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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墨羽惊鸿     回到大明当神子txt下载     回到大明当神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一章 徐家小姐出逃记

    白皙的脸儿,红艳艳的唇儿,一双灵气冉冉的大眼睛,这不是徐妙锦这是谁?

    关键是她怎么在行伍里?徐允恭带她来的?不可能吧!

    此去淮北,事急路远,行伍里边全是男人,愣说不是男人的,也只有随行服侍王灵善和朱标的几个太监,这小姑娘怎么过来的!

    徐妙锦头盔里扎着一个丸子头,此时摘下头盔气喘吁吁,微有薄汗的小脸显得煞为可爱。

    惊呆的王灵善和徐妙锦对视着,两个人一眨不眨的看着对方,最后终归是小姑娘脸皮薄,小脸一红败下阵来。

    这个色胚!怎么能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人家!

    徐妙锦一脸女儿心思,把她当小孩儿的王灵善却开口道:“你怎么在这儿?你哥知道吗?”

    “不知道!我偷偷溜出来的!”徐妙锦小脸一翘,还颇为神气。

    “哦。”

    合着这小妮子是离家出走啊!

    王灵善面完表情的点头,然后张嘴就要大喊。

    措手不及的徐妙锦扑上去用小手捂住了他的嘴,王灵善只觉得香风袭来,一具柔弱的身躯便扑到了自己的身上。

    徐妙锦杏眉怒瞪:“不许叫!”

    王灵善用眼神表示了自己对她威胁的不屑:我叫了你能把我咋滴!

    在扬州是忌惮你徐家大小姐的身份,怕你暴露之后自己被官兵追的满大街跑,现在士别三日,我都特么都是神子了我!就你还能威胁我!

    徐妙锦也有些心虚,于是恶狠狠的添上一句:“再叫我咬你!”

    哇塞,好可怕,我都快吓笑了。

    王灵善狂翻白眼,用眼神继续表示自己的不屑。

    别无办法的徐妙锦寄出了杀手锏:“你再叫,我就告诉我哥你在扬州搂我抱我摸我手的事!”

    姑娘你这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啊!

    混乱时期,礼崩乐坏,明初虽然刚从混乱的时期安定下来,但现在也已经稳定下来二十多年了,随着社会的复兴,儒家被朱熹影响过后的封建礼教对女子的束缚也就再一次普遍开来。

    饿死是小,失节事大的贞洁观念已经成为了当时的一种社会共识。被除了自己夫君之外的男人摸了摸小手什么的就可以跳河去了。

    虽然现在这种荒谬的观念现在还没有明朝中后期那么严重,而且中山王府是将门世家,但大小姐你这么玩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了吗?

    你不要名声,我还要呢!所以王灵善乖乖的妥协了。

    主要是徐允恭就在行伍里,他怕这小姑娘万一真口不择言,她哥提着大砍刀砍他咋办?

    看到王灵善妥协,徐妙锦胜利般儿在他面前挥了挥小粉拳以示威胁,然后得意洋洋的坐在一旁。

    “小妙锦,你怎么出来了?”

    “你才小!”徐妙锦依旧对这个称呼大为不满,不过重新听到这个称呼,她心里也有些说不清的喜悦,好像突然回到扬州似的。

    那几天可真有趣儿呀。

    “别打岔,快说!”

    于是徐妙锦就徐徐道来。

    原来自从她从扬州之后,每次去皇宫都是打着去见汝阳公主的名号去宫里见王灵善的,那时他大哥还在扬州处理白莲教谋反的后续事务,徐家也没人能管她,所以便能时不时的进宫。

    当时王灵善还未被奉为神子,在宫中还属于一个比较尴尬的状态,整个人也在朱标的暗中安排下处于半封禁状态,那时朱元璋已经透露风声要让大明多一个神子,朝中百官正铆足了劲儿和这位铁血帝王较劲呢,也没人去打听这神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后来天坛祭天,大明多了一个神子,此事木已成舟,满朝文武的目光就一下聚集到了王灵善身上。

    大明多了个神子,这可是足以改变国家结构的大事,朝廷中的各种眼线不约而同的通过各种渠道去获取王灵善的消息。

    同样也是因为木已成舟,朱标就把王灵善的消息封锁全部打开,把他赤条条的推到众多眼线之前。

    喏,看吧,这就是神子。

    于是各路人马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当朝神子从天坛回来之后,在紫微宫和徐家三小姐吃饭呢。

    于是刚刚从扬州回来没几天的徐允恭就怒气冲冲的把她关了禁闭。

    你个小姑娘家家的没事不清不楚往一个大男人身边跑什么!本来被他掳走好几天就够惹人非议的了,现在你还上赶着找他,名声不要了!小黑屋走你!

    虽然在王灵善眼里,徐妙锦还是个小孩子,但在当时的世俗眼中,徐妙锦此时已经是一个能嫁人的姑娘了。

    可徐家小三爷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么?于是今天跳出闺房偷偷混入到了他大哥的亲兵队里,准备偷偷溜出徐府。

    结果和亲兵刚溜出府们,便发现府外还有一大堆京营人马等着,那么多双眼睛下想溜也溜不掉,就那么去了玄武门,然后一路来到了这儿。

    同样快马加鞭骑了一天,徐妙锦哪吃过这种苦?早就腰酸背痛腿抽筋了,一行人还要继续摸黑赶路,她实在是受不了了,便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溜到了王灵善的车上。

    所以就有了刚刚的那一幕。

    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王灵善无奈扶额。

    “你知道我们是去哪么你就溜上来!”

    “知道,是去凤阳。今天吃饭的时候我听到别人说话了,是因为那里在闹蝗灾对不对!”

    偷溜成功的徐妙锦一眼的亮晶晶,对新奇事物充满了好奇。

    “不是那里闹蝗灾,是去那里拦蝗灾……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区别。这事儿你准备让你哥知道吗?队伍里冒出来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瞒的下去?”

    “所以我来找你了,你要帮我。”

    “我帮你?你哥知道了不拿刀劈了我?”

    “你不是神子么?可是和皇伯父一样,你可以给他下军令!”

    王灵善狂翻白眼。

    他这个神子现在就是个摆设,命令命令普通的士兵还行,你还真当我现在和皇帝一样啊!

    “你没事去凤阳干什么?这一趟又不是去玩的,可没有什么锦衣玉食供着你这个大小姐。”

    “我不管!一个人在府里闷都闷死了,我好久没有去凤阳老家了,正好去看一看。”

    “行行行,随便你,那现在你可以下去了么?一个士卒窝在我这个神子的马车里算怎么回事?”

    “我累了,要不你下去?”

    “我的马车我为什么要下去?”

    “你不下去我就告诉我哥你在扬州非礼我!”

    还威胁上瘾了!

    王灵善一声冷笑,大喊:“停车!”

    然后单手拎着徐妙锦的盔甲后颈把她拎到了车外。

    原本在马车上讨论凤阳之行大小事宜的朱标和徐辉祖听到车外的吵闹不禁皱眉,掀开窗帘就看到王灵善拎着徐妙锦站在车外,两个人都惊呆了!

第十二章 徐家兄妹

    徐妙锦身材纤细,哪怕穿上了一身轻甲也显得瘦瘦小小的,王灵善一只手将她拎起来毫无压力。

    徐妙锦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真的会出卖她,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能真的说他在扬州和自己搂搂抱抱的事情呀!威胁归威胁,事关自己的名节问题,怎么能真的说出来?

    徐妙锦气急,但她整个人被王灵善拎在空中,两只手又够不着他,无奈之下只能用两只脚向后踢他,几脚下去,王灵善的白袍下摆便印上了好几个黑漆漆的脚印。

    两个马车本来距离就不远,王灵善下车之后几步便来到了朱标车前。

    朱标不满车外吵闹,结果掀起来窗帘就是这么一副画面,王灵善一脸黑线的拎着徐妙锦,徐妙锦两条腿在空中蹬来蹬去。

    这……闹哪样啊?

    --

    走了没多久的车队再一次停了下来,车队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三个人脸色各异的将一个女子围在中间。

    这三个人,一个新晋神子,一个当朝太子,一个超一品的国公。

    被围在中间的小姑娘自然就是徐妙锦了,长兄如父,在自家老哥的怒视之下终于再也没有了半点嚣张气焰,整个人蔫蔫的低头站在那,倒显得楚楚可怜。

    王灵善站在那一脸得意,小样儿,跟我斗儿,知不知道我会向家长告状的?

    身为家长的徐允恭怒道:“说!你怎么出来的!”

    “你的亲兵被我打晕了,我偷偷跟着你出来的!”

    “你!”

    徐允恭气急,举起手作势要打,小姑娘“噌”躲到了太子身后。

    朱标和王灵善连忙拦着徐允恭。

    朱标:“哎呀,孩子还小,动那么大气干嘛,怎么能当着我们的面打孩子呢……”

    王灵善:“就是就是,不能这样……”

    徐允恭怒道:“不行,长兄如父,我之前就是太宠她了,才让她如此无法无天!”

    朱标:“哎呀,孩子嘛,玩心正大的时候,我们这么大的时候不也总想跑出去玩么……”

    王灵善:“就是就是,大家都一样……”

    徐允恭怒道:“那能一样吗!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如此顽劣,以后如何嫁人?上次在扬州就险些惹出大祸!”

    朱标:“哎呀,没事儿。妙锦这么优秀,怎么会嫁不出去呢,实在不行,她以后看上谁了就让父皇赐婚!再怎么说也不能当着我们的面打孩子……”

    王灵善:“就是就是,一会儿私底下教训一下就行了……”

    徐妙锦听见王灵善怂恿他哥教训自己,一脚踢到了他的小腿上。

    徐允恭看到徐妙锦当着他的面还敢搞小动作,怒瞪:“出来!别以为躲在殿下身后我就不敢拿你怎样了!”

    徐妙锦小嘴一翘,抓住朱标的袖子当做没听见。

    看到自家三妹光明正大的无视自己,徐允恭面子上有点儿过不去,挽起袖子就要大发雷霆的样子:“殿下,神子,你们两个别说了!我今天一定要教训教训她!”

    王灵善默默退后一步,朱标默默的侧过身子,原本拦在兄妹身前的两个人麻利的将位置给让了出来。

    反正我们刚刚已经劝过了,喏,你妹子,你打吧。

    徐妙锦:???

    徐允恭:……

    两个人默契让路,徐允恭举着巴掌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最后没好气的放下手,瞪了两个人一眼。

    你们还真让啊!真就只是象征性拦一下呗!

    朱标一声嗤笑:“还不知道你,你要是真能忍心打的下去才邪了门了!”

    徐允恭老脸一红,不自在的轻咳一声。

    王灵善默默摇头,果然是个宠妹狂魔,不然徐妙锦也不能打着徐家小三爷的名号在应天城里为非作歹。

    “简直胡闹,我们跟着殿下去淮北是为了办差,你一个姑娘跟着算怎么回事儿!”

    “我在家呆着无聊嘛,我也好久没去过凤阳老家了,大哥就让我去吧。”

    “不行!我让侍卫送你回去!”

    “我不!”

    “……”

    看着兄妹两个喋喋不休,局外人的王灵善和朱标默默的站在一旁看好戏,朱标小声的对王灵善感叹道:“难得呀,允恭一向沉稳,也只有面对他这个妹妹的时候才会这么气急败坏。”

    “她从小就这么无法无天么?”

    “徐叔叔从小便宠女儿,他四个女儿里,老二老四还算得文静,至于老大嘛……那可比妙锦厉害多了。”

    朱标想起了自家四弟,不由得又是一笑。

    王灵善一脸好奇,无奈朱标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走过去对徐允恭说道:“好了允恭,她若想去便带她去吧,此处距离应天已有百里之遥,若真遣两个人送她回去搞不好她还会自己溜过来,此去虽然是为了救灾,但毕竟不是练兵打仗,不会有什么危险,带她去凤阳倒也无妨。只是妙锦,这一路上可要吃点儿苦,我们可不会像郊游一样慢慢悠悠,到了凤阳之后也没心思管你。”

    徐妙锦见朱标为自己求情,连忙点头道:“殿下,我吃得了苦,路上不会胡闹的!”

    “嗯,那就上路吧。”

    太子都答应了,徐允恭也没有阻拦的道理,只能点头同意,徐妙锦一脸得意的向自己哥哥扮鬼脸,高高兴兴的上了王灵善的马车。

    然后王灵善就挤到了朱标的马车上。

    队伍里多了一个姑娘,自然是要单独一辆马车的。

    三个大男人挤在一辆马车上,肩碰肩腿碰腿,面面相觑。

    朱标看着拥挤的马车车厢一脸无奈,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我和允恭谈事情,你就不能出去骑马么?”

    “我累了。”

    王灵善理直气壮,骑一天的马磨得他大腿根生疼,短时间内实在不想再上马颠簸。

    徐允恭抱肩而坐,倒也没有什么不满的情绪。

    他是武将,又是超一品的国公,按照朱元璋定下来的规矩,超一品的爵位没有旨意是不能担任朝中职位的,只需要在家享福就够了,这点儿倒是和王灵善“神子不涉朝政”有些相似,所以他对王灵善的神子之位并没有多大抵触。

    更何况仔细算去,王灵善还曾救过他兄妹二人,扬州粮仓之中若不是王灵善从周显手里夺走了即将爆炸的炸药,那天粮仓的人都得死,他兄妹二人自然也跑不掉。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呢?”

    “说淮北赈灾的事,到了凤阳之后我恐怕要先去徐州走一遭。”

第十三章 既见神子,为何不拜

    路上出了一个徐妙锦这个小插曲后,便没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了,而王灵善身边也多了一个跟屁虫。

    王灵善对此颇为无奈,却又无可奈何,因为这是太子殿下扔给他的麻烦。

    队伍里突然多了一个女人,作为言官的铁铉在发现的第一时间便跑到了太子身旁,撩起袍子跪下了。

    当时王灵善闲着没事过去看热闹,还记得这位忠臣孝子是怎么说的来着?淮北之行,与天争时,乃是为民赈灾,为国挡难!此危机之刻,却还想着携美人同游,殿下安能不知当年褒姒笑烽火?如此作为,实非圣君所为!

    不得不说,果然不愧是玩文字游戏的,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把朱标和徐妙锦两个人都骂进去了,一旁的徐允恭听到他把徐妙锦比做当年的祸水褒姒,当时脸就黑了下来。

    朱标自然是不怕铁铉这个言官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对铁铉感到头疼。

    这个当初被他爹赐字“鼎石”的铁疙瘩执拗起来,就连他爹都受不了,不然他一个礼科给事中也不会被打发到这个赈灾队伍里边去。

    于是朱标轻飘飘的甩锅:我告诉你话可不能乱讲啊!这女娃娃是本殿下一直看着长大的徐家妹妹,跟本殿下可没半点而情爱关系。再说这人是魏国公带过来的,你找他去。

    于是铁铉更怒了,指着徐允恭的鼻子大骂:携公为私!儿戏国事!不教姊妹以礼,不事国事以诚!此举当斩!

    王灵善当时直接就惊呆了!

    这个家伙这么勇的么?怪不得以后朱棣死活要烹了他,你这嘴比口吐芬芳还要厉害啊!

    徐允恭对着自家妹妹一副色厉内荏的溺爱举动,对外人可不惯着他们,那暴脾气当场就上来了,“噌”的拔出刀就要把这厮斩于马下。

    最后还是朱标连忙拦在了铁铉身前,好说歹说才救了这小小言官一命。

    结果朱标好不容易将徐允恭安抚了下来,铁铉轻飘飘的来了一句:仗义死节,死得其所!

    铁铉的勇猛体现在一张嘴上,徐允恭的勇猛体现在十几个人愣是差点儿没拉住他……

    最后朱标看铁铉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没好气的一指站在一旁看热闹的王灵善:徐妙锦是出来找他的,也是他让带去凤阳的,这个队伍里他的身份地位最高,本殿下也得听他的,有什么事你找他去!

    王灵善目瞪口呆。

    怎么就我让带去凤阳的?什么就我地位最高?这话你信吗?

    徐妙锦虽然有些蛮横傲娇,但却不是不通事理,她知道自己这次偷偷混入赈灾队伍理亏在先,又听说朝中大臣对于这些专门挑刺的言官避如蛇蝎,于是对铁铉不由升起了几分畏惧。

    毕竟他连自己大哥都敢指着鼻子大骂,更何况自己呢?万一他再骂自己是祸水咋办?这言官的嘴皮子可实在是不饶人啊。

    于是这一路上她除了睡觉之外便像个小丫鬟一样寸步不离的跟着王灵善,因为嘴皮子贼厉害的铁铉在王灵善这里却张不开嘴。

    原因是王灵善在铁铉对他大加斥责之前开口问了他一句话:

    “何为言官?”

    “正朝纲,谏君王。”

    “我不涉朝政,也不是臣子,所以便不存在祸乱朝纲之说。现在你向我谏言,那是不是认同了我位同天子?所以你是在谏君王?”

    铁铉自然是不认同神子之位的,所以在朱标和徐允恭那里口若悬河的铁铉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但又不甘心就这样看着徐妙锦在队伍中肆意游逛,于是每当队伍停下休息的时候,铁铉便跑到王灵善面前,一撩袍子就跪在那。

    王灵善都惊呆了,他竟然从铁铉的眼神里看到了“觉悟”这种东西的存在。

    你不承认自己错了,我就跪死在你面前!

    你这是把对付朱元璋的那一套用到我身上了啊!

    你是真轴啊!

    最后距离凤阳只剩一天路程的时候,王灵善都怕了他了:“都到这儿,你让人家一小姑娘回去是不是也不现实啊!”

    铁铉终于在他面前开了口:“臣,只关心对错而已。”

    --

    一行人日夜兼程,仅仅十天便赶到了中都凤阳。

    凤阳,朱元璋的家乡,大明龙兴之地,跟着朱元璋打天下的淮北勋贵很多人的家乡都在凤阳。当初跟着他放牛的汤和徐达,最后皆是位极人臣。

    而这座因为朱元璋而繁盛起来的中都也格外的矛盾,出城十里外,荒芜如原野,入城十里后,繁盛如京城,像极了平野中凭空拔出来的城市。

    太子驾到,凤阳勋贵出城来拜,城门围的水泄不同。车马还未没停下,王灵善便将头伸出车外一看,密密麻麻站着的人全是绫罗绸缎,锦衣加身。

    一群富得流油的土大户!

    车马停下,王灵善和朱标缓步走下。

    “拜见太子殿下!”

    城门下的这些土大户齐齐拜下,口号整齐划一,就像提前排练过一样。

    朱标却停下了脚步,微微落后王灵善半步,然后眯着眼睛等了一会儿。

    王灵善诧异的回头看他。

    土大户们弯着腰,没听到太子让他们起来,他们便也不敢动,时间一长都是心头一抖,不知道这位像极了他老子的未来天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于是场面便愈加安静了下来。

    等到在场所有人心里都在忐忑的时候,朱标冷笑一声:“哼!既见神子,为何不拜!”

    此言一出,就像水面上被扔下了一块儿巨石一样,搅的水面涟漪不止。不少军功颇高又与朱家极为亲近的勋贵都惊的直起了腰。

    太子来到凤阳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要他们拜那位神子?

    因为朱标停步而站在众人身前的王灵善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一道道目光唰唰的射了过来,差点儿给他捅成了筛子。

    他在心里唾口大骂朱标不仗义,你就让我这样一直默默无闻的打酱油不行吗?

    这群勋贵都是什么人?一群造反成功了的军中粗坯!为数不多的文臣勋贵早在之前的胡逆案里被朱元璋砍了个七七八八,就连李善长都在两年前死了全家,那可是大明第一位丞相啊!

    而剩下的这群粗坯都是曾经合伙把天捅破了的主儿,你让他们拜我?

第十四章 朱标的霸道

    夫将者,上不制于天,下不制于地,中不制于人。故兵者,凶器也。

    历代开国皇帝为何喜欢大杀功臣?除了忌惮臣子功高震主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这群人对君主和皇权的敬畏之心往往小于常人,而这些人又大多手握重兵,且对于颠覆皇权有着丰富的实践经验。

    而眼前的这群在凤阳养老武将勋贵便是这样的一群人,他们曾一手推翻了铁骑踏遍亚欧的大元王朝,数次北上伐元,将前朝皇帝打的没地方跑。他们曾亲手打破皇帝高高在上的谎言,认识到了权利的本质,又怎么可能真的从心里敬畏皇权?

    他们只是敬畏朱元璋罢了,这个天子第一号杀胚本来就是他们之中最能打的那一个,无论是军功还是能力都把他们压的死死的。

    这样一群从刀山火海里边厮杀出来的人,你让他们拜一个凭空冒出来的神子,这简直就是在侮辱他们。

    王灵善在他们这群久离京城的勋贵眼里真的和凭空冒出来的没什么两样。他在成为神子之前就干了三件事——出逃应天,揭破扬州的谋反,救了朱标。

    其中,第一件事让他成为了大明建朝以来第一个逃出昭狱的嫌犯,狠狠的打了锦衣卫一个大嘴巴子,这样挑衅天威的事情自然不会大肆宣扬。

    第二件事是揭开了扬州白莲教谋反,虽然在朝廷眼中王灵善在这件事中居功甚伟,但谋反这件事影响太恶劣,也属于不能公之于众的类型。

    第三件事就是救活朱标了,虽说太子被刺杀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为了给王灵善立神子的事造声势,这件事被大肆宣扬。不过……救人的方法有很多,谁会相信传言中“法术救人”那种最离谱的方法?

    所以当这群勋贵在家里享福的时候,突然听到应天突然多了一个位同天子的神子,所有人都是惊讶的。

    不过也只是惊讶而已,毕竟他们的老元帅朱元璋做出来的离谱事也不少,只要不是来砍自己的头,立个神子就立个神子呗。

    可现在要让他们弯腰像拜朱元璋一样拜这个所谓的神子,这群鼻孔朝天的军中粗坯谁受得了?

    宋国公冯胜是众人中第一个直起腰的。

    于公,他是徐达去世之后,蓝玉未曾成长起来之前,唯一一个能掌帅印的大将军,军功甚伟。

    于私,他与皇家结亲,女儿嫁给了周王朱橚,和朱元璋是亲家。所以面对朱标自然要比在场其他人要更有底气一些。

    他冷眼看了一眼王灵善。

    这神子看上去唇红齿白的,和窑子里的兔爷儿一样,看上去毛都没长齐,让老子拜他?扯蛋!

    他冷笑一声:“还没有问过太子,是何人在陛下耳边进献谗言,立了这么一个神神叨叨的人当了神子,还敢位同天子?其心当诛!”

    冯胜开口之后,在场的勋贵都或多或少的浮起了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神色,在王灵善的身上肆意打量,挑挑眉毛挤挤眼,眼神轻佻至极。

    感受着冯用那种扑面而来的凶悍气息,王灵善不由在心里苦笑。

    看吧,看吧!好端端的非要把我推出来,这下子捅了马蜂窝了吧?

    王灵善站在那里承受着众人的嘲讽,却也在默默打量着这群勋贵,他发现众人皆笑,唯独冯胜身边站着的一位老将皱着眉毛沉默不语,他站的位置甚至比冯用还要靠前。

    这是谁?

    他心中出现了好几个名字,但却不敢贸然下结论。

    一直跟在王灵善身后的徐妙锦看着这群人如此不把王灵善当回事,不由得气从心来。

    她可是亲眼见过王灵善生死人肉白骨的,那么严重的刀伤,说好就好了,不是神仙是什么?

    哼!一群有眼无珠的……老家伙!

    倒是朱标,一直看着众勋贵在那里对王灵善肆意嘲弄,看着他们有越来越过分的势头便冷笑几声:“诸位叔叔伯伯,各位以为父皇是老糊涂了不成?”

    话音一落,如当头棒喝,勋贵们纷纷色变。

    朱标向前一步,与王灵善并肩,一个个的看向刚刚那些对王灵善大加嘲弄的勋贵。

    “大明神子,披白神龙袍,位同天子,此乃父皇旨意,普天之下,谁人不知?谁敢不从!诸位叔叔伯伯如此视皇命如儿戏,是当孤不存在吗!”

    如果说刚刚勋贵们的眼神能将王灵善戳成筛子,那此时朱标的眼神便如烈阳腾空,目光所至,勋贵无不纷纷低头。

    冯胜心有不服,正要上前争辩,袖子却被身旁的老将拉了一下。

    随后老将出列,面对面容略显稚嫩的王灵善,毫不介意的笑着跪下,行大礼,如同叩拜君王。

    “老臣周德兴,拜见神子。”

    身后的冯胜见周德兴下跪,大急道:“周大哥!你……”

    周德兴回头怒斥:“跪下!吾等身为臣子,岂有不尊圣意之理!”

    冯胜不甘心的一甩袖子,但还是跪下了。

    勋贵之中,年龄最长和军功最高的两个人都跪下了,剩下的人便只能心有不甘的跪下。

    于是城门之前,刚刚还嚣张跋扈的勋贵们哗啦啦跪倒了一片。

    太子你们都没跪,现在给我跪下算怎么回事?

    王灵善不知道怎么应付,只能呆愣愣的回头看向朱标。

    朱标向他摆手示意,一副“我帮你摆平了”的得意表情。

    得意你大爷啊得意!这群老臣不得恨死我!

    王灵善可不敢让这群勋贵就这么跪在那里,连忙抬手虚扶:“各位请起!”

    --

    马车上,王灵善一脸幽怨的看着朱标:“殿下何必一定要让他们对我行礼?这么一群军功甚伟的勋贵,连你都没跪却给我跪下了,这算怎么回事!”

    朱标笑道:“本殿下和这帮老臣之间除了君臣之谊外还有一层叔侄关系,他们都是跟着父皇南征北战的老弟兄,所以很早之前我就下诏,这群老叔叔伯伯见了我便不必下跪。不过先生和他们又没有什么干系,又是天上神仙,自然该拜拜该磕磕,该有的礼数都得有!”

    “礼数个屁!一个个的指不定现在在心里怎么骂我呢!”

    朱标看王灵善一脸不忿,便叹息道:“孤,到底是晚生了几年。”

    “嗯?”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王灵善摸不着头脑。

    “父皇带着这群人南征北战的时候,孤还小,上不得战场,不能随父皇厮杀于阵前,只能在宋夫子的督促下在书房里做文章。”

    “后来孤终于可以帮上父皇的时候,大明已经建国许久,孤身为储君,身份殊贵,自然不能随军出征,在战场建功立业。”

    “这群勋贵武将,个个身披军功,手持丹书铁券,不少又都是只知道战场杀伐的粗坯,半生杀伐心高气傲,认军令胜过皇令。父皇作为他们的大帅,自然可以对他们如臂指使,让他们无敢不从。”

    “可孤却不能!他们于孤而言是长辈,是叔伯,是在私底下让孤弯腰相拜的人!”

    “为此,父皇杀了那么多人才给孤立下的赫赫声势,孤决不能浪费!这群叔伯,孤要压着用,敲打着用,三大案血流成河在前,孤要让他们时时警醒,不敢不听命于圣旨天恩!”

    “要让他们知道,天家圣意,高于一切!”

    王灵善看着此时朱标眼里幽深的目光,不由心里一毛。

    朱标在他面前很少称孤道寡,对他以先生相称,一副大大咧咧的亲和模样。可直到此时他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朱标的凶狠,这种刻在朱家血脉里的霸道!

    “所以你刚刚让他们拜我,不是为了让他们认可我这个神子,而是让他们知道,这是圣旨,是皇帝的意思,他们必须要拜!”

    哪怕这个旨意在他们看来荒谬至极……王灵善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朱标转脸一笑,又恢复了那种嬉皮笑脸的神色:“当然,最重要的是要给先生找回场子嘛!”

    王灵善翻了个白眼,掀起车帘看向窗外。

    太子临驾凤阳,这种事情是瞒不了的,街边夹道跪着许多百姓,街道两侧楼宇亭阁,彰显着中都凤阳的繁华。

    这幅场面,哪看得出这里的百姓曾数次经历勋贵盘剥?

    “我们这是要去哪?”

    “信国公府。”

第十五章 信国公汤和

    在朱元璋还没有被逼的去当和尚的幼年时代,曾经给万恶的地主家当过放牛娃,当时一块儿放牛的除了他之外还有一群面黄肌瘦的小伙伴,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他们以后会把当时的朝廷给掀个底儿朝天,整天只会前胸贴后背的瞪牛。

    这些小伙伴和他一样,整天饿的连满地打滚的力气都没有,一个个的瞪着眼看着那些牛在地上“哞哞”吃草,瞪着瞪着口水就流了出来,朱元璋看牛吃草吃的挺香,也抓了一把草填进了嘴里。

    你还别说,饿极了的时候连草都特么是甜的!

    朱元璋看着牛在蓝天白云之下优哉游哉,觉得一个畜生都比他们活的自在,不用忍受饥饿之苦,又不受朝廷盘剥,关键是吃草就能活,简直越看越气人。

    于是一怒之下,叫来几个小伙伴把牛杀了。

    牛肉真香啊!,鞭子打在身上真疼啊!徐达你个混蛋玩意儿竟然偷偷回去吃牛皮!拉着汤和也不叫上你大哥我,活该你被地主抓个正着!

    如今岁月辗转,一起吃牛肉一起挨打的三个结拜兄弟已经有一个不在人世了,还有一个除了高坐龙椅整天和一大堆奏折较劲之外,就是寻思着怎么找个由头把位置禅让给自己的好大儿。

    最后一个,便是身体越来越不好的汤和了。

    汤和病了,所以在来时的路上朱标就让人先一步赶到凤阳的信国公府,嘱咐信国公汤和好好卧床养病,不必出城来迎。

    可是等到一行人赶到了信国公府的时候,信国公汤和还是已经衣着整齐,在孙子汤昱的搀扶下早早的候在国公府门前。

    车马停下,王灵善和朱标刚下马车,汤和便连忙弯腰拜了下去。

    “臣,汤和,见过神子,见过太子殿下。”

    王灵善看着这位满头白发的老爷子,虽然没有像城门口的周德兴那样对他行叩拜大礼,但看向他的神色却无比的自然,没有丝毫的芥蒂。

    朱标连忙走过去扶起了弯腰的汤和:“汤伯,不是说了让你好好的卧床休息,我们这些晚辈自会来拜见你的,怎么又下了床。”

    汤和笑呵呵的拍了拍朱标的手:“不妨事,臣这把老骨头在床上躺的久了,身子都僵了,下床活动活动倒是痛快一些。再说,第一次见神子,总是要郑重一些才是。”

    他抬头看着身着白色龙袍的王灵善,眼中竟真的有敬畏的意味:“今日一见,神子真神人也。”

    王灵善看着这位历史上急流勇退的东瓯王,不忍真的让这么一个老人视自己为神明,只得摇头道:“汤老言重了。”

    “汤伯,我们进去谈。”

    朱标怕这初夏的日头晒到这位弱不禁风的老人,搀着他就往国公府里走。

    而汤和也乐意让这位自己看着长大的子侄搀着。

    “好,听殿下的,昱儿,让下人看茶。”

    --

    信国公府大堂,主次坐定,茶盏落桌,众人便默契的不再一味的遵循国礼,而是行家礼。

    徐允恭和徐妙锦这才上前向汤和行礼。

    “允恭(锦儿),见过汤伯父!”

    “好好好……哎呦?这是小锦儿?几年不见出落成了大姑娘了,陛下给定亲了没有啊?”

    徐妙锦红着脸撒娇:“汤伯父,又在戏弄锦儿。”

    汤和抚着白胡子大笑:“哈哈,果然是长成大姑娘了,要隔前几年你小时候的性子,早就上来揪伯父的胡子喽!”

    “谁让伯父小时候骗我,说女娃娃蹲着如厕长不高,还说就是因为这样女人才没有男人高,害的我……哼!”

    “哎呦呦,小锦儿还记恨着大伯父呢?”

    “哼!锦儿要记一辈子!”

    众人听到后,被逗的哈哈大笑,徐妙锦羞恼不易,娇嗔的瞪了一眼大堂上这个总喜欢戏弄晚辈的老不羞。

    一旁的徐允恭看徐妙锦有些放肆,便无奈的敲自家妹妹的头:“不得对伯父无理。”

    随后向汤和笑道:“这小妮子在徐府娇惯坏了,一点儿礼数都没有,伯父见谅。”

    结果汤和也没有放过这个刻板有礼的大侄子,不客气的揭短:“还说你妹妹,是谁小时候半夜起来偷偷去偷你爹的弓?一个还没弓高的小人,半夜拖着弓跑到了靶场,想学大人射箭,结果弓没拉开,倒是被弓弦崩的鼻血直流,怎么止都止不住。又怕回去挨你爹的打,一个人抱着弓跑到马棚里和马睡了一宿,第二天你爹找到你的时候一脸的血,吓得还以为你被马踹了呢!”

    众人又是大笑不止,徐妙锦笑的尤其放肆,徐允恭脸憋的通红,尴尬的挠了挠头。

    听着同龄好友年幼时的社死丑事,朱标一时间着实有些上瘾,他端着茶盏却顾不上喝,连忙问道:“汤伯,还有么?侄儿还想听听允恭小时候的丑事。”

    “这个嘛……我记得当初陛下去救小明王的时候,陈友谅兵进洪都,后来这消息不知道怎么着就跑到了咱太子殿下耳朵里,太子殿下一听洪都被打了五六十天,就要守不住了,那陈友谅就要打到应天来了,吓得抱着燕王就往我那跑,宋夫子和马皇后再后边追了你小半个时辰,愣是没追上你啊!可怜咱们宋夫子,一个书生跑的和兵营里的粗坯一样,披头散发的,和疯子没什么两样。”

    “哈哈哈哈……”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朱标在听到一半的时候就意思到了不对,可已经来不及阻拦,这时候也只能陪着大家苦笑几声。

    “那时候徐叔不在应天,一听有人打过来,可不就往您那跑了么……汤伯,您这是把我们几个小辈儿的丑事都给抖出来了。不行,回头侄儿得去父皇那问问你的丑事才行!”

    汤和梗起脖子做出了一个颇为得意的表情:“哼哼,你回去问问你父皇敢说不敢?他年轻的时候干出来的荒唐事儿也不少,他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大不了把他当年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都抖露出来,我们老兄弟两个,一块儿丢脸!”

    众人都被老顽童给逗得大笑不已,汤和见到这几个许久不见的小辈,脸上的开心更是显而易见的遮不住。

    王灵善看着其乐融融的一群人,突然就有些羡慕。

    如果此刻远在应天的朱元璋知道了这里的热闹情景,恐怕会更羡慕吧。

第十六章 预兆

    当信国公府其乐融融的聊家常的时候,远在应天的朱元璋还在做自己批奏折这个日常任务。

    王灵善出个主意只需要动动嘴,但是真要在淮北地区搞那么多鸡鸭鹅,实施起来确实让人挠头。

    主要是靠“吃”消灭蝗灾这个办法实在太过异想天开,朝堂里的大臣一听费那么大的功夫就为了运一些家禽过去,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那奏折便像雪花一样哗啦啦的递了过来,倒是无形之中将立神子这件事情给翻了过去。

    朱家父子实在腹黑,让光禄寺两天为期想出办法,举寺上下绞尽脑汁,第三天总算是忐忐忑忑的将自己的方案递了上去。

    鸡鸭散漫,靠赶肯定是赶不过去,所以光禄寺连夜将京城的这些鸡鸭鹅塞笼子里,然后往淮北运去。

    同时在京城和江浙地区的征召数万余颗即将孵化的鸡鸭鹅蛋,一颗颗码在棉被暖木之中,用炭火调节温度,然后将这些蛋运往淮北,一边孵蛋一边赶路。

    大明消耗鸡鸭等禽类最多的地方往往都是较为富裕的地方,当属京城和江浙两地,可惜江浙地区的家禽皆是散养,不如光禄寺有专门饲养鸡鸭的养殖场,所以一时间肯定不能像京城这样将所有的鸡鸭聚集在一起打包北上,于是江浙地区的鸡鸭逃过了坐长途马车的劫难,但是即将孵化出世的蛋却没能逃过一劫。

    最后,让户部拨款,在淮北地区的农户中征集鸡鸭鹅,租借禽类。

    按照光禄寺的预估,这几条措施实施之后,应该能在蝗群到达淮北之前在那里聚集数万家禽大军。

    朱元璋对光禄寺的提议初步满意,当场就让他们行动了起来,于是光禄寺的人就开始头疼“如何防止鸡鸭在路上不得鸡瘟”“蛋类路途孵化”和“鸡鸭马车上的喂养”等一系列问题。

    除了第一批跟着太子朱标去凤阳的那几位同僚之外,光禄寺的其他人这几天过的甚为艰苦,堂堂国家公务员整天和一群家禽打交道,整天踏着鸡屎,鸭毛满身。

    除了光禄寺满地鸡毛,朱元璋每天也有操不完的心。

    各地驿站的沿途调度,各地官员如何协同配合,蝗虫过后的赈灾措施……

    自己的好大儿跑凤阳赈灾前线去了,这些突然增加的工作只能自己上,处理完这些,还有原本的一些奏折也不能积压,也要处理。

    他此时正在看山东移民的折子,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却走了进来。

    “皇爷,唐胜宗私逃的那个亲兵已经抓住了。”

    朱元璋看着折子的目光一凝,默默的从奏折中抬起头来。

    明初四大案,其中胡惟庸案牵连最广,从胡惟庸落马到最后蓝玉案爆发,整整十年的时间不断有人因为这件事被抄家砍头。

    洪武二十三年,以李善长为首的一大批勋贵被打入昭狱,再次让沉寂许久的胡逆案被翻了起来,延安侯唐宗胜受到牵连,爵除人亡,此时距离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两年。

    当时唐宗胜虽然伏法,却有一名亲兵在唐宗胜临死之前受托,护送唐宗胜幼子出逃。

    朱元璋对唐宗胜这位自己曾经的亲兵起了恻隐之心,活下来的两个孩子还小,不可能参与胡逆案,便默认他们隐姓埋名。只是那名知晓许多的唐家亲兵却在将唐宗胜幼子给安顿下来之后消失不见,锦衣卫一直在暗中追查。

    前几天,终于落网了。

    朱元璋放下折子,脑海里又浮现出当年打常州的时候,那个抱着刀坐在自己帐外守夜的那个大头兵。

    他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问道:“怎么?那亲兵又供出来了什么?还是勋贵不法么?”

    蒋瓛摇头:“禀皇爷,供了些别的。”

    “哦?什么东西?”

    “营阳侯杨璟的死,有蹊跷!”

    朱元璋虎目微睁,武英殿顿时充满了肃杀之意。

    “杨璟,那是汤和的兵……”

    --

    信国公府,闲聊还在继续。

    “你父皇近来身体可好?阴雨天的时候,他那腿上的箭伤可还在疼?”

    “父皇的腿,是旧疾了,只是有太医照料着,不打紧的。”

    汤和叹了口气:“你要多照料你父皇,人老了,以前看不到的老毛病就会一个个蹦出来,疼的你龇牙咧嘴的。”

    “当年打仗的时候只知道逞能,借着自己年轻,一个劲儿的往前冲。洪武四年,打明夏,齐腰的水,一猫就是一天。叶升和杨璟两个大小伙子都泡的直哆嗦,两个人都劝我退兵,我偏硬着头皮,憋着口气,带着军队往前赶,结果江水暴涨,全军在大溪口泡了好几天。”

    “那场大水里,要不是杨璟和叶升,说不定我就折在那里喽。后来叶升回来后还大病了一场。”

    “我这病根,就是那时候落下来的。从那之后,身体就越来越不行了。”

    说了许多话,病中的汤和虽然高兴,却依旧难掩惫态。

    几个后辈担心汤和身体,却又不忍心扫了他的兴致,只能专心致志的听着。

    “你出生的那一年,我随你父皇攻采石矶,你父皇右腿中了流矢,之后留守太平府,我左腿也挨了这么一下。天德和伯颜追击陈野先的时候,我们哥俩就相互搀着在城门上站着,那时候你母后已经怀你快十月了,你父皇握着我的手都是抖的。”

    “后来你父皇告诉我,他是真怕太平府守不住,若是让陈野先打进来,真怕你们娘俩为此丢了命。”

    “当年那么多人跟着你父皇,你父皇才是心里最苦的那一个。他是元帅,谁都能投降,他不能,谁都能有退路,他没有。”

    朱标沉声应道:“侄儿知道,侄儿这么多年来,也从来不敢辜负父皇和各位叔伯的期待。”

    “呵呵,伯父知道,你也不容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汤和笑吟吟的摆了摆手,然后神色一正:“好了,陪老头子说了半天闲话,也该说说正事了。殿下,此来凤阳,可是为了黄河决堤之事?”

    朱标说道:“黄河决堤已有月余,侄儿此来除了督促官员修坝筑堤,为赈治涝灾收尾以外,还要同神子遏制另一个天灾。”

    “哦?”

    “台州的蝗灾,正在北上,灾情空外严重,至多半个月就要来到刚刚大涝过的淮北。”

    汤和听了之后勃然大怒,拐杖重重的往地上一杵。

    “这天杀的蝗灾,咱大明才安稳几年,又来祸祸百姓的粮食!”

    从元末走过来的老人都知道和人争粮的蝗灾有多么可怕,也知道百姓无粮会引起怎样的社会动荡!

    关键是蝗灾一起,无法治理!

    情绪激动之下,汤和重重的咳嗽了起来,汤和之孙汤昱连忙跑过来和朱标一起扶着自己爷爷,为他顺背。

    “殿下,有什么是我国公府能做的,要人给人要粮给粮!昱儿,你和殿下一起赈灾,不要吝啬家中财物,蝗群飞过,百姓又要无粮可吃了……咳咳咳!”

    朱标顺手端起茶杯,喂汤和喝下一些茶水,老人家这才缓了过来。

    “汤伯莫急,神子已有了万全之策,这次定能将蝗群阻在淮河以南,不让它继续北上肆虐。”

    “当真?”信国公看向王灵善。

    王灵善装作一脸成竹在胸:“自然,只要按照我的办法一步一步来,绝对能阻止这次蝗灾。”

    “好好好。”

    朱标继续笑着说道:“至于您这宝贝孙儿,还是在伯父你身边侍奉吧,治灾又不是打仗,昱儿去了也没用,把您的病治好了,就是他莫大的功劳。今年过年,父皇还要和您把酒言欢呢。”

    汤和听到有应对蝗灾的办法,便有些放下了心,也就说道:“好,听殿下的,若是用人,叶升也在,就不让这臭小子过去添乱了。”

    朱标笑眯眯的说道:“汤伯放心,凤阳这么多勋贵,侄儿自然不会让这些叔叔伯伯闲下来的。”

第十七章 白露坊里会君臣

    中都凤阳,白露坊

    白露坊,取自诗经,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是中都凤阳最为豪华奢靡的一个酒楼。

    王灵善知道这个酒楼的名称之后,严重怀疑这个酒楼之所以叫白露坊,就是为了迎合中都凤阳里这群勋贵武将的喜好。

    毕竟文人慕武,武人向文,胡逆案之后,勋贵之中,以文人得功勋的人少之又少,现在的凤阳退休干部之中,大部分都是之前的军中粗坯。

    取这么一个既文绉绉,典故又广为人知的名字,在中都凤阳实在有投巧的嫌疑。

    毕竟“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太过于耳熟能详,就连这些武夫也能说上两句。

    中都凤阳的行宫毗邻徐府和信国公府,王灵善和朱标刚刚回到行宫便接到了以宋国公冯胜和江夏候周德兴为首的凤阳勋贵的帖子,说要在白露坊为太子接风洗尘。

    王灵善以为朱标会拒绝,毕竟朱标和他爹一样,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务实派,现在到了凤阳应该会立刻展开一系列赈灾事务。根据应天加急送来的折子,在蝗灾到来之前要在淮北及周边地区的农户手里租借鸡鸭,这可是一个繁琐的事务。

    结果朱标却同意了,在行宫简单的休整了一下,便硬拉着他上了马车,从行宫去往白露坊。

    到了白露坊,王灵善抬头看着这几层高的酒楼,心中有一种极度荒谬的感觉。

    第一是觉得自己好像又突然回到了应天,这酒楼实在是有些富丽堂皇的过分。

    仅站在门口向大堂一看,便能看到一座两层楼高石景假山在大厅的中央错落有致,上有流水飞瀑,落入养有各色锦鲤的小池,之后流觞曲水,各色美酒佳肴放在托盘上,随九曲十八弯的水流而缓缓流向大厅中的各个坐席。

    屋内可窥山中景,这手笔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而第二个让他觉得荒谬的地方就是——这特么是一座青楼啊!这群勋贵请太子到青楼来嫖?也太大胆了吧!

    太子光临,白露坊自然早早的清空,坊里的姑娘们统一穿上了稍显庄重的舞女宫装,在为首花魁的带领下跪在坊门前,王灵善和朱标下车之后,看到的便是这群花枝招展的姑娘们齐齐拜倒在地上的场景。

    虽说这些姑娘们的穿着没有往日那么轻薄放肆,可青楼姑娘的装束都是用尽了心思的,各个都能将自己的妖娆身段衬的玲珑有致。

    此时这些姑娘拜伏在地上,个个曲线妙曼凹凸有致,一时间只觉得百花缭乱。

    这这这……这群勋贵的主意挺别致啊。

    他回头看了一眼跟在二人身后的徐允恭:“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白露坊是什么地方?怪不得刚刚你死活没让你妹妹跟过来!”

    徐允恭也没想明白那些勋贵为什么会请太子来青楼,不过白露坊的名声他多少是听过一些的,此时王灵善既然问了,也只能答道:“回神子,这白露坊乃是中都最大的一所教坊司,花魁霓红袖的名声在应天也是极为有名的。”

    你了解的还挺清楚!

    王灵善不自觉的看向为首的那位花魁,对方伏在地上看不到面容,但仅看那伏在地上的玲珑身段便能判断的出,这绝对是一个绝世尤物。

    朱标倒是对这青楼没有什么芥蒂,率先抬步走上前去。

    门前,除了伏地跪拜的许多美艳女子,还有迎出来的一众勋贵,大致望去还是之前城门口的那些面孔,他们看到朱标下了马车之后也连忙出来弯腰行礼。

    只是这一次他们长了记性,行礼的时候没有忘了王灵善这个大明神子。

    “臣等,见过太子殿下,见过神子。”

    “众位叔伯请起,叔叔伯伯们好雅兴,这种地方本殿下还真没来过几次。”

    宋国公冯胜哈哈大笑:“哈哈哈,汤大哥病重,不便打扰,原本这场接风宴定在了周大哥的府邸,不过霓红袖霓姑娘的红袖招只有在这白露坊里才最有逸趣,况且这里的厨娘花样繁多,口味比我们这些公侯府上的厨子还要好上几分。我就干脆拍板,让叶升来这里清人布置。这烟花之地虽说不入流了一些,但也好在还算雅致,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王灵善默默叹息,这个冯胜,还真是心大,把太子往青楼领,是个有脑子的谁会干出这种事儿?是真不怕言官弹劾啊!

    怪不得蓝玉上来之后便再也没用过你。

    不过蓝玉和冯胜比起来半斤八两,都是仗着军功跋扈专横的主儿,只是蓝玉是前太子妃常氏的舅舅,和太子关系更为密切,由他掌军权朱元璋更为放心。若是任由冯胜这个老资历一直执掌军权,以后朱标即位之后还真不一定能拿捏住这个老一辈的主将。

    要知道,冯胜在军中的威望仅比徐达汤和等人略逊一筹,如今徐达去世,汤和渐渐不问政事,若非蓝玉前几年不惧风雪孤军深入灭了元庭,军中还真没谁能和冯胜相匹敌。

    朱标倒是对这白露坊毫不介意,反而表现的极为新奇:“无妨无妨,这白露坊的流觞曲水据说在应天都是极富盛名,据说不少人不惜千里迢迢来到中都就是为了见识一番这大厅的山中景。可惜本殿下碍于身份不便前来,之前来凤阳的路上还想着要不要处理完赈灾的事情之后,隐瞒身份偷偷来见识见识,如今倒是少了那些麻烦。”

    “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殿下才不是那种不解风情的人。叶升这臭小子还生怕在此设宴惹恼了殿下,让这里的女人穿的严严实实的,奶奶的,一个个比军营里穿盔带甲的大头兵捂得还严实,真是扫兴!”

    朱标忽略了冯胜的粗鄙言语,反而看向人群中一位身姿挺拔的中年人:“看来靖宁侯对这里很熟?”

    王灵善顺着朱标的目光看去,猜测他应该就是靖宁侯叶升,之前在信国公府上曾听过汤和提及过他这位昔日麾下。

    叶升拱手道:“回殿下,谈不上熟悉,臣之前在这里买了一个小妾,与这里的花魁霓红袖乃是闺中密友,因此来往多了些。”

    朱标挑眉:“靖宁侯好风流,既是闺中密友……有没有做过那种一龙戏二凤的闺中秘事?”

    谁也没想到朱标会突然同他们这些军中粗坯开黄腔,众人一愣,然后哈哈大笑,君臣之间的关系在大笑中一下子就拉进了很多,于是一时间此起彼伏皆是对叶升调侃之声,伏在地上的花魁霓红袖听得耳根通红。

    待到调侃过后,年龄稍长的江夏候周德兴开口道:“殿下,神子,请入席上座。”

    江夏候周德兴,在明初开国的众多勋贵之中,军功不够拔尖,比不得徐达汤邓愈和常遇春等这些第一批次的人。爵位也不算拔尖,甚至连徐允恭和李景隆这些袭爵的小辈爵位都被他高上一筹。

    但他在勋贵之中也有他的优势在,第一是极得朱元璋的信任,昔年他是朱元璋帐下亲军。

    第二就是年龄较长,现在的诸多勋贵之中除了汤和外,便属他年龄最高。

    王灵善救活了朱标,无形中消弥了即将爆发的蓝玉案,这些经历了胡逆案洗礼之后的勋贵集团已经少了很多横行不法鱼肉百姓的人,现存的这些勋贵之中,大致分为三种。

    第一种便是汤和冯胜为代表的极少数,这些人之前跟着朱元璋打天下,既有朱元璋的宠信,又有泼天军功,除了朱元璋之外便没人能压的住他们。他们本人且不论品行如何,都足够理智,知道约束族人,不会像胡惟庸一党那样太过放肆。

    因此他们在朝堂上几乎可以无所顾忌,只要不太过分朱元璋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是冯胜可以大大咧咧带着朱标来青楼的原因——他确实不畏惧那些言官的弹劾。

    不就是长辈带着小辈逛逛窑子么?在那时,狎妓送妾本来就是无伤大雅的风流事。

    当然,这些人目前或主动或被动的交出了军权,闲散在家,虽说爵高功高,但朱元璋为了朱标日后可以平稳的接过皇权,几乎将这些朱标不能完全拿捏的人撤出了一线,若无急诏便在家养老。

    第二种就是以蓝玉为代表的少壮实权派,这些人或许威望没有上面的那些老人高,但现在大明的军权几乎都掌控在这些人手中,更关键的是他们拥护朱标,对朱家父子忠心不二,唯朱标马首是瞻,朱标也争气,能够轻易的压制住这些人。

    而剩下的人便是第三种了,这些人军功不算太大,爵位不算太高,权利也不算太多,建国之后只知道仗着之前的战场军功安于享乐。这些人若想一直维持这样的富贵和安逸,只能抱团在一起。

    之前胡惟庸在的时候,他们抱团在胡惟庸的船上,秉承着一个理念:老子跟着老朱家打了这个天下,现在还不能享受享受了?

    于是,横行不法兼并土地,结果大怒的朱元璋一脚把船踹翻了,还派出了锦衣卫下水四处游猎,嗜血的绣春刀上沾满了勋贵的血。最为不法的一批勋贵洗净脖子去了刑场,去九幽投胎去了。

    而侥幸上岸的勋贵为了活下去,再次抱团,爬到了韩国公李善长的大树上。战战兢兢的等到胡逆案稍微平静,便以为风头过去,虽说不敢再明着对百姓敲骨吸髓,但也只是从明转暗,继续不法。

    然后前两年朱元璋直接把树拔了,又是一大批勋贵洗干净脖子去了刑场,包括李善长。

    如今剩下的这些人,要么是和朱家情分够深,逃过一劫,要么就是犯事太小或者没犯过事,这些人再度抱团,这时候就需要一个出面代表他们说话的人,而这个人就是江夏候周德兴。

    他虽说爵位不是最高,但和朱家情分深厚,而且年龄最长。

    一开始跟着朱元璋打天下的这群人几乎都算是起身草莽,对兄弟义气比较看重,彼此都是一起打天下的交情,所以也都颇为尊敬周德兴这个老大哥,他在勋贵之中话语权极重。

    所以此时白露坊的夜宴上,王灵善和朱标坐在上位,周德兴和冯胜作为主陪。一人一个小几,每个人的小几旁都有两名女子侍奉。

    王灵善和朱标身旁的几名女子更是这白露坊的几名当红花魁,仅论姿色,都是上上之选,久经风月的她们哪怕只是简简单单规规矩矩的跪坐在王灵善身旁倒酒夹菜,时不时的一个眼神都能把王灵善看的心里一毛。

    阿弥陀佛!这两位女妖精,该不会要吃了贫僧吧……这暗送秋波一波浪过一波,贫僧实在是遭不住啊!

    还真让王灵善猜对了,神子册立,天下广而告之,对于这些风月场上的女子来说,她们可不知道神子对大明意味着什么,只是那圣旨上说了,位同天子,和皇帝一样呢!

    这若是侍奉好了,一句话不就能把她们从贱籍里拉出去?

    若是老天爷保佑,被他给看上了……简直就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所以他身边的两名女子一个比一个卖力,要不是知道今天的这些大人物和以往不同,她们不能像以往那样放肆,否则两个人恨不得贴在王灵善身上,尽情撩拨!

    赌一赌,野鸡变凤凰!

    就算变不了凤凰,再不济身价也会涨上一涨,咱这可是被仙人玩弄过的身子呢!

    一旁的朱标也和他差不多的境遇,甚至犹有过之,毕竟神子在历史上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可太子确是妥妥的未来天子啊!

    皇帝意味着什么就不用多说了吧!

    朱标也被身旁极具风情的眼神搞的十分无奈,只能看向正对的假山。

    一行人坐在二楼,王灵善和朱标正对着这白露坊中的假山,这里是最佳的观景台,可以清晰的看到山巅奇石,飞瀑激荡。不得不说,造这座假山的人绝对是一个奇才,况且这座二层楼高的假山本身就是由一整块奇石打造而成,价值非凡。

    周德兴见朱标对这奇石颇为欣赏,便笑道:“殿下,这假山奇石还是在凤阳本地发现的,之前大肆修建中都,在附近就近建了很多的采石场,这奇石便是在当时的一个采石场中开采出来的,整块奇石浑然天成,像极了屹立而起的山峰,后又经金石大家雕琢,才成了现在的模样。”

    朱标点头赞叹:“确实不俗。”

    冯胜喝了杯酒,撇向王灵善:“神子既是天上下凡的仙人,这人间的奇石怪物想必入不了法眼吧,不如和我们说说天上物件?”

    王灵善:“……”

    特么的不就是让你给我磕了一个么?从刚刚进门到现在,逮到机会就明里暗里的损我!天上物件,我给你说高铁飞机笔记本智能手机什么你听得懂吗?

    王灵善耐着性子应付道:“天上景色也不过是福地洞天衍变而成,和地上并无两样。”

    冯胜一声冷笑,不置可否,不过既然王灵善和他搭了话,他就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神子之前在应天救下了病重的太子殿下,民间传的神乎其神,说什么吹一口气就能治一条性命。本国公一听,心想这还得了,只需神子多呼几口气,用牛膀装上,两军对垒的时候,我们的士兵若是受伤了,掏出牛膀吸上一口,不就能战无不胜了?”

    “宋国公言重了,哪有那么神乎其神。”

    “哦?那神子是靠什么看病?和那些郎中一样用银针不成?说起来本国公有一房小妾,近来总是无故心悸,找郎中来看,他竟然想在女人的胸脯上扎针,忽悠人忽悠到我宋国公府上去了,简直是不知好歹!如今既然神子在这儿,要不去给那小妾看看?多少不过一口气的事儿嘛!”

    冯胜眼神中透露着不屑,此言一出,还有人捧场哈哈大笑,故意给王灵善难堪。

    让他给小妾治这无中生有的病,这就是赤裸裸的侮辱!

    王灵善无名火起,也是冷哼一声:“在下确实不通凡间医术,不过宋国公现在若是在自己腿上砍上一刀,本神子倒是能让国公顷刻间恢复如初,国公要不要试一试?”

    冯胜见王灵善竟敢还嘴,立刻佯装大怒,手中的酒杯一摔,就要趁机发难。

    朱标却突然开口:“宋国公!”

    “殿下!此人竟敢敢戏弄于臣,让臣自残!今天……”

    朱标强硬的打断了他:“神子治愈本殿下时,所用确实是仙家法术,此事父皇,太子妃还有凉国公皆能作证,不知宋国公有何不信?”

    冯胜冷哼:“这世间岂能真的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法术?定是这妖人从中作祟!这种把戏,臣当年在白莲教那里见得多了!都是些哄人的玩意儿!”

    朱标见冯胜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也是有些生气:“呵!国公此言,是不信孤的话?还是说国公以为,父皇看不破那些狗屁戏法!”

    “兵不厌诈!殿下怎知这不是他蓄意而为!陛下现在真是老糊涂……”

    “大胆!”朱标拍案而起,惊的身旁两名女子连忙趴在地上战战兢兢。

    冯胜扭过头去,抱拳道:“臣有些醉了,恕臣失言!”

    王灵善旁观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又一次感叹。

    冯胜呀,怪不得朱标死了之后你没过两年就被赐死了,就你这个性,太子朱标都能如此顶撞,更何况那皇孙朱允炆?朱元璋不弄死你才怪!

    不能让场面就这么僵持着,周德兴连忙出来给双方递台阶。

    “冯胜!喝了几斤酒都说的什么屁话!还不自罚一杯,向殿下谢罪!殿下莫怪,宋国公就是这么一个火爆脾气,不然洪武五年北征,冯胜也不会孤军深入,大破元军。”

    冯胜大大咧咧的坐下,一瞪身边的女子,那女子连忙爬在地上捡回酒杯,倒上美酒。

    随后,冯胜一饮而尽:“殿下,冯胜失仪,殿下恕罪!”

    朱标也不好再发作,只是略抬酒杯,轻抿一口。

    假山那边突然响起了琵琶声,花魁霓红袖上场,表演开始了。

    场面再一次热闹了起来,仿佛之前的一切不曾发生。

第十八章 青楼台上列女传

    清脆有力的琵琶声响起,如敲金碎玉,铮铮然,慷锵有力。

    先前之事纵使心有不快,朱标依旧被这一手亮眼的琵琶给惊的眼前一亮。

    一直察言观色的周德兴看到这琵琶吸引了朱标的兴趣,连忙介绍道:“这弹琵琶的乐妓,乃是之前轰动应天的乐姬弄弦姑娘的弟子,如今从师不过一两年,小小年纪,功力依然不俗。”

    “哦?弟子已经如此不俗,那位弄弦姑娘又在何处?”

    “那弄弦原本也辗转到了这白露坊中,和另外两位花魁合称为白露三姝,不过一年前已经被信国公府赎身,离开了贱籍,若是太子想……”

    朱标轻轻的摇了摇头。

    他可不是应天城里那些喜爱金石乐谱的纨绔子弟,他虽然欣赏这一手极为灵动的琵琶,但也仅仅是稍稍感兴趣而已。

    朱标和朱元璋一样,整天扎在家国大事之中忙的不亦乐乎,才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些奇技淫巧上面。

    而生来便居于高位的他,也知道凭借着自己的身份,只是微微意动就能改变别人的一生,对方一个教坊司乐姬,好不容易才脱了贱籍,若是在他一时兴起之下,不一定又要生出多少变故。

    所以在周德兴想要投其所好的时候,朱标便干脆利落的拒绝。

    而一旁的王灵善却很好奇。

    白露三姝?这是什么古代的美女排行榜么?

    他知道这群勋贵看他不顺眼,便懒得问他们,趁着身旁女子花魁给他倒酒的时候,轻轻的抓住了人家姑娘的手腕。

    那花魁又惊又喜之下变的脸色潮红,身子当时就软了下去,一双极为勾人的桃花眼连羞带臊欲拒还迎的看向这位高高在上的神明,王灵善另一侧的那个杏眼花魁当时就对这个姐妹嫉妒极了。

    王灵善一脸尴尬,现在也只有这种小姑娘把我当成高高在上的神子。

    花魁满怀期待的等着这位神子对自己进行进一步的轻薄,结果他只是尴尬的轻咳一声:“白露三姝是什么意思?”

    花魁愣住了,随后满怀春意的眼神全变成了哀怨。

    原来人家抓自己是来问问题的,不是来轻薄自己的。

    虽然一脸遗憾,但也不敢怠慢:“白露三姝,是这白露坊最火的三位姐姐,哪怕是到了应天,也是极有名气的。奴家虽说也被各位老爷戏称花魁,可和那三位姐姐比起来,可真算是上不了台面的。不过三位姐姐已经有两位离开了白露坊,只剩下霓姐姐还在这白露坊里讨生活。”

    霓姐姐?花魁霓红袖?

    王灵善眼前顿时浮现起在门前看到的玲珑身段。

    正在这时,当琵琶最为激昂的时候,假山之上的天台上,突然有红绸坠下,一位女子身着轻薄白衣,披白纱,两袖飘飘的从天而降,随红绸落在了假山的山巅之上。

    白纱下,女子赤裸的香肩若隐若现,束腰衬的女子腰肢盈盈一握,一双玉足赤裸着,白皙耀眼。

    许是这样的装束在当时实在太过大胆,纵使身在青楼的霓红袖也不禁红了面孔,却更衬的她美艳不可方物。

    王灵善总算是理解刚刚冯胜所说,为何这花魁霓红袖表演的红袖招,只有在白露坊才最有情趣。

    因为她的舞台是这座假山!

    就在霓红袖突然现身山巅的时候,琵琶也从之前的急促的激荡声中猛然停下,默了几息之后,再度婉转的响了起来。

    花魁霓红袖,也随着曲调的起伏在山巅旋转了起来,长袖在山巅旋转荡漾,如同缭绕山间的云,长袖旋转的空隙间,时不时露出来的眉眼,腰肢和玉足,分外撩人。

    红袖招!

    这还只是开始,随后这山巅的妙人配合仿佛从天边垂下的红绸在山间起舞,长袖忽上忽下,时而滚做一团,时而惊鸿游龙,令人啧啧称奇。

    身法灵动,舞姿妖娆,看的堂中的诸位勋贵移不开眼。

    冯胜感觉喉咙有些干,便抬起酒杯一饮而尽。

    今天太子在此,他也不敢太过放肆,此时见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假山上的舞姿吸引,便在桌下偷偷在身旁侍酒的女子大腿上狠狠的捏了一把,以压下心中的火热。

    结果抬头,正对上王灵善似笑非笑的眼神。

    冯胜脸色一僵,随后面无表情的移开对视的视线。

    他自然不怕王灵善,只是偷腥被撞破,面上有些难堪。

    王灵善暗笑着收回目光。

    这顶级花魁的舞姿确实动人,不过曾经经历过网络时代的王灵善免疫力很强,不至于被眼前的美景吸引的移不开眼,结果漫无目的一扫便看到了冯胜的轻薄举动,不由得也有些哑然失笑。

    王灵善不是一个顾己失彼的人,既然刚刚问了左边姑娘的问题,现在也要问一问右边的姑娘,这叫雨露均沾。

    “这霓红袖霓姑娘,跳的是什么舞?就叫做红袖招吗?”

    右边这位杏眼花魁见神子也低头问自己,不由得心中暗喜,原本心里的小小不平衡一扫而空,一激动就什么都说了出来。

    “红袖招乃是霓姐姐打出来的名号,一舞红袖招。至于今天跳的这支舞,是霓姐姐取自列女传的故事,演的是商纣时期的妖妃妲己,据说那妲己是狐狸精所变,霓姐姐跳的就是山间狐女呢。”

    列女传?妲己?

    这花魁挺有想法啊。

    《列女传》是东汉刘向为汉成帝谏言而编著的一本书,当时赵飞燕秽乱后宫,刘向呈上此书原本是为了让汉成帝警惕后宫淫乱误国,可惜汉成帝随口夸了他两句就把这本书放一边了,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这本书却流传了下来,本来这本书是记载诸多奇女子的一本书,只是后来朱熹的理学大受追捧,女子贞节观念在社会上变得极为严格,这原本记载奇女子的一本书经过后人一代代的增添改动,现在已经变成了歌颂女子贞烈的一本书,和《女诫》一样成为了教化女性的工具,甚至被后世戏称为《烈女传》。

    这花魁,在青楼里边跳列女传,在太子面前演祸国妲己。

    她搁这儿讽刺什么呢?

    王灵善下意识看了一眼朱标,看到他似乎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便将手指竖在了嘴唇上,递给那杏眼花魁一个噤声的眼神。

    结果就在王灵善再次将目光转移到假山上的时候,正好是霓红袖凭借红绸跃起之时,她玉足突然一滑,整个人从假山上摔了下去。

    这白露坊为了修的雍容大气,每一层都有近丈高,而这假山又有两层楼那么高,两丈的高度,这么一个身娇体弱的女子摔下去,说不好就要香消玉损。

    众人不由惊呼,王灵善却已经消失在了那里。

    十米之内,无处不可行,瞬移!

    他瞬间出现在了假山之上,一把将跌落的霓红袖揽在了怀里。

    失足的花魁下意识紧紧抱住王灵善,两个人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哇!这细腰!哇!这柔软!

    王灵善感受着胸前,心情大为愉悦。

    可惜霓红袖也很快反应了过来,红霞染脸,却又不敢挣脱,任由王灵善这么抱着。

    真站到假山上,才会发现这假山上的立足之地确实太小,这花魁能在这里起舞,当真是有几分本事的。

    好在在假山的背面还有一个隐秘的平台,估计类似于舞台的幕后,为表演做准备的地方。

    王灵善抱着霓红袖,一个腾跃便跳到了那里,这才将霓红袖放了下来。

    在太子面前献舞,却出了事故,霓红袖难逃其责,于是刚刚落地便脸色煞白的向眼前这个据说地位尤在太子之上的神子跪了下来。

    教坊司的教坊使也是面色惨白的冲了上来,既担心这个摇钱树受了伤,又担心搞砸了演出触怒了太子。

    明时,管理教坊司的并不是大家印象里的女老鸨,而是宦官。

    只是明初宦官地位太低,今日夜宴又都是当场勋贵,所以之前在白露坊前跪应太子的时候,这位白露坊的掌管者远远的跪在后头,甚至还没有诸位花魁跪的靠前。

    毕竟花魁若是被在场的人看上了,就是他也得巴结着。

    王灵善看他们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便随意的挥了挥手:“退下吧,没事的。”

    霓红袖抬起头,咬着嘴唇欲语还休,显然有话要讲,结果王灵善没注意,直接扭头跳上假山,然后回到了二楼宴席上。

    宴席上,太子已经站了起来:“无事吧?”

    王灵善摇头,看到众勋贵看着他一脸惊诧,就连冯胜都一脸疑惑,他便意识到,刚刚的瞬移,惊到了这群见多识广的勋贵。

    于是他装作漫不经心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挥了挥手:“诸位请坐,刚刚不过就是个糊弄人的戏法,想必宋国公一定一眼就看破了,不如给大家说说?”

    冯胜哪说的出来?

    他刚刚两个眼珠子瞪出来也没看清王灵善是怎么凭空出现在假山上的!

    于是他只能默然不语的坐在那。

    周德兴笑呵呵说道:“神子说笑了,仙家法术哪是我等凡夫俗子能瞧得出来的?”

    你是工程队的么?到处修台阶。

    王灵善轻轻一笑,没有对冯胜多加讽刺。

    周德兴又说道:“这白露坊实在是不成事,舞技不精还敢出来献艺,丢人现眼。”

    王灵善开口:“本神子刚刚已经允诺,不追究他们的过错了。殿下,不如先和诸位勋贵谈谈正事吧。”

    多日相处,王灵善也早已琢磨出来,只要自己不涉及政事,朱标几乎都不会忤逆他的决定。

    果然,朱标点了点头,不去过问花魁之事,而是说道:“孤打算明日出发去徐州,巡视黄河堤坝,宋国公随孤同去。由魏国公和江夏候在凤阳府暂时主理蝗灾赈治之事。”

第十九章 三姝其二

    白露坊,霓红袖的房间分外的安静,几个伺候的丫鬟没有了往日的神气,变得蔫里蔫气的。

    在太子面前献艺,对于她们这种教坊司出身的人来说本是天大的好事,结果今天姑娘却从假山上摔了下去,虽然神子发话没有问他们的罪,可原本的赏却是没了,而且免不得被那掌事公公埋怨挤兑。

    教坊司是个是非地,白露坊里的其他花魁和自家姑娘虽然关系不错,但她们手下的那些丫鬟不服气已经好久了,如今逮到了机会,可不得在她们几个面前好好的卖弄嘴皮。

    教坊司里的嘴,可是厉害着呢。

    霓红袖没有去理会几个小丫鬟的烦恼,她如今正坐在铜镜前卸妆。

    一道倩影从门前闪了进来,几个小丫鬟看到来着之后纷纷一喜。

    那倩影却连忙摆了摆手,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到霓红袖的身侧,趁她不备,一把撩起了霓红袖的裙摆。

    裙摆下,一双纤纤玉足露了出来,白的晃眼。

    “呀!”霓红袖大惊回头,见到来者之后没好气的将手里刚刚摘下的金钗丢了过去:“去去去,就会戏耍我!”

    来者同样是一个美艳至极的女人,和霓红袖这种端庄大气的美不同,这女人美的极其妖艳,一双长腿极为吸睛,一双俏眼天生的缭绕雾气,一颦一笑都魅惑极了。

    女人撩着霓红袖的裙子趴在了她的肩头,铜镜里,一双并蒂莲熠熠生辉。

    “霓姐姐这双玉足可是我们三个里最美的,今天展露了出来,我看堂上的各位大人可是被你迷的忘了形呢?酒杯里的酒撒了都不知道。”

    霓红袖被她说的脸上一红,一把拽回自己的裙摆,遮住玉足,羞道:“语墨!又消遣我!”

    女人的脚,男人的头,在这个时代都是极为隐私的地方。

    而人也是奇怪,越是不让看的地方,便越是感兴趣,王灵善对此不知所谓,只当是一场普普通通的表演,可对堂上其他人的冲击还是蛮大的。

    即便是身在青楼的霓红袖,对这场表演也是下了好大的决心。

    那被唤作语墨的女子却是叹道:“可惜了,那神子横岔一脚,将姐姐救了起来,就这么随手将姐姐打发了,连太子的面都没能见到。如此还不如让姐姐完完整整的跳完,说不定太子心喜,还能召姐姐上前一见,只是博不了那位太子殿下的同情罢了。”

    霓红袖拆掉头上的发髻,一头秀发瀑布般倾泻而下。

    “博太子同情,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三大案死了这么多人,也没见着这位宅心仁厚的太子说一句话。再说我与他不过是幼年见过几面,那时的我还是孩子,怎么能保证他真的能把我认出来?”

    “哼!那可不一定,咱这位太子可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呢!见到功臣之女流落风尘,一场表演甚至连命都险些失去,这都是拜他们朱家所赐!说不得就会动了恻隐之心,一句话把姐姐的贱籍抹了也是说不定的!”

    霓红袖叹息:“什么功臣,皇帝亲笔的昭示奸党录,我早就是罪臣之后了……只是此番太子没能认出我,自然也就不能让那些勋贵投鼠忌器了。”

    “无妨无妨,本来就是锦上添花的事儿,他们的把柄在我们手里,不怕他们不惟命是从!”

    姐妹两个在一起,免不了说一会儿不足为外人听的私房话,语墨自小便在教坊司长大,言语比霓红袖要大胆一些,不一会儿就把她逗得一脸红霞,于是很快霓红袖便投降求饶道:“好妹妹,饶了姐姐吧……说起来,今天你怎么有空过来?今天敖仓哪里……”

    语墨道:“无妨,太子和凤阳的一干勋贵都聚集在了这里,整个凤阳府的目光都聚集在这小小的白露坊,谁会去在意城外发生的事?再说,那里的事本就是越少人参与越好,我不关注反而是好的。”

    霓红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在太子眼皮子下做这种事,真的没问题?”

    “呵呵,能有什么问题?在凤阳,知道这件事的,数来数去不过五个人,至于那些外来人,更是副教尊筛选过的,出了事也怪不到你我头上。倒不如说说……那神子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霓红袖想起了今日在假山上抱住自己的那个男人,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能是什么人,不过就是个普通人罢了,只是蓄着短发……不过他的身法颇为诡异,我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来到我身边的。”

    语墨颇有兴趣道:“怎么样?俊不俊?是不是配的上姐姐?”

    霓红袖娇嗔道:“语墨!”

    那唤作语墨的花魁“咯咯”笑个不停,走到了霓红袖的床边躺了下去,身子伸展开来,一双长腿让人侧目。

    “姐姐可别害羞,说不定还真得姐姐去勾引一番。”

    霓红袖不解的看向语墨。

    语墨接受道:“当今皇帝可不是什么庸人,能让他对整个天下说出‘位同天子’这句话,如果不是有三大案那样的大谋划,便是这个人有真神异!但至少目前看来,这句话不是虚的!应天城里,天子步辇,百官朝拜,天坛祭诏,这阵势可做不得假!如今有天子圣旨在,整个天下都得对他敬畏三分,若是能收为己用,便可大有作为!”

    语墨调皮的向着霓红袖眨眨眼睛:“说不定,他帮姐姐脱籍,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呢!”

    霓红袖一脸的没好气:“又打趣我!你都被靖宁候赎身了,还整天在这教坊司鬼混,真不怕出什么事情?”

    语墨“咯咯咯”的笑道:“叶升?就那个只会舞刀弄枪的家伙?他可没信国公府那么大的权势,能把贱籍改成良籍,只是找个由头把我从这教坊司接出去当个私妾而已,身在贱籍,还不是都是世代为奴的娼妓!”

    霓红袖一脸黯然。

    戳到霓红袖痛处的语墨自知失言,连忙走过来说道:“贱籍有什么不好的,整个大明的教坊司暗道消息都掌握在我们手里,那些男人不管面上如何位高权重,还不都是你我姐妹的入幕之宾?”

    语墨从背后环住了霓红袖的腰,冷笑道:“叶升现在估计正急的团团转呢,应天传来的消息,唐宗胜的亲兵被抓了,锦衣卫的拷打之下,说不定就会供出叶升当年做出的好事!”

    “他现在,除了求我,别无他法!”

    霓红袖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叶升这个人,一身武艺还是有点儿本领的,将来或许用得到,这次敖仓之事,就让他随着离开便是了。”

    语墨又想起了今日白露坊的太子,冷笑道:“周显那个废物,在扬州经营了那么久,竟让那个弥勒圣子给坏了大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在朝廷眼中,扬州白莲教谋反是王灵善揭露的,君宝和隋珠就是个透明人。而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在白露教的消息中,自然是那弥勒圣子坏了自己的大事,那王灵善倒成了透明人,也没人想到如今的神子就是坏他们好事的三人之一

    语墨似乎很享受这般对男人品足论头,说起男人,脸上总会不由自主的涌起不屑的笑。

    霓红袖通过铜镜看着语墨的表情,笑着打趣道:“是是是,我们的语墨舵主可比他强多了,真真女诸葛转世呢!”

    语墨笑着俯下身在霓红袖的耳边说道:“还要拜托姐姐,去魅惑一下那位横空出现的神子。”

    霓红袖一脸犹豫:“能行吗?据说,他可是天神下凡。”

    语墨冷笑:“天神下凡又如何?还不是个男人?咱这白莲教的圣子还自称弥勒转世呢?还不是被副教尊追杀的到处乱跑?再说……”

    环着霓红袖细腰的语墨,双手猛的向上一托:“谁能忍受的了姐姐这般的尤物呢?”

    收到袭击的霓红袖惊呼着打向语墨的双手,语墨却不依不饶,霓红袖便也随她去了。

    不一会儿,霓红袖便有些气喘吁吁,她压下嘴边的呢喃问道:“非要如此?”

    “白露三姝,我擅长歌,姐姐善舞,琦韵妹妹弹得一手好琵琶。琦韵命好,得了良人,脱了贱籍。我们姐妹两个,只能这般活下去了!姐姐放心,若是姐姐不成,大不了我们姐妹两个一起上,不怕勾不到那神子的三魂七魄!”

    语墨抬头看着铜镜里娇喘的妙人,叹息道:“姐姐长得端庄大气,却又能扮得如此妖艳的妲己,身在教坊之中,实在是可惜了。”

    --

    语墨走后,有丫鬟走了过来:“霓姐姐,宋国公派人来信了,让姐姐今天去国公府呢。”

    霓红袖微微一愣,便轻应了一声,重新给自己上妆。

    铜镜里,映着霓红袖卸了一半的妆容,一边妖冶如火,一边清淡如菊。

    她又想起今日高高在上的太子,心中暗叹:

    确实,可惜了。

第二十章 刺客与孩童

    霓红袖的表演草草退场,朱标也没了在白露坊待下去的兴致,于是这个始终心系天下的太子便直接在夜宴上提出了这次凤阳之行对诸多勋贵的安排,有留在凤阳的,有跟着他去巡视黄河的。

    而且当场下了决定,明天就出发!

    王灵善听的真切,凡是今天宴席上和自己不对付,都被他调走了,其中就有那个一直看他不顺眼的宋国公冯胜。

    真是好太子呀!

    朱元璋立国之后,将应天作为都城,而立凤阳为中都,大兴土木,多番营造,后来又从江南富庶之地往应天和凤阳各迁了十万户人家,这才有了凤阳现在的繁华。

    只是和应天比起来,凤阳颇有一种平底拔楼的不真实感。

    高楼大厦平地起,出城十里皆老农,和应天比起来,这里的贫富差距有些过于极端了。

    王灵善坐在马车里,掀起窗帘,看着车外的街道,总结着对于凤阳的第一印象。

    街上已经宵禁,行人寥寥,空荡的街道让他想起来之前刚到扬州的时候,在客栈遇到白莲教的人装神弄鬼,那时他们偷偷跟在女子身后,街道上大致也是这样的场景。

    那时候,他还是逃犯,徐妙锦这个徐府三小姐还是人质,谁知道仅仅过去了一个多月,两个人的身份就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现在若按礼数,那小挂件见了他反而要行礼了。

    想到这儿,王灵善不由得轻轻一笑。

    这一路上,小挂件可被铁铉吓得不轻,说起来这个跪了一路的铁大人明日就要随朱标去徐州了,徐妙锦知道之后恐怕会大松一口气吧。

    王灵善思绪纷飞,原本坐在马车里随着马车走动晃晃悠悠,晃悠着晃悠着马车却突然停下了。

    然后就听到外边大喊:“护驾!有刺客!”

    什么玩意儿?有刺客?

    王灵善的思绪瞬间被这声大喊拽了回来,然后瞬间就来了兴致!

    哇塞,刺客!稀罕物啊!以前只在电视剧里见过!

    于是这位神子大人一弯腰就掀开车帘出去了,自从有了神躯之后,他对自己的实力有了空前的自信,丝毫不觉得外边的那些刺客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再说,太子出行,林林总总的侍卫就有两百多人,个个都是徐允恭从京营中挑选出的骁勇之辈,随着徐家南征北战,战力非凡。

    当王灵善走出马车的时候,发现一旁马车上的朱标也走了出来,两个人站在马车上,伸长了脖子往前看,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只见车队前方,十几个黑衣人被几十个带刀侍卫团团围住,黑衣人数次突围都被侍卫一脚踹了回去。

    一旁的徐允恭看着站在车辕上远望的二人满头黑线:“太子,神子,多少也是刺客来袭,你们……”

    你们能不能尊重一下刺客?

    王灵善看着前方的拼杀,一脸的怒其不争:“这群刺客怎么回事?功夫不到家呀,这么长时间了连跑都跑不掉,就这本事还学别人玩什么刺杀呀!”

    电视剧上的刺客不都是杀的七进七出斩首之后还能溜之大吉么?果然都是骗人的!

    朱标听到王灵善还为刺客怒其不争,不由气乐了:“你以为我们大明将士是吃干饭的啊?顺便来几个毛贼都收拾不了?这些都是京营的百战之师,要你你能跑得掉么?”

    王灵善颇为自傲的瞟了他一眼:“昭狱我都进出过一次了,你说呢?”

    朱标:“……”

    这时,指挥佥事宋忠却拉着一个黑乎乎的小孩子走了过来:“禀太子,这群人并不是行刺来的,好像是为了抓这个孩子,这孩子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了我们的队伍里,那群人见到我们之后提刀便砍,似乎拼死也要杀这孩子灭口。”

    朱标眉头一皱,这才觉得事情不简单。

    王灵善看向那个孩子,看样貌应该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她的手被宋忠拉住,挣扎不断,这一路几乎是被宋忠拎着提过来的。

    朱标走下车,来到了那孩子面前,小女孩似乎受到了惊吓,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见到朱标走过来下意识就要甩开宋忠的手逃开。可惜宋忠的力气哪是一个孩子能甩开的,那女孩情急之下竟然放声大哭了起来。

    朱标治国还行,哄孩子还是头一次,虽然也已经是当爹的人了,可带孩子这种事,专业不对口啊。

    他看着孩子哇哇大哭,一时头大,和一个孩子摆太子威严好像没什么用,于是连忙命令宋忠道:“别让她哭!”

    宋忠愣了,我是锦衣卫啊,在昭狱里让别人哭倒是挺在行,哄孩子我也不会啊!

    不过太子之命不得不从,他蹲下身子,尽量摆出一个自以为和煦的笑脸:“孩子不哭,这位是太子,他问什么你答什么,知道了么!”

    孩子果然不哭了,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一拳捣了过去!

    宋忠鼻子一酸,眼泪当场就下来了,他连忙捂着鼻子,只觉得手间湿哒哒的,将手拿开一看,流鼻血了!

    王灵善被逗得哈哈大笑,朱标看了他一眼,随口吩咐道:“把孩子带到神子马车上去,一起带回行宫。”

    王灵善:?

    就在这时候,前边的战斗也很快有了结果,一个百户过来说道:

    “禀太子,那群人自认逃不掉,纷纷自尽了。”

    朱标脸色一沉:“一个活口都没有?”

    “属下无能,他们口中藏了毒的。”

    朱标挥手让他退下,然后看向宋忠说道:“这件事锦衣卫要……呃……”

    宋忠捂着鼻子一脸无奈的站在那,堂堂指挥佥事,拉着孩子的那只手被那小女孩咬的满是牙印,又一动不能动。

    朱标憋着笑挥了挥手,宋忠立刻弯腰抱起这孩子丢到了王灵善的马车里。

    “宋忠,这此徐州你就不用去了,在凤阳带着你的人把这件事查清楚。”

    “属下领命!”

    下完命令的朱标施施然的回到了马车里,车队再一次前进。

    站在车辕上的王灵善傻了。

    这怎么就丢给我一个孩子?

    这里距离行宫还有一段距离,无奈的王灵善只好弯腰进了马车。

    马车里,小脸儿黑乎乎的小女孩缩在一角,见到有人进来之后下意识用双手捂住脸,掩耳盗铃。

    王灵善笑眯眯的凑了过去:“小朋友,不要怕,哥哥我……”

    “砰!”

    一只小黑手毫不留情的杵在了王灵善的脸上!

第二十一章 社死

    就在王灵善在马车里和小女孩斗智斗勇的时候,靖宁候叶升却在家里急得团团转。

    他是信国公汤和的老部下,在汤和还活跃在朝堂上的时候随着他南征北战,后来汤和年龄愈大,渐渐不理会政务军事,而叶升却正值壮年,三番西南平乱,打下了赫赫战功。

    可没人知道的是,他在西南的时候便已经和白莲教有所往来,一开始只是为了贪慕军功,和他们有一些说不得的私下交易,结果没想到越陷越深!

    “这该死的女人!去哪了!”

    语墨从白露坊回到靖宁候府,刚刚回到自己房间门外便听到了叶升在大骂不休。

    她眼眸里闪过一丝轻蔑,转而又换上了一副妖娆妩媚的神情。

    “侯爷,怎么去了一趟白露坊,火气这么大?”

    叶升闻言扭头,见到她后大步走来,没有理会她脸上的那份妩媚,一把拽住了她的衣领:“你去哪了?”

    语墨却不惊不怒,挑眉道:“侯爷今天想玩这个调调?可要怜惜着点儿人家。”

    叶升气急败坏的把她甩到了床上:“你知不知道敖仓出事了!”

    “什么?”

    语墨在床上立起身子,神情变的严肃。

    “怎么回事?”

    “今晚敖仓转移,半路却有人盯上了我们!”

    语墨心思急转,锦衣卫?按察司衙门?还是江湖中人?或是自己的人出了问题?

    一个个势力在她脑海里拎起,却又一个个打消。

    “什么人?”

    叶升犹豫了一下,说道:“他们说,是一个孩子。”

    “什么?”

    “那孩子被发现后,误打误撞之下闯到了太子仪仗前。追杀的十几个人都死了。”

    “哼!十几个人连个孩子都追不上?”

    关于这点儿,叶升也颇为疑惑,不过却是冷笑道:“这可是你们的人干出来的好事!”

    他心里,恨极了这个将他连累自此的邪教!

    语墨冷静了一下:“那孩子是在哪里被发现的?”

    “刚出庄子不久。”

    “还未出城?那孩子如何?”

    “被太子带到了行宫。”

    语墨捏住自己的发丝缓缓捻动,想了片刻说道:“让庄子中的人立刻转移,静观其变。朱标马上就会离开凤阳去黄河赈灾,待他离开凤阳之后再行动!”

    “不行!必须立刻就走!”叶升大吼。

    “锦衣卫已经抓住了唐胜宗的亲兵!锦衣卫随时都有可能上门!我必须跟着敖仓的人一起走!你们说了,要救我的!”

    语墨冷冷的看着他:“若是敖仓暴露,你想走都走不掉!”

    “你!”

    叶升的拳头捏的咔吧响,他怒视着眼前这个女人,恨不得一拳打烂她这张妖冶的脸!

    语墨却一脸不屑:“想杀我?来呀,当初是你自己管不住自己的贪念,杀了杨璟,现在耍什么威风?没有我们白莲教,你这靖宁候早就死了!”

    “是他该死!我和他兄弟那么多年!他却不肯饶我一命!只有杀了他我才能活!是他该死!”

    怒极的叶升一拳将实木茶桌打的四分五裂!

    莽夫!

    语墨脸上的不屑一闪而逝,她如蛇一般一脸妖娆的缠到了叶升的身上:“侯爷在担心什么呢?应天到这里日夜兼程至少也要七八天。那个时候,我们早就逃之夭夭了。”

    “至于朱标,他这次过来可是为了自不量力的和那北上蝗灾作对,可没太多心思来查我们。话说……周显他们没能杀掉朱标,我们要不要试一试?”

    叶升一把推开了身上的女人:“你疯了!”

    语墨顺势倒在了床上,妖冶的舔了舔嘴唇:“开个玩笑,侯爷那么激动干嘛?长夜漫漫,侯爷今夜要不要留宿在奴这里?”

    叶升指着床上的这条美女蛇,后退了好几步,最后这位战场骁将匆匆离去,避之如蛇蝎!

    语墨抚过自己的躯体,看着离去的叶升一脸嘲弄。

    可惜了,他床上本事还是不错的。

    --

    一行人到了行宫,王灵善牵着小女孩的手走下马车。

    朱标颇为诧异的在他脸上打了个转,王灵善得意的笑笑。

    这个时代的流浪小孩大多身世坎坷,小小年纪就见识到了世界的险恶,自然不是几个笑脸就能抹除他们的敌意的。

    但是,吃的可以。

    到了凤阳之后,他和朱标乘坐的马车便不是之前轻车简从的那种马车了,而是豪华了好多,虽然和他祭天大典上的步辇仍是差了不少,但至少吃食什么的是不缺的。

    于是在这一路的投喂之下,小女孩终于允许他摸摸自己脏兮兮的头发,算是认可了这个长得很好看的白袍大哥哥。

    “看不出来呀,神子哄孩子还真有一套。”

    王灵善无奈的说道:“这可能就作为天神的人格魅力吧。”

    朱标忍着笑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行宫之中都是些男人,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小女孩自然不方便,于是提前得到消息的徐妙锦早就从徐家祖宅来到了行宫。

    她看到王灵善牵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过来,颇为诧异的看着他的脸。

    王灵善低头对着小女孩说:“先跟着这个姐姐走好不好?”

    小女孩一手拉着王灵善,另一只手还抓着从王灵善车上拿下来的点心,她看到王灵善似乎要把她交给别人,第一反应就是抓住他的袖子不松手。

    徐妙锦看到小女孩这么粘着王灵善,感觉自己竟然被王灵善给比下去了,颇为吃味儿道:“她好像很信赖你。”

    “不,这小吃货只是很信赖吃的!”

    他低头再次对小女孩说道:“这个小姐姐那里还有很多这样的糕点,你和她走好不好?”

    王灵善为了哄孩子,下意识就用上了网络上对于女生的称呼,惹的徐妙锦大为不快。

    你才小!你全家都小!

    小女孩想了一下,但是为了吃的,还是拉住了徐妙锦伸过来的手,一大一小经过王灵善的时候,徐妙锦快速而有力的踢了王灵善小腿一脚。

    王灵善一脸无辜,我怎么又惹到她了?

    朱标走了过来,眼神不自觉的扫过王灵善的脸:“这孩子说什么了么?”

    王灵善摇头:“孩子太小了,只是模模糊糊的问到了一些信息。但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哦?”

    “我问那些黑衣人为什么追她,她说,为了一个馍馍。”

    朱标:“?”

    “我又问她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她说,有个人带着她飞过来的。”

    朱标:“……”

    他颇为烦恼的对王灵善说道:“算了,让宋忠慢慢查吧。明日我启程去徐州,大概六七日就会回来,凤阳有什么事的话你就找允恭。”

    “好。”

    “一会儿我让人把金疮药送你房间。”

    “啊?”

    朱标没解释,转身离去。

    王灵善疑惑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朱元璋没来,行宫里最好的房间被朱标让给了王灵善,一个房间两百平,比他上辈子整个家还大,真是土豪至极。

    一进门,敬福敬德已经打好了洗澡水,见他回来,连忙迎过来行礼。

    刚到行宫有很多东西需要收拾,所以王灵善今天干脆让他们两个都留在这里,自己一个人跟着朱标去了白露坊。

    “起来吧,整天跪来跪去的,累不累?”

    敬福起身:“这是我们这些奴才的本分……主子!你的眼!”

    “嗯?”

    王灵善看着敬福敬德吃惊的眼神,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他连忙跑到了铜镜前,往镜子里一看,好大一个乌青眼!

    这熊孩子!手劲真不小!

    他终于知道朱标和徐妙锦刚刚看他的眼神为何这么奇怪了。

    他还在他们面前颇为得意……

    想起自己当时的表情,王灵善终于经历了来到大明之后的第一次社死!

第二十二章 骇退宋忠

    王灵善,堂堂大明神子,现在变成了一个带娃保姆。

    通俗来讲,是带娃保姆团的团长,团员还有徐妙锦,敬德敬福,至于这个娃娃,便是昨天晚上惊扰了太子车驾的小女孩芓芓。

    太子朱标一早便出发去了徐州,一同走的还有宋国公冯胜,定远候王弼,以及整整两个卫的士兵。

    中都凤阳附近的兵力有八卫一所,这一次就带走了整整四分之一。

    冯胜对此颇有异议,不过是外出巡视而已,何至于如此劳军伤财?搞的和打仗一样。

    朱标对此微微一笑,不作答复。

    只有王灵善大概猜到了朱标想干嘛,这整整两卫的士兵恐怕此去徐州应该是扛沙袋固河堤去了,以朱标那雷厉风行的性格,恐怕是想将肆虐月余的涝灾快速收尾,然后专心致志的对待北上的蝗灾。

    毕竟军队的执行力要比那些刚刚丧失家园田地的灾民要强上太多了,而且吃的是皇饷,如此劳力不用白不用!

    蝗灾能不能拦住尚且是一个未知数,若是鸡鸭之策没能生效,蝗群依旧北上,让本就陷入涝灾月余的淮北百姓又经一灾,民心涣散之下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故,所以趁着蝗灾未来,先解决河堤涝灾再说。到那时就算鸡鸭之策不行,也不会为涝灾头疼。

    徐允恭也很忙,朱标去了徐州,这和鸡鸭打交道的活就交给了他和凤阳府知府,八卫一所除了随朱标去徐州的两卫人马之外,其余人马暂归徐允恭调配,他直接抽出了四个卫的兵力化整为零,配合去淮北地区的县衙官员去各家农户收鸡鸭去了。

    一群战场上提刀提枪的人,如今挨家挨户的捉家禽,搞得和一群土匪一样,好在这群土匪给钱。

    从应天运往淮北的家禽再有两天就要到了,所以随着朱标一起来的光禄寺少卿岳堂带着光禄寺的一干官员也忙碌了起来,早早的离开了凤阳城,去挑选安置这些家禽的地方去了。

    作为凤阳一行里最闲的人,朱标出发徐州的时候,王灵善还抱着被子在床上睡的正香,身为神子的他地位贼高,自然是不需要像其他人一样早早的爬起来为太子送行。

    而朱标显然也不在乎这个。

    所以等到徐妙锦带着小姑娘来找他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他刚刚睡醒。

    在敬德敬福的服侍下穿好衣服,洗漱整齐,当他打着哈欠从寝屋走到中堂的时候,徐妙锦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早啊!”

    “还早?都中午了!你可真懒!”

    原本坐在徐妙锦身边趴在桌子上吃点心的小姑娘看到王灵善走出来,连忙跳下凳子,“腾腾腾”的扑到了王灵善的身上。

    王灵善被这小姑娘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有些受宠若惊,这一晚上过去发生了什么?

    王灵善弯腰抱起了她,走到徐妙锦身边坐下:“这小女娃怎么了?”

    徐妙锦见到这小女孩对王灵善如此热情,颇为吃味,本小姐陪她睡一晚上也没见她这么粘我。

    于是没好气的说道:“还不是怪那个宋忠!一大早就跑到我那里,说什么案件紧急,非要拉着芓芓问东问西,给小姑娘吓到了,非吵着来见你。”

    “芓芓?”

    “是她的名字,她自己说叫芓芓,还会写这两个字。”

    王灵善看向小女孩,小女孩邀功似的沾了些茶水在桌子上写下“芓芓”这两个字,写完之后害羞一样扎到了他怀里,用手牢牢环住他的脖子。

    徐妙锦颇为羡慕:“你昨天在马车里对芓芓做什么了?她竟然这么粘你。”

    王灵善对于芓芓这种类似于撒娇的行为也颇为受用,笑呵呵的说道:“估计是因为我是最先给予她善意的人吧……宋忠呢?”

    “应该是去府衙了,孩子丢了应该会有人去报案才对,再不济也能查查户籍。”

    王灵善点了点头。

    这时候,敬德带着几个手捧食盒的宫人走了上来,憨憨一笑:“主子,先吃饭吧。”

    “好。”

    中都行宫之中本身便有固定的宫人在打理着,只是人手不多,如今朱标去了徐州,这整个行宫的人只需要对王灵善一个人负责,所以待遇上倒是和应天皇宫中没什么区别,甚至略有提升,只是少了春弄秋水这两个或文静或活泼的小姑娘侍奉汤水,他还真有点儿不适应。

    一转眼,这种有人侍奉的奢靡生活他已经享受一个多月了呀。

    敬德从身后宫人那里一盘盘端菜上来,怀中的小姑娘听到要吃饭,立刻就从王灵善的怀里扭头过来,然后双眼一亮的盯住了敬德手中的红糖滋粑。

    她抬头满眼希冀的看着王灵善,王灵善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小姑娘兴冲冲的一手抓了过去。

    还来不及把筷子递过来的敬德失声叫道:“啊!有油!会把手弄脏的!”

    被敬德叫声惊住的小女孩吓了一跳,伸出去的手触电一样收了回来,眼里全是不知所措,随后一脸惊慌的看向王灵善。

    王灵善将那盘糍粑端到了小女孩面前:“没事,吃吧,一会儿洗一洗就好了。”

    小女孩芓芓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块糍粑,然后连忙抬头看了一眼周围人的反应,确定没有问题之后,这才喜笑颜开的吃了起来。

    自知失言的敬德一脸懊恼的站在旁边,一副做错了事的小表情。

    王灵善看到后,没好气的笑道:“行了,又没怪你,我的饭呢?”

    “哦哦!”

    敬德连忙将接下几个食盒中的菜品端了上来,然后向王灵善露出了那招牌似的憨憨微笑。

    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徐妙锦,忽然感觉自己的脸微微发烫,她看着王灵善颇有耐心的抱着芓芓,看着他嘴角的笑,鬼使神差说出了一句:“你在天上有孩子吗?”

    “啊?”

    徐妙锦连忙将头扭到一旁不去看他:“没什么!”

    可过了一会儿,又不自觉的把头扭了回来,看着他慢慢吃饭,时不时擦一擦芓芓沾满油糍粑的嘴角,满眼温柔。

    温柔?

    她见过很多男人,而且大部分都是世间奇男子,譬如她威风赫赫的皇伯父,永远成竹在胸的太子朱标,可靠如山的大哥,轻佻风流的二哥,还有特别宠她的三哥。

    但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看到这样让她脸红心跳的温柔,这种温柔和那些文人身上固有温柔温和不同,也和那种男人对待女人的温柔宠溺不同。如果必须要说的话,更像是……父母对待子女的温柔?

    徐达去世的时候,徐妙锦只有五岁,虽然已经记事,但是记得不多,再加上徐达常年驻守北平,见到的时间就更少了。

    她看着王灵善眼中的温柔,慢慢的竟然看痴了过去。

    “你看我干嘛?”

    “啊?没……没有!吃你的饭!”

    徐妙锦惊慌失措的站了起来,逃一般的出去了。

    王灵善:???

    徐妙锦出门,恰巧遇到了从门外回来的敬福,他看徐妙锦脸色通红,疑问道:“郡主……这是怎么了?”

    徐妙锦一脸的不自在:“没什么!你干嘛去了?不在这里伺候你家主子!”

    敬福温和的笑道:“主子的衣服都绣着皇家的龙纹,在宫里没什么,在外边难免有所不便,所以今天一早我便去给主子买了几件新袍子。既然到了中都,主子难免要去外边逛逛的。”

    王灵善入住皇宫仅仅一个月便成了神子,一应规制与皇帝相同,从朱元璋下决定到宫里六宫一司准备各种事务仅仅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尚衣局紧赶慢赶总算是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将神子各种场合要用的服饰给做了出来,所以王灵善是没有寻常衣物的,都是那种一看就雍容华贵的华服。

    嗯?那家伙要换新衣服了么?

    要不要……留下来看一看?

    衣服服饰本来就是自古以来女人最感兴趣的东西之一,而仔细想想,她见到的王灵善,要么就是最早的那件窄袖的奇异衣服,要不就是宫里的华服,还真没怎么见过他穿其他衣服。

    心动的徐妙锦就这么又跟着敬福回去了。

    屋子里,王灵善已经吃过了饭,小女孩芓芓被敬福牵走洗手,他看着徐妙锦去而复来,不解的问:“你刚刚出去干嘛了?”

    “我去看看外边的天气好不好!”

    王灵善转头看着从窗外洒进来的阳光,一脸疑惑的看着徐妙锦。

    徐妙锦气急败坏:“就是去看天气,你不许问!”

    看着徐家三小姐发飙,王灵善乖乖闭嘴。

    看出来点儿什么的敬德忍着笑走上来:“主子,我给您买了几件袍子,一会儿让郡主陪着您在中都逛逛吧。”

    王灵善眼前一亮。

    是啊!来大明这么长时间,他要不就是在逃跑路上,要不就在皇宫待着,除了扬州一日之外,好像还没有认真四处好好逛过。

    “好!更衣!我们这就走!”

    王灵善兴冲冲的拍桌而起。

    --

    王灵善换了一身普普通通的文士衣袍,终于不再是一身白,而是一身黛绿色长袍,看上去显得文质彬彬,除了一头长度还不能束起来的头发显得有些异类之外,倒是和大明的其他文人没什么两样,像极了一个腹有诗书的俊俏秀才。

    徐妙锦眼前一亮,他自己也颇为满意。

    果然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比如本神子,哈哈哈。

    他简单的臭屁了一下,便和徐妙锦,还有同样换装完毕的敬福敬德走出行宫,身边还跟了一个小跟屁虫芓芓。

    结果刚出行宫门,便被人给拦下来了。

    是宋忠。

    芓芓一看见宋忠,便惊慌的拉住王灵善的下摆,躲到了他的背后。

    宋忠对这个昨天杵自己一鼻子血的小家伙可没那么多的客气,草草的向王灵善和徐妙锦行了个礼,便直白的说道:“禀神子,这个小女孩我要带走!”

    “嗯?她的家人找到了?”

    “没有,不过太子殿下离开前曾嘱咐在下,要将刺客一事查个清清楚楚,这小女孩是唯一的线索。”

    王灵善立刻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脸色瞬间阴沉:“她只是一个连话都说不清的孩子。”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无故被一群刺客追杀,还追到了太子面前?必有蹊跷!”

    “那是你们锦衣卫的事!这孩子能说的我昨天已经说过了,你今天不是也问过了么?有结果吗!”

    宋忠发出了皮笑肉不笑的笑声:“哼!神子,谁说孩子就不会撒谎的?职责所在,得罪了!”

    说完,便不由分说的一把抓向王灵善身后的芓芓。

    “放肆!”王灵善既惊又怒。

    原本跟在王灵善身后的敬福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王灵善的身侧,在王灵善出手前抢先出手,一记手刀劈开了宋忠抓来的手。

    出手被阻,宋忠大怒,看到出手的是一个太监,便毫无顾忌的拔出手中的绣春刀:“滚开!”

    敬福却上前欺身,一掌拍到了宋忠拔刀的手上,竟然将出鞘寸许的刀给拍了回去!

    一个太监,竟然有这么好的武功!

    宋忠暗中心惊,要知道他能升到指挥佥事,除了锦衣卫一贯相承的心狠手辣之外,便是一刻也不敢懈怠的武功!

    他没有蒋瓛那样的天赋,所以比起当世的顶尖高手来说仍然不得其门,可眼前这个太监,凭什么压他一筹!

    将宋忠震慑住的敬福却没有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始终处变不惊的浅笑着。

    宋忠不服,浑身劲气暗运,准备和这阉人斗一个你死我活。

    王灵善却突然开口:“敬福,退下。”

    敬福立刻收手,欠身退到了王灵善身后。

    宋忠暗松了一口气。

    王灵善看着宋忠说道:“宋佥事如此较真,不过是因为太子说了一句要将此事查明白,你把事情办好了自然就能得到太子赏识,就是大功一件,对吧。”

    宋忠默不作声。

    “只是不知道,太子交代下来的这件事,算不算政事呢?”

    宋忠答非所问:“锦衣卫,乃天子亲军,有便宜行事,先斩后奏之权!”

    “哪怕办的事要冲撞天子?”

    “锦衣卫是陛下手中刀,自然不会冲撞天子,不过其他人……”

    “那你难道不知,既非政事,神子,与天子同权?”

    “在下……”

    “狂妄!”

    一把刀突然架到了宋忠的脖颈之上,刀身颤动不已。

    宋忠的瞳孔猛的一缩,敬福的身手虽好,但他至少还能看的清楚,可王灵善什么时候拔的刀?

    拔的还是他手中的那把绣春刀!

    “你对着当今皇帝,也敢自称‘在下’吗?跪下!”

    王灵善缓缓用力,刀刃划破宋忠皮肤,鲜血直流。

    宋忠感受着脖间的冰冷,缓缓地跪下:“臣……知罪……”

    王灵善冷笑:“我知道,当今朝堂对我不屑一顾的人很多,毕竟天神下凡,几千年来估计也就我这么一个,你们不信很正常。不过,动动你们的狗脑子想清楚!且不论我这个神是真是假,那是你们的皇帝在那祭坛之上对着天地承认过的神子身份!白神龙袍,位同天子!他尚且承认,你们有什么资格不认!”

    “怎么?天子与我同位,我说的话还抵不上一个太子吗!”

    “况且,就算你不认我这个神子,你能奈何的了我吗!”

    王灵善握刀的手猛的一颤,一股巨力从刀刃传来,将跪在地上的宋忠压的趴在了地上!

    “或者,我把你杀了,等太子回来了,看他会不会因为你一条贱命而怪罪于我,如何?”

    王灵善猛的向上扬刀,刀声呼啸,下一刻就要向下砍去,宋忠连忙一个响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磕出了血。

    “罪臣知罪!神子饶命!”

    刀刃停到了宋忠的肩上,没有继续向下。

    王灵善随手一掷,绣春刀便回到了宋忠的腰前的刀鞘中。

    “滚!”

    宋忠爬着后退几步,才敢站起,随后连忙离去。

    离开王灵善的视线之后,他身上的汗止不住的流了出来,浑身打颤。

    “神……子……”

    位同天子,朝中所有人都以为朱元璋的这句话是句戏言,谁愿意把手中至高无上的权利真的分给另外一个人?

    可宋忠今天才体会到,朱元璋可以把这句话当作戏言,予取予夺,可他们不能!

    至少,他不能!

    因为,他奈何不了他!

    侠以武犯禁!这位神子的武力,竟是如此让人无法忽略的存在,配合着他那缩步成寸无孔不入的法术,足以抹掉这世上任何让他不满的人!

    加上“位同天子”这句话,他杀掉任何人之后不用负任何罪责!

    毕竟,天子杀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所以他也不需要!

    宋忠恨恨的整了整衣袍,出门离去了。

    不管有没有用,他要赶快把这件事报上去,至少这样查不出来东西,也不会怪到他头上。

第二十三章 王灵善的决定

    如果这大明有人想要了解王灵善的话,最感兴趣的一定是他作为的“仙人”的法术,可以救活濒死的朱标,令人起死回生。可以移形换影,瞬间出现在想出现的地方。

    和这些让人捉摸不透且独此一家的“仙法”比起来,他的身手倒是没有几个人知道。

    神躯一开始便赋予了他凡人最顶级的力量和速度,还有凡人不可比拟的体力和恢复力,让他这么一个从小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文弱书生成为了身手可以和一流高手掰手腕的存在,和蒋瓛都能打的有来有回。虽然落了下风,不过事后他也曾思索过,他欠缺的便是实战经验和搏击技巧,不然蒋瓛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知道这些的人很少。

    王灵善自己也知道,他身上“天神”的标签和那诡异的“法术”已经足够让人忌惮,所以便有意让自己不要那么锋芒毕露。

    毕竟他现在虽然是神子,但不会真的傻乎乎的以为自己可以和朱元璋争权。

    但这也不意味着他会任由自己被别人拿捏,他可不会真的当一个供在神座上的泥菩萨,有需要的时候被人拜上几拜,不需要的时候随便一个人就能往他身上踢上几脚,吐几口口水。

    再说,朱家父子在自己身边放了一个敬福这么一个高手,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所以刚刚宋忠忤逆他的时候,他便干脆利落的以绝对武力镇压,告诉宋忠,你奈何不了我,同时也在警告敬福,本神子比你强,想做点儿什么的时候好好考虑一下。

    更关键的是,他和蒋瓛打过一架,所以他的身手根本瞒不过朱元璋,蒋瓛肯定早就将这件事禀报过了,所以王灵善也无所顾忌。

    来到大明,成了神子,或许对他嗤之以鼻的人或许很多,但现在真正能威胁到他的东西只有一个,那便是将他捧向神子位的皇权!

    他成为神子之后,一直无缘见到朝臣,虽然也预想过那些大臣对他意见不小,可来凤阳的这一路,铁铉明显的抵触,队中其他臣子对他若即若离的态度,以及凤阳勋贵对他的轻视,让他意识到情况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毕竟,神权在华夏的历史上崩塌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说立就立起来?王灵善没那么天真。

    可这些大臣勋贵们对他的攻讦现在伤不到他,以后可未必。

    朱元璋承认他这个神子,是有多方面的因素在的。

    救了朱标,有恩;揭开扬州谋反,有功;他本身有让人解释不清的神异,让朱元璋信了几分神明之说。

    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朱元璋在他身上有所求!

    一旦以后朱元璋觉得他这个神子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或者觉得大明不需要这样一个神子,那么这些大臣们对他的攻讦便成为了把他这个神子拽下深渊的屠刀!

    所以他必须想办法改变这一切。

    那首先,便从让所有人承认他这个神子开始吧。

    王灵善默默决定。

    只是……神子不得干政,他又没办法直接接触到那些朝臣,这件事还得从旁处下手。

    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一个神棍堂而皇之的立在朝堂之中呢?

    王灵善在脑海中绞尽脑汁的去想自己所熟知的历史,

    宋徽宗时的林灵素、嘉靖皇帝时的陶仲文……我艹!这些人好像都是谄媚君主得来的权势啊!把这些事情放在朱元璋和朱标身上有个卵用啊!

    要不出根据历史说几个预言?等到应验之后再大肆鼓吹一波?呃……这不成了沙俄时的拉斯普京了么?还和拉斯普京一样都救了个皇子……关键是这货最后的下场也不咋地啊!

    头疼!真头疼!任重道远啊!

    --

    遇到宋忠之后,一行人一路上沉默无言。

    王灵善是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边,想接下来要怎么办。

    小女孩芓芓觉得这个大哥哥竟然能把那个大坏蛋赶走,真的好厉害好厉害,现在迈着小短腿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看他满眼都是星星眼。

    徐妙锦也被王灵善突如其来的硬气表现给稍稍折服,见他不说话便乖乖的闭上嘴巴,当一个乖乖女。

    敬德敬福对自己的定位就是奴才,主子不说话,自然不会多嘴,更何况主子刚刚被那不长眼的家伙冒犯过,心情肯定不好。

    于是等到王灵善走出行宫好久之后才回过了神,他看着一片陌生的街道,茫然道:“我们这是走到哪了?”

    几个人都觉得他在生气,所以没人敢答他的话。

    王灵善一脸疑惑:“问你们呢,说话呀!”

    徐妙锦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王灵善的神色:“这里是去云霁街的路上……你没生气?”

    王灵善一愣,哂笑道:“我生什么气?就因为一个宋忠?不至于。”

    徐妙锦暗呼一口气:“那你刚刚一直黑着一张脸,看上去怪吓人的!”

    我严肃起来很吓人吗?我怎么不知道?

    他摇摇头,看向身后一直跟着他的敬福:“敬福,看不出来呀,竟然有这么一身好功夫。”

    敬德低头,显得极为恭顺:“在跟着主子之前,奴才和敬德都是预备着跟着太子殿下的。殿下身边少不了伺候的人,也少不了贴身侍卫和干脏活的人。与人动武这种事,有我们这些奴才在,总不能事事麻烦当主子的。”

    王灵善点头,不置可否。

    敬德也一脸羡慕道:“敬福的功夫可好了,能在墙上飞来飞去的。”

    王灵善心思一动,然后弯腰抱起了芓芓:“芓芓,你昨天告诉我,有人带着你飞来飞去?”

    “嗯!”

    “那你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吗?”

    芓芓摇头。

    “那你想起来你家在哪了吗?”

    芓芓依旧摇头。

    “那你记得带你飞来飞去的人,都带着你走过哪些地方吗?”

    芓芓仍然摇头,敏感的她双眼有了泪花:“大哥哥也要不管芓芓了吗?”

    我艹!你别哭呀!

    王灵善连忙手忙脚乱一阵哄。

    他担心芓芓落到锦衣卫的手里会受到伤害,所以逼退了宋忠。不过有一点儿宋忠说的不错,在中都有刺客敢闯进太子銮驾,这背后显然不正常,而芓芓这么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能被一群刺客追这么久还没追上,这更不正常。

    原本此事与他无关,让锦衣卫去查便好,如今既然把芓芓从锦衣卫那里夺了过来,这件事他就不能继续袖手旁观,免得落下一个妨碍公务的口实。

    毕竟这是朱标交代下来的事,这位未来天子的关系他还是要好好维护的。

    徐妙锦牵着芓芓的手,看着王灵善:“现在我们去哪?”

    “先去昨天那群刺客出现的地方看看,说不定芓芓还有印象,能带着我们找到她家。”

第二十四章 苏幕遮

    “芓芓啊,这个地方你还有印象吗?”

    “芓芓啊,你再看前边这个地方,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路过了这里?”

    “芓芓啊,你看……你别老盯着路边卖糖人的看啊!”

    王灵善算是对这个小女孩无奈了。

    小女孩芓芓嘴巴一扁,一脸委屈的扭过头去。

    这个大哥哥一路上对她问东问西的,于是她就有些不喜欢这个大哥哥了。

    所以她挣扎着从王灵善怀抱里跳下来,然后一头扎进了徐妙锦的怀里。

    徐妙锦对小家伙的弃暗投明颇为高兴,便欢欢喜喜的抱着芓芓去买糖人了。

    王灵善看着一个大小孩抱着一个小小孩去买糖人,一整个无语住。

    这芓芓倒是能感觉到他们几个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现在在他们面前已经没有了昨天的那种警惕性,慢慢的露出了一个孩子该有的天性。

    不过案子倒是没什么太大的进展,小家伙对于昨天的路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而且孩子已经丢了一天了,家里的人竟然还没有人来找吗?这孩子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也旁敲侧击过一下芓芓,问她家都有什么人。

    小女孩只是说,她没有爸爸妈妈。

    三四岁的小孩,倒也说不出什么其他的东西来了。三四岁通晓事理的是神童,可神童毕竟少见。

    暂时从小姑娘这里是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了。

    街道上,小商小贩在路边叫卖着,路边酒楼时不时传来叫好声,估计是里边的说书先生说到了正精彩的地方,徐妙锦牵着芓芓,两个人一人一个糖人,笑靥如花,引得街上的行人频频注目。

    中都繁华,这么热闹的街面上,谁能知道就这个地方昨天晚上刚刚死了十几个人呢。

    徐妙锦脆生生的咬下一小块儿糖人,问道:“芓芓什么都想不起来,所以接下来我们去哪?”

    “嗯……这里不是你的老家么?有什么好玩的?”

    徐妙锦从小在应天长大,对中都好玩的地方了解的确实不多,她想了一下,然后发现她知道的地方也都是从一些勋贵子弟那里道听途说一些地方,那些都是男人常去的地方,她一个女孩子自然是不能跟着王灵善一起去的。

    就没有女人也能去的地方吗?

    这群臭男人!

    于是她冷哼一声:“不知道!”

    这时候倒是芓芓突然出声:“茶馆!”

    “嗯?”

    众人看她,小姑娘小脸一红,反而怎么问都不说话了。

    王灵善思索了一下:“这中都哪个茶馆最有名?”

    敬福答道:“回主子,奴才上午去买衣袍的时候打听过中都的一些热闹处,这中都最有名的茶馆应该是苏幕遮。”

    “苏幕遮?这名字倒是起的巧妙,为何有名?”

    “据说,是白露坊的一位女子脱籍之后开的一间茶楼。”

    白露坊?

    王灵善突然想起了昨日在假山上起舞的霓红袖。

    当时的宴席上,好像有谁提了一嘴,白露坊中最有名的白露三姝,其中以琵琶为名的乐姬弄弦,好像就是脱了籍离开的白露坊。

    不会这么巧吧?

    --

    苏幕遮,取自宋词的词牌名,一个茶馆叫这么一个名字倒也颇为雅致。茶馆开在一个僻静之处,但其实距离主街不远,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走到,显然是茶馆老板精心挑选过的好地方。

    这苏幕遮虽然是凤阳最有名的茶馆,但比起最受凤阳勋贵欢迎的酒楼和教坊,自然少了很多人气。也只有一些自诩翩翩雅士的文人公子,家中不愁富贵,为了能一听弄弦姑娘的琵琶才会慕名而来。

    此时正值中午,这茶楼的价格又比其他茶楼贵上许多,那些为求一口清凉散茶解渴的平民散客自然不会来凑这个热闹。所以苏幕遮倒是落了一个清闲,茶室里只有两个貌美至极的女子在闲聊着。

    其中一个白衣女子,盘着发髻,正在点茶。另一名女子神色间有些倦意,显然有些乏了。

    那白衣女子看了一眼身着青衣的女子:“今天从宋国公府过来之后便是这幅样子,看来昨天在国公府上没少卖力气?”

    青衣女子一愣,随后没好气道:“好你个小妮子!现在也学会像语墨一样嘲笑我了!你可是脱了籍的,还这么言语孟浪,小心我去你章哥哥那里告你一状,让他收拾你!”

    “他才不会。”

    白衣女子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将点好的茶盏恭恭敬敬的端到青衣女子身前:“好了姐姐,妹妹错了,不要生我的气了!”

    青衣女子没好气的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然后才接过茶盏,饮了一口:“该说不说,你点的茶确实没有你章哥哥好喝。”

    一提起姓章的男子,白衣女子不由得含蓄一笑,眼中都是情谊。

    青衣女子看着白衣女子这幅模样,不由得感慨自己妹妹确实命好,入了教坊司还能全身而退的本就没有几个,虽说在教坊司自己也能处处维护着她,可终究只是饮鸩止渴,所以她也是由衷的感谢那位故人之子。

    家族突逢大变,所有人都对她们姐妹避如蛇蝎,那男子却能对自己妹妹专情如一,对于身在教坊的她来说,这样的男人简直世间少有,却被自己妹妹遇到了。

    真好。

    白衣女子见自己姐姐一脸倦意,有些心疼道:“若是困了不如去我房间歇一歇,何必硬撑着呢?凤阳这么大,那位神子怎么会这么巧,就往我这小小茶楼里凑!”

    青衣女子苦笑道:“凤阳虽大,可神子这样的地位,自然不会往那些低廉粗鄙的地方去的。凤阳出名的地方就这么多,昨天我看那神子行为举止,似乎不像是喜欢留恋教坊青楼的人,你这茶楼如此出名,说不定就会来这儿看一看。”

    “那神子这次跟着太子来凤阳,不会呆太长时间的,语墨倒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白衣女子气愤道:“语墨姐真是的,姐姐虽然身在教坊,可她怎么能真的让姐姐干出这种……”

    “绮韵!”

    白衣女子执拗的扭过头去,不一会儿便泪眼婆娑。

    青衣女子见妹妹流泪,也是不忍。

    “好了,你既然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便不要再管那些事情,好好的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好了,知道了吗?”

    白衣女子点了点头,擦了擦眼泪却还是颇为不平:“要是那个所谓神子整日都待在行宫里,你难不成还要去行宫自荐枕席不成!”

    青衣女子笑道:“若真是那样便好了,让语墨自己头疼去。”

    若是王灵善在这里的话,便能认出来,这青衣女子,便是昨日一舞惊鸿的花魁,霓红袖。

第二十五章 章存道之子

    当王灵善踏入苏幕遮之后,便有一种上辈子踏入咖啡厅的感觉,一股凉风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震。

    虽说是初夏,可正午的阳光还是有些毒辣,王灵善身上的袍子虽然轻薄,可到底还是有些不习惯这古时的袍子,所以进入苏幕遮之后立刻就有了一种不愿意离开的感觉。

    空调?

    王灵善好奇的打量着四周,才发现这茶室中放置着几个雅致的瓷盆,里面放着降暑用的冰块,俗称“冰山”。

    茶厅没有小二,柜台的地方却有两个女子。见到有客上门,其中的白衣女子立刻迎了过来:“客官里面请。”

    这白衣女子长相温婉,带着一股江南女子般的书卷气,小家碧玉惹人怜爱。

    王灵善有些惊艳,这么一间茶室里竟然有这样一个美人。

    不过想到这苏幕遮出名的原因,他对这白衣女子的身份立刻就有了猜测。

    这应该就是那位乐妓弄弦吧。

    “姑娘可是那白露三姝之一的弄弦?”

    白衣女子从善如流道:“不过是之前的诨名,奴家现已脱了籍,嫁了人,夫婿姓章。”

    王灵善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直接问别人的艺名确实有些冒失。

    于是歉意道:“章夫人,无意冒犯。”

    白衣女子只是一笑,显然没有放在心上。

    茶厅之中暂时只有王灵善这一桌客人,于是王灵善和徐妙锦带着小家伙入座后,这位白衣女子便干脆又捧来了一盆冰山,以解暑意。

    敬福敬德站在一旁,王灵善让他们入座,他们死活不肯,便也随他们去了。

    观念这玩意儿,不是那么好改变的,他也没想过要去帮他们改变,让人活在他们心里最自在的观念里,也是一种幸福。

    “几位客官要喝点儿什么?店中还有一些上好的洞庭碧螺春,要不要试一试?”

    徐妙锦说道:“你们店中不是以点茶为名么?那便将你们店里最名贵的茶来上几盏。”

    白衣女子犹豫了一下:“那客官可要等上一等,茶叶金贵,奴家可不敢糟践了,需让我家相公出来点茶才是。”

    王灵善发现,这白衣女子提起他相公的时候,声音都温柔了几分。

    于是笑道:“无妨,等一等也没什么,就当乘凉了。”

    白衣女子颔首,正要施礼退下,却见之前一直在柜台待着的另外一个青衣女子缓缓走了过来。

    王灵善看着走来的青衣女子,渐渐的皱起了眉头。

    这位姐姐,我好像在哪见过……就是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见那青衣女子已经拜了下来:“奴家霓红袖,谢过神子大恩!”

    霓红袖?!昨日假山起舞的霓红袖!

    王灵善看着眼前这张端庄大气的脸,怎么都没想到这竟然是昨天那个妖艳魅惑的尤物苏妲己?

    一旁的白衣女子也吃了一惊。

    还真让她们等到了?这位是大明神子?

    于是她连忙跟着霓红袖拜下:“民妇陆绮韵,见过神子。”

    “啊?啊,请起请起,不必多礼。”

    王灵善盯着这两朵并蒂莲看来看去。

    嘶~这女子化妆术还真是自古到今一脉相承啊,今日的霓红袖褪去昨日的浓妆,哪还有一丝邪魅之意?这气度,别说大家闺秀,说是哪家凤阳勋贵的诰命夫人都有人信。

    白露三姝,短短两天他已经见过两个了,陆绮韵霓红袖,一个小家碧玉,一个端庄大气,这放在六百年后就是妥妥的初恋脸和御姐脸啊!

    一旁的徐妙锦看着霓红袖一身青衣,头上一方绿头巾,外罩着一件轻薄又不显眼的赤褐色褙子,根据这略显朴素的打扮立刻就猜出了她的身份。又见到王灵善眼神在霓红袖身上游走,顿时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明时有规定,伶人出门有特定的打扮,王灵善认不出来,生活在这个年代的徐妙锦却是知道的,她知道昨天太子和王灵善去了白露坊。

    哼!狗改不了吃屎!天下男人一个德行!天神下凡也不例外!才去一次就勾搭上了,不要脸!

    霓红袖站了起来,俏生生的站在一旁,一脸感激:“若是昨日没有神子搭救,那丈许高的假山,奴家恐怕今日早就被埋入三尺黄泉了。”

    被一个花魁这么盯着,王灵善总觉得有些不自在,搞得像我给你赎身一样。

    “姑娘不必客气,上天有好生之德,若真是过意不去,便……”

    王灵善停顿思索了一下,霓红袖脸颊一红,徐妙锦在桌子下一脚踢了过去。

    “……便给我添一杯茶就好……啊!”

    王灵善回头瞪徐妙锦:“小妙锦,踢我干嘛!”

    徐妙锦小脸一红:“谁……谁踢你了!”

    谁让你说话大喘气的!

    王灵善一脸莫名其妙,霓红袖却已经看出了徐妙锦对她那微妙的态度。

    她垂下眼睑,凌磨两可的说道:“能服侍神子,是红袖的福气。”

    然后就堂而皇之的坐在了王灵善身旁。

    王灵善:“???”

    倒杯茶怎么就成服侍了?古时候添杯茶这么郑重的吗?

    徐妙锦:“!!!”

    你们昨天晚上在白露坊做了什么!

    陆绮韵见霓红袖已经落座,知道自家姐姐要开始施展妖精手段了,于是连忙说道:“姐姐与神子既是相识,那便帮我招待下神子,我去唤相公出来。”

    她从后厨端上来几盘点心果子,便施施然的去了后院。

    小吃货芓芓见到有吃的,两个小胳膊伸直了往前够,就是够不着。

    徐妙锦见霓红袖紧挨着王灵善坐着,觉得不能让王灵善这个流氓神子丢了皇家气度,所以她有义务看着他!

    神子和皇家有什么关系?神子和天子同位,就是得有皇家气度!

    她不着痕迹的将芓芓抱起,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于是坐在两人中间的芓芓够到了桌子上的果子,徐妙锦也刚好坐到了王灵善的另一侧,一大一小两个姑娘都如愿以偿。

    霓红袖和徐妙锦快速的对视一眼,又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一个默默挺胸,一个昂起了天鹅般的脖颈。

    站在众人身后的敬福将两个人的小动作看的一清二楚,他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敬德则一脸忧心的看着芓芓,这小祖宗又徒手抓点心吃,手弄脏了一会儿再抓主子袍子,给主子的衣服弄脏了怎么办?

    王灵善可不知道两个女人只是一个眼神的接触便已经有了火药味儿,自顾自的问道:“这个茶室你常来吗?”

    “嗯,绮韵是我的妹妹,我们家里的人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古时候,男女社会不平等,女子是无法进入族谱的。

    全家就剩你和你妹妹两个了,所以……你全家死完了?

    当然,王灵善并没有傻不愣登的把这句话问出来。

    “抱歉,问到了你的伤心事。”

    霓红袖摇头:“神子垂询,奴不敢不言,神子无需致歉。”

    说着说着,眼神里就开始向王灵善下钩子,原本落落大方的御姐脸就开始楚楚可怜起来,关键是转变的那叫一个润物细无声。

    徐妙锦见霓红袖这般作态,不由冷哼一声:“皇伯父善用铁血手腕治天下,开国以来,只有涉及大案要案的罪臣才会诛九族,妻女沦落教坊,那些人无不是倚功专横鱼肉百姓的货色!死有余辜!”

    简略的翻译过来就是:你是个罪臣之后!

    啧啧,你皇伯父那叫铁血手腕吗?那叫以血洗地好吧!

    王灵善在心里弱弱的为霓红袖打抱不平,但同样没开口,以他的身份不适合质疑朱元璋的决定。

    毕竟整个天下都没有多少人能质疑的。

    霓红袖被抓住痛脚,没有反唇相讥,反而顺势泪眼婆娑:“姑娘说的对,奴家是罪臣之后,身世不洁,身子也不净。原本被神子看上一眼都怕脏了神子的眼,可奴家如此不堪的身份竟能被神子相救,怎能不心升感激?”

    见美人哭了,王灵善连忙俯身安慰:“倒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姑娘舞艺超群,说实话昨日之前我还没见过那样让人过目不忘舞姿。”

    “真的?”霓红袖水波盈盈的望着他。

    “真的!”

    泪痕未干的霓红袖脸颊上又染上红霞:“有神子夸奖,奴就算真的摔死在那白露坊假山上也死而无憾了。”

    王灵善:“……”

    你死就死,在桌子底下蹭我的腿干啥!

    王灵善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故意的,于是礼貌性的躲了一下。

    霓红袖红袖咬了咬牙,又不着痕迹的贴了过来,这回连香臀都贴在了王灵善身上,两个人距离相拥就差一个上半身的拥抱了。

    王灵善确定了,合着这花魁今天是冲着他来的呀!这大热天的,你是真不嫌热啊!

    王灵善寻思着,作为一个三好学生,要不要再退一步?结果抬头就看到了霓红袖含羞带臊的眼神。

    三好学生是什么?都穿越了你还玩这个!

    于是王灵善就不躲了,还故意蹭了蹭对方的腿。

    然后得到回应的霓红袖就更卖力了。

    徐妙锦见这两个狗男女在那眉目传情,不由心中大怒,小脚一抬,一脚踩到了王灵善的脚背上,然后狠狠的转呀转!

    原本被霓红袖调情调的身子都酥软了几分的王灵善,瞬间脊背崩直,扭过头怒视徐妙锦。

    徐妙锦不甘示弱的瞪他。

    王灵善心虚,率先收回眼神,两只腿,一边柔情似水,一边暴躁似火,一时间水深火热着。

    这时候,捧着果子吃的正香的芓芓“啪叽”一声,果子掉到了地上。

    芓芓以前饿习惯了,对吃的东西无比珍重,大急之下一把掀开了茶桌下的桌布,桌布下的水深火热一时间大白天下!

    三个人都僵了半刻,然后两个女人默默的收回了自己的脚。

    王灵善大喜,一把抱过芓芓:“好宝贝,一会儿哥哥给你买糖吃!”

    芓芓:???

    --

    虽然陆绮韵有意给姐姐留下足够的操作空间,但人家神子毕竟是来自己店里喝茶的,况且这件事也不能直接给自家相公说,所以过了一段时间之后陆绮韵便带着自家相公走了出来。

    王灵善看着走出来的那个男子,一身蓝衫文质彬彬,看上去谦逊有礼,而且神色间没有腐儒的那种酸臭味儿,看上去颇为舒适。

    要不在扬州曾经见过另外一个和蓝衫适配度更高的家伙,王灵善简直觉得这男子和蓝衫是绝配。

    “相公,这位就是随太子一起来凤阳赈灾的神子。”

    那蓝衫男子看了一眼王灵善,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行礼道:“在下章泽彬,见过神子。”

    “请起,陆姑娘说章兄点茶功夫远近闻名,我可是很期待呢。”

    “称不上远近闻名,只是个茶博士罢了。”

    说着,便坐到了一旁的茶几前,开始点茶。

    王灵善看偌大个茶室竟然连个跑堂的都没有,便问道:“这么大个茶室,就你们夫妇两个经营?为什么不请几个伙计?”

    陆绮韵笑道:“春秋天气凉爽,来喝茶的人便多一些,如今入夏,午时炎热,来到人便不多,所以相公便让那些伙计早上和傍晚来茶店就好,中午人少,我们夫妻便足够应付了……茶饮未好,神子若是无趣,奴家可以献曲一首。”

    王灵善心思一动,神色略显不恭的在陆绮韵的身上打量一圈:“罢了吧,我是个俗人,对音律不感兴趣,昨日夜宴,令徒在宴会上曾弹奏一曲,被太子大为称赞,可惜我的一双眼睛全盯着假山上的美人看喽……陆姑娘便在这里俏生生的站着就好,美人养眼。”

    霓红袖脸上又是一红,徐妙锦冷哼,王灵善的脚上又挨了一脚。

    但这带着调戏一句话却让陆绮韵笑容一僵,略显慌乱的看向章泽彬。

    她曾入贱籍,虽说章泽彬对她极为怜爱,可还是害怕在人前被人提起这事,以免连累章泽彬的名声。如今王灵善拿她和妓子作比,神色又有颇为不敬,她既怕漳泽彬因此嫌弃她,又怕章泽彬触怒了神子,引来祸事。

    神子,对大明广为告知的诏书上,可是写着“位同天子”四字!她曾入教坊,曾真切的领教过权势的可怕。

    章泽彬正在点打茶汤,听到王灵善言语之后手上的动作不由一顿,眉头微挑便继续手上的动作。

    哎呀,还挺能忍!

    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泥人会不会生气。

    于是王灵善又问道:“不知章兄是何家世呀?竟然能把陆姑娘从教坊司里带出来,以陆姑娘的坎坷身世,把他从教坊带出来不容易吧。”

    这句话说出来,陆绮韵和霓红袖的脸色都变了,心中不由升起了不安。

    这是要打听章泽彬身世,然后对陆绮韵强娶豪夺吗?

    她们在教坊司中,对这些勋贵手段几乎耳熟能详,打听后台然后权利运作是他们的惯用手段……难道这神子也如此不堪?

    徐妙锦在一旁倒是没想那么多,她虽然也是勋贵子女,但却是受到权利保护的一方,虽然也时不时的听到一些勋贵子弟的风流韵事,但具体的做法肯定传不到她的耳朵里。

    章泽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心里原本对王灵善就没什么好感,如今更是分外鄙夷。

    不过是一个以邪术媚上取宠的骗子罢了!

    但他却不能不说话了。

    “回神子,我和韵儿自小便有婚约,绮韵突逢变故,是信国公念记家父当年忠勇,这才为绮韵赎身改籍,并做了我和韵儿的主媒。”

    “哦?信国公府,汤和?”王灵善装作神色不愉。

    于是三人便更确定王灵善看上了陆绮韵,图谋美色。

    “不知道章兄如何和信国公府扯上了关系?”

    “家父曾在信国公麾下,随信国公北征伐元。”

    王灵善面露不屑:“哦,原来只是信国公的亲兵。”

    章泽彬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脸上面有愠色,已经装不出那种平静的表情。

    霓红袖却是扯着王灵善的袖子莞尔一笑:“神子怕是不知道吧,章氏一族也颇受皇恩呢。”

    霓红袖生怕王灵善打她妹妹的主意,也顾不上勾引王灵善了,谈笑中连忙把章氏的显赫给抬了出来:“章公子的父亲曾随陛下安定天下,之后又多次随徐达大将军、宋国公和信国公北伐元虏,最后在断头山力战而亡,陛下都称赞其忠义!更别说章公子的叔叔也曾入宫为太子陪读。章公子祖父匡山居士,江浙一带更是无人不知。”

    “匡山居士是……”

    一旁的徐妙锦见王灵善依旧疑惑,便出口解答道:“匡山居士章溢,和刘基,宋濂并称浙东四先生,名动一时……你爹是章存道?”

    刘伯温和宋濂是谁王灵善可是知道的很清楚。

    这个泡茶的背景那么大,他爷和刘伯温齐名?

    章泽彬见徐妙锦直言浙东四先生的姓名直言不讳,也是对她的身份也大为疑惑。

    “正是先考,不知小姐是?”

    “哦,她是徐家三小姐。”王灵善随口一说。

    章泽彬则大惊,连忙站起来行礼:“见过郡主!”

    王灵善看他脸上那真心实意的表情,心里酸溜溜的。

    这就是实打实的军功打下来的赫赫威名吗?你拜这小妮子比拜我要认真多了!

    于是王灵善继续发难:“你爹既然死于军中,按照大明户籍,你应该也是军户,不在军中待着怎么跑中都开了一间茶店?”

    翻译过来就是:你家再厉害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个茶博士!

    陆绮韵神色黯淡:“相公是为了我,才被陛下罢了职务。”

    王灵善明白了过来,虽说有信国公担保,但朱元璋是一个铁血帝王,见章泽彬为一个妓女如此深情,怕是大为不悦了吧。

    他看章泽彬看他的眼神里已经有了不加掩饰的鄙夷,便直接问道:“章兄似乎对我,颇有成见?”

    我今天就要看看,你到底和昨天的事有没有关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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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大明当神子介绍:
我,直接身穿越到了朱元璋早朝的朝堂,和洪武大帝眼对眼!
我:老朱呀,我们都是神仙下凡啊!我们在天上是可是哥们啊!
朱元璋:把这厮拖下去斩了!
我:……
洪武的开朝盛世,造反称帝的永乐大帝,朱高炽父子的仁宣之治……这历时276年的大明王朝。
我,王灵善,不老不死的大明神子,我来了!回到大明当神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回到大明当神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回到大明当神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