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瑕再拿下她发髻的凤寰翎,默然看了一瞬,再对她郑重其事道:
“此乃我父神生前,爱喻性命的凤寰翎,也就是金凤凰的羽翎,仙界所有人见之如见老帝君,你务必要好生保管。”
香宓见他说得郑重其事,便跪在他面前道:
“这凤寰翎如此金贵,既然是老帝君给师傅的遗物,你为何给我,还是你自己保管吧,我怕弄丢了。”
“你戴着它,仙界就没人敢随便杀你了。”白无瑕把凤寰翎再重新戴上她的发髻。
他这是想方设法的保护自己么?
香宓心头又软成海洋,暂且撇开深仇大恨,一本正经道:
“师傅放心,香宓在,凤寰翎就在。”
“嗯。”他放心的点点头。
随后,再向书架一招,递给她一本书,神情庄重,却语调柔和:
“此乃六界宝典,天下人恨不得能窥一斑,你慢慢研读,每一项都要用心学,尤其是仙法神功那章要勤练,如此便能六腑明,丹田开,九窍通,仙气环绕。”
“六界宝典?”香宓双手接过来翻阅,“也就是说,六界中的精髓仙法,甚至魔法都有?”
“嗯。”白无瑕微微点头。
那么厉害的宝典,如此说来,自己很快就会修炼成仙,离报仇也不远了?
“你且把这六界宝典领悟透彻了,再练兵法和神功。”白无瑕又指着书架上那一卷卷的兵书道。
“徒儿对打仗深恶痛绝,不学兵法行不行?”香宓软声撒娇。
白无瑕肃容:“为师我可是战神,你身为战神唯一弟子,如何能不懂兵法战术。”
香宓冲口而出:“我又不想与人开战,只要学够本事杀你足矣。”
“幼稚。”白无瑕心中钝痛:“你以为仅凭一招一式,就能杀得了三神合一的我吗?”
香宓乖巧的点点头:“师傅教训得是,兵者,诡道也。若想杀了师傅,仅凭我这三脚猫功夫还是不行,得要智取。”
白无瑕看着香宓,眸光中分明有难过,却显得不以为意,继续如师尊般谆谆教导:
“记住为师的话,刚者易折,柔则长存。滴水穿石,力在长久。
法力修为,和为人处世一样,真正的强者,强在内心。
戒骄戒躁,心存善念,所谓上善若水,有容乃大。”
香宓恭恭敬敬的跪下向师傅行礼:“是,香宓谨记师傅训导,定不负师傅所望。”
白无瑕伸手示意她起来,又将她发髻上的桃花扇招出来,桃花扇瞬间又在他手上变为一把桃花刃。
“此番簪缨比赛,这桃花扇已得心应手了,法器既顺手,就不必再换了。”
“是。”香宓又恭声道。
“如今你身上的灵力,仙界所有弟子望尘莫及,这六界宝典好好修炼,一年后检验,看看你可有长进。”
“……我的灵力,比所有弟子还高?”香宓瞪大眼睛。
“两位老仙翁就给了你两万年灵力,为师也……甚至连凤宸和霓裳……”
他并未告诉她,自己给她渡了多少灵力,又为了解开她的封印,耗损了不少灵力。
她的灵力都已经超过霓裳和凤宸了。
顿了顿,他斜睨着她,再问:“怎么,嫌少?”
“不……谢谢师傅渡给香宓那么多灵力。”香宓赶紧打躬作揖。
“凡人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为师就给你十年。”白无瑕显得有些虚弱,“赶紧去修炼,也好尽快报仇。”
他这番话说得苦涩,香宓心里也不是滋味。
“师傅辛苦了,徒儿先退去。”香宓想躬身离开。
白无瑕又看着她道:
“如今你体内的火龙丹,也不会再躁动不安了,不必再继续留在玄冰宫,就搬回来吧。
以后就住在为师隔壁,战英和姥姥他们住在偏殿。为师日常的饮食起居,就由你负责。”
香宓愕然一瞬,原来,他当日给自己吃下驱寒疾的火鸟蛋,果真是火龙丹。
他让自己住进玄冰宫,也不是要把自己打入冷宫,而是要以玄冰宫的灵气镇压火龙丹。
一时之间,她有泪雾涌起,柔肠百结,看着他的眸光,随即领命:“是。”
香宓离开书房,回到她的房间,先把那堆深恶痛绝的兵法甩开,看着手上的六界宝典,心道这么薄,还需要一年?
师傅可不知她过目不忘,一本厚厚的古籍,她看一眼就全记住了呢。
她想起他送给她的那束勿忘我,被自己弄丢在巨鹰崖下面了。
不知何故,她舍不得丢弃,即便绝情岛随时随地能采一大束。
因为,那是他亲手摘来送给她的。
她试图飞身,竟如风般轻盈,轻而易举就飞身下崖。
她把散落下面的勿忘我重新捡回来,竟有失而复得之欣喜。
回到房间,她想找个瓶子插上勿忘我。
风中却传来师傅愉悦的话音:
“勿忘我不需要水,随便摆哪里都颜色不败。待它风干,也别有一番风景。”
香宓轻轻捶自己脑壳一下,有些恼自己:
什么事都瞒不过风神,干嘛还巴巴的去捡什么勿忘我!
而后随便把花丢在竹篓上。
自此,香宓便在桃花岛住下了,而且姥姥她们也来了,她再无后顾之忧。
白无瑕正闭目打坐,忽闻一阵低低的,压抑不住的啜泣声。
他耳聪目明,相隔再远,也能听见蚊子的声音。
遂化作一股风,循哭声飘过去,竟见蟠桃姥姥坐在那株硕大的蟠桃树下低泣。
白无瑕现出身形,姥姥猛看着面前出现的白无瑕,竟也没有半分惊惧。
那份慈祥中带着的优雅尊贵,依然令白无瑕如见至亲。
此刻姥姥一脸伤感,倒令白无瑕也倍感心酸,闻言问:“姥姥,您这是怎么了?”
“玉儿,听说……你父神羽化了。”姥姥擦拭一下眼泪,“你便带我去他的神殿拜祭一下吧。”
白无瑕地位在六界中已算显赫,但姥姥唤他一声玉儿,显得辈分比他还要高,他却没觉得有任何不妥,倒似理所当然。
父神的神殿在仙界是禁地,仙界任何人轻易不能踏足。
但姥姥要去父神的神殿拜祭,他却未觉有什么不妥,不仅不拒绝,还顺从的轻轻点头,领姥姥到了凤寰殿。
姥姥看着匾额上凤寰殿那几个字,竟又漫上眼泪。
“姥姥从前,可是认识我父神?”白无瑕疑窦丛生。
“……老帝君赫赫威名,通达六界,自然是……老身敬仰的神仙。”姥姥也不直接回答白无瑕的话。
殿中料理事务的玉蝉子,听见有人进来,随即变身玉蝉,蛰伏在神坛的炉鼎内。
进得殿中,姥姥看着逍遥帝君的神位,泪水再也忍不住簌簌滚落。
她轻轻拭泪,而后对白无瑕道:
“玉儿,此后凤寰殿便由老身来料理,让老身每日为帝君添香拂尘,不要让他人再来,可好?”
“可是……”白无瑕略为迟疑,“这里一直由玉蝉子照料的。”
姥姥一脸坚持的看着白无瑕。
姥姥言语神韵,自有股不容抗拒的尊崇。
看着姥姥的泪眼,白无瑕心中不知何故,便难以拒绝:
“好吧,玉蝉子一个人打理珈蓝寺也辛苦了,这里就由姥姥来打理吧,我会知会玉蝉子和其他人,不要随便来凤寰殿。”
“你父神看似率性逍遥,却喜欢清静,如此甚好。”姥姥点头道。
这姥姥竟然知道父神的性情爱好?
白无瑕隐身退去,却化作股微风在凤寰殿。
只见姥姥跌跌撞撞的来到神案前,双手颤抖的抚摸逍遥帝君的神位,如同抚摸他的脸庞。
她的泪簌簌滚落,开始压抑着哭泣,最后哭得撕心裂肺,抱起那神位,如同抱着逍遥帝君一般。
她哭得软软跪地,一边轻轻捶打着神位一边怨责:
“玉珪,你就这般恨我怨我,竟不等我来便羽化,连最后一面也不让我见吗?”
化作微风的白无瑕心头大震:
父神玉珪的名讳,别说外界之人,哪怕是仙界一般弟子,也仅知道逍遥帝君而不知其名。
这蟠桃姥姥与父神到底是何关系?
他一直知道姥姥半人半仙,并非普通凡人,但她的身份还真是扑朔迷离。
一如香宓的身份一般。
姥姥泪眼环顾一下殿内,又擦拭着神位,仿似给老帝君擦脸,一边嗔怪的哭骂:
“你个不讲信用的,你说为我打造了凤寰殿,以后我们就住在凤寰殿,闲时便与我遨游逍遥,却为何不等我来,狠心丢下我啊……”
白无瑕又震惊得几乎现出身形。
原来父神居住的凤寰殿,竟然是为这姥姥打造的!
怪不得父神生前轻易不让人来凤寰殿,除了他和两位老仙翁,父神几乎不让人接近此处,有重大事务也只是去圣殿处置。
蟠桃姥姥抱着神位哭了一会,怨责了一会,遂重新放好神位。
姥姥没留意,那炉鼎中的玉蝉,早已泪流满面。
逍遥帝君虽然羽化,白无瑕却不让人动这里的任何东西,是以,这里和逍遥帝君羽化前并无两样。
姥姥行至老帝君的床榻,在枕头下摸出一管晶莹剔透的玉箫。
幻化清风的白无瑕又震惊不已:她对父神的起居竟是如此熟悉。
“君子端方,如玉如圭。”姥姥的泪滴落玉箫上,往事历历,“你为我取名素月,我为你取名玉珪。”
她坐下来,自墟谷掏出一架瑶琴,在琴弦上行云流水的弹了几下。
“你为我做了凤桐琴,取名长相思,我为你雕琢这玉箫,取名长相忆。”姥姥边哭边抚琴,“一别两茫茫,只剩长相思和长相忆。玉珪啊玉珪,你为何就不能谅解我?”
姥姥想着往事,伤心过度,似无力抚琴,又趴在瑶琴上失声痛哭。
白无瑕再忍不住现出身形,看着姥姥软声问:“姥姥,你与我父神——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姥姥悠悠抬起头,脸上泪痕犹在,却愕然的看着白无瑕,显得有些糊涂的问:
“你父神怎么了?”
“姥姥既知我父神名讳,又如此伤心父神羽化,当与我父神……关系非比寻常……”
“哦……玉珪是你父神名讳?”姥姥突然又犯糊涂了,“我在凡间夫君的名讳便是玉珪,许是……是我以为自己还在凡间呢。”
凡间的夫君,名唤玉珪?
是了,香宓的阿娘便叫玉娘,想来,玉珪便是玉娘的父亲了。
白无瑕见姥姥似乎又真的糊涂了,只得退下:“那这里,就交给姥姥照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