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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闲半散     茁壮的草根txt下载     茁壮的草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现场抓捕

    虽然已经进入夏天,但是并原早晚的天气依旧很凉,只有开始数伏的时候,早晚的气温才会令身体感觉舒适一点。

    宋小军是凌晨四点半来到吴力千家楼下的。

    他把自行车停在单元门口,抬头看了看门楣上昏黄的白炽灯光,还是觉得有点刺眼,于是走到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

    不知从哪吹来一股凉风,激得他哆嗦了一下,不禁在心里暗骂吴力千,碰头的时间定这么早,他自己却不准时出来。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嘿……”

    宋小军宛如触电般转身,只见更深的黑暗里,藏着一双眼睛,吴力千蹲在那里,冲他咧开嘴,无声的笑着。

    两人没有说话,彼此沉默的点点头,一前一后向二塑的后墙方向走去。

    在路上,果然遇到送牛奶的老汉,慢吞吞骑着自己的破自行车,用迷蒙的眼睛看着两人擦肩而过。

    此后一路上空寂无人,两人贴着路边,尽可能隐匿在阴影里,大概十几分钟后,看到了那颗颇有艺术感的老树。

    还真像一条登天梯。

    宋小军对吴力千简直膜拜,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准备的。

    厂里最近更新设备,所有人都知道那些破电机扔在三号库,但没一个能想到自己把这份废物回收利用的工作做了。

    在他心里,不认为这是犯罪,不过肯定是犯了大错。

    既然是报废了,就是垃圾,既然是垃圾,还不是谁捡了是谁的?只是从库房里捡有点不合适,可那库房还不是见天敞着大门,要真不想让人碰干嘛不上锁?

    脑子是个好东西,有人在里面装满了干货,有人在里面盛着大海。

    那个年头,计划经济之下,所有人习惯了以厂为家,很多人家里用煤油炉烧饭,还不是天天从厂里倒一酒瓶煤油拿回去用,家里大门的木板残旧了,厂里随便剪一张矽钢片,拿回家自己动手蒙门,同事们看到了个个伸出大拇指赞扬,纷纷夸奖这样的勤俭持家小能手。

    内盗?不存在的,唯手熟尔。

    来到树下,吴力千压低声音说:“你别动,我先上去,万一有人来你就赶紧跑,别管我,我自有办法。”

    听了这句话,宋小军心里才升起了紧张感,也压低声音道:“我草,你别吓唬我,不是没风险吗?”

    吴力千瞪他一眼:“哪有那么绝对的事,小心点没坏处。”

    宋小军心里七上八下,一瞬间就想转身回家,接着睡回笼觉,可一想那半扇子离娘肉,又死了这条心,对吴力千说道:“力千哥,被你搞的心慌慌,你说咱这算拿不算偷吧?”

    吴力千没有马上回答,停顿了一下,说道:“最多写个检查的事。”

    看看宋小军一副疑神疑鬼的样子,心里暗骂一句,要不是担心夜长梦多,多偷点是点,才不叫他来:“放心吧,你不也看见了,三号库堆的都是破烂,公家看不上,对咱小老百姓来说,算补贴点零花钱。”

    宋小军一听跟自己想的差不多,看了看东边天空,有点要放亮的错觉,连忙催促道:“那就快点吧,马上天要亮了。”

    “我看你吓傻了吧,”吴力千说笑一句调节气氛:“回了家也亮不了。”

    说完,手脚并用,沿着老树树杈,几个纵越,眨眼间攀上了墙头。

    宋小军看的目眩神迷,就这几下,也够他练几个晚上的,都说天道酬勤,怪不得人家能发财。

    他竖着耳朵在树下仔细听着,没听见传说中土狗吃夜食的声音,也没听见吴力千吹口哨发暗号的声音。

    又呆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响动,宋小军有点沉不住气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干吧。

    他提了提裤子,脚蹬树干,借势一纵身,窜起来攀住头顶的树杈,三下五除二也爬上了墙头。

    此时是黎明到来前最黑暗的时刻,宋小军骑在墙上看不清下面,压低声音喊道:“力千哥……”

    无任何声音。

    他极力向墙下看去,没有土狗,没有吴力千,倒是看见那堆砖垛,稳稳的靠在墙上,给人踏实的感觉。

    看起来一切正常,宋小军略放了心,稍微放开一点嗓门,又喊了几声,还是没有任何人回答。

    这下他在墙上坐不住了,这吴力千忒不是东西,说好了带自己飞,这才刚上天,就扔下自己跑了。

    好在他也不是吃素的,既然飞起来了,扑棱翅膀谁不会?

    想到这里,宋小军一横心,抬腿向下跳去,为了稳妥起见,先跳到了砖垛上。

    事情就在这一刻发生了惊变,宋小军双脚刚刚落到砖垛上,就感到脚下一空,砖垛塌了。

    随即传来一声惨叫,砖垛里站起来个人,揉着自己的头,一脚把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宋小军再次踢倒,大骂道:“你奶奶的,踩死老子了。”

    随后,这人冲着不远处的黑暗咆哮着:“都别躲着了,这个也落网了!”

    宋小军一听落网两字肝胆俱裂,还没等采取什么应对,就听到乱七八糟无数脚步声,七八条身影从黑暗中跑了出来。

    这几人冲过来,把宋小军就地按倒,双手向背后用力一扭,用绳子牢牢捆绑。

    当一只大手拽着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时,他才看到吴力千在不远处的地上跪着,身上也早已上了绳索。

    “第几次了?”一个粗壮的黑影问道。

    “第一次……”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脸上,只打的他眼泪崩流,鼻孔里也有液体淌了出来。

    尽管被这一巴掌扇了个七荤八素,也没听出来打他的这人声音是谁,但他知道肯定是一个厂的,而且绝不是保卫科的,因为保卫科也算半个治安口,直属公安局管理,只会移交不会动手,那就是纠察队了,想到这里,宋小军心里踏实了点。

    “第几次了?”那人继续问道。

    事已至此只有咬紧牙关硬抗,而且本来就是第一次,宋小军一横心,低声嘶吼道:“老子说了,第一次!有种你打死老子!”

    黑影一听愣了愣,随即冷笑道:“看不出你娃嘴还挺硬,老子也不打你了,盗窃国家财产,你娃等着进去几年吧。”

    这次黑影话多了点,宋小军听出来是谁,张口骂道:“草泥马的薛二楞,等老子明天写完检查,出来弄死你!”

第七十七章 拯救大舅哥

    “哈哈,嘴还挺硬,还想报复我?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事!”

    薛二楞大名薛国庆,在厂里一向与宋小军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两人的矛盾是有历史渊源的,当初这哥俩关系还不错,中学毕业考不上高中,就上了并原市第一技校。

    学校位于南郊,离市区挺远,几乎所有学生都选择了住校,只有很少几个女生每天跑家。

    薛国庆和宋小军在一个宿舍,又是上下铺,俩人因为性格相近,经过最初的磨合以后,很快混成了死党,关系好的不能再好,甚至洗衣粉、香皂、饭票这些消耗类的日需品都不分彼此。

    有道是合久必分,人性使然。

    薛国庆小名二楞,自有其道理,性格上大体属于热血冲动型,宋小军受家境影响,性情偏于谨慎又不太老实,热衷挑战各种规则但又不敢过于出格,在很有把握的情况下,做事随心所欲,比如那次遵从母亲大人的意思,在自家楼道里教训宁向东,就属于一切尽在掌控,知道对方只有听从,不会反抗,尽管老妈的本意只是要求他把自家的意思说清楚,但宋小军却放飞自我,对宁向东老拳相加。

    薛国庆和宋小军骨子里都是中二少年,这也许就是他们彼此间相见恨晚的决定因素。

    技校上了两个月,薛二楞看上班里眉清目秀的李雅倩,是个走读生。

    虽然是走读,不过家住的也真远,每天坐公交车得两个多小时,好在下午六点下课,到家八点多钟,还不算太晚。

    学校开学的时候是九月份,天还挺长,等公交车的时间也是天光大亮的时候,就显不出什么,所以刚开始没人注意到这名走读的女生。

    过了两个多月后进入十一月份,不但天黑的早,而且天气也寒冷起来,南郊这所技校地处偏僻,公交站牌专为本校设立,除了技校师生,根本没人在此候车,而且周围都是收割后的农田,也没什么人家,更不可能灯光。

    所谓境由心生,下午六点,残阳如血,并且很快就落山,在昏暗破败的气息下,小女生心里全是童年听过的鬼故事。

    这个情况被热血薛二楞发现了,自高奋勇送李雅倩等车,为了避免尴尬,他顺便拉上了宋小军。

    两个中二青年,各有自命不凡的气质,在女生面前极力表现自己的出色,希望以此留下美好形象。

    可惜这两人也不会什么高明的表现手段,不约而同采取了本能的相互贬低和打压对方的手法。

    开始无伤大雅,每天的送行在互相嘲弄中博得佳人掩唇一笑,两人都觉得是自己才华横溢获得的效果,甚至回到宿舍还意犹未尽,坐在一起泡臭脚时共同回味很久。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措辞间越来越不顾对方感受,甚至互相揭露彼此曾经的龌龊和隐私,这是当初关系好到交心程度时,两人袒露的往事,那些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对挚友说出来,本来是完美的自我减压疗法,此刻却变成了彼此最深的伤害。

    直到有一天在公交站牌,两人终于大打出手,娇小可爱的妹子李雅倩受到极度惊吓,回家后卧病不起。

    家长告状到学校,学校也没什么办法,两人的行为充其量只能算作打架斗殴,而受惊女生只能算是一名偶然看到的路人甲,恰好旁观了整个血腥过程而已。

    最终处理结果就是各自写了一纸检查,在全校大会上朗诵一遍后不了了之。

    两人表面若无其事,实际心碎成饺子馅,从此视对方为血海深仇。

    常言道老天最大,一番拨云弄雨的手段匪夷所思,两个仇家毕业后偏偏都分配进了塑料二厂。

    这种国营大厂在当时打破头也进不去,万万没有分进去想出来的道理,看到各自家长欣喜的样子,两人选择了服从不是冤家不聚头的命运安排。

    ……

    二厂保卫科就两个人,从青工里选拔了十几人作为纠察队,义务负责厂里的安全保卫工作,这事宋小军也知道,当时他也想参加,但听说薛二楞去了,就放弃了想法。

    平时各家忙各事,谁也不太留意纠察队的工作,天长地久就成了习惯,由习惯而麻木,由麻木而忽略。

    千算万算,吴力千却忘了纠察队的事,今晚的行动被抓了个现行。

    “带走!”薛二楞一摆头,对身边几个人说道。

    看着宋小军被人揪着头发拽起来,一边一个人架着胳膊,骂骂咧咧被带走,薛二楞的心情如三伏天吃了一颗大西瓜,那般的酣畅淋漓,憋了几年的恶气一朝吐尽,禁不住仰头长啸,壮怀激烈。

    “善恶终有报,天道本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哈哈……哈哈!”

    宋小军老远听见,艰难的抬起被按住的头说道:“咱都是一个厂的,我又不是犯人,你们跟着疯子扬土玩,以后咱还能不能见面?”

    押送宋小军的人一听,感觉挺有道理,刚才光顾着威风了,早忘了自己的身份也不过是个普通职工,此刻被宋小军一说,又听见二楞在后面咆哮,心思一活泛,就都松开了手,揪头发那个干脆帮宋小军仔细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

    其中一人压低声音,偷偷跟哥几个商量了一下,私自捆绑群众也不是他们能担得起的事,于是暗自跟宋小军说,一会儿去了厂部就给他解开,前提是别跑。

    宋小军不禁苦笑,都知道谁是谁了,还往哪跑。

    到了厂办大楼,宋小军被扔进地下室,吴力千没得罪过薛二楞,待遇还好,锁在一楼值班室里,只是身上的绳子没有解开,宋小军虽然进了霉味熏天的地下室,绳子却被偷偷解开,也算祸中一小福。

    龚强赶到二塑的时候还不到八点。

    当宁向东知道宋小军出事后,请求他无论如何,在第一时间赶到厂里,面见谷厂长,不惜任何代价力保宋小军。

    谷生有听龚强上气不接下气,把来意完全说明后,沉吟了很久才问道:“宋小军他妹妹是你女朋友?

    “不是,是小宁的女朋友,就是租咱厂门店的那个。”

    “唔,小宁……”谷生有将身体靠进高背办公椅中,双目微阖,停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小龚,你来咱们厂一年了,我很欣赏你样的年轻人,是把你当做我的徒弟培养的……”

    龚强听谷生有并没有直接对宋小军的事情表态,然而拉开工作谈心的架势,不禁有点摸不着头脑,也不敢点头附和,只好半张着嘴,傻傻的听着。

    “你今天说的这件事,我可以办,但是并不赞同,”谷生有猛地坐直身子,睁开半闭的眼睛,盯着龚强:“这件事情办好了,宋小军只会感激宁向东,办的不好,反而会怨恨你,小宁就不该委托你来,应该是他亲自来找我……”

    “你们太年轻了,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大了,宋小军一生就毁了,小了,不过是我一句话而已……”

    “谷厂长,请你高抬贵手,宋小军怎么说平时也没有什么过失,这次鬼迷心窍,况且没给咱厂造成损失……”

    谷生有端起茶杯缓缓抿了一口,暗中观察龚强的表现,心中十分满意。

第七十八章 相忘于江湖

    听说哥哥出事的消息时,宋小青正在学生会跟其他同学们商议暑假社会实践的筹备工作。

    传呼是宋小军亲自打的,在电话里他的声音低沉,讲述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最后说道:“小青,宁向东的恩,是我欠的,跟你无关,你要分清楚两者之间的关系。”

    “哥,抛开咱妈的想法,你对他,怎么看?”这段时间,来自对宁向东爱怨交织的情感以及刘品言对自己不离不舍的执念,让这个刚刚如花般绽放的女孩,烦乱到极点。

    “是个哥们!宁向东行事义字当头,做朋友可以托付,”听到妹妹的问话,宋小军字斟句酌的说道,他了解这个小妹,坚强有主见,只要认准的事情总是义无反顾,此刻能开口问自己,说明她内心深处已经处于挣扎的边缘了:“只是,你现在是大学生,他在厂里当工人,将来社会地位的悬殊会更大,咱们家即便不计较,他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何况,宁向东这人的自尊心还那么强。”

    “你将来要嫁他,现在就得做好思想准备。”

    宋小青听懂了哥哥的话,羞的满脸通红的同时,长久以来一直未曾安稳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从上大学以来,只在寒假期间匆匆见了两面,一次在龙潭公园,一次在机场,看似两人的感情进了一步,实际上宋小青隐隐能感觉到宁向东的挣扎与抗争,很显然来自于自己大学生的身份。

    在中国,大学是一个令多少人激动、羡慕、仇恨、伤感集于一身的所在,也是一条令多少人无法逾越的巨大鸿沟。

    如果你对自己负责,就一定要上大学;

    如果你对自己负责,就一定不要去上大学。

    然而,不选择上大学,奋斗的路何其艰难?

    刚刚返回教学楼,宋小青似乎顿悟到了什么,她飞快的转身,重新跑出去,再次来到那间旁边种着一颗高大杨树的校园店,拿起电话。

    不知多久没有打过了,当传呼台小姐温柔的询问声音响起时,她竟然短暂失忆了,在记忆深处翻找一下才说出那个号码,这一发现让宋小青心里产生了莫名的恐惧感,难道在自己心里,已经开始潜意识的忘却了吗?

    这次,宁向东回电话很快。

    “向东,对于未来,你究竟怎么打算的?”没有缠绵甜蜜的问候,宋小青开诚布公的问道:“一直这样下去要多久?不解释、不联系,就这么淡淡而去吗?”

    一连串的问话说完,宋小青心里涌起的惊惧更加强烈,她渴望要一个结果,但此时她才发现,有一种结果是她根本无法承受的痛,她后悔了,与其听到真实的痛苦,不如一直在谎言中甜蜜。

    强忍着心里恐惧到哀伤的感觉,她再次小心翼翼的问道:“在你心里,到底是你所谓的尊严重要还是我宋小青重要?”

    宁向东沉默许久,才慢慢说道:“小青,你仔细想想,未来还有坦途吗?在我们面前,何止一条鸿沟,我们要不断的迈过、跨越,一条又一条,我不想,在未来回忆的时候,我们的感情没有一点点甜蜜,全是不屈不挠的抗争,那并不伟大,我只想要普通人的普通爱情,可以有欢笑,有眼泪,但不能有轰轰烈烈,我不想去感动谁,不想把伤口撕开去表演给别人看,更不想让世人像谈起梁祝一样凭吊我们,我做事从来不问结果,我只享受过程,爱情也是一样……”

    心中所有的猜测、担忧和不安终于变成了实锤。

    天塌了吗?似乎并没有。

    只是再也没有了光和热,没有了欢笑和期待。

    “宁向东……再见!”

    宋小青流着泪,挂掉电话,校园店大婶努力的看着地面,果然看到点点泪痕渗进土壤,渗进大树的根系,融为一体。

    傻姑娘啊,既然决定谈这么重要的话题,就不该在我这里打电话的呀,这地方谋杀过多少爱情难道你不知道吗?大婶沉重的叹息着。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宁向东听着电话里传出的忙音,喉间似乎堵着团团乱麻,憋闷到呼吸都困难,很久很久之后,他才挂好听筒,从前只体会过心痛的感觉,在武汉的今天,却把心丢了。

    宋小青一边走一边哭着,迎面走来三三两两的同学,用略带同情的眼光看着她。

    她躲开大路,拐到清扬湖边,随便找了一处席地而坐。

    只一瞬,耳边就响起悉索的脚步声,不用抬头,她也猜到是谁。

    同样熟悉的场景,只是上次是庐山,这次是校园。

    所不同的,是刚刚丢掉了如童真般的初恋。

    强忍住烦恶的心情,宋小青抬起一双盈盈泪目,直盯着刘品言。

    就这一眼,刘老师心碎如馅。

    都说佳人泪目,世间一景,此刻被妙目凝驻,刘老师的痴心悠悠一荡,我还是死了算了,单相思的滋味太痛苦了。

    “我发现湖边特别配你,宋小青同学……”刘品言说着自认为巧妙的开场白。

    “你让我很烦,刘老师!”失恋的女人最可怕,宋小青自己痛苦不堪,哪有心境顾及不相干的人。

    猝不及防,被一刀斩中,刘品言晃了晃,看到宋小青眼里深藏的痛苦后,随即释然,斩的一定不是我,我接了,更衬托对爱情的忠贞坚定。

    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候就是失恋的时候,刘品言实在不想放弃:“但我真的还想试试。”

    “我们不可能的。”理智暂时回归,宋小青忍耐着重复以前说过的话。

    “可我舍不得,以后再也遇不到你这样的女孩子了。”

    “错不在我。”宋小青抓了抓头发,游走在狂乱的边缘,努力控制着让语气平静下来。

    “我绝不放弃!”刘品言似乎表决心般,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是你的事,我无权要求什么,”宋小青说道:“只是请不要离我太近,我怕我男朋友不开心。”

    “你不是跟他吹了吗?”

    不用说,刘品言不但在跟踪她,刚刚一定还在校园店那里打听过她,这让她心中作呕欲吐。

    宋小青面如寒霜:“我是说以后的男朋友。”

    “这么说我永远没有机会了吗?”

    “你觉得你有机会吗?”宋小青冷冷的问道。

    痴男被捅的遍体鳞伤。

第七十九章 生命不息,冲锋不止

    下午下班的时候,何萍在办公室的走廊里又一次遇到了任秋林。

    两人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最近一段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遇到他,应该不是有意的吧,自己调到市里来快两个月了,从最初偶然在办公楼里碰到时,任秋林适度表示了吃惊之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了,何萍心里暗暗想到。

    虽然是一座大院里,但两人并不在一栋楼,市委主要职能处室在主楼里,工会和团委都在旁边的侧楼,而任秋林家离单位不太远,中午吃饭也不在单位食堂,所以能碰到的机会并不多。

    有一次偶遇时,正好跟同办公室的一位大姐在一起,大姐也跟小任很熟悉,热情打着招呼的同时,又关切了一番对方的个人大事,得到任秋林依然单身的答复后,大姐拍着厚实的胸脯,表示包在自己身上,任秋林也流露出不好意思的诚恳,何萍在旁边偷偷观察,不像是刻意做作的样子。

    照这样的表现看来,任秋林比一年多之前显得成熟沉稳多了。

    严格说上次在南榆到并原的客车上,遭遇车匪路霸时那一番表现,倒也不能说人品有多恶劣,更应该归类为社会阅历不足,遇到突发的危险时处置应变能力欠缺导致,其实都是寻常百姓家,身边陡然发生突变时,谁又能保证自己冷静从容。

    晚上下班,何萍站在路边的站牌等公交车回家时,独自胡思乱想着,想到最后,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怎么会在脑海中自问自答替任秋林开解,难道就因为最近见了他几次面的缘故吗?想到这里,任秋林的样子似乎在脑子里模糊了,就连那张不太讨厌的面容也变得不清晰起来。

    公交车停靠在站上,何萍一边上车一边在包里摸索着零钱,她还没有办月票,每天都在包里准备着零钱,主要是因为办月票的地点在公交总公司,离单位太远,而且星期日也正常公休,还得专门请假去,所以就这么一直拖延着。

    在摸到一角钱纸币的同时,又摸到了一个滑滑的塑料包装袋,那是刚拿到的丝袜。

    一抹微笑划过何萍的嘴角,有时间请假一趟一趟往钟楼街绿柳巷跑,却没时间去办一张月票。

    回到家时,时间将近七点,何萍意外的见到父亲何立楷,正独自坐在餐桌前吃饭,厨房里传来锅碗轻撞的声音,随后母亲赵兰端着盛了米饭的碗出来。

    “谢谢妈妈!”刚进家门就看到热腾腾的饭菜,何萍心里涌起一丝小感动,妈妈对自己下班时间的把握实在太精准了。

    换过拖鞋,对母亲一个热情的拥抱后,何萍从包里拿出丝袜递给妈妈,说道:“喏,这是我带给你的。”

    赵兰一看是一双淡灰色的丝袜,连忙笑道:“我一个老太婆穿不了这洋玩意儿,你自己留着穿吧。”

    “那爸爸出国考察给你带回来的那条裙子你也别穿了。”何萍撅起嘴。

    “当然不穿,谁见过大冬天穿裙子的,你爸那就是瞎糟蹋钱。”赵兰一想起老何去日本买回来的那条厚呢子黑裙就没好气。

    何立楷对母女俩争执的小口角置若罔闻,吃了一碗饭,又端起老伴刚盛过来的碗。

    何萍瞪起眼睛,说道“爸,那是我的饭耶。”

    “谁说是你的,这就是给你爸盛的,锅里还有饭,你自己去盛。”赵兰在一旁接话道。

    何萍一听,原来自己白白感动了一场,于是忿忿的说道:“大晚上你给我爸吃这么多饭,存心让他得老胃病。”

    赵兰伸手过来作势欲打:“你这孩子瞎说八道,快点呸呸呸,你爸吃了饭还要去单位开会,晚上说不定回不来呢。”

    “怎么这么忙?”何萍问道,最近在家里都没见着过老爸。

    自从全家调到并原后,就最初几天工作时间正常,随后何立楷就像住进了单位一样,一个星期也见不到人,每天晚上例行一个电话,只有一个内容:“我晚上不回家吃饭了,你跟萍萍吃吧,不用等我。”

    最初赵兰每天对何萍抱怨,你爸真是卖给单位了,天天家里就我们娘儿俩,又冷清又没有安全感,萍萍你要是有个男朋友多好,可以叫来陪陪我们,每次说起这些,总忘不了追问那句话,你在并原认识的那个小小伙,跟你到底是不是那层关系?

    如此这般搞得何萍不胜其烦,若不是因为自己在家是独女,早恨不得躲到单位的集体宿舍落清静去了。

    听说老爸晚上又要单位加班,何萍忽然想起了宁向东,忙问道:“连轧厂出去培训的人回来了吗?”

    何立楷吃完两碗米饭,正在喝汤,连续近一个月没有在家吃饭,终于又吃到了老伴的手艺,心情也跟着愉快起来,看着宝贝女儿动人的容颜,何立楷忽然心生感慨,孩子都成年了,真是岁月不饶人,一眨眼就老了。

    “第一批初步定在八月份回来,第二批在他们回来之前就去,在武汉交接。”

    回答着女儿的问话,何立楷这才意识到,自己从南榆地委受命到并钢接任书记之职,已经两个多月了。

    最初熟悉情况的过程已经结束,连轧厂目前的总体进程完全按照计划进行。

    惟独石总工还在海南没有回来,他跟袁克航总经理私下碰了几次头,一致认为,还是要向冶金部提出申请,把老石调回来坐镇,不然,整个总公司的领导班子,睡觉也得睁一只眼睛。

    对于连轧厂的近况,他的心里有很多想法,秦运昌书记刚刚离开自己现在这个位置,去政协担任职务,马上就对从前的工作任命进行调整,很可能会影响一些同志的情绪。

    这样看来,当前的首要动作是先以个人身份去看望一下秦主席,并把袁总经理和自己达成一致的想法向老书记做一个简单的介绍,得到他的基本认可后,再着手连轧厂的调整,才能把一些可能的不利影响降到最低限度。

    同时,还得两条腿走路,再跟老袁碰个头,有必要的话,请袁克航亲自跑一趟冶金部,当面找石宗勤那个老学长要人。

    并钢硕果仅存的宝贝疙瘩,雪藏起来不是保护,反而是委屈了石总工。

    何立楷很明白,他们这种人,只有一辈子奋斗在自己的岗位上,生命不息,冲锋不止,才会上无愧于国家,下无愧于人民。

第八十章 色织大单

    龚强躲在店里,面前摆着一盒冰激凌套装,里面分别是西瓜、芒果、橘子、纯奶等七种口味的冰激凌球,是雪山冷饮厅最昂贵的套装,放在平时胖子绝对舍不得吃,但是现在宁宝隆的生意逐渐走上正轨,每天把当天费用全都赚出来,还略有剩余,买一盒冰激凌,就当给自己的高温补贴了。

    可惜还是比不上卖拖鞋那会儿痛快,无论从时间上还是资金占比上都无法同日而语,卖拖鞋每天再早也是下午四五点才出摊,到七八点就收摊了,充其量也就三个小时的工作时间,劳动强度几乎为零,除了骑自行车去进货稍微辛苦点,其他时间跟在店里差不多,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开店就不一样了,每天早晨一睁眼,先损失了一笔房租和人工费,九点准时开门,晚上九点关门,先不管能不能赚到钱,十二个小时全都交代在这间房子里,假如守了一天没开张,别说房钱,自己的工资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胖子就忿忿不平,把冰激凌盒里最大的一颗球直接塞到嘴里,看的旁边售货员小妹睁大了眼睛。

    龚强抹抹嘴,从钱盒里抽出一块钱,递给小妹,嘴里嘟囔着:“拿去,出门左拐,老太太冰糕摊买跟小牛奶吃,这么大热的天,去去暑气,我龚老板可不是万恶的资本家。”

    售货员小妹撇撇嘴,心说抠死你得了,但是动作却不停,伸手过来拿钱。

    哪知龚强看似忠厚,实则精明,早就看透小妹心中的不满,看她走过来,手指弯曲,把一块钱又收了回来,在钱盒里翻腾一通,找出五毛钱:“对领导态度恶劣,扣除五毛,买根冰棍咂吧咂吧得了。”

    小妹当时脸都气绿了,二话不说冲到龚强面前,一把抢过钱向门外走去,龚强在身后哈哈大笑:“这就对喽,蚊子腿也是肉,这点随师父我。”

    小妹走后,胖子继续享受甜食与凉爽,门又开了,他连头也懒得抬。

    “痛心啊,想想小宁远在武汉挥汗如雨,连货包都是自己扛,没想到你这死胖子在这里挥霍血汗钱也不心疼。”

    龚强闻言吓了一跳,连忙抬头看,却见郑村民直戳戳站在他面前痛心疾首。

    一时之间胖子有点恍惚,要不是那两排大白牙,他还以为自己被热的产生了幻觉。

    “我艹,你娃怎么颠回来了,向东呢?”胖子讪讪的把冰激凌盒收好,对郑村民陪了个笑脸说道:“真特么倒霉,第一次花公款就让你撞见了。”

    “谁知道是第几次啊,前方吃紧,后方紧吃,你娃这是要败家啊!”郑村民手提行李,一脸严肃。

    胖子见状连忙接了过来,放到沙发上:“这是刚到家就奔这儿来了?”

    郑村民一屁股坐下,抄起桌上的茶壶,用手一摸,温度刚刚好,对着壶流一通猛嘬,刚刚沏好的茶转瞬见了壶底。

    “暴殄天物啊!”龚强急的直搓手:“你这种粗人,只配喝街角三分钱一碗的凉茶!”

    郑村民哈哈大笑,从行李里掏出一条牛仔裤,一双鞋,递给龚强:“哥给你带的。”

    龚强接过来一看,牛仔裤太瘦,鞋倒是合适,不由冲郑村民翻个白眼。

    郑村民早有准备,对胖子这种特体型号,他本来就吃不准准确尺码,此刻看尺码不合适,立刻又从行李中掏出一包香皂。

    龚强接过香皂哭笑不得,这老实孩子真是没经验,哪有送这东西的。

    不过倒是实用货,那个年代香皂和美容都能沾点边了,家家都是一条肥皂走天下,洗头洗澡洗衣服全是它,郑村民送这么一包香皂共有六块,也算不轻不重一件礼物。

    凑到鼻子前闻了闻,龚强打了个喷嚏:“真特么香,这是不是传说中的香水香皂?”

    “你儿子伢聪明撒!”郑村民哈哈一笑。

    龚强一听差点暴走,抓起香皂扔了过去,郑村民一闪,香皂落地摔开了包。

    胖子连忙过去捡起来,见有一块包装纸也摔破了,便拿出来说道:“得了,这块就放店里用吧。”

    说着又放在鼻子下闻闻,却发现了问题,怎么一点香味也没了?

    拿起手中的包装纸再闻,香气依旧浓烈,胖子连忙递给郑村民。

    郑村民接过来一闻,气的破口大骂,原来这一大包香皂都是假货,包装纸是掺了香料的,里面包的香皂却是不明物体。

    “买了多少老郑?”龚强一脸小心,看样子破费不小。

    郑村民拉开行李,包里有一半地方全放着香皂。

    ……

    郑村民给龚强诉说了在汉正街连续遭遇的几件怪事,龚强心中产生了深深的忧虑,原以为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没想到单单是扁担这样的组织,就深不可测。

    他不担心宁向东,他担心的是刚刚开始展开的这条经营之路。

    这世界上果然没有平白得来的机缘,也从来没有救世主,要得到未来的幸福,只能靠自己。

    正在这时,门铃叮咚一声,售货员小妹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郑村民没见过何萍,以为是顾客来了,连忙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

    龚强一摆手,示意无碍,欢天喜地迎了上去。

    一瞬间的态度变化,让郑村民自愧不如,上一刻还冷面寒霜,愁绪百结,下一刻俨然盛世员外,胖脸上的笑容如和煦春风。

    何萍拉着身后的人,对龚强说道:“这是我的好姐妹,南榆色织厂的冯欣怡,也要组织国标比赛,来你们这儿看看。”

    南榆是地区级市,并原是省会,虽然地理位置相邻,但行政上没有隶属,这次并原举办国标舞比赛,南榆不甘示弱,也在近期开始筹办,何萍当初在南榆的闺蜜知道并原市团委是主办方,就专程来省会征询她的意见,何萍大概说了说关于服装鞋帽选购方面的情况,就把冯欣怡带到了这里。

    “公是公私是私,你们谁也不要看我的面子,该怎么谈怎么谈,我只负责牵头,其他一概不管。”何萍扔下一句话后告辞离去。

    南榆色织厂是十万人厂,报名青工占了九成,其中女士一半,男士虽然不要袜子,但需要皮鞋。

    “需要皮鞋?那太巧了,本店刚刚进来一批,只是还没来得及上架。”龚老板一听冯欣怡说到皮鞋,敏锐的意识到这里面蕴含的巨大商机:“我们店以前的名字叫足下生辉,其实主打鞋类业务,卖袜子只是顺手而为。”

    龚强云淡风轻的一番话,让冯欣怡惊喜交加,她来之前还一直为鞋子的事情发愁;“你们的鞋子质量行吗?”

    “都是专门定制,本店不卖量产货,保证每一双鞋对应一双袜子,完美契合,符合国际最流行的审美要求。”

    “太好了!”看着对面这位器宇不凡的龚老板,冯欣怡说道:“那我现在就买一双吧。”

    “就一双?!”胖子抖动着脸上的肥肉,自己辛苦半天营造的氛围,结果是白白浪费表情。

第八十一章 人生如戏

    听说冯欣怡只要一双皮鞋时,龚强从沙发上拿起郑村民刚带回来的那双鞋递过去:“大姐,一双鞋还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白送了。”

    说着指指老郑,介绍道:“这位鞋厂的技术员,带了初代样品过来,让我们看看用料。”

    冯欣怡打量了郑村民一眼,确实是一副常年钻在车间里搞生产的独有气质,同他礼貌握手后,抽回来时鼻子隐约闻到一缕淡淡的香气,不由暗想,这个男人还挺讲究,洒了淡雅的香水在身上。

    这时龚强在旁边挥着大胖手,拎起一只鞋子,说道:“虽然不是设计师选配设计,保暖耐磨还是没问题的,不过讲究太多了也累不是?其实我挺赞同瞎穿瞎用的,人嘛,怎么也是一辈子。”

    冯欣怡一听心里不乐意了,她可是个有思想有品位的人,虽然生活在南榆,但是省会一年到头也来无数次,从穿着到举止也算是紧跟潮流的时尚前沿,此时在钟楼街这家小门店,被胖子夹枪带棒含蓄的贬损,心里不禁带了气。

    “这位龚老板,我听何萍说你家对小品类服饰颇有研究,所以才来的,但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呀,总得先拿一双看看品质,才能决定要不要吧,毕竟我们色织厂也是十万大厂。”

    “所以才说送一双给姐夫穿着试试的,也是对小店的考验!”龚强顺着冯欣怡的话,不断调整着心态,看似闲庭信步,实际步步为营。

    “一双也要买!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冯欣怡冲胖子刚才的态度,开始较劲。

    “都是自己人啊大姐,我能跟你要那六十块钱的鞋钱吗?”龚强满面堆笑。

    “那龚老板这么说了,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喽,”冯欣怡一听龚强都开始报价了,急忙把客套收回来,摆出被强迫的表情,说道:“那就两双吧,男鞋41码,女鞋37码,我跟你姐夫好人做到底,一起给你们当小白鼠。”

    “这我可要怪你了姐,怎么能把我的话都抢走了?”

    郑村民在旁边看着龚强和冯欣怡瞬息万变的话风,再次拜服。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冯欣怡走后,龚强要给宁向东打电话,郑村民正好也要报个平安,两人便一起去电话亭打传呼。

    打一次电话三毛钱,郑村民想借机练练刚刚学会的不要脸,掏钱的时候故意慢了半拍,没曾想胖子倒是爽快,抢着拿钱付账。

    小卖部的人一看是一张百元大蓝面,说了句找不开,龚强一脸无奈,对郑村民说要不你来呀,我身上没零钱。

    郑村民看龚强抢着付钱,心里挺感动,这家伙看来只算计外人,对自己哥们还挺真诚,于是二话不说,拿了三毛零钱交给小卖部,不过还是有点惋惜这次不凑巧,没机会跟龚强切磋一下,哪知道早被胖子装进套子里卖了一回。

    这时宁向东回电话过来,胖子按了免提,先告诉他郑村民回来了,就在旁边,随后才说了色织厂可能要皮鞋的意向。

    宁向东一听就急了,说道:“怎么是意向?当时就签个协议啊,万一飞了怎么办?”

    “他们那厂十万人,咱们店里就两双皮鞋,一双还是老郑刚带回来给我的。”

    “那也得先应承下来,剩下的事慢慢再谈,等混熟点,你就是让他找别人,他还嫌不够麻烦呐。”

    胖子抓住话头,怼了回去:“老子早就全都应承下来,等你现在才说黄瓜菜也凉了。”

    宁向东不禁大喜,在电话里连声夸赞:“你小子这点还真是随我!”

    又聊了几句,该说的说差不多了,龚强看看郑村民,问他还有事没,郑村民摆了摆手。

    “老郑跟你没话了,你抓紧打听着,哪里能短时间按咱们的要求做一批鞋,还有资金缺口怎么办?”龚强最后强调了一下钱,这是他的命。

    “一下定不了,我先跟炳叔和辉伯商量商量再说吧,”宁向东沉吟着,问道:“何萍没留什么话吗?”

    “没有,”听到这句问话,胖子沉默了一下,才又开口道:“向东,为什么好事总会让咱们碰上?”

    “因为……现实比生活更荒诞吧。”

    挂断电话后,宁向东向炳叔的房间走去。

    七月份,武汉已经进入流火季节,他上身打着赤巴,毫不在意走在烈阳下。

    在汉正街这段日子,当初细白的皮肤早已被晒成绛紫色,右肩上一道红色的压痕是扁担们最鲜明的特征,假如不开口说话,没有人会把他看做北佬。

    “炳叔,哪条街里的鞋子靠得住?而且还能接加工的单子?”宁向东进了屋,习惯性的坐在门槛上。

    炳叔看到他有椅子不坐,坐门槛,一副天生的扁担模样,不由笑起来:“你在家乡好歹也是个小老板,在我这里混成扁担,会遭人骂我的。”

    “谁会骂你炳叔?”宁向东也笑起来。

    “难说哦,现在在家门口,就已经有人骂了,不但骂,还开始算计我们了。”

    宁向东知道炳叔说的是王大龙手下那个四哥的事。

    四哥姓贾,当初刚到汉正街时,人人都叫他贾四,也是半辈子在这里闯码头求生活,才慢慢打熬成了四哥。

    上次故意带郑村民买假货被当场识破后,炳叔没有难为他,而是让李梦山先把他带下去,自己回避了众人,去找他谈了话,至于谈了些什么,宁向东无从知晓,只是在后院亲眼看到贾四感动的泪流满面,似乎要给炳叔跪下,却被炳叔很温和的拉了起来,让他从后门悄然离去了。

    此后,关于贾四的事,炳叔只字未提,宁向东也一句没问,现在听到炳叔话里有话,心想是不是到了跟自己交代的时候了,连忙站起来,往炳叔的茶杯里倒了温好的茶。

    炳叔锁着双眉,似乎在斟酌着如何开口,半晌后才说道:“东伢子,鞋子打算要多少?”

    宁向东听炳叔问鞋的事情,跟自己预想的不一样,微微一怔,才顺着话题说道:“具体还没谈多少,只是现在有个难处,需要定做,世面上的流通货不行。”

    “你这个思路不错,生意要做冷门,只是,现在这样搞还太早,观念没有形成之前,还是应该随大流,做大陆货,渠道只有流动起来才能又快又赚。”炳叔眼光老辣,直指症结。

    “我也这么想过的,只是这次,还是得这么操作,”宁向东很头疼,炳叔说的问题以前也跟他提起过,只是一时之间还没有权宜之计:“并原钟楼街是商业密集区,我们的门店有点小,如果只做流通货,很快就淹没在其中了。”

    这个问题宁向东早已想过无数次,也是困扰他们的首要问题,现在看似一切都在稳定发展,实际不过是在风雨飘摇中挣扎而已。

    这段时间,并原的商业格局在悄然发生变化,很多门店不再局限于扎堆取暖共同创利,一些幽静的小街道已经开始出现零星的特色小店了。

    既然自己要主打自己的特色,努力形成独立的商业文化,何不尝试走出钟楼街的喧嚣之地,另辟蹊径呢?

第八十二章 社会实践

    七月的北京也同样进入炎热的夏季。

    学校放了暑假,其他室友都已经走了,要好的闺蜜储静跟梁海潮一起去了并原。

    临走时,储静再三追问她要不要跟她们一起走,宋小青温和但坚决的拒绝了。

    并不是担心触景生情,黯然神伤的顾虑,也不是担心又要当大灯泡,也不是不愿意储静在那几天要求住在她家,只是心中有一股抵御的力量,令她排斥回到自己的故乡,宋小青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自己安排过自己的生活,这次她决定任性一把。

    放假一星期后,她谢绝了学校组织的社会实践活动,在一家教育中介做了登记,打算假期做一份家教的工作。

    每一年,在校的大学生,都会有相当一部分人,利用假期参加社会实践,有些人是真的想早一点接触社会,以便将来毕业时,不会因为和社会脱节而产生真空期的不适感,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是为了在暑假小赚一笔。

    大学生的业余生活也同样很花钱,尤其是像梁海潮这种进入恋爱期的男生,会不会合理安排有限的生活费,是一个人的能力,但舍不舍得给恋人花钱是态度问题,当然梁海潮那样的家庭不需要他去打工赚钱。

    宋小青当然更不需要赚钱,但她从哥哥出事后,忽然很迫切的想体验一下社会真实的模样。

    宋小军最终被厂里给了个留厂察看的处分后,整个人都发生了深刻的改变,这其中郭颖对他的不离不弃起了巨大作用,两人的婚事依然在如期的计划中,当然所谓的离娘肉也减到了象征意义的分量,宋小青对这个未来的嫂子发自内心的崇拜,她多想也勇敢的站出来面对自己的母亲,只是现在,为谁而站出来呢?

    宋小青沉重的叹了口气,幸福的爱情都是相似的,不幸的爱情各有各的不幸。

    当纯真附加了现实后,才发现世界上的一切其实都是物质的堆砌。

    与学生家长见面约在今天下午,见面地点在对方的家里,离学校不算远,吃过午饭后,还有一点时间能休息一下,宋小青本来想小睡一会儿,没想到躺下了反而更睡不着,又坐起来,翻开自己放在床头的小整理箱,里面有一叠信纸。

    这叠信纸是刚来大学报到时买的,本来打算给宁向东写信,结果他刚开始一直落实不了单位,后来又在并钢总公司培训,直到去了连轧厂才稳定下来,一共写了没两封信,宋小青寒假就来临了,再开学时就写了一封信,宁向东又去了武汉实习,期间还没来得及写信,两人就走到了尽头。

    分开到今天,宋小青很奇怪自己没有心碎欲绝的感觉,也许是早恋的恶果吗?亦或是初恋时我们不懂爱情?宋小青脑海里浮现起这句话时,她苦笑起来。

    有些人,或许永远体会不到心碎的滋味,但是曾经拥有的感觉却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无时无处不在消耗着人的精神,融进血液,融进思维,甚至连一个动作都在想念,默默哀伤,直至消亡。

    闹钟响了,约定的时间已到。

    宋小青无力的坐起来,在镜子前看了看清瘦的面容,头发有些散乱,用梳子轻轻梳理了一下,发现手中握着一缕青丝。

    竟至如此!这一瞬间,她呆住了。

    学生的家离学校不算太远,宋小青决定走着去,她心里计算着时间,准时敲响了对方的门。

    开门的是一位看上去有些素养的母亲,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名中学生,是个瘦瘦的男孩子,个子已经开始窜起来,唇边也有了一层细密的绒毛。

    宋小青皱皱眉,这样的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独立的个性,如果功课不太好的话,那其他方面的表现也一定不会太好。

    “让您操心了,小宋老师。”母亲很客气,端详着宋小青,眼里流露出满意的神情:“没想到您这么年轻漂亮。”

    “不用叫我老师的阿姨,我还是在校生。”宋小青适度腼腆着,毕竟对方是雇主身份,自己要流露出自然的尊重。

    “我知道的,资料都看过了,之所以选了您,是希望我的孩子过几年也能在这所大学就读。”母亲客气的说着:“孩子呢,主课不是很好,不过很聪明,就是太贪玩了,您多费费心。”

    说着话,这位母亲站起来,招呼孩子过来与老师见面。

    宋小青观察着这个孩子,眼光很清澈,也很灵动,本质看上去还不错。

    “好吧,张雨泽同学,从明天开始正式补课,现在先随便聊聊,互相了解一下。”

    张雨泽看着宋小青,笑笑:“宋老师,你是不是刚刚跟同学闹过别扭?”

    宋小青问的一愣:“我的同学都放假离校了,现在就我自己,为什么这么问?”

    “那就是失恋了。”看到宋小青惊愕的表情,张雨泽得意的一笑,说道:“我喜欢画画,喜欢到酷爱的地步,以至于影响到了主课的成绩……”

    “所以,我的眼睛很毒的,善于发现美,也善于发现悲伤……”

    宋小青简直有点折服了,这孩子真可能像他说的这么厉害:“那,能让我看看你的画吗?”

    男孩心里一直在等着这一句,听到宋老师的请求,低声欢呼一下,从床底拽出一个箱子,打开后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摞画作。

    “这么多……”宋小青吃惊的张大眼睛,拿起最上面的一幅作品。

    画面上是凌乱的线条堆砌,但能看出是一个生物的头像特写,大大的眼睛,两只耳朵支楞着很传神。

    “唔……仿梵高的风格,”宋小青尝试着点评,看到男孩儿紧张的表情流露开心的神态时,自己也放了心,看来是猜对了:“手法很抽象,不过给人的感觉很强烈……”

    “是吧,是很强烈吧?我就知道老师能看出来!”男孩欣喜的说道。

    “这幅画,应该是……一只猴子?”

    宋小青竭力在一堆线条中分析着,最终发现只有猴子和画面高度重合。

    “我的……自画像。”

    “呃……”宋小青在心里呻吟一声,连忙做出越发认真观察的模样:“真的耶,寻常人哪能看出画里蕴含的意义!”

    男孩轻轻但却坚决的从宋小青手里抽出画作,扔进箱子里,随后用脚蹬进了床下。

    “虽然我观察力强,但其实没有画画的天赋,我早就知道……男孩沮丧的说道:“学习又太枯燥,所以故意画这些乱七八糟的,就是不想被人看的平庸……”

    沉默半晌后,张雨泽才又开口说道:“不过老师,我要认真补课了,看到你我才知道,原来我家旁边,这所大学不光是名校,还有像你一样的失恋女生!”

    “这让我好有学习动力啊!”

第八十三章 分裂

    就在宁向东为皮鞋的事情伤脑筋的时候,龚强终于把具体数字给了他,一共两千双,而谈妥的成交价是五十元一双。

    这个数字让宁向东长出一口气,两千双的成本四万块钱,再加上运输搬运等等一些费用,最多再最加一千块钱足够了。

    宁向东这批货介于大件和小件之间,炳叔给他找了辆熟悉的大货车,谈好价格是四百块钱全包运到,全包意味着从装到卸都不用再另外找人,宁向东挺高兴,如此一来既省事又省钱,不过大货司机也有条件,就是两千双鞋不能打整包装车。

    宁向东听到这个要求就明白了,这辆大货车一定是顺路捎货,而且车厢里肯定已经满载,为了多赚一点是一点,这些鞋肯定是见缝插针往里塞了。

    出于保险的考虑,宁向东又找批发皮鞋的商户额外要了两百多个外包装盒,全都是没有折好纸板形式的,以防到了目的地鞋盒损坏,还有完好的可以替换。

    最近一段时间武汉连续下了几场暴雨,炳叔担心鞋子受潮,就在后院找了一间房,把皮鞋都搬进了屋里。

    宁向东跟几个扁担忙完时,已经快晚上十点了,正好是轮渡和公交车最后一班发出的时间。

    他看了看表,这个时间段有点尴尬,如果抓点紧也许能坐上最后一班车,只是他实在懒得再费劲去抢那个时间,干脆就在炳叔这里留宿一夜。

    “还有件事炳叔,能不能跟那几位商户说说,先款一半,其余的下月结清,”宁向东不好意思的搓着手,说道:“可以打借条的,按手印那种。”

    留下来不走,也是为了能找机会单独跟炳叔谈这件事,几万块钱对商户来说小意思,但小意思也是人家的钱,既然开口求通融就应该从态度上重视一点。

    炳叔倒没注意宁向东郑重其事的态度,只是笑着摇头:“开门快俩月了吧,买卖越做越抽抽了。”

    商户之间拆解垫资是平常事,更何况宁向东这种小生意,人家一天的流水都将近他这笔钱总额的一倍,只是批发市场利润摊薄,所以恨不得每一分钱都在高速运转,资金流动的越快,带来的效益才越多,从经营方式的角度讲,谁也不愿意自己的钱被挤占挪用。

    “数额也不大,让梦山替我去打个招呼就行了,他们要是不乐意,就先从扁担的抽水里拿一部分垫上。”

    抽水是扁担们早晨和傍晚集中卸货赚的,每两个月分一次成,和平时扛活的收入不同,平时在街里帮人挑货都是现钱交易,直接进自己口袋,抽水赚的钱是大家一起赚的,而且那些活也是领头人去找的,结了账先放着不动,每两个月才平均分配一次,童叟无欺。

    所以炳叔这种角色相当重要,必须得到所有扁担的一致认可,位置才能做得牢。

    此时天色已晚,宁向东的事情也与炳叔商量妥当,便道了别,回房间去休息。

    炳叔家的院里有两间大房,扁担们忙的太晚就在这里留宿一夜。

    宁向东进去时,屋子里漆黑一片,其他几人已经睡下,他不敢开灯,摸着黑躺下。

    自从在汉正街开始忙起来,宁向东只有一晚失眠,就是宋小青跟他提出分手的那天,除此之外,睡眠质量相当好,基本上是一沾枕头就睡过去了。

    面对这个发现,宁向东很是惆怅,莫非自己心里,从一开始就不看好这场初恋吗?

    月上中天的时候,炳叔家的小院已经是鼾声一片。

    这一晚天空浮着无数厚云,看样子还要下雨。

    此时的地面也是潮湿的,月光照在上面朦朦胧胧,而且还不时被云朵遮住,造成片刻的黑暗。

    就在这样忽明忽暗的月色下,一个黑影从扁担们休息的房间闪出来。

    黑影打着赤脚,并不回避地面湿滑泥泞的水坑,从房门一出来便把身体隐在墙根下,同时注意的看着天上的月亮,每当被云朵遮住时,便利用片刻的阴暗迅速向前几步。

    这样小心翼翼的行进了一会儿,黑影终于来到炳叔的房门前,他弯着腰,半跪在那里,竖着耳朵认真的听,确认四周除了鼾声,再没有其他异常后,才无声无息钻了进去。

    第二天天亮以后,大家起了床,在院子里或蹲或坐,吃着早饭,炳叔走出来,对宁向东说道:“东伢子,一会儿让梦山跟你去那几家店打个招呼看看,不行就去银行取钱。”

    宁向东和李梦山同声答应着,话音才落,身旁站起来一人,说道:“炳叔,这次的抽水该分分了吧。”

    似乎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扁担们从来不会主动追问抽水的事,更不会催促分钱,这些都是由领头人安排,所以这人的问话显得十分突兀,大家纷纷看过去,原来是刚从黄石老家来的二明。

    二明本姓王,叫什么扁担们不关心,引他进来的时候,老家的亲戚就叫他二明,到今天才刚干满一个月。

    按规矩他这个月没有抽水,到下次分配的时候一并找齐给三个月的。

    大家一看是二明问话,心里松了口气,这小子大概不知道规矩,所以才开口询问的。

    炳叔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事,听到问话愣了愣,随即一笑:“好啊,那就趁今天早晨没活,大伙儿互相召集一下,现在就分。”

    说完话,炳叔回到房间拿出一个上锁的盒子,当着大伙儿的面打开,从里边取出一叠纸条,逐张翻看了一会儿,放到桌上,叹口气,说道:“我大概看了看,兄弟们这两个月活干的不少,可惜赚的不算多,自从红安那边把价钱压低后,咱们也没法要的太高,不然人家雇主宁肯多走几步,去红安那边叫人,咱们也拦不住。“

    “所以这次,每人分到手的只有一百,二明来了不到两个月,就先拿五十。”炳叔脸上流露着无奈。

    “就算红安抢买卖,这也太少了点吧?我从第一天起,早晨就没睡过懒觉,天天四点多起床干活!”二明接过钱,很是不满的说道。

    扁担们心里也有点想法,只是大家在一起年头长了,没人好意思质疑炳叔亲自过手的事。

    李梦山在旁边看着二明一副生瓜蛋子的模样,禁不住说道:“每天干了多少活,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些都是明账啊,还有什么可问的?!”

    “干的活是有数,可谈的价钱都是炳叔自己去谈好的,这个数谁知道?你知道?!”二明看到李梦山瞪眼,也伸着脖子变成炸毛鸡。

    “呦呵,刚来没两天,想练练手?”李梦山一看,开始撸胳膊挽袖子。

    “我问炳叔,你急什么?难道说这里面也有你的事?”二明看他想动手,语气上软了,话却越来越锋利:“既然钱上出了问题,就得说清楚,而且依我看,最好再请个够分量的人来主持公道。”

    “咱们这里就炳叔是带头人,谁能和他是一个分量?要不你推举一个人我听听?”李梦山嚷着。

    “北边的大龙哥和炳叔身份位置一样,大家都是扁担,不如请他来看看。”二明大声说道:“天下扁担是一家,祖师爷传下来的,干嘛到我们这里就非分出个你我来?”

    二明这番话说出来,全场哗然,李梦山几乎要冲上去动手,却被身边的人拉住。

    炳叔心里骤然雪亮,他背负双手,一步一步缓缓走到二明身边,犀利的双眼紧紧盯着他,一瞬不瞬。

第八十四章 算无遗策

    清晨的太阳刚刚升起,已经开始散发威力,滚滚热浪炙烤在人们身上,也驱赶不了阵阵寒意。

    扁担们打着赤巴,紧张的注视着院落里正在对视的一老一少。

    “二明,你满月那天,我还抱过你,没想到这么快就长大成人了,你来的时候,你爹还给我写了一封长信,我们老兄弟俩,在黄石矿上分手,我来了武汉,他回了老家,自从喝了你的满月酒,到现在一直也没有见过面,时间过的真快啊……”听炳叔提到往事,二明的眼光不再锐利,开始躲闪起来。

    炳叔环视着四周的人们,继续道:“想当年,刚来汉正街的时候,我们麻城和黄石的老乡也就几个人,阿兴摔了一麻包衣服,还被人家踢了屁股……”

    一个看上去比炳叔略小点的汉子,在人群中难为情的笑起来。

    “过去这些事,感觉才刚刚发生,只是一转眼,当初这间空荡荡的院子,就已经聚满了你们这些人,有的是朋友带过来的,有的是自己找来的,不管是怎么进了我这个院子,大伙儿其实都是奔着一个想法去的,那就是把日子越过越好!”

    “我来的时候,跟梦山年龄差不多大,阿兴也一样,可为什么我们当时那么精壮的汉子,别人却毫无顾忌,说踢一脚就踢一脚?”

    院子里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人们回忆起当初刚来的时候,为了一日三餐劳作奔波,辛苦不说,还要遭人白眼,不禁感同身受,此时听到炳叔回忆起往事,全神贯注的听着。

    “很简单,因为不团结!你再强大,也只是一个人,而你面对的,是早已形成规则的一个古老的通商码头,想在这里立足,建立真正的第二个家园,只有我们站在一起,拧成一股绳……”炳叔一边说着,一边看着众人,眼前黑压压的只能看到前排几个人的脸,李梦山及时递过来一把小方凳。

    炳叔心领神会,站了上去,院子里所有的人都看到他眼角微微闪动的泪光。

    “我们这群人,就是一个大家庭,无论谁走出去,别人即便不知道你是阿兴,你是梦山,你是二明,但他们知道,你是南区麻城的扁担,是我阿炳家的兄弟!”

    “甚至包括你宁向东,东伢子,一个外乡人,为什么现在,汉正街的老板们能给你一个面子,那是因为在他们眼里,你是我们扁担的人!”

    “这是脸面,二明!”炳叔从板凳上走下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随后又再次站上板凳,看着所有人仰视的面孔,大声说道:“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荣誉!”

    院落里沸腾起来,扁担们粗重的呼吸着,狂热的仰望站在高处的炳叔,在他身后,被遮挡的阳光散射出来,彷佛一道道圣光。

    “啪啪啪……”

    一阵突兀的掌声响起,打破了这一无比圣洁的时刻。

    北区的王大龙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精彩!精彩绝伦!”王大龙不断点头,不断佩服的叹息道:“不愧是炳叔,不愧是汉正街的不倒翁!”

    李梦山要冲上去,却被身边的阿兴伯一把拉住。

    “兄弟刚巧路过,其实根本不想进来打扰各位热聊家事,”王大龙对李梦山想要动粗的行为视若无物:“只是,刚刚听到炳叔的高论,因此产生了一点小小想法,不吐不快。”

    王大龙对炳叔微微欠身:“炳叔是老前辈,我作为后学,有点不成形的看法,在您面前献丑了!”

    “刚刚,炳叔提到了,要想建立一个美好的第二家园,大家就要拧成一股绳,对吧?”

    “这跟二明说的天下扁担是一家,有冲突吗?不但没有,反而完美契合,虽然这句话是我说的,二明只是在不合时宜的场合和时间复述了一下……”二明不好意思的笑起来,用手搓了搓脖子掩饰尴尬。

    “所以,要学习炳叔,说什么话,怎么说,这是要讲艺术的,不是在老家村头老树下的大喇叭里,随心所以喊一通。”王大龙语重心长的叮嘱了二明一句。

    “我和炳叔的观点完全一样,所不同的是,”他看着炳叔:“您老为何对汉正街的扁担们合二为一那么大的抵触呢?”

    “因为你是外乡人!”李梦山在旁边怒喝一句。

    “那他呢?”王大龙一偏头,看着宁向东。

    “他当然不一样,他是辉伯介绍来的。”

    “二明还是他爸爸介绍来的,你问问他跟你想的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李梦山本能的怼回去,却发现被绕进了一个套。

    “梦山,你说不过大龙兄弟的。”炳叔打断了他的话。

    “说说来意吧,大龙,我想你不是为了跟我这个小兄弟斗嘴玩的。”

    “哪有什么来意,不过时路过而已,听到炳叔说的话题有趣,才临时起意参合一下的,”王大龙面含歉意,向炳叔欠欠身:“你们继续,我另找时间再来拜访。”

    说着,向四周的扁担们挥手致意,准备离开。

    “等等!”在一边沉默很久的二明忽然说话了。

    “大龙哥,您来之前,我们正打算分抽水,其实汉正街每天早晚的大活就那么多,大头都是我们麻城和红安的包了,每次收到的雇钱基本上差不多,所以,我们想请大龙哥帮忙看看账目,有没有大的出入。”

    王大龙这才看见桌上放着的盒子,和里面那堆抽水单,不禁面露难色:“你们的单据,我过目不妥当,再说我们跟你们的处置方法也不同,红安这边管账是两个人,我兼职出纳,会计另有人选。”

    王大龙看了炳叔一眼,说道:“我们这样其实挺麻烦,还透着不信任,让人心里不舒服,远不如您一人操刀足矣,而且,炳叔您威望高隆,兄弟们也信得过。”

    这话里夹枪带棒,不光炳叔,其他的扁担也都听出来了,刚刚激昂的情绪又迅速冷却下来,毕竟大家背井离乡为求财而来,寻常事为朋友两肋插刀,利益上恨不得插朋友两刀。

    二明立刻打断王大龙的话:“看看帐又不会把钱看没了,对吧炳叔?”

    炳叔尖锐的目光刺了他一下,看着王大龙,吐出两个字:“有情!”

    王大龙再没客气,拿起抽水单逐张翻过,忽然在一张单子上停留了一会儿,眉头却皱了起来。

    “这笔似乎不对阿,炳叔,这家货我有印象的,当时找了我,后来因为是易碎品,货又离你这边近一些,他们担心搬来搬去的增加损耗,所以交给你们转运,我记得当时货主还抱怨过,嫌你们麻城扁担要价高,”王大龙扬扬手里的单子:“现在看,怎么比我们报价还低?是不是搞错了,这张不是底单?”

    二明一听鼻腔里哼了一声,说道:“既然大龙哥看出来了,那就帮人帮到底,去房间里找找看,有没有遗漏?”

    事已至此,炳叔终于看出这场双簧,连声冷笑道:“一环扣一环阿!我自问无愧于心,请便!”

    王大龙一听再不犹豫,对身后两人使个眼色,其中一人站出来,对李梦山说道:“还请梦山哥跟我们一起。”

    李梦山看着炳叔,炳叔点了点头。

    三人进去,不一会又走了出来,李梦山一脸的不敢置信,对斌叔说道:“叔,您自己去看。”

    炳叔走进去,只见床边拖出来一个铁皮匣子,盖子抽出,里边放着几张抽水底单和几条黄金首饰。

    这些东西,甚至包括铁皮匣子,炳叔也是第一次见到。

    他转过身,看着李梦山,却发现李梦山眼里闪过一丝鄙夷的悲哀。

    炳叔走出房间时,感到七月的太阳也冰冷的没有温度,他似乎一瞬间苍老下去,盯着王大龙说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用心如此毒辣!”

第八十五章 一地鸡毛

    随着炳叔的离开,汉正街那些扁担的格局发生了深远的变化。

    宁向东几乎无法再出现在炳叔的底盘上,那几个卖皮鞋的几个商户从一开始委婉的找他催债,诉说近期周转不畅,发展到尾随跟踪,直至找到武钢一招,堵在门口不让宁向东出去上班,因为一旦进了武钢大门,他们就没法随便进去了。

    这事闹的沸沸扬扬,连刘元贵也知道了,拿出一个月工资要借给他,宁向东拒绝了。

    其实货款总数也才四万,进货时已经支付了两万,剩余的那两万,对商户来说不过洒洒水而已,只是对上班的工薪族来说是一笔巨额外债而已,刘元贵一个月也不过六百块钱,这个数里还包括在武汉外派的补贴,宁向东说什么也不能要。

    眼下只有不断催促龚强结款,不然在小范围传开,不明真相的其他商户还以为他是言而无信之人,极有可能严重影响未来的发展,但是对公的生意哪有私人那么快,单位的财务制度是层层审批,会计出纳对账,这个月预算,下个月出账,这些钱都是财政拨款,上面没有款项下来,下边只能干瞪眼。

    宁向东在武汉焦头烂额,四处躲避债主,即便如此他也暗自庆幸,当初没有从炳叔那里拆借,不然更把老人家陷入不易之地。

    回想前几天发生在院子里的那件事,宁向东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炳叔几乎是没有任何反击,直接认输,而且迅速收拾了行囊,离开汉正街,走的时候也一句话没有交代,事后他曾经试图跟炳叔取得联系时,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找谁打听,想来想去只有可能找李梦山询问,立刻死了这个心思。

    “李梦山就是个二百五,哪有他远房堂妹李梦风机灵!”赵伟听说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后,脱口就骂。

    而目前的情况是,辉伯也不见了踪影,似乎跟炳叔前后脚消失了,小酒馆只留下李梦风独自看店,宁向东曾经去店里看望过,这个小丫头没心没肺,完全意识到看似平静之下涌动的暗潮。

    面对这种情况,宁向东也没有把情况告诉李梦风,以免单纯的小女生跟着瞎操心,只是再三提醒赵伟,最近少去汉正街搜罗片子。

    赵伟却不以为然,这次发生的情况让他自我感觉良好,从开始就认为宁向东自己正常拿货,正常做小买卖,没必要跟扁担们搀和在一起,却完全忘了最初接触汉正街的扁担们是从辉伯开始的。

    不过他最近确实去的也少了,原因只有一个,全世界更新的电影,只要是有中文字幕的,都已经被他收入囊中,从在汉正街购买了第一盘录像带起,大概得有上万块钱投进了这项爱好。

    赵伟的父母倒是不太干预孩子的这个兴趣爱好,毕竟比赌博好多了,上次被公安处抓赌,他的父母一度以连轧厂风气不好为由,差点找人把他调走,赵伟家里在并钢有点人脉,托关系调动一个普通的三班倒工人还是小事一桩。

    只是宁向东并不知道,赵伟父母早已把他垫付的八千块钱交给儿子,但是赵伟却隐瞒未还,这几天眼看着宁向东上蹿下跳,被两万外债逼的经常在车间过夜不敢回一招,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但是那八千里面有七千已经变成了录像带,手上仅剩的一千块钱和两万相比无异于杯水车薪。

    就算现在给了宁向东也于事无补,干脆等以后凑够一起还,现在还是留着再收几盘录像带吧,毕竟今后再来武汉的机会很可能就没了,再说宁向东只要坚持挺过这二十几天,就苦尽甘来,满血复活了,如此一想,赵伟释然,继续违心无愧一天天。

    现在并原和武汉两地的情况反了过来,以前是龚强一有风吹草动就给宁向东打传呼,如今是宁向东天天给龚强打电话问营业额流水,以及色织厂的结款情况,把龚强逼的万般无奈,只好给赵宝库打传呼。

    赵宝库从广东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最近神神秘秘,跟宁向红两人不知在商量什么,只是原来经常想法设法逃班旷工请假不去上班,这次从广东回来后,却异常热衷泡在车间,宁向红更是下了班就往自己那个已经退休的师傅家跑,搞得老大姐经常擦拭眼角,逢人就感叹,衣不如新,人不如旧,看看当年自己带的徒弟向红,虽然不是学的最好最用功,但是却是最讲感情,这都独立上机多少年了,还没忘自己,比现在当了大班长的二徒弟来的都多。

    赵宝库听龚强说完了宁向东在武汉进入困境的事后,急的当时就打算立即动身过去,幸好这次龚强在电话里表现冷静,一句去了也没什么作用,眼下的问题还是钱的话,让赵宝库也冷静了下来。

    “其实,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儿,问题是现在是真没钱啊。”龚强哀叹着。

    赵宝库反复思量了一会儿,说道:“我想想办法。”

    挂了电话后,赵宝库反复思量了半天,最终决定把复印店卖掉应急,同时再把跟宁向红商量的计划付诸行动。

    这次的决定是一件大事,绝不同于跟宁向东和龚强投资钟楼街的店铺,三个人合作他是抱着混在一起玩玩的心态,就算赔个精光也伤不到筋骨,但是把复印店卖掉却是对未来也会产生影响的重大行为,因为他这个店不仅仅是守在街里接个打字复印的小买卖,而是同时承担着很多单位办公室复印机的售后服务以及耗材更换等业务,这才是他最大的隐形收益。

    宁向东接到赵宝库打来传呼后,给他回了电话,听说要卖掉复印店时,第一反应不是劝阻,而是想买下来。

    “宝库哥,如果你真打算卖掉,那就卖给我。”宁向东说道,事实上这次对话,是这两人在未来各自走上不同创业道路的里程碑式的节点。

    “你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再说,做生意野心不能太大了。”

    “这点事根本不用费心,再过二十天自然就解决了。”

    “那还是有问题,别人做生意为什么没有发生这样的问题?”

    “事发突然,谁能想到炳叔忽然出事,他的担保失效了。”

    “所以说,凡事还是要靠自己!”

    “那你把店卖给我,这次我自己接了,不跟别人合作。”

    “我这店想卖十万,你有吗?”

    “……我给你打借条,按手印的那种。”

    “呃……”

    “宝库哥,这个店你要真的不打算要了,就给我,你要舍不得,但有难处不得不卖,也给了我,”宁向东恳切的说道:“不管怎么说,在我手里,也不算真的跟你没有关系,何况当时选这里开店,还是为了离我姐近点,卖给别人可就一点念想也找不回来了。”

    不得不说这句话深深触动了赵宝库,从宁向东在部队服役时,他就弄起了这个店,真要转出去,还是舍不得。

第八十六章 坑爹的三角债

    宁宝隆遭遇了财务危机,表面上却依然风光无限。

    并原市民慢慢都知道了这家装修另类,店名颇有古风的足下产品专卖店。

    大部分时候,人们都是进去闲逛,有时也会顺手买一两双袜子,而龚强也经常搞点小促销,例如第八位进店顾客,第十八位真实消费的消费者等等,事先并不说明,待客人买单时,售货员小妹才会惊喜的说道:“您是本店第多少多少位消费者,享受八八折优惠。”

    这就给原本照价付款的顾客一个小小惊喜,从而多少促进了一些销量。

    并且,店里还推出了第八十八名顾客买单时,所购商品全部免费赠送的活动,只是以胖子的心性,赔一分钱都要了他的命,这种促销一辈子也不会兑现了。

    尽管龚强花样百出,绞尽脑汁提高销售额,但依旧是杯水车薪。

    宁向东只好每天继续重复着在汉口和武昌之间的小范围跑路行动,色织厂的余款一日不结,这种情况一日得不到改观,甚至直接影响了正常的进货。

    由于男袜走货量不高,只在一开始进过一次货,就再也没有上新,胖子嫌压货成本周期太长,连续搞了几次促销活动。

    恰逢一次周日,附近劳动技校的几名学生上午逛街时偶然看到,买了几双,由于价格实在美丽,回到学校后在宿舍里炫耀一番,结果引起男生结队前往购买,直接卖到尺码不全需要补货。

    虽然热销场面感人,但是利润却大幅度缩水,还外债依然是不可能的,不过小批量补货的费用却又相对够用,眼看店里男款短袜告急,龚强又联系了宁向东,补充短袜的同时,顺便把其它缺货也一并补齐,此外还有少量皮鞋,因为定价便宜,很多客人也进行了预约。

    打电话的同时,胖子仍旧没有忘记抱怨一番,好好的地摊生意做的不错,就为了提升逼格,非要自己难为自己,在资金准备不充分的情况下,开这么一家门店,结果赚的钱不是义务丰富了并原人民享受低价高质量的商品,就是白白给塑料二厂当了长工,好容易获得的剩余价值都被二塑剥削走了。

    “所以,没有自己的产业就处处被动,要是这家店是咱们自己的,何愁房租的事?”宁向东听了龚强的抱怨,脑洞又打开了。

    “你娃挂掉电话,找个冰糕摊,买一袋冰块去去暑气,然后钻到桥洞下边凉快凉快,武汉那么大,债主肯定找不到,”龚强满怀恶意的说道:“看看两万块钱的外债快把你娃逼疯了!”

    这一瞬间,龚强心里真有点犹豫了,他卖拖鞋赚的一万块钱一直没舍得拿出来,看到宁向东远在武汉这么艰难,真有点想拿钱出来先度过危机再说。

    然而,有了第一次,注定还会有第二次,这不是他的风格,要命有一条,要钱先把命拿走再说!

    家里缺了货,再不补充,很容易形成恶性循环,顾客上门一看店里空空荡荡,绝大部分不会再去第二次,所以,尽管冒着当场被债主扣住的风险,也只有去汉正街备货。

    宁向东选择在中午气温最高,人流最稀少,扁担们绝大部分午休的时候去了趟汉正街,他

    没敢在熟悉的地方挑货,而是选择了熟人罕至的区域。

    虽然这些地方基本是两种品类参差接壤,没有高度统一的货品,好在他进货量也不大,在当前的情况下,这也是唯一的选择了。

    但是这样做有一个弊端,价格高不说,还不能随意挑挑拣拣,批发就是这样,整包整捆的拿,随机可以抽检,但件件都要看,别人搭不起那功夫,汉正街上家家货物的吞吐量都挺大,谁会为了小批量去浪费时间。

    实际上哪次进货都有残品率,只是被巨大的利润差轻松抹平,买卖双方谁都不当回事,更何况宁向东所谓的批发,在人家眼里完全不够看,这才是不敢挑剔的原因,当初炳叔压阵还好说,现在靠自己,一切等于重新开始,从这个角度来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要是创业,谁不是真金白银一路头破血流摔过来的,靠天靠人,不如靠己。

    挑好货,结清账,宁向东挑着扁担去发货,在汉正街混了这么久,这个唯一的优势,此刻终于体现出来。

    首先他手里有一根属于自己的扁担,其次是天天跟着炳叔他们干活,这项熟练工早已干的炉火纯青。

    这个发现让宁向东哭笑不得,投了如许多的钱,走在创业的康庄大道上,辛勤汗水终于换取了收获,自己成为一名合格的扁担了。

    发完货,给龚强打了传呼,通知他按时接货后,刚准备离开电话亭,自己的传呼响了,低头一看,是何女士。

    宁向东拍拍脑门,何萍前段时间呼过他好几次,都忙的没有顾上回,还好这次凑巧,正好在电话旁边,于是连忙回了过去。

    电话接通,还没等对方说话,宁向东一连串的道歉就脱口而出,何萍在那头搞得好不尴尬,她开了免提,旁边还有自己的闺蜜冯欣怡。

    宁向东哪里知道那边有人,短暂问候几句,开始吐槽色织厂坑爹,迟迟不给结账,自己在武汉面临着分分钟被砍死的局面,听的何萍一惊一乍,冯欣怡掩嘴偷着乐。

    “那你现在怎么办?一直东躲西藏?”

    “当然得躲着了,有家不能回,一招那边天天有人蹲守。”

    “两万块钱,也不是小数了……”何萍思索着,顺便对冯欣怡翻个白眼:“要不我帮你想想办法吧。”

    “开什么玩笑?要这样我宁肯躲着,”一听何萍要想办法,宁向东连忙打断,说道:“又不是真的还不上,这种三角债,用不了十天半个月,色织厂结了款就自动解套,不过你跟你那个好朋友说一下,下个月到了结款日可千万别拖啊,这点钱对单位根本不算个事,但他们随便拖拖,我这儿可就真玩完了。”

    何萍点点头,说道:“那就先这样,我挂了。”

    她却没想到自己只是点了头,宁向东在电话那边看不到,一看自己说帮忙,何萍就赶紧挂电话,还以为这事有点棘手,心里不禁后悔,这事儿很可能让何萍很难做。

第八十七章 拨云见日

    八月初的时候,连轧厂第二批派遣到武钢实习的工作提上了议程。

    如今厂里的当家人是程伟志,一把手李铁反而成了陪衬,厂里的大事小情都由程厂长拍板定夺,只是有一点让他很不爽,最终拍板的是他,可签字同意的还得是李铁。

    为此他不但常常去探望表姐孙梅,甚至跟陈秘书也交从甚密,方振杰对此也略有察觉,只是身为上位者,有所为有所不为,下边同事之间的私人友谊也懒得过问,陈定远跟随他几年,还是比较可靠的年轻人,程伟志从亲属角度来说,虽然有些远,但是跟老伴孙梅走的近,也可放心,尤其是程伟志现在这个位置,是自己一手扶持上去的,亦算是亲上加亲。

    可惜还是缺乏历练,不过在某些位置上,多一个自己人,毕竟还是方便很多。

    然而这一切随着秦运昌的调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都以为秦书记怎么也能干满这一届,到明年三月份人大会后才有可能做出调整,甚至有可能实现连任,在书记位置上再干最后一届,然后在这个位置上退下来,也算功德圆满,皆大欢喜,谁想到距离换届还有半年,就调整到了政协。

    究竟是谁这么迫不及待?方振杰想来想去,认为这个猜想没法成立,因为没有任何人从并钢提拔上来,接替老秦的是何立楷,从南榆地委横空而来,此前与并钢完全没有交集。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方振杰敏锐的察觉到这些变化,心中产生了警觉,不能说自己疑神疑鬼,谁的屁股不干净,谁心里自然有数。

    整个并钢,也只有袁克航知道自己跟秦书记的私交,虽然自从两人明确成为上下级关系,各自分管不同的工作后,明面上的已经没有了交集,除了工作之外很少接触,甚至连家庭之间的走动也极少,但是有些情分不以时间和距离为阻断的。

    老秦这个人,本性很好,也很顾念旧情,就是有一点,行事作风过于严谨保守,不适合当前的风向,如今需要的是开拓进取型的干部,胆子、步伐更大一些的。

    当时为了程伟志的事私下沟通时,只是一个分厂岗位的调整也犹豫难断,束手束脚,这也是方振杰敢于去做的某些事,对老秦却采取了隐瞒的原因。

    想着如今复杂的局面,方振杰伸手拿起茶杯,才发现杯子空空,不由怔了一下,他一向注意细节,这种微小的失控会带来令他不适的感觉。

    一团乱麻啊,陈秘书今天怎么回事,到现在也没有上班。

    也许,很多游走于危险边缘的决断,应该听取老秦的意见,只是现在,一切反思已经晚了。

    只能听天由命了,方振杰自认某些事天知地知,做的很隐秘,但却忘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姐夫,我这儿带了些好茶,您尝尝看。”坐在办公桌对面的程伟志看到方振杰端起空茶杯又放下,忙从包里拿出一只精致的铁筒。

    “注意场合,”方振杰敲敲桌子,严肃的说道:“我的办公室以后没事少来,除了汇报工作,有什么其他事情去家里找你姐姐说。”

    方振杰看着程伟志,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烦恶,把陈定远放到连轧厂的这个位置上,都可能比他干的更好:“何书记来了以后,我听说你们的工作汇报都是李厂长去的?”

    “我去也不合适啊,李厂长是一把手。”程伟志抓住机会点了题。

    方振杰瞟了他一眼,心里越发坚定了想办法把这个小舅子调出连轧厂,在维持现有职级不变的情况下,找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随他自生自灭,老秦都被上级挪了窝,如此强劲的风声,这个蠢蛋竟然无知无觉,还这么赤果果的在这里要官,就算自己能明哲保身,早晚也得被他坑了。

    “你现在的首要工作是积极配合李铁同志,把第二期武钢培训工作落实好,不要出纰漏明白吗?”方振杰严厉的说道,看到程伟志眼中流露出惶惑的模样,想到他平时常来自己家中的那些表现和好处,不禁心中又一软:“现在是非常时期,秦书记说动就动了,务必谨慎一点,我听说你在厂里说一不二?要注意身份和影响!李厂长才是一把手!”

    与此同时,何立楷和袁克航正在办公室里向市纪委来的同志做检讨。

    “这次的教训是深刻的,领导身边的工作人员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我们是有责任的。”何立楷沉痛的说道。

    “责任不在何书记,他上任才几天,主要责任在我!”袁克航打断何立楷的话说道。

    “两位领导先不要急于承担责任,目前只是与陈定远谈话和了解情况,还没有最后的结论。”

    这次来并钢的纪委同志一共四人,由副书记王青锋带队,这就很能说明问题,如果仅仅是了解一般情况,王副书记不可能亲自过来。

    何立楷和袁克航彼此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二人都是久经考验,对组织程序心知肚明,只是在陈定远没有全盘交代问题之前,王青锋不可能轻易下什么定论。

    “一个人一辈子有很多路要走,路上难免会有挫折,会走弯路,只要在这条道路上不断探索、不断反思,汲取经验和教训,就一定能把握正确方向!”王青锋临走时,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在袁何二人听来,简直就是对陈定远问题的定性实锤,只是,最终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还是会牵扯到其他利益相关人,一切将拭目以待。

    时间过了没有多久,大约半个月后,关于方振杰、陈定远和程伟志存在重大经济问题,在接受党内处理后,移交司法机关的通报正式传达下来,而远在海南的石宗勤则是又过了两条才听说了这个消息。

    夏季炽烈的太阳照耀着南中国这座唯一的热带岛屿,但是石宗勤只感觉到春天般的温暖。

    自己离开并原时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刻,虽然这里是一片南国风光,但他的心中始终忘不了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在这里整整住了半年,也一直强忍着没有回去,甚至连电话都没有主动打过一个,但是今天听说了并钢传来的消息时,再也按捺不住,来到办公室给李铁打了电话。

    “是的,老伙计,消息千真万确,”李铁在电话里兴奋的说道:“不能埋怨我啊,这件事是有纪律的,没有通报之前我没法跟你说,通报之后不用说你也知道了。”

    “再说,我不给你打电话,你这不是也打过来了吗?我打过去花的咱们厂的钱,能省还是要省的,这也是您老兄的一贯宗旨嘛!”

    石宗勤哈哈大笑,当听说第二批去武钢实习的职工已经整装待发时,不由再次激动起来,一切都还来得及,第二批才是重中之重,这批培训职工全都是一线岗位的操作人员,严格说他们才是连轧厂的灵魂所系。

第八十八章 优雅的胖子

    并原在全国也是一座赫赫有名的内陆省会城市,不仅仅是因为拥有近三千年的悠久历史,更因为是建国以来,除了东北三省老工业基地以外的又一座集能源于一身的重工业城市。

    储静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严格说她跟宋小青差不多,从出生到上大学之前,几乎没有离开过自己生活的地方,不过她比宋小青好一点的就是,北京在上学之前就去过了,有照片为证。

    当储静向梁海潮出示证明自己曾经去过北京的照片时,梁海潮看了以后狂笑不止。

    照片是黑白色的,一个三四岁大的黄毛丫头,站在天安门广场上,当时这样的照片在全国无数家庭都曾经有过,所不同的是里面的人物各有不同,梁海潮也有一张,只是他的照片是在照相馆拍的,身后的天安门是一张布景图。

    因此他也深度怀疑储静是在当地照相馆拍的这张纪念照,理由是天安门的比例不对,储静的脚丫子几乎已经站在金水桥边上了,这怎么可能,长安街的车水马龙怎么也没有出现在镜头里?

    这一质疑立即遭到各种龙抓手的袭击,两臂腰间留下无数淤青。

    当时两人正走在钟楼街上,既然到了并原要见梁海潮的父母,总不能空手上门,况且还有宋小青家,也得登门拜访吧,故此两人决定去钟楼街买点像样的礼物。

    回来的这两天,梁海潮已经耳闻了有一家宁宝隆的门店,在钟楼街上独树一帜,寸土寸金的地方只售各种袜品,间或也有几双皮鞋摆在展示台,但店员并不主动尾随介绍,一副卖不卖无所谓的样子,而且皮鞋一定要跟你选购的袜子搭配才行,否则宁肯不卖,这种经销模式引起小情侣的浓厚兴趣,自诩来自首都北京的时代骄子,名校大学生,对自己的眼光和品味已经自视很高,却也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独特的销售方式。

    尤其听说店老板还是一位风度翩翩、举止优雅的胖子时,两人更是兴致高高,梁海潮甚至在心中暗想,真该叫自己的高中同学龚强来看看,胖子的人生也可以逆袭。

    走进宁宝隆时,两名首都大学生眼前一亮,这哪里像是商店,俨然一座小型博物馆啊,触目所及,没有任何商品展台,大片大片的场地好像不要钱一样,只陈列展示着人类初次认识到棉花的作用,以及纺出第一锭棉纱时的历史过程。

    梁海潮和储静手牵着手,沿着陈列台缓缓走着,认真观看和研读每一次纺织工业的重大变革,取得的成就,从棉织品到丝织品所有品种的演变进化,过于复杂无法展示的阶段也有详尽的文字说明。

    上了大学的人都是好奇宝宝,正是因为对未知世界渴望探索的性格才促成他们浓厚的求知欲,也是成为各自领域学霸的基础,此时也是同样,两个人完全沉浸在历史进程的这一细分阶段当中,不但看的认真,甚至还发生了几次低声的讨论。

    就这样一路边看边走,一直走到最深处时,两人被一片被柔和的柠色灯光吸引过去,一个温馨的休息区出现他俩面前。

    而梁海潮更是彻底惊呆了,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此时正半躺着一个优雅的胖子,怀抱一盒雪山冷饮厅的冰激凌套装,吃相依然如过去很多年,未来估计也不会改变的那般豪放无边。

    “竟然是你这个死胖子!”梁海潮悲喜交加,喜的是既然龚强是这家店老板,那还用花钱?直接抢就好了,悲的是风度翩翩、优雅这些美好的词汇,从此在他的认知里彻底留下了阴影。

    胖子正在享受每天例行一盒的美食,这是最幸福的时刻。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这世间唯美食与女子不能辜负,此时正值良辰美味于一刻,忽然一声断喝从天而降,吓了胖子一跳,自从宁宝隆声誉日隆,胖子的修养也不断发生潜移默化的改变,盛世员外的气质不是空穴来风。

    刚刚一声死胖子的喊声听上去十分遥远而熟悉,还样的称呼还是地摊时代的吧?偏偏喊出来的声音似乎多年老友?

    当梁海潮已经走到胖子不远处时,他才看清楚来人竟然是自己的发小兼同班同学。

    看着胖子脸上绽放的惊喜时,梁海潮也展开双臂,打算跟龚强来一个熊抱,同时右脚微微后撤撑住,他看着对方的体格,有点担忧自己禁不起对方激动之余扑上来的力道。

    胖子扔下冰激凌,跌跌撞撞冲了过来,绕过展开双臂的梁海潮,来到储静面前时,才立足躬身道:“感谢光临敝店,请问这位女士,有什么需要效劳的吗?”

    看到眼前这个举止得体的胖子,果然如传说中优雅与温柔并重,才华同美貌集于一身,储静嫣然一笑道:“没什么,我先随便看看吧。”

    “如您所愿!哎呀……”胖子刚刚向旁边闪开,让出道路,屁股就传来一阵疼痛。

    正是被晾在一边的梁海潮飞起一脚,踢在他的尊臀上。

    “老子废了你!”美人面前丢了人,胖子大怒,转身找梁海潮算账。

    储静皱了皱眉,说道:“不许说脏话。”

    胖子如闻天籁,迅疾转身:“您的吩咐,我的荣幸。”

    梁海潮被龚强转瞬即变的表演彻底惊呆了,喃喃自语道:“这一年你都经历了什么?”

    当听说了龚强这身演艺天才的背后,还有一个跑路天才宁向东在武汉苦苦煎熬时,梁海潮不胜唏嘘,男人真的太难了。

    每一个微笑背后,都藏着眼泪和伤楚,只是不足以外人道也,何况谁会对一个不相干的人感兴趣,正如每个读书人,不会去理解推荐票、月票对作者的意义一样。

    在两位发小谈话的时候,储静选了一双皮鞋,一双袜子过来,龚强看到了说道:“太少,来我这儿客气什么,再给你公婆各挑一份。”

    储静被这话噎了个大红脸,羞恼道:“这是给宁向东的女朋友家买的。”

    “谁?”胖子一听坐直身体:“宁向东哪来的女朋友?”

第八十九章 人间最苦是情种

    储静跟梁海潮第一次到并原,意外的遇到龚强,向他提起宋小青时,死胖子竟然装傻,摆出完全不知道的样子,让她大小姐脾气压都压不住。

    梁海潮在旁边也一脸懵圈,这一年两人见面不多,胖子变得越来越看不透了。

    他走到龚强面前,伸手在胖脸拧了一把,仔细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龚强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拳还回去。

    梁海潮见状松了口气,扭头对储静说道:“放心揍吧,原版的。”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好好说话!”储静双眼含霜,恶狠狠的瞪着龚强。

    龚强被看的打了个哆嗦,紧张的说道:“瞪我干什么?又跟我没关系,宁向东这小子忒不是东西!”

    梁海潮和储静看到胖子第一时间明确了自己的阵营,点点头表示认可,储静投去赞许的目光:“很好,继续!”

    龚强对宁向东和宋小青之间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大部分情况还是听宋小军说的,只是宋小军来找他的时候,主要目的是表示感谢,顺便提到了自己的妹妹。

    “她哥当时挺忧虑的说了一句,小青心情很不好,好像跟宁向东闹掰了。”说着话,龚强把刚才放下的冰激凌拿起来,看看化的差不多了,一仰脖全倒在嘴里。

    “宁向东不是什么好东西!”储静直接给出结论,同时拿眼看着梁海潮。

    “没错,不过她哥也挺差劲。”梁海潮立场很坚决。

    “附议!”胖子更是乖乖宝,连忙摇尾巴。

    “这么说,她们全家还是一直不接受?”梁海潮知道前因后果,只是没想到这么久还是这样的情况。

    “宋小青她妈的……”胖子被冰激凌刺激得胃痉挛,关键时刻打了个嗝,想说的话断成一句完美国骂。

    “咣”的一声,储静举起手中的鞋盒砸在龚强头上。

    “……思想有问题……”一鞋盒把胖子嘴里剩下的半句砸了出来。

    “呃……你的意思是宋小青她妈妈不同意?”储静举着鞋盒,小心的问道。

    “这名顾客所有的商品全部按原价,一份钱优惠也没有!”龚强转身对不远处看笑话的店员说道,这次他是真生气了:“还有包装袋也要收费!”

    储静尴尬极了。

    正在这时,一个漂亮的女孩儿推开门,也不走进来,就站在那里冲龚强大声说道:“欣怡刚跟我联系了,她们单位明天就转账。”

    说完不等胖子接话转身就走,离开之前又抛下一句:“我先给向东打传呼,把这件大喜事告诉他!”

    何萍来的快去的快,话里话外透着跟宁向东的熟稔,储静只晃了门口那一眼,就看出跟她闺蜜宋小青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是个活泼外向的女孩儿。

    很漂亮而且很有朝气的美女,直觉让她陡然警惕起来,低声问梁海潮这女的是谁?

    梁海潮从来没见过何萍,也不知道宁向东身边有这样一个女性朋友,此时听储静问,随口应了一句:“应该是向东新交的女朋友吧,我上学之前还从未听说过。”

    他看得出储静现在脾气不对,说这句话的本意是把自己摘干净,这女的只跟宁向东认识,可坏就坏在朋友前边非强调个“女”字,储静初来并原,第一次接触梁海潮身边的朋友,刚才龚强一副对宋小青拒之千里的样子,明显跟宁向东一个鼻孔出气,现在听自己男朋友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不禁脱口而出:“他们几个没一个好东西!”

    “你也一样!”储静剜了梁海潮一眼,向店外走去,脚步声蹬蹬回响。

    梁海潮立即傻眼,连忙追过去。

    胖子挨了一鞋盒,这会儿也没闲着,正故作生气的在店里溜达。

    储静从他身边风一样刮过,淡淡幽香钻进鼻孔,胖子连哼几声,张口来了段唱词:“都说那有情人皆成眷属,为什么银河岸隔断双星,虽有灵犀一点通,却落得劳燕分飞各西东……”

    一段京韵大鼓曲调的《未了情》唱的字正腔圆。

    这个电视剧储静也看过,听胖子唱的韵味十足,不觉又狐疑起来,这家伙现在唱这一出?应的是什么景?

    她心里从担心宋小青,忽然转到自己身上,并原这几个好兄弟,是她平生所未接触过的人物,梁海潮还好点,毕竟置身象牙塔里,还没在社会上锻造过,即便这样也让自己操不完的心。

    宁向东虽未见过,但是龚强一身烟火气,还对他言听计从,只怕更不是省油的灯,宋小青那么单纯的女子岂能驾驭的住?

    想到这里,储静忽然定住身形,转身面对梁海潮,说道:“海潮,你后跟宁向东和龚强断交行不行?”

    梁海潮正琢磨着怎么消除刚才的尴尬,哪能猜到储静的心思早就跳跃到别处,以为还是刚才那点误会有情绪,就劝道:“别闹了储静,多大点事啊。”

    果然是这些狐朋狗友比我更重要,储静眼里有了泪花,重重的点着头:“好!好!我不为难你,这么点小破事,是我太计较!”

    说完猛然转身,向门口走去,却跟刚走进来的何萍撞在一处。

    何萍满面喜气,边进门边说:“我这一个月为向东担心死了,现在终于熬过去了……”

    话没说完已经跟储静撞了满怀,这才发现对方眼里的泪水,何萍不禁有点吃惊,她扶住储静,看看梁海潮,又看看龚强。

    胖子嘿嘿一笑,一只宛如胡萝卜头的大拇指高高竖起:“真是患难见真情,一心只为宁向东,何萍好棒!”

    看到何萍出现,储静稳定了一下情绪,都是女生,她也不好意思太任性,于是停住脚步。

    梁海潮赶紧上前拉住她的胳膊。

    “一步步追不回那离人影,一声声诉不尽未了情……”歌声再次响起,胖子幽怨的看着两人。

    储静刚刚强压住的心酸再次涌起,她用力甩着胳膊,想挣脱梁海潮的掌握。

    梁海潮脸都绿了,又不敢松开挣扎的储静,怕她真跑了,只能凶狠的瞪着胖子,恨不能用目光杀了他。

    龚强迅速溜到门口这个进退自如的有利地形,摇头晃脑的说道:

    “人间最苦是情种,罢了(liǎo),罢了……”

第九十章 你爸是你爸,你是你

    最终的结果还是从店里拿走了那双皮鞋和那双袜子,梁海潮掏出十张大团结扔在龚强怀里恶狠狠的说道:“给你的买药钱。”

    闹剧过后储静渐渐平复下来,然而潜意识中产生的联想却在心里留下了的阴影,毕竟是青春少年,初尝爱情甜蜜,恨不能对方所有一切都是自己的,哪怕有一丁点风吹草动,唯爱至上敏感的心灵也抵抗不住。

    “你先看你的书,我看我的书,总有一天,我们两个人会看同一本书……”

    这是两人初次在学校图书馆相遇时,梁海潮对自己说的话,那时是金秋十月,连寓意都这么美好,收获的时节。

    那现在呢,万物野蛮生长难道就不好吗?总得有竞争和坎坷吧,这样跨过山和大海,穿越人山人海一路走来的努力才有价值,尽信缘不如无缘。

    “我们现在就去小青家吧。”储静低着头,青丝撒在胸前。

    梁海潮看到她双颊的绯红,心里不禁叹息一声,揽过储静的胳膊,慢慢走着。

    世上表白千千万,一个女子的脸红已胜却人间无数。

    在北京担任家教的宋小青并不知道并原发生的这些狗血剧情,实际上她远比这些关心她的人调整的更好,最初爱恨交织的情绪早已消失无踪。

    心态平和之后,她就有了新发现,自己辅导的学生张雨泽,脑子存着无数各种各样的古怪念头,简直让她应接不暇,不得不拿出大量的业余时间,补充自身的常识体量,以备随时可能出现的问题。

    “盯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宋小青板着脸,看着自己的学生。

    今天下午补习英语,宋小青让张雨泽先预习单词,待会儿打算搞一个小测验,可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对方不看书,反而一直盯着她。

    “您脸上要真开朵花,咱不得发了,到时候全球巡展,我当经纪人。”

    “你说的话我会在下课后如实向阿姨汇报的。”

    “别呀,咱俩还是哥们吗?”张雨泽一听有点慌:“其实我是想,什么样的香水适合你,我爸从国外给我妈寄过来一大包。”

    起初,宋小青刚来的时候,每次接待她的都是张雨泽的母亲,她还以为这是个单亲家庭,过了两天才知道,原来张雨泽的爸爸在奥地利,近期又刚刚移民到德国。

    宋小青再次开了眼界,以前只听说过国内的人移民到国外就是终极目标了,这个张爸爸居然移民到国外后,又继续移民到另一个国家。

    “我爸是学音乐的,所以要先去奥地利,后来德国有家钢琴公司请他去调音,那边条件更好,所以干脆移民过去了。”

    张雨泽的爸爸已经去了奥地利十几年,第七年才拿到绿卡,没想到那样一个小国家,移民难度也这么大。

    宋小青知道张雨泽最终是要投奔他爸爸的,所以很奇怪,既然要出国,还备考什么大学?再说将来要去德国,为什么学英语,而不是学德语。

    “奥地利说英语吗?”宋小青不太清楚,所以用了疑问句。

    “奥地利也说德语的呀,要不希特勒一个奥地利人能跑到德国靠演讲做到总理的位置上。”

    语言确实是一门艺术,不仅仅会说就行,这一点宋小青很赞同,不然那么多人因为不善于表达,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就让别人产生了误解。

    “我只想要平平淡淡的生活,平平淡淡的爱情,我不想自己的感情好像演戏一样轰轰烈烈,现在让别人欣赏,甚至在未来让别人凭吊,梁祝的爱情真的就是人们对感情的终极追求吗?那样得有多变态?”

    分手那天,宋小青被宁向东这段话激得无法自控,冲动之下说出了再见两个字,如今细细想来,她说出的话,是不是也算一把刀?

    自己只知道宣称爱情至上,可是家里这么多的阻挠,曾经去努力改变过吗?只是一味的躲避和隐瞒。

    最后一次两人见面时,还是冬天,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送走石宗勤后,两人在机场外面度过整整一夜,记得天空出现第一抹绚烂的朝阳时,宁向东曾经对她说过一句话:“遇见你之前,我没想给结婚的事,遇到你之后,结婚这件事,我没想过别人。”

    怎么就忘记了呢?是生活太浮躁还是我们太浅薄?

    这一刻,宋小青嘴角泛起微笑,没想到关于一段语言的对话,解开了自己心里的死结。

    当看到张雨泽快趴到自己面前,使劲盯着她时,宋小青才意识到刚才走神了。

    对方毕竟是个大男孩,这个举动吓了她一跳,连忙向后躲了躲:“干什么?”

    “我问你要不要我妈的香水,问了几遍你也不说话,自己坐在这儿又咧嘴又笑。”

    宋小青这才看到桌子上摆着好几只没打开包装的精致的香水瓶,也不知道张雨泽什么时候离开,什么时候又拿了香水返回的,“这是你妈妈的香水,怎么拿到这里来了,快送回去。”

    “就是我妈妈让我拿给你选的。”

    “那我得去谢谢你妈妈。”宋小青说着站起来。

    “我妈没在,刚刚出去了,我爷爷一会儿要过来吃饭,她去买点菜。”

    “这样啊……”宋小青没想到,自己只是出神了一会儿,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我刚发愣了多久?”

    “你没发愣,”大男孩坏坏的一笑:“像单相思,跟我们班的女生一样。”

    宋小青闻言板起俏脸,重重一拍桌子:“今天的补习课不上了,单词你自测结果,成绩我明天过来看!”

    太不像话了,失去师道尊严的宋小青非常生气,现在的小屁孩哪懂得什么尊师重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气冲冲的走到门口,她忽然又转了回来,拿起桌上的香水,仔细看看外包装的说明后,挑了一瓶塞到包里。

    “耍贫嘴有用吗?不好好学习,连哪种香水是什么作用都看不明白!”宋小青对张雨泽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挑选过来的这几只香水都是给厕所用的,只有我放包里的是给人用的,适合人群:中老年妇女!”

    张雨泽看着大姐姐,不服气的说道:“我没仔细看,再说都是我爸买的,他还能不认识上面的字?”

    “你爸认识,可你不认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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茁壮的草根介绍: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锋芒毕露。
草根宁向东,逆天改命二十年。
茁壮的草根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茁壮的草根,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茁壮的草根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