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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猪头七     我的谍战岁月txt下载     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46章 清明(求收藏推荐票)

    ‘圣彼得教会’养育院位于法租界贝当区的郊外。

    “程警官,到了。”

    程千帆将车资付给车夫,“你在这里等我一刻钟。”

    “好的嘞。”

    养育院的铁门应是近日重新刷了油漆,没有了昔日锈迹斑斑的样子,这让人心情愉快。

    透过铁门,可以看到一排青砖瓦房,那是孩子们的宿舍和食堂。

    院子里有滑滑梯和跷跷板。

    还有三个秋千。

    白若兰一席淡蓝色襟袄,深色黑裙,正在带领孩子们玩耍。

    程千帆推门而入,就看到了小宝在荡秋千,白若兰轻轻推着秋千,坐在秋千上的小囡囡高兴的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千帆哥哥。”荡在空中的小宝看到了拎着食盒,笑吟吟的站在远处的程千帆,惊喜的喊道。

    白若兰闻声扭过头来看,侧分的刘海上别着橘黄色的小发夹,水灵灵的大眼睛,嘴角一抿,眼眸中的惊喜一闪而过。

    “若兰。”程千帆轻轻挥了挥手。

    女孩子的眉眼绽放出美丽的笑容。

    乍暖还寒的时节,久违放晴的天空,仿若洒下一大片暖阳,微风拂过处,百花齐放。

    ……

    白若兰是养育院的女老师。

    她是一名弃婴,被‘圣彼得教会’的修女费雯丽小姐收养,从小在养育院长大。

    费雯丽小姐视白若兰为己出,请人专门教授她学习英语、圣经、历史、地理和钢琴。

    这是一个天生丽质、聪慧过人、非常善良的女孩子。

    父母牺牲后,‘翔舞’同志嘱托‘农夫’同志将年少的程千帆送到养育院寄养了一段时间。

    在这里,十一岁的少年结识了十岁的少女。

    少年最悲伤难过的岁月里,是少女若兰善良和美丽的笑容,无声无息的温暖了他的心,熬过了最困难的时光。

    ……

    她问他最近工作怎么样。

    她轻轻的讲述和孩子们相处的快乐。

    微风轻抚发梢。

    平平淡淡的对话。

    程千帆手中牵着小宝。

    他的心中仿若温暖的风儿拂过,这是他所能享受到的最奢侈的宁静和温馨。

    “老振兴的青团子,你和小宝最喜欢的。”程千帆将食盒递给白若兰。

    “若兰姐姐,要记得给小宝留一块哦。”被程千帆牵着小手离开的小宝,挥挥小手,糯糯说。

    ……

    “千帆哥哥,你好久没有来看小宝呢。”

    “是哥哥的错,哥哥最近工作比较忙。”

    “这样子哦,好吧,我原谅你啦。”

    “千帆哥哥,你要带小宝去哪里啊?”

    “哥哥带小宝去看爸爸妈妈。”

    “真的吗?”小囡囡的眼中闪烁惊喜,却很快嘟起嘴,“爸爸妈妈好久都没有来看小宝,小宝生气了。”

    程千帆没有说话,轻轻摸了摸小囡囡的小脑袋,扭过头去,轻轻擦拭了眼角。

    小宝是‘竹林’同志和罗惠君女士的遗孤……

    ……

    程千帆先带着小宝去了他父母的坟地。

    这是一处清幽的墓园。

    北伐胜利后,国党上海市党部将程文藻和苏稚芙的遗骸从乱葬岗迁出,将二人合葬在此处。

    在江山老家的坟冢,则是两人的衣冠冢。

    糕点,一瓶酒,放在墓碑前。

    点燃了带来的元宝。

    “爸,妈,儿子来看你们了。”程千帆跪下来,重重的磕头。

    “我现在生活的很好。”

    “儿子会继承你们的遗志,为自由、民主的新中国继续战斗。”

    “小宝,来。”程千帆示意小宝过来跪下来。

    小囡囡听话的跪下来。

    “千帆哥哥,这里面是谁啊?”

    “是千帆哥哥的爸爸和妈妈。”

    “哦。”小囡囡点点头。

    “爸,妈,这是小宝,是你们的女儿,你们要记得保佑她健健康康,一辈子平安啊。”

    父母在世的时候,经常开玩笑说,要给程千帆生一个妹妹,哥哥要疼爱妹妹哦。

    母亲苏稚芙牺牲的时候,身怀六甲……

    ……

    这是一处荒山野岭,确切的说是一处乱葬岗。

    程千帆一只手拎着糕点、元宝,一只手牵着小女孩的手,穿梭在乱坟堆中。

    感受到小宝有些害怕,他弯下腰,抱起她。

    来到了一处坟堆前,坟前一颗细细小小的树枝,系着一根红布条。

    “小宝,我们到了。”

    小宝从他的怀中怯怯的探出小脑袋,怯怯的张望着。

    “千帆哥哥,爸爸妈妈在哪里?小宝没有看到啊。”

    “嘘——”程千帆放下小女孩,“小宝的妈妈在这里躺着呢,她们在睡觉呢。”

    坟堆里只埋葬有罗惠君女士和另外那位牺牲的女同志的遗骸,‘竹林’同志牺牲在南京雨花台。

    程千帆将带来的糕点放在坟前。

    用自来火点燃了元宝。

    青烟升起。

    小女孩懵懵懂懂的,按照程千帆的吩咐,跪下来磕头。

    “小宝,再磕一个头,这里还有一位阿姨。”

    这是一位年轻的女同志,花儿一样的年龄,牺牲的时候和现在的程千帆同龄,只有二十一岁。

    程千帆的眼神中满是悲伤,深深的鞠躬。

    他转过身,对着南侧方向,深深的再次鞠躬,在乱葬岗的南侧最远端,是老廖的坟堆。

    程千帆不能去拜祭,他不清楚是否有党务调查处的特务在潜伏窥伺,他不能冒险。

    随后,程千帆没有停顿,又朝着另外两个方向也鞠躬拜了拜。

    待元宝完全燃烧成灰烬,程千帆弄来几抔黄土,盖上去。

    “罗阿姨,您放心吧,小宝一定会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人的,她会生活在美丽的新中国,一辈子幸福的。”程千帆在内心里说,这是誓言,他愿意用生命去守候的誓言。

    ……

    “千帆哥哥,爸爸妈妈是死了吗?”程千帆抱着小囡囡离开,小宝突然问。

    程千帆愣住了,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宝,你要记得,爸爸妈妈永远活着,他们就在你的心中,你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他们了。”程千帆轻声说。

    “哦哦。”小囡囡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程千帆停下了脚步,他感受到怀里的小女孩一直沉默。

    “怎么了,小宝?”

    “呜呜呜——”小宝突然哇的一声哭起来了,小小的身子蜷曲在程千帆的怀里,抽噎着,“我,我,我,记不得爸爸妈妈的样子了。”

    程千帆没有说话,他轻轻的将怀中的小囡囡抱紧。

    他昂起头,泪水再也止不住……

第047章 查(求收藏推荐票)

    乱葬岗的南端。

    老廖的坟堆两侧的杂草丛。

    汪康年放下望远镜,露出思索之色。

    乱葬岗葬着的大多是无主尸骸,北面冒起焚烧元宝的青烟,立刻引起了他的关注。

    那个抱着小女孩的年轻男子,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小四,你看看,那个人你有印象没?”汪康年将望远镜递给小四。

    “是他。”小四拿起望远镜,仔细看了看,说着放下望远镜,从布袋中翻检出一张照片,“组长。”

    混乱的人潮中,一个长相俊秀的年轻人,拎着酒瓶,弯腰奔走的侧面照。

    汪康年当时曾经问小四,为什么选出这张照片。

    小四的回答是,这张照片很唯美。

    此人出现在抓捕老廖的现场附近,又在清明这天出现在乱葬岗。

    这是巧合吗?

    汪康年不相信巧合。

    只是,此人没有出现在老廖的坟堆,而是距离此处很远的北侧。

    看刚才所为,是带着一个小女孩来拜祭的。

    “查!”汪康年冷冷说道。

    要查清楚此人是否是他一直在查找的老廖的上线,那条他一直在苦苦寻觅的大鱼,很简单,查!

    “这个人的身份。”

    “组长,这个人是中央巡捕房的巡捕,程千帆。”有队员说道,“我们前几天查过,初步排除怀疑。”

    “为什么排除怀疑,就因为他是巡捕?”汪康年冷声喝问,巡捕的身份在他看来更加可疑,老廖宁愿牺牲自己都要保护的上线,其身份势必十分隐秘,而巡捕的身份似乎能印证这一点。

    “去查,查清楚这个巡捕在那天的行踪,他为什么去霞飞路,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是!”

    “还有,查清楚那个坟堆里埋的是什么人,刚刚拜祭过,很好找。”汪康年沉声说,这一点至关重要。

    “是!”

    “他抱着的那个小女孩的身份,也要查清楚。”

    “是!”

    ……

    两天后。

    “小宝妹妹,你的新衣服真漂亮。”

    “小宝,麦芽糖能再给我一块吗?”

    “小宝,小宝,我能用你的画笔画画吗?”

    “小宝,你在想什么啊,快点画啊?”

    “我要画爸爸妈妈,我记不得他们的样子了。”

    “那怎么办?”

    “哥哥告诉我,我想起来一点点,就画一点点,慢慢地,一定能画出来的。”

    白若兰双手环抱一本书在胸前,微笑着的看着孩子们玩耍。

    一身新衣服,新鞋子,还有很多零嘴儿,有可以在雪白的画纸上画出斑斓的色彩的画笔的小宝俨然成为了养育院的小公主。

    一只美丽的蝴蝶形单影只的飞来,落下,点缀了白若兰美丽的秀发,和漂亮的蝴蝶发卡宛若成双。

    ……

    薛华立路,中央巡捕房。

    何关与人玩骰子,面孔涨红,满头大汗,看来应是输了钱。

    几个巡捕正眉飞色舞的聊天,大世界的那位叫蜜桃的舞女和淞沪警备司令部督察长梁素芳的小舅子范甘迪勾搭上了。

    她的前辈、范甘迪的六姨太白牡丹打上门,旗袍都撕烂了,雪白的大腿……啧啧,蜜桃和白牡丹两败俱伤,便宜了一帮男人的眼球。

    大头吕捶胸顿足,说错过了好戏。

    老莫的死亡仿若已经是很久很久的往事,一切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

    便是程千帆遭遇伏击之事,似乎也没有了下文,没有人再去提及。

    休假结束的程千帆被金克木巡长喊过去问话,回来后也是闭口不谈此事。

    他端着搪瓷杯喝花旗参泡茶,老莫那个短命鬼上吊了,他从大头吕那里买来的花旗参只能自己享用了。

    “程警官。”文书办的彭文书扭腰摆胯来到值房门口,娇滴滴喊了声。

    “彭文书相召,有什么需要千帆效劳的?”程千帆放下搪瓷杯,走过去,微笑说。

    彭文书捂了小嘴笑,她喜欢和这个年轻英俊的巡捕说话,这个小程长得俊,斯斯文文的,看着就有好感,不像是其他男人,恨不得将她吞进肚子里。

    “我哪敢劳烦程警官啊。”彭文书嗔了一眼,“覃总叫你过去一趟。”

    “劳烦彭文书了,我这就过去。”程千帆不再玩笑,点点头,整理了一下巡捕制服,戴好警帽,径直去了三楼的总巡长办公室。

    ……

    “去杭州?”程千帆惊讶出声。

    “怎么,有问题?”覃德泰沉声问。

    “报告覃总,没有问题。”程千帆赶紧说,“长官吩咐,千帆自当听命,只是觉得奇怪而已。”

    “没什么奇怪的,巡捕外出公干之事极少,倒也并非没有先例。”

    “覃总,我的任务就是保护这个坎伯尔?”程千帆疑惑问。

    “是的,你此行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这个坎伯尔,至于他要做什么,去哪里,你毋需过问。”覃德泰说道。

    “此次外出要多久?”

    “时间未定,看那个坎伯尔的时间安排了,他什么时候回上海,你就跟着回来。”

    “属下明白了。”程千帆皱了皱眉头,说道。

    “很好。”覃德泰点点头,露出笑容,“你小子别不开心,此去杭州,吃住玩乐都是走公账,坎伯尔自己也有保镖,带上你只是多了一个官面上的保护而已。”

    说着他笑着指了指程千帆,“也是你小子好运,法国话说得好,这等公账旅游的好事别人要抢破头的。”

    “这是覃总照顾我。”程千帆恭恭敬敬的说道。

    “少拍马屁,你有本事,好事才能轮到你。”覃德泰笑骂道,挥了挥手,“去吧。”

    “属下告退。”

    ……

    待程千帆离开之后,覃德泰脸上的笑容敛去。

    他微微皱眉。

    法租界政治处查缉班的席能阁下亲自打招呼,让安排一个熟稔法国话的年轻巡捕保护法国商人坎伯尔去杭州,最好是浙江籍的巡捕,方便行事。

    覃德泰听命从事,安排彭文书去选出合适人选。

    就这样,程千帆被选中了。

    这件事本身从程序上来说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覃德泰越想越是觉得这个‘选拔’条件:

    年轻人,会说法国话,浙江籍。

    这几乎就是为程千帆量身定制的。

    覃德泰百思不得其解,这样的一件事的背后莫非还有什么隐秘谋算不成?

    只是,以程千帆的身份,和席能阁下根本够不着。

    作为法租界政治处的大佬,席能的地位超然。

    不过,很快,彭文书就扭着腰肢进来了,她打探到了消息。

    那个法商坎伯尔是席能的校友,要去杭浙考察,谈一笔生意,听说浙南闹匪患,托关系找到了席能寻求帮助。

    政治处的修肱燊趁机则向席能推荐了自己的学生程千帆。

    覃德泰恍然,他明白修肱燊的意图了,修肱燊自然不是冲着所谓的公款旅游来的,这是给程千帆制造在席能面前表现的机会。

    这件事真要算起来,是席能为朋友以权谋私,属于私事。

    什么事情最能够入上司的眼,自然是这种私事。

    覃德泰啧了一声,修肱燊这个老狐狸对程千帆这个子侄还真是青眼有加、不吝栽培啊。

    ……

    与此同时,国府党务调查处上海特区行动股三组组长汪康年也拿到了调查情报。

第048章 汪医生(求收藏推荐票)

    麦琪路,道格私立诊所。

    汪康年正在给患者做手术。

    在不大的手术台上,一只狗子趴在上面,面露凶相,发出呜呜的声音,实则吓得四蹄发抖。

    这个人的身上,有让它害怕的气息。

    汪康年的公开身份是道格私立诊所的店主和医生。

    在手术台的对面,三名手下毕恭毕敬的汇报情报。

    “小女孩。”汪康年说。

    “组长,小女孩的身份业已查明,名字叫小宝,一个孤女,现在寄养在‘圣彼得教会’的养育院。”

    “坟堆。”

    “从法租界天主教会的救济会查到了档案,该坟冢属于一对生病死掉的夫妇。”

    “有可疑吗?”汪康年问,他皱了皱眉头,低头看了看瑟瑟发抖的狗子,经验告诉他,这只狗子即将吓尿。

    拿起托盘的注射器,噗的一下扎进狗子的身体,药液缓缓注入。

    ……

    “根据我们打探的消息,这对夫妇确有一个女孩,‘圣彼得教会’养育院的记载,养育院收养女孩的时间和此夫妇去世的时间非常接近,确系那对夫妇的女孩。”

    “程千帆的行踪查明了吗?”汪康年拿起一把推子,给已经被麻醉的狗子的要害部位剃毛。

    “抓捕老廖当日,程千帆出现在霞飞路,应该特意去购买万氏猪蹄的,这家的猪蹄远近闻名。”

    “还有呢?”

    “据黄包车夫所言,程千帆当日还购买了一些下酒菜,随后乘坐黄包车去了安福里三号的麦兰捕房苏稚康巡长家里吃酒,沿途并无停留。”

    “唔。”

    “据另外一名黄包车夫所言,他于当日下午拉了程千帆从安福里三号返回程千帆在延德里的住宅,沿途除了令车夫去买酒外,并无其他停留。”

    “就是说,他出现在霞飞路是特意买酒菜去找苏稚康吃酒的?”汪康年沉声问,右手拿起锋利的手术刀,在狗子要害部位轻轻一划。

    “是,是的。”回话的手下声音哆嗦了一下。

    “程千帆平素是否喜欢吃万氏猪蹄,查了没?”汪康年随手放下手术刀,低头观察,对切口很满意。

    “没有。”

    “恩?”汪康年猛然抬头,冰冷的视线停留在几名手下身上。

    “组长,程千帆是否喜欢吃这家的猪蹄,我们还没有来得及查。”一个手下赶紧说道,“不过,我们打听到,麦兰巡捕房的苏稚康巡长好这一口。”

    汪康年冰冷的眼神收敛,点点头,“做的不错。”

    说话间,他两根手指捉住切口部位,轻轻一捏,两枚圆溜溜的物事挤了出来,落在了托盘里。

    “程千帆和那个小女孩是什么关系?”

    “据查,民国十五年,程千帆父母牺牲后,他成为孤儿,被‘圣彼得教会’养育院收养过一段时期,许是这个原因,他和养育院一直保持有往来,并且认了这个小女孩为义妹。”

    “牺牲?”汪康年露出惊讶之情。

    没等手下回答,他挥了挥手,“情报放下,你们出去。”

    ……

    汪康年熟稔的给切口缝针,摘下手套,拧开水龙头洗了手,拿起干爽的毛巾擦拭了双手。

    整个过程一丝不苟。

    做完这一切,他才拿起情报看。

    情报显示,程千帆会定期给‘圣彼得教会’养育院捐钱捐物。

    倒是个念旧感恩之人。

    令他没想到的是程千帆的身份背景,此人竟然是烈士之后。

    汪康年哼了声,这并不能减轻他对程千帆的怀疑,别说是普通国党党员的烈士子女了,便是国府大员的子女,受到红党的歪理邪说蛊惑的也不在少数。

    别的不说,当年震惊上海滩的‘L案’不就是如此么。

    继续看情报,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浙江人,烈士之后。

    最重要的是,江山县党部当年为程文藻和苏稚芙举办追悼会,委员长都送了挽联。

    这就不得不让汪康年多多少少有了几分顾忌。

    当然,如若此人确系红党,这些许背景根本救不了程千帆的命。

    依情报所看,程千帆带着小女孩出现在乱葬岗祭奠,并无可疑。

    此外,程千帆那天出现在霞飞路,是特意去买了万氏猪蹄,带了酒水和酒菜,坐了黄包车去了安福里的苏稚康巡长家里吃酒,吃完酒,醉醺醺的回家了。

    整个时间链条非常清晰。

    以此观之,程千帆出现在霞飞路抓捕老廖的现场,只是路过,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不对,不对。

    汪康年在手术台边上踱步,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蓦然,他的视线停在了一张纸上,这是手下从黄包车夫那里打听到得来的消息。

    ……

    “程警官?记得记得,我想起来了。”

    “他那天心情很好,拉他去买了万振兴卤菜店的猪蹄。”

    “还买了一些下酒菜。”

    “最后去了安福里,他还多赏了我五毛钱哩。”

    “程警官?不记得了。”

    “噢噢,我想起来了。”

    “从安福里拉着程警官回延德里,他喝醉了。”

    “路上我还帮他买了瓶酒呢。”

    “车钱?不不不,车钱给了,给了,在酒钱里了,多给了哩。”

    是了,是了,问题就出在这里。

    汪康年掏出一支烟,没有点燃,嗅了嗅,露出振奋之色。

    终于让他找到了那种不对劲的感觉的原因了:

    问题就出在这份证词之上!

    这份证词本身看似没有问题。

    但是,细细观之,有种古怪的感觉——证词描述过于清晰了!

    过了那么久了,黄包车夫竟然记得如此清楚,这有违常理。

    汪康年停住了脚步,他皱了皱眉头。

    只是,按照黄包车夫所言:

    心情好,为人大方,多给赏钱?

    没喝够,回家中途令车夫买酒?

    黄包车夫是苦哈哈,拉了个大方的巡捕,巡捕似乎心情不错,车夫没有挨骂,乘客还多给了钱,故而记得清楚。

    一切又都显得那么的合情合理。

    汪康年有些烦躁,这种似乎抓住一点点感觉,却又什么都没有抓住的感觉,实在是令他厌恶。

    他点燃了自来火,准备点燃手中一直夹着的香烟。

    火柴柴头的药粉似乎过多,一下子火苗很大,险些烧了眉毛。

    汪康年皱了皱眉头,迅速甩甩手,熄灭了火柴,扔掉。

    轻轻吸了一口烟卷。

    又吸了一口。

    汪康年这才呼出一大口烟气,萦绕在眼前。

    这烟雾令他的镜片有些模糊,就如同他对于程千帆其人的揣摩,迷雾一般,看不透。

    不过,有一个人也许能帮自己解惑,汪康年心中一动。

    ……

    就在此时,诊所的女护士敲门。

    “汪医生,你在里面吗?”

    汪康年不喜欢人们称他为东家,他喜欢人们称自己为医生,他喜欢医生这个职业:

    正如自己所从事的伟大事业,在党国的身体上清除毒瘤腐肉,这是最伟大的医生事业。

    “进来吧。”

    汪康年掐灭香烟。

    “汪医生,露丝女士来接她的狗了。”

    女护士说话间,看到了躺在了手术台上的狗子,狗子四脚朝天,似乎要清醒了,只是眼神莫名有些悲伤,最显眼的是要害处的针线针脚很漂亮。

    “汪医生,你……你阉了它?”女护士惊呼,红着脸问。

    “怎么了?”

    “露丝女士说这只狗脾气不好,送来让汪医生你训练的,你却……”汪康年是外科医生,不仅仅给人看病,也擅长治疗宠物,还有一手训狗的本领。

    “对,脾气不好是因为有种。”汪康年推了推镜片,淡淡的说,“现在种没了,就乖了。”

第049章 怀疑(求收藏推荐票)

    “春天到了,春暖花开,动物也开始了躁动。”

    “这是动物的本能,机械的驯服是没有办法解决的。”

    “所以,我选择了一劳永逸的办法。”

    “汪医生,你懂得真多。”露丝女士细声细语说,看了一眼被女佣抱着的狗子,许是因为话题太暧昧了,露出羞涩的表情。

    “汪医生,你和马博士约了今天会面,时间快到了。”女护士过来提醒。

    “抱歉,露丝女士,我有事出去一趟。”汪康年拿起礼帽,“我开了一些药,你带回去碾碎了拌在狗的食物中,给他吃下去。”

    “好的,谢谢汪医生。”

    “再会。”汪康年微微鞠躬,戴上礼帽,走出店门,伸手招了个黄包车,和自己的女顾客挥手作别。

    “安排人,盯着这位露丝女士。”汪康年轻声说。

    “是。”黄包车夫点点头,打了个手势,诊所附近的一个青年男子会意的点点头,跟上了露丝女士和女佣。

    “组长,这女的有问题?”

    “我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汪康年微笑说。

    露丝女士说这条狗狂躁不安,可是汪康年注意到,这条狗送来的时候在露丝女士的身边非常乖。

    确切的说,是害怕。

    狗害怕她。

    这不是狗对主人的敬畏,是一种惊恐反应。

    正如同这条狗面对汪康年的时候,吓得哆嗦的这种反应。

    狗这种动物,对气息非常敏感。

    汪康年知道狗为什么害怕自己,他身上有血腥味,洗不掉的血腥味,融入到骨子里的血腥味。

    他对这位看似柔柔弱弱的露丝女士起了疑心。

    ……

    “惠子,你不该和这个人直接碰面的。”女佣脸色不善的说,“我们有理由怀疑,此人是国民政府的特工。”

    “难道你不觉得收服一个支那特工,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吗?”撑着遮阳伞的惠子抿嘴一笑,“还是你不相信我的魅力?”

    “惠子,你太固执了。”

    “闭嘴,课长安排你过来,是来做我的助手的,不是让我听你的。”

    女佣脸色连连变化,最终还是选择忍气吞声,“惠子,影佐英一少佐要见你。”

    “我知道了。”惠子露出一丝厌恶的表情,她对这个神经质的影佐君的印象很糟糕。

    ……

    城隍庙,春风得意楼。

    “老师,是您向席能阁下推荐了我?”程千帆起身给修肱燊斟茶。

    “你猜到了?”修肱燊微笑问。

    “年轻巡捕,会法语,浙江籍。”程千帆笑了说,“中央巡捕房也就只有我符合条件了。”

    “你小子倒是机灵。”修肱燊开怀大笑,指了指程千帆,“唔,是我向席能阁下推荐的,这是你的一次机会,用心做事。”

    “是。”程千帆感激说道,“千帆定不负老师苦心栽培。”

    “你是个聪明,有想法的孩子,这点我放心,不过,出门在外,万事小心。”

    “千帆省得了。”

    “去吧,明天就动身了,你回去准备一下。”

    “是。”程千帆答应着,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气喝完。

    “欸欸欸,你这小子,粗鄙,粗鄙。”修肱燊心疼的骂道,“好茶都被你糟蹋了。”

    “老师也忒小气了。”程千帆嘿笑说,不待修肱燊骂他,赶紧逃之夭夭了。

    “臭小子。”看着程千帆落荒而逃,修肱燊笑骂道。

    ……

    修肱燊自斟自饮,似有心事,约莫一刻钟过后,一个一袭长衫的男子进了包间。

    “主任。”

    “来了,坐吧。”修肱燊点点头,“尝尝,隆庆祥的双窨兰蒲。”

    苏稚康轻饮一口,细细品味,“唇齿留香,好茶。”

    “你觉得千帆这孩子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程千帆是一个极为聪明的年轻人。”苏稚康点点头,“宋甫国安排他去杭州受训,你这边就向席能推荐了他,他有所猜测是正常的,主任,其实有一点属下一直很困惑。”

    “你说。”

    “属下看得出来,主任很喜欢。器重程千帆,对他颇多照顾。”苏稚康斟酌用词说道,“既然如此,直接敞开了说就是了,我观程千帆也是爱国青年,定不会拒绝为党国效力。”

    “稚康。”

    “欸。”

    “我们是行走在悬崖边上的。”修肱燊缓缓地说。

    苏稚康看了修肱燊一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修肱燊在内心里长叹一声,他觉得自己是自欺欺人。

    他的心中是矛盾的,程文藻和苏稚芙为国家牺牲,他觉得自己有义务保护好这位至交好友、国党同志的遗孤,让他一辈子安安稳稳。

    只是,他十分欣赏程千帆的才华,觉得这样的年轻人,不为党国效力是极大的惋惜。

    这种矛盾心理下,他选择选择让宋甫国去接触程千帆,他对自己说,如若程千帆选择义无反顾的投身党国大业,这是年轻人自己的选择,自己的负罪感会少一些。

    可是,修肱燊自己知道,自己这是自欺欺人。

    ……

    “主任,上午汪康年来找过我。”

    “汪康年?”修肱燊皱了皱眉头,“他找你做什么?”

    对于党务调查处这些人,修肱燊一向不太喜欢,党务调查处是二陈的地盘,特务处和他们素来不对付。

    当然,在剿匪反红的原则立场上,特务处和党务调查处的立场是一致的。

    “汪康年询问我关于程千帆的事情。”苏稚康观察修肱燊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他怀疑程千帆是红党!”

    “荒唐!”修肱燊愤怒的哼了一声,“在他们的眼中,每一个人都有红党嫌疑。”

    “前些时日,汪康年抓捕红党,程千帆在抓捕现场出现过,被汪康年的人拍了照。”苏稚康说道,“故而汪康年怀疑程千帆。”

    “嗯?”修肱燊脸色微变,沉默片刻才说话,“汪康年为何会找你?你如何看待此事?”

    “当日程千帆是来找我吃酒的。”苏稚康说道,“他知我喜食万振兴的猪蹄,故而前往霞飞路买来,适逢其会而已,并无可疑,我已向汪康年说明此事。”

    “依你看来,程千帆可有涉红嫌疑?”修肱燊轻啜一口茶水,看似无意问。

    “应无可疑。”苏稚康沉吟说道,“据我所知,程千帆对待红党的态度一向恶劣,巡捕房此前的行动,他还亲手抓捕过红党。”

    “唔。”修肱燊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就在此时,汪康年通过修肱燊的安排,来到了巡捕房的看守所,秘密探望了庄泽。

    和苏稚康会晤之后,汪康年对程千帆的怀疑减少,只是,他还是不放心。

    相比较‘朱源’打入红党的谋划,他对于老廖背后的那个神秘红党的兴趣更加浓重,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隐藏极深之红党王牌特工。

    他想要问问庄泽对程千帆的看法,据说抓捕庄泽的时候,程千帆也在现场,作为红党叛徒,庄泽应是最有发言权的。

第050章 量身准备(求收藏推荐票)

    看守所原来的看守巡捕已经被覃德泰事先以正当理由调开了。

    只余下一名巡捕在看守所门口,这是覃德泰的心腹。

    “条件还不错。”汪康年打量了一眼牢房的环境,点点头。

    庄泽张了张嘴,他知道自己该说些讨好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汪康年一直在观察庄泽,庄泽的表情动作被他捕捉,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他喜欢琢磨人心,人性。

    在汪康年看来,叛徒是最特殊的一种人,很多人叛变之后,性情、行为都会有变化,甚至是判若两人,完全是两个极端。

    汪康年内心里对待这些红党叛徒是鄙视的,他不信任这些人。

    在汪康年看来,人能够叛变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种事情就像是当姐儿挂门帘,开门迎客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乃至是很多次。

    在行动上,他又无比欢迎这样的人,红党叛徒越多,说明党国的剿匪清党大业辉煌可期。

    对待那些冥顽不灵的红党,汪康年是痛恨又欣赏的。

    他欣赏的方式是,给这些人最高的礼遇。

    用各种酷刑在这些人身上来一遍。

    一遍不行,就再来一遍。

    折磨至死!

    ……

    汪康年是带了酒菜来的。

    庄泽看着香飘飘的大鱼大肉,不停的咽口水。

    却又不敢开口,他是真的怕极了汪康年。

    “吃吧。”

    待庄泽吃饱喝足,甚至连连打了几个饱嗝,汪康年露出一丝笑容。

    “有几个问题,你据实回答即可,不要添油加醋,更不可有丝毫的隐瞒。”

    庄泽有些发愣,他能交代的都交代了,没有丝毫的隐瞒,他不明白汪康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人,你有印象吗?”汪康年拿出一张照片。

    不是党务调查处在霞飞路偷拍到的那张侧面照,是汪康年安排人弄到的程千帆的巡捕制服照。

    “有印象。”庄泽点点头,“他是抓我的巡捕。”

    “是他亲手抓的你?”

    “是的,这个巡捕第一个冲进来,还踹了我一脚。”

    汪康年惊讶不已,他来讯问庄泽,就是想要看看巡捕房抓捕的时候,程千帆有没有露出破绽,譬如说私下里搞小动作、向庄泽使眼色、示警之类的。

    却是没想到,竟然是程千帆第一个冲进来抓捕的,还对庄泽动手了。

    ……

    “以你的直觉,程千帆可能是红党吗?”汪康年直接问道,眼睛死死地盯着庄泽的眼睛。

    庄泽惊愕不已,程千帆是红党?怎么可能!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说。

    “为什么这么肯定?”

    “这家伙就是一个极度仇视红色的黑皮狗。”庄泽愤怒的说,看到汪康年脸色不善,这才意识到自己连对方一起骂了,“汪组长,我不是骂你,我……”

    “好了,我不介意。”汪康年摆摆手,“你为何如此评价程千帆?”

    “抓捕我的时候,我没有反抗,其他的巡捕都还好,这个家伙三番五次的揍我,下手很重。”

    “他揍你,是不是要故意制造混乱,让你趁机逃跑?”汪康年语速极快,追问。

    “不可能。”庄泽摇头。

    “他将我踹到在床脚,我距离房门反而远了,在卡车上,同样是他,提醒其他巡捕,将我押解到车厢靠里,防止我逃跑。”

    “在车厢里,我没站稳,碰到他了,他又上来就揍我。”

    “是那种要压在我身上死命揍的那种,那种情况下,我根本没法动弹,只能挨揍,更别提逃跑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程千帆不可能是红党……”

    “是的。”庄泽点头,“当时从我的箱子里搜出了你们给我准备的那些红色证据,他看我的眼神就非常凶狠,是那种仇视的眼神,我敢肯定,这个人是极度仇视红色的。”

    ……

    汪康年的内心是无比惊讶的。

    此前,无论是黄包车夫的证词,还是苏稚康那里打探来的消息,都无法让他完全打消对程千帆的怀疑。

    他最看重就是庄泽这个红党叛徒、当事人的表述。

    没想到,在庄泽的眼中,被他怀疑的程千帆非但不可能是红党,竟是一个对待红党态度非常恶劣之人,庄泽甚至断言对方是极度仇视红党。

    汪康年在思索,最终,他选择相信庄泽的判断。

    庄泽的身份就是红党,程千帆对待庄泽这个抓捕对象的态度,就是他的政治态度的最直观的反应。

    这是做不得假的。

    此时此刻,汪康年的心中既有一丝释然,还有一丝不舒服。

    释然是他一直在寻觅的问题,有了答案。

    不舒服是因为他一直坚持的判断是错误的,这让一向自负的汪康年多多少少有些情绪影响。

    不舒服的感觉并没有让汪康年感到沮丧,对于他来说,有确定的结果就是好的结果:

    排除了程千帆这个假的答案,也许他距离真正的答案就更进一步了。

    他和程千帆无冤无仇,自是没有必要朝程千帆的脑门上扣上红党的帽子:

    程千帆是烈士遗孤,浙江人。

    委员长为程文藻和苏稚芙的追悼会送过挽联。

    这样的背景身份,在涉及到政治态度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的时候,就是一个纸糊的,不能对此人提供任何保护。

    不过,在没有问题的时候,这种身份背景,就连汪康年也要顾忌三分的。

    不仅仅如此,程千帆还是巡捕房政治处翻译修肱燊的学生。

    现在,程千帆身上的怀疑没有了,这样身家清白的烈士后代、一个颇为优秀的巡捕如此仇视红色。

    汪康年是比较欣慰的。

    他甚至不禁起了几分爱才之意。

    这觉得,无论是从哪方面来看,这个程千帆简直是为党务调查处量身准备的人才啊。

    ……

    第二天,上午。

    复旦公学。

    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起。

    国文系教授彭与鸥手里拿着一摞讲义,边走边同几名来请教的学生交流。

    蓦然,彭与鸥瞥到了周虹苏拎着一捆书,看似无意的从他的身旁道路不远处走过去。

    捆绑书籍的绳子是黑色的。

    “出事了。”

    彭与鸥心中一沉。

    这是约定的信号,周虹苏是书店老板,不时地有学生会去书店预订书籍,周虹苏就会拎着书来复旦公学送货上门。

    如果捆绑书籍的绳子是黑色的,就说明出事了。

第051章 离去(求收藏推荐票)

    约莫半小时后,彭与鸥出现在校园外的一处面馆。

    周虹苏在吃面,吃的很慢,他心中无比焦急。

    看到彭与鸥来了,他沉沉的心终于舒缓稍许。

    “老板,一碗面,多放点辣子。”彭与鸥扫了一眼几乎坐满了的人,他走到周虹苏的桌子前,“你是?周老板,你好,你好,你这旁边有人吗?”

    “没人,请坐,请坐,彭教授也来吃面啊。”周虹苏拿起占位子的一摞旧书籍,说道,这是他从学生那里回收的旧书籍。

    “彭教授,你要的面。”

    “谢谢。”

    彭与鸥吃了一口面,似乎是被辣子呛到了,连连咳嗽,这个时候,周虹苏隐蔽的将一张纸条递给他。

    彭与鸥打开看了眼:书店会晤,4号。

    意思是一会在周虹苏的书店碰面,4号有紧急情报汇报。

    彭与鸥脸色微变,4号是以富商身份潜伏的高级特工,最重要的是,他刚刚拿到商用电台的合法执照,有一个合法的商用电台。

    四号主动要求会面,肯定是有大事情。

    周虹苏起身,和彭与鸥打了声招呼,拎起旧书籍离开了。

    彭与鸥不动声色的将纸条揉成一团,放进碗里,混在面条中,一大口吃进肚子里。

    ……

    两个小时后,彭与鸥来到亚尔培路和霞飞路路口的这家书店。

    周虹苏拿着鸡毛掸子在打扫书柜上面的灰尘。

    “周老板,我上次要的詹行先生的本埠序到了没?”彭与鸥迈步进来,问道。

    “是彭教授,啊,怪我,怪我,这本书还没到,上午忘了同你说了。”周虹苏连连道歉。

    彭与鸥难掩失望之色。

    “詹行先生的书没到,不过,我刚刚寻到一本渡鹤先生早年间的古文尝解,彭教授有没有兴趣?”

    彭与鸥大喜,随同周虹苏进入书店后院雅间品读。

    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子已经在等候。

    “老彭。”

    “辛苦了。”两人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四号拿出一张信纸,“满洲省委发来的密电。”

    周虹苏拿来一本书,这是密码本。

    很快,四号在一张白纸上将电文翻译出来,同时,他的表情愣住了。

    周虹苏拿起纸张,扫了一眼,也是脸色一变,将纸张递给了彭与鸥。

    入目前几行:

    “冯嘉樟、李定云同志,于二月初三因叛徒出卖,被伪满哈尔滨警察厅逮捕,多次营救未果,近日获悉,两人受尽酷刑,坚贞不屈,为日寇满铁调查部所杀害。”

    彭与鸥看到上面的内容,顿时感觉到心口剧痛,他捂着心口,感觉无法呼吸,巨大的悲伤席卷而来。

    冯嘉樟和李定云同志是上海市委派遣、奔赴东北支援抗联的年轻同志。

    这两位同志刚刚抵达东北没多久,就壮烈牺牲了!

    这两位同志奔赴东北抗战前线的请求文件是上海市委高官彭与鸥亲自签署同意的。

    周虹苏和四号想要安慰彭与鸥,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彭与鸥和冯嘉樟是父子关系。

    “老彭,满洲省委的情报显示,他们已经查明出卖两位同志之叛徒是温长健。”

    “此人曾是杭州市委交通员,对组织威胁极大。”

    “此人已搭乘日之丸客轮,不日抵达杭州,满洲省委提醒我们以及杭州方面要小心此人。”

    可耻的叛徒!

    ……

    几乎是与此同时。

    十六铺码头。

    宋甫国正在为小陶送行。

    “一路平安。”宋甫国拍了拍小陶的肩膀。

    “叔叔,婉怡和丫丫就拜托您了。”

    婉怡是他的妻子,丫丫是他的女儿。

    “放心吧。”宋甫国有些沉默,没有多说什么,拍了拍小陶的肩膀。

    “登船了,快些检票上船啦。”有人拎着铁皮喇叭喊道。

    小陶走了两步,突然转过身,对着自己的亲叔叔宋甫国深深鞠躬,“叔叔,告诉丫丫,他的父亲是顶天立地的中国人!”他喊道。

    看着自己的侄子转过身去,大步前行,没入蜂拥的人潮中。

    宋甫国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他用双手用力的搓了搓自己的面颊,泪水顺着指缝流淌。

    特务处青岛区行刺汉奸魏元丰失败,有队员被捕叛变,整个青岛区几乎被连根拔起。

    特务处处长戴春凤震怒,数日前下令特务处上海区派遣得力人员前往青岛支援,锄奸。

    陶蔚然毛遂自荐,宋甫国没有阻止。

    ……

    上海火车站。

    程千帆拎着皮箱,正在和李浩告别。

    他不让李浩来送行,后者还是来了。

    “我不在上海的这段时间,养育院那边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帮忙看着点。”

    “如果有事情解决不了,你去巡捕房找何关,你就说是我叫你去的,他知道你名字。”程千帆说道。

    李浩是为他做事情的,这在巡捕房不是什么秘密,每个巡捕手底下都有一些类似的帮闲,在何关等人看来,李浩也是这样的帮闲身份。

    “好的,帆哥。”

    “记住了,这段时间,什么都不要管,什么都不要去理会,老老实实上班。”

    “是,帆哥。”

    “程警官,我们该走了。”一个秃顶的法国中年男子在一旁挥手喊道,他的身旁有几个精壮男子,是他的保镖。

    “去吧,看好家。”程千帆拍了拍李浩的肩膀,提醒道,“别忘了帮我喂猫。”

    程千帆一行人乘坐的是头等车,在列车员殷勤的引导下,很快就完成了上车手续。

    呜呜呜——

    火车汽笛声震耳欲聋,一股粗壮的黑烟直冲云霄。

    程千帆站在车窗前,看窗外的景色、人潮慢慢远去。

    他的心中既有对未知的警惕和忌惮,也有一丝期待和兴奋。

    杭州,国府特务处的特别培训班,可谓是国府特工的培训营。

    对于一名红色特工来说,这几乎是只存在于传闻中的所在。

    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呢?

    ……

    杭州,雄镇楼三十号。

    这是一排青砖瓦房,这里是浙江警校特务警察培训班的宿舍。

    特务警察训练班是秘密设立的,附设于浙江警官学校中央政训特派员办公室,戴春凤为主任,副主任余平安。

    在最靠里是一座独栋小楼房。

    此时此刻,小楼房戒备森严。

    周围已经被特务处的特工和警察严密封锁。

    在众多特工的保护下,余平安脚步匆匆步入小楼。

    “余副主任!”

    房内已经有多人在等候,看到余平安进来,起身敬礼。

    “出什么事了?”有副官过来接过军大衣,有人递上热毛巾,余平安拿起毛巾,用力搓了搓脸,热乎乎的气息让他舒服了许多。

    “余副主任,香港密电,春风处长被香港警务处逮捕扣留。”

第052章 列车上(求收藏推荐票)

    余平安一把抓过电文,仔细看了一眼。

    嘭!

    右掌用力拍打在桌面上,余平安一脸悲愤,“英人欺人太甚!”

    戴春凤是力行社特务处的处长,是国民政府两大特务机关之一魁首。

    香港警务处此举不仅仅是在打戴春凤和特务处的脸,也是在打国府的脸。

    “即刻电告委座。”余平安左手拿着电文,因为情绪激动,险些将电文甩出去,沉声道,“记录。”

    一名年轻的副官立刻拿起公文纸记录。

    “委座钧鉴:

    惊闻戴先生在香港为港警所扣留。

    情势严重,完全以罪犯对待。

    吾等皆愤慨,群情激奋。

    特恳请委座派员电英大使交涉、促其释放。

    英人诚可恶,此可表示英人对我无友好诚意。

    上下急切,敬请示遵。

    属下,余平安。”

    副官停住笔,看向余平安。

    余平安摆摆手,“即刻发往南京侍从室转委座亲阅。”

    两名特务处的特工跟随着这名电讯室的副官去发电报。

    ……

    其余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是长舒了一口气。

    戴春凤处长被香港方面扣留,此事可大可小。

    英国人定然不敢真的伤害戴春凤,不日定会释放。

    只是,骤闻此事,众人难免揣测,戴春凤被扣押期间,特务处是否会生出一些变故?

    余平安没有借故推诿、拖延之举,也没有先同南京特务处之郑劼敏、唐松等人联系。

    他直接命令电告常凯申委员长,这直接就避免了特务处内部可能生出的隐患和混乱。

    “王亚九呢?”

    “经查,已经离开香港,去向不明。”

    “中了此人奸计了。”余平安摇摇头。

    戴春凤亲自带人前往香港,就是为了追缉王亚久。

    去年晚秋时节,国党第四届中央执委会第六次全体会议在南京市湖南路中央党部大礼堂开幕。

    全体中委会后一起到会议厅门前合影。

    不想,合影刚结束,正当大家准备离开时,突然从记者群中冲出一个人,拔出手枪便朝前排的汪填海连开三枪。

    枪枪命中……

    令人惊讶至极的是,汪填海竟没死。

    委座紧急召见戴春凤,暴跳如雷,大加训斥,限3天之内查清此事!

    事情很快查明,刺汪案幕后策划者就是“暗杀大王”王亚九。

    时隔小半年了,王亚九依然在逃。

    就在数日前,汪填海和委座在中常会发生争吵,汪填海气急而走。

    陈碧君泼妇一般打上门,在委座官邸门口破口大骂,说常凯申包庇凶手,居心险恶。

    气的委座连骂‘娘希匹’。

    戴春凤旋即被叫过去骂了一顿。

    羞怒交加的戴春凤随即亲自带领二十名特务从南京直飞福州,在福州登上了开往九龙的轮船。

    在九龙还没下船,就被香港警务处逮捕。

    传来的情报显示,戴春凤被抓捕之时,王亚九正在和香港总督葛洪亮一起饮茶。

    很显然,这是一个陷阱,王亚九知道了戴春凤要去香港抓他。

    ……

    程千帆的任务是保护法籍商人坎伯尔。

    不过,登上列车之后,坎伯尔就和他的保镖们呆在了一起,程千帆自己一个铺位,双方是背靠背的铺位,

    挨得近,实际上不刻意走过去,几乎不会碰面。

    程千帆心中了然,坎伯尔与其说是被保护起来,不如说是被这些保镖软禁了。

    宋甫国同他讲述过计划,这位法籍商人看似风光,其实早就破产了,还欠了一屁股债,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

    特务处找他帮忙演戏,并且愿意给他一笔钱,一张一个月后回到上海后,直接返回法国的船票,坎伯尔欣然同意。

    “这位先生,您要吃些什么?”一位侍者拿着台牌过来询问。

    程千帆接过台牌,看到食品种类非常齐全。

    不仅有威士忌、白兰地、啤酒、苏打水、柠檬汁等各种饮品。

    还有“沙甸鱼、三文鱼、靓牛扒、西猪排、羊排骨烧鸡火腿、烟肉旦、各色肉饭”等。

    都是西餐舶来品。

    刀叉上还有外国字。

    程千帆看了看价格,不禁咋舌。

    价格从一元三角到四五元法币不等。

    随便点几份菜就要十元法币起。

    要知道,在法租界的中等饭馆里,一元六角钱就可以吃到一个红烧整肘子或一只白煮整鸡加肉汤的套餐了。

    ……

    “太贵了。”程千帆摇摇头,就在侍者脸色微变,要收起台牌离开之时,他看到这个长相极为英俊的旅客指了指台牌,“一杯威士忌,靓牛扒,鸡茸鲍鱼汤,就这样吧。”

    “好的,您稍等。”侍者露出喜悦的笑容,微微鞠躬,收起台牌离开。

    程千帆笑了笑,他平时在吃喝上就比较舍得花钱。

    现在公务出差,该享受,该大手大脚的时候自然更应该大手大脚。

    覃德泰也很大方,直接提前预批了两百法币,多不退少补。

    程千帆在边廊准备抽烟。

    香烟掏出来了,他没有点燃。

    程千帆微不可查的嗅了嗅鼻子。

    他收起香烟。

    打量着周围乘客。

    距离他两个铺位远的所在,两个中年男子点的餐送来了。

    其中一个西装革履、戴着小圆眼镜的男子看了满桌的珍馐美食,抚掌笑说,“妙极,今朝总算不用向玉堂先生致敬了。”

    程千帆笑了笑,此人倒是颇为有趣。

    玉堂先生的典故,他也听说过。

    头等车厢的旅客,多是富豪。

    玉堂先生便是林语堂,他有次去杭州游玩,在梵王渡上车,和“一个土豪对座”。

    林语堂后来写了一篇小文来讲述此事。

    开车后10分钟,土豪便开始叫餐,“不知是何道理,他叫的是我们常人叫的两倍之多”。

    10:06,先来一杯烧酒,似乎是五加皮。

    5分钟后,再来一盘杂碎大菜,接着是白菜烧牛肉。

    林语堂大概是饿了,居然连菜里有“十二片之多”的牛肉都数得一清二楚。

    十分钟后,又来“土司五片,奶油一碟”。

    “羡慕嫉妒恨”的林语堂在小文中断定“此人五十岁时必死于肝癌”。

    ……

    看到程千帆会意笑了笑,这位小圆眼镜的先生朝着程千帆拱拱手。

    “这位先生,你应该来一份五加皮的烧酒,这才应景。”程千帆笑着说道。

    “极是,极是。”小圆眼镜先生点头。

    此时,另外那位一直沉默的小口饮酒的中年男子抬起头,冷冷的看了自己的同伴一眼。

    小圆眼镜先生讪笑,不再说话。

    侍者端着餐盘,送来了程千帆点的餐。

    程千帆接过餐盘,将钞票递给侍者,“不用找了。”

    侍者高兴的鞠躬离开。

    “这位先生,不介意的话,一起?”程千帆端着餐盘过去。

    小圆眼镜先生还没有说话,他的同伴冷冷说道,“请不要打扰我们。”

    “福岛的大七酿,我闻到了家乡的味道。”程千帆微微弯腰,低声说,他用的是日语。

第053章 宫崎健太郎(求收藏推荐票)

    在程千帆弯腰靠近的时候,川田永吉整个人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他已经做好了先发制人,干掉这个支那人的准备了。

    “福岛的大七酿,我闻到了家乡的味道。”

    就在他已经准备出手的时候,突然听到了熟悉的乡音。

    他看向程千帆。

    程千帆微笑着,脸上洋溢着异国他乡遇到老乡的喜悦之情。

    喜悦的笑脸,喜悦的眼眸期待的看向对方,看着对方的眼睛:

    惊讶。

    怀疑。

    喜悦。

    警惕。

    程千帆从这双眼睛中,从一闪而过的情感释放中捕捉到了对方的复杂情绪。

    川田永吉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起身了,他听得出来,这个相貌英俊的年轻男子是地道的福岛口音。

    此外,他正在喝的这瓶酒正是福岛当地名酒大七酿,这种酒水只在福岛当地销售,别说是中国人了,就是日本很多大城市的人都没有喝过这种酒。

    他的内心中已经下意识的认为对方应是自己的福岛老乡。

    只是,关键时刻,镌刻到骨子里的军规纪律让川田永吉冷静下来,他在执行任务,不能暴露自己是大日本帝国子民的身份。

    “我说了不要打扰我们!”川田永吉猛然起身,险些撞到了程千帆。

    猝不及防的程千帆一个踉跄,手中的餐盘险些翻掉,他低头去看,威士忌杯子倒了,酒水洒在餐盘里,鸡茸鲍鱼汤洒出来小半,牛排险些从盘子中滑落。

    ……

    比较大的动静引起了周边的乘客的注意。

    距离这边隔了几个铺位的保镖看过来。

    程千帆摇摇头,露出惊讶、不理解,甚至是有些难过的表情看着中年男子。

    保镖头子收到程千帆的信号,立刻将视线移开,没有再看向这边。

    川田永吉有些着急了,他真担心这个福岛老乡会嚷嚷起来,这会暴露他日本人的身份。

    就在这个时候,川田永吉看到对方长叹一口气,微微鞠躬说,“流浪诗人宫崎健太郎,冒昧打扰了。”

    看着宫崎健太郎端着凌乱的餐盘离开的落寞背影,川田永吉只能在心中对这位老乡说一声抱歉。

    ‘流浪诗人’?

    听到宫崎健太郎的这个身份,川田永吉若有所思。

    “是你们的人?”小圆眼镜先生低声问川田永吉。

    “不是。”川田永吉轻轻摇头。

    小圆眼镜先生立刻露出紧张、害怕的神情。

    川田永吉鄙薄的看了对方一眼,“是我们日本人,不是你们支那人,这一点可以确信。”

    小圆眼镜先生长舒了口气。

    “放心吧,温先生,没有人知道我们是乘坐火车,想要杀你的人的注意力一直在日之丸客轮上。”

    ……

    回到自己的铺位。

    程千帆神情有些失落,美味的佳肴也没有了胃口,味同爵蜡。

    牛扒吃了一半。

    鸡茸鲍鱼汤喝了半碗。

    程千帆拉动了铃铛,很快就有侍者赶过来,将餐具收走。

    他自己则躺在铺位上,拉起毛毯盖在身上,转过头对着床铺壁。

    被遮挡后,外人看不到之失落眼神变得清冷。

    程千帆现在有绝对把握可以确认对方是日本人,最起码那个喝酒的中年男子是日本人。

    确切的说是日本福岛人。

    程千帆在上海东亚同文学院的时候,认识了一位日本同学今井太。

    今井太就是福岛人。

    这是一个深受校方的宣传影响,真的相信日中友好的日本学生。

    同样认同中日友好的中国学生程千帆很快和对方成为了好朋友。

    ……

    今井太是一个性格较为腼腆的日本青年,朋友不多,所以很珍惜程千帆这个中国好友。

    两人几乎是无话不谈。

    程千帆一口非常地道的福岛口音的日语就是跟今井太学习的。

    从日本岛来到中国的今井太会想家,他会和程千帆讲述他的家乡,讲述他的童年趣事,讲述家乡的景色典故。

    会邀请程千帆一起品尝家乡寄来的美酒:福岛的大七酿。

    这是一家传承了一百多年历史的当地酿酒厂酿造的酒水,有着独特的酿酒技艺,故而味道非常独特。

    程千帆点完餐,走到边廊,就嗅到了若有若无的酒味,他故意向那边走过去,和那个小圆眼镜先生搭话。

    故意靠近,在接近喝酒的中年男子的时候,程千帆近距离嗅到了酒味,就立刻确认这正是今井太无比自豪的家乡美酒大七酿。

    随即用日语试探,对方的瞬间眼神反应被程千帆捕捉。

    有惊讶,有怀疑,有欣喜,也有警惕。

    唯独没有一个正常的中国人对待日本人最该有的厌恶!

    随后,中年男子的反应使得程千帆最终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不耐烦的让程千帆不要再打扰他们。

    重点是:不要打扰!

    ……

    程千帆选择用宫崎健太郎的身份,是灵光一现,却又绝非盲目。

    他和今井太熟识后,今井太就多次说过,程千帆的长相同他在福岛的好伙伴宫崎健太郎极为相似。

    程千帆闻听,很好奇。

    询问了很多关于宫崎健太郎的事情。

    今井太并无多想,还很高兴,说有机会介绍程千帆和宫崎健太郎认识。

    他很高兴的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自己的好朋友宫崎健太郎的事情讲述与程千帆听。

    宫崎健太郎的性格和今井太类似,朋友很少。

    按照今井太的说法,宫崎健太郎真正关系好的朋友只有今井太一个,他平素很少和其他人一起玩耍。

    可以这么说,在中国境内,除非今井太亲见,或者是宫崎健太郎从日本本土来到了中国、本人出现,程千帆假扮宫崎健太郎之身份,几乎很难被识破。

    欸?!

    程千帆刚才只是灵机一动,为了避免对方的怀疑,故而以宫崎健太郎的身份伪装。

    若非闻到了大七酿的酒味,察觉对方是福岛人,程千帆都不会想起宫崎健太郎这个只存在于他同今井太的言语交谈中的日本人。

    现在,他细细思量,自己这突然之举,越想越是觉得这似乎……是一招神来妙棋。

    似乎颇有作为。

    ……

    列车以约莫每小时六十华里的速度缓缓行驶。

    程千帆放下手中的旧报纸,拉响了铃铛。

    “这位先生,有什么需要我们为您服务的吗?”

    “有最新的报纸吗?”

    “抱歉……”

    程千帆拿出一元法币递过去。

    “有的,您稍后。”工作人员微笑说。

    工作人员刚刚离开,程千帆随后拿起旧报纸,翻看着。

    蓦然,他悄无声息的一只手伸进了腰间,另外一只手甩了甩报纸,与此同时,咔的一声,将毛瑟手枪调整到可激发状态。

    他随手放下报纸,正好遮住了腰间。

    随后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

    “宫崎健太郎先生。”

    程千帆闻声,下意识的扭过头,就看到了黑洞洞的枪口。

第054章 流浪诗人(求收藏推荐票)

    这是一个身穿中山装的年轻男子。

    身上斜跨着普通的深灰色布包。

    另外一只手拿着青年学生中流行的海军帽,帽檐盖住枪身,只露出一截枪管。

    程千帆的眼神中,惊慌之色一闪而过。

    随后恢复了些许镇定,“你是谁?”

    “为千千万万被你们日本人杀害的同胞复仇的中国人。”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日本游客,我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中国朋友的事情。”程千帆冷冷说道,“请冷静,不要给你的国家和政府惹麻烦。”

    “什么意思?”

    “我只是一个爱好和平的普通日本公民,但是,如果我受到任何一点点伤害,大日本帝国的军人和军舰会为我讨回公道的。”

    工作人员的皮鞋踏在地面的哒哒声传来。

    青年男子收起枪,露出一丝笑容,用日语低声说道,“宫崎君,川田君请您品尝家乡美酒。”

    “川田君?”程千帆脸上的惊讶变成了惊喜。

    年轻男子点点头,从布包中掏出了一瓶酒,和一张纸条,恭敬的放在了桌子上,酒瓶正好压住那张纸条。

    “宫崎君,请慢用。”

    微微鞠躬。

    转身迅速离开。

    程千帆内心里舒了口气,这个日本特工太年轻。

    言语用词不准确。

    语气中没有表现出对日本人的那种彻骨的仇恨感觉。

    面部表情表演也流于表面。

    最近经常同老师修肱燊、老狐狸覃德泰、乃至是组长宋甫国等等这样的高手过招,突然遇到这么一个水平比较差劲的,他险些没法配合的好。

    “先生,您的报纸。”工作人员看了一眼匆匆离开的男子,不过,既然程千帆没有说什么,他也就不会多事。

    “谢谢了,放在桌子上吧。”

    “好的。”

    待工作人员离开后,程千帆拿起盖在腰间的旧报纸,在报纸发出刺刺拉拉的声响的时候,咔擦一声,将腰间毛瑟手枪调整到保险状态。

    随手拨动,调节了台灯的亮度。

    他拿起那瓶酒,是没有开封的酒水。

    拿起纸条看。

    ……

    “宫崎君,多谢。

    请原谅我的怠慢,谨以家乡之酒道歉,望能聊慰宫崎君思乡之情,川田永吉。”

    程千帆知道川田永吉说的多谢是什么意思。

    他珍而重之的折起字条。

    拿起酒瓶,拧开瓶盖。

    鼻孔凑近瓶口。

    深深吸了一口气。

    “大七酿,家乡的味道啊,令人怀念。”他闭上眼睛,轻声喃喃自语,轻轻抿了一口,眼角似乎有些湿润。

    在程千帆的床铺斜向的边廊,一名年轻的男子假装看向窗外的夜色。

    从他所在位置斜向看过去,恰好能看到车窗玻璃的映照,因为程千帆开了台灯,他的一举一动在玻璃上都可以看得清楚。

    他看到程千帆擦拭了眼角,似是不好意思的笑着摇摇头,珍而重之的将酒瓶重新拧上盖子。

    随之拿起报纸看,遮住了面孔。

    他这才悄无声息的走开。

    ……

    程千帆露出一丝笑容。

    他放下报纸,露出嘴馋忍不住的样子,再次拧开酒瓶,轻轻喝了一口。

    舒服的眯着眼睛看,果然看到边廊地面的影子不见了。

    边廊有顶灯,人站在下面,会形成影子,就仿若路灯下的影子一般。

    年轻男子想到利用车窗玻璃观察程千帆。

    却忘记了自己的影子。

    程千帆开了台灯后的表演,和他察觉到影子并无关系,即使是没有人暗中窥视,他也会如此。

    此时此刻,他扮演的就是宫崎健太郎,一个思念家乡、偶遇同乡的有故事的日本人——

    他时刻警醒自己就如同是一台精密运转的装有炸弹的仪器,不能有丝毫的纰漏和马虎。

    因为永远不知道哪一步没有做好,就是粉身碎骨的结局来临。

    ……

    年轻的男子回到川田永吉的身旁,捂着嘴巴低声汇报。

    川田永吉露出高兴的笑容,极快的掏出钢笔,在笔记本上刷刷刷写了一行字,撕下纸条。

    正要放进兜里,想了想,却是将字条塞进嘴巴里,咽进了肚子里。

    ‘宫崎君,任务在身,抱歉了,有缘再会。’川田永吉在内心里叹息一声。

    极为难得遇到老乡,他内心欣喜。

    多年未曾回到家乡的川田永吉恨不得同宫崎健太郎把酒言欢,只可惜,他现在有任务在身,他绝对不能有丝毫的马虎大意。

    ……

    程千帆在思考。

    川田永吉这一行人是从何而来。

    要前往何处?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这些都是谜团。

    尽管脑海中有诸多问题待解,程千帆依然决定除非川田永吉再来接触他,他不会再和这些人有任何的接触。

    川田永吉的警惕和谨慎,也令程千帆愈发谨慎。

    这是一名斗争经验极其丰富的日特。

    程千帆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他要严格按照‘流浪诗人’宫崎健太郎的行为去做事情。

    川田永吉此前重点强调了‘不要去打扰他们’,这句话,川田永吉相信宫崎健太郎能听懂。

    是的,流浪诗人‘宫崎健太郎’懂了,并且予以配合。

    川田永吉领情,在纸条上道谢。

    如此,他不能够、也不应该再去打扰川田永吉。

    ‘流浪诗人’、‘考古专家’、‘历史学者’等等,这些都是他在上海同文学院打听到的隐秘消息。

    校方安排日本学生或者是鼓励日本教师、社会学者出去搞研究,使用类似的公开的正当的身份在华夏大地‘考察’、‘采风’。

    这些人确实不是间谍。

    他们绝对不会参与间谍活动,他们正常做研究,写报告。

    这是正常的文化交流。

    故而国府对这些人非但不能抓捕,还必须保护他们的安全,以免给日人以扩大战事之藉口。

    真真屈辱至极。

    这些研究、报告中,详尽的记载了他们的沿途见闻,最重要的是,山川水文、道路阡陌的精准记录。

    这些研究材料会被包括上海同文学院,以及其他的日本学校、商团、乃至是日本本土的大学整理出来,作为学校、社团的‘正当’的珍贵史料。

    与此同时,这些研究资料会同时秘密呈交日本军部和外务省,有专门的部门去研究,最终绘制出最精准的军事地图。

    程千帆在自我剖析,他觉得自己为宫崎健太郎‘选择’了‘流浪诗人’的身份,是较为合理的选择。

    不是间谍,却又实际上从事着和间谍有某种隐秘关联的工作。

    这是一个能够接近川田永吉,不至于引起对方下意识之下的过多怀疑,同时能够自由掌控接触、涉入程度的很有弹性的身份。

    ……

    程千帆起身关上了铺位的门,拉上了门帘,他调低了台灯的亮度,在笔记本上刷刷刷的写字。

    随后,他轻轻的将写了字的纸张撕成了很多纸条。

    想了想,程千帆又将后面的几张空白的纸张也撕下来,塞进嘴巴里吃进了肚子里。

    他用的是钢笔,会留有书写印记。

    他想了想,在空白的页面用中文写上一句话:

    独在异乡为异客,川先生送来一壶来自家乡的清酒,不胜感激,家乡的味道啊,令人迷醉。

    做完这些,程千帆假装去上厕所,经过隔壁的铺位的时候,眼神和其中一个保镖对上,微微点头。

    对方没有说话,待程千帆走开有十几米远后,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和同伴说了声自己要去上厕所,让同伴打起精神来。

第055章 抵达杭州

    程千帆买的是头等车厢,头等车自然是最舒服的。

    设备华丽,座位宽大,地下铺有地毯,化妆室、卫生间等一应俱全。

    少年时代,程千帆读过童话《含羞草》,看到过文章中形容头等车的舒适:“椅子是鹅绒铺的,你一坐下去,周身密贴,软绵绵地,把你托住了。”

    少年很是羡慕。

    程文藻和苏稚芙曾经在他十岁生日那年承诺,以后攒了钱带他去感受一下头等车厢。

    程千帆从卫生间出来。

    敲了敲化妆室的门,工作人员打着哈欠开门,看到年轻英俊的头等车厢客人立刻赔上笑脸。

    “给我拿一条干净的毛巾。”程千帆昂着下巴吩咐。

    “好的,先生。”

    “盐水捂热了。”程千帆递过去一元法币,“你的小费。”

    工作人员高兴的去弄开水,焐热毛巾去了。

    程千帆站在化妆室的门口,身体正好挡住里面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员的视线。

    他点燃一支烟。

    保镖凑过来,也点燃了一支烟,正要开口说话。

    程千帆轻轻摇头。

    坎伯尔有四个保镖,宋甫国只给程千帆秘密介绍了这个绰号‘唠叨’的保镖。

    只有此人是特务处的特工,其余三个保镖就是吃保镖饭的,和特务处并无瓜葛。

    绰号‘唠叨’,实则寡言少语,非常稳重。

    ……

    程千帆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

    他展开给唠叨看。

    “不要说话,点头或摇头即可,你是想要问白日里发生了什么?”

    唠叨点头。

    程千帆将纸条放进兜里的同时,又掏出一张纸条。

    “确有情况,车上有日特。”

    唠叨脸色一变,露出审视的眼神,看向程千帆。

    “我能听懂日语,故有所察觉。”

    “能想办法联系到杭州方面吗?”程千帆手中的纸条不断变化。

    唠叨摇摇头。

    “记住,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你不要去那边车厢,不要和他们有任何接触,不要去看他们。”

    唠叨皱了皱眉头,摇头。

    “南国白发长,这是命令。”

    看到这张纸条上的字,唠叨脸色一变,点点头。

    ‘南国白发长’是暗号,是宋甫国告知程千帆的,程千帆亮出这个暗号,就等于是获得了领导权,唠叨必须听他的。

    这是宋甫国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唠叨的资历比程千帆要久,能力也不俗,但是,他擅长的是行动,而不是动脑子谋划。

    程千帆的做事谨慎、聪明,虽无大谋却有小才,这正是宋甫国对程千帆的判断认知。

    “从现在开始,我们装作不认识,坎伯尔交给你们看管,让他闭上嘴巴。”

    “你可以走了。”

    唠叨冷冷的看了程千帆一眼,点点头,转身走开。

    程千帆轻轻摇头,宋甫国安排这么一个手段让‘唠叨’听命于他。

    何尝不是提醒他,有事情要和‘唠叨’通气。

    同时这也意味着‘唠叨’有暗中监视他的任务。

    可以不必什么都说清楚,可以有所遮掩,但是,通个气,这是规矩。

    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若是隐瞒:

    和日本人接触,你说你是假冒日本人,谁知道真假?

    毕竟他现在只是特务处的资历非常浅之新手特工。

    ……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程千帆猛吸了一口烟,在烟气缭绕的时候,他转过身去。

    “先生,您要的热毛巾。”

    程千帆点点头,接过热毛巾,径直走开了。

    他再次进入到卫生间,锁上门。

    掏出兜里的那些纸条,拧开水龙头冲洗。

    待纸条都洗成浆糊后,他这才将浆糊扔进了便坑,用水冲刷,排出了列车。

    这次他没有吃纸条,是因为纸条太多了,墨水似乎也不太好,之前吃了肚子不舒服。

    回到自己的铺位,程千帆伸了个懒腰,这才关上软卧的门,拉上了门帘。

    他将还烫手的毛巾轻轻的蒙在边桌上。

    稍等片刻后,程千帆轻轻拿起毛巾,就看到边桌上有一个略显模糊的掌印。

    程千帆的嘴角一扬,果然不出他所料。

    他此前出去的时候,故意将笔记本放在了床铺靠里的旮旯角,最方便拿出笔记本的方法,就是一只手按在边桌上,另外一只手去拿。

    自己的预防手段起到了效果,程千帆却并没有太高兴。

    相反,他的表情恢复了凝重,后背甚至冒出了冷汗。

    如此看来,川田永吉依然在摸他的底,就是不知道这种怀疑是一名特工出于谨慎考虑的程式化的行为,还是确实起了疑心。

    他后怕的是,好在他素来足够谨慎,果断熄灭去进一步接触川田永吉的想法,否则的话……

    ……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上午,列车抵达杭州火车站。

    头等车厢的尊贵旅客并不着急下车。

    程千帆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带,戴上礼帽,拎着自己的澳大利亚小皮箱,慢条斯理的朝着车厢门方向走去。

    路过川田永吉他们的铺位的时候,看到铺位已经空空。

    程千帆露出失望却又释然的表情。

    而在他的背后,相反的方向,‘唠叨’和其他三名保镖一起‘保护着’坎伯尔从另外一个方向的车门离开。

    程千帆刚刚下了列车,就看到川田永吉一行人在站台上。

    程千帆此前推测在火车上他们有四个人,现在看来推测稍有出入,对方实际上是有六个人。

    这说明在火车上当时是有四人在明面,还有两名暗子。

    并且粗浅观察的结论是,除了那位小圆眼镜先生似乎战斗力稍弱,其余五人都是武力不俗,特别是川田永吉给程千帆的感觉是极为危险。

    力量对比悬殊。

    程千帆露出稍显惊讶的表情,他朝着川田永吉点头示意。

    川田永吉也点头颔首。

    就在程千帆拎着皮箱,要离开的时候。

    他看到川田永吉在两名手下的陪同下,朝着自己走来了。

    程千帆停住走动的脚步,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川田永吉越走越近。

    他的心中远没有他的表情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他不明白此前一直提醒自己不要‘打扰’的川田永吉为什么要走过来。

    川田永吉的两名随行人员突然将右手揣向了腰间。

    程千帆注意到了这个动作,暴露了?

    他继续保持微笑,强行忍住要拔枪对射的冲动。

    哪怕是突然就此牺牲,他也要忍住。

    随之才装作意识到了什么,收敛笑容,有些疑惑的看向左右,露出不安的表情。

    此时,两名十六七岁的男孩追打着从他们身旁跑过去。

    两名随行人员抽出了伸向腰间的右手,露出放松的表情。

    川田永吉一直在观察自己的老乡宫崎健太郎的面部表情:

    能够第一时间注意到不对劲,反应还不算太糟糕。

    只是,疑惑的眼神,不安的表情,说明了宫崎君确实是正如他自己所说,只是一个流浪诗人,没有受到过专业军事训练。

    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川田永吉,程千帆按捺住激动情绪,微笑说,“川田君,这是?”

    “宫崎君,真没想到在支那能够遇到家乡之人,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会。”川田永吉微笑说,“许久没有听到家乡的消息了,二松神庙的乌乌先生可好?”

第056章 你是(国党)党员吗?(求收藏推荐票)

    程千帆露出奇怪的表情看了川田永吉一眼,“川田君果然好久没有回去了,乌乌先生五年前就去世了,神庙的大师傅后来养了一只小武先生。”

    “原来如此。”川田永吉点点头,“离开家乡太久了,真是想念啊。”

    说着,他露出笑容,“宫崎骏君,再见了,希望下次相见,你我可以把酒言欢。”

    “川田君,我也期待这那一天。”程千帆微微鞠躬,“保重。”

    “保重。”川田永吉鞠躬回礼。

    程千帆拎着皮箱,安静的看着川田永吉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去。

    乌乌先生是一只狸猫。

    是二松神庙的神猫,福岛当地人很喜欢。

    小武先生也是一只狸猫。

    今井太当做是趣事和他讲述过。

    他的后背是细密的冷汗,川田永吉的谨慎和狡猾,超出了他的想象,好在他知道这件事。

    就在这个时候,他此前见到过的那个中山装的年轻人小跑过来,低声说,“宫崎先生,川田君让我转告您,在杭州有什么困难的话,可以拿着这张名片去日租界寻找冈田俊彦少佐。”

    说着,他将一张名片递给程千帆。

    “川田君有心了,替我谢谢他。”程千帆双手接过名片,说道。

    程千帆待川田永吉一行人登上来迎接他们的汽车,这才拿起名片看。

    ‘满洲京之丸商会理事——川田永吉’。

    从东北来的?

    程千帆心中一动。

    ……

    他将名片收起来放进兜里,拎着皮箱出了站台,伸手召了辆人力车,“去之江大学,在学校附近找一个干净清爽的客栈。”

    杭州的市面非常热闹,熙熙攘攘的人群。

    挑着担子贩卖货物的小贩沿途吆喝。

    小孩子围着卖糖人的摊子,嗦着手指流口水。

    一处挂着基督教青年协会的牌子的门面,门口摆了台球桌,几个西装革履、戴了墨镜的年轻人叼着烟,放肆的谈笑着。

    “先生,这家蕴隆客栈是这儿最好的。”人力车夫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下。

    程千帆下车,殷勤的车夫要帮着拎箱子,被程千帆婉拒了,讪笑一声,在前面引路。

    “不用找了。”

    “谢谢,谢谢,先生好心人。”

    程千帆付了车资,看着人力车夫和客栈老板低声哈腰的说着什么,客栈老板丢出两毛镍币,车夫高兴冲着接住,冲着程千帆卖笑鞠躬,这才高兴的拉着车离开了。

    “这位先生,本店有甲乙丙三等房,您是——”

    “一间上房,我不喜欢热闹,安静点的。”

    “好嘞,您跟我来。”

    程千帆在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做,蒙上被子假寐。

    约莫两个小时后,他下床打开皮箱,里面有一些换洗的衣物。

    还有一个木盒。

    他打开木盒,盒子里放了一把崭新的毛瑟手枪,一个压满子弹的备用弹匣。

    仔细检查了一番后,程千帆拿起木盒,用牛皮纸包好,随手放进一个装了书籍的布袋内。

    施施然的出了房间,和掌柜的打了声招呼,出了客栈。

    转了好几圈后,他来到距离客栈好几条街的一个偏僻的弄堂里,用匕首撬开土墙的砖块,抠出里面的土,弄出一个墙洞,将装枪的盒子塞进去,重新填上青砖。

    走了两步,捡起地上的狗屎,毫不在意的糊在青砖上。

    随后到了一个小河边洗了手,叫了一个黄包车。

    先是去了距离此地颇远的热闹的御街。

    逛了好一会,才从另外的巷子里出来,叫了辆人力车。

    “去雄镇楼。”

    ……

    坐在人力车上,此时的程千帆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川田永吉是不是相信他了,是否会在他离开车站后继续派人跟踪他,所以他不敢直接去雄镇楼。

    不管对方如何行事,他自己必须足够谨慎。

    “行了,到这里吧。”

    程千帆下车,付了车钱。

    走了几十米远,来到了挂着牌子院落门口。

    “站住,什么人?”一个背着背着中正式步枪的警卫呵斥道。

    程千帆正要拿出‘介绍信’,就看到三名男子走过来,其中一人正是‘唠叨’。

    “有人来接我了。”程千帆指了指。

    ‘唠叨’和警卫打了声招呼,警卫挥了挥手,程千帆跨门而入。

    ……

    “程先生,你怎来的如此晚?”

    “抱歉,有事情耽搁了。”程千帆抱拳说。

    走了一段路,程千帆脸色一变,“唠叨,你这是什么意思?”

    三人已然形成了三角队形将他包夹起来。

    “程先生,余副主任有请,请交出你的配枪。”唠叨面无表情说道。

    “这不像是请我过去,更像是押解。”程千帆愤怒的说。

    “请交出你的配枪。”左侧的男子突然拔出一把‘10年式手枪’,对准程千帆。

    程千帆冷冷的打量了对方一眼,就要去掏出腰间的毛瑟手枪。

    “不要动。”男子晃了晃手枪。

    程千帆举起手,他右侧的男子上来,拔出他腰间的毛瑟手枪,又摸了摸身上,从裤脚拔出一把匕首。

    “请把,程先生。”唠叨左手引路,说道。

    “哼!”

    程千帆冷哼一声,在三人的‘押解’下,沉默前行。

    他在快速的思考。

    是陷阱?

    自己的红党身份暴露了?

    不太可能。

    他自己否了这个推测。

    那么唯一可能的原因……

    唠叨将列车上的事件汇报上去了,并且此人对于被他以命令压制的行为不满,弄不好会添油加醋,甚至会说怀疑他和日特有染。

    想通了其中关节,程千帆的内心平静下来。

    在来的路上,他就想好了该如何汇报和解释此事。

    ……

    来到一处戒备森严的小白楼前面。

    一位身着国军军装、挂着中尉军衔的青年男子走出来。

    他冷冷的打量了程千帆一眼,似乎有些惊讶其人的英俊面貌。

    “程武方?”

    程武方是宋甫国为他取得临时化名。

    不待程千帆说话,有两名士兵上来,再次摸了摸他身上,从他的兜里掏出了钱包、名片,纸条等物品,放在一个托盘里。

    “程先生,请。”

    程千帆站定,整理了一下西装,将有些歪了的领带摆正,这才跟随对方进去。

    “报告。”

    “什么事?”

    “报告余副主任,程武方带到。”

    “进来。”

    “程先生,请。”年轻军官拉开门。

    程千帆大步迈入,一名士兵捧着托盘跟随他进入,里面有人接过托盘,士兵敬礼后转身离开,并且关上了房门。

    ……

    程千帆打量着房内的环境。

    居中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位身穿中山装的男子,正在伏案写作,桌子上堆满了各种文件。

    还有两名身穿中山装,胸口别有‘领袖’徽章的年轻男子。

    其中一人毕恭毕敬的站在办公桌的右侧,目不斜视。

    另外一人将托盘轻轻的放在办公桌的边角上,正在仔细的检查,拿起了川田永吉的名片看了看,露出古怪的神情。

    “你是党员吗?”伏案写作的男子没有抬头,突然问。

    “报告余副主任,属下是党员。”程千帆毕恭毕敬回道,“民国二十三年,在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入的党。”

    “嗯?”男子拿起桌上的一页纸,仔细看了看,抬起头,露出惊讶之色,“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哪一期?”

第057章 余平安(求收藏推荐票)

    余平安面色白皙,相貌堂堂,说话声音不大,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报告余副主任,属下是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十期步兵科。”程千帆朗声说道。

    余平安揉了揉太阳穴,用手按了下桌上的响铃:“要陆军军官学员第十期步兵科的花名册。”

    “余副主任。”检查托盘内物品的青年男子将托盘递给余平安。

    余平安将托盘里的东西倒在桌面上,自己翻了翻:

    一张纸条,用日文写的,川岛永吉写给一位宫崎君的。

    一张名片,满洲京之丸商会理事,川岛永吉。

    钱包,里面有一百多法币。

    “说说吧,怎么回事?”余平安手中捏着那张名片把玩,问道。

    程千帆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看了看另外两名青年男子。

    意识到程千帆此举的意思,刚才检查托盘内物品的男子脸色变得难看。

    另外那名毕恭毕敬的站在余平安身侧的男子依然面无表情。

    “黄炜是党国精英,我相信他对党国和领袖的忠诚。”余平安淡淡说道。

    黄炜就是检查托盘的男子,闻听此言表情振奋,因为情绪激动而面孔微红,还挑衅的看了程千帆一眼。

    程千帆对余平安的手腕表示佩服。

    不过,他心中暗自揣测,看来这个黄炜实际上并不是余平安真正信任之人,他真正信任的是那个一直面无表情的男子。

    真正的亲信,不需要用言语来笼络收心。

    程千帆此时也算放下心来,他本以为自己会被一顿训斥,先来一顿下马威的,确实没想到余平安的态度竟还算温和。

    “属下并无怀疑黄炜少尉之意。”程千帆朝着黄炜歉意的点头致意,“只是兹事体大,事关机密,不得不小心。”

    黄炜冷哼一声,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这样就很好嘛。”余平安点点头,“都是为党国工作的同僚,都是为了工作。”

    他对于程千帆立刻向黄炜道歉,还是比较满意的。

    ‘唠叨’密报新学员程武方有私自接触日人之嫌疑。

    或者说余平安此前会对程千帆有稍许怀疑。

    但是,现在看到程千帆身上的这些东西,这种怀疑就基本上很小了,哪个私通日人的内奸会将这些东西带在身上来特务处训练班报道?

    他既然敢将这些东西带在身上,自然会有给出说法和解释的。

    “说吧,怎么回事。”余平安说道。

    “是!”

    随之,程千帆语气平静,语速不快不慢,详细讲述了在列车上遇到川田永吉一行人的过程。

    从他产生怀疑,到试探,到和川田永吉的接触,再到他的处置方案都细细讲述。

    ……

    “这么说,你竟是因为辨识了酒水的味道,就因此怀疑了川田永吉的日人身份?”余平安惊讶不已。

    “是的,属下对味道比较灵敏,这种酒是日本福岛的大七酿独有,我记忆深刻。”程千帆点点头。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余平安啧啧称奇,“这川田永吉做梦都想不到泄露他日人身份的竟然是一瓶酒。”

    “属下也只是稍有怀疑,为了进一步印证,不得不冒险靠近,以日语试探。”程千帆说道,“现在想来,却有鲁莽之处。”

    “不。”余平安摇摇头,露出赞许的之色,“很好,年轻人就应该有这种当做则做的果敢,若非你的果断,也就没有这些收获了。”

    说着,他指了指桌面上的名片和纸条等物品,笑了笑。

    “身为党国军人,此乃职责所在。”程千帆立刻说道,“况属下来杭之前,宋先生一再教诲,当事事以党国利益为先,要勇为行事。”

    “不错,很不错。”余平安高兴的点头,似乎对于程千帆此时还想着为在上海的上峰分润功劳的做法很欣赏,“行事果断、谨慎、有勇有谋,你很不错。”

    说着,他指了指名片问,“对于川岛永吉的这个身份,你怎么看?”

    “属下只能粗略猜测他们应是从伪满来的,其他的看不出来。”程千帆露出惭愧之色。

    “伪满……”余平安点点头,“确有可能。”

    ……

    “报告。”门外传来声音。

    “进来。”

    刚才带领程千帆进来的年轻军官拿来了中央陆军军军官学校第十期步兵科的花名册。

    余平安没有立刻看。

    他冲着在一旁一直旁听的黄炜说道,“黄副官,你去通知薛教官,半个小时后在会议室开会。”

    “是。”

    看着黄炜转身离开,余平安看了年轻军官一眼,后者微不可查的点点头,跟上了黄炜。

    “这个宫崎健太郎的身份,可靠否?”余平安立刻问。

    “恐难言可靠。”程千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思考了一会才说道。

    “噢。”余平安看了程千帆一眼,似乎有些失望,问道,“说说你的看法。”

    “以川田永吉多次试探我来看,此人极为狡猾谨慎,性情多疑。”程千帆边思考边说,“在站台的那次试探,属下若非恰巧知其所言之事,恐已暴露。”

    “是啊,谁又能想到乌乌先生竟是狸猫。”余平安感叹说,“你很机敏,不错。”

    “属下此番侥幸过关,只是,念及川田永吉的多疑,很难保证他不会再在此后继续试探。”程千帆皱着眉头,“属下对福岛的了解,仅限于今井太口中所述,他未曾提及之事,自是一无所知,如此,恐难经得起川岛永吉的再次试探。”

    余平安没有立刻说话,他在办工作边上来回走了两步,才叹息一声,“是啊,一个问题对不上,就是暴露之局面,只是,可惜了。”

    程千帆知道余平安所言的可惜了是什么意思,这是可惜错失安排一名特工打入日特的机会。

    对于特务处而言,这样的几乎是可遇不可求的。

    程千帆也觉得可惜了。

    一开始他还有些自得,觉得自己选择用宫崎健太郎的身份是神来之笔,许能发挥妙用。

    不过,在站台上,川岛永吉突然来试探。

    二松神庙之‘乌乌先生’事件,让程千帆冷汗顿生,后怕不已。

    正如余平安刚才所言,谁又能想到乌乌先生是一支狸猫呢。

    若非他恰好知道这件事,换做是其他人,这是必然会露出马脚、暴露之局面。

    故而,程千帆警醒,他知道自己小看了这次之敌人,有些过于自信了。

    他在反省。

    特工,可以自信,但是,过于自信的结果往往就是陷自身于死地。

    ……

    “可惜了,如若知道会碰到此事,该为你准备相机的。”余平安说。

    若能偷偷拍下川岛永吉等人的照片,杭州虽大,按图索骥,追查川岛永吉等人的行迹势必更加容易。

    没有照片,追查起来,这么大一个城市,难度还是不小的。

    从程千帆所述,余平安立刻得出判断,这些人确系有秘密任务,很可能这是一条大鱼,如果能抓获此人,甚至有可能破获日本人的一条特务线。

    特务处最近诸事不利,青岛处更是被日本人连根拔起。

    委员长在会议上大发雷霆,对特务处的工作成效颇多不满。

    如若能在此时破获一条日人之特务线,向委员长证明特务处的办事能力,老头子自会开怀、少不了嘉奖的。

    “程千帆,你有为党国……”余平安看着正在思考问题的程千帆,突然问道“……牺牲之精神吗?”

    “于副主任,属下想到了一个办法,许能抓获川岛永吉。”在余平安说到‘你有为’的时候,一直在思索的程千帆突然高兴的快速说道。

    两个人同时看向对方。

    “属下心怀党国,时刻保持无畏牺牲之信念。”程千帆立刻表情无比严肃说道。

    “你说什么?什么办法?”余平安也同时问道。

    两人再次大眼瞪小眼。

    气氛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尴尬。

    程千帆面孔涨红,似是没有想到这种情况,有些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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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脑海里的造食术,奥古斯默默的搓了一个面包,唔……真香!

第058章 部署行动(求收藏推荐票)

    看着有些手足无措的程千帆,余平安笑了。

    他对这个年轻人很感兴趣。

    ‘列车上偶遇川田永吉’事件,从怀疑对方,到接触对方,到随机应变,同时没忘记约束‘唠叨’的行动。

    程千帆的表现在余平安看来都是可圈可点的。

    考虑问题也是颇为全面的。

    他甚至有一种感觉,这个年轻人不是来特训班培训的学员,而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特工。

    不过,现在看来年轻人露出局促不安的表情,他觉得有趣,觉得这才符合一个年轻人应该有的表现。

    至于说此前惊艳表现,应该就是天赋使然。

    在特工这个行当,经验很重要,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却有天赋异禀之人。

    有些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在余平安看来,程千帆的天赋就很让人欣喜。

    有天赋,年轻。

    最重要的是,按照资料显示,此人刚被卢景迁(宋甫国)发掘,并无其他派系的身影。

    这就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

    “说说你的想法,不要紧张。”余平安微笑说道。

    “报告余副主任,属下可以画出川岛永吉一行人的画像。”程千帆说道。

    “画像?”余平安讶然。

    “是的,属下对素描颇为擅长。”

    “送几份素描用材进来。”余平安看了程千帆一眼,有些半信半疑,他再次按下桌上的响铃。

    几分钟后,一个年轻的女秘书拿来一摞素描纸和素描笔。

    看着程千帆表情认真,下笔迅速,在纸张上勾勒,很快,一个中年男子的画像跃然纸上,余平安大为惊喜。

    这画像非常逼真,乍一看,和拍出的照片也几无区别。

    “想不到你竟还有这技艺。”余平安拿起画像,仔细端详,“和本人相似度如何?”

    “应该有九成相像。”程千帆说道。

    “九成相似?”余平安点点头,“不错,不错。”

    程千帆继续工作,很快,他又勾勒出另外两人的画像。

    “这个人,我称其为小圆眼镜先生。”程千帆指着一幅画像说道,“此人极可能是为日人效力的汉奸。”

    “何以见得?”

    “此人文学素养极高,谈吐不俗。”程千帆说道,“最重要的是,此人对川田永吉极为畏惧,据我观察,这不是下属对上峰的敬畏,是害怕,是汉奸对日本主子的那种害怕。”

    余平安缓缓点头,他明白程千帆的意思,汉奸就是汉奸,他们面对日本人有天然的畏惧心理。

    “还有此人,我见过此人两面,一次看不真切其面貌,另外一次就是在看台上,他送来川岛永吉的名片。”程千帆指着画像中的中山装青年男子说道。

    “余副主任,六个人,属下只能画出此三人,属下惭愧……”

    “已经很好了。”余平安微笑说,别说是只画出三个人,就是只画出一个人,他都很满意了。

    刚才还在可惜没有对此些人拍照,现在能获得和照片效果相当的画像,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有了这三张画像,按图索骥,要查出这些人的踪迹,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这里是杭州,是国府的天下,特务处能够调动的能量是巨大的。

    ……

    “你是唯一一个和他们有过直接接触的,你分析一下这三个人。”

    “是。”程千帆两步上前,将三张画像在桌子上铺开。

    “川岛永吉,应是这一行人的头目,其人狡猾,极为谨慎和警惕,性情多疑,是极为有经验的老牌特工。”

    “小圆眼镜,此人在列车上点了大餐,满足口舌之欲,川岛对此似乎不太满意,但是,并没有阻止,此人却又确实是对川岛极为畏惧,此二人真正的关系有些难以琢磨。”

    “中山装青年,川田的下属,从属下和其接触来看,这个人颇为稚嫩,言行举止有不少漏洞,应该是刚刚从事特务活动。”

    “好!突破口就是这个年轻人!”余平安立刻得出判断,发出命令。

    “通知下去,将画像拍照,立刻追查这三个人的下落。”

    “发现敌人踪迹,不要轻举妄动。”

    “重点关注年轻男子,此人是最有可能被我们寻获行踪的。”

    “通知日租界的各监视点,对日租界武官冈田俊彦24小时监视!”

    “调查日租界的商社,查看有无和伪满方面有生意往来的,重点监视。”

    “彻查所有从伪满来杭的可疑分子。”

    “电询伪满潜伏组,调查京之丸商会。”

    余平安发号施令的时候,程千帆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这一切。

    随着余平安一声令下,众多身穿国军军装、或者是中山装的人员步伐匆匆却有条不紊的出出入入。

    每一个命令都有人领命,恭敬的敬礼,离开。

    这位余副主任思虑清晰,部署安排有条不紊,考虑问题非常全面。

    程千帆在心中暗暗揣摩,学习。

    如果是自己来做出行动部署,能考虑如此全面吗?

    答案是大概率可以。

    余平安所考虑到的,程千帆也想到了。

    不过,程千帆却深知,同样是考虑到了,但是,细节上是不同的。

    余平安下达的七个命令,他有五个是此时也想到的,还有两个,给他点时间,他慢慢思索,也能很快想到。

    但是,区别就在时间上了。

    早几分钟行动,和几分钟行动,可能结果就是天壤之别。

    他是需要沉思思考,需要考虑时间,余平安则是即刻就下达命令:

    立刻做出决断,考虑如此全面,主次清晰,安排到位,这就是上位者的能力体现了。

    或者说,这是能力和经验并重。

    这也让程千帆对于这位余副主任在特务处的身份、地位更加好奇。

    ……

    “你在想什么?”余平安突然问。

    “报告余副主任。”程千帆没有隐瞒,“属下是在思考,余副主任下达的命令,属下想到了几何。”

    “你小子倒是真敢说啊。”余平安虚手点了点程千帆的脑袋,笑骂道。

    程千帆露出略惊慌的表情,“是属下轻狂了。”

    “那你说说,你想到了几个?”余平安问。

    “四个。”程千帆露出惭愧之色,“调查伪满来杭可疑人员,监控杭州的日人商会,还有电询伪满方面的同志调查,此三点属下没有想到,主任高瞻远瞩,属下佩服。”

    “能想到四个,已经不错了。”余平安深深地看了程千帆一眼,“还有,以后记得叫我余副主任。”

    “是。”

    余平安走回到办公桌后面,坐下来,拿起花名册,仔细看了看。

    蓦然抬起头,冷冷的盯着程千帆,“你撒谎,陆军军官学校第十期步兵科的花名册上并没有你的名字!”

    他话音刚落,一直站在他身旁的冷面男子,二话没说,十分迅捷的拔出配枪,对准了程千帆。

    与此同时,房门被推开,几名国军士兵端着中正式步枪,枪口齐齐对准程千帆。

第059章 天子门生(求收藏推荐票)

    面对前后黑洞洞的枪口,程千帆并未慌乱。

    “报告余副主任。”他立正、敬了个礼,“在第十期步兵科第一总队之入学名册上有属下的名字。”

    余平安看了程千帆一眼,再次按响铃。

    “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十期步兵科第一总队的入学名册,要快。”

    果然很快,女秘书即刻便将入学名册拿来。

    余平安一目十行,很快就在密密麻麻的名单上找到了:

    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步兵科第十期第一总队——

    ‘程千帆,十八岁,衢州府江山人’之记录。

    余平安挥了挥手,士兵收起枪,迅速退出去,并且关上了房门。

    他身旁的年轻男子也收起配枪,看了程千帆一眼,继续保持冷面严肃状态。

    “入学名册上有你,现在的名册上没有你。”余平安审视的视线盯着程千帆,“你作何解释?”

    “报告余副主任。”程千帆说道,“民国二十二年,属下报考了陆军军官学校,考取步兵科第十期,被分入第一总队。”

    “实不相瞒,属下是瞒着家中祖父报考军校的,祖父一直以为属下当时还在上海国立同济大学读书。”

    “你的祖父为何不同意你报考军校?”余平安问,“须知,大好男儿,沙场建功,你能考取党国最好的军校,令祖当欣慰才是。”

    “家祖尝言兵凶战危,担心我的安全。”程千帆说道。

    ……

    “糊涂老朽!”在余平安的身侧一直保持沉默的青年男子突然开口说道,“国事维艰,如若人人都贪生怕死,国家何日能振兴?”

    程千帆怒目而视,正要怒而回击。

    “燕生。”余平安摆摆手,“有些情况你不知道,程千帆乃烈士之后,程文藻先生、苏稚芙女士皆为我党党员,民国十五年为国捐躯,程千帆是家中独子。”

    年轻军官闻听此言,脸上露出羞愧之色,伸出右手说道,“赵某出言不逊,惭愧不安,还望程兄海涵。”

    程千帆冷哼一声,没有理会。

    赵燕生有些尴尬的收回手,继续毕恭毕敬的站定。

    “你继续说。”余平安似乎对于年轻人之前的小小纠葛并不以为意,说道。

    “民国二十三年春,祖父偶尔得知我已是军校学生,适逢福建局势紧张,祖父听信国府欲抽调学生兵抵福建前线之传闻。”程千帆露出复杂的神情,“我收到家中电报,祖父病重,急忙向学校请了假返回江山家中。”

    “令祖假作重病,诓你回去的?”余平安问。

    “是的。”程千帆点点头,“祖父不允我再返军校,我们发生激烈争吵,就在千帆意欲偷偷返回南京之时,祖父年事已高,竟突然病倒了。”

    程千帆露出伤心、惭愧、使然,又带着些许不甘之复杂神情。

    余平安明白了,结果自然是程千帆选择在祖父床前尽孝,没有返回南京。

    ……

    “逾期不归,以逃兵同论。”余平安缓缓地说道,尽管程千帆此举于情在理,但是,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是党国军校,军校学员等同军人,逾期不归就是逃兵。

    “祖父在病榻之上书信一封,恳请江山县党部转呈校长。”程千帆说道,“校长见信后,特批学生肄学返乡。”

    “恩?”余平安露出惊讶至极之色,“你是说委员长特批你肄学?”

    “是的。”程千帆点点头。

    饶是余平安城府极深,此时也是震惊不已。

    委员长极重军容军纪,有黄埔学生觐见的时候偶有军容不整,都被他骂了狗血淋头。

    对于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委员长更是极为看重,三令五申整肃军纪,从一开始就培养军校生严守纪律。

    所以,乍闻常凯申非但没有处置一个逾期未归的军校生,还特批其肄学,余平安内心的震惊可想而知。

    余平安很想要问程千帆‘你家和委座是什么关系?’

    这话自然是问不出口,也不能问的。

    “故而,在入学花名册有你,现在的名册没有你,这就是原因了。”余平安点点头,没有再提这茬子事情。

    常凯申亲自为程千帆开了绿灯,他不敢问,也不想再过问。

    看了程千帆一眼,余平安不禁感慨:

    都说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学生是天子门生,实际上除了黄埔生可以在老头子面前自称学生,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毕业生已经没有这种殊荣了。

    程千帆这个肄业生的事情,竟然直达天听,能劳驾老头子,这份殊荣,啧啧。

    ……

    “千帆,你写一份自述材料,明日交于我。”

    “是,余副主任。”

    “你的行李还在旅馆?”

    “是的,属下担心川田永吉会跟踪,小心起见,没有带着行李出正门。”

    “唔,很好,谨慎点是对的。”

    余平安沉思片刻。

    “千帆,你旅途疲惫,又遭遇了和日特周旋之事务。”余平安露出温和的笑容,按动响铃。

    一个身穿中山装的青年男子进来了。

    “元芳,你带程武方去宿舍,安排妥当。”余平安吩咐道。

    “是,余副主任。”青年男子说道,“程兄,请随我来。”

    “余副主任,属下告退。”程千帆向余平安敬了个礼。

    “去吧。”余平安点点头。

    待程千帆离开之后,余平安揉了揉太阳穴,力行社特务处之特训班成立多期了,他还是第一次碰到程千帆这样特别的学生。

    父母皆是国党党员,是在北伐中为党国牺牲之烈士。

    可谓是出身根正苗红。

    现在在上海法租界巡捕房当巡捕,是特务处上海区修肱燊的爱将,卢景迁(宋甫国)对其也是赞不绝口。

    竟然还是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步兵科之……肄业生,他还是第一次听说陆军军官学校有肄业生,而且还是老头子特批的。

    还有,这个年轻人来杭州报道的火车上,仅凭酒水的味道,竟然识破了一行日特,甚至还假冒日本人,取得了对方的头目川田永吉的初步信任。

    这件事让余平安都不禁有些刮目相看了,这是特务处的很多优秀特工都做不到的事情。

    这还没完,竟还擅长素描,画出了日特的画像,和照片无异。

    余平安来回踱步,拿起桌子上的烟盒,拿出一支烟,点燃,吸了口。

    他越想越是觉得有些过于惊奇,不禁下意识的摇摇头。

    这小子真的是来特训班参加培训的学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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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谍战岁月介绍:
‘火苗’、‘星火’、‘陈州’、‘青鸟’、‘琥珀’、‘程武方’、对了还有‘宫崎健太郎’,还有——
程千帆每天睁开眼睛,脑海中第一个反应就是:今天,我的身份是什么(我该穿哪件马甲)?
本书又名‘王牌特工之我的马甲数不胜数’。
深藏敌人内部的红色‘火苗’、身手敏捷、功勋卓著的红队队员‘陈州’、军统戴春凤的爱将青鸟……等等等等。
但是,他知道,他是程千帆,一个坚定的红色战士!
“黑暗里,你坚定地守望心中的太阳;长夜里,你默默地催生黎明的曙光;虎穴中,你忍辱负重,周旋待机;搏杀中,你悄然而起,毙敌无形;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勋永垂不朽……”
他的故事从1936年的初春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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