇为心动,果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

    雷明设宴的地方居然也在龙城酒店。

    当何萍和宁向东并肩走进大厅时,两人相视一笑,同时想起前段时间来这里吃饭,就好像是为了这次家宴的预演,冥冥之中真是自有天意。

    进入雅间,雷明早已恭候多时,他看到何萍出现的一瞬间,竟然出现了短暂的恍惚。

    雷明少年有成,曾经远赴海外学习MBA,学成归来后一直辗转于广州和深圳这两个最先开放的城市,事业有成的同时,个人感情却一片荒芜。

    对于择偶标准,他始终坚持要绝对屈服第一眼直觉,爱情跟理性和头脑无关,更与拜金和物质无关。

    何萍出现的让他措不及防,荒芜干涸的心底骤然生机勃勃,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座偏远的内陆省会城市,能邂逅如此完美的女子。

    何萍也楞住了,雷明的失态在她眼前一览无余,略带狼狈的样子,不但没有让她觉得好笑,反而内心中倏然一颤。

    “你好,我叫雷明。”

    “我叫何萍。”

    两人的手因礼貌相握时,何萍清晰的感到,对方的手在微微颤抖,这一瞬间,她感到自己双颊发热。

    一定是脸红了!何萍懊恼的想着。

    双方相互握手后,分宾主落座,雷明偷偷看了何萍一眼,温和灯光下的女子,自是美丽不可方物。

    雷明深深的叹息一声,他知道自己,今晚已彻底沦陷。

第三百章 天赐奇缘

    龙城酒店的雅间内气氛暧昧而微妙,冷气很足,雷明心里的热烈却越来越强。

    何萍心里幽幽叹息,青春年少时以为怦然心动就是爱情,原来只是懵懂时的初体验。

    她偷偷望了身边的宁向东一眼,才发现他的眼角也隐约刻上了成熟的线条。

    每个大男孩儿最终都会变成男人,如岳如山。

    三人沉寂无语,宁向东拿起菜品单,专心致志的看起来。

    都说爱情会传染,他夹在何萍和雷明中间,差点被两人蓦然爆发的小火苗烤糊。

    还好龚强和杨晶在这个极度尴尬的时刻推门而入。

    杨晶是第一次来龙城,刚进雅间就夸张的叫道:“哇,这里真的好温馨啊,连空气都是甜的。”

    “嗯,这是恋爱的味道。”她抽了抽可爱的鼻子,点点头道。

    一句话说的何萍粉面含春,双颊透红。

    雷明的老脸也不自觉的一红。

    唯有宁向东风雨不动安如山。

    杨晶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判断失误,隔座相望的两人才是侬有情我有意。

    学艺术的女孩子心思敏感细腻,情商很高而智商寥寥,她上前拧住宁向东的胳膊把他拽起来:“你夹在这儿有意思吗?人家这位小姐姐都快变成望夫石了。”

    何萍瞬间尴尬,他前段时间刚刚在这里跟宁向东有点小暧昧,此刻乍一见到雷明就立刻沦陷,心里也对自己的摇摆不定忿忿不已。

    雷明立刻看出意中人的尴尬,但他却错误的理解为何萍是因为不好意思,连忙对宁向东说话,借以打破气氛:“宁总,要不我来看看菜。”

    “还是我来吧,这里我熟悉。”

    不等宁向东说话,何萍轻轻开口,对龚强说道:“这次还是我俩去看菜。”

    上次来龙城就是他俩去看的菜,这次轻车熟路。

    龚强刚起身,雷明早已走到门口,制止了他:“还是我跟小何一起去,龚总刚进来,休息一下。”

    何萍心里又自怨又自艾,对雷明的主动接近不置可否,低着头走出去,雷明对其他人微笑着点点头,轻轻关上房门。

    当二人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口,杨晶立刻扭头望着龚强,眼睛里全是询问,她是女生,还是个有灵气的女生,对何萍和雷明的表现洞若秋毫,分明是两个心知肚明的彼此又有好感的人在互相猜哑谜反复试探对方,这是恋爱初始时最美妙的一段时光。

    龚强被杨晶的秀眉大眼盯着,一颗心扑腾乱蹦,吃力的说道:“别,别这么看,龚总我受不了……”

    “别你个头!我是问你该来电的怎么不来,不该来电的噼啪冒火花?”杨晶趴在龚强耳边,低声问道。

    龚强偷瞧了宁向东一眼,悄悄对杨晶说道:“你还真说对了,我都被电的快熟了。”

    杨晶开始没明白,随后看到龚强对她挤眉弄眼,瞬间醒悟过来,顿时又羞又恼,伸手就去拧的他耳朵。

    两人正闹着,何萍看完菜推门进来,一眼看到龚强和杨晶打情骂俏,身边端坐的宁向东目不斜视,联想起刚才自己的窘迫,不由哭笑不得。

    很快凉菜传上来,雷明特意为今晚的家宴准备了红酒,可惜他没有料到会遇到何萍,因此酒品准备上考虑不周,没有拿出法国的原产酒,而是选择了智利酒庄贴牌酒。

    严格说智利的土壤气候也适合优质葡萄生长,产出的葡萄酒与法国相比也不遑多让,所以法国的很多品牌都在此建立海外葡萄园,只是用波尔多葡萄酿出的红酒口感细腻,更适合女性饮用。

    雷明此时在心里不断自责,今后无论身处何方,永远也不能先入为主的轻视任何地方和任何人。

    这位年近不惑的男子,一生到此从未认真谈过一次恋爱,骤然见到与自己心目中标准暗合的女子,恨不得就此托付终生。

    在雷明眼中,何萍轻抿红酒的姿态都胜过他这个专门学习过饮酒礼仪的人,不是说动作有多标准,而是神态间的自然流露,简直与动人的酒液浑然一体。

    将来,如果有的话,一定搞一瓶拉菲!即使找不到八二年的,其它干旱年份出产的红酒也可以。

    1982年法国波尔多大旱,葡萄产量骤减,成熟的果实因为缺乏水分,葡萄糖含量更高,酿出的红酒不但少,而且口感更加醇厚,因此成为一代经典。

    只是大自然的馈赠,可遇不可求,就像今晚的偶然邂逅,谁又能事先想到呢?

    宁向东喝惯了白酒,而且还是高度白酒,葡萄酒威士忌这些对他而言好像是喝水,不过干红的口感酸涩,喝完后所谓的醇厚在他看来反而是黏腻,喝完了光想漱口。

    雷明拿着大肚高脚杯,一边晃来晃去的醒酒,一边讲解如何饮用才能获得更好的口感。

    何萍有样学样,她也听说过红酒最大限度的与空气接触氧化,可以更好的激发葡萄发酵后残存的香味。

    宁向东和龚强并不知道这些,面对雷明礼貌的讲解,龚强更是连听都不想听,什么特码的酒文化,所谓饮食文化,还是中国最多。

    胖子认为,饮与食的文化中最讲究的是喝茶,清风生两肋,只为饮茶多。喝酒越喝头越大,牛皮吹的震天响,还谈什么文化,谈谁嗓门大脖子粗吧。

    万丈红尘一壶酒,千秋大业七盏茶,王旗百变终归土,梦里阡陌百姓家。

    “小宁,小龚,”雷明放下酒杯,也改了对两人的称呼,只因刚才这么叫他俩时,被坚决纠正了:“首先我要表明自己的态度,宁宝隆和杰通资本不是对手和仇人,所以我衷心希望,未来可以两两联合,共铸辉煌!”

    “共铸辉煌确实高攀了,我们有自知之明,就像刚才您称呼我们‘总’,确实是承受不起,”宁向东听到雷明开始谈正事,也放下酒杯说道:“我们的需求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只要给予宁宝隆公正的待遇就可以了!”

    “别说是公正待遇,我的希望更大,我想让你们成为杰通资本在并原的第一个合作伙伴!”雷明豪迈的一挥手,大声说道。

    他用余光看到,何萍的双眸正一瞬不瞬的望着他,心中立刻涌起无数甜的、美的、针刺般的百般滋味,即使不为钟楼街那块地方,就为眼前这天赐奇缘,雷明也坚决要与宁宝隆合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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茁壮的草根介绍: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锋芒毕露。
草根宁向东,逆天改命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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