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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猪头七     我的谍战岁月txt下载     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70章 土肥圆(求双倍月票求订阅)

    皮特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就看到程千帆正拿着一根牙签逗弄笼子里的鸽子。

    自己这位朋友专注的眼神盯着他养的鸽子,似乎在打什么主意。

    “你在想什么?”皮特突然问。

    “这只鸽子个头不小,特别是屁股颇为肥美,烤了吃一定很美味。”程千帆随口回答说道。

    然后意识到了什么,他一扭头就看到皮特愤怒的脸孔。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程千帆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指着笼子里的鸽子说道,“不就是说要吃你这只鸽子嘛,多大点事。”

    “这不是肉鸽!不是肉鸽!”皮特生气说道,“这是安特卫普鸽,是最好的信鸽之一!”

    “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都一样。”程千帆朝着鸽子吹了声口哨,“日本人那边什么情况?事态危急的话,我要考虑将我们的货物转移到安全地带。”

    “你就知道惦记你的货物。”皮特没好气说道。

    “错,是我们的货物。”程千帆昂着下巴,纠正说道。

    “给你。”皮特从公文包内取出一份文件递给程千帆,“你自己看吧,战争爆发了。”

    这是上海市政府方面向法租界以及英美公共租界发来的通告函件:

    “晨九时十五分,日军舰重炮向我闸北轰击,炮弹落入居民区,无辜平民死伤无数。

    及后,日海军陆战队一小队,由天通庵及横浜路方面,越过凇沪路冲入宝山路,向我驻守宝兴路附近之保安队射击。

    我军为自卫计,予以抗击。

    双方激战约二十分钟,敌始退走。”

    程千帆心如刀绞,他完全能够想象得到舰炮炮弹落入居民区会是何等的惨状。

    嘴角咧了咧,程千帆扬了扬手中的文件,嘟囔着说,“看来,我们在码头剩余的那些货物,要尽快转移。”

    “你看着办吧。”皮特摆摆手,“我要午睡了,别打扰我。”

    他开完会,又溜出去同坦德尔太太幽会,现在很是疲惫。

    “小心有一天死在女人肚皮上。”程千帆嘿笑一声,说道,“还有一件事,你记得催促一下马赛那边赶紧装船发货。”

    “知道了。”皮特不耐烦的摆摆手,听得程千帆的马靴踏地声音远去,嘟囔了一句,“说我?你的名声也不比我好多少。”

    ……

    遥远的北平。

    王府井大街附近的锡拉胡同,有一个外表并不起眼但实际上是个高墙深院的宅第。

    土肥原贤二站在门口,有些失神。

    耳边响起的蝉鸣声,令他回过神来。

    “师团长阁下。”一名随行佐官低声说。

    “知道吗?这里以前叫‘坂西公馆’。”土肥原贤二指着门头说道。

    在这里,板西利八郎和土肥原贤二曾一起探讨对华政策。

    坂西利八郎曾经考究自己看好接班人土肥原贤二,询问他对于占领中国有何设想。

    土肥原当时阐述说,欲侵占中国,必须要取循序渐进之策,为此不可以将华北作为夺取中国的首要之地,因为华北为中国政治中心,如首取华北,必遭东北及中国腹地两面夹击,故而应首取满蒙。

    为此,土肥原认为,应扶植东北的张作霖,打击直系军阀吴佩孚。

    土肥原贤二嘴角浮起一抹自得的笑容,他脑海中回忆起自己说出此番言论后,坂西利八郎抚掌喝彩之情。

    坂西对土肥原的分析很赞同,因而决定将土肥原推荐给张作霖,希望土肥原能在张作霖身边发挥重大作用。

    然而,张作霖身边的日本顾问町野武马却对土肥原心存芥蒂,因为土肥原属于参谋本部,而日本陆军一向不把日本内阁放在眼里,内阁也对日本陆军多方戒备,双方成见极深,故而丁武野马的极力反对,坂西利八郎的推荐受阻。

    也正式因为这个原因,土肥原贤二在几年后暨一九二八年才来到张作霖身边当顾问。

    对此,土肥原贤二曾公开痛骂丁武野马,言说若非丁武野马的阻拦,帝国至少会提前几年占领‘满洲’,而彼时中国政府内部还没有统一,帝国占领中国的难度将会减轻很多。

    “师团长阁下。”一名日军大尉快步走来,“上海急电。”

    土肥原贤二接过电文,肥胖、硕大的脑袋微微低下,垂目去看。

    电文说,日军军舰在黄浦江上炮击上海闸北,同时海军陆战队进攻宝兴路,淞沪战事爆发。

    阅罢,土肥原贤二表情无悲无喜,将电报纸随手交给身旁的中佐。

    “他们没有听师团长的劝告,果然还是动手了。”中佐扫了一眼,叹口气说道。

    “这件事怪不得他们。”土肥原贤二摇摇头。

    他很清楚,虽然这是日军先开炮,但是,实际上是中国军队一直在准备动手,上海驻军方面更多的是被迫先下手为强。

    “可惜了,常凯申这次没有上当。”土肥原贤二摇摇头。

    卢沟桥事变之后,日军的战略是最少要拿下平津这两个历史名城,若是中国方面真的不肯退让,那么日军决定要在河北中部,以大会战方式歼灭中国主力军团,完成切割中国华北的战略意图。

    此时,日军并未打算上海,在长江三角洲的中国军政经济财税重心,开辟第二战场。

    以土肥原贤二、石原莞尔为首的一部分日军将领认为,日本应该切割蚕食中国,若同时在上海开战,将会牵连日本与国际强权的重大经贸利益,容易在国际上被孤立。

    此外,土肥原贤二也很担心苏联的动作,若在上海开战,日军兵力向华东分散,苏俄可能会进犯‘满洲’。

    土肥原贤二去函陆军参谋本部,断定中国不敢全方位反击日本侵略,中国军队最多只能在华北对日军的进攻,进行局部有限的抵抗。

    根据过去的经验,中国面对日军侵略,防守不住,又遭到损兵折将之后,中国只有默认日军控制的战局。

    便如同九一八事变之后的东北、长城之战之后的热河,都是帝国制造事端,中国军队守不住,只能默许帝国占领。

    故而,当得知南京政府竟‘丧心病狂’的打算在上海先动手,开辟第二战场。

    土肥原贤二大惊,他立刻发动日本方面控制的媚日文人、政客,鼓吹中日友好,同时释放‘和平信号’,想要拖延南京方面在上海动手的决心。

    不过,最终结果不如人意,常凯申此次似乎是坚定了决心要在上海大打一场。

    无奈之下,为了避免被中国军队先动手、陷入被动局面,帝国在上海之驻军只能抢先动手了。

    “青木君,回电上海。”土肥原贤二边走边说,“电告田小姐,好好活着。”

    青木纯一惊讶的看了土肥原贤二一眼,点点头,“是!”

    ……

    路大章向老黄传达了组织上的行动命令和计划。

    听闻此次行动,竟然有中央巡捕房三巡巡长程千帆的参与,老黄极为惊讶。

    “程千帆也是我们的同志?”他问道。

    “不是。”路大章摇摇头,“组织上花费十根大黄鱼买通了。”

第371章 丝丝入扣(求双倍月票)

    “十根大黄鱼?”老黄倒酒,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巴,又捋了一把胡子上的酒水,点点头,“唔,差不多是这个行情。”

    “程千帆虽然贪财,不过,他的风评不错,拿钱办事。”路大章坐下来,自己倒了一杯酒,唆了一口,直接用手捻起一块肥美的猪头肉,丢进嘴巴,说道,“对于他这种人,只要钱到位,一切好说。”

    “不能大意。”老黄三杯酒下肚后,脸色涨红,摇摇头说,浑浊的眼眸散发冷静的光,“程千帆这个人,我看不透。”

    “怎么?这个人有问题?”路大章捉了一只花生米放进嘴巴,嚼了嚼,‘啊呸’一声,苦的。

    “程千帆的背后肯定有人。”老黄嘿笑一声,说道,“就是我暂时弄不清楚他是哪一方的。”

    说着他用指甲挠挠头,弹了弹大块的头皮屑,“这年头,能在巡捕房活得滋润的,就没一个简单的。”

    ……

    “组织上交代说,必须确保‘苗先生’顺利完成X光检查,不惜一切代价保证安全。”路大章连续喝了几口酒,才将嘴巴里霉花生的苦味压下去。

    “程千帆的政治立场一向反动,虽然他贪财,但是,若是被他知道‘苗先生’的身份,必然翻脸抓人。”老黄说道。

    “苗先生的身份……”路大章沉吟着,看着老黄。

    “不用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老黄摇摇头。

    “我也没打算告诉你啊,组织纪律你知道的。”路大章摇摇头,低声问道,“你怎么猜到的?”

    “看报纸。”老黄放下筷子,直接用手捻出一块猪头肉,又小心的将两粒花生米放在中间,用肉片包裹着盐炒花生米,放进嘴巴,满口生香,舒服的眯了眼睛。

    “现在虽然是国红二次合作,但是,反动派依然不承认我党在浙赣皖闽的红色武装,需要隐蔽来上海看病的,最大可能来自这些地方。

    从距离上来说,闽赣太远了,皖南的同志,去南京更加方便,那么,最大之可能便是我浙南游击队的同志。”老黄嘴巴里嚼着花生米,说话有些咬字不清,“报纸上前段时间有国府十万大军浙南剿匪的战报……”

    路大章就那么看着老黄,这个老酒鬼模样的同志,仅仅只是从报纸上的战报,结合他自己的分析,竟然已经猜到了‘苗先生’的身份。

    “别那样看着我。”老黄嘴角笑了笑,看起来更像是嘴角肌肉抽搐了一下,“我先是‘飞鱼’,后来才是‘鱼肠’,情报工作我不比你差。”

    路大章咧着嘴,压着笑意,点头。

    ……

    “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路大章说道,“程千帆虽然收钱做事的风评不错,但是,我们不得不防。”

    “这就对了。”老黄抿了一口酒,捏起一块猪头肉,裹着花生米吃得满嘴流油,又喝了一口酒,漱口一般在嘴巴里咕噜咕噜,最后咕咚咽进肚子里,说道,“我会暗中盯着,若是程千帆有什么异动,我负责处理掉。”

    “行。”路大章点点头,“如果确有必要,可以除掉程千帆,不过,最好不要到那一步。”

    贪财的程千帆,倘若不多事,留着的话,对于红党而言,还是有利用价值的。

    “我会把握的。”老黄点点头,他又朝着酒杯里倒了酒,却是没有喝,而是直接将酒杯里的酒水浇在了身上。

    路大章看着他。

    “再喝就真的醉了,会误事。”老黄拍了拍身上,令酒气更彻底的渗入衣裳,说道。

    ……

    三巡的捕厅还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般空荡荡。

    叮铃铃。

    捕厅的电话铃声响起来。

    被大头吕安排下来值班的秦迪几个大步走到电话机旁,拿起话筒。

    “中央区巡捕房,我是秦迪。”秦迪说道,“巡长在的,鲁四哥你稍等。”

    秦迪放下话筒,来到巡长办公室门口,敲门喊道,“巡长,鲁玖翻的电话。”

    “是我。”程千帆走出来,拿起话筒,说道。

    秦迪正拿着剪刀剪指甲,他之前因为手上沾了黏糊糊的仁丹,去洗手的时候无意间发现指甲里有油墨,他怎么洗都不能完全洗掉,故而选择直接用剪刀剪掉指甲。

    洗个手都能发现指甲上的隐患,秦迪对于自己的机智还是颇为自得的。

    就在此时。

    “抓起来!我管他是谁的人,抓起来!”

    秦迪就听见巡长抬着下巴骂道:

    “鲁玖翻,你给我听好了,抓人!你手里的枪是干什么吃的,有人闹事,你他娘的不会开枪啊!”

    程千帆骂骂咧咧的放下话筒,一扭头就看到了秦迪。

    “秦迪,你去金神父路。”程千帆沉着脸,“有人当街打砸,你小子不是一直嚷嚷着要为民做主吗?你去,盯着鲁玖翻将人带回来!”

    “是!”秦迪高兴的敬礼,带了配枪,兴冲冲的就要离开,却是终于想起来自己的工作,“巡长,我走了,谁值班?”

    “我不是人啊?”程千帆骂道,“快去!”

    秦迪赶紧离开,还能听到巡长在那里骂‘蠢货’、‘怂货’之类的话,看来是被鲁玖翻气的不轻。

    ……

    手下都派出去了。

    程千帆干脆找了一把椅子,坐在捕厅的电话机旁边,守着电话机坐镇指挥。

    电话铃声此起彼伏的响起,一会是捕厅的电话响起,一会是他办公室的电话响起。

    程千帆忙着接电话,两头跑。

    整个捕厅响彻着小程巡长下达命令、亦或是骂人的声音。

    叮铃铃。

    “开枪了?”程千帆沉声问。

    “死了没?”他又问。

    “没死?”程千帆皱了皱眉头。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一声枪响,然后程千帆便听到大头吕的汇报,“报告巡长,属下击毙一名当街抢劫商铺、并且试图拒捕之暴徒。”

    “很好。”程千帆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我打电话通知刘法医去验尸。”

    按照法租界巡捕房最新之办案程序,发生枪击案件,暴徒被击毙,需要法医来到现场勘察、有了初步结论之后,才能够将尸体运走。

    而刘法医,还有一个身份,他是台拉斯脱路警察医院目前唯一的X光医生,本来还有一名X光医生,不过,这人前两天回无锡老家奔丧去了。

第372章 雁过拔毛(求双倍月票)

    程千帆给台拉斯脱路警察医院挂了个电话,通知法医刘明远出金神父路的枪击案现场。

    台拉斯脱路。

    一辆半旧的带棚皮卡车从警察医院驶出。

    “是刘明远吗?”在警察医院大门对面的茶摊喝茶的一对中年夫妻瞥了一眼,男子低声问女人。

    女人点点头。

    几分钟后。

    薛华立路斜中央巡捕房附近的一个杂货铺,杂货铺的电话铃声响起。

    “喂,找谁?”杂货铺老板拿起话筒问道。

    “菎山的阿水?”杂货铺老板捂着话筒,喊了一嗓子,“哪个是阿水,菎山的阿水?”

    没人应。

    “哪个是阿水?”杂货铺老板又问了遍。

    “好像上午有个叫阿水的在这里打过电话。”有人想起来了,说道。

    “人不在!说了不在,去哪了?我哪里晓得。”说着杂货铺老板挂掉了电话。

    杂货铺旁边,一个歇脚的捏糖人手艺人将担子扛起来,嘴巴里嘟囔了一句,地方不好,没有小孩子,换个地界的话,寻别处卖东西去了。

    ……

    中央巡捕房的大门口,老黄倒背着手,打着酒嗝,盯着斜对面的早点铺子门口那条黄狗看。

    “老黄,你可别犯浑。”门哨看了老黄一眼,看无人注意自己,压低声音提醒说道,“那家早点铺子和赵探长是亲戚,他家的狗可动不得。”

    “谁说我要吃狗了?”老黄骂道。

    “你先擦擦口水吧。”门哨没好气说道。

    “糖人!何仙姑、蓝采和、武大郎、张果老、铁拐李……糖人嘞!”就在此时,一个捏糖人的挑着担子从门口吆喝着走过。

    听得捏糖人吆喝的第三个人名是武大郎,老黄朝着地上啊呸吐了口口水,“我警告你,小麦子,乱讲话没肉吃。”

    说着,留恋的看了一眼早点铺的黄狗,朝着巡捕房三巡捕厅走去。

    ……

    程千帆打了个哈欠,他摸了摸身上,从兜里掏出烟盒,里面只有一支烟了。

    将烟盒直接扔在地上,烟卷叼在嘴巴里,摸出打火机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然后去了自己办公室,又摸出一包没拆封的香烟,放在身上。

    就在这个时候,老黄进来了。

    “程巡长,关少爷留下的那些炖料呢?”老黄打了个酒嗝,问道。

    “老黄,我听说你在打对面那家早点铺的黄狗的主意,可别说我没有提醒你啊,那家铺子有赵探长的关系。”程千帆看了老黄一眼,嘿笑一声说道。

    他的内心颇为不平静,天天看到老黄这个醉鬼,却从来不觉得这总是醉醺醺的老家伙竟是那么亲切。

    “谁说的?”老黄急了,“老黄我医者父母心,便是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更别说吃狗肉了。”

    说着,不理会程千帆,“我自己找。”

    就在这个时候,捕厅的电话铃声响起。

    程千帆拿起电话,听得电话那头的声音,他眉毛一挑,捂着话筒,对老黄说道,“大料都被秦迪收起来了,在秦迪那里。”

    说着,又拿起听筒,“你说什么?”

    “好了,我知道了,我安排人过去一趟。”

    ……

    “侧恁娘。”程千帆挂掉电话,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捕厅,骂了句,这个时候,他的视线停在了正在翻找东西的老黄身上。

    “老黄。”程千帆微笑着,从身上拿出那包没拆封的香烟,熟练的拆封。

    “别,我今天头疼,要回医疗室休息。”老黄猜到自己要被拉壮丁,赶紧提前堵住程千帆的嘴巴。

    “老黄,你看,整个捕厅就剩下我自己了,我得在这里坐镇,你看,要不,你辛苦一趟?”说着,他将香烟塞进进老黄的手里。

    “那好吧,我就跑一趟吧。”老黄看了一眼手里的香烟,假作无奈的说道。

    两人对视一眼,对对方的演技都表示认可。

    程千帆说了处警地点,老黄记在心中,就要离开。

    程千帆一抬眼,无意间看到政治处的赵枢理探长在捕厅外面抽烟。

    他心中一动,立刻问老黄,“老黄,中午喝了几杯酒?”

    老黄转过身,有些生气的看着程千帆,“三小杯。”

    程千帆隐蔽的竖起一根手指。

    老黄看着程千帆,露出心疼的样子,在程千帆的注视下,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点点头。

    ……

    约莫半小时后。

    程千帆接到了老黄的电话。

    老黄汇报说,现场有一位伤者已经被汉斯诊所的汉斯医生诊治了,不过,汉斯诊所的X光机坏掉了,他申请带当事人去台拉斯脱路的警察医院拍X光。

    “行吧,我给警察医院那边打个电话”程千帆点点头,对着话筒说道,“检查申请单,还有检查结果,回来补给我。”

    挂掉电话,程千帆长舒了一口气,至此,此次行动,他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警察医院的刘明远不在,按照程序,也便由老黄来拍X光。

    此事,也可以看做是当事人从汉斯诊所转到警察医院做检查的,所以,专业医生汉斯医生可以跟着。

    如此,除非运气恨糟糕、有意外情况,‘苗先生’可以顺利完成检查。

    此外,令程千帆惊讶的是,彭与鸥口中的医生同志竟然是汉斯诊所的汉斯医生。

    这个德国医生在法租界颇有名气,同巡捕房警务总监费格逊甚至都有些来往,没想到汉斯竟然会是红色战友。

    ……

    台拉斯脱路警察医院。

    有程千帆提前打电话知会,警察医院方面对于老黄带领当事人来做检查并没有产生任何怀疑。

    老黄婉拒了其他医生的帮忙。

    汉斯医生在X光室为经过了‘化妆’打扮、满脸是血的伤者‘苗先生’做检查。

    老黄在外面同另外一名当事人‘闲聊’。

    为了安全起见和保密需要,彭与鸥最终决定自己亲自出马、假扮这件案子的另外一名当事人,跟随来到警察医院。

    这也是无奈之举,‘鱼肠’的身份是高度机密。

    并且考虑到未来即将成立的法租界三人党小组,特别是关系到‘火苗’同志的安全,只能是彭与鸥乔装打扮之后、以洋行商人莫先生的假身份亲自上阵。

    彭与鸥是上海红党内部目前为止,唯一一个知道‘火苗’、‘鱼肠’和‘飞鱼’的身份之人。

    “莫先生,你怎么开车的?把人撞成这个样子。”老黄问道。

    “喝了点酒,这可真是……”彭与鸥压了压帽檐,说道。

    “我需要一根小黄鱼。”老黄压低声音说道。

    “要金条做什么?”彭与鸥惊讶问。

    “程千帆那个雁过拔毛的家伙,他问我收了多少好处,我说三根小黄鱼,他要抽一根小黄鱼。”‘鱼肠’头疼不已,苦笑说道。

第373章 残忍的小程巡长(求双倍月票)

    “这个程千帆。”彭与鸥一愣,随即骂了句,“雁过拔毛,够缺德的啊。”

    他想象了一下,如若自己不知道程千帆的身份,那么在自己的眼中,这就是彻头彻尾一个贪财好色的反动巡捕啊。

    这小子真会演戏,彭与鸥在心里说。

    “我手头上多是法币,只有两根小黄鱼,现在还差一根。”老黄瞄了一眼不远处走过的护士,说道。

    彭与鸥露出为难的神情。

    “来不及的话,我便将我手头的那根小黄鱼拿给程千帆。”老黄说,“不过,组织上需要尽快给我补上这根小黄鱼。”

    长期的抽烟喝酒,老黄有着较为严重的静脉曲张,他蹲下来揉了揉小腿。

    “不是我不舍得。”老黄一边揉腿,一边说道,“我告诉程千帆我收了三根小黄鱼,我的手里就必须有三根小黄鱼。”

    彭与鸥点点头,他明白‘鱼肠’的意思。

    如果程千帆是敌特,那么,老黄手里如若没有这三根小黄鱼,这便是足以令老黄暴露的一个看似不起眼的细节。

    ……

    “小黄鱼的事,组织上来解决。”彭与鸥咬了咬牙,“最迟明天上午,我安排人送来。”

    “好。”老黄点点头。

    “对于程千帆,你怎么看?”彭与鸥问道。

    “聪明人。”老黄说。

    程千帆收了钱,只做应该做的事情,对于是何人来警察医院做检查,他压根没有去关注。

    这是最安全和聪明的做法。

    即便是后来因为此事惹出麻烦,程千帆也可以最大化的撇清关系,毕竟收钱办事这在巡捕房太普遍了,只要不是知情者,什么都好说。

    老黄一开始还担心程千帆会对此事表现出一定的好奇心和关注,毕竟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肯定是有不可告人之处的。

    他担心素来表现的较为反动的小程巡长会横生枝节。

    并且老黄都做好了必要情况下,下手除掉程千帆的准备了。

    现在看来,对于程千帆来说,他觉得赚钱最重要。

    ……

    X光室的门打开了。

    汉斯医生同诊所‘临时’护士柴雪一起推着病患出来。

    “情况怎么样?”彭与鸥立刻问。

    “检查清楚了。”汉斯高兴的说道,“我的坚持是对的,通过最新式的X光机,腹部的阴影搞清楚了,回到诊所便可以立刻动手术。”

    “太好了。”彭与鸥振奋不已,“我们现在立刻撤离,以免夜长梦多。”

    “等一下。”老黄突然开口说道。

    彭与鸥心中一紧,疑惑的看向老黄。

    “医生,他的情况怎么样?”老黄的视线停在躺在推车床上的‘苗先生’身上,扭头问汉斯医生,“手术成功的把握大吗?”

    汉斯医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彭与鸥。

    彭与鸥表情严肃的看着老黄,蓦然,他的表情微变,又看了一眼躺在推车床上的‘苗先生’,最后,朝着汉斯医生点点头。

    “我会竭尽所能,剩下的就看他的生存意志。”汉斯说道,“不过,我坚信,对于这位红军同志来说,革命意志是他最不缺乏的!”

    老黄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后续的检查报告我来填写,你们快走吧。”

    ……

    待彭与鸥等人离开后,老黄进入到X光室,他仔细检查了一番。

    从医疗垃圾桶内,他翻出了汉斯医生用过的医疗手套。

    德国人的手部骨架比较大,汉斯医生用的是大号的医疗手套。

    老黄从兜里摸出路大章用来包裹猪头肉的牛皮纸,将汉斯的手套用牛皮纸包裹好,塞进了自己的兜里。

    又摘下自己的医疗手套,直接扔进了垃圾桶内。

    做完这一切,他又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留下什么漏洞。

    随后,老黄从身上摸出检查报告单,在结论一栏写上:盆骨有轻微骨折,自行修养即可,别无大碍,X光片由患者自行带走,已付医资。

    拿着‘新鲜出炉’的检查报告单,老黄找到了警察医院的值班医生盖了章。

    返回薛华立路的途中,老黄中途上了茅厕,看四下无人,将汉斯的医疗手套点燃了,扔进了粪坑。

    最后,又把一块石头扔进去,将‘残骸’淹没,彻底的毁尸灭迹,这才放心离开。

    回巡捕房去向程千帆交差之前,老黄先回了一趟家中,取了一根小黄鱼。

    ……

    “程巡长,这是检查申请单还有检查报告,你过目。”老黄语气略不善,说道。

    程千帆接过检查申请单和检查报告,入手一沉,捏了捏夹在中间的小黄鱼,脸上露出笑容,“辛苦了,老黄。”

    说着,打开抽屉,摸出印章和印泥的过程中,已经熟练而不着痕迹的将小黄鱼放进了抽屉里。

    先是在申请报告上签上‘同意’二字,这个不需要盖章,这份申请报告随后便由老黄补交给警察医院那边。

    然后在检查报告上签字,盖章。

    程千帆随手将签署同意的检查申请报告递给老黄,“麻烦老黄你有时间跑一趟台拉斯脱路。”

    “晓得了。”被抽了一根小黄鱼的老黄瓮声瓮气说道,拿起检查申请报告单,随手折起来放进兜里,晃晃悠悠离开了。

    程千帆看着老黄的背影,冷笑一声,嘴巴里嘟囔了一句,“算你识相。”

    说着,哼着小曲儿,将检查结果报告归档,收进了档案保险柜里。

    ……

    傍晚时分,三巡的捕厅里开始热闹起来。

    外出巡逻的巡捕陆陆续续归队。

    半天的功夫,抓了八人。

    三个想要趁乱打劫的小瘪三。

    两个闯空门的瘪三。

    还有两个趁着响枪混乱,想要偷小孩的人贩子。

    “关起来,收拾收拾。”程千帆指着三个趁乱打劫的小瘪三说道。

    “是。”有警员立刻押着三人离开,小程巡长的意思是,先打一顿再说。

    “这俩。”程千帆打了个哈欠,没好气说道,“饿两天。”

    “是。”

    “对了,这两天的饭钱……”程千帆虚手一指,“犯人绝食不吃饭,浪费粮食,翻十倍。”

    两个闯空门的毛贼闻言,瞪大了眼睛看过来。

    “看个屁!”巡捕上去就一人一耳刮子,押着人走开了。

    ……

    程千帆喝了口茶水,将茶杯放下,起身走到两个人贩子面前。

    他伸了伸右手。

    大头吕立刻递上鞭子。

    程千帆一人一脚,将两个人贩子踹翻在地,“绑起来。”

    挥舞着皮鞭,对着绑在柱子上的两个人贩子一顿猛抽,抽的两人哭爹喊娘。

    “不弄死就行。”程千帆扔掉皮鞭,阴着脸说道。

    “是!”

    众巡捕赶紧立正敬礼,这俩小子被抓住之后,大家就知道肯定落不了好,许是因为小时候在养育院待过的原因,巡长对人贩子深恶痛绝。

    事实上,自从程千帆上任三巡巡长之后,在三巡的辖区,甚至是整个中央区,人贩子的活动都消停了很多。

    拍花子这帮人,都知道一旦落入中央区三巡巡长程千帆的手里,那是比死还惨。

    ……

    “这个是怎么回事?”程千帆指了指最后八人中剩下的这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

    年轻人的嘴巴被破布堵住了,一脸愤怒的看着问话的程千帆。

    大头吕将一个证件递给程千帆。

    程千帆打开来看,是持志大学的学生证。

    “郜晓蘩,化学系。”

    程千帆合上学生证,走到一边,低声训斥大头吕,“怎么把持志大学的学生抓来了?”

    “这小子嘴巴欠抽,骂人。”大头吕说道。

    “骂人也不能抓啊。”程千帆脸色不愉,说道,“这帮学生最难缠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抓了一个,册那娘就好比是捅了猴子窝。”

    看着大头吕欲言又止的样子,程千帆眉头一挑,低声问,“他骂什么?”

    “他骂……”大头吕不敢说。

    程千帆看向秦迪,“拿掉。”

    话音未落,秦迪便直接拿掉了郜晓蘩嘴巴里的破抹布。

    ……

    大学生郜晓蘩呸呸呸连连吐了口水,然后指着程千帆骂道,“程千帆,你这个大银贼,我警告你,离我姐姐远点。”

    “堵上,侧恁娘,堵上!”程千帆气急败坏的骂道,看到秦迪手忙脚乱就是堵不上郜晓蘩的嘴巴,他走上去,直接一个大耳刮子抽在秦迪脸上,“滚!”

    然后照着郜晓蘩的肚子就是一拳,对方脸色苍白,嗓子里喔喔喔出不了声,然后嘴巴再次被堵上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不是因为程千帆揍这个学生,是因为巡长抽了秦迪一个大耳刮子。

    “故意的是吧,故意的是吧,想看我笑话。”程千帆上去一把揪住秦迪的衣领,“从进入巡捕房第一天,你小子就一直暗戳戳搞事情。”

    “这是巡捕房,不是善堂,收起你那可怜的同情心。”程千帆上去还要继续揍人,被手下们赶紧拉住了。

    “滚蛋,能干就干,不能干早点脱了这身衣服。”程千帆指着秦迪的鼻子骂道。

    挨了一顿揍骂的秦迪此时才反应过来,就要冲上来和程千帆打架,大头吕一个眼色,两名巡捕捂住秦迪的嘴巴,一左一右将他拉出了捕厅。

    ……

    程千帆抖了抖肩膀,转过头来,冷冷的盯着这名持志大学的大学生看。

    被堵住嘴巴的郜晓蘩尽管内心害怕,却依然梗着脖子瞪着他。

    “有点意思啊。”程千帆嘿笑一声,指着郜晓蘩,问周围人,“他姐姐是谁?”

    “骊女士。”大头吕小声说。

    程千帆露出了然的表情,内心里却是觉得头大不已,骊女士便是文萃书店的老板娘。

    文萃书店旁边的邮筒是他与彭与鸥之间保持联系的死信箱之一。

    为了避免引起怀疑,程千帆需要一个经常去文萃书店的理由。

    这个理由是现成的:程千帆选择此地作为死信箱,便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

    文萃书店的老板娘骊云是法租界小有名气的俏佳人。

    性好渔色的小程巡长看上了俏娇娘,经常来此地,这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

    ……

    “一个姓郜,一个姓骊,哪门子的姐弟?”程千帆看了一眼被捆绑堵嘴的大学生。

    “可能是表姐弟吧。”有巡捕说了句,大头吕瞪了此人一眼。

    “骊云是你表姐?”程千帆问。

    郜晓蘩怒视他。

    “不说?”程千帆脸色一寒,坐在椅子上,歪了歪头,“把那俩瘪三弄一个过来。”

    众人知道巡长说的是哪两个,立刻随机选了一个人贩子带过来。

    程千帆右手一抬,大头吕将一把匕首递过来。

    噗!

    程千帆一匕首捅在了人贩子的小腿上,后者发出凄惨的嚎叫。

    “按住了。”小程巡长冷声说道。

    拔出匕首,他阴沉着脸看向郜晓蘩,“回答我。”

    “嗷嗷嗷。”郜晓蘩急的满头大汗,眼皮下翻示意。

    “还不说?”程千帆冷笑,握着匕首走过来。

    郜晓蘩吓坏了,竭力挣扎。

    “他嘴上——”一个巡捕喊道。

    不过,他的嘴巴立刻被身旁的同僚捂住了:

    就他娘的你能耐?

    那么大的破布堵住嘴巴,巡长又不瞎,能看不见。

    看着冷笑着,握着匕首向自己靠近的程千帆,郜晓蘩吓坏了,他丝毫不怀疑这人会一匕首捅在他的身上。

    淅淅沥沥的雨滴。

    一股骚气传来。

    “尿了。”有巡捕兴奋的说道。

    “没劲。”程千帆将匕首递给大头吕,摆摆手,“先关起来。”

    “关起来,快,带走。”巡捕秦志阳喊道,“那个谁,喊人过来拖拖地面,还有那边,血拉忽忽的。”

    ……

    “巡长,这小子?”大头吕跟着进了巡长办公室,关上门,小心翼翼问道。

    “假的。”程千帆阴沉着脸,“骊云是本地人。”

    大头吕秒懂,小程巡长看上的女人,自然要调查个底儿掉,骊云是本地人,更加好查,什么情况都摸透了。

    “巡长,您估计会是哪方面的人?”大头吕问道。

    “说不好。”程千帆摇摇头,沉着脸。

    “要不要用刑?”大头吕问。

    “先饿他两天再说。”程千帆摇摇头,“去隔壁监狱借一个禁闭室,关进去,没我的命令不要放出来。”

    “是!”

    大头吕出去后,程千帆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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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国庆节,祝伟大祖国七十二岁生日快乐。

    祝大家国庆快乐。

    然后,必须是感谢,九月份最终月票数是4376票,排名第128名,这也是本书的一个新台阶。

    真的很感动。

    感谢所有支持本书,支持作者的朋友,谢谢大家。

    老婆买了《长津湖》的票,今天白天出门,带孩子看电影,在国庆这一天,看红色电影,接受爱国主义教育。

    今天的更新会在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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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国庆快乐,祝愿伟大祖国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第374章 王牌特工的瞬间应变(求双倍月票)

    民国二十六年西历八月十三日的下午,这是一个不寻常的下午。

    闸北的枪炮声暂时停歇了,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战争开始了。

    中央巡捕房这边,刚刚帮助上海党组织完成了为‘苗先生’做X光检查的行动,程千帆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就遇到了令他感觉费解,亦或是是颇为耐人寻味的事情。

    两个人,两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和这个自称是骊云弟弟的郜晓蘩有关。

    骊云以前的名字叫骊朱。

    骊朱确实是曾经有一个叫郜晓蘩的远房表弟。

    程千帆也是‘偶然间’暗中知道这件事的。

    那是他此前初入巡捕房,被安排在户政科课帮忙的时候,他私下里偷偷查阅了法租界之大量户籍档案。

    其中,檀香山路骊家的户籍档案,在民国三十四年年初的时候,从苏州吴江迁来了一个叫郜晓蘩的人,此人的身份是骊朱的远房表弟。

    然后,一个月后,法租界要整理、统计户籍档案,程千帆再度看到檀香山路骊家的户籍档案的时候,这家的户籍中已经没有了郜晓蘩这个人。

    而骊朱也改名为骊云。

    程千帆并没有太在意,以他的推测,这件事最大之可能是户政科的其他同僚收了钱,帮助‘见不得光的朋友’洗身份:

    简而言之,那些飞来飞去的朋友想要安家落户,亦或是为自己的子侄辈弄一个清白身份,可以私下里花钱买通户政科的巡捕。

    ……

    户政科悄悄的将这些人挂靠在清白人家的户籍上——

    若是这些见不得光的朋友和被挂靠的人家有交情,亦或是提前花钱买通,则最好不过。

    不过,更多的情况是,这些被挂靠户籍的人家压根不清楚自己家的户口添了丁口。

    这是临时挂靠,就这么挂个一年半载后,户政科在悄悄的将某人从这个户口中转出去,等于是另立门户,如此经过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过一水,这个人便有了正当身份了。

    有时候,为了安全性和隐蔽性,有些江湖朋友甚至会花大价钱、分阶段找不同的户政科巡捕,为自己的身份过几道手、甚至是十几道手,弄到最后,最安全的情况是——

    此人不仅仅是身份清白了,就连户政科的巡捕也理不清此人的身份源头。

    这是户政科巡捕私下里最大的油水所在,事实上,程千帆在户政科工作的时候,经过他的手,通过类似的操作,也成功为不少党内同志获得了正当身份。

    故而,程千帆也并没有太在意,只是出于职业习惯暗暗将这件小事记在了心中。

    ……

    现在去查看檀香山路骊家的户籍,是没有郜晓蘩这个人的,一点痕迹都没有。

    这件事是程千帆私下里知晓的。

    所以,合理角度来说,他是不知道骊云有这么一个叫郜晓蘩的远房表弟的。

    故而,他会对大头吕说,‘假的’。

    这点很重要!

    至于说骊朱为何改名为骊云,原因是户政科的巡捕喝醉了,重新登记户籍的时候,写错名字了。

    骊家也没有太在于这个,如此,平素里家人还是称呼这个俏佳人骊朱,在正式户档中,她的名字叫骊云。

    ……

    今天,这个自称是持志大学大学生的郜晓蘩,为自己的表姐骊云出头,当街‘诽谤攻击’辱骂小程巡长,使得小程巡长名誉受损。

    这其中有两个疑点。

    其一,这个郜晓蘩出现的太过突兀。

    依据程千帆的了解,郜晓蘩极可能只是挂靠在骊家,这个所谓的‘表弟’身份根本不存在。

    如此,最大之可能是有人搞到了法租界的户籍档案资料,查到了骊云有这么一个表弟。

    然后便安排了这么一个人假扮郜晓蘩,故意以这种方式来接近他。

    这般来看,程千帆推测,此人以及其背后的势力搞到的是民国三十四年三月份以后,民国三十四年八月份之前这个时间段的户籍档案。

    户政科是当年三月份为骊家做了户籍改动,增添了郜晓蘩这个人的。

    八月份的时候,已经将这个人从骊家的户籍中移走。

    这是一个调查方向。

    当然,也不排除骊云确实是有郜晓蘩这么一个表弟的情况,尽管这种可能性极低。

    不过,这便是第二个疑点了。

    假若骊云真的有这么一个表弟,此人对骊云最熟悉和习惯的称呼应该是骊朱。

    故而程千帆故意设套,他对人贩子痛下杀手,刻意制造残忍恐怖的气氛向郜晓蘩施压。

    与此同时,他口中只提骊云这个名字。

    在郜晓蘩要撑不住的情况下,他命人突然拿掉此人口中的抹布,此人脱口而出的是‘我是云姐的表弟’。

    这便是漏洞所在了。

    越是紧张恐惧的情况下,人在脱口而出的情况下,越是会对提及的人物冠以自己最习惯的称呼。

    这种情况下,如若郜晓蘩真的是骊云的表弟,他反而应该脱口而出‘朱姐姐’或者是‘骊朱’,而不是只存在于档案中的骊云这个名字。

    ……

    几乎是在大头吕递过来学生装,程千帆在郜晓蘩这个名字的瞬间,他表面上骂大头吕乱来,实际上心中已经瞬间最高戒备,并且迅速开动脑筋有了计划,预设好了陷阱,以兹对此人进行试探和甄别。

    甚至于此前突然对秦迪发怒,打了秦迪一巴掌,并且刻意引起冲突,这都是为了营造紧张、躁动的气氛,将整个局面掌握在自己手中。

    现在,程千帆可以得出自己的判断和结论:

    其一,骊朱并没有郜晓蘩这个表弟,曾经出现过的郜晓蘩这个名字,可以确定仅仅只是挂靠。

    其二,这个持志大学的郜晓蘩是假的,和原先那个挂靠的郜晓蘩应该并没有关系,这只是一个临时身份。

    其三,可以从民国三十四年三月到民国三十四年八月,此五个月的时间里,能够接触到户政科的户籍档案之人群中去查探。

    第四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个郜晓蘩或者是他背后之人,意欲何为?

    所有人都以为骊朱是程千帆相中的猎物,两人弄不好已经暗中勾勾搭搭的了。

    如此,按照正常从分析,程千帆只要见到骊朱,两相印证,他便可以从骊朱口中知道郜晓蘩这个不存在的表弟是有问题的。

    这样的话,程千帆可以得出的结论是,此人目的是要打一个时间差,对方有信心在他见到骊朱之前,完成此行之任务。

    那么,这个所谓的郜晓蘩,他此行之使命:

    会是什么任务呢?

第375章 秦迪(求双倍月票)

    程千帆百思不得其解,暂时摸不清楚郜晓蘩以及其背后之人的意图。

    故而,他安排大头吕悄悄将人关在监狱禁闭室,封锁消息。

    郜晓蘩背后之人十有八九坐不住,会主动跳出来的。

    无他,经验和直觉告诉他,郜晓蘩和他背后的人不像是经验丰富、心思缜密的老手。

    只说一点,这些人搞到了民国三十四年的户籍册,竟然真的对档案记录信以为真,都没有去实地打探一下书店老板娘的最新情况,这就比较离谱。

    程千帆想到了一个成语:纸上谈兵!

    至于为何不立即在巡捕房审讯郜晓蘩?

    程千帆身上秘密太多了,不合适。

    他不知道此人的背景,更不知道此人嘴巴里会吐出什么样的口供。

    保险起见,先关起来,不允许任何人接触,以不变应万变。

    ……

    暂时将郜晓蘩之事放在一边,程千帆在为秦迪的事情头疼。

    他刚才故意抽秦迪大耳刮子,训斥、轰走了秦迪,除了在郜晓蘩面前制造紧张的气氛,还有一个非常关键因素。

    秦迪不适合留在巡捕房工作了。

    因为组织纪律原因,程千帆并没有向彭与鸥求证,但是,他现在几乎可以断定秦迪就是我党同志!

    首先,秦迪平素就表现的颇为正直、善良。

    此外,尽管秦迪似乎也在刻意去隐藏,但是,在程千帆的眼中,这就是一个精力旺盛的爱国小青年。

    彼时,他就暗中关注秦迪。

    经过一段时间的关注,程千帆首先推测秦迪至少是我党外围活跃分子。

    而后,经过一些细节上的佐证,程千帆基本上可以确定秦迪是我党同志。

    令程千帆下定决心将秦迪‘驱逐’出巡捕房,是因为今日之事。

    ……

    鲁玖翻来电话找小程巡长,秦迪来办公室喊了程千帆。

    程千帆来到捕厅接电话的时候,就瞥到秦迪在拿剪刀剪指甲。

    这引起了他的关注。

    一个男青年在单位剪指甲,虽然不能说是非常反常,但是,总归是不太符合秦迪的性格脾性。

    当然,真正引起程千帆关注的是,他注意到秦迪只是修剪了两个指甲,然后便将剪刀放回原处。

    随后,程千帆按照原定计划故意命令秦迪去接应鲁玖翻,以支开此人。

    而在秦迪敬礼离开的时候看,程千帆便注意到秦迪其他手指的指甲不短不长。

    这就是有问题的。

    指甲不短不长,可以修剪也可以不修剪,但是,如若是修剪,没有只修剪两个指甲的道理。

    ……

    在秦迪离开后,程千帆便从垃圾桶里发现了秦迪剪掉的那两个手指甲。

    指甲上有一些黑印。

    拿起来嗅了嗅,有一股淡淡的臭油墨的味道。

    这是我党印刷报纸、传单最惯用的油墨。

    甚至于,这味道程千帆比较熟悉,他怀疑上海红党此番印刷品使用的是他此前在黑市上放出的过期废墨。

    随后,小程巡长在办公室写字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墨汁,他将纸张和墨汁瓶子扔进了垃圾篓,然后拿着垃圾篓倒进了捕厅的大垃圾桶,又很不耐烦的喊了杂役将大垃圾桶的垃圾抬出去倒掉。

    随后,程千帆又检查了一下秦迪挂在墙壁上的便装,果然看到衣服的袖口沾染了油墨,很小一小块,不仔细看不会注意。

    之后,程千帆故意冲着秦迪发火,打骂,就是为了制造秦迪换了便服即刻离开的机会。

    此外,他已经做出决定,将秦迪驱逐出巡捕房,故意发火、打骂秦迪,也有这部分的考虑。

    ……

    通过长时间的观察,特别是此次之‘油墨事件’,在程千帆的眼中,秦迪的地下工作经验堪忧。

    特别是秦迪处警回到巡捕房,看到捕厅的垃圾桶空了,竟然毫不在意。

    反应太迟钝了,并无优秀地下工作者该有的警觉之心。

    这样的秦迪,在程千帆的眼中完全无所遁形。

    巡捕房是什么地方,一个个都是人精。

    程千帆甚至怀疑一些警员对秦迪已经有所怀疑了,但是,因为秦迪是副总巡长金克木的人,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必要去得罪金克木。

    更别说,总巡长覃德泰是多么狡猾的老狐狸,一想到覃德泰是国府党务调查处上海区副区长,想到这么一个人要是发现了秦迪的身份,再顺藤摸瓜……程千帆就不寒而栗。

    便是程千帆,他面对覃德泰的时候,都是万分警觉,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不明白上海党组织是怎么考虑的,竟然安排秦迪打入中央区巡捕房,若非他一直在暗中照应,秦迪早就‘落入’覃德泰的视线中了:

    之前程千帆故意刁难秦迪,安排他从事整理档案的工作,就是为了避免秦迪和同僚过多的接触,那些巡捕,一个个奸猾似鬼,秦迪这点道行,经不起这些人的‘火眼金睛’的。

    程千帆决定今天同彭与鸥会面的时候,正式就秦迪之事进行交谈。

    秦迪留在中央巡捕房三巡,不仅仅是秦迪自身有危险,程千帆也担心会‘连累’到他。

    ……

    下班了。

    程千帆安排了夜间的值班巡逻任务。

    交代了副巡长大头吕坐镇捕厅指挥。

    又宣布自掏腰包订了聚贤楼的酒席,晚上会送来犒劳众人。

    在巡捕们的欢呼声中,小程巡长开着自己的车返回了延德里的家中。

    “帆哥儿,阿是闸北打枪了?”

    “不得了了啊,打仗了哎呦呦。”

    “程巡长,日本人会打进租界吗?”

    程千帆被街坊们围住,大家看到他下班回来,就像是看到了主心骨。

    小程巡长现在是法租界中央区颇有能量之人,便是延德里的街坊对他的态度也发生着变化,大家出去与人聊天的时候,也会说一句‘帆哥儿是阿拉看着长大的。’

    别人会问‘帆哥儿是谁?’

    答曰:中央区巡捕房的小程巡长。

    然后便会赢来众人‘噢嚯’的惊叹,乃至是恭维声。

    程千帆安抚了老街坊们。

    “不用怕,日本人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们这里是法租界,是法国人的地盘。”

    “法兰西,晓得伐?欧罗巴第一强国!”

    “日本人再凶,在法国人的面前,也是要矮一头的。”

    众人纷纷点头,放心了。

    欧罗巴在那里,他们不知道,但是,帆哥儿说日本人不敢惹法国人,他们便安心了。

    ……

    白若兰和小宝还没有回到家。

    程千帆正琢磨着自己下厨弄几个菜,就听到了白若兰和小宝的声音。

    确切的说是白若兰在训斥小宝。

    “怎么了?”程千帆看了一眼委屈巴拉的小宝,笑着问白若兰。

    “你自己问她。”白若兰指着小宝说。

    “小宝。”程千帆看着小宝。

    “哥,我饿了。”小宝可怜兮兮说。

    程千帆就刮了刮小宝的鼻梁,“去,吃块条酥,我们边吃边谈。”

    “等着吧,囡囡长大了,有的你头疼的。”白若兰摇头笑说,自己也麻利的洗手,系好围裙,准备做晚餐。

    事情很简单。

    小宝带领几个女娃娃,把一个男孩子打了。

    “为什么要打小明?”程千帆问。

    小明就是挨打的小男孩。

    “他骂铃铛,”小宝愤愤不平说。

    “怎么骂的?”程千帆看着小宝气鼓鼓的样子,忍着笑,问道。

    “他说铃铛是巴狗。”小宝说,然后好奇问,“哥哥,巴狗是什么狗?”

    “你学一下小明怎么骂人的?”程千帆心中一动,面上依然是微笑,问道。

    “八狗!”小宝模仿小明的口吻说。

    程千帆的脸色微变。

    “小宝,这是骂人的话,很不好。”程千帆看着小宝,说道,“这件事也不要再和别人说,记住了没。”

    “噢。”

    ……

    “给。”程千帆取出复旦公学的旁听证递给白若兰。

    “呀,办好了?”白若兰接过旁听证,看了一眼,欣喜出声。

    “恩,我上午去找彭教授拿的。”程千帆说道,“不过,日本人进攻闸北了,现在局势混乱,也不知道复旦现在还是否开课,安全起见,你等我消息。”

    “行,我听你的。”白若兰抿嘴一笑,说道。

    吃罢晚饭,程千帆带着白若兰和小宝来到法国公园散步。

    远远的看到彭与鸥在邵妈的陪伴下散步,小宝就飞快的喊着‘邵奶奶’,跑了过去。

    邵妈见到小宝,也很欣喜,直接将小家伙抱起来。

    “彭教授,旁听证的事情,谢谢您了。”白若兰向彭与鸥鞠躬致谢。

    “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彭与鸥微笑说道。

    ……

    白若兰与邵妈带着小宝去一旁散步去了。

    程千帆将手里拎着的一个竹篮递给彭与鸥,“彭教授,旁听证的事情谢谢了,这是家里做的点心,你带回去尝尝。”

    “程巡长,你太客气了。”彭与鸥连忙摆手,不过,最终还是盛情难却,接过了盖了盖子的竹篮。

    两人边走边谈。

    “两块电池在下面。”程千帆低声说道。

    “好。”彭与鸥高兴的点点头,电台电池这玩意,属于严格管制军需品,也只有‘火苗’能搞到。

    他看了程千帆一眼,险些没忍住笑意。

    “怎么了?”程千帆问。

    “小黄鱼呢?”彭与鸥微笑说,“你问老黄要的小黄鱼,组织上可拿不出金条,还得着落在你自己身上。”

    “老黄已经将那一根小黄鱼给我了。”程千帆说道。

    “老黄给了你一根小黄鱼,他自己手头只有一根小黄鱼了,他的意思是,组织上要给他补上一根。”彭与鸥说。

    “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同志啊。”程千帆立刻明白老黄为什么要这么做,赞叹说道。

    他指了指彭与鸥的口袋,“彭教授,你摸摸看。”

    彭与鸥伸手去摸,摸到了三根小黄鱼,他露出惊讶的表情,“什么时候放我兜里的?我说我这个兜怎么有点沉呢。”

    “刚才将竹篮递给你的时候。”程千帆笑着说。

    “三根?”彭与鸥低声问。

    “老黄说他被三根小黄鱼买通,那么,他必须收到三根小黄鱼。”程千帆正色说道。

    正如出于安全考虑,必须保证手头上有不菲的钱财,程千帆从来没有拿出大笔钱财接济上海党组织一般,老黄赚了外快,这笔外快就必须到手,不然,这就是一个隐患。

    “好。”彭与鸥点点头,“三根小黄鱼,我会如数交到老黄手中。”

    ……

    “彭教授,我的那个手下,秦迪,他是我们的人吧?”程千帆看了看四周,他指导彭与鸥将一只脚蹬在石凳上压腿,压低声音问道。

    “程巡长。”彭与鸥脸色微变,说道。

    他第一反应是‘火苗’同秦迪搭上线了。

    “我明白组织纪律。”程千帆表情严肃,说道,“不是他告诉我的,我不可能未经组织同意,同任何人接触。”

    “是我自己观察判断得出的结论。”程千帆的面部表情是阴沉的,说话甚至是带着几分怒气,“谁作出的决定,安排这么一位毫无地下工作经验的年轻同志进入巡捕房。”

    程千帆三言两语讲述了他对秦迪的暗中观察,以及今天的‘油墨事件’。

    “我的意见是,秦迪立刻离开巡捕房。”程千帆正色说道,“我今天打骂了秦迪,这正好可以是一个离开的借口。”

    彭与鸥表情凝重,他知道秦迪是一个年轻的同志,地下工作经验不足,但是,却也没想到秦迪竟然早就为程千帆所怀疑,并且根据蛛丝马迹确定了秦迪的身份。

    “秦迪的表现很糟糕吗?”彭与鸥低声问。

    “如果是在别的比较单纯化的单位,可能还好一些,但是,那是巡捕房。”程千帆的表情依然是严肃的,“在整个法租界,没有比巡捕房更加复杂的环境了。”

    “好的。”彭与鸥点点头,表情肃然,“我会慎重考虑你说的情况,并且向组织上反馈,组织上也会认真考虑的。”

    两人谈完正事,又聊了两句,交换了一下健身心得,便分开了。

    ……

    程千帆带着白若兰和小宝返回延德里的家中。

    这边,彭与鸥将竹篮交给邵妈拎着,两人回到家中。

    彭与鸥将三根小黄鱼以及电台电池,用自己的公文包装好,夜色中出了家门。

    彭与鸥叫了一辆黄包车,绕了两个巷子下车,随后穿越一个巷子,上了一辆车。

    “彭教授。”戴了帽子遮掩面容,坐在驾驶座的是路大章,他与彭与鸥打招呼。

    车辆启动,行驶在夜色中。

    “我傍晚的时候,已经拿了三根小黄鱼交给老黄了。”路大章说。

    “怎么可以由你个人拿出这笔钱。”彭与鸥立刻表示反对。

    “我手头比老黄宽裕多了,拿出三根小黄鱼不会有什么影响。”路大章微笑说,“多了的话,安全起见,我也不能拿出来。”

    “老黄不一样,他平时就是烂醉,存不住什么钱,不给他补上这三根小黄鱼,这就是一个隐患。”他继续说道。

    彭与鸥是非常开心的,不仅仅因为无论是‘火苗’还是路大章,在需要的时候,会毫不犹豫的拿出金条,更因为,无论是‘火苗’,还是‘鱼肠’,亦或是‘飞鱼’,在‘三根金条’这件事上都表现出顶级潜伏特工的经验和谨慎。

    彭与鸥从公文包取出三根金条,递向前面的驾驶座,微笑着,“你帮组织上垫付的三根小黄鱼,现在补上。”

    路大章下意识的接过金条,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看着一脸‘豪气’的彭与鸥,他的内心也是惊讶不已:

    组织上什么时候这么阔绰、豪气了?

    这‘报销’速度,够快的啊。

    “那我就收下了。”路大章没有客气,直接收下了这三根小黄鱼,家里的钱财,妻子知道的很清楚,如若真的少了三根小黄鱼,免不了要解释一番的。

    ……

    “还有一件事。”路大章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鱼肠’同志同我讲述了一个情况,中央区巡捕房三巡的巡捕秦迪,他是不是我们的同志?”

    “为什么问这个?”彭与鸥微微错愕,表情严肃问。

    “‘鱼肠’同志从秦迪的身上发现了蛛丝马迹,他判断秦迪应该是我们的同志。”路大章说道,“此外,‘鱼肠’同志认为,秦迪缺乏地下工作经验,不适合在巡捕房潜伏,他建议组织上将秦迪调离。”

    彭与鸥愣住了,一时之间,他竟然有一种心塞感觉。

    秦迪同志的表现真的有那么差劲?

    在你们这帮老油条的眼中,竟好似在裸跑?

第376章 八月十四日(求双倍月票)

    见到了老黄,彭与鸥就直截了当的问了这个问题。

    “秦迪并不笨,也不傻,只是缺乏地下工作经验。”老黄想了想说道,“如果是在别的工作场所,他的表现虽然不能说优秀,最起码勉强合格。”(PS1)

    “问题是,这里是巡捕房,没有一个善与之辈,当然,秦迪是一个例外。”老黄说道,“这就需要我们的潜伏同志非常机灵。”

    彭与鸥看了老黄一眼,他听出来了,老黄瞧不上秦迪。

    “‘鱼肠’同志,你是如何确认秦迪的身份的?”彭与鸥表情严肃问道。

    老黄便告知彭与鸥,他暗中关注秦迪一段时间了,此前便基本上确认秦迪是我党同志,今天注意到秦迪指甲缝里的油墨,便暗中用融化的仁丹帮助秦迪消除隐患。

    彭与鸥深深地看了‘鱼肠’一眼。

    只是指甲缝里的一点点油墨,多么细微的一件事,却先后引起了‘鱼肠’和‘火苗’两位同志的注意。

    先是‘鱼肠’用仁丹暗中帮助秦迪消除隐患。

    然后,因为秦迪的剪指甲的细微‘反常之处’,‘火苗’也注意到了秦迪,暗中出手再度帮其消除隐患。

    彭与鸥竟有些无话可说的感觉。

    现在,彭与鸥承认秦迪在巡捕房潜伏是不合适的。

    不过,在他看来,不是秦迪表现太糟糕,而是因为‘鱼肠’和‘火苗’太厉害了。

    在两名王牌特工的眼中,秦迪这样的小年轻自然是漏洞百出了。

    ……

    “彭书记,我再度重申一下我的个人意见。”老黄说道,“我认为组织上安排秦迪这么一位缺乏地下工作经验的年轻同志潜伏在危机四伏的巡捕房,这本身就是极为不合适的。”

    “我也说说我的看法吧。”路大章说道,“老黄能够看出来秦迪‘有问题’,当然,这是因为老黄有极为丰富的地下斗争工作经验,巡捕房内,有老黄这种水准的巡捕不多。

    其他人也许会认为秦迪表现的太过公正,或者说是太幼稚,不一定会怀疑他是红党。

    或者说是有所怀疑,但是,碍于金克木的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打算深究。”

    “但是——”路大章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以我的了解,中央区巡捕房有几个人是极为狡猾、危险的。

    譬如说总巡长覃德泰、探长赵枢理,以及翻译修肱燊等等。

    这些人平素和秦迪的接触极少,对于秦迪来说,这是万幸,不过,以秦迪所表现出来的水平,一旦引起这些人的注意,暴露是迟早的事情。”

    “还有程千帆。”老黄掐灭烟蒂,说道,“这小子我看不透,我怀疑程千帆早就注意到秦迪了,只不过,这个眼里只有钱的小子,碍于金克木的面子,一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确实是有这种可能性。”路大章皱了皱眉头,“虽然我和程千帆接触不多,但是,一个年轻巡捕,能够这么快爬到巡长的位子上,这不是光有后台就可以的,肯定要有些本事。”

    ……

    彭与鸥表情凝重,“同志们,我明白你们的担心,也代表组织上了解了你们对此事的态度和建议,关于秦迪同志的下一步工作安排,我会慎重考虑你们的意见的。”

    说着,他从兜里冒出烟盒,自己拿了一根,示意两个人自己拿烟抽。

    路大章给老黄拿了一支烟,自己也拿了一支烟,摸出洋火,给两人点火后,自己也点燃了香烟,轻轻抽了一口。

    “秦迪同志并非组织上安排打入巡捕房内部的,在申请入党考察期间,他的家人走了金克木的关系,安排他进了巡捕房。”彭与鸥解释说道。

    他本可以不必解释的,不过,彭玉佩思忖之后,还是觉得有必要解释两句。

    他不想给这两名老同志留下组织上行事不谨慎,不重视潜伏同志之安全的误解。

    老黄与路大章闻言,脸色好看了许多。

    这就对了。

    事情捋清楚了,秦迪是家人安排进入巡捕房吃洋皇粮的。

    然后,入党考察期的巡捕秦迪正式加入了我党。

    所以,秦迪不是组织上安排打入巡捕房潜伏的。

    他是‘顺势’潜伏在巡捕房。

    当然,组织上对于秦迪的巡捕身份应该是比较看重的,这可以理解。

    不过,很显然,秦迪在巡捕房的潜伏工作做得不合格,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不仅仅是秦迪没有地下工作经验,而是因为秦迪实际上并不适合当巡捕!

    ……

    “程千帆一直都不太喜欢秦迪,今天程千帆借题发挥,耍脾气、打骂了秦迪,我认为这是一个机会,组织上可以命令秦迪以此为借口辞职,这是不会引起秦迪家人太多怀疑的理由。”老黄说道。

    “这个机会要把握住,程千帆为人圆滑,也许过两天他看在金克木的面子上,又会安抚秦迪,做一个挽留的姿态。”

    “我会认真考虑的。”彭与鸥点点头。

    关于组织上为何没有及早安排秦迪从巡捕房辞职,涉及到组织纪律,彭与鸥还有一点没有说:

    上个月,上海红党做了秘密调查统计,目前整个大上海,能够联系上、确认没有问题的、在组织的党员只有三十七人。

    此三十七人,就包括了‘鱼肠’这样的失联后、经过组织考察后刚刚回归的老同志,以及一部分秦迪这样的新近发展的年轻党员。

    从‘四一二反革命事变’到今天,整整十年了,大上海血雨腥风,那么多同志的鲜血染红了沪上大地。

    ……

    路大章驾车,载着彭与鸥离开了。

    日军进攻闸北,战事爆发,法租界加强了夜间巡逻。

    没有路大章驾车相送,彭与鸥根本无法顺利在夜间出行。

    彭与鸥斜躺在后排座位上,身上淋了酒水,脸上盖了帽子,假作喝醉。

    沿途有巡捕岗哨盘查,路大章干脆半开车窗,探出脑袋。

    路巡长尽管被停职了,但是,作为法租界霞飞区的老资格巡长,且有霞飞区巡捕房副总巡长上官梧作为靠山,起复是早晚的事情,故而,巡夜的巡捕对于路大章都很客气。

    有的只是探头朝里瞄了一眼,有的干脆直接敬礼放行,检查都没有检查。

    这边,老黄也熄了灯,一只手拎着铝饭盒,另外一只手拎着大半瓶花雕酒,哼着小曲儿,步行约莫半小时,来到了薛华立路二十二号的中央巡捕房。

    他是医疗室医生,要值夜。

    今天的值夜,对于老黄来说,不同以往。

    他的任务是暗中保护在汉斯诊所的‘苗先生’。

    汉斯诊所在中央区巡捕房辖区。

    老黄的医疗室就在岗哨室靠内不远处,如果中央区巡捕房夜里有行动,老黄能够第一时间知晓,并且及时找机会示警,乃至是出手相救。

    ……

    “有情况没?”康二牛洗了把脸,脚步轻轻走到窗口问。

    “一切正常。”担任警戒的同志说道。

    “你去睡吧,我来替你。”康二牛说。

    “队长,我没事。”

    “去,这是命令。”

    “是。”

    康二牛微微掀起沾了灰尘和油脂的窗帘,透过小窗盯着斜对面的汉斯诊所看。

    夜色入墨,一切正常。

    汉斯医生在晚上的时候刚刚为‘苗先生’进行了手术,这几天是最关键时期,只要安然度过这几天,‘苗先生’脱离危险、苏醒之后,上海地下党组织才能稍稍松一口气。

    目前这种情况下,一旦有意外情况,昏迷的‘苗先生’根本无法安全转移。

    ……

    “康二牛?”

    程千帆放下了望远镜,露出深思之色。

    光线不足,他无法看清楚对面房子窗口那张脸,只能凭借印象去猜测:

    康二牛是沪上红党行动队队长,保卫‘苗先生’的任务,康二牛是当仁不让的人选。

    程千帆回到延德里的家中,待小宝睡熟后,他又在家里歇息了两个小时,便悄悄从二楼翻窗离开。

    按照西北总部的电令,他的任务是暗中保护前来上海治疗伤病的‘苗先生’。

    就在上午同彭与鸥街头,得知汉斯诊所是我党的秘密诊所,程千帆随后便作了安排。

    距离汉斯诊所隔了三个店面是‘天涯照相馆’,这是一个小照相馆,没有员工,整个照相馆便只有东家一个人。

    下午的时候,天涯照相馆的东家过马路的时候不小心‘撞倒’了一个老太太,被讹诈五十块现大洋。

    照相馆东家自然不依,大声向巡街的巡捕喊话,投诉老太太碰瓷。

    然后,照相馆东家就被抓起来了。

    罪名是蓄意伤人。

    有那么一些看不过去的市民要伸张正义,然后便被告知,‘看到没,那个家伙是巡捕房三巡的,小程巡长的手下。’

    市民大惊:那个贪财好色、心狠手辣的小程巡长?

    就是他。

    然后,所有的质疑和聒噪声没有了,倒霉的‘天涯照相馆’的东家就这么被抓起来了。

    ‘蓄意伤人’的照相馆东家被抓,程千帆便得以鸠占鹊巢,以照相馆作为临时‘据点’,暗中警戒、保护‘苗先生’。

    ……

    迈尔西爱路,一辆黑色的小汽车悄悄的停在马路边。

    戴着帽子遮住面容的彭与鸥下了车,来到文化制衣馆的门口,轻轻敲了敲房门。

    待屋内传来了走路的声音,彭与鸥放下东西,转身离开,上了小汽车,消失在夜色中。

    这边,制衣馆的小伙计杨新打开门,警惕的看了看四周。

    四下无人。

    他迅速的拿起门口地上的东西,关上房门。

    打着手电筒来到后院,推开房门。

    房内的白炽灯开着,窗户都被毯子、被子蒙住,遮住灯光。

    熊嘉尚接过杨新递过来的盒子,打开来便看到了两块电池。

    “电池!”刘大年惊喜的拿起电池,宝贝的不得了。

    “杨新,小霍,外面警戒。”熊嘉尚雷厉风行,说道。

    “是!”

    两人立刻出了屋子,来到院子里,一个在院落后门警戒,一个在通往前面店铺的走廊警戒。

    “怎么样?”熊嘉尚询问道。

    “等一下。”刘大年换好电池,开机,盯着信号灯看,“太好了,可以了!”

    熊嘉尚也是高兴的点点头,她自觉地拉开距离,走到了一旁,留给刘大年发电报的私密空间。

    滴滴滴。

    电波在漆黑的夜空传播,跨越江河。

    杭城。

    “有信号了没?”杭城红党领导房靖桦表情严肃,再度询问。

    “还没有。”电报员摇摇头,“房书记,你不要太担心了,我估计是电台出了问题。”

    “怎么能不担心啊。”房靖桦摇摇头。

    “有信号了!”电报员突然惊喜低呼,“有信号了!”

    滴滴滴。

    很快,电报员记录下电文,交给了房靖桦。

    房靖桦立刻拿着电文进入里间,锁好门,假装在屋内翻找,随便拿了一本书。

    却是从自己的身上摸出一个黑色的笔记本,封皮内却不是笔记本,而是一本小说,对着小说开始转译电文。

    “‘苗先生’已安全抵达上海,在少老板处安顿。”

    房靖桦大喜,他知道,少老板实则指的是尚老板,也就是自己曾经的班子搭档熊嘉尚同志。

    ‘苗先生’安全抵达上海,看似是汇报说抵达上海,实则内涵玄机。

    安全抵达的意思除了是字面意思是上的安全抵达之外,还指的是已经完成了手术。

    如若是安全到达,则是真正的字面意思安全抵达上海,其他的并未提及。

    ……

    天涯照相馆。

    程千帆看着窗外的狂风暴雨,并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在昨日的二十二点左右,台风过境带来的大风大雨终于落下。

    现在是凌晨两点,窗户外面暴雨如注,漆黑的夜色中,什么都看不清。

    安徽,广德,国民政府空军广德基地。

    “集合,紧急集合。”

    凄厉的哨音响起。

    盛云阁迅速穿戴完毕,随同战友们来到礼堂集结。

    “云阁,怎么回事?”一名袍泽肩膀碰了碰盛云阁,低声问,“不是天亮才发动攻击吗?”

    “不清楚。”盛云阁摇摇头。

    “襟声。”第五大队24中队副队长梁红云低声说。

    盛云阁以及严海文对视了一眼,赶紧闭嘴。

    梁红云看了看窗外的风雨,他有预感,突然提前集合的原因和这大风大雨有关系。

第377章 空战(求双倍月票)

    梁红云判断提前集结与恶劣的天气有关,果不其然。

    随后,广德空军基地司令登台宣布了航委会的最新命令:

    “等不及全部准备完毕,各部立刻集结,准备向上海敌舰及敌租界根据地实施轰炸”。

    促使中国空军决定提前、甚至可以说是略显仓促的发动攻击,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昨日上海方面台风过境带来的大雨影响。

    航委会预计,受到恶劣天气影响,全体部队很难按预定计划在8月14日黄昏之前实现集结。

    此外,更为让人忧心的是,经过空中侦察,“敌舰昨晚在吴淞口附近,向我市府炮击。其大部兵舰约十余艘,仍麋集崇明岛东方海面。”

    “此外,根据国府特务处提供的情报,在公大纱厂附近,日军以原高尔夫球场构筑的临时机场即将建成,不能再等了,一旦公大纱厂临时机场建造好,将为日空军提供根据地。”

    第一次淞沪会战的时候,日军大口径舰炮轰击国军阵地,飞机协同地面部队攻击吴淞炮台,给中国将领留下深刻印象。

    因此,空军必须先干掉日军军舰,同时还不能让日军飞机找到落脚的地方,这是中国空军在此次淞沪抗战的艰巨任务!

    故而,面对恶劣天气会影响到集结速度,以及公大纱厂临时机场即将建成等等诸多因素,中国空军却必须在还没有做好全部作战准备的情况下,不得不提前发动攻击。

    民国二十六年,八月十四日,凌晨两点十五分。

    一道闪电击中对面一条街的高压线,火花四溅。

    盯着窗口往外看的程千帆沉默的看着火树银花的这一幕。

    也就在此时此刻,广德空军基地的钱斯·沃特O3U-2侦察机、霍克Ⅱ战斗机、诺斯罗普2EC轻型轰炸机等机型,按照既定计划,分批次从广德起飞,直入狂风暴雨之中,将经由菎山,奔赴上海!

    ……

    程千帆是凌晨四点多离开‘天涯照相馆’,来到薛华立路的中央区巡捕房的。

    风尘仆仆的小程巡长将值夜班的巡捕赶回家休息。

    又点了自己的亲信手下豪仔留下继续值夜。

    他自己则进到休息室蒙头大睡。

    过了约莫半小时,‘睡不着’的小程巡长出来放水。

    就看到豪仔买了生煎、小笼包,正在捕厅办公桌上大快朵颐。

    “筷子。”程千帆直接坐下来,拿了双筷子吃了起来。

    “查清楚没有?”程千帆问。

    他知道刚才豪仔出去买早点,实则也是趁机取情报。

    “没有。”豪仔吃了口生煎,低声说,“我们盯着费力,昨天没有后续动作,没有看到他和江口接触,不过……”

    “不过什么?”程千帆夹起一只生煎,盯着看,然后揪出了一根头发,嘴巴里骂了句,直接将生煎‘扔’给了豪仔,“你吃吧。”

    豪仔立刻下意识的用余光向外瞥了一眼,果然有情况。

    他看到一个人影从捕厅外面台阶下的走廊拐角走过去,“是赵探长,政治处昨天安排他值班。”

    “唔,继续说,不过什么。”程千帆没有再吃生煎,捏起一只小笼包,牙齿轻轻嗦出一条小缝,轻轻吮吸汁液,然后才将肉馅吃下,最后将已经嗦成两瓣的包子皮囫囵吞下。

    “不过,昨天费力带了手下,以清除暴徒隐患的名义,检查了川洪浜的几家旅社。”豪仔说道。

    “哪几家?”程千帆立刻来了兴趣。

    ……

    “鸿运旅馆、大民旅社、利民旅社。”豪仔说着说着,拿出自己的记事本,看了一眼,继续说道,“好运旅社、温家旅馆,还有白云旅社。”

    程千帆拿过来看了一眼,脑子里回忆刚才豪仔说的点名,同豪仔的记事本上的名字对照。

    鸿运旅馆,是一只公鸡,后面有个实心的点。

    大民旅社,是?似乎是一碗饭?后面是个小圆圈。

    利民旅社,是一把镰刀和一碗饭,后面是一个小圆圈。

    程千帆有些明白了,实心的点是旅馆,空心的圆圈是旅社。

    公鸡代表鸿运当头。

    “这碗饭是什么?”程千帆问。

    “大民。”豪仔回答。

    “镰刀和一碗饭呢?”

    “利民。”

    我他娘的当然知道是大民和利民,问题是你是怎么将这些‘画作’联系到这些名字的?

    蓦然,程千帆心中一动,他明白了。

    他瞥了豪仔一眼,这小子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

    “费力检查旅馆,实际上是按照日本人的要求,在为日本人筛选合适的旅馆。”程千帆摸出手绢,擦拭了嘴巴,“说明日本人已经在行动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盯紧费力。”

    “是。”

    “可以换个思路,盯紧旅馆,看看哪一家会突然大量买菜做饭。”

    “明白了。”

    “江口英也的家庭情况查的怎么样了?”程千帆问道。

    “我安排赵义去查的,目前还没有消息反馈回来。”豪仔说道。

    程千帆点点头,“我去睡个回笼觉,你盯着点。”

    “是。”

    ……

    上午七点。

    轰隆!

    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哪里又炸了?”程千帆穿着白衬衣,披着外套从办公室里间的休息室冲出来喊道。

    “看起来像是虹口方向。”豪仔说道。

    虹口?

    程千帆心中一动,中国军队向日军发起进攻了?

    程千帆的猜测是正确的。

    这是中国空军第35中队的钱斯·沃特O3U-2侦察机空袭了公大纱厂的日本军械库。

    一个多小时后,就在众巡捕陆陆续续的来到巡捕房上班的时候,中国空军对虹口日军据点的轰炸正式拉开了帷幕。

    中国空军的21架诺斯罗普2EC轻型轰炸机开始对公大纱厂以及日军军舰进行第二波空袭。

    整个巡捕房也是闹哄哄的,众巡捕时不时的跑到捕厅大楼的顶楼,向虹口方向以及黄浦江面方向张望。

    程千帆没有上天台,他在二楼的走廊里抽烟。

    他想起了自己的三弟,莫名有些担心,不知道沈怀明有没有参与此次军事行动。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皮特一身笔挺的法国陆军制服,快步从楼上下来。

    “要不要去观摩空战?”皮特扬了扬手中的一个证件。

    程千帆没有回答,直接将烟蒂朝着地上一扔,快步跟上。

    ……

    “这是什么证件?”程千帆问。

    开车的皮特没理他,程千帆自己拿过来看。

    “这是你自己写的吧,自己盖的章?”程千帆认出来这是皮特的字迹,问。

    这张所谓的法租界特派军事观察员的证件,被程千帆一眼看穿。

    “没错啊。”皮特点点头,一脸骄傲,“但是,有用。”

    确实是有用。

    法租界自不必多说,即便是在公共租界,这张所谓的特别军事观察员的证件也是畅通无阻。

    程千帆对此并无怀疑,因为盖的章不仅仅有法租界政治处的大印,最离谱的是,竟然还有英美公共租界工部局的大印。

    “怎么会有公共租界工部局的大印?”程千帆问道。

    他扭头看向路边,不少市民正在蜂拥赶往虹口的方向,很显然,这些也都是想要去‘围观’空战的。

    不过,公共租界的巡捕已经开始出动维持秩序,有安南巡捕挥舞着警棍殴打中国人。

    程千帆乘坐的吉普车从旁边开过去,他冷冷的打量着这一幕,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如果我的同胞被安南人这般殴打,我会一枪打爆他的头。”皮特冷笑一声说道。

    程千帆看了皮特一眼,“不是你多么厉害,是你的祖国足够强大。”

    “不不不。”皮特摇摇头,“即使是最卑微弱小的国度,都有坚强不屈、内心无比强大的人民!”

    程千帆冷笑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先生,前面不允许通行。”一名公共租界的华籍警官拦住了皮特的车子。

    “我有通行证。”皮特将证件递过去。

    华籍警官检查了证件,客客气气的递还,“皮特少尉,前方是交战区,为了您的安全,您不能向前了。”

    说着,他指了指左侧的一幢高层建筑,“也许那边有您的朋友。”

    程千帆扭头去看,他认出来那是沙逊大厦。

    ……

    沙逊大厦的天台。

    皮特同几名英国人、美国人拥抱、握手。

    程千帆敏锐注意到皮特同一名脸上有小雀斑的英国女孩拥抱礼的时候,两人腻腻歪歪的,他便断定这对男女必有奸情:

    正是这名露丝小姐出面迎接,他们才得以来到沙逊大厦顶楼天台的。

    这些英国人、美国人对于程千帆这名中国巡警态度较为冷淡,甚至有人毫不掩饰的露出鄙薄的神情。

    当然,也有人对小程巡长表现出应有的待客礼仪。

    不过,程千帆敏锐的察觉,这并非意味着这些人对他这个华籍警官有同等尊重之意,更确切的说,这是这些英国人所谓的绅士礼仪。

    真正对程千帆态度不错的是一个叫做杰尔逊的美国小伙子。

    他惊叹于程千帆那一口流利的英语,两人言谈甚欢。

    丰盛的美食,红酒。

    雨后的天空依然有些灰蒙蒙的。

    程千帆同这些法国人、英国人、美国人,以及其他一些西装革履的中国人一起,聊着天,享受美食、红酒。

    时不时的拿起望远镜,观看中日两国空军的厮杀。

    并且对此品头论足。

    程千帆面带微笑,同杰尔逊碰杯,不时地点评,或者是附和两句。

    此时此刻,实则他的内心被巨大的屈辱和愤怒情绪包围着。

    我的祖国啊!

    他的内心里发出愤怒的吼声!

    祖国被日寇侵略,我空中健儿同日军浴血蓝天。

    这些,这一切,竟成为了法国人、英国人、美国人、葡萄牙人、荷兰人享受美食、美酒的助兴谈资和‘现场电影’。

    程千帆双手架起望远镜。

    透过一层灰蒙蒙的薄雾,隐约可见一队国军轰炸机正在轰炸江面上的日军战舰。

    许是因因目视投弹,加之云低能见度不佳的原因,并没有炸中敌舰,可以远远地看到日军战舰向长江口外逃逸。

    ……

    狗男女!

    程千帆瞥到皮特偷偷摸摸的和那名露丝小姐离开了天台。

    显然,这对男女跑去幽会了。

    程千帆随后也便直接和杰尔逊打了声招呼便告辞离开。

    在这个天台上每多待一分钟,对于他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面带微笑,心如愤怒岩浆!

    离开沙逊大厦后,程千帆直接将皮特的车子开走了,他有车钥匙。

    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程千帆皱了皱眉头。

    刚才他似乎看到了卢兴戈。

    不过,只是一闪而过,围观空战的市民太多了,他也无法确定。

    ……

    卢兴戈看着开着军用吉普车远去的程千帆,好一会才收回视线。

    “大哥,刚才那人是法租界中央区巡捕房三巡巡长程千帆。”一名组员低声说,“此人在法租界颇有能耐,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传闻此人素来对日本人比较亲近。”组员小声说,“要不要派人盯着他?”

    “暂时不必。”卢兴戈摇摇头,现在特务处上海站最主要任务是搜集情报,配合国军在正面战场作战。

    至于说对亲日分子、汉奸采取行动,目前还不是最当务之急。

    ……

    薛华立路二十二号,三巡捕厅里乱糟糟的。

    大头吕带人抓了一伙专门打砸汽车窗户,盗取汽车内财物的家伙。

    程千帆刚刚回到办公室,大头吕就兴奋的来汇报战果。

    “在哪抓住的?”程千帆也很高兴。

    这帮家伙胆大包天,竟然在前几日砸了法租界巡捕房警务总监费格逊阁下的座驾,上面下了严令,一定要抓住这伙蟊贼。

    “赵主教路。”大头吕大声说。

    “干的漂亮!”程千帆击节赞叹。

    房门关上了。

    大头吕压低声音,“夏问樵说了,这件事是他们失手了,现在给巡长您一个交代。”

    “蠢货,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程千帆骂了句。

    砸车党活动猖獗,三巡小程巡长、一巡巡长梁遇春、二巡巡长袁开洲等人都挨了覃德泰的训斥。

    此前因为黑市交易而产生了龌龊的小程巡长和青帮头目夏问樵,此时却又暂时‘摒弃前嫌’,再度合作。

    夏问樵出人,安排几名手下砸车,连续砸几天后,小程巡长负责抓人交差、领赏。

    作为交换条件,程千帆会暗中示意手下严查目前正在和夏问樵上演‘青帮内斗’之赵逸才的货仓。

    没成想,夏问樵的几个手下做事出了纰漏,第一单生意就搞错了,竟然砸了警务总监费格逊的车子。

    若非夏问樵指天骂地发誓是手下人搞错情报了,程千帆都以为这厮是因为旧怨想要和他同归于尽。

    谁惹出的祸,谁来擦屁股。

    夏问樵只能哑巴吃黄连,交出这几个笨蛋手下给小程巡长交差立功。

    虽然从结果来看,程千帆占了大便宜,这比双方约定的功劳还要大。

    但是,反而是夏问樵心不甘情不愿的欠了程千帆一个人情。

    ……

    大头吕刚刚离开,豪仔就笑嘻嘻的进来,直接摸巡长桌子上的香烟。

    “你小子又不是买不起烟,别这幅丢人样子。”程千帆没好气骂道。

    “巡长的烟不一样。”豪仔嘿笑一声,“组长,找到江口的特别行动队了。”

第378章 长空碧血

    程千帆泡了一杯咖啡。

    面带一丝倦容。

    昨晚他几乎没有休息,只有清晨五点多来到补防,补了不到两小时的‘回笼觉’。

    “哪一家?”他问豪仔。

    “同福旅社。”豪仔说道。

    程千帆疲惫的眼眸仿若散发光芒,表情也变得凝重。

    “有意思啊。”程千帆嘴角扬起一丝笑容,点点头。

    此前,豪仔说费力带队视察了闸北租借的多家旅馆,其中包括‘鸿运旅馆、大民旅社、利民旅社、好运旅社、温家旅馆,还有白云旅社’。

    但是,现在最新的情报显示,日本人的别动队并不在那些旅馆,而是一个新的名字:

    同福旅社。

    没想到这位肥头大耳的费老兄却是在暗度陈仓。

    程千帆推测,费力同日本人第一次会谈的时候,应该就确定了这个同福旅社作为日本人的隐藏据点了。

    以费力对辖区的熟悉,他心中早就有了合适的选择,后续的带队检查,更多的是出于遮掩和迷惑的目的。

    “锁定同福旅社的原因是什么?”程千帆端起咖啡杯,直接将大半杯咖啡一饮而尽,没有放糖的黑咖啡入口苦极,他的眉毛皱起。

    “组长明鉴。”豪仔敬佩说道,“得到你的提醒后,我们重点关注川洪浜区域旅馆的采买情况,发现这家平时生意比较一般的同福旅社,突然采购了大批大米、蔬菜还有咸肉。”

    “外围的弟兄从旅社的小伙计那里套来了话,昨天夜里,旅社来了二十多个住客,都是男人。”豪仔停顿一下,想了想,“人数应该在二十三人到二十五人之间,具体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二十多个大男人,旅社的伙计没有觉得奇怪?”程千帆问道。

    “小伙计也觉得不对劲,不过,东家对他们说,这些都是国军,藏在旅社准备打鬼子的。”豪仔说道。

    程千帆低声骂了句‘狡猾’。

    豪仔以为程千帆是骂日本人狡猾,却不知道组长骂的是费力狡猾。

    这些手段,在程千帆看来,极可能是费力的首尾。

    “盯死了同福旅社。”程千帆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沉声说道,“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和隐蔽性,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轻举妄动。”

    “明白!”豪仔肃然点头。

    ……

    豪仔出去后,程千帆揉了揉眉心。

    正如他所担心的那般,费力这样的地头蛇一旦铁了心当汉奸,危害性极大。

    江口的特别行动队有二十多人,此些人员应该都是日军精锐。

    二十多人,几乎相当于日军半个小队编制。

    在正面战场上,日军一个小队几可以吃掉国军一个连,甚至可以同国军一个营硬扛。

    那么,这支由日军精锐士兵组成的半个小队,在战局焦灼的情况下,突然从中国军队的腹地偷袭杀出,其所能够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将极为惊人,甚至有能力改变局部战局。

    必须消灭这支‘威胁巨大’之日军特别别动队。

    不过,程千帆对于自己领导的上海特情组的情况很清楚,考虑到江口别动队之强悍战斗力,如若是由特情组来动手,最可能的结果是特情组死伤惨重,行动失败。

    程千帆决定将情报和自己的考虑上报徐府巷特务处总部,请处座戴春风决断。

    ……

    “号外,号外,中日军队激战,国军黄旅长梅兴殉国!”

    下午,李浩驾车送小程巡长下班回家。

    程千帆坐在后排座位闭眼休息。

    此时,报童的叫卖声传来。

    “停车。”程千帆睁开眼睛,“浩子,去买一份报纸。”

    “好的,帆哥。”

    李浩停稳车,下车买了报纸回来。

    “国军八十八师二六四旅旅长黄梅兴指挥部队围攻据守持志大学之日军,持志大学内的日军在强大的攻势面前,开始边打边向上海法学院逃窜。

    后,黄旅长亲率部下进攻冲锋至八字桥,不幸中弹,壮烈殉国,黄旅长梅兴千古!”

    程千帆合上报纸,久久不语。

    ……

    此时此刻,虹口。

    中日两国空军正在殊死厮杀。

    幽会完毕的皮特和露丝回到了沙逊大厦的天台。

    其他的英国人、法国人、美国人打趣着两人,抽着雪茄,喝着红酒,指着天空端的厮杀品头论足。

    “中国空军比上午聪明。”一个英国人点评说道。

    中国空军的诺斯罗普2EC轻轰炸机再次对公大纱厂等重点目标实施轰炸。

    似乎是吸取了上午的教训,中国空军这次配备了瞬发引信炸弹,命中目标后会立即爆炸,战果比上午的延迟引信炸弹要好一些。

    “那架中国轰炸机要完蛋了。”一个法国人双手架着望远镜,兴奋的喊道。

    ……

    这是中国空军的一架诺斯罗普2EC轻轰炸机,机身上有907编号。

    这架轰炸机刚刚完成投弹,正准备继续对地射击,却并没有注意到自身已经被一架日军中岛95式水上侦察机盯上了。

    负责护航的中国空军霍克战斗机还需要完成袭击任务,此时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敌机。

    日机居高临下,向中国轰炸机发起突袭。

    子弹瞬间穿过907号机的风挡玻璃。

    “云阁,我中弹了。”驾驶战机的祝鸿鑫手臂中弹,向战机机枪手盛云阁汇报情况,“射击,你继续射击,我准备返航,能不能活着回去,就看咱俩的造化了。”

    祝鸿鑫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战友的回答,却听不真切。

    此时,日机得手后迅速爬升。

    一架国军霍克Ⅲ战斗机赶到,开火将日机彻底驱离。

    祝鸿鑫强忍枪伤,挣扎着把飞机迫降在虹桥机场。

    打开机盖,祝鸿鑫挣扎着往外爬,地面袍泽赶紧将他架出来。

    “云阁。”祝鸿鑫大声喊着,返航途中他这才意识到一直没有听到盛云阁的声音,心中一直担心。

    “云阁。”

    就在此时,祝鸿鑫听到了其他人的悲呼声。

    他挣扎着靠近去看:

    盛云阁已经牺牲。

    他的双手还紧紧地握着机枪。

    祝鸿鑫红了眼睛,不断的呼喊盛云阁的名字。

    不幸的消息陆陆续续传来。

    国军一架战机中弹后,强行返航途中在常州附近坠毁,战斗机飞行员李传梦殉国,这是一位只有二十三岁的湖南醴陵小伙子。

第379章 ‘蝙蝠’(求订阅求票票)

    在医院里接受救治的祝鸿鑫得知了另外一个噩耗。

    就在他的战机遇袭前一个小时,第五大队二十四中队副队长梁红云驾驶霍克Ⅲ战斗机完成轰炸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和兵营的任务,返航途中遭遇七架日军九五式水上侦察机偷袭。

    梁红云中弹,壮烈殉国。

    梁红云来自山西栖霞,是一个二十四岁的小伙子。

    “帆哥儿下班了?”

    延德里的街坊们同小程巡长打着招呼。

    就在程千帆回到延德里的家中的时候,从台北起飞的日军鹿屋航空队十八驾战机抵达,分两路空袭广德机场和杭州笕桥机场。

    杭城。

    中国空军第四大队大队长高梓航率机二十七架在笕桥机场上空与日军航空队激战。

    弹雨如幕。

    爆炸声此起彼伏。

    新开路,党务调查处杭州区驻地。。

    夕阳西下,若是往常时刻,别墅已经提前亮灯:

    主任何欢有一句在党务调查处杭州区内部颇为著名的话——太阳落山以后,国家的光明需要由我们来守护!

    不过,此时此刻,别墅内却是罕见的没有亮灯。

    依然是一身中山装,戴着金丝边眼镜,何欢正了正胸口佩戴的国父徽章,站在窗口看着天空,若有所思。

    从新开路是看不到笕桥机场的空战的,不过,剧烈的爆炸声制造的动静,这里依然能感受到。

    ……

    “主任,‘蝙蝠’发出的紧急情报。”一名亲信手下进来,将一盒洋火递给何欢。

    何欢推开洋火盒,拨开洋火,找到了一枚裹着洋火卷起来的纸条。

    他没有立刻打开来看,而是挥了挥手,示意手下退下。

    手下离开房间,何欢又将房门反锁,这才卷开纸条看。

    只一眼,何欢表情大变。

    他将纸条折好,缩在左手掌心,直接拉开了房门,直接上了三楼,来到一个房间外。

    “区长在里面吗?”何欢问卫士。

    “嚯嚯嚯,舒坦。”里面传来了奇怪的叫声。

    何欢见惯不怪,轻轻摇头,敲了敲房门,“区长,是我。”

    “何欢啊,进来,进来。”区长郑三元在里面说道。

    “要不,属下稍后再进来。”何欢说道。

    “妈了个巴子。”郑三元突然骂道,“快点进来。”

    何欢低头轻声问卫士,“三姨太在里面吗?”

    卫士摇摇头。

    何欢有些奇怪,不是三姨太在里面给郑三元捏脚,那这胖子为何发出如此暧昧之声音。

    ……

    推门而入,何欢便看到郑三元正拿着一根痒痒挠挠背。

    “何欢啊,快点,我这儿够不到。”郑三元将象牙痒痒挠递给何欢。

    “对,就是那里,嚯嚯嚯。”

    “没错,用点力。”

    房门外,卫士捂住嘴巴,实在是憋得难受。

    何欢也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离谱,直接将痒痒挠扔在了地毯上。

    “欸,我说,那是象牙的,老弟你轻点。”郑三元瞪了一眼。

    “‘蝙蝠’发来绝密情报。”何欢正色说道,“有罗涛的消息了。”

    郑三元的面部立刻变了,接过何欢递过来的纸条,双手展开,定睛看:

    匪首罗涛重伤,杭城红党秘密护送其离杭求医,据可靠情报罗涛已经抵达上海。

    “侧恁娘!”郑三元骂了句。

    国军十万大军围剿浙南红党武装,此前一直有传闻说红党‘匪首’之一的罗涛中弹受伤,具体伤势不明。

    受伤了,肯定要治疗。

    深山里的‘红匪’缺医少药,肯定是无法动手术的。

    要给罗涛治疗,最大之可能便是秘密来杭城。

    党务调查处杭城区方面一直盯着杭城的大小医院,可谓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希求一举擒拿罗涛。

    却是没想到罗涛没有来杭州,红党反而舍近求远去了上海,这令郑三元极为失望和恼火。

    “杭州红党对此事保密级别很高,‘蝙蝠’也只是刚刚才得知罗涛被秘密护送前往上海的消息。”何欢为自己手下头号特工辩解说道。

    “我晓得。”郑三元摆摆手,“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这么一条大鱼从嘴边溜走,心塞啊。”

    说着,他嘴巴里又骂了句‘册那娘’,“将情报上报南京总部,请总部转给上海那边。”

    “是!”

    待何欢离开后,郑三元心中依然无法释怀,痛苦的抓了抓肥脸,“便宜覃德泰那个家伙了。”

    ……

    汉斯诊所。

    ‘苗先生’依然昏迷。

    柴雪拿起体温计,放在灯光下仔细观察,看到没有发烧,她长舒了一口气。

    外间,熊嘉尚正在同刘大年谈话,以了解自己离开之后,浙杭红党以及红色队伍的情况。

    中央红军第五次反“围剿”失败后,中央决定实施战略转移。

    红军主力于民国二十三年十月开始长征。

    主力离开后,奉命留守各革命根据地的红军部队,在南方八省内坚持着艰苦卓绝的游击战争。

    去年年底,西安事变和平解决,为了共同抵抗日本的侵略,我党和国民党初步和解。

    卢沟桥事变爆发后,在第二次国共合作谈判中,红党代表向国民党提出统一整编南方各地区的红军和游击队,开赴华中抗战的要求。

    南方游击区是南方革命运动的战略支点,国府本来就视南方红色游击队为眼中钉,一直企图拔掉这些支点。

    现在,迫于抗日战争形势的发展,国府只能答应谈判。

    不过,国府方面屡屡提出极为苛刻的要求,实际上却施行着“北和南剿”的两面政策。

    双方谈判异常艰难,甚至一度陷入僵局。

    特别是在上个月,闽粤边特委代理书记和红军游击队负责人贺明同志在与国民党谈判后,按照国府的要求,率部近千人到福建漳浦县城集中接受整编。

    不料却被国民党军队包围,除少数人突围外,贺明被捕,游击队死伤惨重,大部被解除武装集中关押。

    此事引起了红党方面强烈抗议。

    也使得南方八省的红色游击队对国府的和谈诚意报以最大之怀疑。

    熊嘉尚曾经在浙南游击区工作过,自然也非常关心红色游击区现在的情况。

    “同志们不相信国民党反动派。”刘大年愤怒说道,“一边说国红合作联手抗日,一边派了十万大军围剿我们。”

    ……

    南京,徐府巷。

    接到了‘肖先生’的密电后,齐伍立刻向戴春风汇报。

    “半个小队的日军,难啃啊。”戴春风手中拿着电报纸,问道。

    “是的。”齐伍说道,“程千帆也明白这一点,他特别汇报说,这支别动队的日军应该都是日军精锐士兵和优秀特工组成的,其战斗力比之一般的日军还要强悍。”

    他停顿了一下,帮戴处座的茶杯里续水,然后才继续说道,“不是属下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程千帆的上海特情组即便是全搭进去,也很难吃掉江口别动队。”

    戴春风点点头,齐伍所说,他自然知晓,只是面对除掉日军精锐小股武装的诱惑,多多少少有些心不甘。

    一直以来,戴春风都渴望建立、掌握一支类似于德国dang卫军的强悍军事武装。

    故而,戴春风是希望自己手下的特工能够在正面战场也做出出色的成绩的,如若能够凭借特务处自己的力量消灭了这么一股威胁极大的日军精锐武装,这势必能够令戴春风在常凯申面前大有面子,对于实现这个目标,更多了几分底气和资本。

    不过,戴春风最终还是按捺住了此诱惑,这是一个非常理智之人。

    “备车,我要去见校长。”戴春风说道。

    他最终还是决定将情报提供给上海驻军,由国军来负责歼灭此股精锐力量。

    不过,戴春风没有选择直接将情报转送给上海张文柏、亦或是淞沪警备司令杨湖处。

    这件事怎么着也要先在老头子那里提一提才好。

    自家的功劳,不能被抹杀。

    ……

    深夜。

    程千帆再度来到‘天涯照相馆’,暗中保护‘苗先生’的安危。

    法租界的深夜一片安静、祥和。

    虹口方向,时不时的还会传来几声枪炮声。

    自昨日战事爆发以来,中日双方交战规模不断扩大。

    中国空军出击轰炸日海军陆战队司令部、汇山码头、公大纱厂以及海面舰,均命中起火,敌旗舰“出云号”受创,双方空战,互有损伤。

    战事扩大,令租界列强颇为紧张。

    就在今日下班前,程千帆得到消息,英、美、法三国驻沪当局宣布将会成立租界防御委员台,并从香港、西贡调兵来沪。

    与此同时,国府方面宣布淞沪警备司令杨湖奉令兼任上海戒严司令,上海华界全面戒严。

    ……

    今晚的月色不错。

    程千帆拿了一把椅子放在窗户侧边,他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皎洁的月光。

    就在此时,楼下马路上有灯光远远地直射而来,是汽车灯光。

    程千帆立刻警惕起来,他起身,侧身在窗口,拉过窗帘稍作遮挡,暗中观察。

    灯光近了。

    程千帆下意识的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凌晨一点零八分。

    蓦然,程千帆表情微变,眼眸死死地盯着从楼下大马路开过去的这辆小汽车。

    他拿起望远镜,盯着远去的小汽车看,大约五秒钟后,在一处光线不错的路灯的照射下,他确认了小汽车的车牌。

    这是总巡长覃德泰的座驾!

    ……

    对于覃德泰,程千帆始终保持高度警惕。

    特别是得知覃德泰的真实身份是国府党务调查处上海区副区长之后,程千帆内心深处将此人的危险级别提高到最高。

    而在接受了总部直接下达的暗中保护来沪治疗的‘苗先生’之任务后,程千帆更是对覃德泰的动向格外注意。

    如若敌人获知了‘苗先生’来沪的消息,以‘苗先生’的级别,势必惊动国府沪上高层,特别是国府党务调查处势必会有大动作。

    故而,覃德泰的座驾在深夜突然外出活动,程千帆不能不有所怀疑。

    他不确定覃德泰是否在车内,但是,这辆车半夜外出,这本身就值得警惕。

    程千帆有心想要跟踪这辆车,看看对方意往何方。

    不过,对于他来说,保护‘苗先生’的安全是目前第一要务,程千帆分身乏术,只能无奈作罢。

    然后他的思维开始发散,程千帆脑子里此时所想的是,应该尽快和‘鱼肠’搭上线:

    如若有‘鱼肠’作为搭档,那么,两人便可以分工合作,一个在这里继续警戒、保护,另外一个可以摸上去,一探究竟。

    ……

    辣斐坊。

    法租界中央区巡捕房总巡长覃德泰的花园别墅。

    小汽车在别墅门口停下。

    司机下了车,打开后排座位车门。

    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拎着一个药箱下来。

    “穆医生,这么晚了还得劳烦你一趟。”覃太太在女佣、管家的陪同下上来迎接说道。

    “夫人您客气了。”穆医生微笑说,“覃总巡现在怎么样?”

    “吃了你上次给开的药,好些了,不过,保险起见,还得麻烦穆医生你再检查一下。”覃太太说道。

    “也好。”穆医生点点头。

    穆医生拎着药箱进门,在覃太太的引领下上了二楼。

    覃德泰穿了一身宽松的睡袍,正坐在书桌前看书,看到穆医生进来了,他的视线和夫人有一个交叉,覃太太便转身离开,并且随手关上了房门。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覃德泰沉声问。

    一个小时前,他家中的电话有规律的响了三次。

    这是约定的有紧急情况的暗号。

    随后,覃德泰便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派出司机去接他的私人医生穆医生。

    穆医生的真实身份是党务调查处上海区情报科副科长,也是覃德泰的特别‘交通员’。

    覃德泰身份敏感,出于安全和隐蔽需要,上下传达命令都是通过他的私人医生来实现:

    有覃德泰护着,穆医生没有人敢动。

    而穆医生没事,覃德泰更加不会有事。

    “区座,这是一个小时前收到南京总部转来的电报。”穆医生毕恭毕敬的将电文呈上,“是薛先生亲自转来的。”

    闻听是党务调查处大佬薛应甑亲自转来的电文,覃德泰表情一凝,接过电报纸。

    入目一看,覃德泰先是大惊,然后是振奋。

    竟然是党务调查处杭州区那边通过总部转来的情报,浙南红fei头目罗涛在围剿中为国军所伤,现在此人已经秘密抵达沪上医治!

第380章 疑窦(求订阅求票票)

    罗涛!

    对于这个名字,覃德泰如雷贯耳。

    此人是浙南红匪重要将领,是国府方面欲除之而后快的重要‘匪首’之一。

    在包括覃德泰在内的国府人士眼中,罗涛是红党中冥顽不灵分子的代表。

    国军屡屡围剿罗涛所部而不得,遂派兵逮捕了他的双亲、兄弟、妻子和子女作为人质,并写信‘劝说’罗涛迷途知返、弃暗投明。

    令人气愤的是,罗涛此人冥顽不灵,竟然无视国府的苦心劝说,见信后愤怒地把信撕碎,挥笔答复:“只有铁骨铮铮的红党党员,没有屈膝投降的布尔什维克。”

    此人之顽固,可见一斑。

    也因为此事,国军这边枪毙了罗涛的父母兄弟,将其一子一女抛入湖中淹死,其妻子也被折磨死去。

    如此,国府方面也彻底熄了招降此人之心,这种人,必须肉体毁灭。

    如若罗涛是在浙南的山区里东躲西藏,覃德泰对罗涛是没有办法的,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但是,现在,罗涛身负重伤来上海治疗,等于是‘虎落平阳’、送上门来了。

    要知道,这个罗涛可是在委座那里都挂了号的浙南红匪将领。

    “有没有更加具体的情报?”覃德泰从座位上起身,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问道。

    “情报是杭州方面的郑三元向薛先生汇报的。”穆医生说道,“总部已经命令杭州的何欢明日来沪,此人可能掌握更进一步的情况。”

    何欢?

    覃德泰思忖片刻,想起此人是谁了:

    党务调查处杭州区的政治主任。

    传闻此人颇有些能耐。

    现在何欢还在来上海的路上,覃德泰却并不打算等何欢来沪上之后再行动,自己这边必须先动起来。

    “传我的命令,即日起加强对上海各大医院、诊所的查勘。”覃德泰沉声说,“特别是有资格进行大型手术的私人诊所。”

    覃德泰判断,出于安全考虑,上海红党方面不太可能安排罗涛去大医院治疗,最可能的是找有一定的手术能力的私人诊所。

    “重点是法租界和公共租界。”覃德泰补充说道。

    上海华界控制在国府手中,党务调查处的坐探、特务处的眼线、警备司令部、宪兵司令部都有暗探密布全市,上海红党不可能冒险安排罗涛在华界治疗。

    最大之可能便是选择在租界。

    “是!”穆医生点点头。

    ……

    天空泛起一丝鱼肚白。

    麦琪路。

    道格私立诊所。

    罗涛!

    刚刚接到了上峰之‘盘查、捕拿罗涛’命令,汪康年整个人神情振奋。

    对于这名红党悍将,他也是‘如雷贯耳’。

    汪康年知道,对于自己来说,这是一个机会。

    ‘曹宇’事件之后,汪康年在上海区行动股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

    吴山岳看似不计前嫌,但是,私下里对他处处打压。

    汪康年知道,自己在党务调查处上海区,确切的说在上海区行动股的前途堪忧。

    他必须另寻出路。

    罗涛是在委座那里挂了号的,如若能够亲自带队捕获红党‘悍匪’罗涛,此可谓是直达天听的泼天大功。

    有此功劳傍身,汪康年可以申请荣升调离上海区,即便是不离开上海区,他在上海区的职务也会提升,并且自身也是在薛先生、乃至是委座那里露了脸的,将无惧吴山岳的打压。

    思量及此,汪康年心情激荡,决心要竭尽全力把握住这次机会。

    ……

    薛华立路二十二号,中央巡捕房。

    程千帆来到走廊里抽烟,上午的阳光透过枝丫,在走廊的墙壁上投下斑斑点点。

    总巡长覃德泰的座驾在昨日深夜外出,这件事似乎并无异常,也许覃德泰家中有急事,也许是覃总巡长安排车子送客人,也许……

    程千帆不相信‘也许’。

    这件事若是没有被他看到也便罢了,既然被他深夜目睹,他的心中始终带着问号,报以警惕之心。

    保障‘苗先生’的安全是第一位的,再多的谨慎也不为过。

    二楼的拐角的房间是休息室,确切的说是覃德泰家里的司机郝晓伟的专用休息室:

    这是覃总巡长的司机的福利。

    郝晓伟喜欢占小便宜。

    且此人喜吃咸鸭蛋。

    程千帆安排李浩‘踩点’在巡捕房对面的一家早点铺吃早点,这家早点铺子也是郝晓伟时常光顾的。

    一切如他所料,郝晓伟前来吃早点的时候,同小程巡长的亲信手下李浩相遇。

    李浩是个爽利人,直接说请郝老哥。

    郝晓伟推让三番后,盛情难却。

    就在此前,李浩已经悄悄向程千帆汇报,许是因为李浩情况的缘故,郝晓伟今天吃的格外开心,饭量是平时的一倍:

    不仅仅生煎多吃了半斤。

    平时只舍得吃一枚高邮咸鸭蛋。

    今天更是吃了三枚咸鸭蛋。

    按照程千帆的要求,李浩请郝晓伟吃早餐,闲聊中以奉承讨好为主,绝对不可以出言试探、打听相关情况。

    郝晓伟此人虽然爱占小便宜,但是,其人的嘴巴还是比较紧的,且对覃德泰很忠心。

    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程千帆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时间差不多了。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郝晓伟打着哈欠,拎着热水瓶出来了。

    程千帆假作是没有看见此人,他从兜里摸出一盒烟,弹出一支,点燃了,舒坦的吸了一口。

    郝晓伟一眼便瞥见了小程巡长。

    他知道自家主子覃德泰非常欣赏这个年轻的巡长。

    郝晓伟有着一个朴素的逻辑:

    亲近覃德泰喜欢的人,远离覃总巡长厌恶之辈。

    更何况,郝晓伟一眼就瞥到了程千帆随手放在窗台的那包哈德门。

    “程巡长,抽烟呐。”郝晓伟放下热水瓶,笑着打招呼。

    “是老郝啊。”程千帆正抽着烟看着街面人来人往,听到有人同自己打招呼,扭头就看到了郝晓伟,也便笑着说道,“来一根?”

    说着,直接将烟盒扔了过去。

    郝晓伟赶紧接住,捏出一支烟,放进嘴巴里,自己摸出洋火点燃,随后低头看了一眼烟盒,慢腾腾的将烟盒递还与程千帆。

    “拿着抽吧。”程千帆浑然不在意的摆摆手。

    郝晓伟连连道谢,他刚才看得清楚,这包烟就只抽了两支,自己等于是平白得了一包好烟。

    刚得了小程巡长的好烟,郝晓伟也不好立刻离开,两个人就聊了起来。

    看着郝晓伟打了个哈欠,程千帆笑着打趣说,“老郝你悠着点,身体别搞垮了。”

    这话可是戳到郝晓伟的伤疤了,他前后两次结婚,两个妻子都是结婚后没多久便生了重病去世。

    本来已经够倒霉的了,后来还传出来他老郝克妻。

    如此,即便是他现在‘贵为’覃总巡长的亲信司机,也没有良家女子愿意嫁给他。

    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有良家女子愿意嫁,郝晓伟便花钱娶了个舞女。

    没成想,没俩月,这个新娘子也出了意外去世。

    很快,有传闻说老郝的那玩意邪门,碰了的女子都会倒大霉。

    如此这般,便是连半掩门的都不敢接郝晓伟的生意了。

    所以,程千帆这话简直是直接戳在老郝血淋淋的伤口上啊。

    “程巡长你——”老郝羞愤交加。

    程千帆看着愤怒的老郝,觉得莫名其妙。

    看着程千帆的表情,老郝明白了,这位显然并不知道他身上的事情,也是,这件事本身便是隐秘之事,知道的人不多,也就是几年前还有人碎嘴,随着他愈发受到覃德泰的新任,嚼舌头的人更少了。

    小程巡长是两年多前来到巡捕房的,大概率并不知道情况。

    “老郝我要是有程巡长你一半长相,也就不会现在还没有家里婆了。”郝晓伟赶紧说道,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原因的。

    他生怕程千帆又提及‘女人’这件伤心事,赶紧说道,“昨天夜里,覃总身体不舒服,这不,我忙着去请穆医生,来回好一顿折腾,忙活大半夜。”

    “覃总没事吧?”程千帆立刻关切询问。

    “没啥事,老毛病了。”郝晓伟说道,“穆医生医术高超,每次一来,覃总很快就好了。”

    “没事就好。”程千帆点点头,两人又聊了一会,随后,他看了郝晓伟一眼。

    郝晓伟被看的有些莫名其妙。

    “老郝你条件挺好的啊,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一下……”

    话没说完,郝晓伟就借口要去打水,落荒而逃。

    他不是怕程千帆介绍女人给他,而是怕程千帆经过进一步的了解得知了他的隐疾,他怕丢人。

    ……

    回到办公室,程千帆在琢磨刚才从郝晓伟的口中得知的信息。

    按照郝晓伟所说,是覃德泰身体不适,故而安排司机郝晓伟驾车,去将自己的私人医生穆医生请来看病。

    覃德泰有私人医生,身体不舒服,请医生上门来看。

    这看似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程千帆注意到一个细节:

    按照郝晓伟无意间透露的信息,覃德泰的身体似乎是有‘老毛病’,每次犯病,都会请这位穆医生过来。

    而这位穆医生医术高超,可谓是药到病除。

    不,确切的说是‘人到病除’:

    穆医生一来,覃总巡长就没事了。

    这个细节引起了程千帆的兴趣。

    一般而言,如若覃德泰的身体真的有老毛病,说明是慢性病,这种病状,需要服药治疗、控制。

    如此的话,实则并非一定需要医生每次都来,只要家中备有常备药,及时服用即可。

    当然,也不排除医生是有专业的治疗手法,譬如说是针灸和按摩,在病情发作的时候,需要亲自上手治疗之可能。

    但是,从郝晓伟的只言片语的描述中,程千帆猜测这位穆医生应该是一位西医。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他的揣测,需要进一步验证。

    不过,这件事本身已经引起了程千帆的极大兴趣:

    直觉告诉他,覃德泰同这为穆医生之间的关系绝对不仅仅是医生和患者的关系。

    要证明这个猜测的方法很简单:

    如果能够得知覃德泰的真是身体情况,那么一切疑惑便都拨云见日。

    ……

    这一天的大上海,和前两日没有什么区别,依然是一边是莺歌燕舞,一边是枪炮横飞。

    这一天发生了很多事。

    京沪警备司令张文柏发表通电,决心抗战到底。

    中国军队陆续开到上海。

    日军烧毁沪江大学。

    国军占领日海军俱乐部。

    程千帆得知后,还关切的通过坂本良野向小野顺二打听釜贺一夫的情况。

    小野顺二表示他暂时也联系不到釜贺一夫。

    程千帆在下班途中看到了彭与鸥发出的街头暗号。

    两个人随后在台拉斯脱路的一处安全屋秘密见面。

    帮助达新钢铁厂转移资产、设备。

    这是彭与鸥紧急与他会面,要谈的事情。

    上海达新钢铁厂,是一家民族工业企业,抗战全面爆发后,日军对达新钢铁厂垂涎三尺,并且向老板允诺,即便是日军占领上海,也会保证钢铁厂的安全。

    钢铁厂老板坚决不同意自己的产业落入日本人手中,决定内迁,目前,钢铁厂老板已经下令连夜拆运工厂设备,准备先行抢运到租界,然后再设法运出上海。

    不过,在战争激烈进行中,将机器及物资运出上海,其困难可想而知。

    “工厂的原定计划是什么?”程千帆沉声问。

    此时长江江面已经封锁,陆路运输也不可能,火车被军队征用,唯一的运输路线是——

    “现在的计划就是用木船装载,循苏州河至苏州,再以小火轮船拖运至镇江,然后再转轮船驶往武汉。”彭与鸥说道。

    “问题出现在哪里?”程千帆问。

    在他看来,这个计划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是,依然十分冒险,关键是从苏州河运送到苏州这一段,很可能会暴露在日军的枪炮射程内,很危险。

    “租界方面只允许人进来,不允许工厂设施搬迁进入。”彭与鸥说道。

    程千帆皱了皱眉头,他没有听说租界限制华界的企业主搬迁进入啊。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立刻问道,“是谁的辖区?”

第381章 金光闪闪(求订阅求票票)

    “公共租界闸北巡长费力!”彭与鸥说道,“我听闻你和此人相交莫逆。”

    “场面上的交情罢了。”程千帆摇摇头,他和费力的交情,看似相交莫逆,实则尔虞我诈,如若他有朝一日落难,费力绝对是最先跳出来踩一脚的其中一个。

    最重要的是,从彭与鸥的口中得知是费力在从中作梗,程千帆也证实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担心:

    据他所知,无论是法租界还是英美公共租界,都并没有限制华界的工厂暂时撤离至租界区域,很显然,这是费力的个人行为。

    费力已经不仅仅满足于在江口别动队之事上同日本人合作,他现在已经可以说是彻底投靠日本人,主动为日本人献计献策,堪称是铁杆汉奸了。

    事实上,对于现在已经同江口英也、甚至可以说是同今村兵太郎搭上线的费力,程千帆明面上对付此人的手段有限。

    对于这种情况,程千帆此前早有预料,也并不太担心,因他本来就是打算在歼灭江口别动队的同时,顺带着也将费力解决掉。

    只是,现在彭与鸥所说的这个紧急情况,完全是计划之外。

    现在对费力动手,显然会打草惊蛇。

    不对费力下手的话,此人现在一门心思为日本人做事情,这批机器和物资就会被卡在费力的辖区。

    “我们必须想办法尽快帮助这批机器和物资撤离上海。”彭与鸥表情凝重说道,“现在,每一件机器,每一个技术工人,都代表了我们对日抗战的一丝丝元气!”

    目前,中国工业发展不但十分落后,而且布局十分不合理,主要集中在沿海各城市,内陆的一些省份几乎没有现代化工厂。

    就在今年年初,国民政府实业部的统计,全国已登记工厂共3849家,集中在沿海地区的竟超过了3300家,其中上海占了1279家。

    工业如此集中于沿海地区,一旦遭遇战争破坏,将会给中国的工业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正如彭与鸥所说,这些现代化的工厂和工人,就是民族的血液,是抗战的元气!

    “我明白。”程千帆摸出烟盒,给彭与鸥递了一根,自己随后弹了一支烟,塞进嘴巴,划了一根洋火点燃。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手指夹着烟,揉了揉太阳穴。

    他明白组织上交代的这件任务的重要性和特殊性。

    作为特务处上海特情组组长,程千帆掌握的情况比彭与鸥还要清楚。

    事实上,在淞沪抗战爆发前,上海的部分工厂、学校已经提前搬迁了。

    现在,战事爆发,大量中国军队,从广西,从湖南,从四川,从全国还没有沦陷的各地,如同一股洪流,正在向上海急行军。

    特务处内部有一份情报是关于川军要出川抗日的:

    7月6日暨卢沟桥事变前一天,川军整军会议在重庆行营礼堂开幕。

    四川的这些军阀们吵成一团,既互相打嘴仗,又跟南京派来的代表何英臻讨价还价,不欢而散。

    第二天,卢沟桥事变爆发了。

    翌日,继续开会。

    大大小小的军阀依然在打嘴仗,摆龙门阵,就是不入正题。

    就在此时,何英臻向众人紧急通报了“七七事变”的消息。

    “形势急转直下!正在参加整军会议的将领们本来是‘各怀鬼胎’,这时就如同一滴水落入了油锅里,炸开了。

    众川军将领纷纷怒吼:

    ‘我愿率所部,参加对日作战!’

    ‘今日整编,明日出川抗倭,绝无二话!’

    ‘川军愿在省主席刘祥之统率下,同心协力共御外侮’!”

    ……

    全国各地的军队正如同一股洪流,星夜驰远大上海。

    而另一股洪流也在并行滚动,从上海、东南沿海,一路向西,政府官员、大学教授、学生,民族资本家、技术工人,乃至是苦力,寻常百姓,众人扶老携幼,从江边、海边走向大山,从富饶的江南奔赴华中,乃至是偏远的大西南。

    在特务处总部传达到上海特情组的秘密文件中,也有要求特情组酌情帮助企业主撤离上海的讲述。

    是言语讲述,并非命令。

    按照戴春风的指示,上海特情组是最高级别的潜伏组之一,他们的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任何有可能暴露的行为都是不允许的。

    程千帆很谨慎,他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很隐蔽的为撤离人员给予了一些帮助。

    一周前,去码头的货仓‘检查’货物的时候,程千帆便看到了令他无比震撼、动容的一幕。

    在苏州河上,在黄浦江上,大大小小的帆木船、小火轮,黑压压一片,如同蚂蚁一般,在拼命的运送物资和人员。

    在远端,可以看到日军军舰正虎视眈眈的注视着这一切,只要一发炮弹过来,就是船毁人亡!

    事实上,日军抢在国府前面制造了‘虹桥机场’事件,提前发动战争,也有此中原因,他们要阻止中国的工业、教育产业向腹地大迁移。

    上海《申报》报道了此事,并且发表了评论:

    “为了延续民族的血脉,我们不分老幼、不分男女、甚至是不分信仰、不分党派,走上了迁移之路。

    我们知道,这条路将会无比艰苦。

    可能是崎岖的山路。

    亦或是布满荆棘的小道。

    甚至是需要我们冒着炸弹落下的危机,攀爬高山,穿越沼泽,跨越浩瀚的江河。

    哪怕是没有路,我们也要走出一条路!

    向西,向西,向西!

    中国不会亡!”

    ……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程千帆思忖良久,说道。

    “什么办法?”彭与鸥立刻问。

    “拿钱开路。”程千帆说道。

    “试过了。”彭与鸥摇摇头,“卫志荣给费力送了二十根大黄鱼,费力没收。”

    卫志荣就是达新钢铁厂的老板。

    “少了。”程千帆皱了皱眉头,“卫志荣一向做事大气,怎到了这种生死存亡之时反倒是……”

    “卫志荣手里的钱都用来买设备和材料了。”彭与鸥说道,“他预判工厂迁移出去后的种种困难,一直在做准备。”

    “我手头上倒是有些钱……”程千帆沉吟说道。

    “绝对不可以。”彭与鸥断然拒绝,若是小钱,譬如说几根金条之类的,他也就点头了,但是,看目前这情况,上百根大黄鱼都不一定能满足费力的胃口,这么大一笔钱的开支,极可能会对‘火苗’的潜伏带来巨大的隐患。

    ‘农夫’同志此前离开上海之前,特别同彭与鸥进行了密谈,重点提及了对‘火苗’的保护。

    其中就特别强调一点:无论是何种原因,或者组织上无论多么困难,都不要想着从‘火苗’那里筹措资金!

    ……

    “资金的事情,我来想办法吧。”彭与鸥说道,“组织上还有一些经费,此外,卫老板也一直在向朋友筹措资金,希望可以买通费力。”

    “资金反而不是最大的问题。”程千帆摇摇头,皱眉说道,“我仔细琢磨,我们忽略了最重要的事情,现在的问题是,费力已经铁了心投靠日本人。”

    彭与鸥看着表情严肃的程千帆,明白他的担心是什么,“你是说即便是拿出了大笔钱财,费力可能也不会动心,因为其断定日本人会占领上海,他要给自己找一个新主子,所以他现在唯一之目的是讨好日本人。”

    “确实是有可能。”程千帆想了想,“以我对费力的了解,他最可能的是收了钱,却不放行。”

    两人都是愁眉、苦苦思索。

    这便是汉奸带来的巨大的危害性体现了。

    费力,公共租界的一个巡长,权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这样一个人投靠了日本人,便立刻制造出巨大的危害。

    原因很简单,费力的辖区太重要了,卡在交通咽喉要道上。

    程千帆不得不佩服日本人行事算计之狠辣,早早的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运作对亲日派的费力到闸北租界出任巡长。

    恩?

    程千帆心中一动。

    他脑海中好似捕捉到了什么关键信息。

    手中拿着一支刚才点燃的香烟转啊转,蓦然,他的表情一喜。

    “可是想到了什么办法?”彭与鸥立刻问道。

    “有了。”程千帆随手将烟卷翻转过来,颇为潇洒的弹了弹烟灰,反手便将烟卷放进嘴中,“一百根大黄鱼!”

    “刚才不是分析说费力此人……”彭与鸥皱眉说,说着说着,他看着微笑着的程千帆,有点明白了。

    “没错,一百根大黄鱼。”程千帆微笑点头,“是贿赂我的。”

    “你是说上面那层来运作,向费力施压?”彭与鸥看到程千帆点头,他高兴的拍打程千帆的肩膀,“好小子,有你的。”

    “先别高兴,一百根大黄鱼,有问题没?”程千帆问道。

    “问题不大。”彭与鸥盘算一番,点头说道。

    卫志荣的手里肯定还留有一笔钱,此外,以卫志荣的人脉,从别处也能借到钱。

    所以,钱并不是根本问题。

    此时,他也意识到了卫志荣此前为何只是拿了二十根金条,这是试探费力,费力的坚决态度令卫志荣绝望了,卫老板明白费力是铁了心投靠日本人,给再多钱也没用。

    “我有点奇怪,卫志荣在费力这里碰了壁,为何没有想过从费力的更上层想办法?”程千帆惊讶问道。

    按理说,卫志荣这样的大老板,这一套应该比较熟练的。

    “我想起来了,有传闻说卫志荣同公共租界工部局的一个董事有过节。”彭与鸥说道,同时也意识到了程千帆刚才的计划可能会受到此事的影响。

    彭与鸥看着程千帆,他的眼眸中露出一丝希冀的光芒,“怎么样?会不会有影响?”

    “原来如此。”程千帆点点头,“确实是有点麻烦。”

    不待彭与鸥说话,他继续说道,“得加钱。”

    彭与鸥抬头看着年轻的‘火苗’同志。

    小程巡长微笑着,“一百二十根大黄鱼。”

    他含笑点头,“些许过节,二十根大黄鱼差不多可以弥补了。”

    ……

    马思南路,这是一处漂亮的花园别墅。

    夜已深,院子里的一只狗趴在地上。

    蓦然,这只狗的耳朵动了动,机警的爬起来。

    汪汪汪。

    随着脚步越来越近。

    狗吠声响起来。

    “闭嘴,皮耶。”程千帆用法语骂了句。

    狗的鼻子嗅了嗅,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又重新趴下去。

    别墅客厅的灯亮了,皮特打着哈欠出来,一边打开院门,一边抱怨,“这么晚了,什么事情不能明天再说?”

    “手下人来汇报,情况不太妙,日本人的炮弹很凶,货仓的货物明天必须转移。”程千帆边走边说。

    “转移到哪里?”听到自家货物危急,皮特睡意全无,问道。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巡捕房的三号仓库。”程千帆急了,“你拍着胸脯说一切交给你,不要告诉我你忘记了?”

    “啊,没忘记,没忘记。”皮特打着哈哈,将程千帆带进客厅,关上了门。

    琳达站在楼梯口,听到两人刚才的对话、确认程千帆确有急事来找丈夫,也便放了心,和程千帆打了声招呼便上楼了。

    女佣端上热茶,皮特摆摆手,对方识趣的离开。

    两人端着茶杯,挤进了楼下的书房。

    “说吧,什么事情?”

    程千帆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将手中拎着的皮箱放在桌子上,摸出钥匙开锁,掀开皮箱盖子。

    又轻轻的揭开一层绸缎布。

    灯光下,金光闪闪的一排排金条!

    无论是皮特,还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程千帆,此时此刻,眼眸仿佛在那金黄色的深渊中溺水,再也移不开。

    “一百一十根大黄鱼。”程千帆轻声说。

    皮特没有说话,他拿起两根金条,一手一个,轻轻敲击,布灵布灵的脆响,令人沉醉。

    “说吧,你要弄死谁?”皮特放下金条,瞥了一眼程千帆,问道。

    “我要弄死……”程千帆到嘴边的话卡住了,他瞪大眼睛看向皮特,“什么叫我要弄死谁,我说了要弄死谁了吗?”

    “还有,我即便是要弄死谁,还要找你?”程千帆冷笑,说道。

第382章 清清白白(求订阅求票票)

    “你们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做得意忘形,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皮特看了程千帆一眼,说道。

    当然了,他也知道程千帆并非吹牛,以小程巡长现在的能量,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某个人,完全可以做到。

    明面上法租界是法国人的天下,但是,在私下里,巡捕房的巡长、探长,青帮的帮派大佬,这些人暗中‘维持着’上海滩的地下秩序。

    不过,程千帆这种得意的态度,令皮特感觉不太舒服,忍不住讽刺了一两句。

    程千帆笑了笑,倒也没有反驳什么。

    他‘骨子里’是日本人宫崎健太郎,随着日军进攻上海,宫崎健太郎难免会有膨胀,也许宫崎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下意识的反应。

    “我只是一个中间人。”程千帆说着话,慢条斯理的从皮箱里慢慢码出十五根金条,“一百二十根大黄鱼,我拿最少的那份,十五根。”

    “说吧,什么事?”皮特扫了一眼皮箱里的金条,摸了摸鼻子,问道。

    “闸北的达新钢铁厂准备将工厂设备和人员迁出上海。”程千帆手中把玩着一根金条,缓缓说道,“他们被堵在了闸北租借的关卡,对方的要求是在十二个小时内过关。”

    “闸北租界?”皮特似笑非笑的看着程千帆,“费力的地盘,费是你的朋友,你为什么不出面?”

    “我估摸着,这背后有日本人的指使。”程千帆压低声音,“你知道的,我素来和日本人关系还算不错。”

    皮特明白了,程千帆这家伙既想要捞这一笔中间费,又担心会得罪日本人,所以便隐藏在背后,暗地里来请他出面。

    ……

    “我无能为力。”皮特摇摇头,“我同费力不熟悉。”

    “不需要你去联系费力。”程千帆说道,“我们的目标是公共租界工部局的凯奇子爵,只要他发话,一切不是问题。”

    英美公共租界巡捕房警务总监史密斯回华盛顿述职了,现在公共租界巡捕房由大卫.凯奇领导,此人是工部局董事,现在兼领公共租界巡捕房的副警务总监之职。

    “我和凯奇子爵不熟。”皮特面色平静,淡淡说道。

    “是的,我知道你们不熟。”程千帆别有深意的看了皮特一眼,“不过,我听说大卫.凯奇子爵非常疼爱他的女儿露丝.凯奇小姐。”

    他昨日陪同皮特在沙逊大厦的天台‘欣赏’空战,发现皮特和露丝这对狗男女偷偷去幽会。

    程千帆离开沙逊大厦的时候,便‘随口’问了问大厦工作人员,很容易就打听到了那位露丝小姐的身份:

    英美公共租界工部局董事、大英帝国子爵大卫.凯奇的小女儿,这个人还有一个身份是公共租界巡捕房副警务总监。

    “我和露丝是普通朋友,我们很清白的。”皮特正色说道。

    “我当然相信你们之间是清白的。”程千帆露出一副‘我信你’的表情,点点头,指了指金灿灿的大黄鱼,“我打听过行情,五十根金条足以说服这位凯奇子爵。”

    皮特看了一眼皮箱里剩下的一百零五根大黄鱼,心中暗自盘算。

    再除去给露丝老爹的五十根金条,还剩下五十五根金条。

    再分给露丝十根,还有四十五根金条。

    可行。

    ……

    “好,这活我接了。”皮特点点头,“虽然我和露丝只是普通朋友,但是,我相信以我和露丝的友谊,她会乐于帮忙的。”

    “爽快。”程千帆竖起大拇指,露出一抹笑容,“对了,达新钢铁厂的老板卫志荣同公共租界工部局董事弗洛德先生有些小矛盾,不过,问题不大,三十根大黄鱼应该就可以令弗洛德先生满意。”

    “你为何刚才不说这件事?”皮特愤怒质问。

    给弗洛德董事三十根大黄鱼,如此的话,他皮特到手的金条就只剩下十五根。

    自己忙里忙外的,拿到手的竟然和程千帆这个只是牵线搭桥、动动嘴皮子的家伙一样多!

    这令皮特心中颇为不爽。

    “你看我做什么?”程千帆皱眉问,“我的朋友,做人不要太贪心啊,除去给凯奇子爵以及弗洛德先生的,你还能到手二十五根大黄鱼,几乎是我的两倍了。”

    “我还要给露丝十根金条。”皮特表情严肃说。

    “你不能为了讨好你的女人,便想着从我的手里抢走我的辛苦钱!”程千帆一脸愤慨。

    两人发生了短时间的‘激烈’争吵。

    最终,程千帆妥协了,他极为勉强的同意让出一根金条,他拿十四根金条的中间费,皮特拿十六根金条。

    ……

    告辞离开的时候,程千帆朝着皮特伸出右手。

    皮特和程千帆握手。

    程千帆表情古怪,再度伸出右手。

    “什么?”

    “三号仓库的钥匙,给我啊。”程千帆没好气说道。

    “钥匙不在我这里,我明天帮你搞到钥匙。”皮特说道,催促程千帆赶紧走。

    他担心吵醒了妻子琳达,届时琳达看到一皮箱金条,那就不妙了。

    他倒不是想要瞒着琳达藏私房钱,只是这笔交易涉及到露丝,他担心妻子误会自己和露丝的‘清白’关系。

    “记住了,明天上午之前必须打通关系,令关卡放行。”程千帆叮嘱说,“我答应了那边十二点前办成这件事的。”

    他小程巡长向来是拿钱办事,有口皆碑,可不能坏了口碑。

    “放心吧。”皮特赶紧答应说道。

    ……

    离开皮特的家中,程千帆驾车离开。

    皮特家在马思南路。

    距离彭与鸥的家只相隔两百米不到。

    彭与鸥站在二楼窗边,窗帘拉起来了,他轻轻撩起一道缝隙,他就这么一直盯着外面看。

    在他的脚边是一个痰盂,一个马桶。

    昏黄的路灯下,一个垃圾箱安安静静的待在路边。

    一道车灯直射而来。

    程千帆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一只手拿着烟盒,轻轻抖了一下,一支香烟弹出,他低头咬住烟卷。

    轻踩刹车,正好停在了垃圾箱旁边。

    随手将空的香烟盒扔进了垃圾箱。

    然后又不紧不慢的拨动打火机,点燃了嘴中叼着的香烟,这才开动车子,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大上海的夜色中。

    在二楼窗帘后面隐蔽注视着这一切的彭与鸥大喜,刚才‘火苗’的扔掉烟盒,点燃香烟,这便是一切顺利的信号。

    如若程千帆直接开车离开,没有停留,则说明形势糟糕,皮特并不愿意沾染此事。

    如若只是扔了烟盒,并没有点燃香烟,则说明还有待进一步的商谈、争取的可能性。

第383章 有问题(求订阅求票票)

    夜深人静。

    程千帆坐在窗口,左手捏着一根线,线的另外一头绑在窗帘上,他轻轻扯动这根线,窗帘便微微拉开一个小口子,方便他观察汉斯诊所的动静。

    他的烟瘾犯了,却并没有抽烟,右手翻花一般把玩着一支香烟。

    这几日在‘天涯照相馆’暗中保护‘苗先生’期间,有烟瘾的程千帆处于严格戒烟状态。

    因为他仔细检查了天涯照相馆,发现照相馆的东家并没有抽烟的嗜好,整个房子都没有烟气。

    就在这个时候,程千帆瞥到汉斯诊所的灯泡灭掉,然后又亮了……

    他心中开始默默计数,七六五四三二一!

    七秒钟后,灭灯。

    旋即又亮了。

    程千帆的脸上绽放出笑容,这是‘苗先生’已经苏醒、手术成功的信号。

    与此同时,在汉斯诊所斜对面的安全屋内,康二牛以及另外一名担任警戒保卫工作的同志也收到了信号,两人都很振奋。

    此前‘苗先生’一直昏迷,不能移动,这是他们的警卫保卫工作最大的隐患所在,现在,‘苗先生’苏醒,手术成功,这个最大的安全隐患没有了,即便是有突发情况,他们也有了更大的转圜余地。

    康二牛并不知道,诊所内发出的这个讯号,不仅仅是再向他们传达,实则是另有乾坤。

    只有彭与鸥知道程千帆在这家照相馆暗中守护,其他人都不知晓,包括刚才发出安全信号的柴雪在内。

    ……

    大约两个小时后,程千帆看了看腕表的时间,差不多该撤离了。

    ‘苗先生’已经苏醒,程千帆此后不会再在这家照相馆暗中守卫。

    一般的情况,康二牛带领的警戒同志完全可以应付。

    而如此中央巡捕房确有缉拿行动,他这个三巡巡长定然知晓,只需要拖延一二,及时示警,便足以确保‘苗先生’的安全。

    此前需要他亲自暗中守护,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苗先生’没有苏醒,无法转移移动。

    此外,还有一个小情况,那边是‘天涯照相馆’的东家昌苼有人花钱‘保释’。

    昌苼的亲戚,自称是他表哥的男子花费了八十块现大洋,申请‘保释’昌苼。

    除了能够从这八十块现大洋分钱之外,昌苼的表哥很懂规矩,私下里托人向小程巡长送了三根小黄鱼。

    向来是拿钱办事、名声颇佳的程千帆,很是高兴,答应第二天放人,暨今天天亮、上班之后放人。

    ……

    程千帆手中拿着手电筒,仔仔细细的将照相馆又检查了一遍。

    依然是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程千帆笑了笑,这就有意思了。

    他之所以突然觉得照相馆有问题,便是因为有人来赎昌苼。

    程千帆选择对天涯照相馆‘下手’,自然是做过缜密的调查的。

    照相馆东家昌苼是一个人经营此店,此人为人老实本分,也并无亲朋来往。

    即便是被巡捕捉拿,短期内也不虞担心会被人找上门。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这个昌苼只是被关押了三天,便有一个所谓的表哥找到巡捕房来捞人。

    尽管这位表哥表示自己是刚刚回到上海,得知表弟‘犯了事’,赶紧来巡捕房赎人。

    这未免太过巧合。

    在特工这里,从来不相信所谓巧合。

    故而程千帆暗暗对这家照相馆起了疑心。

    为了避免‘误伤友军’,他没有通知巡捕房查探,自己先来摸摸底。

    这一番检查,比第一次‘入住’之前更加细心。

    别说是枪支弹药、电台、不该有的文件、杂志之类的东西,便是巡捕搜查之下,那些模棱两可的可罚可不罚的违规之处,也是半点没有发现。

    按理说这足以说明照相馆没有问题。

    但是,在程千帆的眼中,这恰恰说明照相馆是有问题的。

    巡捕勒索商家、吃拿卡要,其中的经验、窍门是经过时间长河的考验的,一般的店家根本躲不过去。

    这家小小的照相馆竟然完美的避开了巡捕所能够找茬的问题,这本身就不对劲。

    这家照相馆,就此进入到小程巡长的视线之内。

    ……

    准备撤离之前,程千帆关闭窗户,窗外的风吹进来。

    程千帆心中一动。

    很快,他迅速动作起来。

    经过他的一番折腾,照相馆就宛若是遭了贼。

    房子里被翻的乱七八糟,值钱的东西被一扫而空。

    最后,他又人为降低了自己的开锁水平,用较为粗暴的方式打开了各个房间的门锁。

    完成这一切后,程千帆用床单包裹了‘赃物’,悄悄离开了照相馆,很快消失在黎明前的夜色中。

    ……

    “吕哥,早啊。”李浩手中捧着牛皮纸包裹的生煎,边走边吃进了捕厅。

    大头吕捏了一只生煎,放进嘴巴里。

    他吃过早饭了,并不饿。

    只是通过这种方式表达和巡长的亲信李浩的亲近之意。

    “巡长还没起来?”李浩低声问。

    “没呢。”大头吕说道。

    国军和日本人打起来后,整个法租界都全面戒备,巡长程千帆更是以身作则,已经连续几天在天没亮的时候便来到巡捕房坐镇。

    小程巡长的理论是,黎明之前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他不亲自来巡捕房盯着,不放心。

    当然,程千帆所谓的亲自盯着,就是来到自己的办公室继续睡觉。

    但是,人家是巡长,能够有这么一个姿态就已经很了不得了,谁也不会指责什么,只会朝着小程巡长竖起大拇指。

    “我去看看。”李浩扬了扬自己手中的铝饭盒,微笑着说。

    他给程千帆带了早点。

    “帆哥,起来没?”李浩轻轻敲了敲巡长办公室的门。

    没有回应。

    他又加大力气敲了敲。

    “囊球的!咛个小赤佬?”里面传来骂声。

    “巡长,我,李浩。”

    过了有约莫半分钟,里面传来了走路的声音,程千帆穿着白衬衫,披着警服,一脸疲惫,打着哈欠开了门。

    “你就不能让我睡个舒服的回笼觉。”程千帆骂道。

    “不早了。”李浩随手关了门,将铝饭盒放在桌子上,“生煎、糍粑,热乎着呢。”

    “干巴巴的,烧心。”程千帆看了一眼,抱怨说道,“一会去马路对面给我弄一碗馄饨。”

    “好嘞。”李浩说着,勤快的如同小蜜蜂一般,进进出出,帮助程千帆打了刷牙水和洗脸水。

    程千帆刷了牙,洗脸的时候故意制造出声响。

    “三奶奶巷有些东西,你这一两天去弄出来,找个熟手过一手,然后再脱手。”程千帆低声说。

    “是。”

    “注意盯着,看有什么人打听这批东西。”

    “明白。”

    “天涯照相馆有些不对劲,你盯着点。”

    “需要我安排组里的人吗?”

    “瘌痢头他们。”程千帆说道。

    李浩点点头,明白了。

    “吕启祥那里有什么进展?”程千帆拿起毛巾用力拧了拧,低声问道。

    吕启祥是吕晓明的爸爸,吕晓明便是小宝的同班同学,那个用‘八狗’骂人的小学生。

    “乔春桃安排周希亮带人盯着,暂时没有什么异常。”

    “周希亮不用上课?”程千帆问。

    周希亮是情报一组副组长,现在的正当身份是洋泾浜的一个学校的国文老师。

    “打仗了,周希亮所在学校虽然还没有停课,但是人心惶惶,已经有老师学生请假了。”李浩说道。

    程千帆点点头,他拿起梳子,从抽屉里又摸出一面小镜子,对着镜子梳头。

    好一会之后,坐下吃了两口早点,朝着外面喊了一嗓子,“吕副巡长,来一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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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谍战岁月介绍:
‘火苗’、‘星火’、‘陈州’、‘青鸟’、‘琥珀’、‘程武方’、对了还有‘宫崎健太郎’,还有——
程千帆每天睁开眼睛,脑海中第一个反应就是:今天,我的身份是什么(我该穿哪件马甲)?
本书又名‘王牌特工之我的马甲数不胜数’。
深藏敌人内部的红色‘火苗’、身手敏捷、功勋卓著的红队队员‘陈州’、军统戴春凤的爱将青鸟……等等等等。
但是,他知道,他是程千帆,一个坚定的红色战士!
“黑暗里,你坚定地守望心中的太阳;长夜里,你默默地催生黎明的曙光;虎穴中,你忍辱负重,周旋待机;搏杀中,你悄然而起,毙敌无形;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勋永垂不朽……”
他的故事从1936年的初春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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