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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一仙道全文阅读

作者:长安安君     太一仙道txt下载     太一仙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2章 对质

    师徒三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浑身上下的絮絮摘干净,拍拍手,往大厅里走去。

    大厅空旷无人,他们选了一张靠边的后排桌子坐下,刚想歇歇脚,忽听有人朗声道:

    “举手攀南斗,翻身倚北辰。出头天外看,谁是我般人?”

    好狂的口气!

    随着声音望去,不急不缓,踱过来一位僧人,年纪轻轻,气度非凡。

    步履从容,态度怡然。

    丰姿英伟,耸壑昂霄,秀隽卓著,体映幽光。

    来到近前,但见他面如敷粉,唇红齿白。眼似点膝,闪闪如电。

    天生一种不可逼视的超凡气质和出类拔萃的别样优渥。

    他身着精品黄色亚麻袈裟,颈挂108颗西域九眼天珠,手持18颗金蟾念珠,指如葱白,细润如玉。

    燕玄飞见他超凡出尘,口吐狂言,便迎上他的诗说:

    “偶临迎仙居,遗想入山门。烂柯歌一曲,你是哪般人?”

    僧人略有一怔,见是一位美女,不怒反喜,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美女对面,拍掌笑道:

    “奇诗!才女!这位道妹,似曾相似,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燕玄龙听后气恼地讥讽道:“出家和尚也会撩妹?”

    僧人立即反戈一击,道:“出家道士也会吃醋?”

    元玄子轻咳一声,面沉似水。

    他现在已经是圣人了,听不得这些无聊的俗人俗语。

    僧人慢吞吞地站起身,简直像慢动作回放,他双手合十,装模作样的自我介绍道:

    “阿弥陀佛,贫僧乃禅宗云门第十代五无心的弟子独孤境。”

    元玄子抱拳道:“我是太乙观元玄子,这两位是我的弟子燕玄龙和燕玄飞,想必你们早已知道了吧。”

    独孤境亦是爽快,突然将手朝燕玄飞一伸:“握个手吧。”

    燕玄飞甩过脸去,独孤境把掌在空中那么一转,仿佛练八段锦似的,握成了拳,嘴角溢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从屋脊上如细雨般飘来天簌佛曲《云水吟》,清微澹远的琴音与温柔敦厚的箫声,汇聚成片片身心虚静的禅意。

    几人都被这无与伦比的佛乐感染了,闻得天上音,不似在人间。

    独孤境重新坐下,故作风雅地念道:

    “夜客访禅登峦峰,山间只一片雾朦胧。水月镜花,心念浮动,空不异色,色不异空。

    回眸处灵犀不过一点通,天地有醍醐在其中,寒山鸣钟,声声苦乐皆随风。君莫要逐云追梦,拾得落红,叶叶来去都从容,君何须寻觅僧踪?”

    “这是寒山的诗吧?”

    燕玄飞很有兴趣地问道,将刚才不悦也忘却了。

    独孤境微笑着答道:

    “不错。寒山与丰干、拾得合称三圣。

    他早年习儒,饱读诗书,后转而炼丹修道,继之受丰干禅师点化,至国清寺潜修佛法,并与拾得结为至交。

    寒山生性洒脱,不为世俗所羁,常以痴狂的游戏行径来点化世人。

    其诗清奇雅致,展现出心灵世界的宽广与自在。”

    “寒山还是一位百岁老人呢。”

    燕玄飞又说。

    独孤境点头,说:“寒山主要活动在唐玄宗天宝年间,一首自叙诗里说:老病残年百有余,面黄头白好山居。证明他确是百岁之人。”

    燕玄龙看他俩一见如故的样子,跑到这里聊天吗?

    还有独孤境那大显特显风流才子的做派,一副唐伯虎点秋香的德性,好不恶心!

    燕玄龙打断他俩聊天,问元玄子:“师父!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元玄子竟然微笑着说:“不急,你们先聊天,独孤境,你还知道寒山什么,都倒出来!”

    独孤境说:“寒山的诗充满了仙意。高高顶峰上,四顾极无边。独坐无人知,孤月照寒泉。石床临碧沼,虎鹿每为邻。自羡幽居乐,是为象外人。

    元道长,我们佛家还行吧?”

    “一路之上,机关重重,到处挖坑,这也叫行吗?”元玄子哼了一声,敲敲桌子。

    不一会儿,四盏刚刚沏好的西湖龙井茶端了上来。

    “师父!”燕玄龙将茶恭恭敬敬地递到元玄子面前,说:“迎仙居根本不像素菜馆!很像土匪窝!”

    元玄子见独孤境生得面目清秀,颇有学识,便心生好感,但又观其眼根不收,目不转睛地盯着燕玄飞,略有眉目传情之意,与佛门道风颇有违背,就以言警之:

    “佛家三法印以涅槃寂静为最高境界,情字在佛门经典中要根绝,欲字更要摒除。

    印度僧人不写诗,中国佛家一般也不提倡写诗。

    寒山虽已出家,并未剃度,尚保持文人隐士气质,因而能成为一代诗僧。”

    独孤境明白是在影射自己好色不知掩饰,撩妹不顾场合,他嘴唇轻轻一抬,冷眼一笑,说:

    “不见高人久,空令鄙吝多。

    遥思青嶂下,无奈白云何。”

    大意是你们都不行,看不出我有多高。即使你们看得出,又奈我何?

    这话明显就是挑衅了,我拿了你元玄子的《道德真经》,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就算你推奇门算梅花,掐到我迎仙居门上来,又奈我何?

     不怕流氓会打架,就怕流氓有文化。

    有文化的流氓多可怕,连骂人都跟玩飞花令似的,太可怕了!

    “独孤境!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偷到我的书房里来了!”

    元玄子此刻有些怒了,虽然他已经系统升级为圣人,圣人也有发火的时候,尤其是见到恶劣猖狂的小人!

    “哦?”

    燕玄龙和燕玄飞一起高挑眉毛瞪大眼,他们来之前师父并没有透露这些信息,只是说去坐坐,喝喝茶,而已。

    两个徒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想到刚进来时的轻浮逞能,真是有些后悔莫及。

    “元道长,现在是法制社会,不能凭空捏造啊。”独孤境一脸的无赖之相。

    “大丈夫敢做敢担!你喜欢《道德真经》只要说一声,我派人送给你,没有问题!出家基本五戒,杀盗淫诳酒。

    不论僧道都必须恪守!”

    元玄子眼中喷射出正义的强光,射得独孤境不得不回避。

    “你敢说没拿吗?”

    元玄子继续用强光威慑他。

    独孤境被照射得无处躲闪,略一思索,说:“没错!我拿了你的《道德真经》,不过,我不喜欢!你也不必送给我!”

    “哦?”

    燕玄龙和燕玄飞又一起惊叹道。

    “那你还给我吧?谁偷的书?为什么要偷?”元玄子说。

    “元道长,不要一口一个偷,你那书也不是孤本,不值钱。有人愿意孝敬我,可惜,我没兴趣。

    书,你不要问了,我已送到千里之外。”

    独孤境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第93章 僧道对打

    “岂有此理!”

    元玄子气得准备拂袖而去,他没想到眼前这位相貌堂堂的僧人竟然如此当众耍流氓。

    “区区一本书,竟劳太乙观的道长亲自上门兴师问罪,不如上某宝去淘,十元包邮!不算破费!”

    独孤境油嘴滑舌地挖苦元玄子。

    “唉,听说你打小没有父母,是个孤儿!也难怪!”

    元玄子叹惜道,他的弦外之音是你真缺乏家庭教育,简称家教!

    “这回您又掐算错了,元道长,我有养母,她还活着!”

    独孤境悠闲万般的品着西湖龙井,手指纤细,翘着兰花指,摆出娘炮范儿。

    “呕!”

    燕玄龙见到他那装模作样的奶奶样,差点儿把一口茶吐出来。

    “师父!”

    燕玄飞说:“咱们书不要了,跟这等无聊人有啥可说的!咱们回去吧!”

    “你们本来就不应该来嘛,为了一本破书,不请自到,哼哼。”

    独孤境把盖碗轻轻搭在托盘上,笑得简直像宫里的太监,又阴又娘。

    “混蛋!师父咱们走!”

    燕玄飞愤怒地起身,杏眼圆睁。

    元玄子闭目想了想,说:“即是破书,为何要偷?”

    “贱呗!”

    一个苍老的女人的身影像风一般从他们面前的池塘飘过。

    “哦?”

    燕玄龙和燕玄飞看得一怔一怔的,这是真的假的?

    “那人是谁?”

    元玄子一指远去的身影。

    “你看象谁就是谁呗!”

    独孤境阴笑道,表情复杂又娘炮。

    “不会是你的养母吧?”

    元玄子试探着问。

    迎仙居必竟不是凡俗之地,普通人根本进不来,最多到前厅止步,方才他们硬闯过来,那是玄门高手。

    因此,此老年妇女必定是迎仙居内部人士。

    内部人士分为管理层和员工层,这么大年纪必定不会与在此打工。

    除非,她是独孤境的亲人,而独孤境只有一位养母!

    “果然是高道!”

    独孤境动作极慢地竖起大母指,诡谲地一笑,说:“她正在山上望风景呢。”

    说着,用手一指高高的假山,那上面似乎正有一人手持望远镜,朝远处瞭望。

    “你养母为何要接我们的话?刚才那句是什么意思?”元玄子面色沉重。

    “她精神上有些问题!”

    独孤境说着从腰间抽出一块粗布手帕,抖开念道:

    “黄昏半在玉山路,却听泉声恋竹篁。

    凤管箫声原未足,经年弦月怨子郎。”

    元玄子听罢此诗,脸上闪出一道红线,心海汹涌澎湃,大浪滔天!

    但他必竟是玄门高道,圣人境界,内功高妙,城府深藏,竟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

    他看了两眼徒弟,平静地说:“你们先回道观吧”。

    然后起身,神色祥和,一甩袍袖,款款离开。

    “师父怎么就走了呢?那首诗是什么意思啊?”燕玄飞不解地问师兄。

    “这手帕是我养母的,今早给我偷出来给元道长开个眼!”

    独孤镜摇晃着那个老旧手帕。小母指翘得老高。

    燕玄龙盯着独孤境的那块手帕,他觉得这里面定有蹊跷!

    突然,燕玄龙飞身劈手便夺,而独孤境亦是好身手,转身一闪,燕玄龙扑了空,他跳上桌子,勾脚踢腕,独孤境向桌子上就势一躺,又扑空,两个如同两条蛟龙打在了一团。

    燕玄飞在旁看得焦虑万分,不知此帕藏匿着何等秘密?

    燕玄龙和独孤境打得正酣,燕玄飞见师父头也不回地去了,此时师兄又与僧人抢夺帕子,她不知如何是好。

    刚欲起身,来帮师兄,便觉脚下咣啷啷,沉闷地巨响,连桌子带椅子以及三个人一起降落下去,像坐黑头电梯一样。

    不到一分钟,到达底部,头顶上又哗地盖实,亮起一盏微弱的白炽灯。

    “独孤境,迎仙居就是这样迎接客人吗?”燕玄龙厉声道。

    “阿弥陀佛!迎仙居不是自由市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要走必过三关!”

    独孤境双手合十,帕子被他别在腰间,更加像妖娘。

    燕玄飞见师兄到底还是没抢到帕子,不禁有些恼火,她说:

    “你们迎仙居有什么了不起,来人还须闯刀林,过火海,递拜门贴?!”

    独孤境竟然故意似地又从腰间把帕子拿出来,抖开来,慢幽幽地说:

    “我们迎仙居自谓天上星,不共人间语。非到三界外,哪见五行人?美女妹子,这手帕漂亮吗?”

    燕玄飞粉面通红,劈手就夺帕,一边还说:

    “有本事你把话说清楚!究竟手帕代表什么?你这个好色八卦之徒,看来并非真正禅师,不过是个混饭的!”

    独孤境将帕子抛到空中,转了两圈,又接到手上,不紧不慢地说:

    “不错,让妹妹说对了,我喜欢八卦。”

    燕玄龙又去夺帕,他说:“休得无中生有,造谣生事,污我道门清誉!”

    独孤境将帕放到燕玄飞头上,说:“你们师父都跑没影了,你们不必再装正经。美女妹妹,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这个手帕?”

    燕玄龙见他竟然再三调戏师妹,不由得大怒,劈掌挡开独孤境的手,叱道:“轻浮秃驴!休得动手动脚!玄门道宗不答应!小心报应!”

    光线幽暗,基本看不出来独孤境的表情,只听他轻声哼了一声,道:“金猴奋起千钧棒,浑搅天庭万里埃。神仙束手神将败,玉皇恭手请如来。”

    意思是道家比不上佛家厉害,你吵吵个熊!

    燕玄龙青春热血,哪里肯忍,他飞起连环腿直踢独孤镜的咽喉哽嗓,独孤镜少时在孤峰山苦练过蟾蜍功,他哇的一声,扑向墙壁,竟贴在了一面。

    燕玄龙腾空旋体360度,双腿一绞,卡向独孤镜的脖子。

    哇!

    独孤镜练的蟾蜍功,每做一个动做,必先发声助力,这是基本要求,没办法。

    他哇完之后,又跃至地上,四肢着地,然后起身。

    “你哇哇个啥!”燕玄飞讥讽他。

    “美女,这是功法,你不懂!”

    两人相视而笑,互相鄙视!

    燕玄龙见师妹鄙视独孤镜,心中大喜,问:“你哇哇哇有何稀奇处?”

    独孤境答:“哇哇哇无甚稀奇处。”

    燕玄龙问:“无甚稀奇处为何拿哇哇哇恶心人?”

    独孤境遂拍手笑道:“此中原委,天知地知神知鬼知,可是,你不知我知!哇哇哇!”

    “不可理喻!恶心!”

    燕玄龙示意燕玄飞,俩人豁地起身告辞。

    “生相怜,死相捐!”

    独孤境仰天发出怪笑。

    哇哇哇……

第94章 西岳那年

    燕玄龙和燕玄飞愤然向外走去,迎仙居紫庭盘桓,碧瓦凝烟,花香馥郁,禅音飘绕。

    美景如斯,不由得令人心生慨叹。

    燕玄龙不由得叹道:“花不可无蝶,山不可无泉,石不可无苔,水不可无藻,人不可无良知。

    迎仙居虽一步一景,点染参差,用心良苦。

    可是,独孤境实在有负此地灵气!”

    燕玄飞赞同道:“天下熙熙,无非利来。天下攘攘,无非利往。

    我观此人不过俗品!”

    燕玄飞扭头看着燕玄龙,两人竟在对视的目光中探寻到了一丝隐藏不住的莫明其妙的暗喜。

    燕玄飞又说:“男女戚戚,无非情伤。却看此帕,即知内情。”

    两人绕过荷塘,沉默了一会儿,燕玄龙说:“绰约小天仙,生来十八年。终南半峰雪,天池一枝莲。晚院花独立,合窗月孤眠。回眸虽欲语,师父在身边。”

    燕玄飞心中已知他意所指,仍明知故问:“大师兄,你想说什么?”

    燕玄龙把头一摇,说:“独自去,独自来,独自出,独自入,这可能就是独孤境的人生真实写照吧。”

    燕玄飞沉吟了一会儿问:“大师兄,帕子上那首诗是什么意思?”

    “那要问师父了。”

    燕玄龙眯起了他明亮的大眼睛。

    ……

    话说,元玄子放下两位弟子,先到达了土丘之上,见凉亭空置,杳无踪影。

    正茫然四顾时,有僧人来告知,等你的人已顺着荷塘向麦田走去。

    元玄子赶紧下了土丘,一路之上,纵然艳阳媚景,百卉芬芳,水榭楼台,清风快意,元玄子也全然无睹,毫无心情。

    这首写在手帕上的诗正是他青春年少时写给自己的心上人,却从独孤境的手里拿出来!

    展示给众人看!

    怎不令人窘迫!

    还有那个手帕,分明是当年的心上人送给自己的定情之物,却握在独孤境的手中!

    再看那英姿勃发的禅宗僧人独孤境简直就是自己年青时的翻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往日情怀,仿佛倾天雨雾,避之不及,逃之无路。

    若有前生债,今朝不悔还。

    上善若为水,何怕冬夜寒?

    元玄子既无奈又焦虑地摇头,半生过去了,尘封的妄想,至今不绝。

    他不由得心生慨叹:

    人间事,蒙倒多少好汉?

    男女情,醉迷多少英雄?

    五十年前,元玄子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在华山后山,幸遇百岁恩师李天然,遂纳戒西岳,宗奉全真,成为华山派第七十九代弟子。

    那时,道教极其式微。

    当然,现在仍然式微。

    最新数据表明,中国现有宗教庙宇统计,佛教寺院有17600多座,基督教教堂有12000多座,天主教教堂有4600多座,回教徒的清真寺有30000多座。

    现在仍有相当数量的国人坚持认为:请神、拜神、烧香、抽签、占卜、看相、算命、测字、扶乩、驱鬼、风水、符水、祝由等等这些都是封建迷信活动。

    世上根本没有神仙,人力绝对能胜天!

    那时,信众几乎绝迹,既使有也像地下工作者也一样,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前瞻后窥,暗中往来。

    至于学道之人,更是寥若晨星,如同前世约定,今生必来。

    绝无避世脱贫或曲线致富之人,更无别有用心之辈。

    因此,数量是少,却质量精纯。

    那时的华山玉泉院还不是旅游圣地,原名叫希夷祠,里面平卧着睡仙陈抟祖师的塑像。

    还有七真殿,供奉全真七子,其中广宁子郝大通正是华山派的创始人。

    门楣上“古松万年”的牌匾为光绪皇帝所题,而后殿的匾额“道崇清妙”四字竟然出自慈禧的御笔。

    也就在这里,有一个才出生八个月大的女婴被家人遗弃,放在功德箱前面画着八卦图案的黄锦蒲团上。

    她就是元玄子的师妹,道号玉泉子。比元玄子小五岁,元玄子那年来华山时,她正好七岁。

    玉泉子自幼聪慧,长工刺绣,并娴诗词。

    与元玄子一起读书、分题角艺、临帖及诗赋,称为师兄。

    玉泉子见他俊才超脱,风度飘逸,有如玉树临风,不禁心生好感,交尤莫逆。

    时光荏苒,二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渐自长大。

    某日,玉泉子登亭纳凉,徘徊眺望,斜倚阑干,支颐若有所思。

    元玄子无意间睹之,惊为天人。

    两人眉目传情,一时间忘乎所以。

    元玄子那时,青春年少,负有才情,激情满怀。

    回归书房,情不自禁,提笔即兴,作咏一律,书之帕上,以赠师妹,正是独孤境手中展示的那首。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一个是弃世离俗,一个是被世俗遗弃!

    两个天真无邪又孤苦伶仃的孩子很快成了最亲密的好朋友。

    二人在华山之巅,一起调素琴,共同诵道经。

    春来草长,晴暖花开。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

    金童玉女渐渐成长,风情未解,情窦初开。

    玉树琼枝,天然佳偶,比翼齐飞,虽翡翠之戏兰苕,鸾皇之翔云路,犹逊一筹。

    一日,玉泉子对元玄子说:“仙人把富贵看成不幸,把荣华看成污秽,把金玉看成粪土,把美誉看成朝露。

    师兄,我们要飞到天上去做神仙!”

    元玄子回应道:“不逆命,何羡寿?不矜贵,何羡名?不贪财,何羡富?天下无对,制命在内!”

    玉泉子一怔,又说:“三界之内,五行之中,重利轻道,恃强凌弱,胜者为王,是为禽兽!不足以为伍!”

    元玄子说:“物非我有,身非我固。占其物,贪其身,是横私天下之物,横私天之身。而公天下之身,公下之身,唯其圣人!若要成仙,自圣人起!”

    玉泉子惊喜地望着气宇轩昂的师兄,方知他胸怀青云之志,转尓又问:“修道之人如何做得了圣人?”

    元玄子笑答:“圣人恃道化而不恃智巧。”

    玉泉子暗想:师兄,我定助你成就道业!不负此缘!

    正所谓:

    水思云情小凤仙,月涵花态语如棉。

    知君心高如日月,悉捐此生奉道前。

    不因金骨三清客,谁识西岳有洞天?

第95章 苦缘

    两个身世悲哀,却怀揣梦想的年青道人,幻想着有朝一日脱化成仙,可以乘流光,策飞鸟,贯涵溶,出乎无上,入乎无下,漫步于华岳云端,翱翔于紫薇旋玑。

    逍遥恍惚咽丹霞,徜徉仿佛咀虹霓。

    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他们毅然放弃红尘,决心不以臭鼠之短视,而为庸夫之暂乐。

    藐然不喜流俗之誉,坦然不惧世井之毁。

    不以外物散其精,不以利害污其粹。

    颐光山林,养浩然正气于蓬荜之中。

    褴缕带素,藏元神幽魂于蒿岫之间。

    负步杖藜,沉鳞甲夜光于玄渊之内。

    肥遁勿用,隐气机动息于苍崖之间。

    握耒耕耘,啜英饮泉,含醇守朴,居平味淡。

    恢恢荡荡,与万物合光同尘。

    杳杳冥冥,共造化钧其符契。

    然而,理想看起来很美,实际上很苛刻。鉴于全真教严格的戒律,他们虽是天天相见,时时相伴,眉中含情,眼角留怨,却不得不压抑着纯真的情怀,克制着奔涌的情感,而更加发愤精进,勇猛修持。

    十年光阴似水流,桃李芳菲忆春愁。

    又到了西岳华山鲜花烂漫的季节。

    一日,师父教授他们剑术,曰:“我有三把剑:

    第一把剑叫含光,看不见,摸不着,从身体上穿过也没有感觉。

    第二把剑叫承影,清晨天色将亮或傍晚天色将暗之时,面向北方观察,可以看到淡淡的影子,从身体上穿过有一点儿声音,但并不感觉疼痛。

    第三把剑叫宵练,白天看到它的影子,但看不到亮光。夜晚看到亮光,但看不到形状。从身体上咔嚓一下穿过,一过去身体又会合起来。虽能感觉到疼痛,但刀刃上没有沾上一丝血迹。

    这三把剑没有人使用过,现在还在匣子里珍藏。

    如果你们要学习这三把宝剑,必须斋戒七天。”

    元玄子说:“师父,我们要学看不得见摸得着的剑!”

    师父沉吟一会儿,说:“当然可以!但这种剑更容易伤人!”

    元玄子说:“师父,前面三把剑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也很伤人!我们出家道士明人不做暗事,伤也要伤到明处!”

    师父正色道:“我所炼剑,非世俗锋刃可比!精莹寸铁,即藏其中。

    古人中如列子有御风之术,羊权有缩地之方,顷刻千里,往返无劳,可谓真仙。

    若做真仙,必存真气;若存真气,必守真心。”

    师父言罢,令两人对练。

    可是二人因有所顾忌,均不敢用力向对方刺去,只得畏首畏尾,全无道家超脱意气。

    师父遂令二人各自回屋静思三个月,不得出屋,亦不可相见。

    三个月完毕,玉泉子坐西峰叹息: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竟忍不住触景伤情,潸然泪下。

    元玄子见状,也不禁悲从心中起,咫尺天涯不能相见,不敢表白,不能拥有,情何以堪!

    便说道: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

    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不想,两位年青纯真的弟子,相互剖白心事,却被百岁恩师用六神通听到看到,他仗剑飞至峰前,二人简直惊呆了,一时面如纸灰。

    只听师父说:“酒阑强欲饶清话,梦醒主知了孽缘。多少情爱误仙契,凭谁参透野狐禅。元玄子你可以下山了!”

    “师父,弟子知错!求你不要赶我们下山!”二人急跪地苦苦哀求。

    师父坚定地说:“深山避劫客,百世怀旧恩。试问纱窗内,心坛扫无春?不护玉阑干,尘缘随风侵。山高根难稳,并非道门人!”

    言讫,师父抛手而去。

    元玄子含羞带愤下了华山,去向不明,留下玉泉子孤零零一个人。

    碧海青天夜夜心,灵香无计返瑶林。

    算来不是蓬山远,何日刘郎再问津?

    缥缈楼台锁玉蕤,一缄远寄怕人知。

    如今才识相思苦,始信人间有别离。

    师父整日闭关打坐,沉默不语,与世隔绝。

    有一阶段时间里,玉泉子天天坐在西峰,如同一尊望石。

    玄门去无住,萧郎自东西。

    相看念山水,尽日眺远溪。

    这样悲催的情况,一恍又是三年,元玄子仍旧消息全无。

    又是一年芳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

    自古女子易伤春,玉泉子看到满目葱笼,蝶舞蜂飞,不由得倍感孤寂,韶华易逝,花堪折谁来折?空待无花枯树枝。

    这么想着,眼泪不知不觉地淌了下来,入夜,玉泉子铺纸挥毫,写下:

    时暮节欲春,山村怀幽人。

    登峰望白云,怅惘意纷纷。

    白云去不返,寒风吹日晚。

    无人谁与言,归坐思逾远。

    谁知,次日清晨,却见师父在后面续诗:

    山间曾听诵经声,未及三生石岩前。

    无计静心且闭户,无缘修道因情缘。

    世间何事不潸然,得失人情道不延。

    适上五陵塬上饮,回头已是一万年。

    从此,便不见师父踪影,偌大个华山只留下他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呆得下去呢?

    经过前思后想,玉泉子决定离开华山。

    她一路乞讨,费尽千辛万苦,用了一年多的时间,终于来到终南山脚下。

    某日,她从曲巷中行,至一园,楼台幽敞,花木萧疏,径甚曲折。

    回廊既尽,乃渡小桥,河中多植菡萏,开尚未谢,清香袭人。

    见八角亭,雕镂精细,巧夺天工。

    亭内女子,着粉罗衫,颀身玉立,姿致娉婷,言谈甚欢。

    玉泉子急上前问路,三女容色娇妙,词语清隽,皆非尘世中人。

    当问及可知元玄子在何处时,有女答曰:

    远别已千里,清辉共一轮。

    慈云江上隐,芳草梦中春。

    玉泉子闻听此言,心中惶惑,莫非此生再也见不到元玄子吗?

    还未缓过神,空中刮起漫天黄风,三位仙女随风而逝。

    再转头看去,哪有什么亭台楼阁,原来只是一处荒芜的坟茔,似乎有狐狸在逃窜,而天色也已经完全黑透,只有点点的星光若隐若现。

    玉泉子感到头上一晕,头旋地转,倒在了坟头之旁。

第96章 危境

    而令玉泉子日思夜想的元玄子,自从离开华山之后,一路向南,来到了千年修行圣地终南山的脚下。

    在终南山的腹地,残存着一座有名无实的宫观,就是昔日名满天下的太乙观。

    当元玄子风尘仆仆,几近绝望之时,他看到了只有两间泥屋,摇摇欲坠的太乙观。

    原先的道长贫病交加,已驾鹤西去。

    只有两个老道士,一聋一哑,风烛残年,早不保夕,苦苦支撑。

    元玄子看到此情此景,心如刀割,他决心重振太乙威名,重修太乙观,他毅然决然地留下了。

    秋末的一天,元玄子一身破旧的道袍,满面尘灰,瘦削憔悴。

    他正在打土坯,准备盖个厨房。

    忽见一瘸一拐走来一个乞丐,看不出男女,蓬头垢面,披头散发。看到他后,竟然两眼发直,双手颤抖,似乎激动得要扑过来的样子。

    他不禁停下手中的活计,定睛打量,那一双黑白分明,美丽清澈的大眼睛,虽然四周尽是灰烬和尘埃,却掩不住它像天池一样的明亮——是玉泉子!

    二人紧走两步,握住对方的手,泪如雨下,一时间竟无语凝噎。

    失散多年的师兄师妹团聚之后,玉泉子便暂时在太乙观住下,她见太乙观实在破烂不堪,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障,两间泥屋随时都有可能坍塌,便力劝元玄子回华山,必竟玉泉院有大殿和精舍,是适合修行的道场。

    元玄子却执意要留在这里。他耐心地向玉泉子剖白自己的人生信念:

    “黄老玄圣,深识独见,开秘文于名山。太上以天地为心,生灵为念,遂写五千灵文。

    嗣吾教者,所谓太一仙道,非诚无以得道,非志无以立德。

    自古困苦出豪杰,从来穷厄带圣贤。

    我本出家人,万缘不挂,何惧之有!

    此生之年,普道溢德,重振太一,匡复道统,为我元玄子至死不渝之信念!”

    “你身为华山派弟子,理应回玉泉院振兴本门派道业才是正宗!”玉泉子反驳他。

    元玄子仰天喟然长叹道:“我有何面目回玉泉院!我还有何资格妄想振兴华山门派!”

    玉泉子反问:“心中无愧渐,何谈有妄想?!”

    元玄子痛楚地说:“情生道隔,我连这个尚未勘破,内心深处,意乱情迷,早已破戒乱律!

    就算师父不撵我下山,莫非我还敢欺瞒神灵老祖!

    仰头看天不见天,那不是我元玄子能背得起的业债!

    师父留诗而去,不是四海云游,必是找我大师兄前来主持玉泉院,同时给你留下时间和面子,请你自觉下山。

    至于你去哪里,他就不再管了。”

    玉泉子听罢有些气愤地说:“你是说师父把我们扫地出门,再也不要我们了!”

    元玄子沉重地点头,说:“我们二人的道行德行配不上西岳的圣名,只有离开!”

    “你认为太乙天尊就能看得上你的道行德行吗?默许你重建太乙观了吗?”玉泉子讽刺道。

    “太乙天尊是专门拔苦救难的天神,真正的英雄决不是没有市俗的情愫,只是永不被市俗的情愫所屈服罢了。

    一切敌人都来自内心的欲望。

    真正的道人是挥刀战胜自己的人,当我常念太乙救苦天尊的时候,我知道世界上受苦的远不止我一个人,他们需要太乙观,一个洗涤伤口和再生希望的地方!”

    元玄子说着几乎要流下泪来。

    玉泉子并不以为然:“徒劳费此心,举世谁为传!”

    元玄子斩钉截铁地说:“倘若得其时,驾为百世师,言作天下法!蓬累不得显,遗响飞青天!”

    玉泉子哼了一声,说:“学道无穷极,息心为第一。能断相思带,难撤功名梯。”

    元玄子说:“天上本无男女事,莫怪倾慕;世间还有煎熬人,岂能安闲?!”

    言罢,元玄子从地上拿起一块砖头,用指功刻上“普道溢德”四字,将它镶进泥屋的木门之上。德字的两点已被鲜血染红,仿佛是元玄子的左右两个心房,剖出以明示天地。

    此刻,玉泉子深深地被震撼和感到了,她找来瓦刀,在两边泥墙上分别刻下“相信爱、付出爱”六个小字。

    她对元玄子说:“普道溢德就是向人间传递天地大爱!”

    两人的手紧紧地据在一起,他们决心要在一片废墟之上建立起崭新的太乙观!

    太乙观的两间泥屋,玉泉子住一间,元玄子和另外两个残疾老道人住一间。

    白天,玉泉子除了做道家功课,还须洗衣做饭种菜喂鸡,那两个聋哑老道士还时常生病。

    玉泉子便上山采药,回来煎药,亲自给他们喂服。

    一日,玉泉子问:“师兄,他们的病能好吗?”

    元玄子说:“凡病有三:

    当风卧湿,冒暑涉寒,劳逸过度,饥饱不一,则为时病。

    恣情纵意,散失元阳,耗损真气,年高憔悴,则为年病。

    气尽体空,魂消神鼓,四大无主,体卧荒郊,则为死病。

    时病以草木药疗自愈,身病以内外丹治疗,死病不治。

    他们的病属于时病加年病,可以治愈。”

    玉泉子高兴地说:“那可太好了,现在有一些村民也请求你给看病。”

    元玄子说:“可以生而生,天福;可以死而死,天福。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皆有其定数。”

    玉泉子问:“师兄,你的意思是并非所有的年病和时病都可以治?”

    元玄子点头,说:“窈然无际,天道自会。漠然无分,天道自运。天地不能犯,圣智不能干,鬼神不能欺。自然者默而成之,平之予之,将之迎之。”

    ……

    元玄子天天寅时练功,卯时颂经,辰时外出,化缘、诊病,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多时要回五块六块,少时讨来一两二两粮票。

    不论多少,他一分也舍不得花,统统锁进一个大铁盒子里,除去日常生活开销,一律作为太乙观的修建基金。

    到了晚上,忙碌一天的两人便会来到天池边上,望着明月和群星,相互背诵道家经典,切磋玄门武功。不知不觉,过去了一年多,时间来到了春节前夕。

第97章 不祥雪夜

    终南山古观的冬天,大雪封山,莽莽苍苍,满目凄怆,阴寒透骨。

    看不到一丝的生机!

    1979年又遭遇了五十年来最强有力的西伯利亚的寒流。

    只见:

    雪积如山耸,寒凝千峰缩。

    冰结天池平,万壑冷浮银。

    朔风凛冽,冰岩峥嵘。

    三九以来,连下了七天七夜的大雪,还未放晴。

    1979年12月26日0时10分(北京时间),星期三。

    农历:己未年十一月初八日子时。

    公历:己未丙子丁卯庚子

    元玄子像往常一样端坐双盘,修习正子时内丹,炼化炁气,采药归炉。

    按正常规律,子时一阳来复,万类无声,一机时振,便是癸生时。

    云雷下降,烟焰上起,天雨奇花,祥风起了殿堂之下。

    似或有仙女,乘彩凤青鸾自九霄而来,捧玉露琼浆,泽于万物。

    海潮泛滥百川,阴生以发万汇。

    火通天地,雾充宇宙。

    似或有仙鹤,随乐飞舞,五色云涌,跨丹凤而冲碧落,金光缭绕,蛟龙腾飞。

    奉道之士,清静自守,打坐之时,自有楼台珠翠,异草奇花,触目如昼。

    此乃炼形之想,朝元之兆。

    可是,今日的元玄子却久久无法入定,倒不完全是因为寒冷。

    在他的眼前总是浮现出诸葛孔明先生,身被道衣,跣足散发,在七星坛上作法祭风,一种不详的预感笼上心头。

    元玄子掐指推算,诸葛亮借东风的时间为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年干支为丁亥,冬十一月为壬子月,二十日为甲子日,二十一日为乙丑日,二十二日为丙寅日。

    第一天甲子日无风,第二天乙丑日,从丙子时末开始有风,到丁丑时即二十一日凌晨一点以后东南风大起。

    冬十一月二十一日乙丑,已在冬至节以后,符头为甲子,属冬至上元,应用阳遁一局来测算。

    丁丑时属甲戌旬,天芮星为值转到七宫,值使死门运转到五宫;天辅星到九宫,天英星到二宫,八将盘上白虎落三宫。

    测天气,以天辅星为风,以天英星为火,二者旺相主风量。

    此时天辅星落九宫,为旺相,主有东南风;天英星落二宫,为旺相,主量大;离九宫又呈出现辛加乙的格局,这叫白虎猖狂,主有大风;八将盘上白虎落三宫,也主有东风。

    综合而断,此时应出现睛天、东南风大起的天气。

    推至此处,元玄子不由得心中大惊!

    冬至才过,即是甲子日,前日乙丑,昨日丙寅,似已起风,今日丁卯,莫非历史要重演?

    想到连着七天大雪,元玄子直冒冷汗,为了确认今日天气到底如何,他忙用邵康节的《梅花易术》和周易六爻纳甲筮法,得出《雷水解》变《地水师》卦。

    具体卦相略过。

    从卦相来看:

    1、妻财辰土持世,虽囚于月令,但得日辰丑土、时辰丑土拱挟,为旺相,主睛天;

    2、四爻子孙午火,虽逢月破,但动而化生妻财丑土、也主睛天;

    3、应爻官鬼申金主雷霆,但它处休地,虽得日辰生助,但化空泄气,不会有雷霆;

    4、初爻兄弟寅木主风,它得月建子水生助,丑日丑时又为冠带之地,兄化兄,又临东方青龙,在震宫本位,可谓旺上加旺,必有强劲东风;随着时间推移,到寅时为临官,卯时为帝旺,风越刮越大;

    5、朱雀持世,青龙旺相,大利东南;西北戌、亥逢空,白虎、玄武空亡无力。

    太乙观现存的那两间泥屋年久失修,脆弱不堪,且正背靠山体,面向东南,屋后一棵百年老松,积雪如山。

    倘若西北风改为东南风,松上积雪必定刮落到屋顶。

    元玄子来不及再想下去,他一轱辘起身,背起身边的老道冲出屋外,外面果然风向大变。

    他一边大喊:玉泉子,快出来!房子要塌了!

    一边返回屋内,一把抱住另一个老道,刚到门口,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泥屋坍掉一大半,元玄子拚尽全身力气,将怀里的老道推出屋外,他自己却随着泥屋一起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听到元玄子呼喊时,玉泉子正在屋里修习子功,并未入睡,她一步跃出屋外。

    莽莽太乙山成为了雪原,峰峦崔嵬,万树披银。

    白玉嵯峨,流泉凝咽。

    一派闭藏之象!

    玉泉子感觉情况不妙,等她跑到跟前,却亲眼看到两间泥屋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碎成五截,塌成齑粉。

    而东南风却越刮越猛,遂将周围山岩及树枝上的雪一齐吹向断垣残壁,顷刻之间,还未待玉泉子他们缓过神来,只听得低沉的轰鸣声,整个地基连同上面的土石泥雪,一同坠入深崖,太乙观彻底消失了。

    幸亏旁边聋哑老道一把拽住玉泉子,否则,她也早已零落成泥,飞为尘了。

    玉泉子突然头脑清醒地意识到:太乙观没了!元玄子没了!全部化成了泥与土!

    她发疯般地冲向悬崖,被两个老道死死按住,动弹不得,她一时恍惚,将头一歪,失去了知觉。

    两天以后,玉泉子醒了,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太乙村的村民家里,聋哑老道和旁边的村人比划着什么。

    只听村人说:“那是没法救了!下了七天七夜的雪,光积雪得十几米厚,人进都进不去,要是没雪,沿沟底走到崖下,保不准还能捡回个尸首,这回别承想,没指望了!”

    村人纷纷表示无能为力,谁能在十几米深的雪中找人?怎么找?

    玉泉子支撑着起来身体,说:“一定要救他!一定!”

    村民们一面惊讶她终于苏醒,一面好言相劝,不要再心存幻想,那是不可能的。

    玉泉子喝了口水,语气坚定地说:“只要相信,就有可能!我相信他还活着!太乙观没建好,他不会死!”

    村人都说玉泉子脑子受了刺激,要多休息,别胡思乱想了,那根本不可能!

    这时,哑巴老道用手语说:“拔仙洞!拔仙洞!”

    村人马上翻译给玉泉子:“拔仙洞天里住着一位老神仙!你要能找到他,或许还有点指望。”

第98章 回阳救逆

    拔仙台位于秦岭山脉主峰太白绝顶,为东部最高峰,常年冰雪覆盖,上有第四纪冰川遗迹。

    相传姜子牙曾在拔仙台封神,后为太乙真人灵修之地。

    现为紫阳真人结茅闭关之所。

    近代则有虚云和尚,在嘉五台入定后,因厌于酬答,于1903年春,搬到太白。

    太白山虽无华山的危名,实际比华山危险百倍。

    野生动物出入无常,虎、熊、豹子、野猪驰骋穿棱。自古以来,死于太白山的各色人等不计其数。

    纵有千难万险,也挡不住玉泉子前进的步伐。

    相信爱、付出爱。穿过地狱,就是天堂。

    她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不管前路如何,心存信念是你的意义所在!

    玉泉子不顾众人的强烈反对,带上简单的干粮下山一路西去,狂走三天,穿过漫长的龙洞沟峡谷,见到传说中的太白庙,可惜,只剩下半个庙门,门边躺着冻死的羚羊尸骨。

    沿途钻林过河,来到药王坪,借宿山民家中。

    次日接着赶路,爬坡拔高,她感到头痛发紧,已有了高原反应,等来到灵官古寺,只见草丛中半截子木架和一片残钟,仿佛述说昔日道场的辉煌和今日的凄凉。

    然后她继续登山,见到了将军庙,只有几尊石像在寒风中倔强地挺立。

    临近黄昏时分,来到了跑马梁,满目石滩,如万马奔腾,又似怪兽狰狞,将到二爷海时,从天而降的飞雪像碎石般砸在脸上身上,拔仙台近在咫尺。

    然而,老神仙却在何方?!

    情急之下,玉泉子对着空旷的磊磊黑石堆砌的拔仙台大喊:“神仙,啊,神仙,你到底存在不存在?如果世上真有神仙,为何从来不出头!”

    连喊三遍,无人回应,但见风雪交加,阴云密布。

    “世上若无神仙,为何骗我走此山路?”

    玉泉子喊罢放声痛哭,哭声响彻云霄,在山谷里回荡不已。

    玉泉子哭昏醒来,醒来又喊,不知过了多久,又多久,如果心中没有了爱,时间便失去了意义。

    某天,忽然听到拔仙台上传来一阵大笑,有一个宏亮的声音在说话:“天上若无难走路,世上哪个不成仙?你怎么不抬头?!”

    一语点醒梦中人,玉泉子转身便拜。

    待抬头时,却见拔仙台上根本没有人,空中飘下一张黄表纸,上写:

    军师坟前早竖碑,留头金刀将墓堆。

    青田神算天下传,却被孔明一灯吹。

    这是什么意思?

    玉泉子猛地想起玄门流传的名人逸事。

    大意是刘伯温辅佐朱元璋平定天下之后,自持神机妙算,自谓更胜三分天下的诸葛亮一筹。

    于是,便有些轻狂得意。

    某次,他经过定军山诸葛亮墓时,忽然见到墓碑上竟刻着:天下军师诸葛亮,后世谋臣刘伯温。刘伯温勿启我墓!

    刘伯温看后不由得怒从心头起,你诸葛亮还敢管我刘青田,你管得了吗?!急命随从掘开墓穴,当他看到棺椁前的长明灯快灭时,禁不住哈哈大笑:你诸葛亮算到我刘基启墓,如何算不到自己墓穴的长明灯要灭?

    正在洋洋得意之际,忽然碰到了什么东西,拿过来一瞧,是张纸条:老刘老刘,赶紧加油!

    刘伯温当下明了,诸葛神算,自愧不如,立即命人添油至满,又可烧上千年了。

    这则历史趣闻讲的是山外青山楼外楼,仙人脚下高人头。做人固然可以有点聪明,但怎可随意轻狂?

    可是,这与救元玄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又不知过去多久,天空划过一道红光,转瞬即逝。

    玉泉子恍然大悟——添油是为了生火——以火破雪——生火救人!

    得到这一灵感,玉泉子不顾浑身青紫,火速赶回太乙村,与村民们一道用火攻融雪。

    次日天亮之前,终于在崖底土堆里挖出了已经僵硬的元玄子。

    此时距离元玄子掉下去七天了,幸亏雪厚,如同棉被一般,并未摔伤,皮肉完好无损。

    只是周身冰冷,牙关紧咬,毫无生命迹象。

    玉泉子对着元玄子铁青的面容思忖对策,她从口袋里再次掏出那张黄裱纸,反复地一遍遍地诵念,念到第八十一遍时,她终于发现这是一首丹道秘语,属太乙真人三回九转还阳法:

    回阳救命、太乙归真。

    对于一个雪裹冰包七天七夜的人而言,必然是气血凝固,脏腑闭窒。当务之急,是先解冻!即用火攻。

    这是玉泉子苦思冥想得出的方法,紫阳真人没有错,用火攻之后仍然还用火攻!

    火攻之法,亦是杏林回春秘技,妙理玄微,与道契合。

    火分阴阳,阳火阴火。火有三纲,天火地火人火。

    火统十目者:天火四、地火五、人火三。

    细而分之:天之阳火有二:太阳、星精。

    天之阴火有二:龙火、雷火。

    地之阳火有三:钻木火、击石火、戛金火。

    地之阴火有二:石油火、水中火。

    人之阳火有一:丙丁君火(心、小肠离火)。

    人之阴火有二:命门相火(坎火)

    人身有三味真火。

    合而言之:阳火六、阴火六,共十二目。

    救僵死人,须用天地人之阳火,以趋阴寒。

    玉泉子当即用阳隧火珠对准午时阳光,取太阳真火。

    她点燃长方形铝盆底下的槐树枝,将铝盆烧热,再放入积雪,化为冷水,把元玄子半躺着抬进铝盆,头在水外,用文水慢慢加热,至40度左右,保持温度不变。

    又在东南方另起炉灶,用桑柴火把大铁锅烧红,再添井水,放药包,内有艾叶、红药、干姜、当归、丁香。将其沸煮三遍,遂将铅盆水倒掉,换成药汤,浸泡30分钟,保持恒温。

    此时,元玄子身体已由青紫渐渐转成淡红色。玉泉子把他用纯棉布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擦干,由两个村民抬到屋内炕上,穿好棉衣棉裤棉袜棉鞋。

    玉泉子给他滴了一些温水润喉,便用雷火神针(沉香、木香、乳香、茵陈、羌活、川乌、干姜、川芎各9克,艾绒60克)蘸香油,点油灯,吹灭,依次照穴道针灸。

第99章 天方再造

    玉泉子另嘱托聋哑两老道制作药王孙真人的天方再造神膏。

    此药出自道藏中的千金秘要,内有五膏。

    青膏:当归3两,川芎3两,蜀椒3两,白芷3两,吴茱萸3两,附子3两,乌头3两,莽草3两。

    每服枣核大3枚,温酒送下,1日3次。

    赤膏:冶葛皮1两,白芷1两,蜀椒2升(去目、汗、闭口),大黄2两,川芎2两,巴豆3升(去皮心),附子12枚,丹参1斤,猪脂6升。

    每服如枣核大1枚,温酒送下。

    黄膏:黄耆3分(锉),白茯苓3分,桂心半两,山茱萸3分,白术3分,麦门冬半两(去心,焙),当归半两(锉,微炒),五味子半两,石斛3分(去根,锉),人参3分,附子2分(炮裂,去皮脐),陈橘皮半两(汤浸,去白瓤,焙),熟干地黄3分,牛膝3分(去苗),薯蓣3分。

    白膏:白芷半两,防风半两,(去芦头),附子半两(去皮脐),白芍药半两,当归半两,川椒半两(去目),羌活半两,藁本半两,川乌头半两(去皮脐),细辛半两,生姜5两,白僵蚕半两,黄蜡5两,猪脂2斤半(水浸2宿,逐日1换)。

    每取少许,在火炉旁用手按摩。

    黑膏:乌头半两,川芎半两,雄黄半两,胡粉半两,木防己半两,升麻半两,黄连半两,雌黄半两,藜芦半两,矾石半两,杏仁(去皮尖)40枚,巴豆40枚,黄柏1分,松脂如鸡子大,乱发如鸡子大。

    用涂疮上,每日3敷,先用盐汤清洗,然后涂抹;如果患人眉睫坠落不生者,服药后经9日外,即以铁浆洗其眉睫之处,1日3次清洗。

    以上五膏按照子午流柱,日摩百遍,追风拔寒,千金不传,立用神效。

    三天以后,元玄子体温有所恢复,可进食糜。

    玉泉子即给元玄子服用补虚驱寒膏:

    黄芪50克,当归40克,阿胶100克,桂圆50克,红枣100克,白蜜200克,干姜20克,山药50克。

    她先把黄芪、当归、桂圆、红枣、山药放进一个大砂锅里浸泡3小时,同时把阿胶掰碎,放进碗里,加入黄酒。

    浸泡3小时。砂锅里加水,先用大火烧开,再改用小火煎煮1.5小时。最后把浸泡好的阿胶放进蒸锅里,用中火蒸2-3小时。

    烧好后,将碗口铺一块纱布,把药汤滗出来,这是第一碗药汤,放在一旁。

    重复煎出第二碗和第三碗药汤,把三碗药汤放在一旁静置30分钟。

    再把三碗汤都倒进砂锅里,先用大火烧开,再改成中火慢慢熬,等到药汤里的水分蒸发的差不多了,把药汁换成小锅,大火改成小火,加入烊化好的阿胶和白蜜来收膏。

    白蜜指的是长白山所产椴树蜜。

    每天空腹服用一汤匙,连续服用七天。

    七天后,元玄子体温已达到正常,但眼睛仍是睁不开。

    人的眼睛乃一身诸阳之汇,说明他此时的阳气仍是不足。

    而天之阳火、地之阳火均已用尽,现只差人之阳火,即心火,需要用人的天元大丹,配合感天动地的无上念力,来救逆回阳,燃起冻僵冰封之人的生命之炎。

    所谓:以火求火,以心救心,以命换命。

    相当于将一个人身体中的全部能量倾倒出来,给予他人,致已于死地,推他人于生门。

    如同元玄子在泥屋坍塌之际,把聋哑道人双手托出,自己却坠入无底的积雪深崖。

    玉泉子不是不清楚此中代价,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关门闭户,将窗户全部用黑纸封住。

    双盘瞑目,准备使用玄门秘术。

    ……

    九天过去,她撕掉窗户上的黑纸,打开屋门,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村民们惊愕地发现,原来年青漂亮的玉泉子一下子变成了鸡皮鹤发、弯腰驼背的老太婆!

    她扶着墙壁,走到一侧,费用地弯下身,捡起三块砖头,递给聋哑老道,有气无力地说:“重建太乙观!”

    村民们都以为元玄子死了,玉泉子疯了,急忙冲进屋,却见满屋红光,瑞气缭绕。

    元玄子气色如常,他睁开了眼睛,在人群中艰难地搜索着。

    聋哑老道递上三块砖头,打着手势,村民则说:“她走了,拦不住!”

    元玄子接过砖头,一块刻着:普道溢德,另两块刻着:相信爱、付出爱。

    抚摸着这三块砖头,一如万箭穿心,两行热泪顺着元玄子的脸颊流淌了下来,滚烫滚烫。

    他深知玉泉子动用了非常之术,挽救了他的生命。

    即使她不死,也必定是元阳大伤,天寿折半!

    除非,有仙师出手相助!

    ……

    玉泉子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了太乙观,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多少情,昨夜梦魂中。

    为匡复道统,黯然沉埋。

    高楼谁与上?心空独登台。

    扶过断桥水,魂归幽人怀。

    请量东海水,探取浅深爱。

    打破大散关,几个迷如来?

    ……

    放下了昔日的回忆,元玄子绕着羊肠曲径漫步,感觉脚步沉重,仿佛走过了整个人生之路。

    他拂开飘舞在头顶的柳丝,不由仰天喟叹:

    从来只有情难尽,任它离恨一条条。

    天清地宁山谷盈,唯独人心独不平。

    但元玄子必竟修炼了几十年,风荡疏竹,风过叶不留声;雁渡寒潭,雁过潭不留影;故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

    一如孤云出岫,去留一无所系。

    朗镜悬空,静躁两不相干。

    人品做到极处,无有他异,只是本然。

    天地有万古,此身不再得;人生只百年,此日最易过。

    落落者,难合亦难分;

    欣欣者,易亲亦易散。

    ……

    往事已成回忆,回忆已成过去。

    元玄子甩甩头,急步转过麦田,只见高高的假山之侧,有一座樟木青瓷瓦四角飞檐两层凉亭,清逸典雅,古朴苍劲。

    迎面一对朱柱上挂有醒目的黑底黄漆的对联:

    观玉泉达玉渊品玉酿玉人清守坤宁宫

    闻元玄通元气结元丹元神静照乾安庭

    二层当间横匾:尊道贵德

    这不是明显地向世人宣告元玄子和玉泉子是乾坤一对,神人一双。

    如此张扬,竟还能清静安宁,自有宫庭?!讽刺啊。

第100章 不忍相见

    元玄子只觉得脸上发烫,鲜血直冲百慧。

    幸亏此地偏僻,少有闲人。

    凉亭又在拐角,不易察觉。倘若被好事者看到,又知些内情,传将出去,再添油加醋,自己三十年来苦心经营的太乙观的崇高声誉和将毁之一旦!

    人之所畏,不可不畏。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如此推演,方才的激动、感恩和愧疚之情瞬间化为焦虑、恐惧和不安。

    他健步如飞,绕过凉亭,爬上假山。

    却发现手持望远镜的那人已沿一条细碎的石子路走开了。

    石子路把元玄子引向一座蒙古包似的茅屋,屋内传来古琴《高山流水》的绝世音韵。

    仿佛正有七十二仙山圣水汹涌奔来,听者恍若置身于幽涧叠泉,清流潺潺的奇境之间。

    巍巍乎若泰山,洋洋乎若江河。

    少顷,琴音戛然而止,屋内有人自叹:

    昔者伯牙以钟子期为知音,渊明以秋菊为知音,濂溪以芙蕖为知音,米颠以顽石为知音,右军以雪鹅为知音,明妃以琵琶为知音。曲高人合寡,谁与我为知音?

    元玄子推开半掩的虚门,但见一灰衣女尼,双盘背向,默然无语。

    屋内呈圆形,直径约有五米,地面平铺着厚厚的紫红色麦杆菊,象征着永远的记忆。

    墙壁上缀满了金黄色的鳞托菊,象征着永恒的爱。

    整个房间金屋玉宇,清香扑鼻,如同瑶殿仙宫,三清境界。

    元玄子进屋,亦盘腿而坐,道:“伯牙在泰山北浏览,突然天降暴雨,停留于岩石之下,弹《霖雨之操》,又弹《崩山之音》,钟子期听之,则曰:还年之士,挹其清流,长谷之山,云气飘飘。”

    女尼道:“玄关紫房,玉液霏霏。”

    女尼声音苍老低沉,像是坚韧的刀锋划过孤寂的红尘,像是喃喃细语,又像是独自倾述。

    元玄子被这声音震惊了,他怔了好一会儿,才说:“师妹,真的是你吗?”

    女尼突然厉声道:“你这鲁莽汉!出去!”

    元玄子苦笑一声,说:“师妹!”

    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谁是你师妹?什么是顶门长眼?你看我是谁?!”

    女尼猛地转过身来。

    她实际年龄还不到六十岁,但模样已相当苍老,两腮凹陷,颧骨突出,脸又瘦又黑,丰满皱纹,眼睛像枯井,暗淡无光,里面似乎装满了无尽的忧伤。

    “师妹,我对不起你!”元玄子心痛如割,泪流满面。

    “因思旧恩红颜老,三十年来无处讨。如今却爱种菊花,清香满地无人扫。”玉泉子伤感地说。

    “零落黄金蕊,虽枯不改香。”元玄子将头抵膝,哽噎着说:“你对我有再造天恩,今生今世,让我元玄子何以为报?!”

    玉泉子长呼一口气,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说:“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这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这里,不增不减。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这里,不生不死。”

    元玄子跪爬几步,一把抓住玉泉子干枯的手,说:“师妹!你莫怪我无情无义!”

    玉泉子甩掉他的手,说:“无情未必真修行,慈悲从来总因爱。”

    元玄子道:“但我们必竟无法结合啊!”

    玉泉子道:“你不懂爱人和夫妻的区别!”

    元玄子道:“何谓爱人?”

    玉泉子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弃。愿倾一世情,至死乃分离!”

    元玄子道:“何谓夫妻?”

    玉泉子道:“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元玄子听罢此言,感慨万端,他重又握住玉泉子的手,深情地说:“人间纵有百媚千红,唯独你是我情有独钟。”

    玉泉子复抽回手,道:“问天止宿鸟,独一无伴侣。”

    元玄子双手抓住她的胳膊,说:“知我意,感君怜,此情何须问青天!”

    “人到多情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玉泉子说到伤心之处,忍不住老泪婆裟。

    这一刻,元玄子肝肠寸断,他忘却了一切,舍弃了轮回,只为那哭泣的玫瑰,早已失去了旧日的光辉。

    他一把扯住玉泉子的衣角,把头抵在地上,在内心深处痛楚地慨叹:“发从今日白,花是当年红,师妹啊,让我怎么承受!”

    玉泉子推开元玄子,无奈地摇头道:“有情皆孽!”

    元玄子固执地拉着她不放手,说:“纵一琴一鹤,一花一卉,嗜好虽清,魔障终在。能休尘境为真境,未了僧家是俗家。”

    玉泉子悲叹道:“你不用再说什么了,我已然遁了空门。”

    元玄子怔了半晌,然后说:“今天我就要你跟我回太乙观!三十年过去了,太乙观终于建成了!”

    元玄子拉住玉泉子的衣角,动情地说。

     “太乙观重建竣工暨神像开光大典我参加了,道观气势雄伟,殿宇巍峨壮丽,不愧为西北第一名观!

    但我早已皈依了佛门,是栖云禅院的老尼。

    师兄,我们是两条道上的人了!”

    玉泉子拂下元玄子的手,坐得更远了一些。

    “你为什么要弃道学佛呢?”元玄子有些不理解。

    玉泉子说:“戒定慧,无非这般;符箓丹,无非那般。法身千嶂月,闻性一声钟。虚空无变易,佛道自纷纷。”

    “你一定是遇到了过不去的坎了?”元玄子关切地问。

    玉泉子说:“离开太乙观后,我身体极度虚弱,沿途乞讨,未出终南境域,便晕倒在雪地之上。幸被栖云禅院的禅师相救,用佛法给予治疗。

    病好之后,我尤思归太乙观,向禅师告辞。

    老禅师也不挽留,临行送我一偈:

    目极千里伤春心,魂魄一夕九逝身。

    逆旅经年染秋色,落晖老去不回奔。

    在老禅师打开禅院大门的一刹那,我回头了。

    从此,削去愁丝三千发,粉碎红尘万丈情。

    出三界家,入四空门,驻六朝古刹,一念不生,皈依佛门。”

    “你在栖云禅院收留了独孤境?”元玄子忽然问。

    “你认为呢?”玉泉子没有正面回答。

    “你知道他的生父是谁吗?”元玄子问。

    玉泉子垂下眼帘,似乎悲从心起。

第101章 色即是空

    元玄子见师妹表情凝重,似有难言之隐,便改换了话题:

    “栖云禅院是国内最大的佛寺?独孤境是禅院的主持吗?”

    玉泉子努力平复了一下心绪,说:

    “栖云禅院确是国内佛寺之翘楚,禅宗之祖庭。独孤境现任栖云禅院的主持。”

    “他这么年青就担当国内最大禅院的住持,这里面有什么说道吗?”

    元玄子专注地凝神着玉泉子。

    玉泉子微微一笑,说:“独孤境自幼无父无母,他在禅院长大,没有与外界接触过。

    他志慕空宗,不就羁绊,意远高格,志向千里,外示惊俗之貌,内藏达人之度,又是佛学院的博士生,担任主持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情。

    你认为有什么不妥之处?”

    “我觉得他长得很像一个人,不是吗?”

    元玄子试探着说。

    玉泉子没有抬头,也没有表示惊愕:

    “你认为他长得像谁?”

    说完扫一眼元玄子,元玄子平静的心微微起了一丝波澜。

     

    元玄子脸色凝重地说:“师妹,在这件事上,请你一定明讲!”

    玉泉子毫不客气地指出:

    “他是谁与你有关系吗?!”

    虽说元玄子见独孤境风骨俊拔,超凡绝俗,与常僧大相径庭。

    他出口成章,言论高妙,自视甚至,目中无人,优点和缺点一样鲜明。

    若是能修习道教,收为徒弟,倒也是值得考虑。

    但如果独孤境来路不明,甚至于,元玄子不敢往下想。

    元玄子现在是圣人境界,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声誉,而是在此风雨飘摇的紧要关头,如果再横生枝节,甚至于冒出来一个私生子,恐怕宗门清誉将毁之一旦!

    “师妹,我们不说独孤境了,你能告诉我当年是怎么回事?”元玄子觉得现在揭开独孤境的身世并不合时宜。

    玉泉子见元玄子惊愕中带着恼怒,甚至羞辱,不觉得脸上绯红,她鼓足了勇气,略略提高了嗓音说:

    “那是在你昏迷期间,我向太白山拔仙洞天修炼的仙人求救,他给我的方法。”

    “你见过仙师?”元玄子眼放奇光。

    “我没亲眼见过你所说的仙师,只是得到了他的指点。

    由于你冻僵时间太久,眼睛仍是无法打开,不得已,只能用接命法,将体内最顽固的阴寒毒邪拔出。”

    元玄子是何等道人,博览经史,洞明医道,他已然心知肚明,不觉又惊又喜又恐又忧。

    他喜的是仙师保佑,起死回生。

    惊的是修身半世,严守戒律,竟成漏体。自取孤贫,一心慕道,却遗留血脉!

    修道最忌身后有人!

    忧的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除非已莫为。

    但凡有此事,早晚天下知!

    恐的是虽是自己处于无知、无意、无奈的被动情况之下,结果却是破戒犯律,不知是否为天尊所容。

    自己身为一观之长,虔诚信仰,如今该如何面对各路天尊?

    并且,此事仙师必然是早已知晓。

    玉泉子见元玄子面露痛楚之色,明白他已心中了然,只是不能挑明罢了。

    也就是说,这绝对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幸事,而是应当隐匿的丑事。

    “作为大宗师,必须衣烂瘦骨露,屋破看星眠。你拿得起,放得下吗?”玉泉子严辞以对。

    元玄子元玄子背后激灵一个冷战,一时语塞,他感到有些眩晕,似乎在车里曾听到过一首通俗歌曲,它不知何时飘浮到自己的耳畔。

    以为梦醒了以后我就会忘了她

    可是什么原因让我红了脸颊

    世上有太多的事情难分真假

    宁愿就像在梦中发生的一个童话

    以为天亮了以后我就会忘了她

    痛苦心碎的滋味是老天的惩罚

    现实中有太多无奈太多的浮华

    擦肩而过的缘分离合也变的潇洒

    拿的起却放不下

    自己像一个傻瓜

    过去听别人的故事啊

    感觉像一个笑话

    拿的起却放不下

    自己对自己说傻话

    那些道理其实我都懂啊

    可我还是想她

    ……

    就在元玄子胡思乱想之际,玉泉子毫不客气地接着说:

    “冤有头,债有主。你知道为什么有人偷你的《道德真经》?”

    元玄子头上像挨了一闷棍,他没有问为什么。

    玉泉子说:“迎仙居若无三头六臂,千手千眼之法力,何以于江湖立足?”

    元玄子说:“我自有胸次,不欲逢恩借羽,乘风攀龙。贫道志在兼济,行在慎独。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两人便都不再做声,相对静默,目视地面,空气像凝结了一样。

    玉泉子说:“你对神精咒也没有兴趣?”

    元玄子其实已经猜到了师妹玉泉子如此迫不及待地与自己见面,里面必有重大隐情!

    “神精咒和迎仙居是什么关系?”元玄子问。

    玉泉子说:“神精咒早在十几年前,用毒药害死了栖云禅院的主持,派他的徒弟钟离算盘幕后控制了禅院,又收独孤境作为义子。”

    “什么?独孤境是神精咒的义子?!”

    元玄子几乎就要跳起来了。

    “没错!他来到禅院见到独孤境面相不凡,很是喜欢,就带到孤峰山养育到成人,迎仙居就是送给独孤境的成人礼物!”玉泉子不紧不慢地说。

    “你,你怎么能答应!”

    元玄子扼腕痛惜。

    “我能说什么呢?我又算什么呢?”

    玉泉子流着眼泪说。

    “神精咒知道独孤境的亲生父母吗?”

    元玄子紧张地明知故问。

    “他倒是派徒弟钟离算盘查找到,可是,毫无线索!必竟,这个男孩是我捡来的!”玉泉子说。

    元玄子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世上只有一人知道独孤境的身世,那个人就是玉泉子!

    “师妹,今天你给我一句实话,独孤境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元玄子肯求道。

    “我可以告诉你他的生辰八字。”

    玉泉子说。

    元玄子听到这句,立即明白了一切,他起身道:“告辞!”

    玉泉子在身后说:“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

    元玄子点点头,径直出门。

    却惊诧地发觉门外一亭上有副对联:

    终南山山色水色天色色演梦中之梦

    迎仙居居空住空悟空空观身外诸身

    横匾:色即是空

    元玄子看罢大吃一惊:巾帼不让须眉,渐愧!

    遂抱拳当胸,对着茅屋方向揖拜三遍。

    三十年光阴荏苒,原来那个师妹已不复存在了!

    造化弄人,世事难料,情自何处生?色从何时空?

第102章 谁将烟霞散?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蓬莱不是山。

    元玄子忽然觉得心中堵了块什么,又似乎少了些什么,在匆忙的奔波中,生命中有了少许的遗憾。

    心灵深处是那样的痛楚,那样的无奈!

    在返回的路上,元玄子一直在为要不要认独孤境这个私生儿子而犹豫不决。

    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是绝对不会认他!

    忧虑的是万一独孤境要认自己怎么办?

    当然,这种概率极低,除非一种情况下,独孤境被神精咒扫地出门并追杀!他无路可走,只能认老子当爹!

    这令人不堪的父子关系!

    元玄子一时想了很多很多……但做为高道,他还是决定放下思虑,顺其自然。

    父子关系是自然的人类天性,古人却将其列入三纲:父为子纲。

    父者何谓也?父者,矩也,以法度教子。

    所谓:子不教,父之过。

    在儒家所强调的差等的伦理序列中父子关系居于核心地位(至亲、朋友、路人、鸟兽、草木、瓦石等)。

    孔子认为,父亲的角色和父子关系具有绝对的意义,即父亲对儿子具有绝对的权利。

    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

    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子告父母,是谓不孝;奴婢告主,是谓不忠。

    父为子隐,子为父隐,成为普遍的律法原则。

    汉宣帝四年下诏曰:

    父子之亲,夫妇之道,天性也,虽有祸患犹蒙死而存之,诚爱结于心,仁厚之至也,岂能违之哉!自今子首匿父母,妻匿夫,孙匿大父母,皆勿坐。

    唐以后更由亲子、夫妇、孙祖之隐,扩大到更为广泛的亲隐,甚至将主仆关系纳入其中。

    而以幼告长、以卑告尊者,将受到严厉的惩处。

    这也就是说,在亲戚乃至主仆的范畴之内,是谈不上平等、自由和法律的。由此而引出的所有社会关系,不能不说是只有感性,而缺失理性,甚至丧失天理公道。

    为父绝君,不为君绝父;为昆弟绝妻,不为妻绝昆弟;为宗族杀朋友,不为朋友杀宗族。

    我国深受儒家礼教的浸渍,导致社会上无处不在的熟人应用学。老外困惑中国人的笑脸为何只留给熟人?他们哪里知道一切利益和善意,甚至一文不值的笑脸,都按照礼的差别,在封闭体系中流通,而一旦跳出圈子之外,所有的冷漠、争斗甚至残杀便不可避免。

    就是在熟人之内,亲人之间,又存在着残酷的等级压迫。

    仰笑宛离天五尺,凭临恰似水中央。

    春风不动千秋索,独上红楼第一层。

    多少可笑啊,这就所谓的社会关系。

    社会的构架和价值设定本身就令人啼笑皆非,却以此为标尺来衡量一切人。

    宋姚宽在《西溪丛语》中记载唐末流传的故事:一群文人在洞庭湖中泛舟游玩,有人提议以木兰为题作诗。

    于是众人一边饮酒一边轮流赋诗。

    这时,突然出现了一位贫穷的书生,口占一绝:

    “洞庭波冷晓侵云,日日征帆送远人。

    几度木兰舟上望,不知元是此花身。”

    吟罢隐身而去。

    大家感到甚为惊奇,有位道士用天眼看出,此乃李商隐的鬼魂。

    他解释说,诗人学道不过是借此疏解内心的不平、感叹命运的不公,更有面对世俗的不屈。

    正因有如此心境,方才死犹不甘,做出变鬼吟诵的惊世骇俗之事。

    自有仙才自不知,十年长梦采华芝。

    秋风动地黄云暮,归云嵩阳寻旧师。

    元玄子明白自己不是诗人,而是道士。

    不能浪漫,而要修行。

    人间的是非曲直,谁又能说得明白讲得清楚?

    世上的恩怨情仇,谁又能分出黑白划出泾渭?

    一百年过去,这世上行走的人,都已不得存在,这是何等的现实与悲凉水?!

    谁将烟霞散?谁将琴弦断?

    谁将黄梁煮?谁将斧柯烂?

    花甲之年的一代高道元玄子惆怅满怀,心绪万千,他打开了压抑三十年的情感的闸门,泪水顿时喷涌而出,像细雨千条,洒落在迎仙居诗一般迷朦的土路上,默默地融入了草丛之中。

    元玄子还未抵达太乙观的大门,老远便听到赵至善粗门大嗓地发表高论:“孔子说过: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是对?我没瞎说吧?圣人有言在先,我们后人只是照他老人家的指示做事罢了。”

    “那是《大学》中的选言,乃曾子所作。”燕玄龙说。

    “你当我不知道?中国历史上有五大圣人:至圣孔子、亚圣孟子、复圣颜子、宗圣曾子、述圣思子,反正都是圣人!不要以为钱多就没文化,有文化就没钱,这种想法过时了!”

    “世俗之所谓智者,有不为大盗积者?所谓圣人,有不为大盗守者?”燕玄龙反诘道。

    “什么大盗?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孔子曰: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啥意思?就是说:国家的钱便是他的钱,你说说看,他是谁?!”

    燕玄龙朗声笑道:“我本太乙人,无意笑孔丘。我管他是谁?!”

    赵至善甚为不服,他忽然提高嗓音,说道:“你们能不能现实一点,中国有八大怪,知道不?

    地产是泡沫都在搞,股票是毒品都在炒,

    金钱是罪恶都在捞,美女是祸水都在泡,

    高处不胜寒都在爬,烟酒伤身体都不戒,

    宗教能解脱都不信,天堂最美好都不去。

    你怎么解释?”

    元玄子本来就没有心情,见他如此讨厌,便打断说:“你来到底有何贵干?”

    赵至善很嚣张地说:“元道长,有些事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京城那两位官员下周一就来了,太乙观整体搬迁已成定局!”

    元玄子说:“太乙观整体搬迁跟你有什么关系?”

    赵至善哈哈大笑,说:“怎么能说跟我没关系呢?太乙观整体搬迁以后,这块风水宝地就留给兄弟我做为开发旅游度假的高档别墅区了,元道长,如果你愿意,我到时会给你保留一套,怎么样?”

    元玄子漠然一笑,对他说:“太乙观不会搬迁!你的算盘打的实在太歪了!”

第103章 遭天遣

    听到元玄子意志坚决地要斩断他的发财路,赵至善收敛了笑容,冷冷地说:

    “元道长,如果你再不识相,到时不要怪兄弟我找来强迁队把你们太乙观移为平地!”

    说着,顺手打算将院里一颗千年的海棠花掐下来玩弄。

    “止手!”

    燕玄龙飞起一脚,把赵至善的手踢开。

    赵至善感觉自己被人合伙欺服,他口出恶言:

    “元道子,你等着,明天我就找来人踏平太乙观!什么鸟毛天乙真人!真是他娘的骗人的把戏!你有本事让他来显显灵,看他能把我这个凡人咋样!”

    “你!”

    燕玄龙怒目而视,等待元玄子发令,我就要动手打赵至善。

    元玄子脸色铁青,对赵至善说:“你辱骂神灵,污秽圣道,践踏宫观,必遭天谴!”

    “哈哈哈,吓唬谁呢?!谁怕?!”

    赵至善得意洋洋地开车走人。

    “师父!”燕玄龙说:“就这么让他走掉了!”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天道无疏,必惩恶人!放心!三天之内,他一定会跪着来求我!”

    元玄子一甩道袖飘然而归。

    ……

    赵至善驱车打道回府,刚进家门,就听见佣人小红满脸丧气地跑出来,大呼小叫:“不好了,不好了!”

    “不好了你奶奶个臭脚丫子!”

    赵至善上去就是一脚,把小红跺倒。

    小红扒在地上,不敢起来,戚戚悲悲地盯着他看。

    “你他娘的卧着还想讹我呀,赶紧爬起来!咋回事!”

    赵至善过去踢小红的屁股两下子。

    “太太她好像又犯病了!”小红哆哆嗦嗦地起身,没敢抬头。

    “谁又在烧香!啊呀,”

    赵至善习惯性往沙发上一躺,茶几上摆着盘龙紫铜香炉,里面燃着怪味香料。

    闻这股味,赵至善就犯恶心,不一会儿,觉得天光板在旋转,越转越快,他一言未发,晕了过去。

    ……

    等赵至善苏醒过来,他已经被钟离罗盘安排住进了本市最著名最豪华的综合性三级甲等医院的VIP超级套间病房。

    这种高级病房是专门针对高端人群,即各国领事、各地富豪、跨国公司高级金领等极其有钱一族提供的特殊服务。为了将外界的干扰降到最低,病房设在第十八层(即最高层)。

    楼顶花园设有蔬菜区和和养殖区,生产特贡菜、土鸡和土鸡蛋,全天免费供应给VIP的会员。

    豪华病房面积约五百平方米,六房四厅,有主卧、陪卧、客房、书房、佣人房、健身房、客厅、会议室、浴室、厨房等应有尽有。

    装修风格一律采用欧洲巴洛克风格,崇尚富丽堂皇、豪华奢侈,高贵得令尘俗窒息。

    房间内则配有冰箱、液晶电视、微波炉、保险箱、衣柜、沙发、茶几等欧式家具,一如进入五星级酒店。可享受24小时优质服务,免预约、免挂号、免费点名指定特约专家前来诊视。

    这是赵至善花十万元买的钻石VIP卡,成为了该医院的钻石贵宾,每日的房价高达六千元。

    但赵至善认为还行,有的煤老板还直嚷着便宜,比住山庄便宜得多。

    赵至善躺在全自动电脑ICU护理病床上,旁边是ABS五层送药车,穿白大褂的,穿粉红褂的,连带自家的佣人、随从、营养师、保健医生,呼啦啦一大堆,乌压乌压的,幸亏房间大,否则简直要摩肩擦踵,撒人成豆,煮成一锅粥了。

    “我还没死,就来瞻仰遗容了,都给我滚出去!你一个人留下!”赵至善睁开眼就来气,看啥看,老子是你等可以俯视的吗?

    “您好,赵总,很高兴为您服务。”

    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年青医生被赵至善指定留在了身边。

    赵至善没好气地说:“我这是怎么了?”

    “您这里出了点问题。”年青医生拍拍左胸口。

    赵至善更加来气:“你是说我的心坏了?”

    医生正经八辈地说:“您得的是感应性心脏病。”

    赵至善一摆手,不耐烦地说:“别净说些我听不懂的,显得你们知道的多!”

    医生仍然板着脸说:“您还有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即冠心病。去年您来全面体检时已经查出来了。”

    赵至善对这种不紧不慢的真是上火,恨不能上去踹他两脚,叫他加快速度,国家都奔小康了,你还磨叽个啥,他仰着脖子,大声说:“你是大舌头呢还是大喘气,为啥不一次性说清楚!”

    医生还就是不着急,说:“去年您体检时就查出来了,您不会忘记了吧。”

    赵至善瞪了他一眼,直截了当地说:“我就说心里堵得慌,像塞块抹布似的,你说咋治吧。”

    医生还是好记性,说:“去年给过您一个整体方案,不知考虑得怎么样?”

    赵至善早忘到阴沟洞里,他问:“你现在说,到底要多少钱!”

    医生有条不紊地说:“方案有三,要么支架介入,要么搭桥手术,要么心脏移置。费用么,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都是天文数字,对于您而言,都是零头。一共也就一百来万。”

    “你们抢钱呀!难怪大家都说医生是前世的强盗,强盗是今生的医生,老百姓真是火眼金睛!”赵至善气得直拍床边。

    医生冷笑道:“您这么说话可就不实在了。要说抢钱,三百六十五行,哪一行不抢钱?你没听说一个段子:生不起,剖腹一刀五千几;读不起,选个学校三万起;住不起,六万多元一平米;娶不起,没房没车谁嫁你?养不起,父母下岗儿下地;病不起,住院一交几万起;活不起,物价飞涨吃不起;死不起,墓地一块十万几。”

    “真是生无可恋!我们西部开发商累死巴活地喊干喉咙,一平米才卖一万多,墓地就敢卖十万!还是死人势大!”赵至善用脚直跺床架子。

    年青医生无奈地说:“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还是勉强活着好,死不起啊!”

    赵至善扯着嗓子说:“我想再活五百年!可能吗?!最后还得一死,死了还得挨宰!”

    年青医生接上话头说:“再活五百年算啥?科学称人类可以长生不老,活到一千岁都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现在啥世道,连科学家也跑出来瞎忽悠,谁信啊,扯蛋去吧。”赵至善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医生诡谲地瞟瞟他,用坚定的语气说:“想听吗?绝对科学独家!人类可以长生不死!”

第104章 长生不老

    医生虽说年青,却也摆着居高临下的谱儿,必竟强人不会来医院,来的都是弱者。

    谁求谁那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还有一层,这个很关键,医生是钟离罗盘花重金收买的!

    当然不是为了让他把赵至善的病尽快治好,要知道赵至善屋里茶几上的怪味香就是钟离罗盘自主研发的秘密武器。

    那个被收买,专门来坑害赵至善的年青医生,张口就来:

    “人死了以后到哪儿去儿?科学说消失了。

    人出生之前在哪里?科学说不存在。

    自我意识是什么?科学说无法证明。

    人为什么会产生自我意识?科学说记忆产生自我意识。实际情况是,记忆可以复制,自我意识无法复制。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科学无法复制人,对吧,绕这么大个圈子。”赵至善有时爱逞自己脑袋灵光,不喜欢啰里巴嗦的。

    年青医生照样面无表情地说:“如果要弄清楚人是否能够不死,就要弄清楚死亡的意义。什么是死亡?”

    “死亡是自我意识的消失,出生是自我意识的产生。对吧,你简要截说,我忙的很,没空聊闲篇。”

    赵至善喜欢打断别人的话。

    年青医生说:“人的一生细胞要复制几十次,也就是说我们一生中无时无刻不在死亡,总共要死掉几十次。

    我们都是自己的复制人,这种死亡并不可怕,因为它是缓慢的,没有感觉,甚至连自我意识都不用丧失。

    如果我们可以让这种死亡和更新永不间断,人类就能实现长生不死。”

    “废话!那不是刚才说过科学无法复制人类,等将来科学实现了,我早死几百年了!你能不能说点儿有用的!说不出来就滚蛋!”赵至善白他一眼,对他没啥好口气。

    年青医生并不生气,必竟他是专心来祸害人的,这种土豪他也见多了,因而就不以为然地说:

    “那你说错了,美国科学家已经研制出了长生不死药,可以让人活到一千岁。”

    “扯蛋去吧。”赵至善闭上眼,摆摆手,让他滚,滚蛋。

    年青医生哪里肯滚,他还没祸害完,就继续说:“长生不死的方法有三种:

    第一,找到自我意识的原型,以分子水平打造载体,形成人类最终形态。

    第二,找到自我意识在脑中的存在方法,以克隆及转基因技术打造载体,实现异体意识的传输。

    第三,寻找基因修复方法,在原载体中植入本体修复后的细胞,达到与本体匹配并参与与正常新陈代谢,数十年后原载体自动更新,无须涉及自我意识。”

    “好了好了,我对你的话完全不感兴趣,你要是现在能拿出一粒仙丹来,咱们还有得说道。”

    赵至善摆摆手,示意年青医生赶快滚蛋吧。

    年青医生拿过一个本子请他签字,赵至善问:“这是啥?”

    年青医生说:“这是顾问费,我们刚才谈话时间不到一小时,按一小时计算,每小时300元,在你的住院保证金中扣除。”

    “我说你得不得,得不得,上牙打下牙,得得个没完没了,废话连篇的,拦都拦不住,敢情在这等着我呢。”

    赵至善气得脸色铁青,他口出白沫地说:

    “给我下套哇,你早说呀,早说我不听还不行,谁叫你说来着,长生不死说了半天,跟我一毛钱关系没有!关我屁事!”

    年青医生执意递过本子,说:“为客户服务是我们不变的宗旨,客户就是我们的上帝,请您签字。”

    “我靠!我都不想说粗话,我好孬也是儒商,你们这是啥医院!还上帝!啊呸!”

    赵至善把唾沫喷到了医生洁净的白大褂上。

    年青医生看也不看白大褂,顽强不屈地把本子塞过来,说:“我们还可以为您请著名的中医专家,专门讲长生不死。”

    “多少钱一小时?”赵至善扶扶眼镜,瞪起了眼睛。

    年青医生说:“如果你想请最顶极的中医专家,那就得二千元一小时,不足一小时按一小时计算。

    不过,如果您现在就叫的话,我这没用完的十来分钟,可以白送。算是住院大礼包。”

    “马上让他来!只有十分钟,超过不付钱!”

    赵至善听到白送,马上一拍床板。

    年青医生不慌不忙,对着胸口处的微型麦克风低声说了几句,不一会儿就进来一位老中医。

    赵至善气恼地签字后,年青医生夹着本子昂首挺胸地走开了。

    这个老中医是被钟离罗盘用更重的金收买的,主要是给赵至善下药,当然不是毒死他,而是叫他不死不活,至少不要出院,最好变成废物。

    老中医须发皆白,其实是昨天才到理发馆染的。

    他红光满面,昨天喝了不少虎骨酒。

    总之,装的还像那么一回事。

    他颇有自信地昂着头,上来就对赵至善洗脑:

    “我必须先给你扫盲:地球人类的一岁,是根据地球顺轨道环绕太阳一周的时间来计算的,历法称为一年,在人寿命上算作一岁。

    假定人类的寿命为一百岁,地球上的一百岁比较太阳系其他八大行星上的一百岁,水星上的100岁等于地球上24岁;金星上的100岁等于地球上61岁;火星上的100岁等于地球上185岁;木星上的100岁等于地球上1186岁;土星上的100岁等于地球上2945岁;天王星上的100岁等于地球上8402岁;海王星上的100岁等于地球上16467岁;冥王星上的100岁等于地球上24800岁。这个计算是按八大行星绕太阳一周所经过的时间之长短和地球一年365日作比例推算,零数不计。前三星及地球,我们称之为短命世界;后五星,我们称之为长命世界。”

    赵至善认为他在扯淡,怒吼道:“滚蛋!马上滚!滚!!”

    老中医看他中计,淡定一笑,以领导的口吻对门外说:

    “病人的精神不够镇定,护士,来先给他来一针,镇定镇定镇定!”

    门外,静候的被钟离罗盘收买的女护士,端着托盘进来,不由分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针,居然连裤子都不用脱,真是天才!

    “唉哟!”

    一声惨叫过后,赵至善果然老实很多,呆若木鸡。

    老中医很敬业,不能因为病人有点脑残,就偷奸耍滑,他照样进行科普工作:“中国早在1600年前便有了长生不老药。

    1965年,考古队员在象山的东晋大墓里发现了一个直径10厘米圆形的漆盒,里面有200多粒,通体红艳,米粒大小,保存完好,放在墓主人的头部位置。

    墓主人是王羲之家族的。

    最终认定为东晋时期的长生不老仙丹。化验显示,丹丸的主要成份是硫化汞,硫的含量为13%,汞的含量为60.9%,另外26.1%的成份尚不清楚。”

    “硫化汞不是毒药吗?墓主人吃了长生不死药还躺在棺材里?你当我真傻呀!”

    赵至善一辘轳从床上坐起来,老中医又喊了:镇定!

第105章 往死里坑

    赵至善听到镇定两字,立即卧倒,闭嘴,呆若木鸡。

    老中医轻蔑地转过头,连赵至善正眼都没看一眼,他一捋山羊胡子,继续搞他的科普:

    “东晋葛洪在《抱术子》中介绍了烧炼仙丹的过程:丹砂烧之成水银,积变又还成丹砂。意思是丹砂加热分解出水银,冷却后,又生成硫化汞。”

    “这是不死药还是耗子药?”赵至善鼻子哼哧着。

    老中医神态自若地说:“镇定!需要打针吗?”

    “你随便扯吧!”

    赵至善捂着屁股,钻进被窝。

    老中医看他居然还有些理智,看来药量很不足,又不能马上再打针,以防止医患冲突,引起纠纷。

    他就拿出第二套坑人方案,对赵至善说:“你现在需要补充一些蛋白质,一会儿给你挂一瓶白蛋白!”

    “我不需要蛋白质!”赵至善在被窝里说。

    “任何人都需要蛋白质,凭你如此智力,我建议你加滴生理盐水,因为你的电解质很低,导致思维能力在下降!”

    老中医对门外喊:“挂瓶!”

    门外端托盘的女护士随声而入,不由分说,拉过赵至善的手腕,直接扎针,动作娴熟,快如闪电。

    赵至善本来想反对,但想到是生理盐水,就当自己喝咸汤了吧,也没当回事情。

    其实,里面的成份只有钟离罗盘知道,也属于他的专利产品。

    赵至善有点昏昏欲睡,不过,他隐约地观察到老中医似乎在偷笑,那是一种阴谋得逞的坏笑。

    “你笑什么笑?”赵至善本来就很多疑。

    “顾客是我们的上帝,对顾客要象亲人般的温暖,微笑服务是我们的基本要求。”老中医依然阴险地笑着。

    “你不用再笑了,你又是不空姐,你能不能出去!”

    赵至善想到镇定针,就没有再让他滚蛋。

    老中医在琢磨,赵至善也太皮实了,怎么到现在神智还这么清醒呢?这样怎么能对得起出钱的主呢?

    本着谁出钱就为谁服务到底的精神,老中医决定拿出看家的本领。

    “不必客气!我去去就来!”老中医退出。

    此刻,病房的大门闪出一个人头,他细细的略呈三角形的眼睛,谨慎地环顾了一圈周围。

    这个人就是钟离罗盘,他刚刚把赵至善的太太安排住院,现在又来监护室来看望赵至善。

    近来,太乙观整体搬迁的事情已经提到正式的行政日程上来,神精咒给他下命令,务必要完成两项任务:

    第一,让元玄子滚蛋!

    第二,太乙观那片地不能给任何人,包括赵至善,必须要让魔道门的人得到并开发!

    具体是谁,根据个人表现再定!

    钟离罗盘对老中医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悄无声息地递给他。

    十分钟后,老中医回到病房。

    他拿出一本深棕色的古籍残本,好像被药水泡了许多似的,到处是一圈圈的黄水渍。

    赵至善厌恶的躲开:“这上面不会有尿吧?”

    “说哪里话哟,这可是好东西!你打开来嗅嗅,味道可奇妙了!”老中医循循善诱。

    赵至善傻乎乎的打开书把鼻子往上凑。

    好像确实有一股子怪味尿骚,他气恼地把书顺窗子扔出去,一边嘴里骂道:“啥破烂玩意儿,他娘的见鬼去吧!”

    书由窗子飞出,却在空中突然散成了朵朵金灿灿的莲花,向天上冉冉升去。

    只听得一声惊天炸雷,响彻云霄,一束电光,蜿蜒而下,如巨龙俯冲下来,赵至善惨叫一声,浑身燃起了熊熊大火。

    赵至善浑身上下全是火苗,他简直快成人灯了。

    站在门边上观察不语的钟离罗盘冷眼瞄了一下,抱着双臂闪人了。

    火焰一起,房顶的室内喷淋系统立即启动,报警笛声鸣响,屋顶的水雾像瓢泼大雨一般浇到赵至善身上。

    不到二分钟,至少有十来名医生加保安冲进屋里,对准病床上的赵至善就是几盆冷水浇上去。

    火是灭了,赵至善呆呆地坐着,像一只落汤的秃毛鸡。

    他被医院转移到另一间高级病房更衣和进行全面体检。

    主治医生面色凝重地问:“这是怎么回事?现在医患关系这么紧张!万一病人投诉怎么办?索赔怎么办?最后一个和他谈话的人是谁?”

    老中医从人群中挤过来,说:“他是人体自燃,与我们医院的护理无关。”

    年青医生补充道:“确实如此!人体能够产生几千伏的静电,这些静电通过毛发放掉,在正常环境中是无害的,但是在某些极端的环境中,比如头发稀少,外加室外闪电,静电就可引起人体的自燃。”

    老中医接着说:“人体自燃也与体内过量的可燃性脂肪或磷积累过多有关,人体内有天然的电流体,它能造成体内可燃性物质燃烧。”

    主治医生总结道:“宇宙空间中到处都有漂浮着的带电粒子和等离子,由于地球强磁场的区域变化性和宇宙空间的磁场影响,形成了对飘逸带电粒子的方向性束搏,使局部地区形成了强大的带电粒子云团。

    在形成带电粒子云团的聚集过程中,由于粒子之间的碰撞反应,从而形成了高能量的温度及光波辐射,使地区的局部温度骤然增高,引起人体的自燃。

    这都是科学已经验明的事实!

    马上写出相关报告,让患者本人签字确认!”

    经过体检,没有大碍,虚惊一场。

    赵至善在昏迷中,被钟离罗盘握着手在医院出据的免责医疗报告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女护士赶快过来熟手熟脚地给他推了一针安定,赵至善沉沉地睡去。

    “他最近一个月能出院吗?”钟离罗盘问年青医生。

    “最好还是住院休养。”

    年青医生心想,我们医院巴不得病人一辈子住在这里永远别出去才好。

    “他的病严重吗?”钟离罗盘转头问老中医。

    老中医轻轻一笑,说:“那是相当的严重!我们至少可以保障他一个月之内出不了医院!”

    年青医生听后心花怒放,但又狐疑地望着钟离罗盘。

    钟离罗盘满意地说:“医院就是救死扶伤的地方,你们都是合格的白衣天使,千万不能放走任何一个病人,这也是医院和医生的天职!”

    老少两位医生拚命地点头称赞,向他投去同志般温暖的目光。

    “一定要让病人得到最好的医治,一个月是底线,我看三个月没问题,钱更不是问题!你们的明白?”钟离罗盘意味深长地盯着他俩。

    “明白!明白!”

    中西医一起笑逐颜开,我们恨不得他一直住到死!

    ……

    第二天,过了晌午,赵至善恢复了意识,他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一张瘦削的男人脸和飘落在肩头的又粗又黑的长发。

    “啊?”

    赵至善有些惊讶,又有些心悸,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他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害怕这个跟了他二十年的小男人呢?

    “赵总,你可算醒来了,昨天那一幕,可把我吓坏了!”

    钟离罗盘拍着自己的胸脯,充满感情地说。

    “昨天怎么了?”赵至善好像有点儿失忆。

    钟离罗盘见状,把小三角眼一转,赶紧说:“没什么,你只是晕过去了。”

    赵至善说:“我现在没有什么大毛病,你马上给我去办理出院手续,太乙观整体搬迁这事得抓紧跑!不然的话,”

    他瞄了眼钟离罗盘,没有往下说。

    “赵总,您恐怕一时半刻出不了院!”钟离罗盘表情悲痛地说。

    “什么情况?”

    赵至善从床上坐直了身子。

    “听医生说,您得了罕见的一种病,这种病叫心坏死!”

    钟离罗盘像念悼词似的,一字一顿。

    “放屁!”

    赵至善从床上跳起来,大喊大叫:

    “哪个狗屁医生说的!他祖宗才得了心坏死!”

    听到屋里的动静,年青医生冲了进来,瞅了一眼赵至善,对身后端着托盘,身穿粉红色护士装的女护士说:

    “这么严重的躁狂,还愣着干啥?!赶紧打针呀!快!”

    不容分说,护士像粉红色的蝴蝶般飘到赵至善面前,在两个男护工的协助下,把赵至善翻过来,扒掉裤子,强进推针。

    “赵总,你先休息!我不打扰了!”钟离罗盘对年青医生点点头,很坤士的走了,轻轻的掩上门。

    不到几秒钟,赵至善就在药物的控制下,沉沉地睡去。

第106章 步步紧逼

    话说元玄子那天从迎仙居见到独孤境和玉泉子,思绪万千,未及静下来整理思路,又碰上赵至善前来下战书。

    好似车轮大战,一波接一波,不让人片刻安宁。

    元玄子疲惫不堪地回到太乙观,已值未时。

    天色阴沉,乌云密布。

    湿雾渐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看来,形势逼人!

    京城那面要来人逼他,独孤境派人偷书已经逼他,赵至善上门逼他,玉泉子见面逼他,艾金玉出家逼他,幕后的神精咒几次三番用毒药逼他。

    逼来逼去,无非就是让太乙观挪走,或是让他元玄子滚蛋!

    莫非,太乙仙方真的就在太乙观吗?

    连元玄子自己也迷惑了。

    ……

    仙也没有心绪用斋。

    道教信奉:过午不食,知福少食。

    认为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戈,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

    索性避谷。

    元玄子进到丹房后,双盘于榻,服入三粒延寿丸(枣泥、芝麻、栗肉、茯苓、黄精、天门冬、白术,炼蜜为丸,梧子大。)以代谷食,继尔叩齿咽津纳气,以练自家地元神丹。

    然而,不知怎么,一时却难以入定,千头万绪涌上心来,哪一桩哪一件不是既紧急又重要?哪一个哪一物不是既难舍又难忘?

    都说玄门清静,哪知四处刀光剑影!

    正是逃避无门,解决无路!

    脑海里一片翻腾,如云蒸霞蔚,万壑争流,挥之不去,斩之不绝。

    元玄子感到内心窒息快要爆炸了,他突然仰天大笑出门去,信步来到太乙观的侧门,站在崖边眺望群山,以缓解紧张的心绪。

    恰在此时,听到有人朗声笑道:“沉浮千古事,谁与问东流。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那个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

    元玄子闻听立即转身,前后左右,却人影皆无。

    “仙师,是您吗?请您显身垂教。”

    元玄子面向西北昆仑方向,跪倒在地,闭目敛神。

    “兰碎作香尘,竹裂成直纹,焱火炽昆冈,美玉不受梵。一指神,你又何必施此大礼呢?人间何来老神仙,世上只见老疯癫。哈哈哈。”

    待元玄子起身仰目望去,眼前站着一位鹤发遮目,麻布裹身,跣足木屐,手持藜杖的老人。

    他前鸡胸后罗锅,浑身污垢,十指黝黑,居然还指着自己那张看不清底色的大花脸说:

    “大千世界浩茫茫,收拾都将一袋装。

    毕竟有收还有散,放宽些子又何妨?”

    元玄子何等人也,听罢此诗,纵身一跃,一把扯掉老者的披肩长发,笑道:“原来是老哥哥!也算我方才没有白跪!”

    谁知那老布袋轻盈地躲闪腾挪,一如狸猫。

    元玄子频频出招,却丝毫撞不到老布袋。

    老布袋伸出两指直点元玄子脑后的天柱穴。

    元玄子感到一阵冷风,想闪已来不及,被重重地戳上了。

    “你以为我宿醉啊。”元玄子虽不满被老布袋袭击,但突然间浑身轻快,胸口憋胀的感觉一扫而光。

    “元道长莫非不知天柱穴是治疗忧心症的奇穴吗?”

    老布袋看出他的疑惑,便说。

    “你若知我心忧,也当知我何求。非是居高身不退,实乃手无寸功。太乙观有名无实,得不到太乙仙方,我元玄子寝食难安,愧对仙师天命!”

    两人说着,一起走进观执书屋。

    老布袋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叹道:“你可知我的辛酸?!”

    “你老布袋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元玄子在他对面坐下。

    “错!大错!”老布袋少有地挥舞着拳头,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元玄子亦一跃而起,两人一搭胳膊,在书屋内开始太极推手。

    太极推手之要在于信息的传递与反馈。

    信息传递分三个层次,低层次是皮肤知觉传递,中层次是气场感应传递,高层次是意念传递。

    半小时默默地过去了,不知他们之间相互传递了些什么意念。

    “老哥哥必是到孤峰山领教了神精咒的厉害吧?”元玄子收了手,重新回到太师椅上落座。

    “神精咒的火神功已经炼到了魔界的高层次,我的布袋子也收不了他的凌风镜了。”老布袋端起桌上的茶碗,一饮而尽。

    “不会吧?那你怎么救出他们几个的?”元玄子非常吃惊。

    “唉呀,原来你那徒弟燕玄虎他没跟你说!”老布袋又激动起来,说:“这事要论功劳,还得算在木椟子身上,他见我拿布袋收不了凌风镜,差点儿被火烧死,急中生智,挖了盆神精咒的屎尿给他浇了一身!哈哈哈,你可没见到,那个臭哇!”老布袋笑得差点儿抽过去。

    “还有这种事!”元玄子也觉得邪门,可是就没听燕玄虎说过,他平时不是挺能打小报告的嘛。

    “真是原汤化原食,哈哈哈。”老布袋越想越好笑。

    “可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咱们不能端盆屎尿当成炸药包吧,况且,还是神精咒自己的,要是别人的,说不定还不好使!”元玄子意识到形势逼人,情况危急。

    “是呀,神精咒几次本番地给你下毒,看来他早就准备好了。上次放荧光粉的人你查到了没?”老布袋问。

    “没查到,但我猜到是谁了。”元玄子说。

    “猜?能靠谱吗?你猜的人是谁?”

    元玄子刚想说话,书房外面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师父!你在吗?”一个女子声音甜甜地叫着。

    元玄子一使眼色,老布袋闪身进了里间,放下门帘,他贴着墙壁倾听。

    “进来!”元玄子仍然坐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本古籍线装的《道德真经》。

    进来的是艾金玉,她一眼看到元玄子手里的书,先是怔了一下,随后马上恢复自然。

    “问候师父道安!”艾金玉走到书桌前跪下,磕了三个头。

    “你有什么事?”元玄子没抬眼皮。

    “回师父话,我有情况汇报。”艾金玉没敢站起来。

    “什么情况?”元玄子翻过一页书,仍然没看她。

    “禀报师父,赵至善住院了!”艾金玉窥视着元玄子的表情。

    元玄子的古籍线装《道德真经》是大开本,挡住了他的脸。

    “嗯,还有什么事?”元玄子淡淡的说。

    “下周一京城那边要来人,还是上回来的那两位领导。”

    元玄子放下书,对艾金玉说:“我决定批准你出家!你斋戒三天,在太乙真人像前披衣纳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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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一仙道介绍:
洞洞洞捌捌捌号天界令牌压在了元玄子的身上,“仙师,开机密码?”仙师说:“莫问密码,且修且行且积分。”
一位道长在神授仙师的指引下,寻找太一仙方,完成不老天命。又惊又险又好玩,千难万险能过关!
快快跟我来,一起拔剑抉浮云,斩妖追仙侠!太一仙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一仙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一仙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