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惊喜
“东西都收拾好了?”宋甫国问道,他一身西装革履,外面套着风衣,戴着礼帽,手中拿着文明棍。
“老板,已经收拾好了。”范畦说道。
他手中拎着的皮箱是特别打造的,中间有夹层,可以放一支短枪和两枚弹匣。
宋甫国没有说话,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装,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那熟悉的江面,熟悉的建筑。
也有一些建筑不见了,消失在了战火中。
码头上那高高飘扬的膏药旗是那么的刺眼。
“走吧。”宋甫国点点头。
为了避免多名单身男子聚集在一起引起日本人的怀疑,他和范畦一起,另外三名手下则分开行动。
“老板,是那个刘老板。”范畦露出笑容,朝着远处挥了挥手。
宋甫国扭头去看,就看到刘老板一行五人拎着大大小小的行囊,似乎是在等来人来接船。
刘老板摘下帽子,挥了挥帽子。
宋甫国微笑着,也脱帽挥手遥遥致意。
“黄包车。”范畦拎着箱子,挥手拦下了两辆黄包车。
宋甫国看了范畦一眼,然后便上了黄包车。
……
离开了码头,过了两个巷子,两个人下车,范畦付了车资,这才找到机会开口,“老板,刚才那边……”
“我看到了。”宋甫国说道。
两人原来的计划是先在码头附近找地方打一个电话,这个电话代表了他们已经安全抵达。
范畦突然招手拦下黄包车,这是意外情况。
宋甫国当时尽管心中有疑问,但是,面上并无变化的上了黄包车。
警惕的宋甫国随后就看到了黄包车夫奔跑经过的路边的情况。
那里停了两辆小汽车,汽车前面插着日本旗,应该就是这两辆特殊的小汽车引起了范畦的警觉。
宋甫国暗下里揣测,这艘轮船上可能有日本方面的重要人士?
这两辆小汽车是来接人的。
他对范畦的反应非常满意,范畦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立刻撤离,绝对不要表现出对小汽车那一侧的情况有任何的兴趣:
普通的中国人,看到日本人避之唯恐不及呢,多看一眼都容易引起怀疑。
或者说,对于范畦来说,他不需要冒着危险停留以打探消息,他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护宋甫国,其他的都可以不理会。
……
看到‘唐老板’两人离开,石上干夫这才来到谷口宽之身旁,“老师,总领事馆来接我们的车子已经到了。”
“不是说了不要来接我们吗?”谷口宽之皱了皱眉头。
石上干夫笑了笑,没有说话。
“老师,这是帝国对您的重视。”晴子在一旁说道,“您身份特殊,总领事馆自然不能怠慢。”
“这便是我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的地方。”谷口宽之摇摇头,手中的文明棍一指,“走吧。”
车子停靠在马路边上,旁边便是戏楼。
几人走到车边。
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早已经等候在车旁,看到当先走来的那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他赶紧迎了上去。
“谷口教授,帝国驻上海总领事馆二等秘书坂本良野,特来迎接您。”
“坂本良野?”谷口宽之看了对方一眼,“坂本家的小子?”
“是的,教授,家父坂本长行。”坂本良野恭敬说道。
“原来是坂本君的麒麟儿。”谷口宽之脸上露出了笑容,“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只有七八岁呢。”
“教授,这里人多嘴杂,请。”坂本良野打开车门,说道。
“晴子,你跟我一起上这个车。”谷口宽之吩咐说道,他看了一眼一个戴眼镜、身材瘦削的年轻男子一眼,“昌二,你和其他人一起上另外那辆车。”
“是!”八目昌二表情有些木讷,点点头。
……
二楼。
“珍姐,看这里,对。”
应怀珍莞尔一笑。
夏小颖甜甜一笑,按动了快门。
咔擦。
画面在这一刻定格。
程千帆和夏问樵的此次会谈并不顺利,双方并没有就‘联合抗张’达成卓有成效的约定。
不过,倒也并非毫无进展,小程总和‘黑三郎’的直接面谈,两人确认了一个共识:
两家单独任何一家都无法和张笑林的势力相抗衡,合则两利,唯有报团取暖。
只是,此事牵扯太多利益,且无论是夏问樵还是程千帆,都并不放心对方,故而此事还有的谈。
“珍姐,我今天就让人把照片洗出来,明天一大早派人给你送过去。”夏小颖和应怀珍依依惜别。
“谢谢你呐。”应怀珍握着夏小颖的手,在这位夏家小姐的耳边低语一番,夏小颖就红了耳朵,轻轻捶了应怀珍一下。
……
就在这个时候,戏楼隔壁的‘来福旅社’门口传来了争吵声。
一个送包饭的小伙计,急的满头大汗,正在和旅社东家争吵。
门口还围着了看热闹的闲汉。
无论是夏问樵的人,还是程千帆的人都立刻警觉起来,杀手刺杀便惯用这种手段,故意生事,引起围观,然后突然拔枪射击。
阿赖使了个眼色,一个早就关注那边动静的手下过来汇报。
“三哥,是附近做包饭的接了个订包饭的电话,小伙计送包饭来到旅社,东家说店里没有他说的那户旅客。”
这种事,说奇怪吧,却又不奇怪,说不奇怪,却又似乎有些奇怪。
特别是在多疑之人看来。
程千帆和夏问樵对视一眼。
两人都是极为珍视生命之人,安全起见,两人立刻握手道别,在各自的手下的拱卫之下,赶紧上了小汽车离开此地。
……
“没想到你和那位夏小姐倒是谈得来。”程千帆捉住了应怀珍的柔荑,轻轻摩挲,微笑说道。
“看到小颖,我便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应怀珍幽幽一叹,“真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啊。”
“你老了吗?”程千帆看了应怀珍一眼,目光停留在某处,微微一笑,“没有啊,我是喜欢吃桃子,可不喜欢吃老桃子。”
“呸。”应怀珍嗔了一眼,“女儿家悲春伤秋,多好的意境,你倒好,如此这般作弄。”
“作弄?”程千帆似笑非笑,目光在应怀珍姣好的身躯上扫过。
“哎呀,你这人。”应怀珍羞红了脸,轻轻打了一下‘小程总’。
“帮我按按头,捏捏肩。”程千帆哈哈一笑,顺势躺下,脑袋靠在了应怀珍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应怀珍妩媚一笑,俯下身子,葱白般纤细的手指在小程总的脑袋上轻轻按压。
“别闹。”应怀珍制止了小程总不安分的手。
“我闹什么。”程千帆闭着眼睛说道,“砸到我脑袋上了,喘不过气。”
应怀珍大羞,按压脑袋的手稍稍用力。
程千帆的嘴角一扬,笑了笑,不再说话,悠悠哉哉的享受美人的按摩。
……
宋甫国已经安然抵达上海了,刚才旅社门口饭馆小伙计和旅社东家的争吵,便是源自宋甫国的一个‘报平安’电话。
程千帆心中暗暗盘算了一下时间。
如果梅申平、高庆武二人确实如重庆来电所判断的那般是来了上海,此二人应该已经来了两三天了。
应该已经和日本方面进行了接触,甚至已经开始了正式会谈。
只是,他这边暂时没有收到任何风声:
他这两天分别去了特高课向三本次郎汇报工作,去了今村兵太郎家中‘聆听老师教诲’。
但是,无论是特高课还是总领事馆这边,他都没有发现任何有关梅申平、高庆武二人的任何蛛丝马迹。
这两个人就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照片给我一张。”‘小程总’闭着眼睛,呢喃说道,“你穿着这一身旗袍,倚靠着栏杆,金色的阳光披洒在你的身上,迷了我的眼,惑了我的心。”
应怀珍按压肩膀的手,有了细微的停顿,她看着躺在自己的怀里的这个男人。
男人闭着眼睛,很放松。
‘英俊的面庞犹如大理石雕刻一般’,应怀珍响起了这句话,她不记得自己是从哪里看到这句话的了。
应怀珍的双手下意识的温柔了许多。
自己只要双手用力,扼住他的脖颈,大名鼎鼎的小程总就被自己掐死了。
她又胡思乱想道。
……
这一天,程千帆没有和宋甫国立刻见面。
两个人都是非常有经验且极谨慎之人。
宋甫国需要确认自己有没有被敌人跟踪。
程千帆需要确认宋甫国那边没有出问题。
“谷口教授,今天的晚餐还满意吗?”坂本良野语气恭敬问道。
“刚来上海的第一天,就能够吃到地道的家乡菜,我很开心。”谷口宽之微笑点头。
总领事馆方面对他的到来颇为礼遇,特别请了来自神户的厨师为他精心制作了晚餐。
“今村先生今天本来要亲自招待教授的,只是临时突然有紧急事情需要处理。”坂本良野说道,“今村先生托我向您转达歉意,他明日亲自在家中设下晚宴,为您接风洗尘。”
“今村君太客气了。”谷口宽之微微颔首。
……
“教授,宫崎君若是知道你来到了上海,定然极为欢喜。”坂本良野看着那个叫晴子的姑娘过来给两人斟茶,随口说道。
谷口宽之挥了挥手,等自己的女学生离开后,轻轻呷了一口茶,赞叹说道,“好茶。”
“这是姑苏的明前碧螺春。”坂本良野说道,“是今村先生特别令我取来招待教授的。”
“今村君有心了。”谷口宽之点点头,随后才问道,“良野和健太郎认识?”
“我是宫崎君是两年前认识的,可谓是一见如故。”坂本良野说道,他有些疑惑,“宫崎君没有同您提起过吗?”
谷口宽之便笑道,“你可知健太郎私下里如何称呼我?”
坂本良野摇摇头。
“刀斧手。”谷口宽之哈哈一笑,说道,“这是这个内向的家伙私下里称呼我的。”
谷口宽之喝了一口茶,“许是因为我对他太过严厉,他实际上与我并不是那么亲近的。”
“宫崎君并非是内向之人啊。”坂本良野笑着说道。
“这是一个有些安静,有些腹黑的家伙,实际上是渴望朋友的,若是能够真正成为他的朋友,他还是很热情的。”谷口宽之说道。
坂本良野点点头,心说原来如此。
听到谷口宽之用‘安静’来形容宫崎健太郎,他有些疑惑。
不过,又想到宫崎健太郎并没有向谷口宽之提及他和自己之间的友谊,坂本良野并无失落,反而觉得自己找到了原因。
看来宫崎君和谷口教授之间的关系确实正如教授所说,师生情谊是有的,但是,并非那么亲近,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教授并不了解宫崎君真正的性情。
此外,听到老师用‘腹黑’来点评自己的学生,他也不禁莞尔。
“教授果然很了解宫崎君。”坂本良野微笑说道,“宫崎君交游广阔,对待朋友确实是非常真诚。”
宫崎健太郎待人真诚?
也许吧。
据他所知,宫崎虽然朋友极少,但是确实是相处的还算不错。
至于说交游广阔?
宫崎毕业以后,以‘行吟诗人’的身份外出‘游历’,确实是有所长进的,不过,说‘交游广阔’似乎有些夸张了吧。
谷口宽之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当坂本良野在说客套话。
……
“教授,需要我告知宫崎君您目前已在上海吗?”坂本良野问道。
“暂时不必了。”谷口宽之摇摇头,“我此番来上海,是有工作要处理的,等我忙完工作,再抽个时间和健太郎见个面吧。”
“好的。”坂本良野点点头,不过心中却是忍着笑,他已经从今村兵太郎那里知晓了明日的安排:
今村兵太郎会在家中设宴为谷口宽之接风洗尘。
此外,今村兵太郎会邀请宫崎健太郎赴宴,打算给谷口宽之制造一个惊喜。
现在嘛,谷口宽之不打算将他抵沪的消息告知今村兵太郎,那么,明晚赴宴的宫崎健太郎则是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来到,如此,这个惊喜便是这队师生双方共同的了。
“天色不早了,就不打扰教授休息了。”坂本良野起身鞠躬告辞。
离开招待所的时候,坂本良野在走廊里路遇晴子和八目昌二,两人似乎是发生了争吵,看到坂本良野过来了,晴子礼貌的鞠躬,八目则表情有些尴尬的点头致意。
坂本良野并没有理会,他彬彬有礼的回礼致意。
大约一刻钟后,谷口宽之的房门打开,教授倒背手,站在门口,“晴子,来给我按按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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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强大的法兰西
第二天。
唐筱叶沉默的看着报纸,‘花季女子走夜路,惨遭劫匪戕害’的标题是那么的刺眼,宛若一把尖刀插进了她的胸膛。
她非常仔细、非常认真地把报纸折起来,收好。
牟丽荧看着这位伤心的姑娘,她的眼眸中也满是哀伤,“已经初步查清楚了,是汪康年的侦缉大队秘密逮捕舒颜,舒颜同志中枪后为了避免被敌人抓捕,毅然决然用剪刀……”
“剪刀是我给她买的。”唐筱叶低低说。
“什么?”牟丽荧没有听清楚。
“剪刀是我买给小舒的,她说要给细妹做一身衣服。”唐筱叶说道。
她悲伤的不能自已。
“小舒说看到细妹就想起她的妹妹,天冷了,她要给细妹做一身棉袄。”
牟丽荧沉默了。
舒颜同志的情况她是比较了解的,东北沦陷后,组织上拯救了一批年轻的学生,其中就包括舒颜,舒颜的家人都惨死在日本人的屠杀之中。
“这笔血债,我们将来一定会和敌人清算的。”牟丽荧咬着牙说道。
“姐。”唐筱叶轻声说。
“姐。”她又喊了句。
“姐。”唐筱叶哭泣起来。
小舒和她同岁,只比她打几天,一直吵吵着让唐筱叶喊她姐姐,唐筱叶没有同意,在她的心中,姐姐这个称呼有着特别的意义,也太沉重了。
她一直无法忘记那一年的雨夜,姐姐和姐夫消失,后来便杳无音信。
加入红色后,她曾经打听过姐姐姐夫的消息,却没有所得,了解过姐姐芍药的情况后,老同志们都是一声叹息,在那一年,那一个月,因为‘黎明’的叛变,有太多同志牺牲,更有太多同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姐姐!”唐筱叶呜咽起来,说‘姐,舒颜姐,我承认你是我姐姐了’。
一旁的牟丽荧也是红了眼眶。
为了民族解放,为了四万万人民的自由、幸福、活的有尊严,为了抵抗日本侵略者,为了伟大的红色事业,我们牺牲了太多优秀的同志,有无数优秀的儿女为这个伟大的国家献出了生命!
……
中午时分。
这是虹口区东体育会路七号一幢两层西式楼房。
“梅先生,高先生,两位为了日中两国的长久和平辛苦了,我方已经准备了丰盛的午餐,请二位移步。”影佐祯昭微笑着,向两人发出邀请,“有些僵持、斟酌之处,我们可以边吃饭边谈嘛。”
“客随主便,请。”梅申平和高庆武对视了一眼后,起身说道。
许是因为这句‘客随主便’令影佐祯昭非常开心,他哈哈大笑,热情的邀请两人同行。
“和平运动必须由汪填海先生领导,陈南海和周凉同志,以及和我们其他的一些同志,只愿意接受这个前置条件。”梅申平边走边说。
“这是自然。”影佐祯昭身旁的今井武夫点点头说道,“帝国原意和梅先生、高先生谈,这本身便说明我们是倾向于热爱和平的汪先生的。”
梅申平闻言,非常高兴,点点头,“党内的很多爱好和平的同志,已经集合在汪先生的旗帜下,已经行动起来。”
他露出自信的笑容,“而且我们已经和云南那边、以及四川的一些将领,以及广东那边的一些同志进行了联络。”
今井武夫和影佐祯昭对视一眼,面露笑容,“非常好,我们感受到了以汪先生为领袖的诸位向往和平的诚意。”
……
高庆武特意走慢了几步,走到了代表外务省参与会谈的今村兵太郎的身边,自诩为高级外交专家的他更喜欢和外交人员打交道。
“今村先生,我对贵国外务省的谈判准则表示钦佩,也深切感受到了贵方的诚意。”高庆武说道。
在会谈伊始,今村兵太郎就代表外务省说了一番令高庆武、梅申平非常‘欣慰’的话,言说此次会谈,只为日中友好,并不射击中国国家机密,不涉及中国军事机密,汪填海先生的两位和谈代表是为和平而来,绝非里通外国,日本外务省愿意负责任的给出担保,此乃和平外交行为!
“高先生放心,你我双方的会谈,一切是为了贯彻添皇陛下御前会议精神,一切是为了及早消灭常凯申顽固集团和红党异己分子,一切为了日中友好大业,为了日中亲善。”今村兵太郎微笑说道。
“是极,是极!”高庆武频频颔首,说着便是连续几声咳嗽。
他身体不适,今天是抱病参加会谈。
“我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下午的会谈我就不参加了。”今村兵太郎态度温和,微笑说道,“明日,明日会谈结束后,我亲自设宴款待高先生、梅先生。”
“今村先生盛情邀请,高某荣幸之至。”高庆武哈哈一笑。
今村兵太郎和影佐祯昭以及今井武夫打了声招呼,又向梅申平微微鞠躬致意,这才告辞离开。
此次会谈主要掌握在影佐祯昭为代表的军部参谋本部的手中,外务省虽然有份参与,但是,存在感不高,今村兵太郎对此是颇有微词的,只是却也无可奈何。
……
贝当区。
一处两层高的小洋楼。
这本是一名法国商人的住所,该名商人回国后,房子被租出去,经过几次转手,房子实际上是被程千帆以他人名义秘密租下来。
“宋长官,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程千帆说道。
“肖组长的大名,宋某是如雷贯耳啊,今日得见,果然气宇非凡。”宋甫国说道。
两人随之哈哈大笑,热情握手。
“一路上可还安全顺利?”程千帆关切询问。
“海上还好,昨天经过外白渡桥进租界的时候险些出了事。”宋甫国说道。
“外白渡桥?”程千帆皱眉,“过关卡的时候?”
沦陷区的市民要进入租界,需要经过过江大桥,其中外白渡桥是最重要的过江通道。
日军在外白渡桥上部属了重兵、设卡检查,对于进入租界的车辆、人员严格检查、甄别,旦有他们认为是可疑分子,一律不得通过,甚至动辄直接抓人。
“是的,日军哨卡突然加强了查验,人人都要搜身。”宋甫国说道。
幸亏他提前将皮鞋鞋底割开,将照片放进去,又将鞋底缝好、复原,不然的话,这两张照片可能会引来大-麻-烦。
此外,眼见得日军盘查极为严格,宋甫国当机立断令范畦拐进了一个巷子,将藏在皮箱夹层的枪支弹药取出来藏起来,否则的话,很难说是否会被日军发现。
……
程千帆从公文包中取出两把磨掉了枪号的毛瑟手枪,还有各多一副备用弹匣递给了宋甫国,“好在我早有准备,这两把枪你们带着防身。”
“太好了。”宋甫国大喜,没有武器在身边,无论是他还是范畦都感觉缺乏安全感。
时间紧迫,没有多余的时间寒暄,两人很快便进入正题。
“这是梅申平和高庆武二人的照片。”
程千帆接过照片,仔细看。
梅申平身材略瘦削,短发,西装革履,面带笑容。
高庆武戴着眼镜,文质彬彬,表情自信且眼眸中有一股骄傲之色。
“照片我会安排人多印几张,令手下人四下打探。”程千帆收起照片,说道。
“一切小心。”宋甫国叮嘱说道,“倘若梅、高二人真的在上海和日本人秘密谈判,日本方面定然对此非常警惕。”
“我会注意的,即便是消息泄露,也不会牵连到我的身上。”程千帆说道。
宋甫国点点头,他对程千帆的能力自然是相信的,也知道其素来极为谨慎。
“关于梅、高二位密谋之事,还有无更进一步的情报?”程千帆皱眉问道,虽然已经有了照片,但是,想要在不惊动日本人的情况下在大上海查找二人,可谓是难比登天。
“现在已经可以证实,此前梅申平曾经在沪上秘密和日本人进行了接触。”宋甫国说道,“和梅申平进行会谈之人乃是松本重治。”
……
“松本重治?”程千帆皱眉思索。
“松本重治的表面身份是日本同盟通讯社驻上海分社社长兼香港分社社长。”宋甫国点点头,“这个情报已经从香港方面得到了证实。”
“确定不是在香港?是在上海会谈的?”程千帆问道。
“是上海。”宋甫国点点头,“从日本通讯社香港分社内部了解到,松本此前滞留在上海,并未返回香港。”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程千帆点点头。
虽然梅、高二人此次和日本方面的接触,对接之人可能已经不是松本,但是,作为此前和梅申平谈判之人,松本是比较了解前番内情的,必然会参与其中。
有了一个较为确切的人物目标,且松本此人是明面上的人物,总比大海捞针要容易一些。
程千帆看了看腕表的时间,“今天下午巡捕房还有一次高级别会议,我不能缺席。”
“那好,我们定下来在后日见面。”宋甫国点点头,程千帆的中央巡捕房副总巡长的身份是非常重要的,自然要维护好。
“没有人知道这个房子是我租下,此地还是较为安全的,宋长官可安心住下。”程千帆说道,“若有事,按照事先约定的紧急联络方式联系。”
“我会小心的。”宋甫国点点头。
两人握手道别。
待两人离开之后,在户外负责警戒的范畦走进来,“区座,那人离开了,没有尾巴。”
“今天这件事一定要守口如瓶。”宋甫国沉声说道。
“是。”范畦点点头,“属下没有见过这个人。”
看到宋甫国如此郑重其事,范畦深知今天来此地的这个中年人的身份定然非同一般,连忙表态说道。
宋甫国从抽屉里取出一把毛瑟手枪和备用弹匣,递给了范畦,“这把枪你拿着。”
“是。”范畦赶紧接住短枪,心中无比高兴。
虽然这里是法租界,不是日占沦陷区,但是,手上没有家伙,总觉得心里虚得慌,现在有了这把枪,他的胆气也壮了不少。
看着高兴之下的范畦下意识的又要去摸脸,宋甫国训斥了一句,“不要老去摸脸,这不是一个好习惯。”
“痦子没了,不太习惯。”范畦无奈说道。
……
“查到什么没有?”三本次郎给风尘仆仆的丰川木人倒了一杯红酒,问道。
“暂时没有。”丰川木人坐下来,喝了一小口酒,有些疲惫的摇摇头。
他抵达上海后,就立刻来见了自己的老朋友三本次郎,告知对方军统香港站副站长暨前特务处上海区情报科科长宋甫国可能潜回上海之事,请三本次郎帮忙抓捕此人。
三本次郎自然乐意帮忙,虽然情报是丰川木人提供的,这位老朋友甚至从香港亲自来到上海运作这件事,但是,动手抓人的毕竟是特高课,抓到宋甫国这条大鱼,特高课也是有不小的功劳的。
丰川木人推测宋甫国来到上海后会潜入‘更加安全’、‘易于躲藏’的租界,判断这一行人会从码头上岸,然后通过距离码头最近的外白渡桥进入租界。
三本次郎对于这个分析是表示认可的。
故而日军外白渡桥哨卡突然加强了对过往行人、车辆的盘查,只是目前为止,并没有发现宋甫国一行人的踪迹,倒是顺手抓了几个疑似仇日分子。
“那个范畦……”三本次郎说道。
“我并没有见过那个范畦,不过,手下人汇报说范畦的左脸下方有一颗痦子。”丰川木人皱眉说道,“抓了几个脸上有痦子的,不过,经过审讯后,暂时并未发现范畦的踪迹。”
“有没有可能,他们并没有通过外白渡桥过关,而是通过别的地方进入租界?”一旁的荒木播磨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分析。
“杰斯菲尔德桥?”三本次郎皱眉思索。
……
薛华立路二十二号。
中央巡捕房。
总巡长办公室。
“千帆,你与日本人关系比较好,这件事便由你去和日本人交涉了。”金克木微笑说道。
‘小程总’便看了金总一眼,“金头儿,不知道话,会觉得你这是骂我亲日呢。”
“瞎想。”金克木哈哈大笑。
对于日本人突然加强了对进入租界人群的盘查,特别是在外白渡桥卡口严密盘查、搜身,法租界当局和公共租界当局都很不高兴,今天开的巡捕房高级别会议便是主要讨论这件事。
最终租界当局形成的决意是:
强大的法兰西对于日本人的行为非常愤怒,认为这是对于欧罗巴第一强国的挑衅和不尊重行为,法租界当局对此是零容忍的。
不过,鉴于上海的和平局面来之不易,租界当局不愿意激化矛盾,本着大国姿态,租界当局愿意放松对于在租界活动的日本人的限制,以主动的姿态缓和紧张局势,同时和日本方面进行交涉,请他们予以同步对待。
金克木便安排和日本人关系亲近的程千帆负责和日本人进行交涉。
这也正是法租界当局同意程千帆这么一个对日态度较为亲近之人出任中央巡捕房副总巡长的初衷,有‘小程总’在,法租界当局和日本人之间便有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和认可的沟通和缓和渠道。
离开总巡长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程千帆摇摇头,冷哼一声。
面对日本人愈发强势行为,法国人、英国人却不敢强硬对待,反而是主动先示好日本人,然后在谋求日本人可以同等对待。
强大的欧洲最强国度法兰西,强大的日不落帝国,啧啧。
程千帆冷笑不已,现在他便经常以类似事件调侃皮特,皮特便会以‘日本人是小丑’、‘强大的法兰西自然是不惧和日本人开战的’、‘只是出于和平考虑才处处忍让’等等言语来回应。
每当这个时候,‘宫崎健太郎’的内心便会非常愉悦,每每去拜见三本次郎或者是今村兵太郎的时候,便谈及此事以兹为乐事。
说道皮特,琳达带着孩子回法国马赛了,这家伙伤心了一段时间,现在又和一位尼德兰商人的妻子搞在一起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上的电话响了。
程千帆接起电话,听了一句后,态度立刻恭敬,“今村先生,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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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放好电话,程千帆的脸上是沉思的表情。
今村兵太郎打来电话,言说近日家中设宴招待贵宾,邀请他作陪。
‘小程总’自然是欣然应允,表示会按时赴约。
因为担心电话被监听,故而两人没有以师生名义说话,这是一份以日本国驻上海总领事馆总领事特别助理今村兵太郎的名义向法租界中央巡捕房副总巡长程千帆发出的邀请。
今村兵太郎打来电话,这本身也没有问题。
邀请他赴宴,这也没有问题。
巡捕房高层内部都知道程千帆同日本方面关系较亲密,特别是日本驻上海总领事馆的今村兵太郎有些交情。
而这份交情,也正是法租界当局所需要和乐于看到的。
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但是,程千帆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感觉,就是他下意识的觉得可能有问题,却又说不出问题出现在哪里。
……
‘小程总’自然是不需要严格遵守上下班时间的,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程千帆便吩咐李浩准备车子。
“帆哥,去哪里?”李浩已经将车子发动,随口问道。
“今村兵太郎在家中设宴招待贵宾,请我去作陪。”程千帆说道,“去仓库。”
他的脑子里开始琢磨这次要选什么礼物,和以往的礼物不同,此次有贵客在场,他选择的礼物自然是真正的登门拜访之礼物。
且这是今村兵太郎打电话到巡捕房的,这便属于较为公开的拜访,他准备的礼物要符合身份、场合。
然后他就看到浩子愣了下,然后笑了笑,低声嘟囔了一句,“幸好不是三本次郎请帆哥你去作陪。”
“你说什么?”程千帆立刻问。
“没什么,帆哥,我说三本次郎……”
程千帆做了个手势示意浩子安静,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恍然的表情,难怪他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作陪’这个身份带来的这种熟悉感。
此前三本次郎请他作陪‘贵宾’茅岢莘,那件事堪称是他的潜伏生涯最危险的经历之一,自然在他的心底留有极为深刻的印象,故而今天遇到同样的事情,便会下意识的有奇怪感觉。
程千帆轻笑一声摇摇头,自己这是有些杯弓蛇影了。
“走吧。”程千帆说道。
……
李浩启动车子,刚要通过巡捕房门口的道闸,便看到一个小姑娘跑过来冲着车窗挥舞手臂。
“浩哥。”
“帆哥,是小环。”李浩踩下刹车,扭头对程千帆说道,然后摇下车窗训斥,“小环,你找死啊,差点撞到你。”
“浩哥,程先生在车里吗?”
“找我什么事情?”程千帆探出头,“你家小姐找我有事?”
小环是应怀珍身边的小丫鬟。
或者也可以理解为雇佣的打扫卫生、端茶倒水的女娃童工。
被李浩训了两句,小丫鬟心中委屈,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听到小程总问话,赶紧跑到车窗前,从身上取出一张信封。
“程先生,这是小姐让我交给你的。”
“什么东西?”程千帆接过信封,随口问道。
“先生打开就知道了。”小环说道,随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小姐昨天回到家特别打电话给一位姓夏的小姐要来的东西。”
“知道了。”程千帆用手捏了捏,知道里面应该是照片,他从身上摸出一张法币,递给了小丫鬟,“回去吧。”
小丫鬟得了赏钱,喜得眉开眼笑,鞠了个躬,喜滋滋的跑开了。
程千帆看着小丫鬟开心跑开的背影,笑着摇摇头,他摇下车窗,“开车吧。”
“是!”
……
程千帆手中捏着信封,嘴角上扬,他昨天只是随口说了那么一句话,应怀珍就记在了心中,按照小丫鬟所说,应怀珍是大晚上的打电话给夏小颖,请夏小颖多洗了一张照片。
女人啊,天生都会演戏。
要不是知道应怀珍是奉命来勾引自己的,程千帆自讨心中必然会有些感动。
然后他轻笑一声摇头,是了,应怀珍是奉了上海特情组肖勉的命令勾搭上了法租界赫赫有名的小程总的。
程千帆下意识的就要将信封放进西装内兜里,想了想觉得不合适,便拿起左手边的一本书。
他将照片从信封里倒出来,就准备将照片夹在书本里,出于职业习惯他拿起照片扫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程千帆放照片的动作便停住了。
“这个人是……”他将照片拿到近前看。
应怀珍一身漂亮的旗袍,人更漂亮,旗袍将女人姣好的身躯完美体现。
程千帆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应怀珍身后的拍照背景中。
在戏楼下的马路边停了一辆汽车,汽车只入境了小半个车身,有几个人站在汽车边上说话。
……
“坂本良野。”程千帆首先认出了自己的好友坂本。
坂本良野西装革履,正在和几个人攀谈,确切的说是正在和居中之人说话。
这个人——
因为拍照角度的原因,正在和坂本良野说话的这个人只拍到了侧脸。
但是——程千帆的眼眸猛然紧缩!
这张侧脸竟然神似谷口宽之。
宫崎健太郎生前的‘遗物’中,虽然有他和谷口宽之的合影,当然,那是只有正脸的。
但是,程千帆却看到过谷口宽之的左侧脸照片,右侧脸照片,乃至是背影照片。
此乃戴春风亲自下达密令,令特务处的特工在天津通过正当手段取得谷口宽之入镜照片。
然后这些照片由来上海公干的齐伍亲自带过来,程千帆仔细研究了照片,确认将谷口宽之的体貌特征、背影形象等牢牢记住后,将照片毁尸灭迹。
此事是戴春风亲自安排的,整个‘偷拍’行动非常谨慎和小心,保密度也很高,甚至于参与此次行动的天津站的特工,事后也全部调回后方工作。
此外,若非谷口宽之的身份特殊,此人是日本著名的文人、考古专家,若是骤然死亡会引起关注和怀疑,反而不美,否则的话戴春风便直接下令干掉谷口宽之了。
正因为有了此严谨、充分的准备,程千帆很快便确定正在和坂本良野谈话之人正是宫崎健太郎的‘恩师’谷口宽之。
同时,程千帆也瞬间想到了今村兵太郎要设宴款待贵客,且请他作陪:
现在可以明确了,今村兵太郎要款待的贵客正是谷口宽之。
而且程千帆甚至也明白了今村兵太郎此举,应该是想要给他和谷口宽之之间制造惊喜。
这哪里是惊喜?
简直是要人命的惊恐。
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程千帆长吁了一口气。
尽管十一月的上海已经感受到了冷意了,程千帆此时此刻却是后背泛出了冷汗。
……
宫崎健太郎的母亲早已经去世。
且并无其他亲属。
宫崎健太郎儿时比较安静,住所稍显偏僻,除了和今井太比较玩得来,和其他孩童以及邻居并无多少来往。
而到了中学年龄,宫崎健太郎便离家出去求学了。
少年长大后自然是有些变化的。
故而,如果说目前存活于世之人中谁最熟悉和了解长大成人后的宫崎健太郎,必然是谷口宽之。
此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距离去今村兵太郎家中赴宴还有三个小时另一刻钟。
可谓是时间极为紧迫。
程千帆没有惊慌,更没有失措。
每临大事,必须做到更加冷静,这是顶级特工能够在残酷的潜伏生涯活下来的必备本事之一。
……
程千帆闭上眼眸,陷入沉思中。
他在思考、回忆。
回忆宫崎健太郎的日记中关于谷口宽之的记录,这是他了解谷口宽之的最直接、也是最有价值的情报。
尽管此前他并不知道自己会在何时何地同谷口宽之碰面,甚至两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可能碰面。
但是,程千帆素来是未雨绸缪的性格,他早就对于相关情报研究过无数次了,甚至可以说是倒背如流。
此时的回忆,只不过是确认没有细节会被遗漏。
除了宫崎健太郎的日记本上的记录,程千帆还在回忆自己和谷口宽之的通信、电报往来情况。
假扮宫崎健太郎之后,他不可能不同谷口宽之联络,程千帆在宫崎健太郎的‘遗物’中发现了数封谷口宽之回信,以及一封宫崎健太郎没有来得及寄给谷口宽之的书信。
他仔细研究了那封没有寄出去的书信,随后将书信寄给了谷口宽之。
随后,收到了谷口宽之的回信后,程千帆特别找到了三本次郎,他表达了对于自己以目前的潜伏身份下再寄信给老师的担忧。
最终,三本次郎拍板决定,此后宫崎健太郎不需要回信了,有事情可以通过特高课的电报机向谷口宽之发报。
如是,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程千帆和谷口宽之之间的联系,除了那一封宫崎健太郎亲自写就的书信外,便是他和谷口宽之之间的数封电报往来了。
……
通过日记,程千帆缜密且细致的研究过宫崎健太郎和谷口宽之的关系。
宫崎健太郎和这位导师的关系是有些特别的:
从学术角度来说,宫崎健太郎是尊重谷口宽之的。
谷口宽之对于宫崎健太郎的非常严厉的,甚至动辄打骂。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宫崎健太郎对谷口宽之并不亲近,这一点在日记中有非常明确的体现,而宫崎健太郎私下里称呼谷口宽之为‘刀斧手’,这个绰号也说明了一些问题。
程千帆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宫崎健太郎和谷口宽之关系并非亲密,这是利好消息。
但是,尽管如此,谷口宽之毕竟是极为了解宫崎健太郎的。
必然有很多事情是这一对师生之间才知道的。
譬如说,谷口宽之说过某句话,交代过某件事情,亦或是宫崎健太郎向请谷口宽之帮过什么忙,甚至是两人之间有无某种矛盾,这些都是只有两人才知道的。
一旦谷口宽之和宫崎健太郎之间共叙师生情,提及了某年某月某日某事,程千帆多半是接不上来的。
……
此外——
“浩子。”程千帆开口说道。
“帆哥。”
“放大镜拿给我。”
“是。”
李浩从手套箱取了放大镜,反手递给了程千帆。
拿起放大镜,程千帆仔细研究照片,他的注意力在坂本良野和谷口宽之身边的另外几个人身上。
以谷口宽之的身份,必然不可能单独出行,他的身边会有助理或者是保卫人员。
程千帆手拿放大镜,仔细看。
坂本良野左侧是一名中年男子,此人虽然是正脸,但是距离稍远一些看不清楚。
谷口宽之的身侧有一名女子,程千帆盯着女子的面孔仔细看:
不认识。
这名年轻女子的身侧是一个年轻男子。
此人是侧脸,程千帆看不到对方正脸。
远端,还有一名男子,此人正在抽烟,侧身,也看不清面容。
程千帆轻轻摇头,这几个人他要么是看不清楚,要么是不认识。
这个‘不认识’,指的是他没有从宫崎健太郎留下的日记本以及其他‘遗物’中看到相关人士的照片。
但是,这并不能说明宫崎健太郎不认识这几个人。
较为可能的情况是,这几个人认识宫崎健太郎,但是,并不是太熟悉,或者说宫崎健太郎对这几个月态度、观感很一般,故而没有保存这几个人的相关照片、合影。
当然,也可能是宫崎健太郎并不认识这几个人。
但是,第一种情况是不能排除的。
……
程千帆点燃一支烟,轻轻抽了一口。
时间太紧迫了,有太多的未知。
一旦他今晚去赴宴,极可能会被识破,此宴也成为有来无回的不归宴。
找一个借口?
先避开今村兵太郎邀约的这场晚宴?
程千帆陷入沉思。
十万火急的情况下,是可以采取这种方式的。
但是,对于他这种身份和工作的人来说,最忌讳是便是‘撒谎’。
是的,对于潜伏特工来说,最可能暴露的就是‘谎言’!
一旦撒一个谎,为了圆谎,便需要接下来有无数的谎言来配合圆谎,那么,距离暴露也就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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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刺杀
谎言是经不起推敲和调查的。
就拿这件事来说,‘老师’今村兵太郎亲自打电话请他赴宴,作陪贵客,他已经欣然应允了。
既然是贵客来席,且今村兵太郎如此郑重其事,自然说明了这个晚宴的重要性,程千帆作为今村的学生,在已经答应赴宴的情况下,是不能够轻易爽约的。
以宫崎健太郎对今村兵太郎的尊重和敬重态度。
除非有逼不得已的理由,否则的话,他的爽约便是不合理的。
这便需要制造爽约的合理谎言暨合适之借口。
程千帆弹了弹烟灰,看着烟灰落入烟灰缸内,他眯了眯眼睛。
急切间,想要找到一个不被怀疑的借口,并不容易。
他下意识的看向照片:
从拍照的时间节点来考虑,程千帆判断谷口宽之等人应该是刚刚下船来到上海,坂本良野是来接船的。
此外,因为宋甫国抵沪,程千帆对于当天上午抵达上海的轮船有过调查,在那个时间段只有一艘轮船抵达,正是宋甫国所乘坐的那艘轮船。
坂本良野作为接船之人,自然是知晓谷口宽之一行人的身份的。
也许可以从坂本良野这里打探出相关情报?
今村兵太郎视坂本良野为子侄,在今村兵太郎的家中甚至有一间客卧是专门给坂本良野预留的。
且坂本良野是坂本长行的幼子,坂本长行是和谷口宽之齐名的著名学者,两人是有些交情的,那么,今晚的晚宴今村兵太郎必然会邀请坂本良野参加。
……
程千帆轻轻抽了一口烟,他在斟酌考虑。
他自不能向坂本良野明着打听相关情报,只能在不引起对方怀疑的情况下旁听侧击。
最重要的是,他要避免从坂本良野的口中得知谷口宽之来上海的消息,不然的话,他更加没有理由缺席晚宴了。
只是,如何在避免得知谷口宽之抵沪的消息的前提下,打听到所需要的情报?
这非常困难,几乎是很难施为的。
这个时候,程千帆开始意识到,自己已经下意识的要回避、缺席这场晚宴了。
他皱了皱眉头。
这是他对此事,对今晚的晚宴缺乏准备,出于对可以预知的极大危险的下意识的回避选择。
或者,直白的说,他心里没底。
……
“帆哥,出什么事情了?”浩子看了一眼后视镜,看到帆哥表情凝重,不禁问道。
“如我所料不差的话,今晚今村兵太郎设宴招待的贵客正是谷口宽之。”程千帆说道。
“什么?”李浩大惊,下意识的踩了刹车。
“冷静。”程千帆沉声说道。
“是。”浩子强自镇定,继续开车,“帆哥,谷口宽之不就是……”
“是啊。”程千帆点点头,揉了揉眉心,“宴无好宴啊。”
“帆哥,你不能去。”浩子皱眉说道,“这个人是宫崎健太郎的老师,对宫崎健太郎太了解了。”
程千帆将烟蒂在烟灰缸里摁灭,“谷口的到来太突然了,尽管我已经为这一天做了准备,但是,事到临头却不得不承认,那些准备并不足以应付和谷口的正面接触。”
“帆哥,你不能去。”浩子皱眉思索,“今天先找个理由应付过去,过了这一关,然后再想办法尽快干掉谷口。”
程千帆没有说话,他从烟夹里取烟,却是已经空了。
他现在为了控制自己抽烟数量,烟夹里平素只放五支烟。
“浩子,烟。”
“帆哥。”李浩从兜里摸出香烟盒,反手递过去。
……
程千帆从烟盒中取出一支烟,没有立刻抽,而是一只手拿着烟,在另外一只手的掌心里弹了几下。
就是弹香烟的这几下,他眼眸里的神色变了,散发出坚决,更确切的说是果决的光芒。
“浩子,你说得对,今天的晚宴我不能去,得找个借口爽约。”程千帆说道。
听到帆哥这么说,李浩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他的内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他真的担心帆哥会冒险行事。
“至于说谷口宽之,你说得对,要尽快除掉。”程千帆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鼻腔呼出烟气,露出舒坦、释然的表情继续说道,“不过,不是等过了今天这一关再动手,而是今天就动手。”
“帆哥,你下命令吧。”李浩直接说道,他没有问程千帆为什么选择今天就动手,既然帆哥已经做出了决定,自然有帆哥的道理,他要做的就是听令行事。
程千帆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现在是下午两点三刻。
“叫人吧。”程千帆沉声说道。
“晓得嘞。”浩子点点头。
在一条马路边,李浩停好车,他来到一家可以打电话的日杂店,先是买了一包香烟,然后抓起话筒,摇动手柄。
前后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浩子回到车上,“帆哥,信号发出去了。”
“走吧。”程千帆点点头。
浩子发出去的信号,是程千帆为自己设置的紧急情况下的行动信号,随着这个信号发出去,乔春桃和豪仔会即刻赶到约定地点集合。
桃子这段时间‘生病了’,不能登台唱戏,豪仔则在附近游弋,两人高度戒备,属于最靠近的机动力量。
此乃程千帆为宋甫国抵沪上,以及随后展开的调查梅申平、高庆武行动所作出的紧急预案,
正所谓无心插柳,没想到这个紧急预案这么快就紧急用上了。
……
二十六分钟后。
暨民国二十七年十一月十八日,下午三点十四分。
豪仔和乔春桃秘密来到了李浩的家中。
程千帆简明扼要的讲述了目前的形势。
说完,他看向豪仔,“豪仔,华子那边情况怎么样?”
“华子很聪明,也很会来事,现在已经和方辉称兄道弟了。”豪仔说道,“华子没少在方辉面前说帆哥你的坏话,引得方辉恨不得和华子斩鸡头烧黄纸。”
“华子没有暴露吧?”程千帆问道。
“没有。”豪仔摇摇头,“方辉只知道华子是张笑林的人,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现在去,以我的名义向华子下令,令他必须鼓动方辉对我动手,至少要让方辉参与行动。”程千帆说道,“两个半小时后,我会出现在永安百货门口。”
“是。”
“复述一遍。”程千帆沉声说道。
“我向华子传达肖组长命令,程千帆两个半小时后会出现在永安百货门口,华子必须鼓动和说服方辉对程千帆动手。”豪仔说道。
“很好。”程千帆点点头,“至于说如何鼓惑方辉,按照既定方案行事,不用我多说了。”
“是。”豪仔点点头,随后便露出担忧之色,“帆哥,虽然我们有了准备,但是,万一……”
“没有万一。”程千帆摇摇头,“他没有机会伤到我的。”
说着,他看了看腕表时间,“时间紧迫,你快去吧。”
“是!”
……
安排人刺杀自己,这是程千帆所能想到的最不易暴露的‘爽约’方式。
他早就安排手下华炳仁打入张笑林的新亚和平促进会,华子是松江人,从小在上海长大,人地谙熟,交游广阔,这种江湖上吃得开的本地户加入青帮不会引起怀疑。
华炳仁刻意接近、拉拢夏问樵的手下方辉。
被程千帆安排人打断一条腿后,尽管夏问樵找了上海有名的骨科医生给方辉接好了断骨,但是,方辉依然是坡了。
此人对程千帆恨之入骨。
而夏问樵因为要和程千帆继续合作做生意,且摄于‘小程总’的权势日盛,他严令方辉不可在有报仇的想法。
方辉表面答应,实则内心里连夏问樵也恨上了。
这种情况下,张笑林的手下华炳仁私下里来接触自己,方辉对此自然不会排斥。
掌握了方辉,‘肖勉’可以随时下达对‘小程总’的制裁令,并且是双重嫁祸的方式:
肖勉嫁祸张笑林。
而张笑林的人则‘嫁祸’夏问樵。
只是——
程千帆摇摇头。
这个暗手是他苦心经营的,这么早便使用,有点可惜了,不过,事情紧急,顾不了那么多了。
……
豪仔的任务是制造刺杀事件,令他有充足的理由缺席晚宴。
这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是对谷口宽之动手。
“根据我对日本驻上海总领事馆的了解,他们会将谷口宽之一行安排在招待所。”程千帆看着乔春桃,“总领事馆有两个招待所,一个是距离总领事馆较近的樱花招待所,另外一个是距离有些远的富士招待所。”
“组长,坂本良野负责接船,应该也是他安排谷口宽之一行人的食宿的吧?”乔春桃思忖问道,“今天的晚宴,应该也是坂本良野负责接谷口宽之一行人去今村兵太郎家中赴宴的吧?”
程千帆的脸上便露出满意的笑容,不愧是他所器重的桃子。
“浩子,将坂本良野的车牌告诉桃子。”程千帆扭头对浩子说道。
李浩虽然识字不多,但是,记忆力很好,尤其是对于字母和数字非常敏感。
“想法不错,不过,可能时间上来不及。”说着,程千帆看了看表,他拿起电话。
“要日本国驻上海总领事馆四等秘书办公室,找坂本良野。”
……
电话很快接通了。
“我是坂本良野,你是谁?”
“坂本君,是我,程千帆。”
“原来是程君,请问你找我有事吗?”坂本良野说道,他的脸上有忍耐的笑意,明明对方就是自己的好友宫崎健太郎,自己现在却不得不配合对方是大名鼎鼎的小程总的身份,这种类似于特工的行为,令坂本良野有浓浓的参与感,觉得非常有趣且刺激。
“今村先生邀请我今晚赴宴,想问一下坂本君是否同去?”
“是的,我今晚也要赴宴。”坂本良野微笑说道,“程君,我现在还在上班,我们晚上见。”
“晚上见,坂本君。”
……
挂上电话,程千帆看向乔春桃,“明白了吗?”
“明白了。”乔春桃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点点头,“谷口宽之等人大概率是在樱花招待所。”
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三刻,坂本良野还安安稳稳的呆在总领事馆上班。
以时间来计算,大约一个小时后,坂本良野就应该提前出发去见谷口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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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时间和距离来计算,谷口宽之等人基本上不太可能是被安排在距离总领事馆较远的富士招待所。
“坂本良野提前赶到招待所,这是应该有的礼节。”
“不过,谷口宽之是一个骄傲的人,他是不会提前抵达晚宴现场的。”程千帆分析说道,“故而,即便是坂本良野提前到了招待所,他还需要再等候一个小时到一个半小时左右的时间。”
他思忖说道,“谷口宽之会沐浴,换上一身干净整洁的新装,然后或许会让坂本良野陪他下棋、饮茶。”
说着,他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到两个半小时的时间,必须争分夺秒。”
“是!”乔春桃说道。
“打算安排谁动手?”程千帆沉声问道。
“谢廖沙。”乔春桃心中早有决定,立刻回答说道。
程千帆表情凝重,点了点头,“不错的人选。”
“行动吧。”他说道。
“是!”
……
两个小时后。
永安百货。
方辉躲在马路对面的一个角落里,视线死死地盯着百货公司正门。
远远地看到‘小程总’在两个手下的护卫下从百货公司走了出来。
“帆哥,我去开车。”浩子说道。
“去吧。”程千帆点点头。
然后他摸了摸烟夹,打开来看,皱了皱眉头,吩咐身旁的另外一名手下,“老九,去给我买包烟。”
鲁玖翻答应一声,便朝着马路边上的烟摊走过去。
真乃天赐良机。
眼见得程千帆身旁竟然没有保镖,方辉大喜。
他的头上戴着鸭舌帽,低着头,跛着足,一走一蹦跶向程千帆走去。
接近了!
越来越近了!
方辉心中的喜悦几乎要蹦出自己的身体。
他摸向自己的怀里。
就在这个时候,‘小程总’也注意到了走过来的方辉。
“方辉?”程千帆惊讶出声。
然后‘小程总’脸色大变,下意识的摸向怀里。
方辉大急,立刻从怀里摸出手枪,举枪就射击。
就在此时,从程千帆的身侧冲出了侯平亮,他直接挡在了程千帆的身前,举枪就射。
……
嘭!
嘭!
嘭!
连续枪响。
方辉胸膛连续中弹,枪支也掉在地上,他人也倒地。
侯平亮冲向前,将地上的枪支一脚踢开。
这边鲁玖翻和李浩也拼命跑过来,两人看着躺在地上的方辉都是一阵后怕。
浩子过来扶住脸色煞白,靠在墙上犹自后怕的‘小程总’。
侯平亮拿起地上的手枪,检查了一番,“帆哥,是南部手枪,卡壳了。”
……
樱花招待所。
西装革履的谷口宽之一马当先走出了招待所的大门,在他的身旁是坂本良野以及晴子、八目昌二等人。
车子停在了马路边。
“先生,相机要不要?”一个年轻的西方面孔的男子走过来,右手在公文包中,露出了相机的一角。
“你是哪国人?”谷口宽之饶有兴趣的问道,看到一个西方人落魄到当街兜售相机,他莫名有些开心。
然后,他的眼眸便满是惊恐。
谢廖沙将相机放下,迅速从公文包中取出一把短枪,对准谷口宽之直接开枪:
嘭!
嘭!
两声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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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章
看了一下章节说,解释一下一些读者大大的两个疑点。
其一,有的大大认为刺杀谷口宽之太容易了,觉得有点假。
啊,这是合理的刺杀过程啊。
实际上,干掉谷口宽之一直以来都不是什么难事,此前只是因为此人影响力比较大,下手后会带来后续影响,故而一直没有动手,谷口不和程千帆接触,他便能活着,现在谷口来到上海,这就必须除掉了。
谷口本身虽然是帮助日本法西斯的著名学者、顾问,但是,其本身并不是军人和政客。
只是因为大家知道这个角色很重要,所以会觉得杀他不容易,而抛开我们的上帝视角而言,其本身是并不具备作为刺杀目标的重要价值的,故而保卫力量几乎形同虚设。
恩,那个,那啥不也……现实比小说更那啥,所以,谷口被杀的情节是合理的。
其二,谷口遇刺的同时小程总遇刺,有些大大觉得太巧合了,这不太好。
这种巧合是可以有很多合理解释的,只简单提一点,方辉这個角色是埋了很久的线索,他来刺杀小程总,这很合理。
本书无论正反派都不会无脑的,大家放心。
恩,刺杀这章是很早以前就计划好的,从埋下的伏笔可证明,我也没想到这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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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嚣张至极小程总
日本国驻扎上海总领事馆,副参赞暨总领事特别助理办公室。
“谷口教授是神户人,多加两道神户菜,让教授感受到家乡的味道。”今村兵太郎手拿话筒,微笑说道。
“已经安排好了,大迫归三郎亲自下厨。”今村小五郎说道。
“很好。”今村兵太郎满意的点点头,大迫归三郎是狄思威路一家高级日料店的主厨,此人是神户人,做得一手好神户料理。
邦邦。
敲门声响起。
“就这样吧。”今村兵太郎挂掉了电话,看向办公室房门的方向,“进来。”
内藤小翼推门进来,面色惊慌。
“参赞先生,出事了。”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今村兵太郎沉着脸,瞪了内藤小翼一眼,“出什么事情了?”
“坂本君打来电话,谷口教授遇刺。”内藤小翼急忙说道。
“什么?”今村兵太郎大惊。
“坂本君打您办公室的电话一直占线,随后便将电话打到我那里去了。”内藤小翼帮助今村兵太郎披上风衣外套,将礼帽递给他,跟随着今村兵太郎的脚步边走边说。
“具体什么情况?”今村兵太郎表情阴沉,“谷口教授现在怎么样?”
“在樱花招待所门口遇袭,一名枪手直接近距离开枪,谷口教授身中两枪。”停顿了一下,内藤小翼脸色难堪,说道,“教授是颈部中枪,腹部中枪,情况非常不乐观,恐怕……”
“巴格鸭落!”一向彬彬有礼、儒雅示人的今村兵太郎也是烦躁不安的骂了句,“备车。”
“是!”
……
就在此时,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内藤小翼直接冲上去拿起话筒。
“我是内藤小翼,参赞先生就在我身边。”
“我知道了。”内藤小翼挂掉电话,看向今村兵太郎,“坂本君打来的电话,已经将谷口教授送到帝国陆军医院进行抢救。”
“枪手呢?”今村兵太郎问道。
“坂本君没有说,那边乱糟糟的。”内藤小翼说道。
“去陆军医院。”
“哈依。”
两人急匆匆的离开办公室,就在他们刚离开,身后隐约又传来了电话铃声,两人却是已经顾不得返回去接电话了。
……
日军驻上海陆军医院。
看到一辆悬挂帝国旗帜的小汽车疾驰而来,哨卡的日军士兵正准备拦截。
一名日军军曹快步跑来,做出手势示意哨兵放行。
“是今村参赞吗?”军曹敬了个礼,“请跟我来。”
今村兵太郎在日军军曹和自己的助理内藤小翼的陪同下来到了手术室外,就看到了失魂落魄的坂本良野。
“混蛋!”今村兵太郎上来就揪住坂本良野的衣领,直接就是两个耳刮子。
“现在清醒了没有?”他怒气冲冲的看着坂本良野。
“哈依。”
“我打你,不仅仅是因为谷口教授遇刺,更因为你刚才的状态令我愤怒。”今村兵太郎冷冷说道,“明白没有?”
“哈依。”
“谷口教授情况怎么样?”今村兵太郎直接问道。
就在此时,手术室的灯灭了,几名医生走出来,身后是推出来的手术床,床上躺着一个人,已经盖上了白布。
“我是帝国驻上海总领事馆副参赞今村兵太郎,伤者是帝国著名的学者……”
“今村参赞。”一名中年军医打断了今村兵太郎的话,“这位先生送来医院的时候已经死亡了,是这位先生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恳求我们继续抢救。”
说着,他指了指坂本良野,露出无奈的表情。
“辛苦了。”今村兵太郎心中愤怒异常,不过,也并没有对医生们发火,微微鞠躬说道。
……
今村兵太郎走到床边,掀起来白布,然后便看到了尸体的面容。
谷口宽之的颈部有明显的枪伤。
今村兵太郎将白布继续拉开,就看到了腹部的伤口。
两处枪伤都是致命伤。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帝国著名的学者,军部的顾问谷口宽之教授,本打算今晚上设宴为谷口宽之接风洗尘,他甚至还特别打电话通知宫崎健太郎参加晚宴,打算给这对师生制造惊喜,却是没想到是现在这般凄凉的场景。
“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今村兵太郎沉声问道。
谷口宽之是内阁那边都挂了名的著名学者,刚刚抵达上海就出事了,并且是在总领事馆的招待所门口遇刺的,如此,他是负有一定责任的。
此时,挨了两个大耳刮子的坂本良野头脑清醒了一些,他边思考回忆,边讲述了事发经过。
与此同时,今村兵太郎会插话提问。
“你是说,行刺的枪手是一个西方人?”今村兵太郎惊讶不已。
“是欧洲面孔的年轻男子。”坂本良野说道,“这个人假作是兜售相机,吸引了谷口教授的注意,然后便突然掏枪射击。”
他的脸上是痛苦的表情,“事发太突然了,我们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
今村兵太郎沉着脸,他想要训斥,甚至有再抽坂本良野两个耳刮子的冲动,不过,考虑到坂本长行的面子,他强行忍住了。
今村兵太郎强迫自己控制愤怒的情绪,冷静下来。
“枪手没有喊口号,没有任何其他行为,直接开枪?”今村兵太郎凝视坂本良野,问道。
“没有,直接就开枪。”坂本良野摇摇头。
今村兵太郎陷入了沉思之中。
没有喊口号,也没有其他的多余的举动,这似乎并不是政治目的的刺杀。
更像是直接冲着谷口宽之教授来的?
只是,谷口宽之表面上的身份只是著名学者,并没有直接参与战争,如此一个颇具影响力的公众人物,对方为何要对谷口宽之下手?
此外,还有极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
谷口宽之一行人是刚刚抵达上海的,对方即便是出于某种目的要向谷口宽之下手,却又是如何知晓谷口宽之的落脚之处的?
今村兵太郎眉头紧锁。
……
“谷口君的学生们呢?”今村兵太郎问道。
“晴子小姐直接吓晕过去了,其他几个人也吓坏了,我安排他们在招待所暂时等待。”坂本良野说道。
“没有要求随车来医院的?”今村兵太郎立刻捕捉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坂本良野想了想,“可能是吓坏了,我让他们呆在招待所,他们没有提出别的意见。”
今村兵太郎轻轻摇头,这不正常。
“行刺的枪手呢?”他问道。
“此人开枪刺杀谷口教授,引起了招待所的士兵们的注意,双方发生了枪战,枪手身中多枪,被招待所的森本大尉带人抓走审讯了。”
停顿了片刻,坂本良野继续说道,“森本大尉说,那个枪手不行了。”
“为什么没有送来医院抢救?”内藤小翼插话问道。
“森本大尉判断此人很快就会死亡,救不活了,他说要抓紧时间审讯。”坂本良野说道。
今村兵太郎深深地叹口气,原地踱步片刻,开口说道,“内藤,你打电话到总领事馆,让北条去招待所参与审讯,拿到第一手的审讯口供。”
北条英寿是帝国驻上海总领事馆武官处的二等武官,最重要的是,北条还有一个身份,他是今村兵太郎的亲信,同时属于岩井公馆秘密成员。
“哈依!”
……
“今村叔叔,是我保护不力,才会导致谷口教授遇刺的。”
待内藤小翼离开后,坂本良野愧疚、懊丧不已的说道。
“虽然我确实很生气。”今村兵太郎看了坂本良野一眼,摇摇头说道,“但是,严格来说,谷口君的遇刺,和你的关系不大。”
说着,他叹息一声,“谁又能想到,有人会对手无寸铁的谷口君下如此狠手呢。”
此时此刻,今村兵太郎已经冷静下来,能够比较理智的分析看待这件事,他承认对于谷口宽之的安全保卫工作没有做到位,但是,这又似乎并不是安保的错。
概因为,正如他刚才所说,根本想不到有人会对谷口宽之这么一位手无寸铁的著名学者下手。
“今村叔叔。”坂本良野看了一眼已经成为一具尸体的谷口宽之,叹口气说道,“谷口教授遇难,宫崎君那边……”
今村兵太郎也是长叹一声,是啊,谷口宽之遇难,他需要将这个噩耗告知宫崎健太郎。
可惜了,他本来还打算在今晚为这对师生制造意外相逢的惊喜的。
健太郎是极为尊敬师长之人,骤然得闻此噩耗,必然十分难过。
“健太郎那边,我会打电话通知的。”今村兵太郎沉声说道。
就在此时,刚才去打电话的内藤小翼回来了。
“报告参赞先生,已经通知北条君去樱花招待所了。”内藤小翼说道。
然后,他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说道,“还有一件事。”
“怎么了?”今村兵太郎问道。
……
“报告参赞。”内藤小翼说道,“我们离开总领事馆的时候,您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是宫崎君打来的。”
“健太郎?”今村兵太郎微微摇头,他猜测宫崎健太郎打电话是询问晚宴之事的,这是一个细心的家伙,最可能是拿不定带什么礼物,故而想要打探消息。
“宫崎君去先施百货挑选礼物,在离开百货公司的时候遭遇了刺杀。”内藤小翼说道。
“什么?”今村兵太郎几乎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说健太郎遭遇了刺杀?”
“是的。”内藤小翼说道,“宫崎君在百货公司门口遭遇刺杀,好在他的手下反应及时,开枪击毙了枪手。”
今村兵太郎沉默了,脸色连连变化。
“是谁干的?”他问道。
“宫崎君说行刺之人是夏问樵的一个手下。”内藤小翼说道。
“夏问樵的人?”今村兵太郎不解,“这个人不是和他在合作吗?”
“具体情况暂时不知。”内藤小翼说道,“宫崎君的电话是斋藤君接的,他来电是向参赞先生您通报此事,说事发突然,他要调查这件事,恐怕无法参加今晚的晚宴了。”
今村兵太郎脸色阴沉不定,思忖片刻后,他对内藤小翼说道,“内藤,你秘密去见宫崎,仔细询问相关情况。”
“哈依。”
……
法租界中央区巡捕房副总巡长暨大名鼎鼎的小程总在先施百货门口遭遇刺杀,此事顿时惊动了公共租界巡捕房。
“程副总巡长,这个枪手……”老闸捕房的英籍巡长安东尼指了指正在被车子运走的枪手尸首,面色不愉。
尸体身上中了十几枪,特别是腹部,简直好比是被打成了马蜂窝。
他刚才已经向周边围观的一些三光码子打听过了情况,这位小程总大难不死后,对着尸体发泄一般连开好多枪。
“我担心他没死透。”小程总嘴上叼着烟,表情阴冷,淡淡说道,“多补了几枪。”
说完,挑衅一般看了安东尼一眼,“怎么?有问题吗?”
“程副总巡长,这里是公共租界,不是你的法租界中央区。”安东尼压低声音,“你在这里没有开枪杀人的权利,更不应该有虐待试题(非错别字)的行为!”
程千帆弹了弹烟灰,咧嘴笑了。
他就这么盯着安东尼看,同时笑着。
安东尼皱眉,他厌恶这种笑容,他感觉到了不尊重。
蓦然,程千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小程总冷冷的看着安东尼,嘴角扬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安东尼先生,你应该庆幸我没有受伤。”
说着,他将烟蒂扔在了安东尼的马靴上,摇摇头,鼻尖哼了一声,“我在你的地盘上受了伤,我会拆了你的老闸巡捕房!”
安东尼愤怒了,他跳起来将马靴上的烟蒂踢开,指着程千帆的鼻子骂道,“程千帆,你疯掉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是在挑衅大英帝国。”
……
“我是疯了。”小程总咬了咬牙花子,一把揪住了安东尼的衣领,鼻孔喷出烟气。
安东尼立刻感受到了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有人要杀我!”小程总一字一句说道,“有人要杀我!你听到没有!”
老闸巡捕房的巡捕,其中包括几名华捕,还有十几名红头阿三,此时看到自家老大安东尼被小程总抓住衣领,都是面面相觑,然后,红头阿三有的举枪,有的左看右看后才举枪,几名华捕犹豫了一下后,对视了几眼,最后这才慢腾腾的举枪。
侯平亮、李浩、鲁玖翻等人也是立刻举枪对准对方。
“程千帆,你这个疯子,我要抓捕你。”安东尼愤怒至极。
“让你的人放下枪。”程千帆松开手,拍了拍安东尼的脸颊,冷冷说道,“激怒我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应该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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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一团迷雾
“哎呦呦,程总,安巡长,这是怎么了。”老闸巡捕房的副巡长、华捕邵晓东跑过来。
“都放下,放下枪。”邵晓东冲着华捕和红头阿三喊道,双手向下压。
几名华捕立刻放下枪,红头阿三们犹豫了一番,有人放下枪,有人依然举着枪。
“浩子,放下枪。”程千帆淡淡说道。
“帆哥……”
“放下枪。”程千帆冷冷的看着正对自己怒目相视的安东尼,冷笑一声,“安东尼先生是聪明的朋友,他不会伤害朋友的。”
“是!”
随着浩子放下枪,鲁玖翻、侯平亮等人也跟着放下枪,不过,浩子和侯平亮几乎是不约而同的站在了程千帆的前面。
“放下枪。”安东尼看到程千帆的人先放下枪,总算是心中舒服了一些,冷哼一声说道。
“这就对了嘛,都是朋友,都是朋友。”邵晓东点头哈腰的上前,给‘小程总’敬烟,又掏出打火机点上。
“行刺我的人是方辉。”程千帆沉着脸,“尸体我会安排台拉斯脱路警察医院派人拉走。”
“明白。”邵晓东直点头,“程总您发话,当然没问题。”
“这件事,老闸巡捕房要给我一个交代。”程千帆弹了弹烟灰,“有什么问题和李浩去谈。”
“明白。”邵晓东微笑说,“一定给程总一个满意的交代。”
程千帆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看了邵晓东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阿东啊,都说你会做事,果然有前途。”
“凶徒无法无天,光天化日之下作出如此歹毒之事,程总在我这里受惊了,这是我做事不周。”邵晓东露出惭愧和愤怒交加的表情,“好在程总吉人天相,吉人天相。”
程千帆看了看腕表的时间,笑了笑,又拍了拍邵晓东的肩膀,冲着李浩等人说道,“走吧。”
浩子和侯平亮环视了一眼红头阿三和华捕们,似乎是要记住这些刚才敢于向自家老大举枪的人,然后才赶紧跟上程千帆的步伐。
“阿东。”安东尼看着程千帆乘坐的小汽车远去,眼眸中闪烁着愤怒和痛恨的光芒,“如果我刚才下令开枪……”
邵晓东吓了一跳,看了看四周,然后将安东尼拉到一边,“安巡长,这话可不敢乱讲的。”
“我是说如果。”
“如果您下令开枪,人打死了还好,人活着,您可能要去见上帝。”邵晓东想了想,还是选择实话实说,他真的担心自己的顶头上司会拎不清。
“我是大英帝国的公务人员。”安东尼皱眉,“他怎么敢?”
“他就是敢。”邵晓东咬着牙,低声说,“甚至不仅仅是您,您全家都会……”
“上帝,太无法无天了,太野蛮了。”
邵晓东没有再说话,心中却是腹诽不已,这些洋大人平时自觉高人一等,认为他们是洋人,没人敢伤害他们。
黄浦江里的鱼又不是没吃过洋大餐!
……
薛华立路二十二号。
众巡捕看着小程总面色阴沉的下车,一言不发的走向副总巡长办公室,在他的身后是同样表情阴沉的李浩、侯平亮、鲁玖翻等人。
所有人立刻都表情肃然,打牌的、胡侃的、抽烟喝酒的,立刻全都老老实实。
很快,众人看到三巡的大头吕急匆匆的跑向副总巡长办公室。
“巡长,你没事吧。”大头吕连忙问道。
“命大。”程千帆冷哼一声,说着摆了摆手,“既然我没死成,有些人就该死了!”
所有人都立正,站好,听候命令。
“吕虎,鲁玖翻、侯平亮,你们带人围了黑三郎的货仓。”程千帆沉声说。
“是!”大头吕答应一声,“巡长,是都围了,还是……”
“白赛仲路的货仓给我搬空了,谁敢阻拦,直接抓人。”程千帆沉吟说道,“其他两个围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动手。”
“明白了。”大头吕说道,“我亲自带人去白赛仲路。”
……
三巡的巡捕、以及受到巡捕领导的帮闲全员出动,装甲车队队长马一守亲自安排了军卡支援三巡,一阵鸡飞狗跳后,数辆军用卡车轰鸣着冲出了薛华立路。
总巡长办公室,金克木站在窗口看着刚才还无比喧嚣,现在安静许多的院子里。
“金总,三巡全员出动了。”苏哲走到金克木的身边,轻声说道。
“打听到什么了?”金克木问道。
程千帆对他素来还算尊重,有大行动必会事先向他汇报,至少会提前沟通,这次却是没有汇报,直接下令行动,金克木判断其中必然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打听到了。”苏哲说道,“老闸巡捕房那边传来消息,‘小程总’在先施百货门口遭遇了刺杀。”
“谁干的?”金克木眉毛一挑,问道。
“是夏问樵的手下方辉,此人当场被侯平亮击毙。”
“方辉?”金克木皱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却一下子想不起来。
“就是之前程副总和夏问樵争夺黑市生意,黑三郎抢了程副总的货,程副总下令抓了夏问樵的手下方辉,打断了方辉的腿,后来几经医治,方辉还是跛脚了。”苏哲面带微笑说道。
金克木拿着鼻烟壶嗅了嗅,问道,“你认为是方辉自作主张报仇,还是受到夏问樵的指使行事?”
“属下觉得吧。”苏哲说道,“方辉自己动手的可能性较大,夏问樵现在和程副总之间虽然还有些矛盾,但是,两人都面对共同的敌人张笑林,属下不认为夏问樵会如此不智,选择在这个时候对程副总动手。”
金克木便看了苏哲一眼,满意的点点头,这小子只要不是满脑子都是和程千帆对着干,还是有些本事的。
“小苏啊,你脑子灵醒的时候,还是很聪明的嘛。”说着,金克木手中把玩着鼻烟壶,陷入沉思。
“方辉被程千帆打断腿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金克木问道。
“两年前……”苏哲说道。
“两年了啊。”金克木皱眉思考。
……
春风得意楼。
“这个方辉被你安排人打断腿,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内藤小翼皱眉,“此人对程君的恨意已经忍了两年了,为何会在今天突然冒险行刺?”
“这也正是我所疑惑的。”程千帆摇摇头。
他在半小时前接到了内藤小翼的电话,对方以惊闻他遭遇袭击、特意代表今村兵太郎前来慰问的名义,正大光明的和程千帆见面。
“程君,你认为今天这件事是否和夏问樵有关?”内藤小翼问道。
“可能性不大。”程千帆摇摇头,“我和张笑林有仇,夏问樵也受到张笑林的针对和威胁。”
他点燃一支烟,轻轻吸了一口,“我和夏问樵有过会面,双方是有暂时联手的默契的。”
内藤小翼点点头,“如此看来,这应该是方辉的个人行为了。”
他接过程千帆递过来的香烟,点头说道。
“现在的问题就是,方辉为何会不再忍耐,突然选择对我动手。”程千帆皱眉说道。
内藤小翼点点头,他也认同宫崎健太郎对此事的分析,现在问题的焦点就是:
方辉为何会不再忍受,选择突然暴起,直接刺杀‘程千帆’?
……
送走了内藤小翼,程千帆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继续呆在雅间品茶。
“夏先生,请留步。”
“让开。”
“好胆!把枪放下!”
“豪仔,外面怎么了?”程千帆朗声问道。
“程总,夏问樵来访,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听得外面夏问樵的声音,程千帆冷哼一声,“被枪指着,总好过被人开枪袭击。”
“程千帆,我说这件事是方辉个人行为,我没有下令过,你信我吗?”
雅间里沉默了约莫十几秒钟。
“豪仔。”程千帆沉声说,“安排上一壶新茶。”
“是。”豪仔在门外说道,又冷冷的看了夏问樵一眼,然后才延手一礼,“请吧。”
夏问樵冷哼一声,推门而入。
他大马金刀的坐下。
他知道这种事情必须立刻说清楚,便开门见山的说道,“这件事我并不知道,谁知道方辉这杂碎会作出这种事情来。”
……
“我信。”程千帆点点头,淡淡说道。
“真信我?”夏问樵微微错愕。
得知仓库被程千帆的人围了,他勃然大怒,大骂程千帆背信弃义,不过,旋即便收到了小程总在先施百货门口被方辉刺杀的消息。
夏问樵大急,他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他在赶来的路上考虑良久,思索该如何解释才能够令程千帆相信。
却是没想到根本没有多费口舌,程千帆竟然已经表示相信他,夏问樵惊讶之余是大喜过望。
“你夏问樵不是蠢货,现在对我动手的话,最高兴的是张笑林。”程千帆说道。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夏问樵爽朗一笑,“我就说了,程总懂我。”
“白赛仲路的货仓,我已经让人搬空了。”程千帆说道,“为了表达诚意,这批货物我以半价卖与你。”
夏问樵听到‘为了表达诚意’的时候,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不过,然后他脸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了。
“程千帆,你这是什么意思?”夏问樵怒声问道,“抢了我的货,然后说半价卖给我!”
“我信你,相信方辉并非听你的命令动手的。”程千帆看着夏问樵,淡淡说道,“但是,方辉是你的人,他刺杀我。”
“做错事都要赔礼道歉的。”程千帆说道,“更何况是杀人啊。”
夏问樵从座位上直接站起来,他明白程千帆的意思了,方辉是他的人,这件事虽然不是他指使,但是,他夏问樵也是有责任的,这个贪婪的家伙是要他用白赛仲路货仓里的一半货物来赔礼道歉。
“程千帆,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夏问樵说道。
他自然明白此事必须出血摆平,但是,没想到程千帆竟然如此狮子大开口。
“方辉开枪了。”程千帆面色阴沉,冷冷的看着夏问樵,“要不是他子弹卡壳,我已经死了!”
说着,小程总一拍桌子,腾地一下站起来,“我的命,要你一个货仓不过分吧!”
他指着夏问樵的鼻子,“我给你面子,只要一半,你还给我扣扣索索的!”
……
“你是说,健太郎也认为此事是方辉个人所为,并不是夏问樵所指使的?”今村兵太郎问内藤小翼。
百盟书
“是的。”内藤小翼点点头,“不过,宫崎君依然下令手下对夏问樵的货仓动手了。”
“说说你的看法。”今村兵太郎问道。
“方辉是夏问樵的人,这是铁的事实。”内藤小翼说道,“以宫崎君的脾性,恐怕夏问樵必须付出不小的代价才能令宫崎君满意。”
今村兵太郎点点头,这正是他所了解的宫崎健太郎,自己这个学生什么都好,就是太过爱财。
“参赞。”内藤小翼问道,“杀害谷口教授的凶手交代出什么没有?”
“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口供。”今村兵太郎摇摇头。
北条英寿已经和招待所的森田大尉一起联袂向他汇报了审讯情况:
枪手身中多枪,被抓捕后已经濒临死亡,尽管森田立刻进行了审讯,但是对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自然没有问出来什么。
且不说要调查此人姓甚名谁、为何会选择对手无寸铁的谷口宽之动手了,甚至于就连此人是哪国人都暂未得知。
总之,谷口宽之的遇刺在今村兵太郎看来就仿佛是一团迷雾。
凶手的身份。
凶手的行凶动机。
凶手是如何锁定谷口宽之的行踪的。
等等等等,这一切都是迷雾一般。
今村兵太郎深深叹息一声。
“参赞,我并没有告知宫崎君关于谷口教授遇刺的消息。”内藤小翼突然开口说道。
今村兵太郎惊讶不已,他看向自己的助手,皱眉问道,“你怀疑健太郎?”
……
“帆哥,既然已经安排桃子派人干掉谷口了,为什么还要安排人来刺杀你自己?你不是说多做多错吗?”
看到四下无人,浩子终于问出来一个他苦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安排人刺杀我自己,这是我能控制的。”程千帆微微一笑,说道,“杀谷口,能否成功,结果如何,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说着,他咔擦一声拨动打火机,看着那微弱的火苗,说道,“我做事情力求尽善尽美,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有可能被怀疑的时候,那些疑点对我的伤害降低到最少,尽可能的拖延我暴露的时间。”
“我现在的身份,没有证据的怀疑暂时是伤害不到我的。”程千帆说道。
宫崎健太郎朋友不多,谷口宽之是最熟悉宫崎健太郎之人,谷口死了,这便是最大的威胁去除了。
“多活一天,便能多为抗战、为党国多出一份力。”他微笑着,对浩子说道,“这就是我们这些人活着的意义。”(PS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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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
PS2:只是表达一种想法,并非说小程总将来会出事,特此声明。
对于小程总来说,首先要做的是就是不会怀疑,然后,无非是见招拆招。
问个问题,大家可以讨论下:
潜伏中,余则成真的没有被怀疑过?没有暴露吗?
第267章 疑窦
“不,我并没有怀疑宫崎君。”内藤小翼摇摇头。
今村兵太郎坐在靠椅上,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示意内藤小翼继续说。
“谷口教授是秘密抵达上海的,知道他来上海的人员有限。”内藤小翼说道,“但是,枪手却能够如此精准的找到谷口教授的下榻地点,直接来到樱花招待所门口伪装成兜售相机的难民行刺,这说明了一些问题。”
“难民?”今村兵太郎听到了这个关键词,立刻问道。
“行刺者是西方面孔,他身上的衣装虽然干净但是稍显破旧,他兜售的相机款式较老,不过却也保养的很好。”内藤小翼说道。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继续说道,“发生在德国的事情,参赞先生应该也听说了吧,北条君怀疑此人是从欧洲逃难到上海的犹太难民。”
今村兵太郎陷入沉思,内藤所讲的这个情况倒是他此前没有注意到的。
“有证据支持这个判断吗?”今村兵太郎问道。
“已经安排人去那些人的聚集区调查了。”内藤小翼说道。
……
今村兵太郎点点头。
“所以,你认为枪手是受人指使的,而幕后指使者是熟悉谷口君的人,甚至就是他身边的人泄露了他的行踪?”今村兵太郎问道。
“是的,参赞。”内藤小翼点点头,“除了这个解释,我想不到其他的原因。”
“可是你忘记了一点。”今村兵太郎摇摇头,“健太郎并不知道谷口君来上海这件事。”
“这也正是我要说的,我并没有怀疑宫崎君的一个原因。”内藤小翼说道,“我和宫崎君交谈的时候,没有提及谷口教授遇刺,而根据我的观察,宫崎君确实是对此一无所知。”
今村兵太郎摇摇头,内藤没有说实话,内藤应该是对健太郎有一些怀疑的,故而内藤隐瞒了谷口被杀的消息,然后通过暗中观察继而又排除了健太郎的嫌疑。
他的这些手下和追随者、学生中,宫崎健太郎和海军陆战队的小野顺二关系最好,同斋藤一雄的关系也不错,和北条英寿以及内藤小翼的关系就比较一般。
北条这个人,做事比较古板,他并非是针对宫崎健太郎,北条对待所有人都冷冰冰的。
只有内藤小翼,似乎始终和宫崎健太郎刻意保持了一些距离,或者说关系肉眼可见的一般。
……
“谷口教授是著名的学者,在内阁那边都是挂了号的。”今村兵太郎说道,“我已经就此事向岩井阁下进行了汇报,他已经致电三本次郎,此事转交与三本君的特高课来调查。”
他看了内藤小翼一眼,“鉴于健太郎和谷口君的关系,我向岩井阁下推荐健太郎参与调查此事。”
内藤小翼微微皱眉,按照他的想法,这件事的调查过程中,宫崎健太郎最好的避嫌。
“健太郎对帝国忠心耿耿,谷口君又是他的老师,我想不到他有任何理由可能和谷口君的遇刺有什么牵连。”今村兵太郎深深地看了内藤小翼一眼,“内藤,做事谨慎是对的,但是,不能无端怀疑自己的同僚。”
“参赞先生,我并没有——”内藤小翼赶紧解释。
“要精诚团结。”今村兵太郎摆摆手,打断了内藤小翼的话,意味深长的说道。
健太郎待人真诚,爽朗大方,他和内藤关系不佳,责任自然不大可能在健太郎的身上。
“哈依。”内藤小翼心中叹息一声,鞠躬、立正、弯腰点头说道。
……
“帆哥,事情办妥了。”豪仔上车,汇报说道。
面对程千帆的强势‘兴师问罪’,夏问樵只能‘割肉’赔罪,白赛仲路货仓的一半货物现在姓程了。
小程总很会‘为朋友考虑’,他最终没有让夏问樵花钱买回那批货物,而是直接要了一半的货品。
当然,夏问樵可能不会领情,随着时局愈发紧张,货物愈发紧俏,可能他会宁愿花钱买回自己的货物。
“方辉的手枪没有留下什么马脚吧。”程千帆问道。
“处理的很干净。”豪仔说道,“南部手枪本身就较为容易卡壳,不会引起怀疑的,老塔是高手,即便是他们拆卸了枪支,也不会发现什么。”
程千帆点点头,老塔是上海特情组的枪械高手,手艺精湛。
“华子那边呢?”他问道。
“一切都按照预定计划,华子那边了解的情况是,我们故意在枪支上做手脚,是因为肖组长的目的不在于杀死程千帆,是要激化程千帆和夏问樵,以及张笑林之间的矛盾,让他们狗咬狗。”
说到‘狗咬狗’,豪仔嘿嘿笑了笑。
“笑个屁。”程千帆骂了豪仔一句,自己却是也笑了,“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吧。”
“没有。”豪仔摇摇头,“按照帆哥你的吩咐,这件事我们谋划已久,华子之前瞅准机会私下里向詹四提起过方辉,詹四对于华子接近方辉、鼓动方辉对帆哥你动手是默许的。”
程千帆满意的点点头,他扔给豪仔一支烟,他自己也抽出一支烟,不过没有点燃而是拿在手中把玩。
华炳仁这枚棋子是他早就布下的,埋得很深,出问题的可能性不大。
……
“荒木君,这是关于谷口教授遇刺的所有情报和相关卷宗、口供。”北条英寿和荒木播磨握手,将相关卷宗递过去。
荒木播磨随手翻阅卷宗,没有抬头,口中问道,“北条君,查到枪手的身份了吗?”
“暂时还没有。”北条英寿摇摇头,“不过,我们已经安排人去犹太人聚集区调查了。”
“你们怀疑这个人是从欧洲来的那些难民?”荒木播磨指了指卷宗里的照片,这是枪手的尸体照片。
“只是一种怀疑方向。”北条英寿说道。
荒木播磨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谷口教授的学生们,以及这个……”
说着,他看了一眼卷宗上的名字,“总领事馆的坂本良野呢?”
“安置在招待所了,荒木君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请他们问话。”
“北条君安排的非常妥当,多谢。”荒木播磨笑了笑,他再度和北条英寿握手,“北条君,请留步。”
来到招待所,荒木播磨没有立刻问讯相关人员,他先借用了樱花招待所的电话,向特高课总部的三本次郎汇报情况。
若是以往,荒木播磨大概是想不到先行汇报情况的,他会问讯了相关人员后再向三本次郎汇报。
宫崎这个家伙啊,和这个家伙成为朋友后,自己真的是变成了自己当年最讨厌的那种家伙啊。
他此前最看不起溜须拍马、事事请示之辈了。
荒木播磨笑着摇摇头。
……
“课长,是的,总领事馆武官处的北条英寿已经将相关卷宗移交与我了。”
“线索并不多,枪手是西方面孔的年轻男子,身份不明。”
“相关人员也都是谷口宽之的学生们,还有一位是负责接待的总领事馆的坂本良野。”
“是的,都是帝国子民,其中有两人是帝国‘笔部队’的成员,另外一名女子和一名男子是谷口教授的学生兼助手。”
“坂本良野是总领事馆的工作人员,此人是今村参赞的亲信助手之一。”
“还有一个情况。”荒木播磨说道。
“遇刺的谷口宽之教授是帝国著名的学者,他还有一个身份,他是神户大学的教授,同时也是宫崎君就读神户大学时候的导师。”
“你说的这个情况我知道。”三本次郎感冒了,因为鼻塞,导致他的嗓音在电话中有些失真。
关于宫崎健太郎的相关情况,他自然是清楚的。
不过,此前得知遇刺身亡的是宫崎的老师谷口宽之的时候,他还是非常惊讶的。
“课长,宫崎君去见你了吗?”荒木播磨问道。
他也已经得知了程千帆在先施百货门口遭遇枪击的消息,按照宫崎健太郎的习惯,他会及时向三本次郎汇报这件事。
“没有。”三本次郎说道,“好了,宫崎那边的情况你就不要操心了,你目前的首要任务就是调查谷口宽之教授遇刺之案。”
“哈依。”
……
听得荒木播磨挂掉了电话,三本次郎也放好话筒。
想起刚才荒木播磨关切的询问宫崎的情况,三本次郎摇摇头,又哼了一声。
听闻程千帆遭遇刺杀的消息,三本次郎吓了一跳,若是宫崎健太郎出了事,他保险柜里的红酒数量恐怕会直接受到影响。
当然,最重要的是宫崎这个家伙对他素来忠心耿耿,若有死伤,难免遗憾。
得知宫崎健太郎有惊无险,三本次郎便在等候宫崎健太郎的电话。
只是,宫崎健太郎一直没有来电话,反倒是等来了帝国驻上海总领事馆那边的电话,请特高课派员调查谷口宽之教授遇刺之事。
三本次郎考虑再三,安排了他最信重的荒木播磨去樱花招待所调查谷口宽之的案子。
而就在这段时间,三本次郎思索间却也有些明白了宫崎健太郎为何没有及时打电话、或者是即刻来向他汇报遇刺之事。
“课长,宫崎君来了。”小池敲门进来,汇报说道。
“让他进来吧。”三本次郎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说道。
……
“课长。”程千帆毕恭毕敬的敬了个礼。
“没有哪里受伤吧?”三本次郎回了个礼,看着宫崎健太郎问道。
“幸赖课长洪福庇护,属下有惊无险。”程千帆露出一丝后怕之色,“若非方辉的子弹卡壳了,属下就见不到课长了。”
“方辉是夏问樵的人?”三本次郎问道。
“是。”程千帆露出惊讶之色,“属下还没有向课长您汇报,您就已经知道了?”
“我还知道,这件事应该不是夏问樵做得,但你会狠狠地宰夏问樵一刀。”三本次郎似笑非笑说道。
“课长明鉴万里!”程千帆露出叹服的表情,说道。
“这就是你出事之后只想着捞钱,却没有立刻向我汇报的原因?”三本次郎突然变脸,勃然大怒。
“课长,您听我解释。”程千帆讪讪一笑,“属下当时脑子里想的就是抓紧时间向夏问樵发难,过了那个时机的话……”
“混蛋。”三本次郎骂道,“你的脑子里除了金钱,还有什么?”
“还有属下对课长的一片赤诚之心和拳拳忠心,有属下对添皇陛下的一腔热血!”程千帆立正,大声说道。
三本次郎重重的哼了一声,终究没有再训斥。
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三本次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宫崎知道谷口宽之遇刺身亡这件事吗?
从宫崎健太郎的言行表现来看,他应该是暂时还不知晓此事的。
宫崎健太郎和今村兵太郎关系颇为亲近,为何今村兵太郎没有第一时间告知宫崎健太郎关于谷口宽之遇刺的消息?
是一时忙碌,忘记了?
不可能。
老师遇刺身亡,今村兵太郎岂有忘记告知宫崎健太郎这个学生的道理。
那是,有事情耽搁了?
还是另有原因?
三本次郎面色平静,身体后仰靠在了椅背上,就那么看着宫崎健太郎,心中却是已经琢磨起来。
……
荒木播磨走在招待所的走廊里,他表情严肃,却是在思考一会先问询何人,以何种问询态度和方式。
因为出了刺杀案件,招待所的住客基本上都呆在房间里,整个走廊里很安静,惨白的路灯下,只有马靴踏地的声音,平添了几分阴森的感觉。
就在此时,走廊前方的房间里走出来一个人,此人看向荒木播磨,“这位是特高课的荒木队长吧。”
荒木播磨身后的两名手下也是吓了一跳,看清楚来人是谁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是荒木。”荒木播磨警惕的看了此人一眼。
一名手下走过来,在荒木播磨的耳边低语一番。
“原来是总领事馆的内藤助理。”荒木播磨点点头,他看了一眼刚才内藤小翼走出来的房间,房间内陈设很简单,门口的位置地上有几枚烟蒂。
“内藤助理这是一直在等我?”荒木播磨问道。
“正是。”内藤小翼点点头,“关于谷口教授遇刺之事,此前是我和北条君一起调查的,有些情况我希望能够向荒木队长反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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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内藤的怀疑
荒木播磨吩咐两名手下在门外把守,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内藤助理,现在可以说了吗?”他问道。
“荒木队长。”内藤小翼斟酌了用词,说道,“总领事馆这边已经向特高课方面建议你的同僚宫崎健太郎参与调查此案,不知道荒木队长对此怎么看?”
“宫崎健太郎是谷口宽之教授的学生,他是较为了解教授之人,参与此案的调查无可厚非。”荒木播磨看了内藤小翼一眼,“内藤助理似乎对这个安排有些不一样的看法。”
“实不相瞒,我认为宫崎健太郎并不适合参与调查此案。”内藤小翼开门见山说道。
“你怀疑宫崎健太郎有问题?”荒木播磨皱眉,深深地看了内藤小翼一眼,问道。
“我没有证据来证明宫崎健太郎有问题,不过,在他的身上确实是有些事情无法解释。”内藤小翼先是摇摇头,跟着说道。
“无法解释?”荒木播磨问道。
“荒木队长应该还记得此前发生在台拉斯脱路警察医院门口的刺杀案吧。”内藤小翼给荒木播磨递了一支烟,荒木接过却并没有抽烟,只是随手放在了一旁,内藤小翼也并不生气。
“你指的是宫崎健太郎和一名警察医院的医生一起遭遇枪击的事件?”荒木播磨问道。
“荒木队长,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内藤小翼说道,“宫崎健太郎和他的老师长友寸男刚刚见面,两人就遭遇袭击,宫崎健太郎中枪,他的老师长友寸男遇害。”
他看着荒木播磨,“而这一次,宫崎健太郎即将与他的老师谷口宽之教授见面,然后谷口教授便在招待所突然遭遇枪杀,而宫崎健太郎那边同时也遭遇了枪击。”
荒木播磨看着侃侃而谈的内藤小翼,他微微皱眉。
“荒木队长,长友寸男和谷口宽之两人先后被刺遇难之事,你不觉得宫崎健太郎在这两件事中的遭遇有些太过离奇了吗?”内藤小翼说道。
“你怎么会知道长友先生的名字?”荒木播磨没有回答内藤小翼的问题,而是表情无比严肃的质问,“这件事已经被列为机密,你是从何处得知?”
……
金神父路,双龙坊公寓的弄堂口。
曹斌生有些微醺,嘴巴里哼着小曲儿,脸上带着期待和兴奋的笑容。
这位福熙区巡捕房便衣华捕副探长在双龙坊公寓养了个唱曲的小的,女人不仅仅身姿曼妙,最重要的是那声音,简直如同百灵鸟一般。
他的身后跟着两名手下,两人也是喝的半醉,正在聊着开心的话题,露出猥琐的笑容。
就在这时候,猛然一声枪响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曹斌生的身体猛然向后倒下。
两名手下惊呆了,许是因为酒精的原因,他们竟然没有能够立刻做出掏枪动作。
嘭嘭嘭嘭!
四声枪响。
两名手下各中两枪,旋即被击毙,倒在地上。
姜骡子的脑袋上戴着鸭舌帽,他带着几名手下从夜色中现身,这名‘承包’了大上海大部分大案要案、几可止小儿夜啼的悍匪大踏步走到了曹斌生的身边。
看着还在地上爬动的曹斌生,姜骡子枪口向下,直接扣动了扳机:
嘭嘭嘭!
同时,另外几名手下也对曹斌生的手下补枪。
补枪完毕,姜骡子从身上掏出一张白纸扔在了曹斌生的尸体上。
白纸黑字,上面写的是:
汉奸的下场!
……
“宫崎君,我要告知你一件很不幸的消息。”三本次郎说道。
程千帆正在为课长炫耀吹嘘他是如何从夏问樵的手中割肉的,听得三本次郎说这话,他抬起头,惊讶且不解的‘啊’了一声。
“你的老师谷口宽之教授遭遇暴徒袭击,不幸遇难了。”三本次郎缓缓说道,与此同时,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宫崎健太郎。
“什么?”程千帆张大嘴巴,眼睛瞪大,他看着三本次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乎是要确认自己听到的话。
“消息已经证实了,谷口教授遭遇暴徒袭击,不幸遇难。”三本次郎点点头。
程千帆的眼眸中有悲伤之色闪过,他并没有如同三本次郎所料想的那般悲伤哭泣,相反,除了悲伤之色外,他重重的叹了口气,表情有些复杂,似有怀念,有悲伤,又有两分释然,一分愤怒。
他看向三本次郎,“老师只是一个安心做学问的学者,是什么人如此歹毒杀害了他?”
说着,程千帆皱眉,“是军统在天津的‘抗日杀奸团’?他们不是一般只对投靠帝国的支那人动手的吗?”
……
“册那娘!”张笑林遗憾不已,跳脚骂道,“窑子里的乡册,倒是命大。”
子弹卡壳这种小概率事件竟然被程千帆撞了大运,张笑林是连连大呼可惜。
说着,他冷笑一声,“夏问樵的手下对程千帆下了手,我这次倒要看看他们两个会不会斗他个鸡毛鸭血。”
在一旁的詹四见状,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得意的嘿笑一声,詹四站出来说道,“老板,方辉对程千帆动手,这是我特别安排手下精心策划的。”
……
“暂时不清楚是什么人对谷口教授动的手。”三本次郎摇摇头,“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次袭击是对方精心策划的。”
说着,他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缓缓说道,“还有就是,你有所不知的是,谷口教授并不是在天津遇袭的,他是在上海遇难的。”
……
“我自然知道。”内藤小翼看着荒木播磨,他的表情是沉重中带着一丝叹息、两分苦笑、三丝愤怒之色的。
“内藤助理,请你讲清楚,事关机密,如果你无法讲清楚,我不得不采取一些并不友好的行动。”荒木播磨阴沉着脸,说道。
“我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我的特殊身份以及在总领事馆工作的工作性质,使得我有机会和渠道申请调阅了相关卷宗———”他停顿片刻,继续说道。
“我是遇难者的家属。”
“在台拉斯脱路警察医院门口遭遇枪击、不幸遇难的长友寸男阁下。”内藤小翼表情严肃中带着痛苦之色,说道,“正是我的亲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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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六点不到就起来了,去核酸点做了三天一次的例行核酸,然后就往医院赶,有点不太舒服,此外双脚、脚踝酸痛七八年了,今天再去医院检查检查,折腾了一整天。
三十九度的天气,今天走了两万多步,第一次在我的微信运动杀入前三,疲惫的不行了,整个人不在状态,今天就一更,还望大家见谅。
第269章 新口味红酒
“你是长友先生的外甥?”荒木播磨审视的目光中带了惊讶之色,看向内藤小翼。
“是的。”内藤小翼点点头,“关于我的身份,荒木队长可以去核实。”
“我会去核实的。”荒木播磨说道,他微微皱眉,“内藤助理,所以你想要表达的便是对于宫崎健太郎在这两次事件中有可疑之处。”
“我没有怀疑宫崎君的证据。”内藤小翼摇摇头,“只是一种直觉,直觉告诉我,这里面也许有我们所不了解的情况。”
荒木播磨表情严肃的看着内藤小翼,“内藤助理,如果这就是你所要向我反馈的情况,我想我们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腕表的时间,“抱歉,时间到了,我要去问询案件相关人士了。”
“荒木队长,以你的专业能力,你难道就真的没有觉察到我所提及的情况中有古怪之处?”内藤小翼皱着眉头,问道。
“内藤助理。”荒木播磨的语气已经有些冷淡了,他说道,“这一切都只是你的主观臆断。”
“你自己也承认了,你并没有怀疑宫崎健太郎的证据。”说着,荒木播磨冷哼一声,“内藤助理,特高课的勇士为帝国赴汤蹈火,乃至是忍辱负重,得来的却是无端的怀疑和猜测,真是令人寒心。”
“连续两名和宫崎健太郎相熟且关系密切的人士被杀,这难道不能够说明一些问题吗?”内藤小翼不甘心的发出质问。
“看来你对你的舅舅的了解并没有你所以为的那么透彻。”荒木播磨冷冷说道。
“长友先生和宫崎健太郎的关系并不算亲密,两人在那一天的会面之前,甚至很多年都没有联系过,都并不知道对方的情况。”
“至于说谷口教授。”荒木播磨又看了看腕表的时间,“你比我更加清楚其中的情况。”
说着,荒木播磨径直走向门口,房门被他拉开了一小半,他又停住脚步,深深地看了内藤小翼一眼,“内藤助理,请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甚至迁怒无辜。”
说完,荒木播磨重重冷哼一声,直接出门而去。
……
听得荒木播磨离开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内藤小翼脸色连连变化,最后是愤怒的涨红了脸。
荒木播磨这个混蛋,最后那句话几乎是在指责他对宫崎健太郎的怀疑,只是因为长友寸男的死亡迁怒于宫崎健太郎。
这种指责是他不能接受的。
“荒木播磨,你这是在质疑一位帝国优秀外交人员的高贵品质!”内藤小翼的心中愤怒不已。
不过,随后内藤小翼又有些颓然,此事的关键在于,他确实是没有能够证明宫崎健太郎存在某些问题的证据,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主观判断。
此外,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
内藤小翼此前认为他说出自己是长友寸男的外甥的身份,这是有助于他取信于荒木播磨的。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身份反而令他可能陷入了某种误解之中。
……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不到谁会刺杀老师。”
“老师是德高望重的学者,他没有伤害到任何人。”
“太可怕了,谁能够想到在帝国外交部门的招待所门口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看着双手掩面哭泣的晴子,荒木播磨摇了摇头。
谷口宽之的这个女学生兼助理并没有能够提供什么有价值的情报,这个女人似乎是被吓坏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发呆或者是哭泣。
“我们是临时被安排随同谷口教授一起来上海的。”石上干夫说道,“我此前见过谷口教授一面,不过并没有机会向谷口教授当面请教,这一次能够和谷口教授一起……”
“你说的是‘我们’?”荒木播磨打断了石上干夫的话,“另外一个就是中谷内刚一?”
“是的,我是出于敬重和敬仰视谷口教授为老师。”石上干夫说道,“中谷内刚一不一样,他是神户大学毕业的,谷口教授曾经教导过他。”
“谷口教授来上海的消息,据你所知,有没有可能泄露出去?”荒木播磨踱步,问道。
“不可能。”石上干夫斩钉截铁说道,看到荒木播磨审视的目光,他赶紧解释,“从香港来上海的轮船上,消息是不可能泄露的,至于说抵达上海之后……”
他想了想,“以我的了解,消息泄露的可能性也不大,以我而言,我一直待在招待所,并没有外出。”
“你说的是你一直待在招待所没有外出,那么,自然是有其他人外出。”荒木播磨敏锐的捕捉了石上干夫的话语重点,他立刻问道,“是谁外出了?”
石上干夫露出踟蹰和为难之色。
荒木播磨并不着急,冷冷的目光打量着他。
……
“我没有出去。”中谷内刚一说道,“我的意思是我没有离开太远。”
面对荒木播磨冷冷的目光,他急忙解释,“我只是在招待所附近逛了逛。”
“逛什么?”荒木播磨问道。
“这是我第一次来上海,我想要体验一下上海女人的不同。”中谷内刚一说道,“我去向哨兵询问他们经常光顾的地方在哪里。”
……
“首先,对于谷口教授的遇难,我们也非常难过。”荒木播磨对八目昌二说道,“对于教授遇刺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
“我不知道。”八目昌二面色悲伤,“我直到现在还依然无法接受老师已经遇害的事实。”
“晴子是我的未婚妻,老师对我们两个就像是对待子、媳一般。”八目昌二低着头自言自语,“虽然老师对我很严厉,但是,我知道,他这是以对儿子一般严厉要求来对待我。”
荒木播磨从八目昌二这里也没有问出来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他挥了挥手让八目昌二离开了。
不过,有一点还是令他记在心中:
八目昌二是谷口宽之的随行人员、学生、助理等人中,对于他的死亡表现的最悲伤的那一个。
然后,荒木播磨就从接下来要问讯的总领事馆工作人员暨负责接待安排谷口宽之一行人的坂本良野的口中得到了一个令他惊讶的消息。
“八目昌二和晴子是未婚夫妻关系。”
“不过,我曾经看到八目和晴子发生激烈争吵。”坂本良野摇摇头,叹息一声说道,“两人争吵的原因,似乎是因为谷口教授经常喊晴子去给他按摩、调理身体。”
荒木播磨精神为之一振,他看向坂本良野。
坂本良野点点头,意思是就是你所理解的那个意思。
“当然,这只是我无意间听到的只言片语,也许未必准确。”坂本良野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
……
“宫崎君,节哀顺变。”三本次郎走上前,拍了拍宫崎健太郎的肩膀。
在说出谷口宽之是在上海遇刺身亡的消息的时候,他的目光便紧紧锁定了宫崎健太郎。
震惊、不敢相信、再到震惊,最后是悲伤、痛苦和不解交杂的神色。
三本次郎从宫崎健太郎的表情中读到了这些情绪变化。
此外,他前面说出谷口宽之遇刺的时候,故意没有提及遇刺地点。
而宫崎健太郎下意识的以为谷口宽之是在天津遇刺的。
从头至尾,三本次郎隐蔽的布下了多个试探的坑,宫崎健太郎的表现一切正常,没有什么疑点。
他在心里得出了判断。
这并非是三本次郎对宫崎健太郎产生了某种怀疑,只是他突然意识到今村兵太郎那边竟然没有及时向宫崎健太郎告知谷口宽之遇刺的消息,这令他觉得奇怪——
因为这种奇怪,他便自然而然的产生了发散性的联想,继而突发奇想的对宫崎健太郎进行了试探。
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试探,无关于信任。
怀疑一切,这种思维是他思考问题的基本准则之一。
这种怀疑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下意识的反应,并不说明对方出问题了。
另外一种是三本次郎确实是对某人某事产生了怀疑。
当然,迄今为止,三本次郎对于宫崎健太郎只是下意识的试探反应,实际上他对于这个手下还是非常满意的。
甚至于可以说,宫崎健太郎是三本次郎这些年所遇到的对他最忠心,最赤诚满满,最满意的手下。
……
“振作起来,宫崎君。”三本次郎说道,“悲伤是最没用的,你要将这股悲伤转化为动力,抓获杀害谷口教授的幕后真凶,以此来告慰谷口教授的在天之灵。”
“虽然因为老师对我很严厉,我此前和他的关系并不算太融洽,但是,此时此刻,只有失去了我才懂得应该珍惜老师对我的这种严厉,这是他对我的期待。”
程千帆说道,他眼眶泛红,他抬起右手,揩拭了鼻涕,不过还是有些鼻涕到了喉咙里,他直接咽下去了。
看着宫崎健太郎悲伤的样子,听得他的这番话,三本次郎心中暗暗点头。
对于谷口宽之的死,他心中是有一丝遗憾的,不过,要说多么悲伤却并没有,他遗憾的是帝国失去了一位著名的学者、人才。
而宫崎健太郎的这番发自肺腑的话和悲伤的态度,令他感到欣慰:
宫崎是重感情的人啊!。
……
“对于谷口教授遇刺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三本次郎问道。
程千帆抬起头,表情似是有些茫然。
“巴格鸭落!”三本次郎‘终于’是没忍住,一拍桌子训斥说道,“宫崎健太郎,你这个懦夫!振作起来!”
“哈依。”被课长痛骂的程千帆终于恢复了一些清醒。
他看着三本次郎,“课长,我对于老师遇刺这件事,目前所了解的情况都是从课长你这里得知的。”
说着,他摇摇头,“我现在脑子有些混乱,且掌握的情报太少了……”
“荒木之前打来电话,针对枪手是西方面孔这一点,总领事馆的北条英寿提出了一种假设。”三本次郎看着程千帆,“他认为枪手可能是被雇佣的犹太人。”
“犹太人?”程千帆皱眉。
“是的。”三本次郎点点头,“租界内涌入了不少犹太人,你对他们是有一些了解的,说说你的看法。”
……
“犹太人。”程千帆陷入思索中,他边思忖边说道。
“今年夏天开始,欧洲犹太难民大量涌入上海。”
“这些新来的大多数境况不佳,他们不仅仅经济贫困,身上几乎没有什么积蓄,而且很多人肉眼可见的精神沮丧,且身体虚弱的。”
“这些人的情况不太好,需要及时安置。”
“八月份的时候,所谓的国际救济欧洲难民委员会”成立。”
程千帆停顿了一下,想了想,这才继续说道,“在这个委员会的努力下,犹太富商沙逊提供了一幢‘河滨大楼’。”
“这是一座高8层、拥有几百套房间的大厦,作为接待站使用。”
在三本次郎的示意下,程千帆在墙壁上悬挂的地图上标出了‘河滨大楼’的大概位置。
“此外,博物院路的犹太教堂也一并作为收容所,一下子解决了数以千计的犹太难民的容身问题。”
“不过,逃难来上海的犹太人太多了,导致收容所不堪重负,地方十分拥挤。”
“上个月,犹太巨贾嘉道理在其洋行举行了一次会议,邀请了很多犹太宗教团体、社团、救济组织的代表,以及犹太财团,成立了‘援助欧洲来沪犹太难民委员会’。”
“援助欧洲来沪犹太难民委员会积极解决食宿问题,对有家庭的难民租借私人住房,给他们补助费,以维持生活,对单身难民则筹建大型收容所以安置他们。”
“除此以外,上海的支那人自己过得朝不保夕,竟然还有闲心来帮助这些犹太人。”说着,程千帆啧啧一声。
“你对这些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三本次郎突然皱眉,问道。
他本以为宫崎健太郎对于犹太人在上海的情况是有些了解的,却没想到这个家伙这不仅仅是有些了解,甚至是娓娓道来。
“课长。”程千帆看了三本次郎一眼,“犹太人要在法租界过得安稳,没有我的点头是不可能的。”
说着,他腰杆微微挺直,然后似乎又想到了谷口宽之的死,这令他的骄傲情绪看起来有些纠结,“犹太难民委员会拜访过我。”
说着,看到三本次郎露出思索之色,他不得不提醒一下。
程千帆看向三本次郎的酒柜,“就是上个月,我给课长您送来了一批新口味的红酒那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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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家有事情,小朋友放在我家,一大早起来,白天要带两个小朋友……此时此刻,只想赶紧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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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老不修’
听了宫崎健太郎的话,三本次郎面色平静的点点头,实则内心中是颇为欣喜、欣慰的。
此事若不是他今日问起,他可能都不会注意,此等小事,却足以说明宫崎对他的忠诚。
对于一个非常贪财的下属来说,能够在钱财上对长官保持赤城之心,即便是这种‘外快’,都能够做到在长官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悄奉上一份心意。
这就是最大的忠诚之心,赤诚之心啊。
“你认为枪手是被雇佣的犹太人的可能性有多大?”三本次郎问道。
“有一定的可能。”程千帆说道,随之又摇摇头,“不过,可能性并不大。”
“具体说说。”
“包括沙逊、嘉道理在内的不少犹太富豪以及上海的一部分中国团体都在积极地救助和安置这些犹太难民。”程千帆说道。
“虽然他们的生活境况可能会有些窘迫,但是基本上的生存需求是能够得到保障的。”他摇摇头,“我想不通一个犹太人会出卖自己甘愿当一个刺客的理由。”
他看着三本次郎,“课长,犹太人很聪明,他们知道现在上海是谁说了算,刺杀帝国公民,特别是帝国著名学者,这必然会引起帝国的震怒,他们不会因小失大的。”
三本次郎点点头,宫崎健太郎的这一番分析赢得了他的认可和满意。
“你现在去总领事馆的招待所,荒木君在那里等你汇合。”三本次郎说道,“去和你的老师告个别吧。”
“是。”程千帆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要离开,却是又停下脚步,“课长,总领事馆有两个招待所,荒木君在哪边?”
“樱花招待所。”三本次郎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说道。
“哈依。”
……
“帆哥。”等候在特高课院门外马路边的李浩打开车门,他看到程千帆面带悲伤之色,关切询问,“帆哥,出什么事情了?”
“得知了一位旧友去世的消息。”程千帆没有立刻上车,而是靠在车子边,点燃了一支香烟,闷闷的抽了几口,然后将烟蒂扔在地上,用力踩了踩,转身上了车。
“去虹口区的樱花招待所。”
“是。”
上海特高课课长办公室的窗边,三本次郎放下了望远镜。
虽然是晚上,不过刚才宫崎健太郎的车子停靠在路灯下,宫崎健太郎的一举一动还是能够看的较为清楚的。
“帆哥,这次为什么安排我将车子停在路灯下?”车子开远了,浩子问道。
“给三本准备的。”程千帆靠在椅背上,身体终于获得了松弛、休息的机会。
他捏了捏眉心。
三本次郎不愧是老奸巨猾的日特高级头目,简直是防不胜防。
他接连避开了三本次郎隐蔽设下的几个陷阱,身体和精神终于有了喘息和放松。
但是,就在最后离开之时他险些落入了三本次郎布下的话语陷阱。
若是他没有向三本次郎询问要去哪一个招待所,就如此径直离开……
……
虹口区。
樱花招待所门口。
“你将车子开到马路对面那块空地,在那里等我。”程千帆下车,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装,随口说道。
“是。”
看着李浩将车子开走,程千帆走向招待所的日军哨卡。
“我来见特高课的荒木播磨队长,我们约好了的。”他对岗哨士兵说道。
士兵看了他一眼,正准备拿起电话向里面汇报。
“荒木君。”程千帆朝着走过来迎接他的荒木播磨点头致意。
“程君,请。”
两人走在招待所的院子里,许是因为发生了枪杀案的原因,院子里除了几名特高课的特工在警戒之外,并没有其他宾客。
“谷口教授遇难之事,大家都很难过。”荒木播磨拍了拍宫崎健太郎的肩膀,“节哀顺变。”
“消息实在是太突然了。”程千帆摇摇头说道。
“谷口教授的尸身正存放在医院,宫崎君是现在过去还是……”荒木播磨指了指宫崎健太郎的身后的西北侧方向,说道。
医院距离樱花招待所并不算远,走过去的话约莫二十多分钟。
“现在看,或者是晚一些看没有什么区别,徒增悲伤。”程千帆微微叹息,他看着荒木播磨,“荒木君,实不相瞒,尽管课长同我讲了老师的遇害之事。”
他指了指前面,边走边说,“不过,事实上我现在脑子里还是有些乱糟糟的,我想要先见一个人,了解一下具体发生了什么。”
“可以。”荒木播磨点点头,“你要见谁?”
“具体我也不知道是谁。”程千帆说道,“就是负责接待老师的工作人员,我想要向他了解一些情况。”
“坂本良野,帝国驻上海总领事馆的工作人员。”荒木播磨说道,“正是他负责接待谷口教授一行人。”
“坂本君?”程千帆露出惊讶之色,“竟然是他负责接待。”
“是了,我记起来了,这个坂本是你的朋友,你和我提起过这个人。”荒木播磨点点头,右手朝着左侧一指,“宫崎君,这边。”
然后他就看到宫崎健太郎露出思索之色,面色有些阴沉,最后是叹了口气。
“宫崎君,你这是?”
“没什么。”程千帆摇摇头,“我只是有些失望。”
“失望?”
“坂本君不可能不知道他要接待之人是我的老师,却没有提前告知我……”程千帆摇摇头。
“关于这一点,我此前有询问过坂本良野。”荒木播磨说道,“按照坂本的解释,他是考虑过和你说的,并且向谷口教授提及过是否通知你,不过,谷口教授以先公后私为理由拒绝了。”
“原来如此。”程千帆露出恍然之色。
……
“坂本君。”程千帆看到腮帮子肿起来的坂本良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然后他下意识的扭头看向荒木播磨。
荒木播磨摇摇头,意思是不是他的人动的手。
“是今村叔叔。”坂本良野露出几分尴尬之色,“谷口教授在我的面前遇刺,我一时间难以接受,情绪上有些失态,今村叔叔的严厉批评令我清醒过来。”
程千帆点点头。
他看着坂本良野,嘴巴张了张,想要问什么,却又闭上了嘴巴。
“宫崎君,你是在责怪我没有保护好谷口教授吗?”坂本良野面带愧色问道。
“不是。”程千帆摇摇头,“我已经得知了老师遇刺的一些情况,此乃是突发事件,没有人能够想到竟然有人会对老师动手,此事严格来说责任大多不在你身上。”
听得宫崎健太郎如此说,坂本良野的心中舒服了不少,他最担心的便是自己的好友会因为此事而埋怨自己保护不周。
“坂本君,你是负责接待老师之人,和老师的接触也较多,我想要从你这里了解到最客观的情况。”程千帆坐在了坂本良野对面的木凳子上,继续说道,“得知老师遇难的消息,我才知道老师竟然在上海。”
说着,他摇头苦笑。
坂本良野点点头,“宫崎君想要了解什么,你问,我来回答吧,不然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老师一行一共几人?”程千帆问道。
“有五个人,谷口教授,谷口教授的两名学生兼助理,晴子小姐和八目昌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中谷内刚一,他曾经也是谷口教授的学生,另外一个则是石上干夫,他不是谷口教授的学生,年龄只比教授年轻几岁,他和中谷内刚一都是谷口教授的临时随行人员。”坂本良野说道。
“其中晴子小姐和八目昌二还是未婚夫妻关系。”坂本良野补充了一句。
一旁,荒木播磨沉默的抽烟,他抬头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
宫崎健太郎向坂本良野询问的这些情况,他这边都是已经有所掌握和了解的,宫崎君完全可以询问他,却为何要来询问坂本良野?
不过,荒木播磨知道自己这位朋友虽然非常贪财,但是,却还是有些本事的,必然不会无的放矢,他决定继续听听看。
坂本良野每说出一个名字,程千帆便疾速的开动脑筋,他试图将这些名字和自己从宫崎健太郎的日记本中所掌握的人物对上号。
同时,还有那张照片可以作为参考。
谷口宽之的学生兼助理晴子,这个女人应该就是照片中那个在谷口宽之身旁的女子。
照片中,那名女子的身侧有一个和她距离比较近的男子,应该就是晴子的未婚夫八目昌二了。
中谷内刚一曾经是谷口宽之的学生,应该就是蹲在地上抽烟的那名年轻男子。
而照片中另外那名中年男子,应该就是坂本良野口中的石上干夫了。
这几个人都和照片是的那些人物对上号了。
然后就是——
这几个名字,印象中他并没有在宫崎健太郎的日记中见过。
这便有三种情况:
这几个人都并不认识宫崎健太郎。
或者是,他们和宫崎健太郎的关系非常一般,宫崎健太郎对他们态度一般般,甚至是关系不好,自然没有在日记里有所体现。
或者是有人并不认识宫崎健太郎,而另外有人是认识宫崎健太郎的。
程千帆的注意力主要放在晴子、八目昌二、中谷内刚一这三个人身上,三人都是谷口宽之的学生,是最有可能和他发生交集的。
当然,此时此刻这几个人对程千帆的威胁比之谷口宽之来说,已经降低到较低的层次了。
这也是他敢于来招待所,并且有准备和这几个人碰面的原因:
丧师之痛的宫崎健太郎,完全可以以较为冷淡的态度对待几人,原因可以有很多,其中最直接的原因便可以是——
他们活着,谷口宽之死了!
同时,程千帆知道自己必须来招待所处理谷口宽之遇刺这件事,以及和谷口宽之的随行人员见面。
如果他对此作出回避的话,即便是他身上并无实质性的能够被怀疑的证据,但是,这已经足以引起一些人的怀疑了:
‘宫崎健太郎’是在回避什么?
……
“晴子小姐似乎和谷口教授的关系有些暧昧。”坂本良野说道,“我曾经见到晴子小姐和八目昌二发生过争吵。”
程千帆的面部表情有些古怪,他尴尬的咳嗽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然后他表情一变,“坂本君,你的意思是八目昌二是知道晴子同老师的暧昧关系的?”
“应该是知道的。”坂本良野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两日间,他和八目昌二有过数次接触,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原因,他看向八目昌二的时候,总感觉这个男人身上有悲哀的气息在弥散。
“这位晴子小姐对待八目昌二的态度怎么样?”程千帆问道。
“两人发生争吵后,似乎是在怄气。”坂本良野想了想说道。
“怄气。”程千帆右手捉着下巴,陷入沉思之中。
随后他看向了荒木播磨,轻轻点了点头。
……
离开坂本良野暂时居处的房间,程千帆跟随荒木播磨来到了一个房间。
这是荒木播磨的临时办公室。
“宫崎君询问坂本良野的这些情况,我这边实际上都已经基本掌握了。”荒木播磨说道。
“我本来是打算从坂本君的口中问出一些细节的。”程千帆说着,摇摇头,“不过,询问坂本君几句话后,我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他看向荒木播磨,解释说道,“坂本君这个人,我是比较了解的,他出身高贵,实际上是一个骄傲的人。”
说着,他停顿片刻,说道,“他会敬重和尊重老师,却也会因为一些事情而看不起和疏远老师身边的那些人。”
“你指的是晴子和八目昌二以及中谷内刚一等人?”荒木播磨若有所思说道。
“主要便是晴子和八目昌二两人。”程千帆说道,“他们两个是老师的亲密助手和学生,应该是最了解某些情况的。”
说着,他露出遗憾之色,“只可惜,我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坂本君所讲述的那样的事情,以坂本君的性格,他会下意识的疏远这两个人,并不会有什么细节上的发现。”
荒木播磨点点头,然后,他突然问道,“他们三个都是谷口教授的学生,也是宫崎君的师弟师妹和师兄,宫崎君对他们有印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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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老师的名誉
“我没有这样的师兄弟妹。”程千帆冷哼一声。
他的眼神是阴冷的,从身上摸出烟夹,取出一支烟,点燃,沉默的抽了两口。
鼻腔里喷出一道烟气,他抬头看着荒木播磨,“荒木君,我加入特高课之前是做什么的,你应该知道。”
荒木播磨点点头。
“我也曾经跟随老师去支那人的地盘游历。”他弹了弹烟灰,目光似是陷入回忆,“记得有一次,我陪同老师去宛平县城游历。”
“我们遭遇了支那土匪的袭击。”他又抽了一口烟,摇摇头,“我背着老师半夜里狂奔,十分惊险的摆脱了土匪的追击。”
说着,他的表情愈发冷冽,“他们三个人跟随老师来到上海,来到帝国已经占领的地方……”
他摇摇头,将烟蒂扔在地上,用力踩了踩,“老师遇难了,他们还活着。”
说着,他看向荒木播磨,表情有些纠结,“荒木君,老师是在上海遇难的。”
荒木播磨略一琢磨,便有些明白自己朋友的心思了。
谷口宽之在上海遇难,上海是宫崎健太郎的‘地盘’,虽然宫崎君直到谷口宽之遇刺之后才得知老师在上海的消息,但是,毕竟谷口宽之是死在上海的。
这多多少少会给自己的这位朋友带来一些困扰。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宫崎健太郎对于八目昌二等三人应该是有些怨恨的。
此外——
荒木播磨暗自揣测,那个叫做晴子的姑娘以及八目昌二同谷口宽之的混乱关系,也令宫崎健太郎有些难堪。
虽然这种事在日本内部似乎并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是,毕竟对于谷口宽之的名誉是有些损害的。
……
果然,然后他就听到宫崎健太郎说道:
“荒木君,不瞒你说。”程千帆摇摇头,露出一丝难以启齿的表情,苦笑一声,“我的这位老师是有一些特殊的癖好的,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
荒木播磨点点头,明白了。
他能够理解宫崎健太郎的心情了,这种事他又不能指责谷口宽之的不是,更何况死者为大,故而他只能将这种不满的情绪发泄在了那三个人,特别是在晴子和八目昌二的身上了。
“宫崎君,你怀疑谷口教授的死亡同情感纠纷有关联?”荒木播磨问道。
“我不知道。”程千帆摇摇头,“我宁愿老师是死于支那人的卑鄙暗杀。”
荒木播磨微微点头,他能够理解宫崎的心情。
这个时候,程千帆又点燃一支烟,沉闷的连续猛抽了两口,引得一阵咳嗽,然后他抬起头,“荒木君,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请讲。”
“我想单独和八目昌二聊一聊。”程千帆说道。
荒木播磨有些犹豫,不过,他也明白宫崎健太郎的担心,宫崎君是担心问出来一些丑闻,进一步损害谷口宽之的名誉。
“我可以保证,涉及到案情相关的情况,我随后会如实告知荒木君。”程千帆苦笑,说道。
这意思是,若是和案情无关的一些可能有损谷口宽之的声誉的情况,他会隐瞒下来。
“可以。”荒木播磨点点头,宫崎君的请求,说过分确实是有点过分,说不过分倒也可以理解。
如果是别人有类似的请求,荒木播磨自然不会理会,但是,宫崎健太郎毕竟是他的好友。
宫崎君要维护他老师的名誉,他能够理解。
……
八目昌二躺在床上。
他就那样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嘴角不时地抽搐一下,若有若无的笑意浮在脸上。
那个该死的老东西死了,太好了,太好了。
他想要大声欢呼,却又担心被无端怀疑,只能强忍着内心的喜悦。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房门开锁的声音。
他立刻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半个小时。”
他听到一个声音,听着是上海特高课的那位荒木播磨队长的声音。
然后是一声鼻腔里发出的声音。
门开了。
有人进来,然后是房门关上,外面又将房门反锁的声音。
“八目昌二,我知道你没有睡着。”一个声音响起。
八目昌二没有动弹,继续假装睡着。
“你不必起来,我有几个问题问你。”
八目昌二没有动。
……
“你跟随在老师身边几年了?”程千帆问道。
他看到八目昌二依然没有动弹,便继续说道,“老师遇刺,你却还活着,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晴子小姐,中谷内刚一,还有石上干夫,你们都有嫌疑。”
“老师的死和我们无关。”八目昌二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装睡下去,他直接从床上坐起来,扭头看过去。
然后便看到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男人相貌极为英俊,正沉着脸看着他。
“你是谁?”八目昌二问道。
闻听此言,程千帆心中的大石头落下,他的表情依然是严肃的,“我不得不提醒一下你,现在是我在向你问话。”
说着,他冷哼一声,“若是想要洗脱嫌疑,回答我的问题。”
“两年了,我跟在老师身边两年了。”八目昌二说道。
“具体点。”程千帆沉声说道。
“我是两年前从神户大学毕业来到中国,跟在老师身边学习、游历。”八目昌二说道。
两年前……程千帆暗暗思忖,那个时候真正的宫崎健太郎早已经被他杀死,他已经正式以宫崎健太郎的身份潜伏有几个月了。
“晴子呢?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晴子的?”程千帆本来想问的是晴子是什么时候跟随在老师身边的,话到了嘴边,他心中一动选择了这种更为稳妥的话语,虽然实际上获得的答案可能是一样的,却可以避免自己话语中留下被怀疑的漏洞。
“我跟在老师身边两个月后,晴子也从国内来到天津,跟随在老师身边学习。”八目昌二回答说道。
程千帆心中的担忧又放松了一层。
……
“你和晴子很恩爱?”他问道。
“当然。”八目昌二的眼眸中流露出复杂之色,不过,一闪而过,然后是对幸福的憧憬之色,“我们已经订婚了,计划在明年结婚。”
“所以,你发现了老师和晴子之间的暧昧关系,你非常愤怒,你记恨在心,没有男人会承受这种羞辱,你就想着要杀死老师,你要报仇,你要洗刷男人最痛恨的耻辱!”程千帆猛然提高声音,大声质问。
“没有,没有的事情!”八目昌二眼球充血,因为愤怒而面红耳赤,“我不允许你污蔑晴子,也不允许你玷污我和晴子的纯洁爱情。”
程千帆拍手鼓掌,然后他轻轻摇摇头,“你的愤怒,只是因为我污蔑晴子?玷污你们的爱情?”
他冷笑一声,“但是,你根本并没有为老师辩解一句,更是半句都没有提及刚才那句话对老师的名誉的羞辱。”
他看着八目昌二,就像是看一只可怜的秋田犬,“所以,这句话就暴露了你内心真正的想法,你恨老师,你恨他毁掉了你所珍视和保护的纯洁的爱情!”
“混蛋,我和你拼了。”八目昌二从床上跳下,张牙舞爪的扑向了程千帆。
……
扑通!
程千帆一脚将八目昌二踹翻在地,后者想要挣扎着爬起来,却是被程千帆走上前一脚踩压住。
这张英俊的面孔就那么冷冷的盯着他看。
“说,你鬼鬼祟祟的去做什么了?”程千帆突然问道。
他死死地盯着八目昌二的眼眸看,对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慌之色被他捕捉到。
“我没有。”八目昌二极力挣扎,“卑鄙,你们查不到真正的凶手,就想要栽赃嫁祸与我。”
“冥顽不灵。”程千帆冷哼一声,右脚在八目昌二的身上用力,对方发出一声惨叫。
“老师的行踪非常隐蔽,不是你干的,那是谁出卖了老师的行踪?”程千帆继续说道,“是中谷内刚一?还是石上干夫?”
“我不知道。”八目昌二怒吼。
程千帆冷笑一声,他又踹了八目昌二一脚,然后坐回到凳子上。
“说说吧,你对石上干夫了解多少?”
“你怀疑石上君?”八目昌二挣扎着坐起来,身体靠在床边。
“回答我的问题。”程千帆冷冷说道。
“我此前并不认识石上干夫。”八目昌二说道,“这次在香港登船,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说的具体点,你把老师见到石上干夫和中谷内刚一之时的情况详细的说一说。”
“老师也是第一次见到石上干夫,石上君对老师慕名已久,对他执弟子之礼。”八目昌二说道。
“至于中谷内刚一。”八目昌二揉了揉被踹了两脚的地方,痛的呲牙咧嘴说道,“中谷内君是三年前就毕业了,他和老师也已经三年未见了。”
……
程千帆立刻捕捉到了一个重要且关键的信息:
中谷内刚一是三年前毕业的。
三年前暨民国二十四年是‘昭和十年’。
宫崎健太郎是‘昭和六年’就以较为优异的成绩提前毕业,开始在中国游历。
这里指的毕业,是在日本国内的神户大学的学业。
是的,虽然中谷内刚一的年龄可能比宫崎健太郎还要大,但是,或许是中谷内刚一上学较晚的原因,他实际上是宫崎健太郎的学弟,确切的说——宫崎健太郎比中谷内刚一提前四年毕业。
两人认识的几率非常小,即便是有过‘一面之缘’或者是‘几面之缘’,时隔四年,现在不认识了也很正常。
“你觉得中谷内刚一有什么可疑之处吗?”程千帆问道。
“中谷内刚一……”八目昌二的沉默了,他的眼眸中有恨意闪过,“这是一个非常好色的家伙,自从在香港一起登船后,我便注意到他,他看晴子的目光是贪婪和猥琐的。”
“你的意思是,中谷内刚一得知老师和晴子的关系后,他也想要插足,在没有能够得逞的情况下,便起了杀心?”程千帆声音低沉,问道。
“不许你侮辱晴子,她是纯洁的姑娘。”八目昌二咆哮道。
“自欺欺人,愚不可及。”程千帆冷哼一声。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考虑,我可以明确告诉你——”
“我们特高课经过缜密的调查,已经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你不要有侥幸之心。”
说着,他看都没有再看八目昌二一眼,直接走到门后,敲了敲门,“荒木君,可以了。”
……
荒木播磨在外面开了锁,他同宫崎健太郎目光对视,轻轻点头,等宫崎健太郎出去后,他走进来看了一眼表情愤怒、颓废交加的八目昌二,又走出去,吩咐手下锁上房门。
两人回到临时办公室,关上了房门。
程千帆点燃一支烟,站在窗口,沉默的抽烟。
他将烟蒂扔在地上,用鞋尖踩了踩。
“八目昌二有问题。”他的表情阴沉,直接对荒木播磨说道,“我故意突然问了句,他鬼鬼祟祟的去做什么了,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惊慌之色。”
“果真是感情纠葛引起的凶案?”荒木播磨皱眉。
“我不知道。”程千帆摇摇头,“我只能说八目昌二有些事情隐瞒了。”
他看着荒木播磨,“我言语试探了八目昌二,他竭力辩解说晴子是一个好女孩,这说明了什么?”
“他在自欺欺人。”荒木播磨思忖说道,“他不愿意承认晴子和谷口教授的暧昧关系,他不断的暗示自己说晴子是纯洁的,并且以此来安慰自己。”
“而这种自欺欺人的暗示,只会令他对谷口教授更加憎恨。”荒木播磨的眼眸一亮,说道。
“也许吧。”程千帆颓然的叹口气。
荒木播磨看了好友一眼,走上来拍了拍宫崎健太郎的肩膀,他理解好友的矛盾心情。
“还有一点,按照八目昌二所说,中谷内刚一极为好色。”程千帆继续说道,“他说中谷内刚一对晴子心怀不轨。”
“噢?”荒木播磨点点头,这又是一个新的发现。
他摇摇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谷口宽之遇刺之事,似乎和感情纠葛有着若有若无的关系。
即便是最后查实谷口宽之遇刺和感情纠葛无关,但是,目前来看,这些混乱的感情纠葛……实在是令人既新奇又头疼啊。
“宫崎君,你且在这里稍作等待,我还有一件事要处理。”荒木播磨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说道。
“我现在心情很糟糕。”程千帆苦笑说道,“荒木君请自便。”
……
荒木播磨离开临时办公室,来到了走廊的一个角落,一个手下走过来汇报。
他将一份问询笔录递给了荒木播磨。
“队长,这是刚才审问八目昌二的问询口供。”手下说道,“八目昌二交代了他同宫崎君的对话。”
荒木播磨接过问询笔录,仔细翻看,阅罢,他点点头,心中也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尽管他对于内藤小翼的那番话并不相信,更加倾向于认为那是内藤小翼因为长友寸男之死而迁怒宫崎健太郎的污蔑之言,但是,作为调查这起案子的负责人,他不能完全感情用事,还是要暗中注意调查。
从八目昌二和宫崎健太郎的对话口供来看,宫崎君的问话并没有什么疑点,是值得信任的,这也令他心情不错。
同时,看了一眼问询笔录,荒木播磨也是暗暗赞叹,宫崎这个家伙的问询手法和技巧还是值得称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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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肺腑之言
程千帆看着躺在‘停尸床’上的谷口宽之,他脸上的表情是哀伤的,同时还有几分唏嘘之色。
谷口宽之脖颈中枪,胸膛中枪,近距离枪击后的模样是恐怖的。
“我要找一个技艺高超的化妆师。”程千帆声音低沉,“老师素来十分重视仪表。”
荒木播磨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有些疲倦。
在宫崎健太郎向逝者遗体行礼之后,荒木播磨也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礼告别。
“荒木君,多谢。”程千帆以逝者亲属的身份向荒木播磨道谢。
两人离开停尸房,大概是出于恐惧心理,停尸房附近并无其他人员,他们两人自然是百无禁忌,边走边说话。
“我尊敬和敬重老师,他是一个非常博学和有着人格魅力的长者。”程千帆说道。
“不过,他这个人对待学生素来极为严厉。”程千帆给荒木播磨一支烟,他自己也点燃了一支烟,轻轻吸了一口。
“实不相瞒,在老师身边的时候,打骂、训斥已经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了。”
“哪怕是我做的再好,我自己都十分满意了,但是在老师这里,我极少会收获夸奖,他依然会训斥,将我认为是骄傲的成果贬低的一文不值。”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实际上我和老师并不是那么亲近。”
说着,他看了荒木播磨一眼,露出苦笑之色,“我心中也知道,老师的严厉是对我好,但是,整天挨打、挨骂,心中难免还是有怨气的。”
“当初影佐君邀请我留在上海加入特高课,我虽然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是,后来我还是接受了邀请,可能我自己也下意识的有一种不想要再回到天津,有想要远离老师的想法。”
荒木播磨看了自己的好友一眼,心中暗笑,他心想,我的朋友,我还是了解你的:
难道不是因为影佐英一开出的薪水以及假扮程千帆所能带来的优渥生活的原因吗?
当然,宫崎君的这番话,应该也是感慨之下的“肺腑之言”。
……
“我从课长的口中得知老师遇难的消息,我是震惊的,然后是不敢相信。”程千帆弹了弹烟灰,“甚至于,在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个消息带来的震惊的时候,我竟然有一种‘老师不在了,没人会如此凶狠的打骂我了’的解脱感觉。”
说着,他面上流露出复杂的表情,“然后,当我从课长那里确认了老师遇难的消息,我才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说着,他抽了一口烟,抬头看了看路灯。
灯光下,年轻英俊的‘宫崎健太郎’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悲伤,又有遗憾,还有一分解脱,一丝茫然。
“刚才看了老师的遗体,这种最直观的视觉冲击。”程千帆摇摇头,“我才真正意识到,没有人会再如他一般打骂训斥我,检查我的学业,询问我的近况了。”
他看向荒木播磨,“母亲去世后,老师算是我最亲近之人了。”
说着,他将烟蒂扔在地上,没有用鞋尖去踩,他的眼眶泛红,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了。
荒木播磨注意到这个细节,他知道自己的好友是真的非常悲伤了。
只有失去了,才懂得什么叫做珍惜。
听着宫崎君悲伤之下的肺腑之言。
了解了宫崎君和谷口宽之教授之间的这种在日本非常常态化的复杂师生关系。
他能够理解,也能够真切的感受到宫崎君对于谷口宽之的死亡的那种充满矛盾又悲伤的心理。
此时,他又想到内藤小翼对宫崎健太郎的怀疑,他的心中对于这名总领事馆参赞助理多了几分厌恶之情。
……
“宫崎君,你认识总领事馆的内藤助理吗?”荒木播磨稍稍犹豫后,还是问道。
“是今村先生的助理内藤君吗?”程千帆问道。
“正是。”荒木播磨点点头。
“自然是认识的。”程千帆点点头,“我和内藤君认识一年多了,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听得宫崎健太郎说和内藤小翼是‘关系不错’的朋友,荒木播磨心中摇头叹息。
宫崎君虽然贪财,但是,他对待朋友真的没得说,是真正暖人心窝的那种真诚。
“宫崎君。”荒木播磨说道,“内藤助理今天找到我,他怀疑一个人。”
“内藤君发现什么线索了?”程千帆的眼眸中闪过惊喜之色,急切问道。
然后他便看到荒木播磨指了指他。
程千帆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他指了指自己,“我?”
看到荒木播磨点点头,程千帆满眼震惊,“内藤君怀疑我?”
荒木播磨表情严肃,他向宫崎健太郎简明扼要的讲述了内藤小翼怀疑他的理由。
“内藤君疯了吗?”程千帆露出非常愤怒和不理解的表情。
“怎么?宫崎君不回应一下内藤助理的怀疑吗?这可是内藤助理特别向我反馈的情报。”荒木播磨似笑非笑。
“愚蠢的内藤!”程千帆露出愤怒和伤心交杂的表情,然后是咬牙切齿的骂道,“我解释个屁!若是荒木君你相信这种愚蠢的话,而不相信我,算是我眼瞎交错朋友了。”
荒木播磨哈哈大笑,他递给宫崎健太郎一支烟,“宫崎君,你对朋友素来真诚,不过,有些人真的不配拥有你的友谊。”
说着,他拍了拍宫崎健太郎的肩膀,“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
午夜时分,荒木播磨回到了特高课驻地。
他刚准备回宿舍休息,便接到了课长办公室的电话,是三本次郎亲自打来的,要他过去汇报工作。
“课长,怎么这么晚了还没休息?”荒木播磨关切问道。
“第三军司令官山田乙三将军阁下来电,询问谷口教授遇刺案调查情况。”三本次郎皱眉,指了指自己办公桌上的一份电文说道。
“山田将军亲自来电?”荒木播磨闻言,非常震惊。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三本次郎,“课长,谷口教授和山田将军有旧?”
三本次郎没有回答,事实上,他也没有摸清楚山田乙三和谷口宽之之间到底有什么交情。
他刚才一直在思考关于这位帝国陆军第三军之司令官的履历。
山田将军是帝国长野县人,先后毕业于陆军士官学校和陆军大学。
山田将军参加过日俄战争,战胜沙俄的伟大胜利令山田乙三对于为帝国扩张领土有着非常浓厚的兴趣。
‘柳条湖事件’后,山田乙三亲自率领骑兵第四旅团征伐满洲,立下赫赫战功。
昭和十年,十月,山田乙三从参谋本部被调任到陆军士官学校担任校长。
不过,去年战事全面爆发后,山田乙三又被调到中国,先后历任关东军第十二师团师团长、第三军司令官。
三本次郎皱了皱眉头,山田乙三将军的履历基本上都是在满洲关东军方面。
而谷口宽之则和关东军方面有一些牵扯。
此外,山田乙三曾经任陆军士官学校的校长,根据三本次郎所了解的情况,包括神户大学在内的帝国不少高校都和包括陆军士官学校和帝国陆军大学之间是有长期合作的。
三本次郎闷闷地哼了一声。
是总领事馆方面没有保护好谷口宽之,特高课只是负责查案,如果说要追责的话,总领事馆方面才是最应该为谷口宽之之死负责的。
本来对于这个案子三本次郎并没有太大的压力,但是,山田乙三的这份电报改变了这一切。
……
“谷口教授是帝国著名学者,对于他的不幸遇刺,我们必须查一个水落石出。”三本次郎没有回答荒木播磨的问题,而是表情严肃说道。
“哈依。”
“说一下调查进展。”三本次郎沉声说道。
“属下先是分别盘问了谷口教授的随行人员以及负责接待谷口教授一行人的外务省工作人员坂本良野……”荒木播磨便详细讲述了自己的盘问过程。
三本次郎会间或打断荒木播磨的汇报,就某个细节进行提问。
“后来宫崎君来到了招待所,他也参与了调查和盘问。”荒木播磨说道。
他简明扼要的讲述了相关情况,然后,荒木播磨看了三本次郎一眼,说道,“宫崎君出于保护谷口教授的颜面的考虑,请求单独盘问八目昌二。”
“你同意了?”
“是的。”荒木播磨说道,随后便拿出他安排手下盘问八目昌二所获得的口供递给了三本次郎,“课长,根据八目昌二的交代,和宫崎君后来与我说的情况基本无二。”
“所以,你们怀疑谷口宽之被杀这件事,有可能是因为感情纠葛?”三本次郎一边看口供,问道。
“这只是一个怀疑方向。”荒木播磨说道,“我和宫崎君的看法类似,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最起码八目昌二和中谷内刚一的身上是有一些疑点的。”
“宫崎是了解谷口宽之的。”三本次郎点点头,“以他所说,谷口教授的这种奇怪癖好并非首次,确实是有可能带来一些隐患。”
说着,他看向荒木播磨,“荒木,以你对宫崎的信任,你或许是出于纪律要求就宫崎单独盘问八目昌二这件事,再后来抽一个时间询问八目昌二,而不是如此这般立刻秘密、仔细的盘问了八目昌二,并且还特别口供记录。”
三本次郎表情严肃,“发生了什么?或者是你对宫崎健太郎起了疑心?”
……
“关于内藤小翼怀疑宫崎的理由,你怎么看?”三本次郎听荒木播磨汇报了内藤小翼秘密找到他反馈问题之事后,思忖片刻问道。
“内藤小翼是长友先生的外甥。”荒木播磨说道,“长友先生遇刺之时是和宫崎君在一起的,长友先生遇难,宫崎君却活下来了。”
他看着三本次郎,总结说道,“属下认为这应该是内藤小翼因为长友寸男先生遇难之事,迁怒在了宫崎君的身上。”
“我需要的不是你的这种主观臆断。”三本次郎摇摇头,“说说你的具体分析,要秉持客观态度。”
“哈依。”荒木播磨说道。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思考一番,斟酌了用词后才继续说道,“长友先生遇刺的时候,宫崎君也中枪了。”
“陆飞是这次行刺行动的指挥官,投靠帝国之后陆飞也交代了这次行动。”
“根据陆飞所说,他们的目标是长友寸男先生,对于‘程千帆’,他们是将其视为第二目标的,只因为在重庆方面看来,程千帆是亲近帝国的。”
“向程千帆开枪,是陆飞的临时决定。”三本次郎说道,他是仔细看过相关的卷宗的。
“是的,课长。”荒木播磨点点头,“但是,这最起码说明了上海站内部对于程千帆的态度,他们是想要杀他的。”
停顿了一下,荒木播磨继续说道,“当然了,讨论上海站对程千帆动手的动机意义不大,因为他们并不知道程千帆实际上是宫崎君所假扮的。”
他表情严肃说道,“课长,我之所以认为内藤小翼对于宫崎君的怀疑没有证据,更像是迁怒,是基于一个事实。”
“继续。”三本次郎点点头。
“宫崎君在那一天被我突然从延德里接到特高课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长友先生来到上海这件事,那是两人第一次会面。”
“然后,他们师徒久别重逢后,宫崎君送长友先生回警察医院,在医院门口他们就遭遇了枪击。”
“根据我们当时的调查,宫崎君和长友先生一起坐车离开,两人一直在一起,宫崎君即便是想要谋害长友先生,他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去策动刺杀。”
“客观来说,宫崎君当时在这次袭击中中枪,应该算是被长友先生连累到了。”荒木播磨皱眉说道。
……
程千帆没有回家,他于深夜抵达了今村兵太郎的宅邸。
今村兵太郎先是关切的询问了宫崎健太郎的身体情况,对于自己的爱徒遭遇袭击之事表达了关心。
随后,今村兵太郎又就谷口宽之遇刺身亡之事,向宫崎健太郎表达致哀和慰问。
再之后,今村兵太郎又详细询问了谷口宽之遇刺之案的调查进展。
看着宫崎健太郎用悲伤中略带尴尬的表情讲述了谷口宽之和女学生晴子以及其未婚夫之间混乱的感情纠葛,今村兵太郎也是直摇头。
就在此时,今村兵太郎书房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我是今村兵太郎。”
“总领事阁下。”今村兵太郎起身,态度恭敬说道。
“哈依。”
“哈依。”
挂掉电话,今村兵太郎皱眉,然后面色复杂的看向宫崎健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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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来自好友荒木的助攻(二合一章节)
“谷口教授被杀一案,你不要再跟着参与了。”今村兵太郎说道。
“哈依。”程千帆没有丝毫犹豫,恭恭敬敬的说道。
“你不好奇其中原因?”今村兵太郎看着宫崎健太郎,问道。
“如果老师觉得可以告诉学生,自然会与我说的。”程千帆微笑着,“若是涉及机密,学生问起来反而会令老师为难。”
看着态度恭敬、对自己更是无比‘体贴’的宫崎健太郎,今村兵太郎心中满意,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倒也无甚机密。”
他问宫崎健太郎,“你和内藤小翼之间有矛盾?”
“应该是没有的。”程千帆摇摇头,只是表情有些苦涩。
“嗯?”今村兵太郎微微皱眉。
“学生的为人,老师您是清楚的,学生对待朋友素来真诚以待,学生和内藤君虽然关系不算亲密,却也自觉没有得罪内藤君。”程千帆露出犹豫的表情。
“有什么就说。”今村兵太郎沉声说道。
“学生此前也没有感觉到和内藤君之间有什么问题,不过……”程千帆苦笑一声,继续说道,“今天去送别谷口老师的时候,特高课的荒木君与我说了一件事。”
随后他便讲述了荒木播磨与他提及的内藤小翼向其反馈、怀疑他有问题之事。
“原来如此。”今村兵太郎点点头,“总领事阁下打来电话,内藤向他反映了一些关于你的问题,总领事阁下慎重考虑后,要求你暂时离开谷口教授遇刺案的调查小组。”
……
“老师,学生实在是不明白,内藤君为何会对我有如此深的误会。”程千帆表情黯然。
“应该是迁怒吧。”今村兵太郎说道,“有件事可能你并不知道,内藤小翼是长友君的外甥。”
程千帆沉默了,好一会,他才皱眉说道,“老师的意思是,长友老师是与我一起遇刺的,他埋怨我没有保护好长友老师?”
“也许吧。”今村兵太郎拍了拍宫崎健太郎的肩膀,“内藤父母早逝,是长友君将他带大的,他对长友君的感情极为深厚,故而……”
他沉吟、思忖说道,“希望你能够理解,也不要太过责怪内藤。”
“老师。”程千帆表情中有无奈也有几分愤懑,“长友老师的遇难,我心中自是十分难过的,不过,客观的说,凶徒应该是冲着长友老师去的,学生当时也中枪负伤……”
今村兵太郎点点头,他明白宫崎健太郎没有说出口的话,健太郎的意思是他负伤实则是受到了长友寸男遇刺的牵连,而不是他牵连到了长友寸男。
“有件事你如实告诉我,在遇刺案发生那天之前,你知不知道长友君来到上海的消息?”今村兵太郎表情严肃,看着宫崎健太郎问道。
程千帆一脸茫然,“老师,我不明白……”
……
“内藤一直在暗中调查长友君遇害一事,他查到了长友君遇害之前发生的一起案件。”今村兵太郎说道,“陶家巷十六号,陶徐氏之女陶翠芳的未婚夫孙志杰被绑架一案,你有印象吗?”
“陶家巷,陶徐氏,陶翠芳。”程千帆思考,“我有点印象,陶翠芳的未婚夫孙志杰被绑架,此人后来音信全无。”
说着,他不解的看向今村兵太郎,“老师,这件绑架案和内藤君有什么关系?”
“内藤查到,孙志杰陪同女友陶翠芳曾经在长友君那里做过双眼皮手术。”今村兵太郎说道,“他认为你在长友君遇刺那件事发生之前就知道长友君来上海的消息。”
“我不明白内藤君怀疑我的逻辑何在。”程千帆表情愤怒,“孙志杰被绑架确实是发生在长友老师遇刺之前,但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他踱步,表情烦躁,“老师,我实在是无法理解,也不能接受内藤君对我的怀疑和误解。”
“说一说孙志杰被绑架之案。”今村兵太郎说道。
“孙志杰被绑架之后,我方经过调查,怀疑他被绑架之事和姜骡子匪帮有关。”程千帆解释说道,“巡捕房的探目后来收到情报,姜骡子匪帮将绑架目标锁定在在诊所、医院做双眼皮手术的病人之间。”
“为什么会将这些人作为目标?”今村兵太郎问道。
“姜骡子匪帮猖獗,法租界的一些富豪人人自危,多是增加了保镖护卫,这给姜骡子匪帮的绑架举动带来了困扰,于是他们将目光锁定在类似于陶翠芳这种,家中有些资产,却并没有什么保护力量的小市民身上。”
“原来如此。”今村兵太郎点点头。
……
“巡捕房一开始并不知道孙志杰是陪同陶翠芳在警察医院长友老师那里进行的双眼皮手术,因为此前发生一起未遂绑架案,此人是在仁康医院进行双眼皮手术的,故而我的手下起初以为陶翠芳也是在仁康医院进行双眼皮手术的。”
停顿一下,程千帆说道,“事实上,若非孙志杰被绑架之时发生了枪战,梁遇春所部人手不足,我手下的三巡并不会参与到孙志杰被绑架一案。”
他看着今村兵太郎,“老师您应该还记得,我此前向您汇报过,梁遇春此人此前同我竞争中央巡捕房副总巡长的位子,此人与我关系并不融洽。”
程千帆表情阴沉,“在我的手下调查孙志杰被绑架之案几天后,我才在特高课和长友老师第一次碰面,然后当天我们就一起遇刺了。”
他有些烦躁,“我的手下曾经去警察医院想要找茅岢莘医生,也就是长友老师的伪装身份,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一点。”
看到宫崎健太郎因为愤怒而有些语无伦次,今村兵太郎沉声说,“健太郎,我没有怀疑你,你不要有情绪。”
“是!”程千帆闻言,表情好看了一些,他继续说道,“这件事我没有亲自去,是我的手下去警察医院的,只是当时茅岢莘医生有事外出、停诊了,我的手下吕虎没有见到茅岢莘医生。”
“老师,吕虎是帝国暗中发展的暗探,他可以为我证明,我根本不知道这位茅岢莘医生的情况,也没有见过。”
说着,他赌气说道,“如果内藤君依然怀疑在此之前我知道长友老师在上海的消息,我无话可说。”
他看着今村兵太郎,“我不明白内藤君怀疑我什么,且不说我此前并不知道长友老师在上海,更不知道茅岢莘医生就是长友老师。”
他气呼呼说道,“即便是我知道长友老师来上海,我只会非常高兴和老师多年后重逢,我又为什么要暗中加害老师呢?”
说着,他又愤愤地嘟囔了一句,“不可理喻。”
……
“我明白了。”今村兵太郎微微颔首,“此事我会向总领事阁下汇报,为你作出解释的。”
听了宫崎健太郎的解释,他还是选择相信健太郎的,正如宫崎健太郎所说,在长友寸男遇刺那天之前,健太郎根本没有见过长友寸男,不知道他秘密来到了上海。
更何况,宫崎健太郎根本没有加害长友寸男的理由。
据他了解,宫崎健太郎和长友寸男此前也谈不上熟悉,只是有过不长一段时间的师生情分罢了。
“老师信重,学生感激不尽。”程千帆表情激动,说道,然后他又露出一丝凝重的思索之色。
“怎么了?”今村兵太郎问道。
程千帆便露出几分尴尬之色,“为了缉拿姜骡子匪帮,属下的手下们曾经在一个舞厅捉拿了几个嫌疑分子。”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后来经过巡捕房的缜密查证,这几个人和姜骡子匪帮并无甚牵扯,保释报告送到我办公桌上,我签字同意了。”
今村兵太郎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他已经猜到了自己这个爱财的学生应该是以抓捕姜骡子匪帮的名义去舞厅拿人,威逼恐吓,然后讹诈保释金。
“后来,也就是长友老师遇刺之事发生后的两个月,其中有人也被绑架失踪了。”程千帆说道。
“而后来从三本课长那里了解到失踪之人是帝国西村班的潜伏特工。”说着他露出尴尬之色。
“我有印象的,记得你当时向我汇报过这件事。”今村兵太郎点点头,他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不过,你当时只说了西村班的事情,并没有提及此人曾经被你的手下抓捕过。”
程千帆没有辩解,他挠挠头,脸上的尴尬之色愈烈。
今村兵太郎就哼了一声,他明白其中的原因:
自己为人正派,健太郎知道自己不喜这种勒索保释金的粗鲁行为,有鉴于此,健太郎自然没有敢向他提及此事。
……
“至于说谷口宽之教授遇刺这件事,属下个人认为可以排除宫崎君的嫌疑。”
“首先,动机,宫崎君根本没有杀害谷口宽之教授的动机。”
“据我了解,宫崎君对谷口教授是非常尊敬的,当然,也许因为教授对他比较严厉,这令宫崎君对于教授难以亲近起来。”
说着,荒木播磨思考了一下,选择了一个较为准确的用词,“就是学生对于严厉老师的那种尊敬中带着一丝丝疏远的情感。”
“宫崎君去医院停尸房看了谷口教授,我能够感受到他内心的悲伤和痛苦。”荒木播磨对三本次郎说道,“宫崎君说‘只有真正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说着,他感叹说道,“这句话应该是宫崎君现在最真实的心理写照吧。”
三本次郎微微颔首,除了没有动机,最重要的是宫崎健太郎根本不知道谷口宽之秘密抵达上海的消息,事实上,便是他这个上海特高课课长也事先并不知道谷口宽之带领‘笔部队’的两名成员从香港来上海的消息。
宫崎健太郎一无动机,二根本不知情,基本上可以首先排除嫌疑。
荒木播磨判断此乃内藤小翼因为长友寸男之死而迁怒宫崎健太郎,这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
就在此时,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三本次郎表情严肃,这部电话一般只有和他地位同等之重要人士以及军部、参谋本部等长官才会打来。
他起身,表情严肃的拿起电话。
“我是三本次郎。”
“今村君?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呢?”
“哈哈哈,今村君不也是在熬夜工作嘛,是啊,帝国征服的步伐大步前进,为了帝国的伟业,我等诸君当废寝忘食……”
“好的,这件事我知道了。”
“昭和之光,照耀寰宇,今村君早些休息。”
挂掉电话,三本次郎看向荒木播磨,露出思忖之色,说道,“总领事馆的今村参赞打来电话,总领事馆方面认为宫崎健太郎暂时不适合继续参与调查谷口宽之遇刺之案。”
“什么?”荒木播磨惊讶无比,“莫非宫崎君真的有问题?”
“应该不是。”三本次郎摇摇头,说道,“宫崎现在就在今村君身边。”
荒木播磨恍然,他点点头,今村兵太郎能够当着宫崎健太郎的面打这个电话过来,并且直接向三本次郎点明这一点,这自然说明宫崎君是没有问题的,今村对于宫崎是信任的。
这也是今村兵太郎用这样一种姿态传达对于宫崎君的信任,以免造成这边的误会和误判。
“有没有可能是总领事馆内部的问题?”荒木播磨问道,“莫非是内藤小翼在背后又做了什么?”
“有这种可能性。”三本次郎颔首说道。
宫崎健太郎此时此刻在今村那边,应该是向今村汇报情况。
三本次郎对此并无不满,因为宫崎亲近今村兵太郎本身便出自他的安排,而且此时此刻,他从今村的这个电话中捕捉到一个细节:
宫崎是先来他这里,然后再去今村兵太郎那里的,对此他还是很欣慰的。
“虽然属下和内藤接触不多,但是,内藤给我的感觉是心有执念,用支那的话说,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荒木播磨看了三本次郎一眼,适时地说道。
“蠢货。”
三本次郎摇摇头,冷哼一声。
外务省的书呆子,愚蠢的傻瓜,心胸狭隘,不明是非之辈。
……
就在此时,电话铃声又响起。
这是另外一部电话。
荒木播磨主动上前拿起话筒,“我是荒木播磨。”
“好的,我知道了。”荒木播磨微微皱眉,他挂掉电话看向三本次郎,“课长,是汪康年打来的电话。”
“什么事?”三本次郎问道。
“福熙区巡捕房便衣华捕副探长曹斌生被杀。”荒木播磨说道,“曹斌生本人和两个手下,三人在金神父路双龙坊公寓弄堂口被人当街枪杀。”
“查出来是什么人干的没有?”三本次郎表情阴沉,曹斌生是在他手中发展的投靠帝国的‘人才’,是特高课伸向福熙区的一只触手。
现在曹斌生被杀,三本次郎自然震怒。
“现场留有白纸黑字,写的是‘汉奸’的下场。”荒木播磨说道,“像是重庆军统的做法。”
……
“多谢老师。”程千帆向今村兵太郎鞠躬一礼,抬起头的时候,眼眸中闪烁着感动之色。
今村兵太郎亲自打电话通知三本次郎,并且直接告知他就在身旁,这等于是今村兵太郎亲自给他背书,令他不会受到被‘驱逐’出调查组之事的影响。
“老师拳拳爱护,学生……”说着,他擦拭了眼角,“老师,幸亏有您,您是健太郎现在唯一的亲人了。”
今村兵太郎心中甚慰,拍了拍自己学生的肩膀,“我一直视你如半子,自然要维护你。”
宫崎健太郎愈发感动。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打搅了这对师生那真挚浓郁的动人画面。
“什么?”
“好的,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今村兵太郎扭头看向宫崎健太郎,眼神中闪烁惊讶之色。
然后他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装,正色说道,“健太郎,有件事要告知与你。”
程千帆也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装,毕恭毕敬的站好,“老师,您说。”
“谷口宽之教授是帝国著名的学者,在国内外都享有极高的声誉,对于他在上海遭遇歹人刺杀、不幸遇难之事,总领事馆、军部、内阁长官都深感震惊和愤怒,同时非常遗憾。”
今村兵太郎沉声说道,“总领事馆会为谷口宽之教授设立灵堂,邀请各界人士前来吊唁,包括岩井英一总领事阁下以及陆军省军务科长影佐阁下在内的帝国重要人士都会来给谷口君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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