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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猪头七     我的谍战岁月txt下载     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7章 局座之怒

    李萃群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位访客。

    白衬衣,毛线衣,外面是西装外套,没有打领带,西裤,皮鞋擦得铮亮。

    便是鼻梁上架着的眼镜镜片也擦拭的干干净净。

    这说明此人对于这次拜访是非常重视的。

    “你在稽查大队也算是老人了,为什么想着来我这边?”李萃群扔了一支烟给对方,澹澹问道。

    据他所知,此人是原党务调查处上海站较早投靠日本人的那一个,甚至于吴山岳、汪康年等人被捕、投靠日本人,乃至是党务调查处上海站几乎是被日本人一锅端,导火索都是此人的背叛。

    “爷爷不疼,姥姥不爱的。”曹宇说话间接过香烟,塞进嘴巴里,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先是给李萃群点燃香烟,然后再给自己点燃。

    “我不知道李先生对于我的情况了解多少,我就简单说一说,也等于是向李先生汇报一下。”曹宇说道。

    “可以。”李萃群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曹宇便开始了他的诉苦。

    从他的讲述中,李萃群听到了这样一个故事,看到了这般一个主人公形象:

    兢兢业业、能力出众的曹宇奉命打入红党内部,做最危险的工作,吃最大的苦,甚至身份暴露后险些被红党杀死。

    这么一个为‘党国’流血流汗的干才,运气不好被日本人抓捕,经受住了日本人的严刑拷打,三天三夜没有开口,后来实在是受不了了,供出了汪康年。

    “我和汪康年是单线联系的,我失踪了三天,我为汪康年争取了三天的时间,汪康年竟然毫无察觉。”曹宇摇摇头,说道。

    “他汪康年呢,被日本人抓了,只挺了不到一刻钟。”

    “吴山岳呢?三鞭子!”曹宇冷笑着。

    李萃群微笑着,饶有兴趣的倾听,按照曹宇所言,被捕后很快便向日本人屈服的吴山岳和汪康年,对于他这个坚持了三天三夜的老下属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特别是汪康年的手下小四,在此人的推波助澜下,他在侦缉大队备受排挤。

    “你这番话啊,日本人可不爱听。”李萃群摇摇头,“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话转到日本人的耳朵里?”

    “我这话也没有什么犯忌讳的。”曹宇苦笑一声说道,“顶多是一些牢骚罢了。”

    他看着李萃群,“最重要的是,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自踏入此门,在李先生面前,我便以下属的身份来要求自己,作为下属,属下觉得坦诚二字很重要。”

    李萃群盯着曹宇看了几眼,脸上露出了笑容,“曹老弟看得起李某人,我很高兴。”

    他将烟蒂摁灭,说道,“不过,我这边的情况曹老弟也看到了,草台班子而已,希望曹老弟日后不要后悔。”

    “那属下便有幸做个从龙功臣吧。”曹宇说道。

    李萃群闻言,微微愕然,旋即大喜,一拍桌子,“说得好!此当乱世,正是吾等俊杰一展宏图之时。”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

    “这篇社论是你写的?”李萃群从曹宇的手中接过了报纸,看了几眼,有些惊讶问道。

    “不是,是汪康年写的。”曹宇摇摇头,说道,“这个瞿俊杰是汪康年在《申报》用的化名。”

    他解释说道,“有时候汪康年会要求我代他写一些文章,也用瞿俊杰的名义发表。”

    “这个汪康年,学习红党的文件,领悟的倒是蛮透彻的嘛。”李萃群又仔细将这篇社论看了看,如若不是从曹宇口中得知此文系汪康年所写,即便是以他这个曾经的红党特科成员的经历和眼光来看,他都会认为这是一名红党人所写的文章,最起码也是亲近红党且对红党的思想有深刻领悟之人。

    “汪康年在党务调查处的时候便立下大志。”曹宇说道,“他发誓要摧毁沪上红党,故而为了更加了解红党,汪康年曾经仔细研究过红党的文献。”

    “这可不是简单的研究红党文献就能做到的。”李萃群摇摇头。

    从这篇社论可见,汪康年定然十分关注红党,特别是红党总部的动态,随时学习新知识,与时俱进,提高认识。

    “汪康年计划以瞿俊杰的名义钓鱼。”曹宇说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已经初步见成效了。”

    说着,曹宇露出邀功的表情,“先生,我们要不要抢先一步……”

    他本以为李萃群会高兴的同意‘截胡’汪康年,没想到李萃群露出凝重的表情,思忖片刻后却是摇了摇头,“不妥。”

    李萃群只说不妥,却不说为何不妥。

    曹宇本打算以此事作为进身之阶的,如此自然有些失望,只是李萃群态度坚决,他也无可奈何。

    “红党只是小患。”李萃群看了曹宇一眼,“你以后既然跟着我了,就要将思想改一改,不要受到汪康年的影响,满脑子都是抓红党,抓红党。”

    李萃群语重心长说道,“我们以后的主要敌人是谁,是中统,是薛应甑的人,是军统,是戴春风的人。”

    他的眼眸中闪烁着光芒,“记住了,重庆方面才是大敌。”

    “当然了,红党也不是不能抓,但是,要分清主次。”李萃群补充了一句,“汪康年格局太小,你不要学他。”

    “明白了。”曹宇点点头。

    离开了大西路六十七号,曹宇仔细回忆了此次的拜访,特别是李萃群最后说的那番话,细想之下,愈发觉得有道理:

    汪康年只盯着红党勐咬,反而对活动猖獗的军统、中统,特别是对于危害极大的军统上海站、上海特情组置之不理,简直如同着了魔一般,确实是格局太小,没得前途。

    “群哥,这个人怎么样?”叶小青亲自过来收拾茶杯,关切问道。

    “是个勉强能做事的。”李萃群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过,也是个滑头。”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暗中关注吴山岳的侦缉大队。

    在李萃群的眼中,这个侦缉大队就是他招兵买马的兵源地之一。

    甚至于李萃群不惜委下身段向清水董三求助,要了吴山岳的这些手下的档桉资料。

    本来他是并无太大把握的,没想到清水董三真的给他搞来了这些情报档桉,这令李萃群大喜之余,更是琢磨出了更多味道。

    对于这个曹宇,他自然是较为了解的。

    曹宇在他面前声情并茂说的那番话,他绷着脸,实则险些忍不住发笑。

    曹宇‘挖苦’说吴山岳只挺了三鞭子,汪康年只坚持了不到一刻钟,而他曹宇抗住了日本人三天三夜的严刑拷打。

    不过,档桉上显示,曹宇被抓之后应该是很快就决定开口投诚了,之所以是被再三拷打,完全是因为审讯他的荒木播磨不管是问什么问题,都先打他一顿——

    因为荒木坚持认为拷问出来的情报才是最真实的。

    “那就是能用,不能大用咯。”叶小青说道。

    李萃群点点头,此人确实是不能大用,不仅仅是不能大用,还得防一手。

    党务调查处出身;打入红党内部;被日本人抓捕;果断背叛党务调查处,供出了汪康年;现在又暗中投靠他,不仅仅暗中背叛了侦缉大队,还鼓动他截胡汪康年的计划。

    这样的人,李萃群不敢信。

    ……

    “阿海。”一个年轻人小心翼翼的避开了一辆小汽车,跑过了马路,来到了一个茶摊,和阿海热情的拥抱。

    “牛犊,哈哈哈。”阿海也是非常高兴。

    自从两年前他从党务调查处的特务们手中死里逃生,离开《申报》以后,两人便没有再见面。

    没想到两年之后,两人再见面,已经是以红色革命同志的身份了。

    “走,我买了些酒菜,回家吃酒。”阿海说道。

    “我也买了半斤盐炒花生。”牛督说道,因为这个名字,朋友们习惯性的称呼他为牛犊。

    一瓶花凋,一盘盐炒花生,一小碟猪油渣拌黄豆,还有一盘清炒豆芽,阿海和牛督神情振奋,一诉别后之情。

    “我是万万没想到,组织上给我安排的新下线是你。”阿海高兴说道,只是,高兴的语气下,他的眼眸闪过了一丝悲伤。

    他原来的下线同志,在半个月前牺牲了,牺牲在伪上海市警察局侦缉大队汪康年的手里。

    “我也没想到组织上安排的上线会是你。”牛督亦是很高兴。

    说着,他突然一拍掌,“阿木同志,有件事我要向你汇报。”

    阿木是阿海的代号(化名)。

    “‘小马’同志,请说。”阿海正色说道。

    ‘小马’是牛督的代号,和他的姓氏连起来,取‘甘愿为人民俯首做牛马之意’。

    “近来有一个人在《申报》上多次秘密投稿。”牛督说道,说着,他从身上摸出一张报纸,“正好这有一篇社论,写的简直是太好了,你看看。”

    “可是那位瞿俊杰先生?”阿海微笑问道。

    “你也注意到了?”牛督惊喜问道。

    “恩,我也关注到这个人了。”阿海点点头,“正好这次见面,我也想要从你这里打听一下关于这个人的情况。”

    ……

    重庆,罗家湾十九号。

    “饭桶!”

    “草包!”

    “吃白饭的!”

    戴春风愤怒的咆孝声响起。

    戴春风办公室门口的守卫都下意识的站的更加笔挺,深怕遭遇池鱼之殃。

    “这件事是我负责的,是属下办事不力,请局座责罚。”盛叔玉脸色难看,开口说道。

    “责罚?”戴春风瞪了盛叔玉一眼,“当然要责罚,你少不了的。”

    说着,戴局座解开了风纪扣,“谁能告诉我,梅申平去哪了?”

    盛叔玉垂着头,不敢回答。

    余平安也是表情凝重,没有开口。

    齐伍看了一眼两人,又看了一眼已经坐在了座椅上,看起来依然余怒未消的戴春风,他知道是自己出马打圆场的时候了。

    “局座。”齐伍表情严肃,说道,“梅申平消失的很诡异,这说明此人是早就计划好了悄悄离开重庆的。”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斟酌了用词,继续说道,“梅委员是早有谋划,而弟兄们摄于其身份,不敢跟得太近,如此才被他使了个金蝉脱壳。”

    戴春风闻言,冷哼一声,不过,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一些。

    尽管齐伍此言有帮盛叔玉开脱之意,但是,却也并非毫无道理。

    梅申平的身份是国党中央政治委员会内政部专门委员,这个身份确实是会令军统特工忌惮不已,不敢逼迫过甚:

    最重要的是——

    老头子命令他安排人盯着汪填海、陈南海、周凉、梅申平等人,但是,却又特别叮嘱,要尊重国府要员,不可逼迫过甚。

    这便令戴春风以及负责监视行动的特工们极为难做了。

    “都来议一议吧。”戴春风冷冷说道,“说一说这位梅委员颇费周章的离开重庆,他会去哪里?所为何事?”

    此时此刻,余平安终于开口了。“局座,以低调俱乐部这些人此前的行为习惯,特别是梅申平此前的行踪分析,有两个地方。”

    停顿了一下,他才继续说道,“香港,或者是——上海。”

    “上海那边,都有谁?”戴春风沉思片刻,问道。

    齐伍明白他问的是哪方面的,立刻回答说道,“林柏升在香港,此人一直在为低调俱乐部发言,鼓吹只有汪副总裁主持大局才能救中国。”

    “郭钊芎也在香港,此人素来支持汪副总裁。”余平安说道。

    戴春风沉默思考。

    郭钊芎是党国元老,曾任交通部长,此人是汪填海的亲信支持者,在国党内部也是极具影响力之人。

    即便是梅申平以国党中央政治委员会内政部专门委员的身份,在郭钊芎面前,也要恭迎以待。

    “郭钊芎在香港,梅申平不需要如此费尽心思的秘密前往。”戴春风沉声说道,“上海,他此行是去上海。”

    “致电上海方面。”戴春风果断作出决断,“电告上海站郑利君,上海特情组肖勉,要他们……”

    说着,说着,戴春风突然懊恼的一拍桌子,“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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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外话------

    各位大大,容我养一养身体,等身体好些,开始还欠更。

第248章 厚颜无耻

    余平安、齐伍、盛叔玉等人看着戴春风,不明白局座为何突然又暴怒。

    还是盛叔玉‘最先’反应过来,他也是脸色阴沉,愤愤说道,“上海那边并不知道梅申平的相貌,查无可查。”

    “沪上报业发达,梅申平乃是中央政治委员会内政部委员,上海那边对梅申平应该有过报道,只需要……”齐伍说道,却是脸色一变。

    “姚吾甲!”余平安说出了一个名字。

    “这个姚吾甲,极可能是汪副总裁的人。”齐伍叹了口气,说道。

    “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戴春风冷着脸,沉声说道,“一步落后,步步落后。”

    说着,他露出讥诮和愤怒交杂的笑容,“咱们这位汪副总裁可谓是处心积虑,谋划良久啊。”

    姚吾甲是行政院的一位参议,此人在年初的行政院会议上提交了一份提案。

    这位姚参议痛斥国府要员、高官视察、出访某地之时,‘浩浩荡荡’,‘三个摄影师’,‘五个写文章的’,‘还有专门安排好摇旗呐喊的’。

    姚吾甲狠批此作风,将此形容为官僚作风三大害之一。

    此提案提交上去后,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众人都假装没有看到,还有人找到姚吾甲,骂他滥用参议之权,提交毫无意义的提案,损害大家的兴致:

    大家好不容易当了官,出行不浩浩荡荡的,难道还要瘪瘪缩缩?

    姚吾甲大怒,和此人大吵一架后,向行政院请了病假。

    这件事似乎到此为止了。

    后来有报端报道了中政部梅委员下乡视察的新闻,只有文字并无照片,问之,答曰梅委员深感浩浩荡荡下乡拍照之扰民,心中有愧,故而一力否之。

    此乃坊间的趣闻,戴春风自然也听说过,不过,包括他在内的众人亦是当作茶余饭后的趣事而已。

    现在看来,这似乎并非仅仅是一件孤立的‘梅委员轶事’。

    就在此时,房门被敲响。

    齐伍待戴春风颔首示意后走到门口,“什么事?”

    “齐主任,属下有紧急情报面呈盛科长。”

    齐伍打开门,认出来此人是盛叔玉的手下,“交给我吧。”

    此人没有立刻将情报上交与齐伍,而是看向屋内,看到盛叔玉微微点头,这才说了声‘是’,然后从身上取出文件交给了齐伍。

    齐伍关上门,拿着文件情报走回来,他没有去看情报,而是直接将情报交给了盛叔玉。

    盛叔玉看了齐伍一眼,接过情报,就要打开看。

    余平安忽然轻轻咳嗽一声。

    盛叔玉猛然醒悟,他作势要将情报交给戴春风。

    “你看吧。”戴春风随口说道。

    看到盛叔玉眉头皱起来,戴春风便问道,“出了什么事?”

    “高庆武也离开重庆了。”盛叔玉说道。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继续看情报,却是脸色一变,“局座,高庆武和梅申平是一起离开重庆的,有人看到他们在机场附近出现,后来有一架飞机飞走了。”

    “愚蠢!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现在才查到?”余平安首先训斥盛叔玉,“局座不是早就吩咐下去要死死地盯住机场了吗?”

    “机场监视的弟兄只见过梅申平和高庆武的照片,并没有见过真人。”盛叔玉连忙解释,“这两个人戴了口罩,风衣竖起来,还被几个人簇拥着,弟兄们一开始并没有认出他们。”

    戴春风摆摆手,这个时候再纠结这些事情已经没用了,他表情清冷,直接问道,“查到他们去哪里了吗?”

    “打听到了。”盛叔玉赶紧说道,“有人听了一嘴,他们提到了广东,不过,属下却认为……”

    “上海!”

    “上海!”

    齐伍、余平安异口同声说道。

    如此隐蔽的行踪,岂会故意出声透露是去广东?

    此必然是欲盖拟彰。

    “应该是上海。”戴春风颔首,他思忖片刻,神情一肃,“齐伍,拟电香港。”

    齐伍立刻拿起文件夹,从上衣兜的笔架里摸出钢笔开始记录。

    “令卢景迁即刻携带梅申平、高庆武两人清晰照片前往上海,与上海特情组肖勉所部汇合,查找梅、高二人踪迹、动向,若有获,即刻回报。”戴春风沉声说道。

    “是。”齐伍又复述了一遍电文内容,看到戴春风点头,确认无误后,他又问了句,“局座,上海那边……”

    “去电肖勉,令其做好接应卢景迁的准备,二人此番再度合作,以卢景迁为主,肖勉为辅。”戴春风说道。

    “若是其他人,肖勉可能会不乐意,卢景迁是他的老长官。”齐伍笑着说道,“肖勉对于老长官素来是敬重的。”

    戴春风嘴角上扬,这便是他为何派卢景迁从香港携带照片去上海的原因。

    一方面,梅申平等人此前在香港出现过,香港站那边一直暗中盯着,有拍下照片。

    当然了,重庆这边也有梅申平、高庆武的照片,但是,为何戴春风偏偏选择香港那边派人呢?

    这便是另外一个原因,卢景迁此前在上海工作过,当时用的是化名宋甫国。

    此外,从香港派人,而不是从重庆派人,也较为隐蔽,能够迷惑汪填海的人。

    “局座,上海站方面呢?”余平安补充了一句,问道。

    “是否联系上海站,等卢景迁抵达上海后,由卢景迁自己做决定。”戴春风说道。

    “明白了。”齐伍点点头,将文件夹递给戴春风,请他看两份电报稿。

    “发报吧。”戴春风微微颔首,合上了文件夹。

    “局座,我请求去上海。”盛叔玉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开口说道。

    梅申平等人是从他的手里‘金蝉脱壳’的,他要亲自去上海坐镇调查,一雪耻辱。

    “唔,你确实应该出去一趟,吹吹风,清醒一下脑子。”戴春风冷哼一声,还没等盛叔玉脸上的笑意爬上脸,戴春风便继续说道,“你带人去广州,然后去香港。”

    盛叔玉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

    “永年兄,你我二人再赴沪上,与日人商谈此大事,按理说有了此前的接触,这次会谈应该是会有欣喜之结果的。”高庆武揉了揉眉心,对梅申平说道,“只是,我这心里啊,总是七上八下的。”

    “北象兄,你是担心什么吗?”梅申平问道。

    “汪先生迈出这一步,是对是错,难说啊。”高庆武叹口气。

    “北象兄……”梅申平皱眉。

    “永年兄莫慌,我绝无动摇之心,只是心系汪副总裁,担心他一世英名……”高庆武说道。

    “若是如此的话,北象兄倒是可以放心。”梅申平微笑说道,“北象兄的心情我理解,理解,我也常常夜不能寐,日思夜思,果然多有所悟,北象兄若是不不嫌聒噪的话,我便与你说说。”

    “洗耳恭听。”高庆武连忙说道。

    “重庆各同志现在正在整理后方、编训部队,而我等在此覥颜厚面与骄敌相周旋,日夜以和平之说羁糜之。”梅申平说道,“如此,北象兄认为日本人会作何应对?”

    “即使是日本人不信,但是,也不会全然不信,如此他们必然会正式对待此事,如此,当足以挫其锐气。”高庆武说道。

    “正是如此。”梅申平击掌振奋,说道,“即使是我等追随汪先生此举失败了,但是,如此当可与日本人作一、二年甚或三、五年之周旋。如能延宕数年,使后方可以稍资休息,即使国际形势无变化,而后方自力之增强,亦可以作长期之抵抗。”

    梅申平越说越兴奋,“故我等组织政府并非与重庆争政权,乃为重庆作掩护,减弱日军之战意而缓和其攻势。”

    “即使是最不好的情况,但是,我等在南京组织政府,于重庆之抗战工作固丝毫无所妨害。”

    “人民,最重要的是,我们是为了人民。”梅申平慷慨激昂说道。

    “是啊,人民,特别是沦陷区的人民,苦啊。”高庆武明白老友的意思,点头说道。

    “沦陷区的老百姓为什么如同奴隶、草芥一般被日本人蹂躏?”梅申平自问。

    “因为没有政府保护,即便是有一些所谓的维持会,但是,或因人品不齐而转为日军作伥而贼害良民者,或有所谓维新政府,空有名头,毫无权利,如何庇护治下良民?”梅申平自答。

    “正是此意。”高庆武亦是被激起了‘满腔热血’,朗声说道,“我等团结在汪副总裁周围,集合各方之力量,若能在南京组织成立新政府,以统一沦陷区之行政,使沦陷区之人民不受敌人军政之压迫。”

    “有了新政府,日本人必然要顾忌新政府的态度,不敢在欺压新政府治下良民。”

    “不仅仅如此,日本人其强大,我等是最清楚的,我等此举,意则保护中华之元气!”梅申平激动说道。

    “说得好!”高庆武赞叹说道,“我们在南京组府,不但于抗战无害,反而是大功一件,值此华夏数千年之大凶险之时,此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伟业也。”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慷慨激昂,越说越热血沸腾,再度统一了思想,内心的郁结一扫而空,只觉得胸中无比畅快,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

    “厚颜无耻,胡说八道,无耻之尤,狗屁不如。”小宝咬牙切齿,“恬不知耻,枉,枉为人子。”

    程千帆看着小宝,忍住笑,他抽出时间考核小宝的功课,让小宝说出形容某人的行为很恶劣的成语,小宝说着说着便板着小脸,咬牙切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囡正和人拌嘴吵架呢。

    “还有没有?”程千帆问道,他实际上是有些惊讶的,小宝对于成语词汇量的掌握还是相当不错的。

    “畜生不如,猪狗不如。”小宝大声说道,“浸猪笼的腌臜货!”

    “谁教你这些话的?”程千帆板着脸,问道。

    小宝多聪明啊,看到哥哥变脸了,早已经从小凳子上起来,跑到了门口,一只脚在门里,一只脚在门外,随时准备逃跑。

    “我自己学的。”小宝叉着腰,说道。

    “你学这些做什么?”程千帆皱眉。

    “骂小明啊。”小宝便露出委屈的表情,“你不让我动手揍他,我便只能用嘴巴了。”

    程千帆简直哭笑不得,他就要继续训斥这胆大包天的小囡,却是一抬眼便看到李浩拎着两盒糕点走过来了。

    “耗子哥哥。”小宝也看到了李浩,欢呼一声便迎了上去。

    从李浩的手中接过一盒糕点,小宝嗅了下,欢呼一声,“沈大成的绿豆糕。”

    白若兰在里屋听到动静,走出来便看到小宝兴高采烈的样子,她走上前接过糕点,“小宝都要被你们惯坏了。”

    “小宝乖着呢。”小宝脆生生说道。

    浩子哈哈大笑。

    “家里烧了菜,在家吃饭。”白若兰说道。

    “嫂子,巡捕房有些事情,我是来接帆哥的。”浩子露出歉意的表情,赶紧说道。

    “那好吧,正事要紧。”白若兰扭头看,便看到丈夫已经换好了高级警官制服,她走过去帮程千帆整理了一下制服下摆,“路上注意安全。”

    “晓得了。”程千帆温和笑着,指了指饭桌上的一道菜,说道,“那道菜给我留着,我馋了好些天了。”

    “留,留,留。”白若兰眉开眼笑,她身子重,其他菜都是女佣做得,只有丈夫刚才指的那道菜是她亲手做的。

    那是程千帆极喜欢吃的,她自然要亲手做,他自然要吃她亲手做的。

    ……

    “出了什么事?”上了小汽车,程千帆问道。

    “白赛仲路发生了入室抢劫案,响枪了。”李浩说道,“现场留了条子,说是姜骡子保境大队第三小队的人做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程千帆皱眉,“有人冒充姜骡子的人?”

    “恩。”李浩点点头,这次是真的有人在冒充,栽赃嫁祸姜骡子。

    “小瘪三。”程千帆骂了句。

    “重庆总部来电。”李浩警觉的看了看车子周围,轻点油门的同时说道。

    程千帆身体靠在后排靠背上,微微点头,淡淡问到,“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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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老长官

    “周茹说是局座发给组长的密电。”浩子说道。

    程千帆点点头,明白了。

    是戴春风给他的密电,密码只有他本人掌握。

    “去周茹那里。”程千帆两根手指挑起车帘,朝外看了一眼,说道。

    “是。”李浩熟练的右拐,朝着金神父路的方向开去。

    “说一说白赛仲路的案子。”程千帆弯腰捡起后排地毯上的一粒玻璃珠,这是一枚红色的玻璃珠,是小宝最喜欢的,此前小宝弄丢了玻璃珠,很是伤心了好几天呢。

    “白赛仲路二十三号发生了入室抢劫案,户主是赛亚洋行的一个经理,名叫胡延浩,此人身中多枪,现在还在医院抢救。”李浩说道。

    “能救回来吗?”

    “希望渺茫。”浩子摇摇头,“据说中枪的位置在腹部和后背。”

    “伤者家里其他人呢?家里丢了什么贵重物品?”程千帆继续问。

    “胡太太和孩子出门在外,家里只有胡延浩和女佣,据胡太太回来统计,少了一些小黄鱼和贵重首饰。”浩子说道,“帆哥,这个案子吕哥已经在查了。”

    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看到程千帆在皱眉思考,李浩仔细想了想这个案子,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对,有特别的地方,那便是凶徒行凶后用了‘姜骡子保靖大队第三小队’的名号。

    “帆哥,你是因为他们用了姜骡子的名号,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李浩问道。

    “是,也不是。”程千帆摇摇头,作为承包了上海滩、尤其是法租界众多恶性案件的悍匪,不仅仅巡捕房喜欢将查不下去的案子按在姜骡子头上,便是一些歹人也有打着姜骡子的名号遮掩行事的。

    “凶徒冒用了姜骡子的名号,你觉得是否有可疑之处,疑点在哪里?”程千帆问道。

    浩子知道是帆哥在考究自己,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细思考后才开口说道,“冒用姜骡子的名号行事,本身并不算什么。”

    他按了下喇叭,提醒了过马路的行人,继续说道,“让我感到疑惑的是这些人用了‘姜骡子保境大队第三小队’的名号。”

    思路客

    李浩笑着说道,“这个番号,连我们都不知道呢。”

    “下次见到姜老大,我要问问他什么时候招兵买马成立了保境大队。”他扭头对程千帆说道。

    “但是,大山手下确实是有一支队伍。”程千帆表情严肃,说道。

    李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是啊,姜骡子手中确实是有一支队伍。

    在巡捕房的档案室里,关于悍匪姜骡子的卷宗足足塞满了两个柜子,巡捕房可谓是‘最了解’姜骡子的部门,他们给姜骡子及其手下的定性便是‘悍匪姜骡子及其手下’。

    这也是整个上海滩对于悍匪姜骡子的普遍认知——

    这就是有匪首姜骡子带领的下手凶残、胆大包天、危害上海治安的一小撮穷凶极恶的匪徒。

    匪徒和队伍是有着截然不同的概念的。

    白赛仲路赛亚洋行经理胡延浩家中的这个案子,对方冒用了姜骡子的名号,署名却是姜骡子保境大队第三小队!

    这留的哪里是名号。

    这是番号!

    甭管这个番号是不是自己给自己颁发的,这是番号,基本上只有一些已经形成了一定的作战能力,且有一定的纪律的队伍,才可能想着给自己弄一个番号。

    这是巧合?

    还是某种试探?

    程千帆不知道,他只是觉得事有蹊跷。

    “查一下这个死者胡延浩的情况,还有那个赛亚洋行。”程千帆说道。

    “帆哥,胡延浩还没死呢。”李浩提醒说道。

    程千帆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越是琢磨这件‘看似普通’的持枪入室抢劫杀入案,他愈是有一种直觉:

    这不是入室抢劫进而引发杀人,更像是杀了人顺便抢掠一番。

    对方是冲着杀人去的,这个胡延浩岂还有命救回来?

    “另外,暗中查一下胡延浩周围的邻居。”程千帆想了想,忽然说道,“列一份名单与我。”

    白赛仲路,他的心中忽而隐约记起了某件事,令他难免产生了一些联想,进而有了一丝怀疑和警惕。

    ……

    到了金神父路。

    周茹已经做好了晚饭。

    一开门便是饭菜的香味。

    “嚯,好香啊。”程千帆吸了吸鼻子,笑着说道。

    “我可是法租界厨艺大师的优胜奖。”周茹露出略得意的表情,说道。

    她和小程总的关系不可能不引起其他人关注,程千帆便对外说这是他请的小灶厨娘,有时间便来打打牙祭。

    众人闻言,皆恍然。

    这位女子的相貌虽然还算清秀,但是,绝对不能称得上是美貌不凡,以小程总的挑剔,自然不太可能看得上。

    原来是厨娘啊。

    金神父路挨着薛华立路,走路过来也不算远,小程总若是嘴馋了,晃晃悠悠便可来此地小酌朵颐。

    后来,周茹报名参加了法租界的一个厨艺大赛,入围了决赛圈,得了个优胜奖。

    大赛的评委在接受报馆记者采访的时候,对周小姐的厨艺赞叹不已。

    如此,更加坐实了周茹的小厨娘身份,一些痛恨小程总的人更是暗下里咬牙切齿的骂:

    这狗贼,不仅贪财好色,嘴巴还刁。

    ……

    程千帆看着自己刚刚译出的电文,露出思考之色。

    梅申平。

    高庆武。

    此二人秘密离开了重庆,戴春风判断两人极可能来上海。

    戴局座怀疑这两人有可能在上海和日本人秘密接触,故而令他暗中查探此二人踪迹。

    高庆武。

    程千帆手指敲击桌面,他在思考关于此人的情报。

    这个人是国府外交部最年轻的高级外交官。

    说起来,高庆武的发迹堪称神奇。

    民国二十一年的时候,以国民政府外交部为背景的《外交评论》创刊,该刊聘请高庆武为特约撰述人。

    此乃高庆武发迹的,是年,高庆武年仅二十七岁。

    在《外交评论》创刊号上,高庆武以《最近日本之总观察》一文打开了国人的视野,全文洋洋万言,非常全面地介绍了九一八事变前后日本政治、经济、外交、社会四个方面的情况。

    此后,高庆武一连在《外交评论》上发表了十四篇文章,篇篇内容不离日本问题,他也由此成为国府上下公认的‘日本通’。

    当时程千帆也曾经‘拜读’过高庆武再《外交评论》上的文章,可谓是受益匪浅,使得他对于日本的情况有了更深的认知。

    当年年底,国府设立国防设计委员会,聘请素孚众望的社会著名人士出任专员。

    高庆武便以日本问题专家的身份被延聘为国防设计委员会专员,一举跻身国家战略核心领域,可谓是一飞冲天。

    民国二十三年,高庆武被调到外交部,出任亚洲司日本科科长。

    一年后,高庆武升任外交部亚洲司司长,时年仅三十岁。

    此人可以说是国府内部最知名的外交领域的‘日本通’,常校长还是非常赏识高庆武的才华的,对其委以重用,同时,这个人也是汪填海的‘低调俱乐部’的成员。

    只凭此人能够同时赢得‘领袖’和汪副总裁的认可,便足以说明此人之才华出众。

    这么一位‘日本通’、国府外交部亚洲司司长,和另外一位汪副总裁手下大将梅申平联袂,以秘密‘潜入’的方式来上海,这确实是颇为耐人寻味。

    当然,戴春风只是怀疑此二人会来上海,至于真相如何,还需要他去查证。

    不过,程千帆有一种预感,他认可戴春风的研判,这两个人极可能会来上海,以此地和日本人秘密接触。

    看来,近来要勤去今村老师那里请益和问好了,程千帆在心中说道。

    今村兵太郎是日本国驻上海总领事馆副总领事岩井英一的第一助理,若是日本方面秘密和汪副总裁的人会晤,今村兵太郎定然不可能不知道,他可以从今村兵太郎这里捕捉蛛丝马迹,以兹参考、确认高、梅二人行踪。

    ……

    此外,电文中还有一句话引起了程千帆的关注。

    “高曾私自赴日,领袖震怒,此番高之消失,领袖极为关注,若此二人确实抵沪,务必查清高、梅二人在沪上种种之事,切切。”

    程千帆是大为震惊的,他难以想象,高庆武作为国府外交部亚洲司的司长,作为国府的高级外交官,高庆武竟然私自去了一趟日本,甚至和日本政府有直接会面和接触。

    最重要的是,此人私自赴日之事发生后,时至今日竟然还能安安稳稳的坐在亚洲司司长的位子上,此——当真是荒谬至极。

    程千帆并不知道,此事发生在七月份,便是常凯申得知高庆武去了日本,也是大吃一惊,骂了句差不多的话:

    ‘荒唐至极’!

    最荒唐的是,高庆武从日本回来后,还‘毫不避讳’的将自己同日本人的会谈报告提交与常凯申。

    高庆武的报告,其实是借日本人之口劝‘领袖’下野,移交权力给汪副总裁,以实现中日之间的和平谈判。

    最高领袖的肺都要气炸了,明明是自己派出去的人,却为汪填海张目,高庆武真是个混帐透顶的书呆子。

    校长随后便叫来了薛应甑和戴春风,将两人大骂了一通,说他们办事不力,连个人都看不住。

    薛应甑和戴春风两人被这么急吼吼的叫来,然后就被骂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不敢辩解,只能乖乖低头挨骂。

    两人挨骂完毕,灰溜溜离开领袖官邸,后来才知道是高庆武惹怒了领袖,一时间两人竟同时跳脚骂人,颇有同命鸳鸯之感。

    ……

    程千帆的目光停留在电文最后那两句话:

    因你部不知高、梅二人相貌,特派港区副区长卢景迁携二人照片自香港去沪,卢抵后,以卢为主,你为辅,希盼汝二人通力合作,完成任务。

    他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

    卢景迁便是宋甫国,是他的老长官。

    他加入力行社特务处,便是宋甫国发展他的,这是他真正的老长官,甚至于,如果严格安排派系来划分,他算得上是宋甫国的人。

    当然了,现在他是‘青鸟’,是戴局座的人。

    对于宋甫国,程千帆是极为敬重和信服的。

    宋甫国能力不俗,长期处在对日特作战的第一线,此其一。

    此外,这份敬重还源自陶老板。

    作为宋甫国的亲外甥,陶老板本可以在安全的大后方生活,却在明知九死一生的情况下,义无反顾的登上了去大连的轮船。

    程千帆后来才从宋甫国口中得知,陶老板赴大连的那一天,正好是他离开上海去杭州受训的那一天:

    宋甫国送他去杭州受训,委以培养;同日送外甥赴死。

    程千帆的脑海中想起了在杭州受训之时,他从戴春风手中的电报得知陶老板击毙多名日特,最后高呼‘够本’,慨然赴死,他的眼眸有些潮湿。

    脑海中陶老板的这个悲歌就义形象,和那个接过他送的面包,高兴的替女儿道谢,拎着面包阔步离开的背影重合。

    当日,他受到了戴春风的当面嘉奖,也在是日得知了陶老板殉国的消息。

    长叹一口气,程千帆收拾起情绪。

    再看了一眼电文,他微微颔首:

    老长官回上海,两人此番有可以一起共事、合作,程千帆对此是颇为期待的。

    随后,程千帆划了一根洋火将电文放进火盆里点燃,最后又捣烂了灰烬,嘴巴里喝了一大口水,直接喷在了火盆里,这才完全放心。

    ……

    “事情处理的干净吗?”江口英也活动了一下脖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下,沉声问道。

    “报告室长,胡延浩身中五枪,其中两枪在后背,一枪在腹部,肩膀和屁股上也各有一枪。”手下敬了个礼说道,“胡延浩必死无疑。”

    “东西找到没有?”江口英也问道。

    “找到了。”手下从身上摸出一封封皮染血的信笺递给了江口英也。

    江口英也接过信笺,取出了信封里的信纸,仔细阅读,并且查看了信纸上的记号,确认是原件,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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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曾家岩闻喜讯

    一阵风吹过,房檐挂着的风铃被吹动,发出叮铃铃清脆悦耳的声响。

    “雄也。”江口英也将身体靠在沙发靠背上,随手收起了信笺,又拿起茶几上的鼻烟壶把玩,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下,淡淡问道,“这封信有没有其他人看过?”

    “报告室长,信笺是属下亲自从胡延浩的身上搜出来的。”雄也说道,“其他人没有经手。”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属下没有打开过信笺。”

    “很好。”江口英也高兴的点点头,他起身拍了拍雄也的肩膀,“你做事,我是放心的。”

    就在这个时候,江口英也手中的鼻烟壶不小心滑落,掉到了地毯上。

    “室长,我来拿。”雄也赶紧殷勤的说道,说着弯下腰去捡鼻烟壶。

    几乎是在雄也弯腰去捡鼻烟壶的瞬间,江口英也抓起茶几上的一把匕首,朝着雄也的后脖颈连续而快速的捅下去,噗呲噗呲。

    同时,他的左手用力的捂住了雄也的嘴巴。

    约莫一分钟后,待雄也彻底不再动弹了,江口英也将手下的尸体轻轻放好。

    看着手下那死不瞑目的眼眸,江口英也笑了笑,“我说了的,你做事,我最放心了。”

    从尸体的后脖颈上拔出了匕首,江口英也又将口袋里的那封信笺取出来,用信封擦拭了匕首上的血迹,打着了打火机,将信笺点燃。

    江口英也就那样安静的看着那黄黄的火苗。

    他将燃烧殆尽的信笺灰烬放进了一个玻璃杯,又不紧不慢的拿起茶壶倒水。

    伸进一根手指,轻轻搅拌。

    灰烬、没有燃烧殆尽的纸屑残渣,碧绿的茶叶,完美的混合在一起。

    江口英也仰起脖子,缓慢而专注的将新鲜调配的混合液体喝进喉咙,落入肠胃。

    玻璃杯上残存了一片边角发黑的纸屑,被浸泡的纸屑依稀可以看到两个字:

    惠子。

    江口英也捻起这一小片纸屑,放进口中,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味,亦或是在回忆着什么。

    ……

    重庆,罗家湾十九号。

    “局座,‘肖勉’回电了。”齐伍从公文包中摸出电文,双手恭敬的递给戴春风,然后才摸出了手帕,擦拭了额头的汗水。

    “你呀,不要跑那么急,晚个三五分钟也没什么的。”戴春风接过电文,先是看了一眼齐伍。

    “程千帆所来电文,素来无小事,耽误一秒钟都可能有严重后果。”齐伍收起手帕,表情认真说道,“比起在前线冒着生命危险工作的同志,我只是多跑两步,已经是很惭愧了。”

    “要是大家都像你这般想法,何愁党国大业不兴。”戴春风感叹说道。

    “局座以身作则,属下岂敢懈怠。”齐伍正色说道。

    戴春风闻言,频频颔首,连说了两个‘好’字。

    “‘肖勉’回电说,他热切期盼卢景迁的到来,会和卢景迁通力合作的。”

    “此外,他表示会提前安排人搜集梅申平和高庆武的照片,如此便可提前数日调查。”戴春风说道,不过,却是想了想,突然皱起来眉头。

    “局座可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当?”齐伍问道。

    “糊涂!程千帆糊涂!”戴春风斥声说道,“高、梅二人若是果真赴沪和日本人谈判,日本人必然非常重视此二人的行踪保密和安全工作。”

    “我明白了。”齐伍露出恍然之色,“局座的意思是,上海特情组若是在此时‘大张旗鼓’寻找梅申平和高庆武的照片,极可能引起日本人的注意,甚至可能被日本人盯上。”

    “正是此理。”戴春风点点头,“这个程千帆,平时很精明谨慎的,怎么这次如此糊涂。”

    “局座。”齐伍想了想,说道,“属下猜测,程千帆应该是急于完成局座交给的任务,故而一时间有些急躁,一时不察……”

    戴春风低头看电文,果然看到了‘事急切,属下当即刻安排,不敢有丝毫贻误’的字句,他哼了一声,骂了句,“毛毛躁躁。”

    手指敲了敲桌面,戴春风说道,“回电‘肖勉’,告知他不可鲁莽行动,以免为日本人所乘,等卢景迁抵达沪后,当须严谨规划后再行动。”

    程千帆和上海特情组就是他插在上海滩之敌腹地的一把匕首,安全第一,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舍得这把匕首折断的。

    “是!”齐伍又口述了一遍电文,戴春风点头确认之后,他才告辞离开。

    ……

    重庆罗家湾军统局总部的电报发往上海特情组的时候,程千帆正在台斯德朗路的安全屋。

    刚刚完成发报,他摘下耳套,收拾好电台。

    又仔细巡查了安全屋,确切一切安全、正常之后,这才悄悄离开。

    一刻钟后。

    重庆,曾家岩,周公馆。

    一名身穿第十八集团军军装的短发女子摘下了头上的耳套,表情严肃的看了看手中的电文。

    待看到了电文末端的某两个字眼后,她果断从椅子上起身。

    “嘉华,‘翔舞’先生睡了没?”女子来到了另外一间房的客厅,小声问道。

    “还没。”熊嘉华看了一眼房间内还有灯光,摇摇头说道,“你刚从延州过来,还不了解‘翔舞’同志的作息,他几乎每天都要工作到大半夜。”

    “密电。”女子低声说道,“朱砂”记。”

    ‘朱砂’是密电的绝密代号,来到曾家岩,负责电报室的工作后,她的脑海中便时刻牢记了好多代号,其中一些代号代表了电报那端的同志的特级绝密身份。

    同时,为了保护在隐蔽战线的同志们,电报的绝密代号和该同志在隐蔽战线的潜伏代号是不一样的。

    譬如说,‘朱砂’是电文代号,代表了电文绝密等级,女子并不知道电报那头的这位同志在隐蔽战线的代号是什么。

    熊嘉华便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他的心中有些心疼。

    妻子并不知道‘朱砂’代表的是正是在上海沦陷区潜伏的‘火苗’同志,是他的小舅子,是她的亲弟弟。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的走到了门口,敲了敲房门。

    “请进。”房内传来了爽朗有力的声音。

    “‘翔舞’同志。”熊嘉华推门而入,“程敏同志送来了密电,‘朱砂’记。”

    “电报呢?”正在伏案写作的‘翔舞’同志写了几个字后,收笔盖好钢笔笔帽后,抬起头问道。

    “‘翔舞’同志。”程敏将电文双手递过去。

    “噢噢,辛苦你了,程敏同志。”‘翔舞’同志微笑说道。

    “‘翔舞’同志,那我先出去了。”程敏说道。

    她知道这份电文是特级绝密电文,‘翔舞’同志一会要开始译电文,她要避嫌。

    “好的,早点休息吧,多注意身体。”‘翔舞’同志说道。

    “是,谢谢‘翔舞’同志关心,我们会注意到,您也早些休息。”程敏高兴说道。

    就在她即将要离开房间的时候,便听到身后传来了‘翔舞’同志的声音,“程敏同志,等一下。”

    程敏停住脚步,转过身,还没等她说话,她便听到了‘翔舞’同志说道:

    程敏同志,我要提前恭喜你啊。

    ‘恭喜我’?

    程敏有些惊讶,不明白‘翔舞’同志所说的恭喜喜从何来。

    “明年一月底或者是二月初,你可能就要当姑姑了。”‘翔舞’同志高兴说道,脸上的笑容,令人想到了喜上眉梢这个词。

    程敏先是愣了下,然后露出惊喜交加的表情,“是弟弟和若兰……”

    看到‘翔舞’同志点头,她高兴的攥紧拳头,眼眸里满是激动和高兴的神采,“太好了。”

    这是她时隔一年多后再次得知弟弟的消息,更是这样的好消息,她的心中被安心、快乐和高兴的情绪填满了。

    说完,程敏向‘翔舞’同志敬了个礼,又横了丈夫熊嘉华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外面传来走路的声音,似乎这步伐声都是带着雀跃的音符的。

    ‘翔舞’同志和熊嘉华对视了一眼,都是笑了。

    “你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嘛。”‘翔舞’同志指了指熊嘉华。

    熊嘉华自然是知道‘朱砂’记的电文是谁发来的,也知道一些关于程千帆同志的情况。

    但是,很显然,熊嘉华严格恪守保密纪律,没有向妻子透露分毫。

    “组织纪律,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熊嘉华表情认真,说道。

    ‘翔舞’同志微微颔首。

    电文很快被译出来:

    重庆方面遣宋甫国不日抵沪,令我与宋联手调查梅申平、高庆武行踪。

    重庆怀疑梅、高可能与日方在沪上秘密会晤。

    另,日本陆军参谋本部土肥圆机关近来活动颇为活跃,值得警惕。

    另,获悉高曾与数月前私自秘密赴日,并与日方秘密会谈,此事引起常震怒。

    ‘翔舞’同志表情严肃。

    他点燃一支香烟。

    ‘翔舞’同志不抽烟,他在疲倦之时,会将点燃的香烟放在了烟灰缸上。

    “有些人怕是要二次背叛革命啊!”‘翔舞’同志表情沉痛,沉声说道,“不,这是要背祖忘宗啊!”

    ……

    两日后。

    薛华立路二十二号。

    程千帆翘着二郎腿,他的屁股坐在靠椅上,身体微微前倾,手上拿着一个放大镜正在研究手中的鼻烟壶。

    邦邦邦。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来。”

    “帆哥。”进来的是侯平亮。

    “有事?”程千帆拿起放大镜,对着侯平亮看了看,小猴子顿时变得极为壮硕。

    “帆哥,有结果了。”侯平亮说道。

    “什么有结果了?”程千帆愣了下。

    “丁瑜。”侯平亮说道,“帆哥你不是让我搞到她的口红……”

    “噢,对对对。”程千帆点点头,“说说吧,查到什么了?”

    “口红拿去医院化验了,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侯平亮说道。

    “恩?”程千帆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和鼻烟壶,抬起头,皱眉问道,“没问题?”

    “确实是没问题。”侯平亮点点头。

    程千帆右手按了按眉心,表情有些阴冷,当时他的直觉告诉他,丁瑜的口红必然是有些猫腻的。

    只是,现在小猴子却汇报说口红没问题。

    “没问题就算了。”程千帆心中暗暗记下这件事,摆摆手说道,“还有事吗?没事就出去,别打扰我学习古董文化。”

    “帆哥,口红没问题,不过,弟兄们跟踪丁瑜,却发现同样有人在暗中跟踪她。”侯平亮赶紧说道。

    “喔?”程千帆抬起头,“竟然还有人在跟踪丁瑜?”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弧度,“查到他们是哪部分的没有?”

    “暂时不清楚他们是哪方面的人。”侯平亮摇摇头,“不过,属下注意到这些人平素多会在五角场附近出没。”

    “五角场!”程千帆神情微动,他放下鼻烟壶,来到墙壁前,拉开了猩红色的帷布,露出上海全市地图。

    随手接过了侯平亮递过来的指挥杆,程千帆在地图的某处点了点:

    这就是五角场。

    五角场方圆不到十六平方公里,因民国十九年修成的其美路、翔殷西路、黄兴路与民国十四年年筑就的翔殷路、民国十二年建筑的淞沪路呈五角放射状而得名。

    此处原是由黄浦江支流虬江、走马塘合抱的冲击平原,故而也称为“圆沙”。

    清末时,五角场属上海县引翔乡,这里是一片乡野田畴。

    此地较著名的人文景观,是为纪念明末嘉定城的抗清英雄侯峒曾而立的“圆沙墓”,圆沙墓旁有石人石马。

    去年的第二次淞沪抗战,上海沦陷,五角场也陷入战火中,村户民宅几乎都在战火中沦为废墟。

    在此地的原上海市府办公楼宇被日军占用。

    日军看中了五角场的地理位置,在此驻军和移民。

    日军赶走了五角场原住民,迁来日本移民一千余户,要把五角场变成日本人的街区。

    他们其美路改成松井街,黄兴路改成加纳路,翔殷路变成特务路,淞沪路改成仓永通,并在国权路一带设了日本街,在铁路新村设立了明和街。

    一时间,五角场灯笼高挂,旗幡飘扬,木屐声声,流莺游荡,俨然一片“东洋乐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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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重要情报

    “小猴子,你把这些人的活动范围圈出来。”程千帆对侯平亮说道。

    侯平亮从程千帆的手中接过了指挥棒,指着地图说道,“帆哥,这里。”

    侯平亮在地图上点了点,“这里,还有这里。”

    程千帆盯着地图陷入沉思。

    这是一个近乎于椭圆形的活动范围,主要集中在了翔殷路和黄兴路附近。

    “你觉得这些人是什么来头?”程千帆问侯平亮。

    “帆哥,这里是日本人的势力范围了,这些人会不会和日本人有关系?”侯平亮问道。

    “这里。”程千帆在地图上的某处点了点。

    侯平亮往前一步,身体前倾,“帆哥,你怀疑他们是株式会社的人?”

    程千帆皱眉思索,微微摇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须臾,他右手一拉,遮住了半面地图,自己回到办公桌后面的座椅上坐下。

    从抽屉里摸出半条烟扔给了侯平亮。

    程千帆用小拇指挠了挠发梢下的头皮,“既然口红没有问题,就不要再盯着丁瑜了。”

    “是!”侯平亮答应一声。

    “五角场是非常敏感的地方,日本人在那里大兴土木,搞得神神秘秘的。”程千帆自己手中把玩着一支香烟,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了,也不要继续盯着那些人了。”

    说着,他摇摇头,“涉及到日本人的地盘,小心点总归没错。”

    一条腿翘在桌面上,程千帆哼了一声,“上面对日本人的态度……”

    他啧啧两声,摇摇头,“这大上海啊,早晚是日本人的天下。”

    “明白了。”侯平亮敬了个礼,说道。

    法租界当局对待有关日本人的事情愈发谨慎,愈发退让,并且以不成文件的形式向巡捕房传达了当局的意见:

    事涉日本人,一切小心,不可轻启事端。

    五角场是日本人的地盘,帆哥担心那些人和日本人有些瓜葛,‘安全起见’,索性不去理会。

    待侯平亮离开之后,程千帆来到门口,随手指了走廊里的一个巡捕。

    “我要休息一会,不要让人来打扰。”

    “是!”巡捕赶紧立正敬礼,站在副总巡长办公室门外守卫‘小程总’的休息。

    程千帆关上门,他来到墙壁面前,拉开了另外半边帷布,盯着地图陷入了沉思。

    从今年年初开始,日本人驱逐了五角场的中国老百姓,开始在五角场营造各类建筑。

    除了建造日本‘普通市民’的民房之外,日本人还搞了几个特别的建筑:

    他们在翔殷路、黄兴路转角建了三层楼的恒产株式会社。

    这便是侯平亮刚才点出的椭圆形的活动范围的中心地带。

    ‘恒产株式会社’?

    程千帆表情严肃,眼眸中闪烁着冷意和愤怒。

    日本侵略者为推行其“以战养战”政策,便在占领区建立各式各样的“株式会社”。

    他们把主要的工矿、交通运输业划为“统制事业”,由专门成立的“国策会社”独占,未划入“统制事业”的称“自由事业”,允许日本人私人经营。

    “株式会社”名为企业,实为披着企业经营外衣以暴力为后盾对中国进行经济掠夺。

    这些‘株式会社’,可谓是紧跟着侵华日军前进的脚步,把经济侵略的触角伸向沦陷区的每一个角落。

    譬如说今年四月,日本方面成立了所谓的华中矿业株式会社,其资产主要是劫掠中国浙江、安徽、江苏境内的铁矿、萤石矿等组成。

    今年六月,日本人成立了华中水电株式会社,资产由抢占上海租界以外、南京、戚墅堰、杭州、镇江、芜湖、安庆等地的电厂、自来水厂、上海瓦斯公司等等。

    紧跟着,日本人在一个月后又成立了华中蚕丝株式会社,在被日军侵占上海、江苏、浙江境内的有关养蚕、缫丝场等产业,大部被该株式会社掠夺、控制。

    这些大大小小株式会社,对中国老百姓的掠夺是赤罗罗的(非错别字)。

    而根据程千帆从今村兵太郎那里看到的一些文件资料,在沦陷区,便以华北沦陷区为例,有的株式会社为了‘维持占领区稳定’,别出心裁的提出了中日合资株式会社的方案。

    譬如,日方天津株式会社规定,其所属各产业,中国投资51%,日本投资49%。

    所谓日本投资,往往是用军用票、公司债券之类的废纸进行敷衍。

    这些企业的经营权和产品都由日方控制,而且绝大部分利润也归其所有。

    这种所谓“中日合办”,是日本侵略者垄断中国工矿企业、利用中国的人力、物力、财力,榨取中国人民血汗的大骗局。

    根据日本政府制订的公司组织法规定,这些株式会社是“特殊法人股份有限公司”。

    所谓“特殊法人”,系日本政府对公司拥有直接的监督和支配权。

    如规定“日本政府对于华中振兴公司之业务认为在国防上,以及促进华中经济之开发,有加以统一调整必要时,得颁布命令监督之”。

    “日本政府对于该公司之决议或监理事之行为,如认为有违反公司规程或有害公益时,得取消其决议或解除其理事之职务。”

    日本政府对该公司专门设置监理官,等等。

    故而,所谓的株式会社,其本质上是日本军阀和财阀的结合体,是为日本侵略罪行所服务的。

    程千帆不确定这些人是否和恒产株式会社有关系。

    但是,这些人的出现、活跃入了他的眼中,自然引起了他的怀疑和警觉。

    此事是他同李萃群秘密会晤之事引发的后续,因为那次会晤的性质,他故意安排侯平亮去夜总会随扈。

    不过,侯平亮只是他在巡捕房的亲信,并不清楚他别的身份,不适合继续调查。

    故而他对侯平亮下令说‘此事到此为止’。

    后续将会由上海特情组秘密调查此事。

    程千帆的目光转向了地图上的另外三处地点。

    日本人除了在翔殷路、黄兴路转角建造了恒产株式会社的办公楼之外,还在邯郸路、四平路转角建了二层的华中派遣军司令部办公楼。

    在四平路、黄兴路一带建了一百五六十幢洋房。

    在政肃路建造了工程兵宿舍。

    五角场的面积只有十六平方公里不到,从恒产株式会社的办公楼为中心,前往到另外三处,耗时并不长。

    程千帆的目光一凝。

    他将手中的指挥棒放平,以恒产株式会社为,华中日军派遣军司令部为终点,‘划’了一条线。

    点燃了口中的香烟,程千帆轻轻抽了一口,他的目光盯着地图,呼出的烟气缭绕,仿若在地图上浮现了淡淡的迷雾。

    ……

    “两件事。”程千帆接过豪仔递过来的醋壶,朝着面碗里倒了少许,用筷子搅拌了一番,小心的喝了一口面汤,然后是舒坦的叹息声,眉眼都舒展开来。

    店家不敢欺瞒‘小程总’,这醋没有兑水。

    呼哧,呼哧。

    豪仔大口的吃着面。

    “你慢点。”程千帆敲了敲面碗,“第一件事,安排一个机灵的弟兄去仙乐都,暗中盯着丁瑜。”

    “需要动手吗?”豪仔抹了抹嘴巴,问道。

    “不用,不管丁瑜做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他的任务就是盯人,带着眼睛和耳朵就可以了,看丁瑜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程千帆说道。

    “明白了。”豪仔点点头。

    “第二件事。”程千帆吃了一口糖蒜,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根据小猴子的调查,还有一伙人似乎在暗中盯着丁瑜。”

    “帆哥,这些人是?”

    “暂时不清楚。”程千帆呼噜呼噜吃了几口面,说道,“不过,这伙人会在五角场附近活动。”

    “日本人?”豪仔抬起头,问道。

    “无法确定。”程千帆摇摇头,“安排人盯着这伙人,看看他们是什么来路。”

    “是。”

    “五角场是日本人的地盘,一切小心。”程千帆说道,“因为无法确定这伙人的身份,这是最棘手的事情,所以,一切以谨慎小心为第一要务。”

    “是。”豪仔点点头。

    程千帆停顿了片刻,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盯着丁瑜的人,和盯着五角场的人,互相不知情。”

    “明白了。”豪仔点点头。

    ……

    仙乐都。

    “娜姐,我的口红果然被偷了。”丁瑜扭动着腰肢,走过来低声说道,然后她做了个飞吻的动作,回应了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

    胡娜没有说话,她似乎是喝醉了,目光有些迷离的盯着手中的高脚酒杯看。

    “要不是娜姐你提醒我,我提前换了口红,那就糟了。”丁瑜一把拿过了胡娜手中的酒杯,“娜姐,别喝了,再喝你就醉了。”

    “给我,酒杯给我。”胡娜醉醺醺的,伸手去拿酒杯,却是摇摇晃晃的,被丁瑜按住,坐在了沙发上。

    “是程千帆的人干的?”胡娜假作不满的推了推丁瑜,低声说道。

    “不知道。”丁瑜摇摇头,“不过,想了想也只有程千帆的人有这个动机。”

    “呵~”胡娜冷笑一声,“这位‘小程总’比我们所想象的还要谨慎和狡猾啊。”

    她想到苏晨德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那副胸有成竹,‘对程千帆手拿把攥’的做派,心中冷笑。

    “程千帆是覃德泰培养起来的巡捕房头目,覃德泰自己都灰溜溜滚蛋了,程千帆这种小瘪三更是毋需过多担心。”

    想到苏晨德得意洋洋说这番话的样子,胡娜感觉烦躁不已。

    苏晨德到任后,作风比之前任覃德泰更加激进。

    不仅仅如此,苏晨德在中统局上海站幸存人员中开展了去覃德泰化的一些动作。

    他在言语中有意无意的贬低覃德泰,抬高自己。

    而对于程千帆,苏晨德的态度是:

    程千帆之所以有现在的权势,这是因为他会讨好法国人,会暗下里亲近日本人。

    这个人是日本人和法国人妥协之下的一种选择,属于是时运使然,实际上程千帆的能力一般。

    胡娜对此是有不同的看法的,在她看来,哪怕是苏晨德的这种观点有一定的道理,但是,能够同时周旋于法国人和日本人之间,令两大列强点头认可的人物,这本身就说明了这位‘小程总’的能耐不凡。

    不过,胡娜惊讶的发现,她越是提醒苏晨德,告知对方‘小程总’的不凡之处,苏晨德愈发不耐烦。

    “程千帆比我们所想象的还要厉害。”胡娜终于从丁瑜的手中‘抢回’了酒杯,她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低声说道,“你务必多加小心,最近不要主动去接近程千帆。”

    “是。”丁瑜点点头。

    ……

    香港。

    日本国驻港总领事馆。

    一名全身上下被风衣包裹的男子靠近了总领事馆的警卫。

    “站住。”两名日军警卫挺起刺刀,声色俱厉的制止来人。

    “我有重要情报,要面呈中村丰一总领事。”男子举起手中的一份证件,嗓音嘶哑,说道。

    一名日军警卫走上前,接过证件仔细看了看。

    “丰川木人,花港株式会社海运课经理。”日军警卫打量了此人一眼,目光带着审视。

    “你可以打电话给中村丰一总领事阁下。”丰川木人说道。

    警卫走到岗亭,拿起了电话话筒,开始摇号。

    很快,该名警卫返回,双手将证件奉还,“丰川先生,请跟我来。”

    大约一刻钟后。

    丰川木人双手握住手中的水杯,感受着水杯内热水的暖意,他满足的发出叹息声。

    这个时候,有脚步声传来。

    “木人,我给你介绍了那名医术精湛的中医,你没有去请他诊疗吗?”中村丰一听到丰川木人的咳嗽声音,问道。

    丰川木人有体寒之症,生性惧冷,虽然这才是十一月初,丰川木人出行已经是身着厚厚的棉衣,外面还要套上风衣。

    “那个支那医生得知我是日本人,不愿意给我看病。”丰川木人摇摇头,说道,“先不说这个了,阁下,我有要事向您汇报。”

    “什么事?”中村丰一坐在了沙发上,问道。

    “我安排在军统香港站的人传出了一条重要的情报。”丰川木人咳嗽了一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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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诚意最重要

    “喔?什么重要情报?”中村丰一身体微微前倾,面上露出重视的样子。

    丰川木人名义上的身份是花港株式会社海运课的经理,实则是外务省在香港的情报负责人。

    丰川木人‘待人真诚’,交游广阔,培养了很多愿意私下里为大日本帝国服务的中国人。

    此前李萃群绕到越南,经由广州秘密抵达香港后,便是先联系了丰川木人,然后经由丰川木人介绍到了中村丰一这里。

    这是一个手里掌握了不少情报员、能力不凡的家伙。

    “‘鱿鱼’传出来的情报。”丰川木人说道。

    ‘鱿鱼’是丰川木人手中的重要特工,成功打入了军统局香港站内部。

    虽然目前为止‘鱿鱼’还无法接触到军统局香港站的中高层,无法发挥‘一战定乾坤’的奇效,但是,身手不俗的‘鱿鱼’颇受香港站某位中层的青睐,晋升潜力不小。

    而帝国这边也会在合适的时机为‘鱿鱼’提供立功的机会,如此,双管齐下,大事可期。

    中村丰一是知道这个‘鱿鱼’的,故而他闻言之后,更加感兴趣了。

    ……

    “‘鱿鱼’在香港站的朋友范畦不见了。”丰川木人说道,“根据‘鱿鱼’此前打探到的情报,范畦很可能是香港站某位高层身边的护卫。”

    “这个范畦的情况,我们掌握多少?”中村丰一立刻问道。

    “范畦是两年前突然出现在香港的,这个人说话带着浙江北部口音。”丰川木人说道。

    停顿了一下,他喝了一口热水,继续说道,“事实上,对于范畦所保护的这名香港站高层,我是有一个推测的。”

    “丰川君,请说。”中村丰一右手延请,说道。

    “现在香港站的站长吴鑫恒,此人此前是党务调查处上海方面的负责人,故而他身边的多名亲信高层都出身上海方面。”丰川木人说道。

    “这两年,我一直在研究吴鑫恒和他的手下。”丰川木人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

    说着,他从身上摸出一份文件,递给了中村丰一。

    “这是?”中村丰一问道。

    “此前帝国在上海抓获了特务处上海站站长助理阮至渊,这是阮至渊交代出来的供词。”丰田木人说道,“是上海方面的那位老朋友发给我的。”

    中村丰一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戴上了眼镜,仔细阅读了文件,随后摘下了眼镜,“你怀疑范畦所保护的那个人是宋甫国?”

    “是的。”丰川木人点点头,“按照时间来计算,是吴鑫恒先到香港,数月以后,范畦以及和所保护的那个人才出现在香港的。”

    “这和阮至渊所交代的上海站那边宋甫国离开上海的时间非常接近。”

    “此外,宋甫国的老家是浙江丽水,他们的高层军官有使用家乡人做护卫的传统,这一点也符合范畦的浙北口音。”

    中村丰一闻言,微微颔首,“依你所述,范畦的长官是这个宋甫国的可能性不小。”

    他看了丰川木人一眼,“范畦消失不见了,你判断这个人是离开香港了?”

    “我询问过有关方面,这两天并没有秘密逮捕香港站的人员。”丰川木人说道,“故而,范畦出事的可能性不大,最大之可能便是这个人离开了香港。”

    “作为高级官员的亲信护卫,他们要保护自己的长官,极少会单独行动。”中村丰一思忖说道,“所以,你怀疑范畦的长官,或者说疑似宋甫国的这个人离开香港了?”

    “是的。”丰川木人说道,“我命令‘鱿鱼’暗中调查这件事。”

    说着,丰川木人一阵咳嗽,咳的面孔涨红,喘息了一会,才继续说道,“范畦喜欢在皇后大道上班的一个女文员,‘鱿鱼’从这个女人那里旁听侧击,他打探到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

    “范畦在离开香港之前,看到报纸上的一则新闻后,又打开了皮箱,塞进了两件厚衣服。”丰川木人说道,他从随身的公文包内取出了报纸,“经过再三确认,应该就是这一则新闻。”

    中村丰一接过报纸,看到了用铅笔圈起来的一则文章,确切的说这更应该说是太古轮船的一则广告:

    太古船运告知要乘船赴沪的乘客,近期上海可能迎来今年第一股冷空气,提醒乘客最好多带几件保暖的衣物。

    ……

    “上海。”中村丰一缓缓说道,“假若你的推测成真,范畦的长官正是宋甫国,那么,这一切便都可以解释了。”

    “是的,总领事阁下。”丰川木人点点头,“宋甫国此前的身份是力行社特务处上海站情报科科长,此人是军统局老资格特工,特别是在上海站,这个人的资历是能够和郑利君分庭抗礼的。”

    “你怀疑戴春风安排宋甫国回上海,是打算令他履新上海站站长一职?”中村丰一问道。

    “可能性不小。”丰川木人沉吟说道,“我们在军统局内部的情报来源显示,戴春风对于宋甫国还是相当欣赏和信任的,不排除安排其主政上海站的可能性。”

    他的表情是严肃且带有振奋之色的,“总领事阁下,事实上,我们不需要理会宋甫国回上海的目的是什么,我们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抓住这条大鱼。”

    “抓住宋甫国,撬开了此人的嘴巴。”

    “那么,无论是军统上海特别站,还是香港站,对于我们而言,都将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了。”

    “丰川君,你特意来见我,不仅仅是为了告知我这个重要情报的吧?”中村丰一将报纸放在茶几上,看着丰川木人,微笑着问道。

    丰川木人有他自己的情报渠道和联系渠道,他可以直接联系到上海特高课,将这个重要情报传达与对方,并不需要特别来向他汇报,毕竟这件事主要涉及到上海方面。

    “线索是我方发现的,且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宋甫国非常重要,抓住此人,撬开他的嘴巴,可能会有重大收获,所以——”丰川木人站起来,鞠躬说道,“总领事阁下,我意欲往上海一行。”

    中村丰一思索片刻,点点头,“既如此,我帮你联系广州方面。”

    疑似宋甫国之人是乘坐轮船从香港赴上海的,丰川木人为了赶时间,可以先去广州,然后搭乘帝国军机直飞上海。

    “多谢阁下。”

    ……

    汪洋大海上,电闪雷鸣。

    这艘属于太古公司的从香港驶向上海的轮船正在冒雨前行。

    “老板。”范畦敲了敲房门,低声说道。

    “进来吧。”宋甫国说道。

    范畦拉开门进来,随后将房门拉上,反锁。

    “老板,没有异常。”范畦说道,“阿欢听到他们说话了,应该是一伙骗子。”

    此前在餐厅用餐的时候,有两个人故意接近他们,这引起了宋甫国的警觉,故而派范畦带人去查看。

    宋甫国点点头,用干毛巾擦拭了被雨水打湿的布娃娃,然后将布娃娃放进了箱子里。

    两年多没见了,这是他作为舅爷买给甥孙女小韶芸的礼物,虽然此番也不可能见到小囡囡,却是可以托人将礼物送到重庆。

    南京沦陷后发生的惨事传出来后,宋甫国心中是既愤又恨,然后是后怕不已。

    小陶牺牲后,当年他曾经打算将甥媳和甥孙女安置在南京,还是外甥媳妇因为不愿意面对留有她和丈夫太多回忆的南京,选择回了重庆老家,这才躲过了那场浩劫。

    ……

    程千帆摇晃着身体,举着杯子回应了众人殷切打招呼。

    ‘小程总’声势日盛,他自然属于酒会上备受追捧和恭维的对象之一。

    坂本良野坐在一个略显僻静的角落,他安静的看着这一幕。

    觥筹交错、声色盈天的时刻,他却独喜欢这种安静,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局外人,不,就像是一个诗人,以睿智的目光暗中窥探这一切。

    他的内心是颇为佩服宫崎健太郎的。

    他现在已经知道程千帆便是宫崎君假扮的。

    对于宫崎健太郎能够以一个中国人的身份做的如此出色,几乎可以用如鱼得水来形容,坂本良野的内心是赞叹的。

    他在心中琢磨着,等战争结束后,他可以将宫崎君的神奇、惊险的故事写成小说。

    “那个人是谁?”苏晨德注意到了一个人慢慢品酒的坂本良野,开口问道,他一身西装革履,一只手擎着高脚杯,另外的臂弯里是胡娜的手臂。

    “名字不知道。”胡娜看了一眼,说道,“只知道这个人是日本驻上海总领事馆的工作人员。”

    “日本人?”苏晨德来了兴趣,又看了那人两眼。

    ……

    程千帆举着高脚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他看了一眼正在喝闷酒的皮特,胳膊肘捅了捅,“那个女孩子盯着你看呢。”

    皮特和一个安达卢西亚商人的太太有染,甚至被琳达直接捉姦在床,这件事令琳达再也无法忍受。

    一怒之下的琳达带着孩子离开了上海,返回了马赛港。

    前些天,皮特从朋友那里得知,回到马赛的琳达受到了某位男士的疯狂追逐,这令皮特的心情很糟糕。

    故而,程千帆现在看到的是一个借酒消愁的皮特中尉。

    “哪里?”皮特精神为之一振,起身、扭头看过去,然后便骂道,“该死的,你又骗我。”

    程千帆确定皮特的借酒消愁只是表象,自己的这位朋友骨子里的花心依然如故,他便放了心,不再理会皮特了。

    程千帆来到了舞厅外,他点燃了一支香烟,吸了一口,就那么站在那里喷云吐雾,看厅里的奢靡繁华景象。

    “帆哥,就是那个女人。”豪仔靠近他,低声说道,“穿紫红旗袍的那个。”

    程千帆弹了弹烟灰,顺着豪仔提示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个身材姣好、颇有成熟韵味的女子,女子挽着一个身材壮硕的男子的臂弯,两人正在低声交语。

    豪仔安排弟兄进入到仙乐都工作,暗中盯着丁瑜。

    很快便注意到这个叫做胡娜的女人和丁瑜走得很近,丁瑜喊胡娜‘娜姐’,后者似乎也颇为关照丁瑜。

    “那个男人是谁?”程千帆问道,他活动了一下脖颈,将香烟塞进嘴巴里咬着。

    “不清楚。”豪仔摇摇头,“这个人是第一次出现。”

    “伍老板,好久不见,哪里发财啊。”程千帆将嘴巴里的烟卷噗呲一口吐在地上,又用脚踩了踩,抬手和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打招呼。

    “程总,你怎么在这里,害我好找啊。”伍老板热情的和小程总握手,“程总,请请请,不是我老伍瞎白活,这回介绍的几个朋友……”

    “都是有诚意的好朋友?”程千帆微笑问道。

    “当然,当然,都是很有诚意的好朋友。”伍老板赶紧说道。

    “那还等什么?”程千帆哈哈大笑,“程某平素最喜欢交朋友了。”

    转身离开的时候,程千帆的手指在身后做了个手势。

    豪仔会意,很快没入了人熙攘攘的厅内。

    ……

    “坂本君,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江口英也将酒杯放在茶几上,自己也直接坐下来。

    “江口君不去陪伴太太?”坂本良野看了江口英也一眼,开玩笑说道。

    他在帝国驻上海总领事馆的朋友不多,这位帝国驻上海总领事馆武官处的三等武官江口英也便是一位。

    他对江口英也的印象很好:

    江口君文质彬彬,谈吐不俗,喜欢

    此外,和很多日本男人对待妻子非打则骂的大男子主义不同,江口君是出了名的宠妻。

    此人从不沾花惹草,若是有酒会,必会带着妻子雪奈子出席,夫妻二人非常恩爱。

    这令认为应该关注和提高日本女性的地位的坂本良野对江口英也的印象非常好。

    “笑吧。”江口英也微笑说道,“等到你结婚了,你就会意识到有一个你深爱的、同时也深爱你的女子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我十分期待。”坂本良野笑着说道。

    江口英也哈哈大笑,“这是我的祝福。”

    两人随后饮酒闲谈,颇为投契。

    “坂本君,你认识程千帆?”江口英也放下酒杯,突然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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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想要杀‘小程总’的人如过江之鲫

    坂本良野轻轻喝了一口酒,微笑说道,“这位‘小程总’是法租界的风云人物,我和他确实是有过一面之缘。”

    江口英也似笑非笑,他扭过头去看,目光落在了程千帆的身上,“坂本君,以我的观察,你和程千帆应该不仅仅只是认识。”

    此前他一直在暗中窥伺,这期间擎着高脚杯在舞厅转悠的程千帆曾经和坂本良野有过一次接触,两人碰杯,程千帆似乎说了句什么,这两人会意一笑。

    这绝非只是一面之缘的朋友。

    从这两个人举手投足间,给江口英也的感觉是:

    这是那种好朋友之间的恬静和默契。

    这便有意思了——江口英也对于坂本良野还是比较了解的,作为日本著名的文豪坂本长行的幼子,坂本良野由很好的教养,知识渊博,且性情较为淳朴。

    以坂本良野的秉性,是不太可能和以贪财好色著称的中国人程千帆成为朋友的。

    不可能的事情,却发生在眼前,江口英也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这自然引起了他的好奇。

    “江口君。”坂本良野皱眉,语气也冷淡了,“我不喜欢你这种询问口吻,这令我感觉像是被问讯。”

    说着,坂本良野右手一伸,“江口君,你打扰到我了,请吧。”

    “如果我的问题令你感到不适,我深感抱歉。”江口英也微微鞠躬,他拿起自己放在桌子上的礼帽,“不打扰坂本君了,告辞。”

    待江口英也离开后,坂本良野拿起酒杯,喝了两口,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容

    他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一位不知情的帝国武官处武官对宫崎君起了一定的关注和疑心。’

    ‘好期待事情的发展。’

    ‘刺激!’

    坂本良野决定用只有自己能够看到的密语将这一段情节记录下来,将来创作这个以宫崎君为原型的小说的时候可以拿来作为素材。

    ……

    舞厅外。

    一排小汽车候在那里。

    程千帆站在大理石台阶上,他拨动打火机点燃香烟。

    豪仔带了三名手下站在一旁,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帆哥。”

    李浩跑过来,帮程千帆披上风衣。

    “现在就走?不等切蛋糕了?”李浩问道。

    这是上海滩几大商会举办的迎接冬至的庆祝舞会,为了迎合洋人的喜好,庆祝中式节日的舞会的最后流程变成了切蛋糕。

    “走吧。”程千帆摇摇头,回头看了一眼舞厅内的觥筹交错、莺莺燕燕,他打了个哈欠,“这几天没休息好,回吧。”

    “是。”

    李浩开车,豪仔坐在副驾驶,程千帆坐在后排座位。

    在这辆车的前后各有一辆小汽车,有手下站在小汽车的门边踏板上,腰间挂着武装带,一只手按在了枪套上,警觉的注意着周围的情况,随时准备拔枪射击。

    “查到什么了?”程千帆大拇指按在了太阳穴上,轻轻按摩,问道。

    “根据来宾登记的信息,和胡娜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叫梅戊明,是大美商社的东家。”豪仔说道。

    “大美商社?”程千帆念了一遍名字,确认自己没有什么印象,他摇摇头,“什么来头?”

    “应该只是一个小商社,这次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搞到了舞会的请柬。”豪仔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不太像。”程千帆摇摇头,他暗下里多关注了那名男子几眼,此人举手投足之间颇有气势,不像是一个不知名的商社的东家,更像是习惯发号施令之人。

    此外,胡娜对此人的态度也耐人寻味,不像是舞女对待‘恩客’和金主,那种态度有依赖,也有尊敬,同时却还有几分惧怕。

    “帆哥,要不要盯着这个梅戊明?”豪仔问道。

    “暂时不必。”程千帆摇摇头,“叮嘱在仙乐都的兄弟多关注丁瑜和胡娜。”

    对于上海特情组而言,目前最当务之急是同自香港赴沪的卢景迁接上头,随后便将工作重心投入到寻找梅申平和高庆武此二人上面。

    摊子铺的越大,越容易出问题。

    值此关键时刻,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

    “丁兄,你且看。”李萃群手中夹着香烟,指了指对面的灯火通明的会所,“这哪里像是亡党亡国之相啊。”

    “霓虹灯闪烁,莺歌燕舞,中国人,法国人、英国人、美国人,日本人都在这一方天地翩翩起舞。”

    他看了一眼身旁这名男子,“这才是你我该享受的生活啊。”

    丁目屯没有说话,他的手中擎着高脚杯,轻轻摇晃着酒杯,看着对面舞厅内的灯红酒绿。

    此前,李萃群通过他的同乡找到他,声明李萃群甘居次位,请他丁目屯来上海出任日本人背后支持的特工组织的一把手。

    丁目屯动心了。

    故而便有了此次上海之行。

    “值此国家危难之时,我等更该多思报国。”丁目屯叹了口气,“现在可不是享乐的时候啊。”

    李萃群看了丁目屯一眼,面上带着思索之色,实则内心冷笑。

    他早就看透了自己的这位老上级。

    对于丁目屯而言,此刻已是穷途末路。

    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第三处撤销,丁目屯现在是赋闲在家,官场不得志,此前那些热络无比的朋友纷纷远离。

    对于曾经享受过权力带来的好处的丁目屯而言,现在这种情况令他度日如年。

    此外,丁目屯此人极为好色,但是,目前赋闲的他并无大笔进项可供享乐、挥霍。

    还有就是,丁目屯身患肺痨,现在此人就连治病的钱都没有着落。

    这样的丁目屯,李萃群由十足把握可以将其拉上马、共谋大事。

    看到李萃群不说话,丁目屯便又开始老调重弹。

    李萃群心中更加冷笑。

    此人到上海后,为了掩盖自己的落魄不得志,便大肆吹嘘自己是奉陈漓夫之命而来。

    他见到李萃群后的第一次会谈,便大谈特谈:“我这次是奉漓夫之命而来的,因为在后方,大家都看到抗战这样抗下去,总不是一个办法。”

    “我们真正的对手是红党,红党所谓的抗战到底,就是要抗垮我党,就是唯恐中国不乱。”

    “为了国家的前途,漓夫要我到上海来开路。”

    “待时机成熟,他也要来的。”

    “不过在未成熟的时候,我们应当代漓夫保守秘密。”

    听到丁目屯又在打着陈漓夫的名义大说特说,李萃群有些头大,他自觉已经给足了这位老领导暗示,双方可以更加坦诚一些。

    急于在日本人手下大干一番的李萃群,不想再听丁目屯在那里云山雾罩。

    他直接从身上掏出手枪和一摞钞票放在丁目屯面前。

    ……

    “你这是何意?”正在大吹法螺的丁目屯吓了一跳,问道。

    李萃群的眼眸散发出摄人冷芒,他逼视丁目屯,“丁兄,给句痛快话吧!”

    “你愿意干,就收下这钞票,我们一起干,你仍然是我的上司,我愿以你马首是瞻。”

    “不干呢,也不要紧,我李萃群是汉奸了,丢了你的面子,你就拿这支手枪打死我!”

    丁目屯闻言不语。

    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钞票,又看了一眼李萃群。

    最后,又看了一眼钞票。

    从始至终,他的视线都没有在手枪上面停留。

    思索片刻,丁目屯叹口气,他拿起了钞票,“你知道的,我是不会拿枪杀你的。”

    李萃群看到丁目屯拿起了钞票,大喜。

    “丁主任,你我再度共事,可喜可贺,当浮一大白。”李萃群高兴说道。

    丁目屯脸上带着笑容,心中却是不满,他不喜欢李萃群这话里的一个用词。

    ……

    两人所处的位子位于举办舞会的会场斜对面。

    ‘达成’了共谋大业的共识之后,两人端着酒杯,从窗口看向外面。

    李萃群则饶有兴致的向丁目屯介绍出席舞会的上海滩名流。

    “那就是程千帆?”丁目屯问道,看着‘小程总’的车队浩浩荡荡离开,他摇摇头说道,“此人很怕死啊。”

    “程千帆曾经抓过红党,红党对他视若仇寇,他还因为亲近日本人受到重庆方面的刺杀,此外,这个人还因为抢生意和张笑林结仇。”李萃群说道,“上海滩想要杀死他的如同过江之鲫。”

    “红党,重庆、青帮,他都得罪一遍,竟然还能做下如此大的营生。”丁目屯惊讶不已。

    “这位‘小程总’背后有法国人撑腰,当然最重要的是,日本人很欣赏他。”李萃群意有所指说道。

    ……

    就在此时,一位身姿绰约的女子挽着一个身材魁梧男子的臂弯走了出来。

    一辆在外等候的小汽车开了过来,停在了路灯下。

    女人先上了车。

    男人站在车门边,拨动打火机点燃了香烟,抽了几口烟后才拉开车门上了车。

    丁目屯轻轻咦了一声。

    李萃群也是眼眸一缩。

    两人看着对方,李萃群笑着说道,“没想到竟然看到了一位故人,看来丁兄也认出了此人。”

    两人同时说出了一个名字。

    丁目屯说的是‘苏晨德’。

    李萃群说的是‘苏美一’。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苏晨德和你是莫斯科大学的同学吧。”丁目屯问道。

    李萃群点点头,苏晨德是老资格红党出身,民国十四年任红党蚌埠地方党工委委员负责工会工作。

    翌年初被派往苏俄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正好和李萃群同学。

    和李萃群受到苏俄方面的欣赏和重视不同,苏晨德在莫斯科大学期间因为犯错误被遣送回国,以苏美一的化名从事红色工作。

    番茄小说

    民国二十一年,苏晨德‘自白’、加入党务调查处。

    此人与党务调查处上海特区区长马其武首次会面时,即将一位中共中央委员及中共法南区委、沪西区委的领导班子,乃至于其妻子的情况向马其武告密。

    红党遭受重大打击,随后,苏晨德被委任为党务调查处上海特区沪西分区主任。

    在苏晨德的带领下,红党江苏省委、红党沪西区委乃至是红党在沪的中央机关连续遭受破坏。

    苏晨德最大的功劳是会同法租界巡捕抓获了红党特科红队的陈香君,此人被捕后受刑不过,招供了红党特科红队大量人员和机密。

    包括红党特科‘竹林’在内的大批特科红党被捕,被杀。

    苏晨德此后‘再接再厉’,又因破坏红党南京地下党“有功”,提升为党务调查处南京实验区副区长。

    南京沦陷后,便没有了此人的消息了,没想到此番在上海看到了此人。

    “苏某人会不会?”丁目屯问道。

    “不会。”李萃群知道丁目屯问的是什么,他摇摇头,语气很坦然说道,“苏晨德的资历远胜于我,若是此人早早投靠了日本人,日本人那边也就暂时没我什么事情了。”

    丁目屯松了一口气,这个苏晨德在国党内部的资历是不如他的,但是,此人手上染血极多,日本人会非常欣赏这样的人,若是苏晨德早在他之前投靠日本人,便是丁目屯也要面对苏晨德的竞争压力。

    “苏晨德好大的胆子啊。”丁目屯冷笑一声。

    既然苏晨德没有投靠日本人,那么,此人必然还是在为重庆方面效力。

    此人在抗战全面爆发前已经是党务调查处南京实验区副区长了,现在此人的身份比之当初应该只高不低。

    这么一个中统高层官员,竟然堂而皇之的带着女人出席由洋人、租界巡捕房、日本人、青帮、各地富商云集的舞会,不知道该用‘艺高人胆大’还是用‘胆大包天’,亦或是‘不知死活’来形容了。

    “丁兄,依你之见……”李萃群看向丁目屯,微笑说道。

    “引而不发。”丁目屯思忖片刻,说道。

    “英雄所见略同!”李萃群微笑颔首。

    苏晨德属于意外送上门的大鱼,抓是自然要抓的。

    但是,什么时候抓?

    现在是不合适的。

    ……

    雪亮的车灯照亮了前程。

    程千帆坐在座位上,微醺的他正在闭目养神。

    这个时候,前面打头的小汽车突然一个急刹车。

    “怎么了?”李浩大声问道。

    “有倒下的枯枝挡路。”有人喊道。

    正在闭目养神的程千帆的眼睛突然睁开,黑夜中闪着异样的精光,右手迅速的摸在了腰间。

    在咔嚓的钢铁之音中,程千帆已经将保险关闭,勃朗宁配枪处于待激发状态。

    “倒车!”他果断沉声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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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外话------

    不知道是不是吹空调着凉的原因,高烧到三十九度,头痛,肌肉痛,浑身难受,脑子也昏沉沉的。

    这一章从下午就开始码,六七个小时才码出来,中间不断删掉重新码,主要是脑子昏昏的,码出来的不满意。

    总体而言,脑子昏沉沉,这章的感觉比较一般,还望大家见谅则个。

第254章 帆哥说了

    在程千帆喊出‘倒车’的时候,李浩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开始往后倒车。

    押后的护卫车辆也紧急开始倒车。

    这是一个十字路口。

    就在此时,两侧的道路上突然亮起了车灯,雪白的灯光直射而来。

    从前面的护卫车辆中下来,准备搬运挡路的枯木的几人尽管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正要返回车辆,已经来不及了。

    刺眼的灯光照射下,几人近乎睁不开眼。

    砰砰砰。

    一阵乱枪响起。

    几人纷纷倒下。

    一个有些粗犷的声音喊道,“得闻小程总即将乔迁之喜,姜骡子特前来道喜,恭祝小程总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然后是汽车轰鸣声,几辆轿车启动,掉头四散离开。

    这一切都是发生在眨眼间。

    李浩驾车连续后退。

    待车子处于押后车辆的保护下,这才停下来。

    豪仔打开车门,朝另外那辆车子的边门上站着的两个手下喊道,“你们两个,留下来保护帆哥。”

    他自己则一手执枪,一只手趴在窗户上,示意车子向前。

    司机这才一脚油门冲上去。

    到了案发现场,看到小汽车几乎被打成了马蜂窝,几名兄弟躺在血泊中,显然人已经不行了。

    豪仔气的咬牙切齿,嘭嘭嘭,对着天空就是几枪。

    “弟兄们怎么样了?”程千帆在多名手下的簇拥、保护下走来,他沉声问道。

    “弟兄们都是身中多枪,没救了。”豪仔一脸悲愤说道。

    程千帆没有说话,他走上前,弯下腰,一一查看。

    起风了,小程总竖起的风衣被夜风吹动,他的脸色阴沉无比。

    “帆哥,刚才说话那人,听着是俞小敏的声音。”李浩走过来,低声说道。

    “张笑林!”程千帆咬牙切齿的念出来这个名字。

    他几乎立刻断定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正是张笑林。

    张笑林想要杀他程千帆,这在上海滩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此前日本人打了招呼,张笑林‘给日本人面子’,并无进一步的行动。

    现在看来,张笑林的隐忍,是为了在最热闹的场合搞最大的动静。

    上海各大商会联合舞会,有各路富豪、英国人、法国人、日本人以及沪上名流参加,在这样的场合,搞出这么一出枪击案!

    这是符合张笑林的脾性的。

    投靠日本之后的张笑林俨然以上海滩的第一人自居,将面子看得比天还大的张笑林却两次在小程总面前丢了面子,这自然是张笑林所无法容忍的。

    当着大半个上海滩名流的‘面’枪击,杀程千帆的手下,以正其名!

    同时,只杀手下,没有动程千帆,并不算是不给日本人面子。

    此外,当时程千帆烧死邵二,给邵二安的罪名是邵二蛋乃是姜骡子匪帮新晋第五把交椅。

    现在,张笑林下令手下袭击他,也是用姜骡子的名义,此乃针锋相对的回敬。

    “送医院。”程千帆咬着牙。

    “帆哥,弟兄们已经没了。”豪仔说道。

    “我说了,送医院。”程千帆面如寒冰,盯着豪仔看,“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是!”豪仔赶紧敬了个礼。

    枪声引起了不远处的舞会内的混乱,有在附近巡逻的巡捕立刻赶来。

    “前面可是程副总巡长的车队?发生什么事情了?”

    “浩子,你去。”程千帆冷冷说道。

    “是。”

    李浩跑过去,直接走向了带队的巡捕。

    “浩哥。”带队的巡捕赶紧敬礼。

    “程副总巡长的车队和姜骡子匪帮发生了交火。”李浩正色说道。

    “程副总巡长没事吧。”巡捕吓了一跳,赶紧问道。

    “程副总巡长没事,有多名弟兄殉职。”

    “需要属下做什么?”

    “你带人去保护舞会的贵宾,这里有程副总巡长亲自坐镇。”

    “明白。”

    李浩回来后,向程千帆进行汇报。

    “传话出去。”程千帆说道,“姜骡子匪帮意欲袭击、绑架舞会贵宾,是我们提前发现了对方的踪迹,并且果断和姜骡子交火,阻止了一场震惊上海滩的大案的发生。”

    说着,他看着血泊中的几名手下的尸体,“米莱三他们,是为了保护上海市民而殉职的,他们都是英雄。”

    “明白。”李浩看了一眼死去的同僚,也是眼眶发红,点点头。

    很快,舞会的各界名流都得到了最新最确切的消息:

    姜骡子匪帮潜入法租界,意欲袭击和绑架参加舞会的贵宾。

    是中央巡捕房程千帆副总巡长及时发现了匪患,并且亲自带领手下和对方交火,最终,中央巡捕房以多名巡捕英勇殉职为代价,成功的阻止了一场可怕的劫难。

    一些贵宾还特别来到枪击现场。

    他们看到有巡捕倒在血泊中,即便是殉职了,依然是手握短枪,呈现对敌射击姿态,也是又害怕又感动,当即表示愿意拿出不菲的钱财抚恤殉职巡捕家属。

    程千帆全程冷着脸,简单的回应。

    众人也并未见怪,知道这些巡捕还同时兼有程千帆护卫之责,堪称是小程总的心腹,一下子死了四个心腹手下,这换做是谁都会一时间无法接受。

    ……

    “老板,你是没看到程千帆那狼狈的样子。”俞小敏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独眼龙眼罩,嘿嘿笑着说道。

    “恩,说来听听。”张笑林抽了一口雪茄,笑着说道。

    “程千帆根本顾不上自己的手下,他的车子拼命的后退逃跑。”

    “哎呦呦,那叫一个屁滚尿流啊。”

    “他的手下就如同破布一样,被乱枪打死。”俞小敏也抽了一口雪茄,得意洋洋说道,同时又有几分遗憾之色,“只可惜,老板你下令不能对程千帆动手,不然的话,我已经拎着程千帆的脑袋回来给老板你当夜壶用了。”

    “程千帆早晚要杀,不过不是现在。”张笑林喷云吐雾说道。

    三本次郎亲自打了招呼,三本的面子,他张笑林还是要给的。

    不过,这是现在,以后,等以后——

    他要杀程千帆,便是三本次郎说话也不管用。

    就在这个时候,庞水急匆匆而来。

    “老板,程千帆的车队遇袭是我们的人干的?”庞水问道。

    “是我干的。”俞小敏手指头顶了顶自己的独眼龙眼罩,得意洋洋说道,“你是没看到,程千帆吓了个半死。”

    “咛只岗读。”庞水骂道,“谁让你动手的,你是不是还说你是姜骡子?”

    “程千帆当初杀邵二,给邵二安了姜骡子手下第五把交椅的罪名,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俞小敏更加得意了。

    “愚不可及。”庞水又骂道。

    “阿水。”张笑林清了清嗓子,“我觉得小敏这次做事还是很聪明的。”

    “老板,我倒也想要夸他,但是——”庞水跳脚骂道,“他聪明个卵泡!”

    张笑林的脸色阴沉下来了。

    俞小敏是做事的,实际上这次行动是按照他的意图行事的,庞水说俞小敏聪明个卵泡,岂不是说他张笑林是卵泡?

    “老板,你是不知道啊。”庞水看到张笑林脸色阴沉,也便赶紧解释,“舞会那边,现在都在谈这件事。”

    “是在谈程千帆多么狼狈的吧。”俞小敏又活跃起来了。

    庞水没有理会愚蠢的俞小敏,他对张笑林说道,“现在外面都在传,说姜骡子匪帮要袭击和绑架舞会的贵宾,是程千帆带人先发现了端倪,果断带人和姜骡子匪帮交火,救了众人一命。”

    张笑林的面部表情凝固了。

    只有俞小敏气的上蹿下跳,“放屁!放屁!”

    “他怎么可以颠倒黑白!”

    “他是巡捕,是副总巡长,怎么可以这样厚颜……”

    “闭上你的嘴吧!”庞水气的骂。

    ……

    姜骡子匪帮潜入法租界,竟然胆大包天意图袭击冬至舞会,绑架名流贵宾!

    幸而有英勇神武的小程总及时发现匪情,带领巡捕以不畏牺牲的精神,用血肉之躯保护了众多贵宾的安全。

    此事震惊了整个上海滩。

    沪上各大报馆也是洋洋洒洒、大肆讨论和报道这件事。

    沪上名流,法国人、英国人、美国人,乃至是包括日本人在内的友邦都表达了对于小程总及其手下的英雄行为的赞赏。

    与此同时,众人对于姜骡子匪帮如此肆无忌惮,对于法租界的治安非常不满和失望。

    法租界巡捕房警务总监费格逊阁下更是非常愤怒,他对于这个长期以来危害上海滩治安的悍匪早就深恶痛绝了。

    故而,费格逊总监阁下下令,法租界各大巡捕房开展为期一个月的强化治安行动,其中首要任务就是查找姜骡子匪帮踪迹,争取一举歼灭此制造了法租界很多大案要案的巨匪!

    为此,法租界当局开出了五千法郎的‘巨额’悬赏,以资奖励提供有价值线索、帮助巡捕房歼灭姜骡子匪帮的热心市民。

    同时,法租界巡捕房警务总监费格逊亲自致电中央巡捕房副总巡长程千帆,夸赞他的英勇、机敏、果断之举动,勉励他再接再厉,为维护法租界治安再立新功。

    小程总感谢了总监阁下的夸奖,表示自己当竭诚为维护法租界的安静祥和贡献全部力量,同时,小程总向总监阁下提出请求,恳请巡捕房加倍抚恤殉职的巡捕。

    费格逊阁下欣然应允。

    小程总代表殉职的巡捕家属感谢总监阁下的慷慨和慰问。

    “狗杂碎!”

    “成了精的瘟猴。”

    张笑林破口大骂。

    他安排手下特别选择了冬至舞会动手,意欲好好收拾程千帆,同时也是挣回面子,再次证明在上海滩,他张笑林说一不二的地位。

    却是没想到,竟然被这个混蛋这么一宣传,反倒是成为了机智、果敢、勇武的‘小程总’。

    就连那几个被打死的巡捕,也捞了一大笔烧埋银子。

    简直是气坏了张笑林。

    “那些人都这么傻?这种只要稍作调查就能戳穿的谎言……”俞小敏跳脚喊道,然后他便看到了庞水那仿若看傻子一般的表情。

    “你能耐,你知道!”俞小敏冷哼一声。

    庞水摇摇头,“没有人是傻子,众人当然知道这其中的猫腻,但是,妙就妙在,程千帆的这个谎言太绝了,是各方都能接受的。”

    “程千帆有这么大的面子?”俞小敏不信。

    “不是程千帆有面子,是法租界,是巡捕房需要这个面子。”庞水叹息一声。

    他是真的佩服程千帆,竟然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想出了这么一个绝妙的应对之策。

    如此,小程总的威名非但没有受损,反而愈发昌隆,乃至是巡捕房警务总监费格逊也得承情这家伙。

    当然了,还有一点是庞水没有说出口的,那便是:

    张笑林安排人在冬至舞会外面就公然枪击程千帆,本身这种嚣张跋扈的行为,已经引起了与会贵宾的不满。

    不管是身份地位高于程千帆的,还是不如小程总的,都会不满。

    “不过,这有一点好处。”庞水看了俞小敏一眼,“程千帆因祸得福,他得了好处,最起码不会想着报复回来了。”

    “他敢!”俞小敏冷冷说道。

    张笑林则是面色阴沉,他盯着庞水看,对于这个弟子,他是既满意又不满。

    满意的是这个弟子非常聪明,做事有能力。

    不满的是,庞水性格太直了,说话不中听。

    ……

    当日,夜。

    这是一个阴沉的夜晚。

    乌云压的很低,似乎要有一场大雨随时落下。

    百乐门歌舞厅。

    俞小敏喝的醉醺醺的,在两名手下的搀扶下走出舞厅。

    “鸭哥。”几名在舞厅外缩着脖子抽烟的手下赶紧迎上来。

    俞小敏绰号野鸭子,形容他的水下功夫出奇的好,手底下人都会尊称一声‘鸭哥’。

    “侧恁娘。”一个手下脚下一滑,差点没有扶住俞小敏,俞小敏劈头盖脸就是几下子。

    就在此时,停靠在舞厅对面的三辆小汽车突然亮灯。

    除了车灯,还有站在每辆汽车旁边各有几人手中举着的手电筒。

    刺眼的灯光照得几人睁不开眼。

    俞小敏和众手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方直接开火。

    哒哒哒!

    一阵乱枪扫射。

    俞小敏等人如同被撕开的破布一般倒下。

    灯光照射下,十几人举着长枪短枪、包括一挺捷克式轻机枪,一挺芝加哥打印机,就这么的大踏步上前。

    为首一人直接将枪口对准躺在地上的俞小敏的独眼龙,扣动扳机——

    哒哒哒!

    “帆哥说了,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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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外话------

    这次感冒来得凶猛,超级难受,感觉脑袋要被什么东西劈开似的,浑身肌肉疼,又开始腹泻,简直了。

第255章 比宫崎君差得远啊

    特高课驻地,课长办公室。

    三本次郎身着黑色的和服,双腿盘坐在榻榻米边上。

    手中拿着高脚杯,正在惬意的享用精美的红酒。

    “课长,是我。”外面传来荒木播磨的声音。

    “进来吧。”

    “课长,刚刚得到的消息,俞小敏死了。”荒木播磨向三本次郎敬了个礼。

    “俞小敏和数名手下一起被杀死在百乐门的门口。”

    三本次郎面色不变,继续慢条斯理的品酒。

    “应该是宫崎君做的。”荒木播磨说道,“动手之人是中央巡捕房的钟国豪。”

    “杀了就杀了吧。”三本次郎放下酒杯,活动了一下粗壮的脖颈,说道,“张笑林太肆无忌惮了,该敲打敲打了。”

    三本次郎冷哼一声,只不过是帝国的一条狗而已!

    狗不听话,就要敲打。

    和张笑林比起来,宫崎健太郎就严守命令,非常顾全大局。

    此前庞水安排两个人跟踪、袭击他,宫崎健太郎险些中枪,并且直接导致荒木播磨肩膀中枪。

    宫崎健太郎怒不可遏,嚷嚷着要报仇,是三本次郎强压下这件事,同时传话与张笑林。

    他给张笑林打招呼,明确表示程千帆是帝国的朋友,两人要和平相处,请张笑林高抬贵手,不要和年轻人一般见识。

    ‘可能这个张某人真的以为他三本次郎是‘请’他卖个面子’,认为只要不对程千帆本人动手,其他的都可以乱来了。

    狂妄的小丑!

    就在此时,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

    荒木播磨走过去接电话。

    “课长,宫崎君来了。”荒木播磨捂着话筒对三本次郎说道。

    “请他进来吧。”三本次郎满意的点点头说道,甚至难得的用了‘请’字。

    宫崎健太郎派人干掉了俞小敏。

    这只是一件小事。

    是的,在不少中国人眼中,在上海滩的一些报馆描述下,俞小敏是张笑林手下大将,是无恶不作的汉奸。

    但是,在三本次郎等人眼中,这就是一条随时可以抛弃,死后都不会去多看一眼的野狗。

    一件小事,宫崎健太郎可以打电话汇报,甚至完全可以不用汇报,但是,宫崎健太郎选择在动手当日即刻来汇报。

    三本次郎暗自计算了一下时间,这应该是宫崎健太郎确认了俞小敏被除掉后,便离开朝着这边赶路了。

    他非常满意宫崎健太郎的这种态度。

    然后,当宫崎健太郎微笑着进门,手中拎着红酒礼盒出现的时候,三本次郎的心情更好了。

    ……

    “课长,属下费尽千辛万苦搞到的西班牙红酒。”程千帆高兴说道,他指着手中的红酒礼盒,“据说是弗朗哥元首最喜欢喝的红酒牌子。”

    “宫崎君有心了。”三本次郎微微颔首,他扭头对荒木播磨说道,“若是送些钱财,我是断然不会收的,也就是这个家伙,他知道我这点贪杯癖好。”

    说着,三本次郎摇摇头。

    “这是因为课长您知道宫崎君一片赤诚,从不会央求你帮他做些谋利之事。”荒木播磨说道。

    三本次郎欣慰点头,荒木这个家伙自从和宫崎成为朋友后,不知道是哪一天竟然脑子开窍了,越来越会说话了。

    “我倒是想要求课长帮忙。”程千帆假作苦笑状,“但是,我知道课长素来清廉无私,我是决然不敢开口的。”

    看着宫崎健太郎苦恼的样子,三本次郎和荒木播磨都是哈哈大笑。

    ……

    “课长,我派人干掉了俞小敏。”程千帆没有丝毫的隐瞒,开门见山说道。

    “我已经知道了。”三本次郎点点头,“一个俞小敏而已,杀了就杀了吧。”

    “宫崎君连夜前来,除了主动汇报这件事,应该是还担心此事的后续吧。”荒木播磨在一旁说道。

    三本次郎便看向宫崎健太郎。

    “荒木君所言正是。”程千帆点点头,“正如课长所言,一个俞小敏而已,杀了就杀了。”

    他看向三本次郎,却是没有顺着这个意思继续说下去,反而话题一转,解释说道,“还望课长知晓,此前庞水派人袭击我,课长令我不得轻举妄动,属下果断听令。”

    “这事我有印象。”三本次郎点点头。

    “同理,此番俞小敏袭击我,考虑到课长说的张笑林对于帝国还有用,我本该继续忍耐,只是……”程千帆目光炯炯,“张笑林欺人太甚,他选择在冬至舞会动手,如此众目睽睽、名流云集之下。”

    程千帆的表情愈发严肃,“张笑林特意选择此时动手,意欲宣誓他在上海滩可以为所欲为,产生威慑作用。”

    “这种情况下,属下必须做出回应和反击。”程千帆说道,“程千帆崛起的太快,根基不稳,他不能退让,退让一次,程千帆的威信就会受到沉重打击。”

    “此外,作为中央巡捕房的副总巡长,程千帆也不能选择忍让。”程千帆说道,“张笑林是为帝国做事的,法国人也早就对张笑林不满意的,这件事发生之后,程千帆只能强硬对待,如此才能够令法国人满意。”

    “你解释这么多做什么?”三本次郎皱眉,“我不是说了吗,俞小敏杀了就杀了。”

    程千帆摇摇头,正色说道,“课长理解我,是课长明鉴万里,我心中感激,但是,这不是我不作出解释的理由。”

    他立正,向三本次郎敬礼,“课长此前令我对张笑林且忍耐,不可动手,我此番等于是没有遵从课长的命令,是违反了命令。”

    他的表情是无比郑重的,“违反了命令,错了便是错了,我也知道课长是理解我的,但是,我应该解释清楚,这是作为属下应有之举。”

    “下属不能将长官的理解当作是理所当然的,应该感铭肺腑,更且勉励自己更加尽忠职守,为课长,为帝国奉献毕生!”程千帆慷慨激昂说道。

    荒木播磨在一旁闻听,他的目光是复杂的,他的内心是震惊的,他本以为自己经过这么多长时间的学习,自己的马屁之功已经可以追赶上宫崎君的水平了,但是,听了宫崎君的这番话,他才意识到:

    自己还差得远呢!

    本来是一件小事,根本不需要作出任何解释之事,经过宫崎这个家伙这么一番发自肺腑的真诚大论,简直是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最起码——

    三本次郎非常高兴,非常欣慰,他走上前,拍了拍宫崎健太郎的肩膀,“我的苦心,你能领悟,我很欣慰啊。”

    “课长教诲,宫崎永远铭记,感恩肺腑。”程千帆恭敬说道。

    ……

    “宫崎君,你是担心你杀死了俞小敏,张笑林会采取报复行动吧。”荒木播磨只能主动帮二人将话题拉回来。

    “正是如此。”程千帆点点头,他朝着荒木播磨投向一抹感激之色,继续说道,“虽然我素来鄙薄支那人,但是,课长再三叮嘱,张笑林是为帝国效力之人,是对帝国有用之人。”

    他看向三本次郎,表情恭敬,“课长,倘若张笑林并不知道收敛,继续对我采取不友好举动,属下恐怕不得不继续给出反击。”

    “冬至舞会之事,俞小敏有错在先,你杀他在后,你没错。”三本次郎沉吟片刻,说道,“我会再度传话与张笑林,令他约束行为。”

    三本次郎说着,冷笑一声,“倘若张笑林不听话。”

    他看向宫崎健太郎,“你可进行还击,不需要顾忌什么。”

    “是!”程千帆大喜,然后却又微微皱眉,“课长,属下的人手比之张笑林差了太多……”

    “怎么?你还真想要和张笑林打一场战役?”三本次郎冷冷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

    “课长。”程千帆苦笑说道,“张笑林要对我动手,本质上是想要抢夺我的生意,属下就做点小生意,赚点喝酒钱……”

    “巴格鸭落!”三本次郎气的破口大骂,“你整天就想着你的生意,你那是小生意?还喝酒钱……”

    三本次郎气坏了。

    不过,他最终还是瞪了宫崎健太郎一眼后,冷冷说道,“荒木,这件事你关注着,倘若宫崎有事请你帮忙,你酌情考虑。”

    “明白。”荒木播磨点点头。

    宫崎健太郎也便露出了高兴的笑容,荒木是他的好友,虽然课长说的是令荒木播磨酌情考虑,但是,他开口了,荒木播磨拒绝的可能性不大。

    ……

    三本次郎站在窗口,看着宫崎健太郎从院落里走过,还和小池聊了一会后才离开。

    “课长,你为何会同意我参与此事。”荒木播磨问道,“倘若被张笑林知道我们出手,他会认为是帝国在打压他。”

    “你安排汪康年的侦缉大队动手。”三本次郎嘴角扬起一抹笑容,淡淡说道。

    “汪康年?”荒木播磨皱眉。

    “张笑林靠着帝国发财,有些事情做得很过分,引起民怨沸腾。”三本次郎冷笑,“中国人不是抨击警察局不作为吗,那就让汪康年的侦缉大队动手,杀几个人安抚一下。”

    “明白了。”荒木播磨笑着点点头。

    三本次郎看了荒木播磨一眼,“侦缉大队那边传来的消息,张笑林私下里接触了几个人,想要将触角伸进侦缉大队。”

    荒木播磨脸色一变,“张笑林这是在找死。”

    “死倒是不至于。”三本次郎冷冷说道,“敲打一番是必要的。”

    张笑林要扩张势力,要揽权,甚至是想要掌握武装力量,这都可以,上海滩是帝国的天下,帝国不担心张笑林做大。

    但是,这有一个前提,张笑林向帝国申请,帝国酌情考虑后予以赏赐。

    而不是如此这般偷偷摸摸的挖帝国的墙角!

    ……

    “混蛋!”

    “狗杂种!”

    “驴夯的!”

    张府,张笑林的咆哮声响彻。

    “老板,我这就带人干掉程千帆。”封四跳脚喊道,“什么‘小程总’?乳臭未干的狗崽子都敢跳出来了!”

    说着,封四转身就走。

    他和俞小敏关系最好,两人同穿一条裤子的连襟,俞小敏被杀,封四大有兔死狐悲之感。

    “你信不信你现在带人上门,程千帆早已经等候多时了!”庞水喊道,“乱枪一响,你正好去追鸭子。”

    封四停住脚步,瞪大眼睛看向庞水,“水三哥,我可是听说了,你一直劝着老板不要动程千帆,这都被那狗杂碎用枪指着脑门了,你的屁股到底在哪边的?”

    庞水闻言大怒。

    “阿四,闭嘴。”张笑林冷哼一声,“阿水做事有他的考量,我从未怀疑他对我的忠心。”

    庞水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不少。

    不过,张笑林随之便看向他,“阿水,现在老二被程千帆杀死了,但是,看你的意思是,还是要劝阻我不要动手?”

    庞水苦笑一声,“老板,我仔细考虑了,此前我们选择在冬至舞会对程千帆动手,实乃犯下大忌。”

    他不待张笑林说话,继续说道,“程千帆在官面上的身份是中央巡捕房副总巡长。”

    “如此重要的场合,他遇袭,这不仅仅是打的程千帆的脸,也是打的法国人的脸。”

    “所以,程千帆作出反击,杀死了老二,不仅仅是他程千帆所为,实际上法国人在背后也是支持的。”

    “还有就是,那天的贵宾太多了,我们在那种场合响枪杀了人,舞会的与会贵宾也会不高兴。”

    “他们不高兴能怎么着?”张笑林冷哼一声。

    那两个压在他心头的石头,一个逃去了香港,一个闭门谢客,现在上海滩就是他张笑林的天下,谁敢不服?

    “老板,众怒难犯啊。”庞水苦口婆心说道。

    “张某人背后现在有日本人撑腰,杀一个程千帆,有何不可!”张笑林咆哮,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叮铃铃。

    就在此时,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

    ……

    翌日。

    程千帆手中拿着保温杯,溜溜达达来到了老黄的医务室。

    老黄的脸色沉着,桌子上放着开口的半瓶酒,他正坐在椅子上闷闷的抽烟。

    “出什么事情了?”程千帆低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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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外话------

    感冒发烧控制住了,从高烧三十九度降到了三十八度以下,三十七度多,甚至一度不发烧了,最重要的是精神好些了,现在主要是还头痛。谢谢大家的关心。

第256章 血海深仇

    老黄依然是闷闷的抽烟,手中揉搓着用来包药材的桑皮纸。

    好一会,才biaji吐出烟蒂,拿起桌上的半瓶酒,‘啵’的一声拔掉橡皮瓶盖,咕咚咕咚就是几口。

    然后抹了抹嘴巴,这才骂了句,“册那娘,老子昨天喝了假酒,头痛死了。”

    说着,拍了拍大腿,“整日打雁,被雁啄了眼。”

    程千帆哈哈大笑,便说道,“你喝了假酒,现在这……”

    他指了指老黄手里的酒瓶子。

    “以毒攻毒。”老黄打了个酒嗝,说道,“这好酒啊,到了肚子里,和那假酒一混合,假酒沾了好味,就变得勉强能对付了。”

    程千帆露出惊讶的无话可说的样子,他竖起大拇指,“我算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老黄便嘿嘿笑了一声,又骂了几句卖假酒的小贩。

    门口的脚步声远去。

    老黄压低声音说,“是赵探长,他的皮鞋钉的掌是请后巷的老欢头特别订做的,用的皮子特殊,走路有一股沉闷声。”

    程千帆仔细去听,脚步声已经离得远了,听不清了,他决定以后遇到赵枢理的时候仔细研究下。

    他朝着老黄竖了竖大拇指,老黄能够从脚步声判断来人是谁,这是个绝活儿,若是能掌握这个技能,颇有大用。

    老黄明白程千帆的意思,摇摇头,“只有长期观察,才能对比较熟悉的人的脚步声有所掌握,实际用处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但是,终究还是有用的,程千帆如是想着。

    “出什么事了?”程千帆再度询问。

    许是因为经过刚才这件事的打岔,老黄的情绪已经调整过来了,他点燃了一支香烟,抽了几口,吐出一口烟气,淡淡说了句,“我看到陈香君了。”

    陈香君!

    听到这个名字,程千帆心中一惊。

    陈香君在杭州被日本人逮捕,很快便背叛了党务调查处、投靠了日本人,并且已经从杭州来到上海之事,程千帆通过电台向延州总部进行了汇报。

    ‘农夫’同志回电,针对此事明确指出:

    陈香君的背叛我党、造成包括‘竹林’同志等诸多中央特科的同志们牺牲的可耻叛徒。

    现在更是背叛了民族,投靠了日本人,成为了可耻的汉奸。

    对于此等背祖忘宗、背叛革命信仰的叛徒,当伺机铲除。

    不过,‘农夫’同志也特别强调,铲除陈香君的电令,并非需要立刻执行的命令,‘法租界党小组’以实际情况全权处置。

    或者,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

    陈香君该杀,如何杀,什么时候除掉此叛徒,以‘火苗’同志全权处置,总部不会干涉和过问。

    程千帆自然想杀陈香君,此人叛党,出卖了‘竹林’同志,红队八大王牌高手,包括‘竹林’同志在内六人被捕牺牲,陈香君害死了那么多的同志,此乃血海深仇!

    但是,得了总部的回电,他考虑再三后,并没有将陈香君来到沪上之事告诉老黄,也没有告诉路大章。

    只因为荒木播磨那边正在谋划以陈香君来钓汪康年这条‘陈州大鱼’,他担心老黄或者是路大章会沉不住气,或者是无意间露出马脚。

    他什么都算到了,却是没算到老黄竟然偶遇了陈香君。

    “你认识陈香君?”程千帆问道。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陈香君在上海?”老黄突然直直地看向程千帆,眼光中带着怒火。

    程千帆立刻明白自己是如何露出破绽的了。

    他只能苦笑一声,点点头,“是的,我早就知道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老黄情绪有些激动。

    “还喝酒!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喝酒!”程千帆一把从老黄的手中拿过酒瓶子,压低声音说道,“你现在的情绪,就是我所担心的。”

    老黄的酒瓶子被夺走了。

    他愤怒的盯着程千帆看。

    终于,他叹口气,“给我吧。”

    “慢慢喝,控制好。”程千帆说道。

    “拿来吧你。”老黄一把夺过酒瓶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口,用袖口擦拭了嘴角,摇摇头,“虽然我承认你的做法是对的,但是,我还是会生气。”

    “陈香君的事情,我向总部进行过汇报。”程千帆说道,“农老大的意思是,除掉!”

    老黄的眼眸散发出光芒。

    “组织命令,关于如何除掉此叛徒,以及何时动手,一切由我们自主决定。”程千帆继续说道,“不过,一切以党小组的安全为第一要务。”

    “坚决执行组织决定。”老黄正色说道。

    程千帆见到老黄情绪、态度都正常了,这才将陈香君为何出现在沪上,以及荒木播磨的‘钓陈州大鱼’计划一一道来。

    同时,程千帆也将自己此前的考虑,以及原计划何时向他以及飞鱼同志通报此事,并且正式部署行动安排等等事项,向老黄进行了简明扼要的说明。

    “原来如此。”老黄点点头,他露出惊讶和古怪之色,“荒木竟然怀疑汪康年是陈州,还打算用陈香君来钓鱼,真的是……”

    他连连摇头,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一时之间竟然觉得自己有些词穷。

    “荒木对汪康年的怀疑,我在里面也算是暗中推动了一把。”程千帆微微一笑。

    老黄哈哈大笑。

    他知道,别看‘火苗’同志只是轻描淡写的这么一说,但是,实际上想要操作起来,令日本人怀疑一名阴狠手辣的汉奸是红党王牌特工,这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需要一步步的精准计算,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潜移默化的引导对方按照预设的方向去怀疑。

    这种事,想要做成的话,心细、胆大、随机应变、预设心理、不留痕迹,果断脱身,绝不主动,等等等等的要求,缺一不可。

    “我为我刚才的态度道歉。”老黄诚恳说道,“你的考虑是有道理的,如果我骤然得知陈香君在上海,哪怕是知道荒木的计划,哪怕是我知道自己不会擅自行动……”

    老黄说着,说着,看了程千帆一眼,“不对啊,你告诉我,也不会有问题的。”

    程千帆便笑了,“我知道不会有什么问题,我也愿意相信你和‘飞鱼’的经验和定力,但是,安全起见。”

    老黄沉默了,他明白程千帆的意思:

    安全起见!

    这句话不是说说的,是血与火的教训。

    涉及到安全性质,怎么做都不过分。

    “你就不怕陈香君认出我和‘飞鱼’。”老黄闷闷的说了句。

    “不会。”程千帆摇摇头,“我询问过总部,总部明确表示,陈香君不认识你们,这也是你们能够躲过那次大搜捕的原因,这一点在你们向组织上提交的汇报材料中都有明确写出来。”

    老黄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看着年轻的老革命‘火苗’同志侃侃而说的认真样子,看着他这幅模样,真让他心中高兴,‘火苗’同志越来越像是一个成熟而优秀的领导者了,他从程千帆的身上依稀看到了‘竹林’同志的影子。

    “‘竹林’同志看到你现在这样子,一定很欣慰。”老黄感叹说道。

    只这一句话,便几乎让程千帆潸然泪下。

    他将脑袋别过去,擦拭了眼角,继续问刚才的问题。

    “陈香君不认识我。”老黄说道,“不过,我却是认识他。”

    他继续解释说道,也是一次偶然,他在霞飞路遇见‘竹林’同志和一个陌生的同志走在一起。

    整个过程中,他和‘竹林’同志表现的很有经验,没有任何言语和表情上的交流、异常。

    后来他再见到‘竹林’同志,两人提起这件事,‘竹林’同志便提了一嘴,打算安排那个同志给‘鱼肠’同志当下线。

    老黄如此便知道那个同志叫陈香君。

    只是还没等‘竹林’同志将此事落实下来,陈香君便被捕叛变,出卖了整个中央特科红队。

    也正因为此,陈香君没有能够获得正面接触‘鱼肠’的机会,使得老黄能够躲过那次残酷的大搜捕。

    “你在什么地方见到陈香君的?”程千帆问道。

    “狄思威路。”老黄说道。

    “你去狄思威路做什么?”程千帆惊讶问道。

    狄思威路是公共租界的日租界,被上海人称为‘大租界中的小租界’。

    当然,从条约和法律条文上来说,是没有日租界这么一说的,这都是上海市民口口相说的。

    狄思威路以及狄思威路附近,包括邢家桥,这里也被称之为‘东洋街’。

    沿街都是典型的东洋式样的两层半的小洋房。

    而在东洋街、日控区的两端,日本人在小汽车同行的马路两侧开了小门供行人通过。

    倘若是中国人进入,会受到颇多屈辱,特别是东洋萝卜头会站在门口辱骂中国人,吐口水,用瓦片袭击中国小孩、老人。

    受到辱骂和袭击的中国人敢怒不敢言,东洋萝卜头的父母则在一旁得意大笑,夸赞自家孩子有本事,将来会是大日本帝国的栋梁勇士。

    不过,最令中国人深恶痛绝的却是同样被日本人欺压、本该和中国人同仇敌忾的韩人。

    这些受到日本殖民和侵略的韩人,最擅狐假虎威,对中国人更是无恶不作。

    以至于这些韩人居住的附近,中国人都不敢住,躲得远远的,生怕遭遇飞来横祸。

    ……

    “前段时间帮了一个假洋鬼子一点小忙,他从日本回来了,送我几瓶酒。”老黄解释说道。

    程千帆点点头,这件事他有印象,老黄向他报备过,这个假洋鬼子是一家日本株式会社的中国翻译,平素并无什么恶迹,程千帆批准老黄可以接近此人,可以成为朋友。

    此外,他当时严肃指出来,严禁老黄向此人传播红色思想,绝对不能让对方怀疑其身份。

    老黄对此自无二话,他能够在那么血腥的白色恐怖、那么多次残酷的大搜捕中保存下来,自有他的谨慎。

    “我拎着两瓶清酒,刚离开狄思威路,上了一辆黄包车,就看到一辆小汽车开进狄思威路,车窗落下,我看到了一张脸。”老黄表情沉静,沉静中带着回忆之色,回忆中带着痛苦,痛苦中带着恨意,“那张脸,我是不会忘记的,正是陈香君。”

    “陈香君为何会出现在狄思威路,这件事我会想办法查清楚。”程千帆思忖片刻,以法租界特别党小组组长的身份做出决定和下达命令,“老黄,你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这是组织命令。”

    “我服从组织命令。”老黄沉声说道。

    “不过,有件事需要你出马。”程千帆说道。

    “什么事?”

    “宋甫国从香港来上海,不日即将抵沪与我会面。”程千帆说道。

    “重庆方面怀疑高庆武和梅申平已经潜入上海,他们可能代表那位汪副总裁和日本人秘密谈判。”

    “一旦国党和日本人媾和,他们第一个便会联手对我们动手。”老黄立刻说道,这是一个包括自己的妻子在内、有八名家人牺牲在国党反动派的屠刀之下的老红色战士的最直接想法,他始终对常凯申和国府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和不信任。

    “你说得对,这是最糟糕的情况。”程千帆点点头,“不过,从重庆的命令来看,应该只是这位汪填海副总裁参与其中,那位常校长对此的反对的。”

    “只有联合抗战,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所有人拧成一股绳,打一场全民族的抗日战争,中华民族才能保全,我们才能最终战胜日本侵略者!”程千帆目光坚定,表情无比认真说道。

    现在,以查找高庆武、梅申平此二人行踪,探查他们和日本人之间所谋何事,此乃当下第一要务,其他的事情,哪怕是那等血海深仇,都可以暂时放一放。

    “需要我做什么?”老黄问道。

    “暗中监视我。”程千帆微笑说道。

    ……

    “老板。”范畦敲门进来,反手拉上门,上了门闩。

    “怎么说?”宋甫国放下手上的书本,将靠枕放高一些,扭头问道。

    “是几个山东的客商,还算好说话,我和他们说了,他们都觉得很不好意思,说以后会注意的。”范畦说道。

    隔壁舱房的客人整日闹哄哄的,影响到了宋甫国的睡眠,宋甫国本身便失眠,需要靠安眠药才能入睡,但是,旅途在外,凶险莫测,他自然不敢服药,实在是忍不了了,这才让范畦去找隔壁邻居沟通一番。

    “原来是山东的朋友。”宋甫国点点头,山东人性情豪爽,义字当先,做事讲究。

    就在此时,房门被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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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外话------

    感冒好多了,啊,太高兴了。

    友情PY:

    《镇龙廷》鱼儿小小。

    这一日,有人练起拳脚,举起刀枪,明悟百家武学,布武天下,强国强种。

    以鲜血唤醒百姓,以刀枪抵御外侮。

第257章 老师

    听得这突兀的敲门声,宋甫国便朝着范畦使了个眼色。

    范畦走到门后,朗声问道,“谁啊。”

    “小兄弟,是我。”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舍弟不懂事,闹的厉害,打扰你家老板休息了,特来赔礼道歉。”

    范畦看向宋甫国,此时宋甫国手上已经拿起了书本,他点点头。

    吱呀一声,范畦拉开门。

    “刘老板,您请……您这是……”范畦看着站在门外的‘刘老板’,惊讶不已。

    刘老板手里拎着细绳捆扎的好似是糕点的礼物,笑容可掬的站在门口。

    “舍弟不懂事,特来道歉。”刘老板拎着礼品,朝着舱房内探头,然后便看到了宋甫国,他便直接将礼物放下,双手抱拳,“这位便是唐老板了吧,打扰你休息了,实在是抱歉。”

    “些许小事,刘老板太客气了。”宋甫国放下手中书本,从床上下来,抱拳说道。

    “哎呀,唐老板,您休息,您休息。”刘老板赶紧说道,“不打扰唐老板休息了,再会,再会。”

    说着,再度抱拳,宋甫国也赶紧跟着抱拳回礼。

    “刘老板不坐下喝口茶?”

    “不了,不了,下回,下回。”

    刘老板又向范畦也拱了拱手,“小兄弟,留步,留步。”

    范畦自是热情,将刘老板送出门,两人又在外面走廊聊了一会这才作罢。

    ……

    这位刘老板突然出现,‘赔礼道歉’后又突然离开。

    宋甫国的表情有些凝重,他在思考。

    “老板。”范畦报告说道,“只有刘老板一个人,其他人没有出来。”

    然后他看到宋甫国皱眉思考,便问道,“老板,你觉得有问题?”

    “说不好。”宋甫国摇摇头,“要说是赔礼道歉来着,也说得过去,山东人重礼。”

    说着,他坐在床边,“可是,要说有问题的话,似乎确实也有点。”

    要说对方是寻了个借口来踩点的,却也无法完全排除。

    还有一点,对方是山东的客商,这一点便足以引起宋甫国的警惕。

    他说山东人重礼、讲义气、做事讲究,这是他的真心话,山东自古出豪杰。

    不过,现在山东是沦陷区,对方可能真的是客商,也可能是汉奸。

    和全国很多沦陷区一样,有宁死不屈、奋起抵抗的山东好汉,也有数典忘祖投靠日本人的汉奸。

    民国十七年,日军入侵济南制造五三惨案时,便有以马良为首的一批旧军阀、失意政客及市井无赖甘心附逆,组织了所谓的维持会。

    去年,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韩某人不战而逃,日军顺利开进济南。

    济南道院的何素朴、张星五等组织了一批地痞无赖列队欢迎日军进城。

    不久,日军南下,济南城里只留下了少数驻军,社会秩序混乱,日本特务请出了马良和朱桂山在去年的年底成立了维持会,马、朱分别任正副会长。

    如是,不少旧军阀、土匪看到了榜样的力量,纷纷投靠日本人,心甘情愿当汉奸。

    当然了,有汉奸,更多的是站起来殊死抵抗侵略的英雄好汉。

    从去年山东沦陷,时至今日,一年不到的时间,山东发生了大大小小几十起抗日起义,这些起义有的是红党领导的,有的是力行社特务处策动的。

    不过,其中大部分是红党领导发起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红党最擅长‘鼓动人心’。

    不仅仅有好男儿,便是女子也拿起武器抵抗日本人的侵略。

    甚至于,去年日军占领济南一暨院(不是错别字),暨院的女子在日军闯入前,便都已经纷纷自杀,这些苦命的女子,她们这一辈子临死前所能做的便是“不给小日本享受”。

    ……

    宋甫国看向范畦,“拿给我看看。”

    范畦便将牛皮纸包好、用细绳捆扎的礼物递给宋甫国。

    宋甫国戴好手套,接过礼物,小心谨慎的拆开来。

    “这是单县蜜三刀。”宋甫国笑了笑,心中也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朝着范畦问道,“他们一行是几个人?”

    “五个大人,四男一女,女的带一个男娃娃。”范畦说道。

    “男娃啊。”宋甫国点点头,他在自己的行李箱内翻看,最后却是看看这个也舍不得,看看那个也舍不得,不是钱的事情,这都是他给甥孙女精心挑选带的礼物。

    于是,宋甫国便穿上外套,戴好礼帽,手中拎着文明棍,他准备去游船的商店买些瓜子花生、甘草梅子等零嘴。

    ……

    “大哥,用得着特别上去道歉吗?”

    “怎么?你自己瞎闹腾,打扰了邻居休息,不应该去道歉吗?”

    “我也不是说不行,只是。”

    “只是什么?”刘老板瞪了自家三弟一眼。

    “只是那蜜三刀,娃娃早就咽口水了。”

    “登门道歉,总要拿点像样的礼物。”刘老板沉声说道,“蜜三刀是咱单县出了名的,大人孩子都喜欢。”

    “你也知道大人孩子都喜欢啊。”老三嘟囔了一句,终于不再说什么了。

    刘老板皱眉,露出思考的表情,大约一分钟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随后,刘老板看向正盘膝坐在床上的男子,“老师,您看看我和三弟表演的怎么样?”

    男子约莫五十多岁的样子,手中捧着一本线装书看的津津有味。

    闻言后,他放下手中的书本,看向自己的两个学生。

    他没有先回答问题,而是直接问道,“我不是说了,没事不要来我的房间吗?”

    “老师您一个人在这里,我们担心您的安全。”刘老板说道。

    “能有什么危险?你们就住在我隔壁。”老师摇摇头。

    “请老师您点评一下。”‘老三’忍不住说道。

    “从你们两个推开门进来,你们就错了。”老师冷冷说道。

    “老师,学生不解。”刘老板说道。

    “你们的身份是什么?”老师问道。

    “假扮成山东客商。”刘老板说道。

    “我的身份是什么?”老师问道。

    “老师您是大学教授,帝国著名的文学家、考古专家。”刘老板说道。

    “你一个卖皮货的,来找我这个考古专家做什么?”老师冷哼一声,“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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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老师的身份

    “老师,是我们错了。”刘老板也明白问题出现在哪里了,面上露出惭愧之色,说道。

    “我安排你们乔装成客商,并非是要你们以此身份去打探中国人的情报。”老师表情严肃,“目的只有一个,锻炼你们。”

    他看着二人,“你们要学习和熟悉中国人的生活习性和说话习惯,要融入到他们的生活中,要从内心里把自己当做是中国人。”

    ‘老三’举起手,“老师,我有收到小泽的来信,他们做的最多的工作就是抓一些中国人一起拍照。”

    “愚蠢。”老师冷哼一声,“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容,朋友之间的笑容,和被用刺刀和枪口逼迫下的笑容是截然不同的。”

    “哈依。”

    “哈依。”

    “好了,我要休息了。”老师摆摆手,“没有特别的事情就不要来打扰我了。”

    ‘刘老板’和‘三弟’连忙点头应是。

    “稍晚一些,让晴子过来一下。”老师说道。

    “哈依。”

    待二人离开,老师摇摇头。

    石上干夫的表现还算勉强过关,他对石上的批评,更多是源自他的严苛要求。

    不过,中谷内刚一的表现则令他摇头,中谷内的表现比他的那些学长差得远了。

    石上干夫不是他的学生,只是出于尊敬,对他之弟子之礼罢了。

    此次上海之行,帝国外务省安排了石上干夫和他曾经的学生中谷内刚一随行,既是保护他,同时也有请他帮忙教导此二人之意。

    石上和中谷内刚刚入职帝国‘笔部队’。

    中谷内刚一是刚毕业,还比较稚嫩。

    石上干夫则是因为此前多在帝国本岛工作,对于中国的情况还比较陌生,他需要的是时间,好在石上的中国山东话讲的非常不错,和真正的山东人几乎无异。

    ‘笔部队’的成立,和他是有一些关系的。

    ‘天长节’的时候,帝国内阁文化科学省召集诸多作家、专家、学者共聚一堂。

    他便提交了一份文件,指出来帝国应该和中国的报馆争夺话语权,特别是要向欧美列强展示帝国给中国和中国人带来的美好和进步。

    内阁对于他的提议很重视,很快便有了这支‘笔部队’的诞生:

    帝国从本土派了大量作家来到中国,这些作家的任务是写下帝国和中国老百姓和平相处的故事,以文字和照片的形式记录这美好。

    在他们的,将尽力展现帝国军队是一支“文明”的军队,占领区人民和日军其乐融融。

    就在此时,房门被敲响了。

    “是谁?”

    “父亲,是我。”

    外面传来了晴子的声音,谷口宽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晴子是他的学生和助理,为了避免惹人口舌,两人在旅途中便以父女相称呼。

    “进来吧。”

    房门推开,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进来,关上门后,先是恭敬的鞠躬,“老师,您久等了。”

    “八目在做什么?”谷口宽之示意晴子给他按摩肩膀,随口问道。

    “八目君说他去甲板吹吹风。”晴子说道。

    八目昌二是她的未婚夫,两人都是谷口宽之的学生和助手。

    ……

    茅山。

    方木恒一身新四军军装,他整理了一下军帽以及腰间扎着的武装带,英姿勃发、阔步走上讲台,向台下听课的学生们敬了个军礼。

    “同志们,同学们,今天我要讲的内容是日本帝国主义对我国民进行文化侵略之相关。”

    “文化侵略,重中之重是教育侵略。”

    “在教育侵略上,日本人是分两步走的。”

    “这个两步走,不是先迈哪一步,再迈哪一步,而是同时进行的,也可以理解为是两个方面。”

    “其一,他们在用野蛮和惨无人道的手段,在摧毁和破坏中国的教育机构、文化遗迹和图书。”

    “淞沪抗战爆发后,日军疯狂轰炸商务印书馆。”

    “去年,日本占领天津之前,日军对天津进行了连续数个小时的疯狂轰炸。”

    “日军这次轰炸的重点是什么呢?不是军营!”

    “他们首先轰炸了南开大学。”

    “上海沦陷前,日军也将复旦大学和同济大学等大学校园作为轰炸重点对象。”

    “日本人的教育侵略,另一块则是推行殖民教育。”

    “日军在东北搞所谓的“精神教育课”,他们还野蛮规定这些课时不得低于总课时的四分之三。”

    “而这些课程宣扬的就是所谓的“王道政治”,鼓吹东北不是中国领土,鼓吹中国文化来自日本等等。”

    “日本侵略者还强迫学生每天早晨要面向东方,给日本的天照大神和他们的添皇三鞠躬,背诵所谓《国民训》。”

    “日本人在占领区还强行推广日语教育,规定日语教学要占学校总课时的三分之一。日语不及格就不能毕业,日语学得好就有机会保送去日本留学。”

    “他们要做什么?他们要让沦陷区的老百姓,特别是我们的下一代,让孩子们忘记自己是中国人,孩子们不知道祖先是谁,不知道三皇五帝,不知道大禹治水,不知道武王伐纣,不知道春秋战国!”

    “他们的目的是让我们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我们是炎黄子孙,世世代代以日本人的奴隶自居!”

    “同志们,同学们!”

    “我们能答应吗?”

    “不能!”

    “不能!”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誓死不当亡国奴!”

    整个会场爆发出慷慨激昂的口号声,不,这是呐喊声,是悲愤且悲壮的呐喊声!是不愿做奴隶的人,发出的战斗的誓言!

    司令员站在会场外,双手环抱在前,也是听得心潮澎湃,频频点头。

    “木恒同志讲得好啊。”他一边鼓掌,一边和身边的战友说道。

    “讲得好!”谷盈同志热烈鼓掌,高兴的直点头,“我们此前只注意到了日本帝国主义对我们的军事侵略,却并没有太过关注到文化侵略。”

    “从方木恒同志的讲演中来看,日本人的文化侵略比之他们挥舞着的刺刀更加歹毒,可谓是杀人不见血啊。”谷盈同志表情严肃说道。

    “你说的对,这也正是我们要坚决抵抗的原因,不抵抗,就真的要亡国灭种啊。”司令员也是表情无比严肃,说道。

    “司令员,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谷盈同志看向司令员。

    “既然是不情之请,那就不要说了。”司令员露出‘狡黠’的笑容。

    他和谷盈同志相识于民国十六年的十月。

    那是在江西和广东交界的山区,南昌起义撤离的队伍中,二十六岁的司令员同志与二十岁的谷盈同志首次见面。

    当时,司令员同志是团指导员,谷盈同志是警卫班长,那次相识后,二人便开始了长达十一年的战友情谊。

    谷盈同志一开口,他便猜到了其意图。

    被看穿心思的谷盈同志索性挑明了,“司令员同志,方木恒同志这样的宣传人才,我手上确实是急缺。”

    “你缺人?谁不缺人?”司令员同志哼了一声,“方木恒同志你就不要惦记了,你看看今天来听讲演的学生娃娃里有没有好苗子,我特批你先选三个。”

    “不给方木恒。”谷盈同志看了一眼正在慷慨激昂讲演的方木恒,咬咬牙,“那把刘波同志给我。”

    然后,谷盈同志就看到了司令员同志露出‘你在做梦吧’的表情。

    ……

    “笔部队?”路大章露出惊讶之色,“这是什么部队?”

    老黄也是第一次听到‘笔部队’这个名字,同样很惊讶。

    这是‘火苗’同志组织召开的上海法租界特别党小组会议,党小组组长程千帆向两人提及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笔部队。

    “这个‘笔部队’,我也是在昨天去‘拜访’今村兵太郎的时候,从他的口中第一次听到。”程千帆说道。

    “你讲一讲。”路大章喝了一口茶水。

    老黄则是捏起一只花生米,扔进了嘴巴里,摆摆手,做出快讲快讲的手势。

    “满洲映画协会,这个你们应该听说过吧。”程千帆问道。

    老黄和路大章都点点头。

    去年的八月份,日本人在东四省沦陷区成立了所谓的“满洲映画协会”。

    这个‘满洲映画协会’,名义上是爱好电影人士自发成立的,实际上其背后是受到“伪满洲国”政府和日本人在东北地区最大的企业‘满铁’联合指挥控制的。

    “满映”的电影分为两类,一种是直接为日本侵略行为进行美化,鼓吹“日满亲善”和“五族协和”。

    另一种就是以风花雪月为主,试图消磨掉中国人民的抵抗意志。

    “这个‘笔部队’,其目的和这个满洲映画协会一样,都是美化日本侵略者的血腥侵略行径。”程千帆说道。

    他喝了一小口温热的黄酒,继续说道,“简而言之,就是日本政府从其国内征集了一批作家、学者,还有一些就是投靠日本的汉奸文人。”

    “这些人撰写文章、新闻报道,拍摄照片,等等方式,宣传日本人占领我国土之后,给中国人带来的幸福美满的生活。”程千帆说完,冷笑一声。

    “这不就是在造假嘛。”老黄露出鄙夷之色,“文章是他们写的,不过,参与拍照的人老百姓,则是受到刺刀的威胁被迫参与进来的居多。”

    “这种一看就是造假的事情,日本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什么?”路大章清了清嗓子,“他们难道以为这种造假的文字就能够迷惑老百姓?”

    “日本人搞这些动作,其目的应该是做给洋人看的。”程千帆说道,“日军的暴行被传播报道,可谓是举世哗然,日军这是寄希望以这种方式欺骗全世界,改变他们在西方人眼中的残暴形象。”

    路大章点点头,“这对于我们争取国际支持将会产生不利影响。”

    “我补充一点啊。”老黄说道,“这些文字和照片,具有迷惑性。”

    他看着两人,正色说到,“哪怕是我们将来赶走了日本鬼子,但是,在将来的某一天,日本人依然可能用这些文字和照片来搞事情,甚至于我们的后代也会有人不明真相的上当。”

    “老黄说的这一点也很重要。”程千帆表情严肃的点点头,“无数红色战士、抗日志士的鲜血不能白流,更不容亵渎,所以,对于日本人的这个‘笔部队’,我们绝对不能轻敌大意。”

    “你是意思是?”路大章问道。

    “根据我从今村兵太郎那边得到的情报,日本人已经抽调了‘笔部队’的人不日抵达上海。”

    他看着两位战友,“我这边目前的首要工作是梅(申平)、高(庆武)之事,故而这件事我暂时抽不开身。”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宋甫国抵达上海后,的这段时间,我会尽可能的避开组织上的工作,以免因为宋甫国的警觉和怀疑。”他继续说道。

    “我赞同。”老黄喝了一口酒,说道,“宋甫国是国党老特务,面对此人,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这样,这件事由老黄去见蒲公英同志,向他汇报此事,对于如何应对此事,请组织上定夺。”程千帆说道。

    “可以,我去见‘蒲公英’同志。”老黄点点头。

    程千帆又看向路大章,“老路,你朋友多,暗中盯着金神父路的‘文友社’。”

    “你的意思是,日本人的这个‘笔部队’会和上海滩原来的这些汉奸文人搞在一起?”路大章立刻明白了程千帆的意思。

    “八九不离十。”程千帆点点头,“外来的和尚想要念好经,最快的方式是和本地的这些假和尚沆瀣一气。”

    “交给我了。”路大章点点头,他交游广阔,三教九流都有涉猎,不露痕迹的暗中打探消息最适合他。

    “我暗中安排人盯着宋甫国乘坐的轮船了,最新的消息是宋甫国将会在明天上午抵达。”程千帆说道,“所以,今天小组会议后,我会暂时停止组织上相关工作。”

    他看向两人,“老黄,老路,从明天开始,你们若是有事情找我,或者是和我偶然见面,定要加倍小心。”

    老黄和路大章都是点点头,两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特科了,自然非常清楚此事非同小可。

    宋甫国这样的老牌国党特务,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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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私人恩怨’

    “咳咳咳,查清楚了?”汪康年阴着脸,问道。

    剧烈的咳嗽令他感觉难受,摸出手帕擦拭了嘴角的唾液,汪康年看了一眼巷子里那个正在朝着埋伏地点走来的女人。

    “查清楚了。”小四点点头,“唐筱叶邀请程太太去职业妇女俱乐部的会场听讲演,这个女人应该是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什么意思?”汪康年问道。

    “根据我们的调查,这位程太太是一个贤妻良母,对政治不感兴趣,她到了会场,发现是抗日讲演后,转身便离开了。”小四说道。

    “而且程太太和唐筱叶似乎还发生了争吵,她对于这件事很生气,表示不允许唐筱叶再去拜访她。”

    “此外——”

    “还有什么?”汪康年问道。

    “程千帆的手下李浩警告了唐筱叶。”小四说道。

    “这么说这次只是意外,并非程千帆要和我们发生冲突?”汪康年手中捏着香烟问道,一到冷天,身上的旧伤就开始折磨他,他有烟瘾也不敢抽烟。

    “从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这样子的。”小四说道。

    汪康年点点头,他深恨程千帆,但是,却也知道此人在法租界势力庞大,倘若此人和红党以及反日分子搅和在一起,这将是极为麻烦之事,好在程千帆应该没有问题,此人素来亲近日本人。

    “你认为唐筱叶是红党吗?”他问小四。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唐筱叶上女中的时候就多次参加反日游行,不过,似乎她只是一个活跃的反日分子,并不像是红党。”小四说道,“最起码,我们没有查到她是红党的证据。”

    “证据吗?”汪康年看着巷子里越走越近的那个姑娘,嘴角扬起冷笑,“抓住这个女的,审一审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个叫做舒颜的姑娘是唐筱叶的好友,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唐筱叶参加的反日游行、讲演活动,这个姑娘都有份。

    唐筱叶是方国华的女儿,同时鉴于方家和程千帆的关系,不好轻举妄动,但是,这个姑娘没有什么背景,抓人便不需要什么顾忌。

    ……

    小舒意识到了不对劲。

    巷子里太安静了。

    这是她回家经常走的路,巷子里有几只流浪猫,每次她从这里经过,都能听到猫儿叫唤。

    有时候她会拿出自己省吃俭用的馒头,喂给小猫吃。

    但是,今天并没有听到猫叫。

    小舒加快脚步,她开始奔跑。

    “抓住她。”汪康年下令。

    同时他心中一喜,这个女人太警觉了,这反而说明其身份不寻常。

    小舒跑得很快,穿过巷子,前面就是大马路,有巡捕巡逻,她可以选择大声呼救。

    砰!

    小四开枪了。

    一枪击中了小舒的大腿,她随即跌倒,扑在地上。

    她抬起头,便看到好几双奔跑过来的脚,然后便看到了黑洞洞的枪口。

    “救命!”

    “有匪徒!”

    小舒大声喊。

    然后她就被抓住,嘴巴也被堵住了。

    汪康年蹲下来,用枪顶住了舒颜的头,嘶哑着嗓音问道,“舒颜?”

    因为腿部枪伤的剧痛,小舒痛苦的咬着牙,一言不发。

    ……

    “带走。”汪康年一挥手。

    柔弱的小舒,突然迸发出巨大的能量,她挣扎着往前爬。

    汪康年冷笑着,看着这姑娘拖着伤腿爬行,地上拖下长长的血迹。

    “你跑不掉的。”小四露出一丝怜悯之色,轻声说道。

    枪声以及刚才的呼喊声引起了马路上巡逻的巡捕的注意,有脚步声传来。

    汪康年皱了皱眉头,“带走。”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爬行的姑娘不动了。

    汪康年心中骂了句,几步上前,将姑娘的身体反过来,看到一把剪刀深深地插入了姑娘的胸膛。

    汪康年气的一拳打在了墙壁上,然后又一脚将一个手下踹翻在地。

    “为什么不搜身?”

    “蠢货!”

    “大哥,巡捕来了。”小四看了一眼躺在地上,鲜血满满流淌的姑娘,对汪康年说道。

    “撤!”汪康年抬起手枪,对着还有一口气的姑娘,对着那流淌着鲜血的胸膛,发泄一般的连开数枪,然后转身就走。

    一队巡逻的巡捕跑进了巷子里,只看到一个姑娘仰面躺在地上。

    一名巡捕蹲下,听到姑娘的呻吟声。

    “回家。”小舒的声音很低。

    “你家在哪里?”巡捕问道。

    “我的家……松花江……”姑娘生命中最后一句话。

    她安静躺在那里,瞪大了美丽的双眸,彻底没有了任何声息……身下是一片嫣红!

    “潘哥,是汪康年的侦缉队。”一名巡捕蹲下来,对这名巡捕说道。

    “向捕房汇报吧。”潘姓巡捕叹息一声,帮姑娘合上了眼睑,说道。

    停顿片刻,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亲自去汇报。”

    这里是中央区的辖区,他们隶属于中央巡捕房,他知道自家小程总和汪康年不对付。

    姑娘,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得了。

    ……

    就在这时候,在台斯德朗路的安全屋,程千帆的手指在嘀嘀嘀的按响着敲击键。

    他的手指按键飞快。

    同老黄以及路大章分开后,他来到安全屋向总部发报。

    日军‘笔部队’的出现,引起他的高度警觉,这是一个新情况,必须向总部报告,提醒总部加以注意。

    此外,他也将自己的对相关工作的安排向总部进行汇报、备案。

    还有重要的一点,程千帆明确告知总部,在宋甫国滞留沪上这段时间,他将采取静默,并且做好了紧急情况下的处置准备。

    不知道为什么,宋甫国的到来令程千帆有一种莫名的威胁感。

    这股危险的感觉,有一部分来自于宋甫国本身,宋甫国是国党内部颇有能力的老资格特务,程千帆此前每次和宋甫国接触,也都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此外,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

    在残酷的白色恐怖时期,在无数次生死考验中,这种直觉有出现过,他能够无数次化险为夷,除了他自己素来谨慎之外,也和这种对危险的直觉分不开的。

    程千帆自我剖析,他得出的判断是,梅申平、高庆武二人所参与之事乃是汪系和日本人之间的极机密之事,日本人对此防范极为严格,任何可能接触或者是试图打探触碰这件事的人,都有可能招致危险到来。

    很快,程千帆收到了‘农夫’同志的回电。

    ‘农夫’同志认可了他对相关工作的处置安排,同时批准他暂时静默,并且约定了重启电台联系的暗号。

    “‘火苗’同志,万望保重。”

    程千帆看着最后这句话,英俊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

    翌日。

    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明媚。

    程千帆和妻子以及小宝一起吃早餐。

    “我这几天工作会比较忙。”他拿起手帕擦拭了嘴角,对白若兰说道,“近来市面上不太平,到时候若是浩子来接你们,你们跟着浩子……”

    白若兰的心揪起来,她看着自己的丈夫,眼眸中写满了担忧。

    “没什么。”程千帆安慰妻子,“只是未雨绸缪罢了。”

    他知道若兰已经猜到了很多,所以现在说话比之以往要直接了一些。

    “我前天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白若兰说道。

    “什么事?”程千帆惊讶问道,然后便看到妻子抚着肚子,他的目光瞬间无比温柔,“在想着呢,我打算过些日子去看望老师,请老师帮忙参谋一下。”

    若兰说的事情,指的是给肚子里的孩子起名字的事情。

    这个女人啊,心里十分的担心,又不想因为这种担忧给他带来困扰,故而用这样的方式来提醒他注意安全。

    “我也好几天没去拜访师母了。”白若兰说道。

    “那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拜访老师和师母。”程千帆微笑说道。

    “好的。”白若兰甜甜一笑,似乎是丈夫这句话,便心安不少。

    ……

    “帆哥,昨天金神父路发生了枪杀案。”

    甫一上车,李浩便告知程千帆出事了。

    “枪杀?”程千帆微微皱眉。

    “一个姑娘下班回家的路上遭遇了枪击,当场死亡。”

    “查出来是谁干的没有?”程千帆问道。

    “潘磊带队出的现场,据他汇报,凶手是汪康年的侦缉大队。”

    程千帆的心中咯噔一下,汪康年的人制造的血案,这个畜生一直以红党为目标,那么,这个被杀害的姑娘的身份……

    “死者是什么情况?”他问。

    “姑娘名字叫舒颜,是上海职业妇女俱乐部的工作人员。”李浩说道,他看了后视镜一眼,“这个舒颜是唐筱叶的好友,两人关系很好。”

    “汪康年?”程千帆的脸上便浮现出怒色,“凶手抓住没有?”

    “没有,巡捕赶到现场的时候,枪手已经跑了。”李浩说道。

    程千帆冷着脸,“汪康年向来以红党为目标,这个舒颜是红党?”

    “暂时不清楚。”李浩摇摇头,“不过,这个舒颜一直都有参加抗日游行和讲演,是一个抗日活跃分子。”

    李浩的脸上是愤怒和惋惜的表情,“帆哥,这姑娘才十九岁。”

    程千帆的脸色阴沉,“巡捕房怎么说?”

    “通告已经出来了,说是这姑娘独自一人回家途中遭遇劫匪,不幸罹难,深表哀悼。”李浩愤愤不平说道,“帆哥,法国人现在是能不招惹日本人便不招惹,打落牙齿也往肚子里吞。”

    “那是因为死的不是他们的人。”程千帆冷哼一声,说着他骂了句。

    已经到了薛华立路的中央巡捕房。

    浩子按了下喇叭,和巡捕打招呼,岗亭的巡捕早就看到是小程总的车子,提前拉起了道闸。

    浩子看了一眼后视镜,犹豫片刻,还是小心翼翼问道,“帆哥,如果这个舒颜是红党……”

    “如果红党落到我的手里,也只有死路一条。”程千帆看了一眼开车的浩子,沉声说道,“红党我们可以杀,汪康年这样的汉奸也可以杀,但是,死的是中国人,记住了——”

    他的表情阴冷,“我们杀红党,那叫戡乱,汉奸杀红党,这也是一笔罪孽,一笔血债。”

    说着,他摇摇头,“当然了,这比血债,是红党那边要记上的,我们就不必趟这一池浑水了。”

    浩子停好车,他的情绪有些低落,他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

    “我记得白赛仲路有一家赌档和汪康年有些关系?”程千帆突然问。

    “是的,是汪康年的手下,就是那个叫小四的在负责。”李浩点点头。

    “扫了。”程千帆冷笑一声,说道。

    说着,直接下车,拿起警帽,拍了拍,戴上,大阔步走上捕厅的台阶。

    “是!”李浩看着帆哥的背影,高兴的答应一声。

    他自然知道帆哥下令动手绝不是为红党报仇,之所以下令行动,这只是因为对方是汪康年,汪康年的人越界进入中央区犯事,‘小程总’自然不可能不给出回应。

    这和红党不红党无关,是私人恩怨。

    不过,不管怎么说,李浩的心中舒坦多了。

    ……

    二十岁的年轻姑娘舒颜的惨死,并没有在巡捕房引起什么波澜。

    即便是报馆那边,也是以巡捕房的通告内容进行报道,顶多是感慨一番‘花季女子走夜路,惨遭劫匪戕害’,以兹提醒女子一个人走夜路要加倍小心。

    ……

    上午十点多,程千帆处理完公务,换了一身便衣,施施然离开了薛华立路。

    今天上午,宋甫国乘坐的轮船就将抵达上海。

    安全起见,他自然不会亲自去接船,不过,程千帆早就找了个借口,他会出现在码头附近的一家戏楼,居高临下暗中观察。

    很快,小程总亲自驾驶小汽车在前后两辆护卫车辆的拱卫下,出现在辣斐坊应怀珍的楼下。

    应怀珍一身绯红的旗袍,紧贴的身腰,将女子姣好的身体的曲线轮廓凸显的淋漓尽致。

    小程总亲自下车拉开车门,应怀珍妩媚一笑,弯腰上车,风吹起,带起一阵香风,女人故意慢慢上车,小程总哈哈一笑,给了挺翘的臀部一记巴掌。

    “讨厌。”应怀珍上了车,面色潮红,白了一眼。

    “还是你懂我,知道我最喜欢你这翘臀。”程千帆开着车子,看着后视镜,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哎呀,说什么呢。”应怀珍嗔怒,“日理万机的小程总今天怎么想起请我去听戏了?”

    “自然是思念佳人。”程千帆微微一笑。

    “佳人是谁?在哪呢?”

    “在我屁股后面坐着呢。”

    “呸!粗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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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个月又是动手术,又是重感冒的,更新实在是不力,首先向大家真诚道歉。

    感谢所有订阅、打赏、投月票、投推荐票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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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致!

    敬礼!

第260章 共同的敌人

    “三哥,时间到了。”阿赖从身上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

    “等。”夏问樵翘着二郎腿,右手放在腿上,有节奏的打着节拍。

    台上正在唱的是《王佐断臂》。

    阿赖点点头,没有再聒噪什么。

    此前他还会聒噪,说几句‘程千帆凭什么让三哥等他’之类的话,现在他不会说这些话了。

    他不是傻子,‘小程总’如今的强横,他们这些人是感受最直接的。

    阿赖退到了一侧继续听戏,他摇头晃脑的,嘴巴里哼着戏词。

    最近这段时间,三哥迷上了这出戏了,单单是他陪着三哥听戏,便已经听了十几遍了,故而他对于戏词都能唱出来了。

    ……

    这个时候,三辆黑色的小汽车一字排开停在了戏楼下。

    头前的小汽车内下来三名手握短枪的男子,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后面那辆小汽车内的保镖则围上来,拱卫着中间的小汽车。

    “三哥,程千帆来了,还带了一个女人。”阿赖看了一眼,走过来低声汇报,“是那个叫应怀珍的女人。”

    夏问樵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心中也是舒了一口气,这是打算好好谈合作的意思了?

    现在的程千帆已经贵为‘小程总’,和两年前的‘小程巡长’不可同日而语。

    “小颖呢?”夏问樵皱眉问道。

    “小姐在那呢。”阿赖说道,“小姐说了,既然可能用不着她,就不要打扰她。”

    夏问樵顺着阿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自家妹子脖子上挂着照相机,正在对着戏台上猛拍照。

    他不禁扶额。

    对于这个妹妹,他是头疼不已。

    夏小颖喜欢戏曲,不仅仅喜欢听,还喜欢唱曲,两年前就偷摸摸的加入了迎宾楼的赵家班,时至今日,赵家班的春香便是他夏问樵的亲妹子,这已经是江湖上半公开的秘密了。

    夏问樵不喜欢妹子抛头露面唱戏,时常训斥。

    夏小颖的回答振振有词:

    她喜欢唱戏,穿上戏服,登台唱戏,看着台下那些洋人一幅大惊小怪的样子,她心里特满足,觉得身为中国人难得高人一等。

    “去请小姐过来。”夏问樵说道。

    ……

    “她们两个倒是相见恨晚的样子。”程千帆微笑说道。

    “舍妹顽劣,见笑了。”夏问樵摇摇头,苦笑一声。

    夏小颖和应怀珍聊了两句,两名女子竟然言谈甚欢。

    夏小颖给应怀珍看她拍的照片,邀请她去一旁拍照;应怀珍看了小程总一眼,看到程千帆点头,这才到了一旁随着夏小颖一起拍照、细细聊天。

    ……

    ‘小程总’和‘黑三郎’两人寒暄片刻,很快便进入正题。

    “程兄。”夏问樵脸色阴沉,“你莫不是把我夏问樵当成傻子?”

    程千帆轻轻呷了一口茶,并没有因为夏问樵的态度而生气,“夏三哥莫急,此话怎讲?”

    “我的人去和那个老东西直接卯上,你的人躲在背后,最后才出手。”夏问樵冷哼一声,“到时候我和那位两败俱伤,你‘小程总’在一旁坐收渔翁之利。”

    “不不不。”程千帆摇了摇手指,“夏三哥,此言差矣。”

    他微微一笑,“首先,真要算起来的话,我是兵,你是贼!”

    他看着夏问樵,嘴角是笑意,“自然是你们冲在前面,我在后面伺机而动。”

    说着,他摇摇头,“夏三哥莫急,听我把话说完。”

    夏问樵冷冷的看着他。

    “再者,‘两败俱伤’?”程千帆摇头,笑了笑,“夏三哥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你能崩掉张笑林的一颗牙,就算是了不得了。”

    夏问樵露出尴尬、愤怒之色,似是因为被当面如此不留情面的指出,而欲出离愤怒。

    “如果‘小程总’今日是为了消遣、羞辱我夏问樵,那么……”

    “夏三哥且稍安勿躁。”程千帆起身,亲自给夏问樵倒了茶水,“我话还没说完呢。”

    说着,他坐下来,摸出烟夹,朝着夏问樵示意,后者冷哼一声,程千帆便笑了笑,自己取出一支烟,自顾自点燃,轻轻抽了一口烟。

    鼻腔呼出烟气,‘小程总’脸上是温和的笑容,“你夏三哥能崩掉那老家伙一颗牙,我程千帆铆足了劲,估计也就勉强能让张笑林再掉一颗牙罢了。”

    听到程千帆这么说,夏问樵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就在这个时候,程千帆起身,直接来到窗边,他指了指远处忙碌异常的码头,“夏三哥,且看。”

    ……

    夏问樵有些不明所以,走到窗边看,他以为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却没有看到什么异常。

    看着带着询问和不解目光看过来的夏问樵,程千帆嘴角扬起,“这都是钱啊。”

    上海开埠后,此地距离浦西租界仅一江之隔,虽然隔江来往需要摆渡,但距离最近,而且水运交通方便。(PS1)

    因而洋人的公司纷纷在这里建码头、开厂。

    譬如说英商祥生铁厂、日商黄造船所、英美烟厂和英商茂生纱厂、日华纱厂等。

    还有英商太古浦东栈、太古华通栈,法商永兴栈,德商瑞记洋行火油池等等的仓库也都在此地。

    此前国府的轮船招商局的南栈房,也在此地,上海沦陷后,这个库房也被日本人占领,被日本军方征用。

    “张笑林为何要对我下手,他又为何盯上了你?”程千帆指着远处的黄浦江江面,问夏问樵。

    “黑市,货运。”夏问樵说道,“张笑林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

    程千帆微笑,点点头。

    夏问樵和张笑林同属于青帮,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说,夏问樵是此时远在香港那位的人。

    张笑林早就眼馋夏问樵所掌握的黑市交易,特别是货运渠道了,此前摄于杜月生的强大势力,他不敢动手。

    现在杜月生香港避祸,张笑林自觉有了日本人的支持,早就垂涎三尺的他终于忍不住动手了。

    近来,夏问樵的黑市生意接连出事,货物被抢,运货船只被扔了卸下引信的炸弹。

    夏问樵自然知道幕后主使者是何人。

    他虽然也是上海青帮的一号人物了,但是,在张笑林面前确实是实力远不足,为此他忧心忡忡。

    也就在这个时候,程千帆亲自致电夏问樵,面对张笑林这个共同的敌人,两人此前的那些小摩擦根本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

    就在此时,一艘已经靠岸的远洋大轮船开始下客,码头上人潮涌动。

    有旅客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从戏楼下面的马路上走过。

    “珍姐,我来给你拍张照片。”夏小颖示意应怀珍靠在二楼木质栏杆边,嚷嚷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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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外话------

    PS1:大家猜测这是现在的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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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级考古大师》顾屈著

    “考古的意义,并不只是为获得惊世文物,而是要理清这些遗址和文物背后整个中华民族文明的发展脉络。”

    “漫漫星河,几代人上穷碧落下黄泉的不断探索。”

    “是对中华文化的解读、还原和传承!”

    “听,先祖们在说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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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谍战岁月介绍:
‘火苗’、‘星火’、‘陈州’、‘青鸟’、‘琥珀’、‘程武方’、对了还有‘宫崎健太郎’,还有——
程千帆每天睁开眼睛,脑海中第一个反应就是:今天,我的身份是什么(我该穿哪件马甲)?
本书又名‘王牌特工之我的马甲数不胜数’。
深藏敌人内部的红色‘火苗’、身手敏捷、功勋卓著的红队队员‘陈州’、军统戴春凤的爱将青鸟……等等等等。
但是,他知道,他是程千帆,一个坚定的红色战士!
“黑暗里,你坚定地守望心中的太阳;长夜里,你默默地催生黎明的曙光;虎穴中,你忍辱负重,周旋待机;搏杀中,你悄然而起,毙敌无形;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勋永垂不朽……”
他的故事从1936年的初春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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