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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舒衡     静嘉txt下载     静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73章 法理容

    只听傅良涛答说:“我想,那是因为徐宁之、刘子君和程巧她们三人对许静嘉同样抱持着过度的关注。”

    庞季同仍是不明白,质疑道:“根据你收到的那些来电和留言,你不是已经分析过那些资讯都是作案者有针对性地向特定的人发放的吗?

    就像对李秉德的妻子骆晓雯一样。”

    傅良涛垂头将手上的文件夹翻到徐宁之、刘子君、程巧、周穆清和李秉德各人的电子装置分析报告中,罗列了与许静嘉有关的文件清单,才将文件夹放到庞季同的面前,说:“我问你,一般来说手机常见的录音档案格式是什么?”

    庞季同的视线随之落在了文件清单上的的各个音讯档案之上,期期艾艾地说:“如果是使用系统自带的录音功能,m4a的格式多见于卖疯的机型,至于小卖之类使用enjoy平台的机型则是3gp、AMR、WAV。当然,可以透过安装其他的应用程式来选择更常见的档案格式。”

    话音刚落,坐在对面的洛孟凝便说:“这么说来,在他们五人的电子装置里有关许静嘉的音讯档案都是mp3档案,不需要特定的应用程式都能打开。

    因为在修复的档案清单中不曾找到原始的录音档案,所以可以排除她们在录制档案后转换档案格式的可能性。同时,她们的手机中也没有安装过其他录音应用的痕迹。”

    听到洛孟凝的话,傅良涛知道她已经明白了他话中所指,便笑着看了洛孟凝一眼,接着说道:“这些音讯档案的格式说明,他们跟我不一样,他们手机中有关许静嘉的音讯并不是从来电和留言录制的。

    而在查问徐宁之等人期间,她们每一个基本上都承认了手机中有关许静嘉的那些档案是她们自行删除的,意味着她们早就知道这些档案的存在,而不是其他人入侵她们的手机之后将这些档案放进去的。”

    这个解释让庞季同隐隐明白了些什么,可是总又觉得不够明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庞季同的双眉便紧紧地皱了起来。纵然如此,却没有像刚才那般将心里的疑问问出来。

    傅良涛正想着要不要先庞季同消化一下,坐在对面的洛孟凝便问道:“阿涛,你的意思是?”

    傅良涛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在『邀请』她们回来协助的时候,我们曾经跟她们提及过怀疑她们与两宗网络骚扰案件有关。一直以来,我们查访她们时也只提及过周穆清的事情,从未有向她们透露过李秉德的事情。

    就这样,有趣的事情发生了。在查问期间,她们自动将许静嘉代入为另一宗案件的受害人。而且,对于我提及许静嘉受到骚扰一事,她们一点也不讶异,显然对于这件事她们是早就知情的。

    她们三人各自都曾不约而同的强调过,周穆清的事情与她们无关……”

    洛孟凝听罢,恍然大悟地说:“我明白了,其实在强调这一点的同时,她们也在不自觉地强调──只有周穆清的事情与她们无关。”

    在案情分析会议里,洛孟凝少有在手机分析以外的内容这么积极主动。傅良涛不着痕迹地看了庞季同一眼,自刚才洛孟凝加入讨论以后,庞季同便再没有开过口。

    思忖间,傅良涛朝洛孟凝点了点头,笑道:“没错。她们一旦谈及许静嘉受到骚扰一事,就不肯透露任何讯息,即便在没有交流的情况下,也确定其他人不会透露。

    我肯定这并不是由于信任。刘子君的举动证明了为了回家,她什么讯息都愿意拿出来交换,也不惜犠牲其他两人。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刘子君还是选择闭口不言了。这说明,她认为如果向我们提供了这些讯息,她反而讨不了好。

    而且,她们也说了『骚扰许静嘉一事不能算是她们做的』。这话就更加别扭了,如果将对这话的理解换成是非题的话,那么骚扰许静嘉的事情到底与她们是有关还是无关?

    所以,我推测在她们三人手机里修复的有关许静嘉的档案,是她们主动循特定途径取得的。我相信李秉德和周穆清的情况也和她们的差不多。”

    回忆起在之前的案情分析中,傅良涛曾提及李秉德和周穆清均对许静嘉抱持着不同寻常的关注,庞季同想到徐宁之等人原来也是一样,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那她们不就是作案者了?”

    “不,她们的电脑技术不足。”傅良涛肯定地否决了庞季同的猜想,然后又开始一边播放相关的查问录像片段,一边解释道:“首先我说说徐宁之和刘子君,查问时向她们提及删除档案一事之后,她们两人都直接怀疑是对方向我们透露的讯息,而从来没有想过是我们通过修复档案从手机镜像得来的证据。她们随后更因为不确定,而向我们透露了更多的讯息。

    而程巧也差不多,在我提及她在周穆清死后第四天便删除了所有有关许静嘉的档案时,她原有的笃定也消失了,不自觉地放松了嘴唇和睁大了眼睛,显然我所说的讯息让她感到惊讶。她之前全然没有想到我们会知道这一点。

    她们的反应并不是伪装的,这显示她们并不知道手机和电脑不一样,手机有机会仍然保留着已经删除了一段时间的档案。而以作案者的技术看来,这一点对于作案者来说应该只是基本常识。”

    庞季同点了点头,沉吟着说:“程巧说过她们不想成为下一个周穆清。难怪在我们要求检测手机的时候,她们会有这样的反应。虽然排斥,却依然应允。原来是因为她们并没有自保的能力。”顿了一顿,庞季同又问:“涛sir,既然都已经确定了她们曾经蒐集许静嘉的资料,为什么刚才你还要将她们放走?”

    傅良涛早就料到庞季同会有此一问,便说:“你还记得上次研究案例时,我给你说过璞瑜公司入侵案件的例子吗?”

    庞季同瞬间回过味来,问道:“是因为无法证明任何人因此而获益或蒙受损失?所以,她们并没有违法?”

第074章 针对性

    傅良涛定睛看着庞季同,说:“你说的没有错,事实就是这样。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不管是李秉德周穆清,还是徐宁之等人,都没有将许静嘉的资讯进行二次利用的迹象。而他们的行为也没有涉及刑事恐吓和诽谤的成份,传统罪行的指控对她们也并不适用。

    其实不只是她们,即便是向我传送来电和留言这一个行为都没有违法。因为其中的讯息并不是凭空捏造的。

    而最重要的是,徐宁之等人所使用的是智能手机,相信你也很清楚,这几年有不少案例表明,法官并不接纳智能手机是电脑的一种,纵然智能电子装置的功能与电脑日益相类,仍未能将之纳入到『电脑』一词的涵盖范围之内。

    所以,即便证明了有人因此而获益或蒙受损失,『有犯罪或不诚实意图而取用电脑』这一控罪也不适用。”

    庞季同回看着傅良涛,脸上骤然生出了些愤愤不平,却又说不出任何话来。庞季同当了警察数年,虽然了解世事难以尽如人意,可是在庞季同的认知里,第一次知道有些事情是法律无法触及的。

    如果无法提出检控,即便将徐宁之等人扣住,最多也就不过四十八小时。在这之后,他们还得乖乖放她们回家。

    庞季同泄气地往椅背一靠,随意地将手上的文件夹扔在了桌上,大有一副“既然都这样了,我们还查什么”的势头,瞬间就进入了自暴自弃模式。

    傅良涛不禁莞尔,却没有再管庞季同,迳自接着说道:“徐宁之等人在周穆清死后,立即删除有关许静嘉的档案。我相信这举动表明她们认为周穆清的死与骚扰许静嘉一事有关。”

    不出傅良涛所料,听到这话之后,庞季同的立即便重新坐直了身子,注意着傅良涛的分析。哪里还有半点自暴自弃的模样?

    这话提醒了庞季同逮住徐宁之等人本就不是这次查问的目的,这次查问的目的是从她们口中套取更多的情报,逮住真正的幕后大Boss。

    他怎么能将目光放在这些小喽啰身上?

    只听傅良涛说道:“根据作案者的犯罪行为将其犯罪动机进行分类,骚扰许静嘉、周穆清和李秉德三人的人是属于权力擅断(powerassertive)类型的作案者。除了电脑技术不足以外,这一点也是我确定徐宁之、刘子君和程巧不是作案者的原因之一。

    前些日子,我一直以为针对许静嘉和针对李秉德周穆清的手法不一样,其实我是一叶障目了,因为那时我还不知道我收到的那些来电和留言也是有人故意安排的。现在对于许静嘉被骚扰一事多了些了解,两种手法和背后的动机便渐渐重合起来。

    不仅是离间受害者的相识这一点与针对李周二人的手法相类。犯人直接致电或留言给我,与之前故意留下线索这一点,均有轻视执法人员的倾向。”

    想到这里,庞季同便又问道:“其实有一点我有些不明白,犯人是怎么做到具针对性地向许静嘉的相识发送讯息,而又确定能成功离间对方和许静嘉?怎么想都总觉得这样做的工作量未免很大,我觉得似乎不太可能发生。”

    傅良涛一笑道:“他其实不用监察所有的人,由始至终,他只需要监察许静嘉一个人就足够了。

    在这个世界里,存在主流价值观。总有一些事情是差不多所有的人都不能容忍的,例如不可一世,没有同理心同情心等等。在这些地方,如果许静嘉稍有失言,绝对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而犯人之所以可以做到具针对性地发送讯息,自然是透过许静嘉所在的群体进行划分。举个例子,我收到的来电中,有一则的内容是许静嘉提及想要找一个像神父一样敬畏天主的人作对象。

    在我们眼中,这根本没有什么问题,因为许静嘉可能不过是想找一在信仰上虔敬的人作对象,又或者她参与聚会的动机不纯罢了。可是,在不少信友的眼中,这句话会成为一条刺,还会认为她对神职人员存有非份之想。仅是一句话,就足以挑起教会中大部分人的不满。

    许静嘉不爱和人接触这一点,更是为犯人提供了便利,让犯人需要特意针对特定人选准备相应套餐的机会大大下降。

    在徐宁之等人的手机里,大部分档案的建立日期是一样,只有少部分的建立日期存在差异,也都说明了这一点。那少部分的不同,说明她们虽然有途径主动取得许静嘉的消息,不过她们所能够取得的内容都由犯人所支配。

    别忘了,犯人所搜集的资料是一直滚存的。许静嘉在二零一七年才开始戒掉手机,然而,在李周二人、徐宁之等人的电子装置所取得的证据表明,其中最早一项有关许静嘉的档案,它的建立日期是在二零一零年年末。”

    傅良涛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傅良涛已经说得不能再明白了。人无完人,差不多十年的时间里,别说许静嘉,换着是其他任何的一个人,谁又能保证自己在私下里所说的没有一句失言的话。

    这意味许静嘉需要为日常每一句玩笑话、意气话负责,因为不论任何时候,不管她有没有松懈下来,经她的口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会为她带来后果。甚至,都会被她认识的人之中,会对这句话反感的人听到。

    不多时,傅良涛淡淡地开口补充了一句,说:“这个正是犯人操控许静嘉的方式,让她无法融入任何群体。”

    在会议室归于静默的同时,洛孟凝和庞季同的声音不约而同的响起。两人相看了一眼,视线刚一相触,便先后避开。庞季同将头垂下,说:“还是你先说吧……”

    尽管知道庞季同正垂目注视着手抄本上的笔记,洛孟凝仍是朝他一笑,才开口道:“这么说来,按时序来说,许静嘉应该才是三人之中第一个受害者。”

    洛孟凝话音落下,庞季同才别扭地开口道:“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们之前不也讨论过,许静嘉与李周二人不是完全没有共通点吗?”

第075章 微枝节

    傅良涛正要开口应答,会议室外响起了几下叩门声。当众人正在思忖来人到底是谁时,许浩鹏打开了门,神情严肃地走了进来。

    众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向许浩鹏施军礼,傅良涛看许浩鹏有意坐下旁听,便想要将自的位置让出来,低头示意庞季同往后挪一挪位置。

    许浩鹏见状,却迳自走到了秦向文身边坐下,向傅良涛说:“不打紧,我坐这里就可以了。我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案情分析,不想打扰你们,你们也不用拘束,像刚才一样就可以了。”

    听许浩鹏的口气,傅良涛料想他应当在门外听了好一会儿才决定进来旁听的。于是,傅良涛便没有多向许浩鹏作出解释,继续回答庞季同提问:“结合从徐宁之等人取得的证据,在进行针对许静嘉的骚扰期间,犯人与李周二人及徐宁之等人有过直接的联系。

    我相信正是这个联系,大大增加了李周二人受害的风险。只是这联系,大约在我们开展调查之前就已经被犯人抹去。

    不过,由此可以推断这个犯人是许静嘉、李周二人、徐宁之等人于网络或现实中认识的人,而这也正是许静嘉和李秉德周穆清三人之间的共通点。”

    许浩鹏的到来,终还是让这会议的讨论氛围冷却了下来,在傅良涛闭上嘴之后,好一会儿都不再有人开口说话,会议室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沉凝。

    看在座的众人都不再开口说话,许浩鹏便开口追问道:“那徐宁之她们为什么没有成为犯人的目标?”话刚出口,想到她们在周穆清死后便删除了与许静嘉相关的档案,便又问道:“其中的原因会不会跟许静嘉有关?

    又或者,你所收到的来电和留言有没有机会是许静嘉经过伪装发送给你的?”言下之意,就是犯人还是许静嘉,不过是她通过发送来电和留言来混淆视听,假装网络骚扰仍然存在。

    许浩鹏的问题涉及犯人挑选受害人的标准,而经过这么的转折之后,会不会调查又回到原点,犯人其实还是许静嘉。听得这话,傅良涛便了解到,其实许浩鹏一直也在关注着案件的调查进展。

    这一次,许浩鹏并不随意走进来旁听这么简单。傅良涛了解许浩鹏,明白许浩鹏的这些举动有催促的意味,许浩鹏并非不明白,是想要让他快些结案。

    傅良涛遂正色道:“许静嘉是作案者的可能性不大。因为犯人的行为显示他的动机并不是愤怒报复。

    从许静嘉作供时的态度和行为模式,与犯人的行为模式存在差异。许静嘉一直以来对我们都采取回避的态度,如果她真是犯人的话,她理应乐于与我们接触,乐意成为证人并亲自为我们提供线索。

    根据现有的证据,许静嘉和徐宁之等人从二零一七年年中开始已经没有往来,所以许静嘉本人没有任何取得相关音讯的途径。”

    许浩鹏点了点头,说:“很好,那么李周二人成为目标的原因呢?”

    傅良涛遂又答说:“一直以来,我十分关注犯人针对许静嘉和针对李周二人的手法,两者之间存在的差异太明显,我认为如果能够解释这差异的来由,便能够解释李周二人忽然成为目标的原因。”

    说罢,傅良涛又向许浩鹏阐明接下来的具体调查方向:“就目前的证据看来,许静嘉和李周二人开始受到骚扰的时间存在非常大的时间差。既然许静嘉是犯人的第一个目标,那么最先与犯人有所接触的便应当是许静嘉。

    因为在我们握有的证据之中,最早有关许静嘉的档案的建立日期是二零一零年年末,我推算网络骚扰开始的时间是在这之前的半年之间,而许静嘉也应当是在这期间结识犯人。

    有关刚刚所提及的资料,我注意到许静嘉所修读的副学士课程正好是二零一零年的九月开课,与许静嘉认识犯人的时间点正好吻合。”

    听到这话,许浩鹏的神色宽容了一些,又问:“这么说来,你认为犯人是许静嘉的副学士同学?”

    傅良涛点了点头,应道:“没错。除了因为网络骚扰开始的时间点与副学士开课的时间相符之外,我还注意到一点──

    许静嘉是于二零一二年的十一月,在升读大学之后,第一次长时间与朋友断绝往来。我估计这正是她发现遭到网络骚扰一事的时间,同时这一点也说明,网络骚扰也对她的大学生活构成了影响。

    值得注意的是,许静嘉修读副学士课程的专上学院,是她修读大学课程的学府的附属学院。从许静嘉修读的副学士课程毕业后,只要达到一定的成绩,就能升读有关的大学课程。这意味着,许静嘉的副学士同学与她的大学同学很可能是同一批学生。

    而在二零一六到二零一七年期间,许静嘉都曾经尝试重新与中学和高中时的同学往来,但是却没有与副学士和大学同学恢复往来的迹象。”

    傅良涛的话音戛然而止,不用傅良涛多说,众人也都明白接下来的调查重点是什么。既然已经定下了调查方向,便意味着这次的案情分析会议也都已经接近尾声。

    许浩鹏沉默良久,才开口道:“很好,条理很清晰。”话音未落,又站了起来,朝在坐的众人说:“都散了吧……”

    这下子,连庞季同也明白,许浩鹏是有话想要单独跟傅良涛说。秦向文、洛孟凝和庞季同三人都不敢耽搁,匆匆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便从会议室退了出去。

    许浩鹏走了白板前方,傅良涛的跟前,靠坐在会议室的长桌上。这举止让许浩鹏添了些寻常的随意,可是这却让傅良涛更加感觉到这次谈话的不同寻常。

    “阿涛,你来网罪科多久了?”许浩鹏这话听起来,还是有些闲话家常的意味。

    傅良涛大约猜得到许浩鹏接下来想要说什么,但是神色不显,只答道:“快六年了。”

    只听许浩鹏又说:“听说今天早上你抓了三个人回来,不到一个上午就又将她们放走了。”这一开口却是和刚才全然不相关的话题。

    傅良涛便顺着许浩鹏的话答道:“没错,是徐宁之她们三个。”

    许浩鹏却说:“我知道。我就是看过你查问她们的录像才来的。”

    这一次,傅良涛没有应答。不一会儿,许浩鹏叹了口气,又说:“听过你的分析之后,我越发觉得这些年来我是在大材小用。不论多细微的证据,你都能注意到它与案件之间的联系。

    你有这样的计策能力,却全都放在了那些行为只有稍微偏差的羊群身上,总是纠结这些微枝末节的小事?你这样做,可对得起那些对你有期望的人?”

第076章 耳边风

    “许sir……”傅良涛与许浩鹏相识太久,已经很少有用这么正式的称呼去称呼他。傅良涛尝试纠正他说:“这不是微枝末节的小事。这些年间,我倾心倾意研究网络欺凌和网络骚扰的案件,没有人比我更加了解这些罪案的真面目。

    随着网络的普及,这种杀人于无形的犯罪方式越趋普及,可是因为大众对这种罪案缺乏认识,受害人求告无门,即便受害也只能忍气吞声。甚至,网络跟踪这一类罪案的受害者就算开口求助也会被人嘲笑是被害妄想,或被误诊为精神病患者。”

    许浩鹏明白傅良涛并没有将他的话听进耳里,他的脸色在傅良涛说话间越见阴沉。许浩鹏冷冷地应道:“杀人于无形?有没有这么夸张?这类型的受害者大多均是以自杀了结自己的生命,这是他们自己的个人选择,与人无尤。人言虽然可畏,但是人生在世,谁又没有因为世俗而烦恼过?

    不过是这些人的心灵不够强大,是他们自己太过在意其他人的说法。其实,他们只要不理会那些人不就行了?听不见,心不烦。”话里话外,许浩鹏显然对傅良涛的说法不为所动。

    傅良涛遂不愠不火地反驳道:“如果明知道受害者已经不能经受刺激,那么继续对受害者进行言语伤害又和谋杀有什么分别?你应该很清楚在现今世代,弃用各种社交应用程式是不现实、不可行的,许多具伤害性的讯息根本避无可避,尤其当现实中的同事和亲朋好友也反覆不断地以各种方式向受害者传递这些讯息。

    网络欺凌和网络骚扰会造成情感伤害和精神困扰,从而引发消沉、受压、焦虑及社交焦虑等症状,也有不少网络欺凌受害者的精神报告指出这些经历使受害者萌生自杀的想法或意念。

    谁又能说李秉德和周穆清死前出现的情绪困扰,与网络骚扰无关?”傅良涛的语气并不凌厉,然而他从未有过像这般和上级正面冲突的时候。

    许浩鹏听罢,眼睛一眯,风马牛不相及地反问道:“是张玫丽对不对?”看着傅良涛骤然沉寂了下来,没有作声,许浩鹏复又说道:“那次的事情,她自己也有一部分的责任,你实在没有必要将自己的人生也搭进去。

    阿涛,我们只是人,又不是神。既然是人,总也有力有不逮的地方,你又何必太过执着?

    我们是执法者,我们只需要盯紧那些违法的人就足够了。”

    许浩鹏最后的这一句话,让傅良涛明白刚才的案情分析,许浩鹏是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傅良涛遂答说:“许sir,对你而言、对其他人而言,『张玫丽』只是报告中、新闻中一个平平无奇的陌生名字。可是,对我而言,她不是……”

    在许浩鹏下令让庞季同等人离开会议室的时候,庞季同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庞季同这么做,自是想要避开行走间免不了的谈笑风生。不承想,走到门外,却发现洛孟凝没有随秦向文一起回办公室,而是等在了门外。

    庞季同料想洛孟凝也许正在等傅良涛或许浩鹏也未可知,便略去了洛孟凝的存在,迳自越过她往过道尽头的办公室走去。

    洛孟凝见状,便叫住了庞季同:“阿季!”

    听得洛孟凝主动叫他,庞季同的心突突地跳了一下,期待的种子禁不住在他的心里隐隐冒芽。唇边的笑意还未来得及蔓开,在庞季同转过身之前,便被庞季同给控制住。

    洛孟凝看着脸带严肃的庞季同,不免要怀疑这几天自己是不是不经意地得罪了他。不过,自从上次之后,洛孟凝对庞季同三天两头的阴阳怪气已经有了经验,遂没有太过在意。洛孟凝将傅良涛之前交给她的小盒子交到庞季同手上,庞季同知道内里放着的是傅良涛和他的手机。

    洛孟凝又稍稍凑近了庞季同,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已经检查过,没有发现木马程式,但是有对外传输档案的痕迹,日志档案中的记录也不连贯。循档案传输的途径追查,对方使用了多个代理伺服器,我追踪到第四个位于X国的接点,因为该国拒绝向我们提供相关讯息,所以无办法继续追查下去。”

    洛孟凝的发间传来若有似无的芬芳,庞季同只觉得洛孟凝清朗的声音添了几分不真实的感觉。庞季同只喃喃地重覆道:“拒绝?”

    庞季同的声音听上去尽是心不在焉,洛孟凝遂抬眼瞄了瞄了庞季同的神色,只见庞季同的视线正虚无地盯着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洛孟凝不由有些气恼,又不得不解释道:“对,因为我们和X国没有签订司法互助协议,而这次涉及的犯罪行为在该国并不算是犯罪,所以对方拒绝向我们提供相关讯息。”

    因着气恼,洛孟凝语气重了一些。庞季同却似是一无所觉,缓缓地应道:“哦,好的,我明白了……”语气还是和刚才一样的不得要领,让洛孟凝有些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将她的话听到耳里。

    洛孟凝心中恼意更盛,不由瞪了一眼庞季同,恰逢此时庞季同的双眼一垂,看到的正是洛孟凝的嗔怒模样,就更是觉得心猿意马。

    洛孟凝深深吸了一气,结合刚才会议上的态度,只觉得庞季同正在敷衍她。最后,洛孟凝还是禁不住跺了跺脚,再没多说一句话,便抛下庞季同迳自离去。

    庞季同看着洛孟凝渐行渐远的身影,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许浩鹏刚从会议室出来,便看到站在门外的庞季同。许浩鹏想到自己刚才站在门外听着傅良涛案情分析的情境,便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问庞季同说:“怎么?小子,刚才你在偷听我们说话吗?”

    也许是许浩鹏的气势使然,这话问得庞季同没来由的有些心虚,便打着哈哈回道:“许sir,你真是说笑了,我可怎么敢呀?”说罢,又觉得自己的回答不够严肃,便下意识地挺直了身板,又收了笑。

    这番举动看在许浩鹏眼里,也只觉得庞季同是孩子心性。许浩鹏深深地看了庞季同一眼,在抬脚离去之前,又意味不明地抛下了一句:“接下来,就要辛苦你了。”

    此时,傅良涛才从会议室走了出来,张口便问:“怎么你还在这儿?”语毕,傅良涛又往过道的两旁张望了一下,却未见任何人影。

    庞季同便将手上的小盒子往傅良涛跟前送了送,才道:“阿凝,交还给我们的。”

    傅良涛点了点头,一边往办公室走去,一边随意地说:“那就是检测完毕了。怎么?她说检测结果怎么样?”

    听得这话,庞季同不由回想起洛孟凝刚才与他解说的情境,最先想到的却是洛孟凝发间传来的香气到底是不是橘子味儿的,洛孟凝说过的话却像蒙了一层纱似的不甚清晰。庞季同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语不成句地答道:“没有发现木马程式……档案传输路径追踪到……呃……无法追查,因为对方拒绝提供讯息……”

    听得庞季同支支吾吾的声音离得有些远,傅良涛便回身看了庞季同一眼,庞季同脸上恍惚的模样让傅良涛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傅良涛走近庞季同,将他手上的小盒子接过,打趣道:“你要继续这么给洛孟凝摆脸色,她可永远也不会知道你喜欢她。”

    让傅良涛说中心事,庞季同心里一慌,连忙往过道两旁来回张望,生怕傅良涛的话被旁人听了去。这副逗趣的模样,让傅良涛再次起了捉弄的心思,又说:“即便没有我这话,你以为就没有人知道了吗?”说罢,轻笑了一声,转过了身,又说:“自欺欺人。你那点技俩,也就能骗得过阿凝。”

    庞季同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不知所措地说:“阿凝,她跟我差距这么大,而她武功高强,我就是运动白痴,完全就是手无缚鸡之力。而她的职级也比我高……”庞季同往下说了一百八十个他与洛孟凝不可能的理由。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傅良涛的办公室。傅良涛坐到自己的电脑椅上的同时,又笑话庞季同说:“你现在考虑这些会不会有点儿言之尚早?有什么迹象表明阿凝她喜欢你了吗?

    像阿凝这般模样的女警本就不多,令你犹豫的这些原因,在许多人的眼里也都只会是加分项而不是减分项。

    你看看D队的冯弘方,还有不擅辞令如秦向文,都要比你积极多了。在你给阿凝莫名奇妙地摆脸色时,人家都要给别人拐跑了。

    你再这么拖拖拉拉的,待阿凝名花有主的时候,你可别回来抱着我……”傅良涛猛地顿住,像是忽然咬到了舌头一般,才改口道:“抱着聪哥哭。”那口误的场面,傅良涛光是想想也觉得不吉利,遂敛了敛心思,从小盒子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一边开机,一边又将庞季同的手机递还给他。

    庞季同在接过手机的同时,惊讶地问:“什么?文仔他对洛孟凝也感兴趣?我怎么没有看出来?”

    傅良涛又淡笑道:“谁像你呢?心思都写在脸上了。你也不想想,法证A队和C队的办公室离得也不算近,为什么每一次案情分析会议他们两人都是一起来的?”语气中不无揶揄之意。

    经傅良涛这么一说,庞季同觉得好像真的就是这么回事。顷刻间,往常洛孟凝和秦向文之间的相处便在他的心里被无限放大。

    庞季同心事重重地想要抬腿离开傅良涛的办公室,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呀,遂转身看向傅良涛,稀奇地说:“涛sir,不对呀?你不是没有谈过恋爱的吗?为什么这些事情你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一边又暗骂了自己一声“蠢”,问了一个恋爱经验为零的人,又质疑傅良涛对这些事情的触角是怎么长出来的。

    一时之间,庞季同也拿不准要不要将傅良涛的话当一回事。

    傅良涛见状,一手抓起了手边的笔筒,作势就要向庞季同扔过去,又说:“就你多事。给你点意见,还要让你嫌弃。”

    笑话间,傅良涛的手机响起,来电的是一串两人都相当熟悉的电话号码。

第077章 弦外音

    因着这一通电话的来电显示,办公室内的气氛一凝,傅良涛和庞季同都不约而同地收起了笑。

    傅良涛的电话重开才不到一分钟,然而傅良涛没有时间感叹这通电话的及时。傅良涛随即反应过来,直奔到庞季同身后的柜子前方,找到了备用的手机取证仪器,二话不说便将之接驳到自己的手机上。

    当傅良涛预备好一切,才接起了电话,又按下了录音键。庞季同看自己也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便先行退了出去。

    “我有什么能够帮到你?”傅良涛认得这是“哲学教授”的声音。换言之,这是许静嘉进行心理谘询的录音。

    这一次的来电,跟往常的不同,傅良涛所听到的不再是一个片段,而是许静嘉完整的心理谘询过程。这次的通话长达一个多小时,傅良涛终于了解从未能于李秉德、徐宁之他们的手机里完整修复的音讯内容是什么。

    在对谈中,陆医生与许静嘉谈及诗文、不同的书籍等等各种似乎与问诊不相关的话题。不过,傅良涛了然,这些看以不相关的话题都自有其存在意义。陆医生曾经在音讯中,确切地向许静嘉表明她并没有病,理据是因为患有相关病症的精神病患无法正常思考,不过许静嘉显然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谈话以后,陆医生问许静嘉:“你还有什么问题想要跟我说吗?”

    傅良涛只听许静嘉答道:“没有。”整个谘询过程里,许静嘉却是全然没有跟陆医生提及过怀疑遭到网络骚扰的相关问题。

    是因为陆医生诊断的答覆让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并不是出于精神病症?还是,真的如许静嘉母亲向齐医生所说的,许静嘉不容易相信旁人,对陆医生仍有防备?

    听过整个谘询的内容以后,傅良涛认为整个诊断的重中之重,还是陆医生谈及《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那一段。傅良涛多次听过这一部分的节录,可是从没有想过这一段的内容是陆医生用来剖析许静嘉的问题的。

    陆医生对许静嘉解释指《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所提及的轻与重是指生命中的负担,并指出许静嘉之所以会出现抑郁焦虑的症状,正正是因为生活中没有任何负担,甚至对普世价值里人们所追求的各种目标,如名利、金钱等等都不感兴趣,对这个社会的各种不成文规定都不屑一顾。

    不知道是不是傅良涛的错觉,傅良涛感觉陆医生所说的话尚有更深一层的意思,而这一重意思才是陆医生真正想要告诉许静嘉的。傅良涛不认为陆医生以《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解说许静嘉的问题是一个巧合,因为这故事的女主角特丽莎是一个小地方的餐馆女待,而男主角托马斯则是一个医生,两人的相识始于一次偶遇。

    两人的关系之所以得以确立,是因为在此后一个下雨的晚上,特丽莎千里迢迢地奔赴到托马斯的住处。为了爱情?也许吧,但是更是为了逃避那让特丽莎觉得糟心丑陋的现实。

    许静嘉……厄……不,是特丽莎才对,奔赴托马斯的原因,很大程度是因为特丽莎相信托马斯会为她的生活带来改变。

    从陆医生的口吻,傅良涛隐隐能够猜出他曾经观看过齐正平为许静嘉诊症的录像。傅良涛不清楚许静嘉有没有听出这一重意思,他无法从许静嘉不见起伏的平淡回应听出来。不过,傅良涛猜测许静嘉或许并没有听懂陆医生的话,不然她又怎么会在这一次诊症之后,仍然到齐正平的医务所配药?

    根据齐正平的调查记录,在这次诊症之前,私家侦探便已经开展了跟踪许静嘉的调查工作。在许静嘉声称情绪受困的同时,她在进行这一次谘询之前的一个星期日,还跟程巧、刘子君等人去往嘉年华会玩乐。单凭这一点,就很难让人取信于许静嘉。

    陆医生是由齐正平所转介的,在这之间,齐正平会不会跟陆医生提及有关的事宜?谁又知道呢?傅良涛只知道,这样一来,了解许静嘉这一面的不止他一个。仅仅是根据调查李周两案的发现,李秉德、周穆清、徐宁之、刘子君和程巧,他们的电子装置都曾经存有完整记录这一次心理谘询的音讯。

    思及过往收到的来电都没有经过剪辑,傅良涛自行提取了这一次来电的通话录音,以相关的法证软体进行分析,又检视这则录音的音轨,从而确定这段录音的内容也是从未有经过剪辑的。

    傅良涛不得不承认,犯人的手段是成功的,即便傅良涛明知道他是在进行离间的行为,却无法否定他所传送的这些讯息全都是真实的。傅良涛听到过的留言、来电全都是许静嘉生活中的真实片段,就算傅良涛了解这不是许静嘉的实时动态,那又如何?

    在傅良涛心里,许静嘉并没有因为网络跟踪受害人的这一个角色而洗白。

    那么,在操控许静嘉的同时,犯人是想要向其他人揭示许静嘉的真面目吗?

    翌日,在驱车前往许静嘉修读副学士课程的专上学院时,庞季同向傅良涛报备针对许静嘉的副学士课程和大学课程的初步调查结果:“许静嘉于副学士修读的是商业统计及电子计算的副学士课程,许静嘉修读这课程的时间为二零一零年的九月到二零一二年的六月。第一个学年修读这课程的学生人数为一百三十一人,其中只有十四人是女生。而第二个学年的学生人数则下降至一百一十二人,女生的人数维持不变。”

    为免让犯人更进一步了解他们的调查进展,每每在工作开始之先,傅良涛和庞季同都倾向将手机放在隔绝网络的小盒子之内。傅良涛更是买了一台没有定位和收音功能的传呼机,以免错过工作上的重要讯息。

    当车子在交通灯前停下时,庞季同终于禁不住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夹,问道:“涛sir,许sir莫不是在架空你吧?”

    “没错。”傅良涛点了点头,不以为然地应道。许浩鹏让聪哥和阿余二人以后直接跟他报到的事情,其中的意思连庞季同也看出来了,傅良涛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傅良涛想了想,反过来安抚庞季同说:“不用担心,这宗案件完了之后,他们会回来的。对了,你刚才说到那里了?”

第078章 海里针

    因着傅良涛的话,让庞季同的满腹疑问不得不就这样烂在肚子里。纵是这样,庞季同也猜到许浩鹏的安排,大约与昨天案情分析会议后,将傅良涛单独留下来敍话有关。

    想起许浩鹏离开会议室时那句意味不明的话,庞季同便更是觉得许浩鹏大约当时便下了这个决定。

    庞季同的心思拐了几个弯,却没有耽误他继续向傅良涛报告:“由于所修科目的关系,就读这个课程的人们全都有编程基础,而且根据学校的跟进调查,其中不少人在毕业后均从事编程相关工作……”

    许静嘉所修读的副学士课程已经停办了六、七年,许多资讯于网上已不可考。现时庞季同所知道的所有资讯,基本上都是通过校务处取得的。

    这附属学院和大学本部的联系紧密,教学模式如出一辙,教职员也有不少是大学本部的客席教授。

    庞季同向傅良涛归纳好调查结果之后,下意识地重重吁了一口气。

    傅良涛便微微朝庞季同那边侧了侧头,笑问:“怎么了?”

    庞季同便说道:“我感觉排查嫌疑人的工作就像是大海捞针一般。”

    看到庞季同扬了扬手上的学生名单,傅良涛明白他话中所指。因为这副学士课程采用大学的教学模式,所以全部学生都会在讲课时聚集在演讲厅里听讲,一个学期五科,每星期各一节。

    尽管每一科的辅导课均有实行二十多人的分班教学,可是许静嘉仍免不了在讲课时与名单上的学生有所接触。

    偏偏名单上的所有学生,都有着编程基础。而网络跟踪等等的网络犯罪案件又不同于其他案件,有时候犯人选定受害人为目标仅仅就源于这么一丁点微不足道的交集。

    这便意味着,名单上所有的学生都有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傅良涛唇角一扬,脸上没有因为这样而添上忧色,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其实不止这份名单上的人,还有相关的教职员,以及一切许静嘉在这个校园里会遇到的人,皆有可能是我们要找的人。”话虽如此,傅良涛还是倾向犯人在与许静嘉熟悉的人当中。

    听到这话,庞季同盯着傅良涛的侧颜,觉得他的狡猾程度其实不亚于许sir。因为昨日案情分析会议时,傅良涛还曾以确立了嫌疑人的所在来宽许sir的心,让许sir以为结案之日就在眼前……

    感觉到庞季同的眼神,傅良涛又安抚他说:“放心吧,总会有线索的。”

    虽说是附属学院,但是傅良涛和庞季同到埗后,才知道这专上学院与大学本部的距离并不远,就设在大学宿舍的旁边。

    二人从校务处取得了许静嘉的成绩单、出席率等资料,又从系统里调阅了许静嘉选修科和各科辅导课的学生名单。

    这些资料告诉傅良涛和庞季同,就读副学士时的许静嘉与现在的许静嘉不太一样。他们认识的许静嘉对生活上的大小事都兴趣缺缺,也不爱外出。可是,校务处的电脑记录却显示,许静嘉热爱参与校内的各种课外活动,动静皆宜。

    不仅是桥牌学会的会员,也参与过射箭、拳击等等的活动。

    庞季同不由叹道:“副学士时的许静嘉……厄……看起来,还挺正常的嘛……”

    傅良涛点了点头,说:“没错。而且成绩还不错……”傅良涛正看着许静嘉第一个学年的成绩单,看起来在高考失利之后,许静嘉还是有在学业上下过苦功的。

    傅良涛正奇怪许静嘉于大学时为什么没有选读全职的学士学位时,第二学年的成绩单便解答了傅良涛的疑问。与第一学年的成绩对比,许静嘉第二学年的成绩可以说是跳崖式的下滑,临到末了只能勉强毕业。

    庞季同便又说道:“以许静嘉这时候的活跃程度,她没可能像现在这般没有任何朋友,不与人交集吧?”庞季同正可惜许静嘉早已经停用了与朋友交往的社交帐户,无法从中找出与许静嘉交好的人。

    转念一想,庞季同便以试算表制作了一个小型的数据库,将许静嘉选修科目、辅导课和课外活动的学生名单都加了进去。再用,SQL代码进行排序,将这一部分的学生资料按与许静嘉交集的次数排序。

    得出的结果虽然不是百分百准确,却有助他们排查出当年与许静嘉交好的人。

    傅良涛欺身靠近一看,明白了庞季同的用意后,便赞道:“做得不错。”

    因为从第二个学期开始,学生便有调动时间表的自主权,不难想像,与许静嘉交好的人定然会与她选择一样的课表。如果连选择的课外活动也一样,那么可能性则更高。

    待将相关的学生资料都记录了下来,傅良涛从校务处职员那里得知当年负责这课程的课程主任胡锡忠教授仍在大学本部任教,正好这个时间正在上课。

    课程主任类似是中小学里班主任的角色,而不同的是副学士的课程主任需要兼顾的学生是正在修读相关课程的所有学生。

    虽然明白每一学年胡教授需要兼顾二百多个学生,傅良涛仍打消了往车库取车的念头,马不停蹄地依着校务处职员的指示,来到胡教授于大学本部的授课地点。

    傅良涛和庞季同庆幸这所大学将出入口的位置设在演讲厅的后方,不然他们两个超龄学生的到来还真不是一般的突兀。

    为免打扰胡教授的讲课,两人没有多扰攘,迅速地在入口旁选了一个位置坐下。胡教授显然也注意到两人的到来,眼神微敛,挂在唇脸的笑意未减,继续以射灯指向屏幕讲解与三维微积分有关的课程内容。

    庞季同看着坐在胡锡忠前方那一排又一排的学生,不免觉得事隔多年,胡锡忠对许静嘉有印象的机会十分渺茫。

    待课后提问的学生散尽之时,两人才走到正在擦白板的胡锡忠身旁,未及开口,便听胡锡忠笑咪咪地说:“你们两个,可别以为刚才我看不到。你们进来的时候都快要下课了吧?”

第079章 海里针 (续)

    眼前身穿着深灰色西装的胡锡忠,是一个身材略胖,下巴束着胡子的四、五十岁男人。虽然说这话时,胡教授脸上笑咪咪的,却没有予人好糊弄的感觉。

    一听胡教授这话,傅良涛便知道胡锡忠是将他们当成了想要混水摸鱼的迟到学生。

    “胡教授,你误会了。”傅良涛说道,又拿出了警察委任证为庞季同和自己作自我介绍,并道明来意。

    傅良涛从文件夹里拿出许静嘉就读副学士期间拍摄的相片,问:“胡教授,不知道你对这个女孩子有没有印象?”

    胡教授遂放下手中的白板刷子,将傅良涛手上的相片接了过来。只见他看着相片中的明媚女孩面露难色,问:“她是什么时候的学生?……好像有见过……又好像没有见过……”

    傅良涛便将许静嘉入读副学士和她毕业的时间,以及后来升读大学本部相同科目学士学位的事情简略说了一下。不过,傅良涛提供的额外资料似乎无助于胡教授进行回忆。

    “慢着……你说这女生叫……许静嘉?”胡教授一边问,一边从西装的内袋中掏出手机。只见胡教授在手机屏幕上轻点了几下,又说:“这个学生一直没有回覆学校有关毕业后工作状况的跟进调查,所以我曾经以电邮向她发送想要关注她的电子履历的请求,不过一直都没有收到回覆。”

    说罢,又将手机屏幕转向傅良涛,向他展示相关的电邮。傅良涛知道不管是专上学院和大学都会为学生和教职员提供校方的电邮以作通讯,是以当傅良涛注意到这里许静嘉所用的电邮是之前未有见过的私人电邮,便垂头将电邮记到手抄本上,又问:“这个电邮你是从那里得来的?”

    “哦……这应该是她在登记入学时留下的。”胡教授不以为意地说。见傅良涛查看完毕,便想要收回手机。

    庞季同却道:“不对呀!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刚才查询许静嘉的学生资料时怎么会没有看过这电邮地址?”

    庞季同这话提醒了胡教授,胡教授遂又说:“那便应该是这学生之前曾经用私人电邮跟我沟通过,你们稍等。”胡教授重新打开了电邮应用查找了一下,复又说道:“她在二零一二年的时候,曾经找我作她应聘的推荐人。”

    傅良涛接过手机一看,却是许静嘉发出的一篇英语短信,遂问道:“有可能找到她应聘的是什么机构和职位吗?”

    傅良涛一直对许静嘉提及在大学四年期间半工半读的供词存疑,很大程度是因为她家对门张婆婆的供词,还有一直没能找到许静嘉就职的证据。傅良涛没有想到在胡教授这里竟然会有相关的线索。

    只听胡教授说道:“你们等等……应该可以查找得到的。因为当这一类推荐人通常只需要经电邮填填表格即可,我应该能够找到相关记录的。”

    胡教授的话音才落下,傅良涛便笑道:“听起来,胡教授当推荐人的经验还真是相当丰富。”

    胡教授也不否认,轻松地笑着应道:“这是当然的了,刚毕业的学生在应聘的时候多找不到推荐人。所以,许多时候都会想到我这个课程主任。他们开学的时候,我就跟他们挑明了,如果有需要就尽管填我的资料……”说话间,胡教授似乎找到了相关的电邮,将手机屏幕转到了傅良涛的面前,道:“这应该就是你们想要的资料了。”

    许静嘉应聘的,却是一家慈善机构幼儿园的文书职位。二人取得了相关电邮的复本后,又跟胡教授提了几个其他相关的问题。

    傅良涛和庞季同离开时,胡锡忠转身继续擦白板。当二人走到演讲厅上方高处的出口旁时,忽听身后传来胡锡忠的声音,问:“你们说的那个女孩是不是非常开朗,很爱笑的?”又听胡锡忠说:“她好像总喜欢坐在演讲厅的末排,偷偷吃东西。”

    自演讲厅离去之后,傅良涛和庞季同又到了大学应用数学系的学生谘询办事处,查询了许静嘉的相关资料,又做了与于专上学院校务处进行过的大同小异的调查。

    由于是半工半读的课程,学生可以自行选择每个学期所修科目的数量,最少两科、最多五科,大部分学生都以两到六年的时间完成课程。

    许静嘉的副学士同学大多都以两年或三年的时间便将课程修毕,偏偏许静嘉就用了整整四年的时间。在第三个学年时,许静嘉还停学了半年。到最后,与她同时修毕课程的就只剩下王嘉妮、张卓华和徐旭尧三个同学,其余与她同一时间毕业的学生,都是在她之后入学的。

    庞季同在比对过许静嘉与其同学们于大学时的选课时间后,便讶异道:“虽然学生有选科自主权,但是学校有选科指引,好些科目都有基础和进阶之分。大部分的学生都跟从这选科指引选科的。偏偏许静嘉自打第一个学年之后便不按牌理出牌,选科完全没有章法,是没有留心注意这些事情吗?”

    除了这一点,许静嘉的成绩,自副学士的第二个学年开始便没有再上去过,不少科目徘徊在合格的边缘,还曾试过有两科需要重修。成绩没有再上去过的因素可以很多样,可是需要重修这一点仍是让傅良涛觉得不合理。

    因为这学士课程的学费可算不上便宜,当时一个科目的收费需要七千五百元正。由于是自负盈亏的课程,政府并无资助,许静嘉也没有申请相关的贷款,这便意味着这些学费全都是由她自掏腰包的。许静嘉的家境并不丰裕,并不容她这般浪费机会。

    在之后一天的时间里,傅良涛在学生谘询办事处的帮助,陆续收到了许静嘉副学士和大学在学时期与各个教授的通讯、功课和小组报告的复本。傅良涛注意到,许静嘉的小组报告大都是一个人独自完成的。

第080章 语纷飞

    “许静嘉?印象中她是一个乐观开朗,没有任何烦恼的人。不论任何时候见到她,她都总是一脸真心无邪的笑容。真是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她?就是一个拜金女,衣饰每日一换,就不曾见她的衣服重覆过。名牌?那倒不都是。可是,听说她的家境也不是很好,都不知道她的钱是从哪儿来的?怪不得这么傲,都看不起我们这些跟她一起念书的男生。”

    “许静嘉就是一个傻白甜,完全都不知道为现实考虑的人。整天就只知道玩乐,追求自己的兴趣和理想。光是看她的样子,即便还未跟她本人谈过话,就都能够知道她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上疼宠长大的。”

    “Evelyn?印象中她是挺漂亮,不过漂亮有什么用?不都靠整容吗?我也忘了是谁说的,总之有图有真相!我就曾经看过她整容之前的相片了。让你看看?我现在也没有啊!不是我的相片,我留下来干什么?”

    “拜金?我倒不怎么觉得,只知道她很喜欢吃,肚子也饿得快。下午茶喜欢吃饭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呃,对了……下午的课她总爱坐在后排偷偷吃东西,有一阵子她迷上了食堂的炸鸡腿,那香味儿都飘到前面来了……”

    “据说Evelyn很喜欢看舞台剧。我看她整天云里云雾的,我估计她也不一定能看懂那些东西,就是总想着要附庸风雅罢了。”

    “许静嘉这人很功利。如果你对于她没有利用价值的话,她是不会跟你往来的。让我猜猜,她现在一定没有什么朋友吧?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了。”

    “我听说有不少功课她都是抄袭来的,不然怎么解释她的功课总是A+或者满分,但是到了考试的成绩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事情我们都知道的啊!而且,她还用完即弃!什么?你不知道用完即弃是什么?就是利用完了就对人不屑一顾!”

    “过从甚密?这个我好像没有发现,不过据说她喜欢Ian……不,第一个学期好像是Owen才对。但是,也有传言说她喜欢的是Marvin或者Edwin……重点是一直都有人说,她是一个很容易让人误会的人……”

    “她就是假正经,寻常高傲得很,连招呼也不屑跟人打一下。不过,我们全班都知道她私下爱上不可描述的网站,我们那班辅导课的都曾经收过她误发的邮件呢!装!就她爱装!”

    “Evelyn在这儿只干了三个月就辞职了,那时候她一口咬定主任和Tracy……厄……就是另外一个教学助理作弄她,将她确认过的订购记录都改成错的,校长对这事也就半信半疑……我觉得吧……她这样的做法不太成熟……她输入的资料错了也都不是一次两次了,认了不就好了吗?推卸责任什么的,可真不要得!”

    傅良涛与许静嘉并排而坐,不远也不近,二人所坐的位置隔着刚刚好的一段距离。傅良涛以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音量,模仿着说话者原来的语气,将这些记录在手抄本上的话说与许静嘉听。

    本该尖刻的话语经过傅良涛男中音的演绎,消去话语原该带有的锐利锋芒。傅良涛用眼角余光打量着正在闭目养神的许静嘉,他又一次看不清许静嘉的思绪。

    外面的阳光从圣堂两旁描绘着不同圣像画的彩色玻璃窗透了进来,成了圣堂之内唯一的光源。不同颜色的斑驳光影映照在许静嘉的脸上身上,让傅良涛无法辨明许静嘉原来的颜色,也不知道许静嘉的脸色有没有因为他刚才说过的话而黯淡下来。

    傅良涛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挡去映照在许静嘉脸上的光影。手才伸到了一半,又觉得不太合适,徒留了在半空之中,进退唯谷。

    这时,傅良涛听许静嘉说道:“傅sir,这几天你很忙吧!”说话间,许静嘉缓缓睁开了双眼,却没有看向傅良涛,只看向了祭台中央那遥遥的十字架。

    “你听出来了?”傅良涛话里不自觉地带上笑意,终是收回了悬在空中的手。

    “嗯。”许静嘉也没有多话,彷佛谁也不想要扰了圣堂之内的静谧。

    这几天,傅良涛的确很忙。

    结合许静嘉和其他学生的选课记录,还有副学士期间所有学生的小组报告分组,傅良涛筛选出了副学士在学期间与许静嘉交可能有交集的学生名单。

    不过,在走访的过程中,为免引起了犯人的注意,傅良涛这次稍微舍近求远,没有选择最可能与许静嘉有交集的那一部分的人,而是选择了离许静嘉稍远的其中六、七个人。

    傅良涛依照查访的结果,修正了自己的推测,终于将许静嘉和她的圈子内的人的关系网理了出来。而查访的结果自然也让他收获了一些额外的有用讯息。

    除此以外,庞季同与傅良涛兵分两路,依照胡教授给予的线索,找到了许静嘉于二零一二年任职过的幼儿园,又循她求职时发送的履历,找到她之前工作过的另一些公司。

    其后,二人在许静嘉与各个教授通讯的电邮复本中,发现了许静嘉于二零一六年,经电邮向应用数学系发送的应聘文书助理的求职信。在附件的履历中,他们找到了许静嘉在二零一二年到二零一六年间的工作场所。

    在第一次与许静嘉会面的查访里,许静嘉所说过的话遂渐得到了印证。有关她的那些生活经历,她的确没有向他们隐瞒什么。

    许静嘉对他们遮掩的,从来也就只有遭到网络骚扰一事。许静嘉为什么要反过来替犯人作遮掩?

    许静嘉转脸看向傅良涛,复又笑道:“几天之内,要查到这里当真不容易。”傅良涛看到许静嘉隐现于眼底的笑意,知道她的笑是真心的。这下子,傅良涛才确定许静嘉的情绪是半点也没有受到他刚才的话所影响。

    那么,之前的那两次,许静嘉果然真的是在演戏吗?

    这个念头一起,许静嘉淡淡的声音便再次传进傅良涛的耳中:“傅sir,你的重点搞错了。”

第081章 语纷飞 (续)

    许静嘉的话让傅良涛的心跳了一下。有一刹那,傅良涛有让许静嘉说中心里想法的错觉。不过,傅良涛瞬即便反应过来,知道许静嘉指的是他着眼于有关她的传闻的事情。

    根据傅良涛和庞季同二人的调查所得,其实还有一些更不堪入耳的传闻,不过刚才试探许静嘉反应时,傅良涛怕太过刺激许静嘉的情绪,才将那些都略过了。

    傅良涛遂说:“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实,那就是副学士前后认识你的人,对你的印象有很大的落差。到底是你变得这么彻底……还是另外有原因?”

    许静嘉双目一垂,这些年间,她见过无数这副模样的人。听到各种消息后,便献宝似的到她跟前卖弄,半真半假地打探她的想法。不过,傅良涛有一点跟他们不一样,他的态度没有半点揶揄和嘲讽的成份。

    许静嘉答说:“传闻的内容是什么根本对你的调查并不重要。”说这话时,许静嘉的视线又转回了祭台之上。

    激将法对许静嘉来说从来没有用,许静嘉一句话便关上了门,点出了傅良涛打探的意图。

    许静嘉一脸淡然的态度在傅良涛眼里也有几分真实性。然而,傅良涛却不相信这些传闻对她没有一点儿影响。

    傅良涛遂说道:“通常遇上人事问题,换个环境就好了。可是你却不同,你的人事问题不论到了哪里都会一直滚存下去。你在职场A发生的事,职场B、C、D的人都会了解得很清楚,一个又一个的传闻传得神乎其神。

    如果你不想要摆脱这种生活,当初为何要停学半年?就我所知,在那半年里,你的工作经历也是空白的。你不要跟我说你现在画绘本也是为了梦想?这可根本不能说服得了我。”傅良涛的说话不自觉地添上了火气,看着许静嘉的侧颜,越发有一种怒其不争的感觉。

    说了这么一大通,到头来许静嘉静默了好一会儿之后,看着傅良涛回道:“傅sir,我有选择职业的自由。更何况,你又怎么不知道,他们所说的不是事实?

    你为什么就不相信呢?”语气听来就像是诚恳的问询。

    这话让傅良涛听得笑了,许静嘉这是在旁人说自己坏话的时候,还在一旁附和呢!

    傅良涛的额角隐隐跳动,长吁了一口气说:“对于周穆清和李秉德的死,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愧疚吗?”说这话的时候,傅良涛视线没有离开过许静嘉的脸。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变得更加温柔,心里的火气似乎也随着这话倾吐了出来。

    之后,傅良涛终于了解到在斑驳的七彩光影之下,带着黯淡脸色的许静嘉到底会是怎么的一副模样。

    傅良涛知道这是刺到了许静嘉的痛处了。他转过头不再去看许静嘉,避开许静嘉那让他不自在的眼神。

    傅良涛在许静嘉的盯视之下,复又说道:“虽然我还没有确定周穆清和李秉德被选中的原因,不过我可以肯定,对方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你来的。因着这个想法,我比较过你的生活、工作经历和他们经历网络骚扰的时间线。

    你还记得上次在口供室我跟你作过的分析吗?我说,从犯人针对李秉德和周穆清的方式看来,他并不是那种得不到想要的回应,就会放弃的人。他不仅会变本加厉,还可能会诉诸暴力和谋杀。

    我想你和我都清楚,那个分析不过是我诱使你作供的计策。我也没有想到这个分析会以这样的方式得到印证。”

    不用看也知道,许静嘉的脸色定然是越发地黯淡了。傅良涛心想,也许早在他第一次向许静嘉提及李秉德和周穆清二人的死讯时,许静嘉就已经想到了。

    傅良涛遂接着解释道:“李秉德和周穆清开始受到网络骚扰的时间点是二零一八年年初,那时你刚从消防局的半职工作中离职,正式成为自由职业者。那也正是你出版第一本绘本的时间。

    二零一八年年末,你的第二本绘本出版。犯人从二零一九年年初起,便开始离间李秉德和周穆清与他们的家人之间的关系。李秉德的妻子开始收到不存在的外遇转发的来电和照片,周穆清的母亲则开始了解周穆清不为自己所熟知的一面。

    二零一九年年末,你的绘本开始走入大众的视线,对于李秉德和周穆清的骚扰也日益加剧。

    只要仔细比对,就会发现一切的时间点吻合得惊人。随着你越来越不受掌控,开始因为远离人群而不再受到他的骚扰影响,犯人便试图以另一种方式去影响你的生活。

    犯人针对你和针对李秉德周穆清二人的方式之所以会存在差异,是因为针对他们二人的目的性更强,比起享受过程中的乐趣和透过骚扰彰显自己的能力、权力欲,他更逼切地想要看到结果,而后将这个结果展示给你看。

    我想在这期间,你不会对犯人骚扰李秉德和周穆清的事情一无所知。因为在犯人的角度,你必须得知道,他做的这一切才有意思,才有意义。”

    许静嘉生硬地问:“傅sir,那么犯人又是用什么方法告知于我?”

    傅良涛听得懂许静嘉的意思。许静嘉是指他曾经检测过她家里的电子装置,但是都没有发现的事。听到许静嘉的这番问话,傅良涛就更是肯定自己的猜测没有出错。

    傅良涛遂说:“我们在你家中所有的电子装置中都没有找到钝钝兔的踪迹。我虽然对电脑绘图不太熟悉,但是我还是能看出绘本中的画稿都是经过电脑润色的。所以,我能够肯定你应该在我们上门取证之先,便将你的笔记本电脑藏了起来。有关李秉德和周穆清的骚扰讯息,应该都能在那台笔记本电脑中找到。

    因为是工作电脑,而且你害怕对方窃取到你的工作讯息,所以那台电脑甚少连结网络,以至于取证人员当日没能透过路由器找到。我说的对不对?”

    许静嘉没有回答傅良涛的话。

    傅良涛看着垂头不语的许静嘉,决定再动摇她一下:“事到如今,你还想要隐瞒什么?”

第082章 假动作

    傅良涛定睛看进了许静嘉的眼里,一看之下,却发现刚才见于许静嘉脸上的黯淡早已不复存在。

    许静嘉一点也没有逃避傅良涛的视线,张口便道:“傅sir,你的调查是到了瓶颈了吧?”

    不知道怎么的,傅良涛有一种反过来被许静嘉观察的感觉。傅良涛一笑,刚想要开口,便又听许静嘉说道:“傅sir,你不用急着掩饰,这是很明显的事实。”

    傅良涛的笑容不自觉一敛,放弃了反驳。因为他知道许静嘉会这么说,定是从他的推理中看出了破绽。难得许静嘉愿意开口,那么他怎么就不听她说说?

    许静嘉遂接着说道:“我并没有将任何电子装置藏起来,你在我家中捡取的便是全部。我的绘本,是在日租办公室进行加工的。在投稿被接纳之后,编辑建议用电脑加工一下会有更好的效果,我便跟他们说我手上没有相应的设备。出版社那边很好,很快便给我提供了有相应设备的日租办公室的联系方式。

    所以,傅sir你所说的那一台『藏了起来』的电子装置是不存在的。”说话间,许静嘉从傅良涛的脸上收回了视线,重又看向祭台之上。

    许静嘉的话丝毫没有提及网络骚扰的事情,却让傅良涛的推理不再成立,也为自己所说的提供了佐证。她所说的一切,出版社和日租办公室的记录都会有证明。

    “许静嘉,你看着我。”随着傅良涛的话音落下,许静嘉不得已重新看向傅良涛。傅良涛遂又问道:“那么,你是怎么跟出版社联络和投稿的?将你记得的所有细节都给我说一下。”

    只见许静嘉的眼珠子往上一看,继而再向左转动了一下,思考了一下,才将她到公共图书馆租用电脑和扫描仪,又申请了一个新的电邮信箱与出版社交接,从开始投稿到接洽等等的事宜都说了一下。

    有关时间方面的讯息,许静嘉只记得大概的月份和上下午之类的,并未能精确地提供具体准确的日期和时间。

    傅良涛审视着许静嘉的脸,不管是许静嘉脸上的微表情,还是她的答案,种种的细节都说明她正在回忆真实的情况,而不是在向他诉说一个早就预备好的谎言。

    这样一来,傅良涛的推理便从根本上就开始崩塌。

    傅良涛那推理的立足点在于犯人的目标是许静嘉,而李周二人只是工具,并以这一点解释犯人于针对许静嘉和针对李秉德周穆清两个手法上的细微差异。针对李秉德和周穆清时显得更高效,说明犯人在针对许静嘉后曾作出自我检讨,那是犯人透过犯罪学习,继而调整犯罪模式的表现。

    而追求速度这一点,也说明犯人不像针对许静嘉时那般着重享受过程,以及感受骚扰李周二人时彰显能力和权力欲所带来的快感。如果犯人的目标是许静嘉,那便能将骚扰李秉德和周穆清的行为,理解为犯人进一步向许静嘉证明她还在他的掌控之下的手段,并将这一点视为犯人在骚扰李周时不再那么着重享受过程的原因。

    可是,犯人并没有将骚扰李周二人的讯息传达予许静嘉的途径。正如傅良涛刚才所言,如果这些讯息没有传递给许静嘉,一切也就失了意义,而骚扰李秉德和周穆清也就不再能称之为掌控许静嘉的手段。犯人转而追求速度的原因成迷,两个手法间的差异也就还是没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傅良涛唇边生出了自嘲的笑意,说:“这样明显的破绽,也难怪你一下子就发现。”

    其实傅良涛的调查也算不上是瓶颈。

    经过调查之后,傅良涛才发现,纵使许静嘉已经减少了与人往来,可是这些年间滚存下来的流言还是有点多。如果是遵循固有的做法,傅良涛需得费些周折遂一剖析这些流言的出处,从中找出犯人所散布的那一些,再抽丝剥茧进行分析,找出犯人的根本模样。

    偏生在这宗案件里,关键受害人许静嘉不仅有嫌疑,而且坚拒提供任何讯息。

    至于许静嘉副学士时期的关系网,虽然已经被整理了出来,但是考虑到犯人很可能就藏在其中,傅良涛就觉得还未到触及这个关系网的时候。

    也就是因为这两个原因,让确认流言真伪这事情又添了些难度。傅良涛这才想着,既然要见面,旁敲侧击一下,诈一下许静嘉的话也是好的。

    顿了顿,为了掩饰心虚,傅良涛又说:“我原以这个推理已经足够真实。”其实傅良涛自身很清楚这个推理的破绽,却不是许静嘉一语道破的那一点,而是李秉德和周穆清成为目标的原因。

    傅良涛的推理,尚有一个前提才得以成立。那就是犯人用作掌控许静嘉手段的对象必须是许静嘉在意的人。以许静嘉和周穆清的关系,周穆清成为受害人尚且言之成理,可是李秉德和许静嘉已经多年没有联络,从来相交也不深,所有这显然不是两人成为受害人的原因。

    傅良涛从一开始就说了尚不清楚李秉德和周穆清被选中的原因,仅是这一点就与推理的前提有所矛盾。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矛盾比较隐秘,许静嘉才没有发现。

    思忖间,却见许静嘉点了点头,附和道:“嗯,这倒也是真的。即便有些破绽,听上去的确是挺精彩的。”

    看着傅良涛没好气地笑了笑,认为她是在安抚他。许静嘉遂又说道:“其实从一开始,你给我讲那些你在调查过程中听来你传闻,那时我便知道你是来试探我的。换着是寻常你有真凭实据的时候,你绝对会执行实际的行动,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虚晃几个假动作来试探对方的反应。”

    言下之意,就是傅良涛的部署,从一开始就让许静嘉生了戒心。

    傅良涛仔细观察许静嘉侧颜,他和她也就见过几次,她就能将他的行为模式看得这么透彻吗?

    言归正传,傅良涛尤不放弃,问:“所以,你还是不打算跟我合作吗?”

    “傅sir,上一次会面的时候,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够清楚的了。我们的立场不一样,自然不存在合作的可能性。”许静嘉答说。

    傅良涛还是第一次听闻这么新鲜的说法,追捕加害人的执法者和受害人之间竟还有存在冲突的可能性。

    看着许静嘉的视线不离祭台上的十字架,傅良涛不由问道:“你真的相信这世上有神存在吗?”

第083章 藏不住

    甫一踏出地铁站,许静嘉便觉得迎面而来的风有些大,也比往常更添了些寒意。

    许静嘉这才想到开学已近三个月,一个学期也快要结束,冬日的确也差不多是时候要到了。近年香港的冬季徒留虚名,每年只意思意思地在某几天走走过场,这一年却似乎不太一样。

    这天是星期一,许静嘉的课表有选修科《商贸数据贮存及数据采集技巧》的课,三小时的讲课和一小时的实验课连着一起上。实验课隔个星期才有一节,不凑巧的是这天的实验课碰上了技术问题,导师也正想要用这节课介绍一款新推出的数据分析软件,以及软件使用方法。结果一来二往的,下课的时候已然过了晚上十一时。

    这课程下学的时间并不是那么规律。有时候也视乎教授的心情和教学进度,碰上统计和编程中难以理解或复杂的部分,也会有像今天这样的情况。然而,遇上了二级的课程,有关编程的科目也会有提早下课的时候。课表上的时间很是鸡肋,将讲课和辅导课编在一起吧,上课日是少了,但难免下课的时间很晚。将讲课和辅导课的上课日分开吧,遇上加班的日子难免会犠牲辅导课。

    累,倒是没有很累。

    因为刚才在讲课途中,许静嘉一不小心便睡去了半小时。就是许静嘉只在下班后赶回学校的路上,凑合吃了一点东西,此时寒风不住地袭来,让许静嘉的饥饿感更觉强烈。于是,许静嘉的步伐不由又快了一些。同时,脑海中又不着边际地想着小组报告的事情。

    离缴交小组报告的限期不到两星期。这一个科目好不容易经过导师编配下,才找到了两个素不相识、主修其他科目的组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透过干啥啦多次与她们联系,对方就是不搭理她。好不容易在课上遇上了,对方也就勉强跟她说几句场面话敷衍她,却也总说不到点子上。

    工作的锁事和各科的测验、功课等等占据了许静嘉所有的工余时间,她实在是无法腾出更多的时间去处理这些人事问题。

    许静嘉的胆儿不大,也怕一个人走夜路。不知道该担心还是庆幸,自离开地铁站之后,便有一人不远不近地走在她身后。

    刚离开地铁站那会儿许静嘉觉得冷,步速便快了些,这会儿想着事情,步速就慢了下来。这样一来,两人之间的不远不近就变得有些突兀了。

    走到地铁站外休憩公园的尽头,许静嘉又绕过一旁私人屋苑的楼梯,来到了大马路等候交通灯。接近凌晨时份,也许是天冷的缘故,行人比往常更少了。

    在等待交通灯的时间里,那人在许静嘉身侧不远处停下了脚步。许静嘉的呼吸下意识地变得更慎重,随着专属于红灯的慢速提示声响放缓。许静嘉自觉疑心有点重,隐隐觉得对方有些不对劲,似乎在偷偷观察她。

    许静嘉也不敢正眼看对方,只悄悄地用眼角余光观察对方的身形特徵和衣着打扮。

    那人的身量跟许静嘉差不多,身材不似时下香港男孩的瘦削,但也不胖。他穿着浅色的短袖上衣,外露在外的前臂肌理分明……

    此时,交通灯的提示声响转为快速,许静嘉瞬即收回了视线,却没有立刻起步。许静嘉暗自在心内数了三下,才往前走,对方却是比许静嘉更早起步,不到几步便越过了许静嘉率先踏上前方的行人道。

    穿过马路之后是一个分叉路口。在穿过马路的时候,许静嘉刻意地放缓了脚步,待看见对方越过了自己,往前走往叉路的右边。许静嘉犹不放心,看叉路左边靠着更开扬的大马路,便往左边的行人道走出了一段,到了一个对方已经看不见的位置,决定站在原地等一会儿。

    是的,许静嘉返家的方向,也是在叉路的右边。

    许静嘉定下心来吁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是有些反应过度了。不知道是不是许静嘉多心,间或她总是能看到似曾相识的面孔等在她下学归家的路上。当然,有时候她还是能看出那张面孔到底是她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

    等了好一会儿,许静嘉觉着时间差不多了,也觉得着实是饿,便返回到叉路的相交处探头张望,见对方已经没有了影踪,许静嘉这才放下心来往叉道的右边走去。

    许静嘉的家离地铁站不远,也就不到十五分钟的路程,整段路靠着马路,即便夜深时每三两分钟都仍会有零落的行人和车经过,也说不上是渺无人烟。

    危机解除,许静嘉的思绪不免又回到了小组报告的事情上。这个学期,另一科必修科《数据结构与演算法》也有一个小组报告需要缴交,导师预计学生需要组成三到五人的小组,而许静嘉又落得一个找不到小组收留的尴尬境况。

    定下分组之时,班上的女生本就不多,组上还有名额的都是男生。许静嘉也试过与他们搭话,可是对方不是以为许静嘉正在勾搭他,就是认为许静嘉是想要搭便车坐享其成的人。

    难得找到一个想要与许静嘉合作的同学,在他们讨论分工的时候,却有好些男生在跟在他们身后唱坤哥(吴业坤)的歌:“原来她不够爱我,原来我坐后备座……”唱得对方都不好意思,打消了与许静嘉合作的念头,另作打算。

    停学半年似乎并没有让情况好转,根据选科指引避开副学士的旧相识也毫无帮助。反倒让许静嘉不仅吃了不跟随选科指引的亏,在课业上更加吃力,而且还让许静嘉更深刻地认识到,有些事情正在以某种她所不知道的方式,影响着她身边的人群。

    思忖之间,许静嘉已经走过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路程。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对街乌灯黑火的幼稚园。

    夜色沉沉,只见有一个人站在停泊在园门外的一架架单车之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正是刚才许静嘉想要避开的那一个人。

    许静嘉心头狂跳。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把脸转开,心跳却是越发的无从遏止。

    咚咚、咚咚、咚咚……

    惊惧之间,双脚偏生似乎不听使唤,让许静嘉只能僵立在原地。

    许静嘉在心里告诉自己:跑吧!不管跑到哪里都好,只管跑吧……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不对,不能让他知道我住的地方在哪里……

    当回过神来的时候,许静嘉发现自己已经返回了地铁站。许静嘉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返回地铁站的,只记得自己在仓惶之间致电了回家。

    许静嘉第一次觉得,地铁站与家里才不到十五分钟的路程很是漫长。

    许静嘉爸爸的脚速很快,只约莫过了十来分钟便来到了地铁站。

    从许静嘉的家往返地铁站的路线有三条,其中两条路线较便捷,可是夜里却是看不见一个人影,许静嘉一般不会独自行走。许静嘉与爸爸踏上了另一条路,沿着地铁站外的长楼梯拾级而上,两人一边说着刚才遇到的人。

    爸爸一边听着,脸色沉沉,越发地不悦。

    在爸爸的陪伴之下,许静嘉提着的心中渐渐放回了原处。因为只要走过了这条长楼梯,离回到家里便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路程,也早就绕过了刚才遇到那人的位置。刚才那条路通往的住宅屋苑也不少,对方未必就能猜到许静嘉所要去往的位置。

    待登顶之时,许静嘉气喘吁吁,回身看向走在身后的爸爸。许静嘉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重又转身看向了对街,确认刚才自己转身前并没有看错。

    只见到有一人正站在对街的路灯之下,一直往她身处的方向看来。

    藉着路灯的光线,许静嘉这才看清那是一张她曾经见过,却又喊不出名字的面孔。一切的身形特徵,都与刚才的那人无一不符。

    那人似乎跟许静嘉一样的始料不及。他彷佛也没有料到,许静嘉的身边还会站着另外一个人。

    也许因为不再是独自一人的缘故,许静嘉早已不如先前那般惊慌。许静嘉茫然地看着那人,往爸爸所站的方向侧了侧头,茫然地说:“那人……好像就是刚才一直跟着我的人……”

    爸爸听罢,三步并两步地奔了上前,那人见状便立刻沿着行人道往后方更僻静的道路上跑去。

    许静嘉感觉到爸爸的怒意,看着那人不高的身量,生怕真动起手来会生出什么事端,便拉住了爸爸,不让爸爸再跟上去。

    看着对方很快便在对街的转角消失踪影,许静嘉不禁想到了上一次。

    爸爸在地铁站接到她之后,两人经由葵兴商场那边的路返家。正在巴士总站内横过马路的时候,之前一直跟着她的人便从不知名的方向跑来,迎面狠狠地将她撞了一下。当父亲将站不稳的她重新稳住,那人早已不知所踪。

    想到这里,许静嘉只觉得心里头的倦意越发明显。她伸手抚了抚眉心,说:“这附近还是像之前一样,总有些奇怪的人。”

第084章 仍坚拒

    站在彩色玻璃窗下的傅良涛按着耳机“嗯”了一声,算是对庞季同的答覆,然后又对庞季同说:“你先帮我拖着他,我这边也差不多结束了,一会儿便下来。”说这话时,傅良涛看着坐在跪凳末排的许静嘉。

    即便隔着距离,傅良涛仍能清楚地感受到许静嘉看向十字架的恳切,也不知道这时她正在想些什么。

    傅良涛对庞季同说:“我们一会儿再谈。”说罢,傅良涛便拔掉耳机,重新将电话放到小盒子里。

    傅良涛重新走近许静嘉,随意地问:“最近,有人跟踪你吗?”话毕,傅良涛才在许静嘉身旁落坐。

    许静嘉的眼眸一闪,下意识地回答说:“已经没有了。”

    许静嘉的回答让傅良涛眯了眯眼睛,嘴上问道:“如果我说还有,你还是这般坚持不与我合作吗?”傅良涛心里想的却是,按理说许静嘉不应该知道齐正平跟踪她的事情。

    如果许静嘉话中所指的不是齐正平,那么她所指的又会是谁?

    “涛sir,许静嘉真的不是李周两案的犯人吗?”庞季同的问话打断了傅良涛的思绪。

    傅良涛本正忙着审视刚才与周茂行的对话有没有破绽,抬眼一看只见庞季同已肆无忌惮地坐了在他的对面。这一次进来他的办公室之前,庞季同却是连门也没有敲。

    傅良涛不禁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和庞季同混得太熟了,嘴上却说:“上一次案情分析的时候,我不是已经很清楚地跟你们解释过了吗?”

    庞季同微微垂下头,沉吟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许静嘉她不是说跟你的立场不同吗?

    李秉德周穆清二人与徐宁之几个,的确都对许静嘉抱有不同寻常的关注。不过,我们在李周二人的电子装置里找到的档案远多于在徐宁之几个那里找到的。

    可见李周二人对于这事的热衷程度完全是徐宁之几个比不上的……”

    庞季同看傅良涛忽尔转而看向自己,双眼都亮了起来,下意识地接下来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

    傅良涛点头笑道:“不错,我都说你愿意动脑子的时候,还是不蠢的。”

    又是这句别扭的评语,庞季同心有不甘,却也知道傅良涛这话也是一种认同,便又大着胆子将刚才未说的话说完:“那如果许静嘉不是凶手的话,她还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傅良涛这次仅是斜睨了庞季同一眼,反而说:“算了,我还是收回我刚才说的那句话。”

    庞季同不屑地撇了撇嘴,知道傅良涛这是彻底地否定了许静嘉是凶手的可能。庞季同的心情有点复杂……厄……其实也不是有点了。因为此刻庞季同心里不甘,却又很想知道傅良涛与许静嘉交流之后有什么新发现,偏生庞季同又很清楚傅良涛的恶趣味,他如果越是表现得逼切想要知道,傅良涛便越是不会这么轻易的告诉他。

    庞季同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千万切记要冷静,然后学着刚才的样子,一本正经地欺身靠近傅良涛,问:“涛sir,那你觉得许静嘉真的是因为觉得她的事情无法得到公允的裁决,才不跟我们合作的吗?”

    傅良涛理所当然地答道:“自然不是。”

    庞季同便问:“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现在连周sir也开始按捺不住了,她难道一点儿也不害怕吗?”

    傅良涛一笑,觉得庞季同还是有进步的,至少在向他打探消息这一点是这样。庞季同话中所指的自然是刚才他在傅良涛与许静嘉会面的圣堂外截查一名可疑人士,对方却亮出了警察委任证,宣称是同僚。

    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之后,才知道那人原是周茂行的下属。这样的结果让一切尽在不言中。周茂行终是按捺不住,想要自行动手调查了。

    令人讶异的是,即便傅良涛稍后将这事告诉许静嘉,许静嘉居然仍是坚持不肯与傅良涛合作。要知道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在查问之时,像他这么仁慈会顾虑到她的情绪的。

    而失去了唯一妹妹的周茂行,傅良涛可不敢奢望他对许静嘉还会余下多少的仁慈。所以,傅良涛刚刚回到办公室,便亲自向周茂行解释了许静嘉不可能是犯人的原因。

    事前,在回来警察总部的路上,傅良涛好生斟酌了一番,才想到方法将许静嘉是这宗案件的关键证人一事瞒下来。周茂行也是查案的,稍有不慎他还是会在各种微枝末节里,看出许静嘉与本案千丝万缕的关系。到时候,许静嘉的处境可不会比作为犯人好上多少。

    现下,傅良涛也不觉得周茂行完全打消了对许静嘉的疑虑。

    看着傅良涛忽尔就静了下来,也不答话,庞季同便又说:“你说许静嘉是不是冷静过头了?我看她和她的家人都是一等良民,之前应该没有多少与警察打交道的机会。现在事情演变这样,她心里就一点都不慌吗?那可不是一句『身正不怕影子斜』就能说得过去的。”这也是刚才庞季同一再质疑“许静嘉不是犯人”这一点的原因。

    庞季同的话说得没错。

    毕竟,周茂行素来性格雷厉风行。许静嘉与周穆清又是多年的好友,许静嘉不会一点儿也没有听说过。

    经此一事,傅良涛也觉得许静嘉坚持不与他们合作的原因渐渐变得值得探究,而且这背后的原因也许还会成为调查的一大进展。

    傅良涛回想起许静嘉刚才在圣堂里短暂出现过的黯淡脸色,若有所思。好一会儿,傅良涛才带着迟疑地沉吟道:“因为……话不能只说一半?”

    “什么?”庞季同听不清傅良涛的话,又凑近了一些。

    傅良涛略过了庞季同的不解,复又说道:“既然许静嘉不肯与我们合作,接下来我们只有靠自己了,我们得先分清这些流言的真假,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透过犯人传出来的流言,分析他的心理。”

    说这话的时候,傅良涛觉得许静嘉对调查还是不太了解,要不然她怎么会觉得有关她的传闻竟会与调查无关?还是,这也是许静嘉误导他们的手段?

第085章 假亦真

    毕业后突然空了下来的工余时间,让许静嘉无所适从。然而,许静嘉还是很高兴,她终于能够摆脱自己不喜欢的那些人和事,间或等在她回家路上的人也没有再出现。

    没多久,许静嘉开始正式学习雕刻,那是许静嘉自学了好些日子的爱好,前些日子因为课业放下了。

    许静嘉过惯了半工半读的生活,这会儿便将原来所有放在课业的时间,全都投放到雕刻之上。

    上班的时候,同事说许静嘉就像是一个机器人,工作时间不用喝水不用上厕所,也只会以公事公办的方式跟别人说话,一句可以说完的绝不会用两句话说。

    所有的时间,她都只会用来处理工作上的事宜,每当他们将视线转向她的时候,她总是在工作、工作、工作……到了一个地步,负责监督工作的严格上司也让她要适时地休息一下。

    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许静嘉也常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吃力而又不讨好。

    所有的同事都不喜欢她,除了那些似曾相识的话语之外,主要还是认为她这样卖力是在讨好那坐在她身后的上司们。另一边厢,许静嘉的上司的也不喜欢她,认为她这样做是因为动机不纯……即便许静嘉能够不用查考便能报出每一个项目当日的销售额,所有未进行结算的客户最新更新的结欠金额……他们也只认为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过,在无人可用的情况,因为知道许静嘉有编程的基础,上司还是将负责处理部门系统更新的事宜较给了许静嘉跟进。这是在许静嘉原有的工作上额外加上去的,也许这正合许静嘉的心意。

    其实,许静嘉何止只有在上班的时候是机器人呢?即便在下班之后,她也是一个机器人。

    许静嘉一下班回到家便会开始不断地雕刻,夜深了便转而打稿,总是一直忙活了两三点才收手,开始整顿上床休息,第二天又在八时十五分准时到达公司。

    许静嘉真的有那么喜爱雕刻吗?许静嘉也说不上来,她只知道她必须专注在一项东西上,纵然那只是机械式的。

    空下来的时间,总是让许静嘉感到莫名的难受。

    因着自学时的基础,以及反覆不断的练习,许静嘉渐渐能雕出自己喜欢的东西。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年。年初的时候,工作上谈续约的时候也到了,许静嘉难得地在一份全职工作上完成了一年的合约,而上司也渐渐认同她的表现。

    机械式地工作,让许静嘉能够无视其他的一切。

    这个时候,与她一起负责处理部门系统更新的两个同事中,走了一个。许静嘉和余下的那人合力吃下多出来的工作,许静嘉下班后的时间逐渐都变成了加班,雕刻的时间也就少了。可是,两个月后,合力的那人也决定走了。

    那人递上辞职信的那天,新上任的老板让许静嘉将那人的工作一并吃下。

    考虑了一个周末,许静嘉看着这几个月里一直戏耍着的同事,许静嘉直接提出了辞职。这是不负责任吗?许静嘉不知道。她只知道善良久了,很想做一次让自己舒心的决定。

    这理由很是冠冕堂皇,对不对?其实许静嘉心里很清楚,即便连星期六、日她也留在公司里加班,她也干不来四人份的工作。

    许静嘉逐渐觉得,其实以雕刻为业也不错。当然在收入稳定之前,她还需要一份半职的工作维持生计。

    不多时,许静嘉在消防局找到一份收入尚可的文书兼职。然而,一切似乎与许静嘉想像的不太一样。

    这些年来,适应新的环境逐渐变成许静嘉的一道坎。因为,同事总是在她到职之前,便已经对她非常认识。不过,这一次许静嘉觉得自己进步了不少,因为她没有再因为同事们的冷嘲热讽和排挤而情绪失控。以往到职后的第二、三个月,总是最难捱的。

    异常出现在六月的下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许静嘉变得非常地懒。

    懒到一个地步,连她自己都觉得讶异。要知道,寻常的她,是一个只要能坐起来,便绝对不可能躺着、闲着的人。可是这些日子里,除了上班和上班之前的预备工作以外,许静嘉都只能一直睡。算上来,那段日子里,她能够像一个正常人一般的时间便只余下五小时。

    有一次,她跟朋友谈及这事。对方笑着跟她说:“到底也已经二十六岁了,容易累些不是很正常吗?”

    那时,她居然还觉得这人说的也不无道理。

    许静嘉爸爸听到她的说法后,取笑她说:“那我跟你妈岂不是得睡上一整天?”

    有一天,在上班前换过外出衣服的许静嘉,又禁不住躺在了梳化上。妈妈上来拍醒了她,说:“起来!该上班了,睡,你还想睡多久?”

    那是许静嘉第一次到齐正平那儿看诊的日子。听过许静嘉的描述之后,齐医生只问:“这一阵子,你是不是压力很大?”

    母亲为许静嘉代答了许多的话,许静嘉却想,如果这真是一个病,医生能不能治好她呢?

    她真的好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个病而已。

    许静嘉觉得自己就像被困在一个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恶梦之中。

    二零一七年十月中旬的某一天,那是十四日,还是十五日?那天,许静嘉第一次在上班之前完全下不来床。许静嘉的妈妈说,许静嘉的脸色青白,让她必须要看医生。

    待许静嘉见到医生的时候,她却早已经恢复正常。她如实告诉齐医生,在过去的一个星期里,她在作息饮食无改变的情况下轻了七公斤(15.7磅),累极的情况更是加重了。

    齐医生开始问她有关工作的情况,问她有关朋友的事情。在得知她因追梦而少有与朋友联系的时候,齐医生的语气逐渐变得严厉,语气也渐渐变成了质问。

    许静嘉不是一个爱在人前哭的人,那一次她不知道怎么的,就这样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自始之后,无法下床上班的情况越见频密,却往往在得知无须上班之后便渐渐恢复过来。许静嘉总在犹豫,如果将一切都跟齐正平说了,他会不会就能帮助她?可是,许静嘉要说的故事太过匪夷所思,连她自己也用了许久的时间,才认识到发生在她身上的是什么事。

    得知她的病况之后,连她最好的朋友也曾说过:“像你这样的也称得上是情绪病?你不知道真正严重的那些,是要躺在医院里的吗?”

    听过许静嘉说法的人,都一致地认为许静嘉的确就是多疑。朋友们都在冷嘲热讽许静嘉的逃避现实,他们将一切都归究于许静嘉的懒惰。

    许静嘉记得那一天是她生日的前几天。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的许静嘉总以为齐正平会相信她所说的话。在犹豫之间,她再一次晃悠到齐正平的医务所附近,那一条路并不是许静嘉往常下班会经过的路。

    那个站在面包店和生活百货店之间的身影,告诉许静嘉,她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摆脱过他们。

    毕业已经一年有余了,到头来,原来一直都是许静嘉在自欺欺人。

    许静嘉原本对这人并没有任何印象。让许静嘉认得那人的契机,是许静嘉在大学第二个学年开始后不久,那时许静嘉将一头及腰的长发剪至肩上。

    在同一节课上,那人以不敢置信的眼神回头看了许静嘉很多次,许静嘉才注意到学校里原来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许静嘉认得他那光洁的发顶,认得他避开她视线的眼睛。然而,许静嘉却又很清楚──

    他,并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那时,许静嘉想,如果这真的只是一个病,那该有多好。

第086章 假亦真 (续)

    “涛sir,那我们到底要怎么才能够辨清这些流言的真假和源头?”庞季同问。

    庞季同这么说的原因,是因为他对傅良涛接下来的打算毫无头绪。许静嘉拒绝合作,即使许静嘉只是稍微的辩驳一下,他们也许还能从中理出些头绪。此外,他们现下还要小心避开透过各种资讯整理出来的关系网,这让他们也不能与事件直接相关的人有所接触。

    甚至,现在的许静嘉,与流言传出时予人的印象已经不太一样。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确认流言真伪和找出源头,根本和隔空取物没有两样。

    傅良涛遂答说:“虽然这些流言大都加入了传述者的个人偏见,但是我们还是能够从中认识到一些客观事实的。”

    庞季同微微睁大了眼睛,带着些惊讶,但是更多的是似懂非懂。

    傅良涛从手边一叠文件夹下方抽出了一块白板,将走访各处收集的收关许静嘉的流言逐一列出。傅良涛只标注了流言的要点,却没有略去一些庞季同认为不重要的细节。

    刚才傅良涛与许静嘉会面时提及过的,只是他们收集到的流言的一部分。

    傅良涛转而看向庞季同,指了指认为许静嘉拜金的那一点,解释道:“这一则流言可以分为几个部分,其中包括许静嘉予人的核板印象、传述者对许静嘉的个人看法和行为倾向。

    而这其中刻板印象是最有可能反映事实的。

    以流言的前半段为例,传述者因为许静嘉的衣饰不重样而认为许静嘉拜金,那拜金就成了他对许静嘉的刻板印象。

    我们从不止一人的口中听过这个说法,对不对?”

    庞季同皱起了眉,纵然他对许静嘉的印象是不太好,仍是不认同地说:“可是,不能就这么断定许静嘉是一个拜金的人吧?”

    傅良涛一笑,答道:“我要说的,当然不是这一点。我想要说的是衣饰不重样的这一点。这是眼见为实的东西,不能为言语所左右,有多于一个人有这样的印象,说明这是事实。

    而我们早先在李秉德笔电中发现的许静嘉那些打扮入时的相片,同样说明许静嘉极重装扮。

    许静嘉所就读的课程本就男女比例悬殊,这样一来许静嘉就更为引人注目了,我不排除这也许是许静嘉进入犯人视线的其中一个原因。”

    庞季同点了点头,学着傅良涛的样子接着分析道:“那么,后半段流言里,传述者提及许静嘉高傲,认为许静嘉看不起他们,是不是就说明许静嘉不爱跟他们接触?”

    听到这话,傅良涛指了指下方的另外三点流言内容,续道:“如果单纯只是不爱跟他们接触,对方应该也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后半段提及的都是传述者带有个人偏见的看法,不排除是日常生活中的细节触发的。

    但是,结合误发邮件那则流言,我们可以知道许静嘉寻常不爱跟人打招呼。所以,你的猜测应该没错,这应该便是许静嘉予人高傲这刻板印象的原因。

    而由此,也可以确定许静嘉应该只爱跟固定的人往来,而不热衷结识新朋友。”

    傅良涛想,这一点倒是和现在的许静嘉一样。

    庞季同看着白板上的各种流言,问道:“这么说来,这些都结合了传述者的个人看法,会不会根本他们自身就是将这些流言传开的人?我们到低要怎么分辨这些流言到底是传述者自己的看法,还是他们对流言的附和?”

    傅良涛遂答说:“想要分清这一些,我们就要将流言里传述者对许静嘉的刻板印象、个人想法和行为倾向排除掉。这样,我就能将流言中原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理出来了。”

    “原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庞季同困惑地问。

    傅良涛点头,答说:“对,就是别的人尝试给他们灌输,而他们又不自觉地吸收了的东西。”

    说罢,傅良涛垂头删走了他刚才提及到的那些部分,让所有的东西变得一目了然。

    庞季同看了白板一眼,道:“许静嘉家境不是好……这不是事实吗?这不应该是刻板印象吗?为什么没有将这一点删掉?”

    傅良涛遂没好气地说:“家境不好是核板印象?如果许静嘉不高傲的话,说这个是旁人从她谈吐举止看出来的也不为过。

    可是许静嘉不但不爱与人接触,而她的衣饰也不重样,难道家境不好这四个字会刻在她的脸上吗?”

    就这样,傅良涛将流言中指向的客观事实和其他人灌输给传述者的部分整理出来。

    从流言中,他们可以知道,就读副学士时的许静嘉重装扮、性情开朗、爱吃东西、爱做梦,只爱与特定的人往来,而不爱与生人接触。

    傅良涛遂答说:“想要分清这一些,我们就要将流言里传述者对许静嘉的刻板印象、个人想法和行为倾向排除掉。这样,我就能将流言中原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理出来了。”

    “原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庞季同困惑地问。

    傅良涛点头,答说:“对,就是别的人尝试给他们灌输,而他们又不自觉地吸收了的东西。”

    说罢,傅良涛垂头删走了他刚才提及到的那些部分,让所有的东西变得一目了然。

    庞季同看了白板一眼,道:“许静嘉家境不是好……这不是事实吗?这不应该是刻板印象吗?为什么没有将这一点删掉?”

    傅良涛遂没好气地说:“家境不好是核板印象?如果许静嘉不高傲的话,说这个是旁人从她谈吐举止看出来的也不为过。

    可是许静嘉不但不爱与人接触,而她的衣饰也不重样,难道家境不好这四个字会刻在她的脸上吗?”

    就这样,傅良涛将流言中指向的客观事实和其他人灌输给传述者的部分整理出来。

    从流言中,他们可以知道,就读副学士时的许静嘉重装扮、性情开朗、爱吃东西、爱做梦,只爱与特定的人往来,而不爱与生人接触。

第087章 两相异

    傅良涛点了点头,赞同道:“也可以这么认为,她现在该算是回归到自己感觉舒服的方式,说明了她开始按自己的想法、爱好行事。这是变得更加独立和有主见的表现。

    你看许静嘉给予我们的回应和行事作风,就应该清楚现在的她会捍卫自己的想法。”

    经过傅良涛的分析,仅仅只是一段传闻结合现有的证据,庞季同忽然觉得自己对原来摸不透的许静嘉添了许多了解,看向傅良涛的眼神也和刚才的变得不一样。

    庞季同点了点头,学着傅良涛的样子接着分析道:“那么,后半段流言里,传述者提及许静嘉高傲,认为许静嘉看不起他们,是不是就说明许静嘉不爱跟他们接触?”

    听到这话,傅良涛指了指下方的另外三点流言内容,续道:“如果单纯只是不爱跟他们接触,对方应该也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后半段提及的都是传述者带有个人偏见的看法,不排除是日常生活中的细节触发的。

    误发邮件那则流言曾提及,许静嘉寻常不爱跟人打招呼。所以,你的猜测应该没错,这应该便是许静嘉予人高傲这刻板印象的原因。

    这个表现也与刚才所提及的矛盾有关,因为许静嘉所就读的课程本就男女比例悬殊,许静嘉热爱装扮就使她更为引人注目。而传闻也是关注的一种,传闻的数量和传播之广证明,那时关注着许静嘉言行的人可不在小数。

    这一个时候,许静嘉心中的矛盾作祟,倾向想要保持低调,所以开始回避与其他人的接触。

    由此,也可以确定许静嘉应该只爱跟固定的人往来,而不热衷结识新朋友。”

    傅良涛想,这一点倒是和现在的许静嘉一样。

    傅良涛复又说道:“正如刚才提及过的,许静嘉的行事作风不爱一心多用,也不喜欢多情轻浮的人。

    与徐宁之和周穆清饭聚的那段留言,也证明许静嘉在感情上的作风比较保守。所以不排除有关她的那些绯闻中有真实的部分,但是绝对不可能那么多。所以,说许静嘉容易让人误会的那个传闻,必然存在杜撰的成份。”

    庞季同看着白板上的各种流言,问道:“这么说来,我们记录下来的这些供词会不会只是传述者的个人看法?我们到底要怎么分辨这些流言到底是传述者自己的看法,还是他们对传闻的附和?”

    傅良涛遂答说:“想要分清这一些,我们就要将流言里传述者对许静嘉的刻板印象、个人想法和行为倾向排除掉。这样,我就能将流言中原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理出来了。”

    “原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庞季同困惑地问。

    傅良涛点头,答说:“对,就是别的人尝试灌输给他们,而他们又不自觉地吸收了的东西。”

    说罢,傅良涛垂头删走了他刚才提及到的那些部分,让所有的东西变得一目了然。

    庞季同看了白板一眼,道:“许静嘉家境不是很好……这不是事实吗?这不应该是刻板印象吗?为什么没有将这一点删掉?”

    傅良涛遂没好气地说:“家境不好是核板印象?如果许静嘉不高傲的话,说这个是旁人从她谈吐举止看出来的也不为过。

    可是,许静嘉不但不爱与人接触,而她的衣饰也不重样,难道家境不好这四个字会刻在她的脸上吗?”

    就这样,傅良涛将传闻中指向的客观事实和其他人灌输给传述者的部分整理出来。

    这样一来,接受调查的人们所听说过的传闻就一目了然,同时也清除了不少分散他们视线的资讯。

    主要有关许静嘉的传闻,有以下几点:

    A.许静嘉家境不好

    B.整容,而且有图为证

    C.喜欢看舞台剧

    D.抄袭功课

    E.好利用他人,然后不屑一顾

    F.容易令人误会,貌似有关她的绯闻不断

    G.误发色情邮件予全班同学

    H.推卸工作失误的责任

    庞季同看着理出来的线索,忽尔觉得他们这样的做法很可笑,而又多此一举。傅良涛的确是理出了一些客观事实来,然而,以讹传讹,每个人都随心加加减减,又哪里能从中理出头绪来?更别说要辨别真伪和找出源头了。

    想到这里,庞季同不屑地撇了撇嘴,说道:“A项是很明显的事实了。但是,G项和H项不是传闻吧……?”

    傅良涛自然没有错过庞季同的小动作,傅良涛也不介意,眉一扬,叹道:“没错,所以我们现在正式开始吧!”

    庞季同猛地抬眼看向傅良涛,两人分析了这么久,却原来还只是前期工作?

    与此同时,傅良涛想了想,又在白板下方隐晦地添上了I项──

    透过与教授攀关系取得好成绩。

    傅良涛怎能忘了这一项,这一项传闻是他对许静嘉略去不提的一项,也是传得最是甚嚣尘上的。

    庞季同对傅良涛接下来的安排毫无头绪,便问:“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傅良涛直截了当地答说:“分析源头。”

    “这个还不容易嘛!动机还能是什么?”庞季同的视线又转向了那些传闻,自信满满地开始逐一解释道:“构陷对方整容,多源于女性对另一女性的嫉妒。这流言不但在许静嘉的同学间和职场中流传,而且有图为证,基本上可确定与网络骚扰有关。

    有关家境不好、抄袭功课和好利用他人这几点,因为许静嘉只与固定圈子的人来往,所以这些传闻必定是由近处人传出来才会有这么多的人相信,基本上可以确定是我们整理出来的关系网内的人所为。不过,抄袭功课是不是事实有待调查。

    会用到『用完即弃』这样的话,想必是许静嘉完成功课以后,便与人再无往来。资料显示,许静嘉与关系网内的女生感情相当要好,毕业之后因为学业忙碌才日渐生疏,所以可以肯定这一点应该是从男生之口传出的……”

    说到这里,庞季同指了指F项,说:“这个也是......容易让人误会这话感觉也像是出于异性之口,涛sir,你说这两项会不会跟网络骚扰无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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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嘉介绍:
【犯罪心理+数码法证+微表情分析+细节控+烧脑】以香港为背景,有关网络骚扰的刑侦推理故事。
第一卷: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从受害人的角度出发,内含线索。
第二卷:正式开始刑侦解谜部分......
故事以悬疑、侦查剧情为主。双CP组合。
本故事纯属虚构,一切时间人物地点事件等,如有雷同实属巧合。静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静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静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