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色胚’‘小程总’(春节快乐,大吉大利)
“怎么了?“董正国在电报室门口抽烟,看到妻子凝重的表情,不禁问道。戴着耳机的冯蛮听不到,自然没有回答。
尽管电文还没有译出,不过有几个关键且常用的字、词冯蛮是记得的。“林醒”。
'大美'。
“林醒'是苏沪区区长徐兆林的化名。
'大美'是苏沪区副区长苏晨德的化名,全名是富大美。此外,还有'投敌'这个词频繁出现。
冯蛮怀疑重庆那边极可能已经知道苏晨德叛变之事了。这令她无比惊讶。
很快,冯蛮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她将自己译出的电文递给丈夫董正国,“重庆薛先生来电。”
董正国还未来得及看,手中的电文就被一名男子横下里抢走了。冯蛮大惊,就要喊人,董正国及时阻止了她。
“荒木队长。”董正国表情严肃,“此电文系特工总部机密文件,还请荒木队长还我。”
“特工总部难道有什么要对大日本帝国有保留和隐瞒的吗?”荒木播磨阴沉着脸,“还是说,你们有什么对大日本帝国的不可见人的阴谋?”
“荒木队长说笑了。”张鲁及时赶到,陪笑着说道。
他接到手下汇报说上海特高课的荒木播磨带人来了,并且兵分两路,一路去了刑讯室,而荒木播磨则是直奔电报室。
张鲁心中骂了句吃里扒外',日本人驻扎七十六号的内田虽然知道特工总部抓了不少人,甚至于也知道被抓的是中统苏沪区副区长苏晨德等人,但是,内田应该不知道冯蛮的存在,更不知道冯蛮正是中统苏沪区上海区电台台长。
事实上,李萃群已经下令暂时封锁冯蛮的消息,就连苏晨德也不知道他被七十六号逮捕是源自冯蛮的告密。
冯蛮这个女人是非常了解苏晨德的。
此系李萃群对于苏晨德的暗中制约和试探。
现在,荒木播磨直奔冯蛮所在的电报室,很显然这是有备而来,特工总部内部定然有人暗中向日本人通风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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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看吗?”荒木播磨扬了扬手中的电报纸,问道。
“按照规定,相关电文我部会存档。”张鲁说道,“蝗军有随时查阅存档的权利。”荒木播磨深深的看了张鲁一眼,他冷笑两声,却是直接拿起电文看。
张鲁的脸色非常难堪。
董正国更是拳头攥紧,就要上前抢夺,却是被张鲁一把拉住了。荒木播磨抬起头,阴鸷的目光看向董正国。
董正国一开始还坚持和荒木播磨对视,后来在荒木播磨的目光逼视下低下了头。荒木播磨哈哈大笑,继续看电文。
他皱眉思考,忽而看向冯蛮,质问道,“林醒'是谁?'大美'又是谁?”冯蛮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张鲁。
张鲁点了点头。
“林醒是苏沪区区长徐兆林的化名,大美全名富大美,是苏晨德的化名。”冯蛮说道。荒木播磨看了这个漂亮女人一眼,他注意到这个女人对于苏晨德和徐兆林的称呼态度不同。
“抓到徐兆林了没有?”荒木播磨看向张鲁。
“重庆来电,告知苏晨德投靠特工总部,并且交代出苏沪区众多高层这件事,最重要的是询问徐兆林是否平安,要求苏沪区即刻回电。“荒木播磨说着将电报纸直接砸在了张鲁的头上。
张鲁大惊,他自然明白该份电文所蕴含的意思:特工总部秘捕苏晨德之事已经泄密。
“带我去见李萃群。”荒木播磨沉着脸,说道,“我倒要问问李萃群,七十六号的墙是纸糊的吗?到处漏风!”
面对李萃群的直接拒绝,程千帆似乎毫不在意
“这个女人叫胡娜。”他说道,“对了,还有一个叫丁瑜的女人。”
他看着李萃群,“这两个女人在我法租界中央区欲行不轨,我要亲自对其审讯。”李萃群被面前这个一脸正气,实则道貌岸然的家伙气坏了。
自己都说了'不给了,程千帆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说,并且还变本加厉将一个女人的要求变成了两个女人。
什么亲自审讯',谁不知道你“小程总”脑子里想的什么,想要做什么?忽而,李萃群意识到一个细节:
程千帆这厮是怎么知道“梅戊明'在仙乐都有两个女人的?
无论是胡娜还是丁瑜,根据他们所掌握的情况以及苏晨德的交代,这两个人都是中统苏沪区成员。
并且李萃群还从中统苏沪区分区主任简志平口中知道,胡娜实则是苏晨德的情妇,至于说丁瑜,苏晨德确实是有心霸占,不过因为胡娜一直在暗中阻挠,以至于苏晨德还没有得手。
此外,李萃群从中统苏沪区情报股上海分区情报科科长黄素那里还'分享'到了一个秘密:
董正国被日本人抓走后,其妻冯蛮便被苏晨德占有了。
这也许正是冯蛮决定向特工总部投诚,并且“出卖'苏晨德的根本原因。
现在,李萃群思考的是,程千帆是如何得知胡娜以及丁瑜同苏晨德有关系的?中央区巡捕房,亦或是程千帆早就盯上了苏晨德和中统苏沪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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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学弟早就盯上梅戊明了啊。”李萃群挖苦说道,“对于梅戊明的女人,学弟也是了如指掌。”
“顺序搞错了。”程千帆轻轻摇头。顺序搞错了?
李萃群先是一个错愕,然后便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程千帆这厮说的顺序搞错,意思是:
这个色胚是先盯上了女人,也许是胡娜亦或是丁瑜!然后通过女人,他才注意到了苏晨德。
不,确切的说是注意到了梅戊明。
李萃群意识到自己的思维误区,程千帆并不知道梅戊明的真实身份,他不知道苏晨德这个名字。
这一点很关键,这就很好解释程千帆为何说他刚才那话'顺序错了'。
李萃群现在有理由怀疑梅戊明此前被巡捕房抓住、并且勒索钱财,实际上也许并非全是冲着勒索钱财去的,而是程千帆想着要炮制梅戊明,最终目的则是冲着梅戊明的女人去的。
思路通了。
这也解释了李萃群心中的两个疑惑:
一个是,周文瑞被刺杀,直接影响苏晨德对红党募捐款的行动夭折。而程千帆则恰好在白尔路和女人偷情,并且还抓了冲撞他的苏晨德。
再加上特工总部收买的军统人员邮差老邢之死那件事,程千帆也正好在董正国带人抓捕巡捕费铭的时候出现。
连续的巧合,则让李萃群对程千帆起了疑心。
当然,后来费铭死于程千帆下令抓捕行动之手,这似乎又在一定程度上排除了程千帆身上的疑点。
但是,出于职业敏感,李萃群对于前后两次巧合依然还是保持有限度的怀疑态度。随后,经过曹宇的秘密调查,程千帆确实是在白尔路与女人偷情,且那个女人竟然是法租界巡捕房华籍探长赵枢理的姨太太。
这个'意外'收获也令李萃群对于自己这个学弟的荒诞无耻有了更深的认知,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这个家伙真是肆无忌惮。
虽然程千帆在白尔路和那个叫做张萍的女人偷情之事,得到了证实。但是,曹宇的调查有了一个别的收获——
若是有心人,从程千帆和张萍偷情的房间位置往外看,是
能够看到在茶摊的苏晨德等人的。
而随后程千帆下令手下逮捕了冲撞自己的苏晨德,这更是令李萃群有了进一步的怀疑:
仅仅只是因为撞倒了自己,看到此人衣着光鲜,程千帆就突生歹意、下令拿人?好吧,小程总'是做得出这种事情的。
不过,考虑到当时邻近的马思南路发生了枪击案,程千帆应该更急于去马思南路,而不是节外生枝,如此,似乎又有些问题。
不过,李萃群当时自己也便给出了解释:
他是了解自己这个学弟的,程千帆极度惜命,许是顺水推舟拖延时间,避免过早介入枪击现场,以免遭遇危险。
是的,李萃群经过缜密的思考,他是已经自我剖析,排除了程千帆的种种疑点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李萃群依然还是没有放弃对程千帆的某种研究和疑惑——程千帆的那些行为,看起来像是程千帆知道苏晨德的身份,他在为红党打掩护。
这种怀疑是基于最恶意的结果来揣测的,是从结果出发的,和此前那些理智的分析并不矛盾。
因为这种从结果出发得出的判断,是唯结果论,更确切的说,这是李萃群的直觉。这种怀疑和直觉,如果非要追因溯源的话,其最直接的导火索还是程千帆下令抓捕苏晨德。
现在,李萃群仔细琢磨。
他将思绪回到原点,将先决条件限制在当时程千帆并不知道梅戊明的身份。那么,这一起便都解释通了。
程千帆在白尔路偷情是真。
梅戊明撞倒了程千帆,这也是巧合。
程千帆下令抓捕梅戊明,实际上是因为“小程总'认出了梅戊明,这厮是趁机炮制梅戊明。
另外一个此前的疑惑则是,苏晨德被保释后,程千帆的人为何还要暗中跟踪苏晨德。尽管此事似乎有一个合理的理由:
程千帆是逮着一只羊薅羊毛,还想着再找机会勒索梅戊明。
但是,这是有解释不通的地方的,毕竟羊毛刚刚被薅了一遍,即便是要再薅羊毛,也要等一等,等羊毛再长长一些下手。
这是一个疑点。
也正是这个疑点令李萃群对于自己的直觉更进一步倾向于程千帆是有问题的。
不过,现在基于程千帆是先盯上女人,在注意到梅戊明的逻辑顺序,这个疑点也可以解释的清楚了。
程千帆要继续炮制,或者说是刁难梅戊明,最终目的是要弄得梅戊明家破身亡,走投无路,最终将女人拱手送出。
理清楚了这一切,李萃群看着程千帆。看着'小程总'这张英俊的脸。
他有一种在自己这位学弟的俊脸上打一拳的冲动。
这一切的一切,竟然都只是因为程千帆在觊觎别人的女人而采取的一系列“卑鄙'手段,以至于误导他产生了无端的误会和怀疑,影响了他的判断。
“这两个女人暂时不能交给你。”李萃群看着程千帆,说道,“我们要先调查清楚,如果是无关紧要的小鱼小虾....””
看到程千帆的面色阴沉下来,李萃群脸上的笑容也收敛,“我特工总部做事,还轮不到巡捕房来指手画脚吧。”
程千帆阴着脸,他在思索。
李萃群话语中用的是'特工总部'和'“巡捕房',这是既表达了不满,同时也避免直接和他翻脸,这是留有余地的。
“学弟可以放心,我们还未对那两个女人动手。”李萃群看到程千帆沉默,脸上笑容恢复,“只要那两名女子识时务,我可以向学弟承诺,不会伤害她们,定然将二女向学弟完璧归赵。”
程千帆看了看李萃群,忽而笑了,略惭愧的表情,“学弟孟浪了,给
学长添麻烦了。”李萃群指着程千帆,哈哈大笑,“你啊你。”
说着,边笑边点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理解,理解。”......
就在此时,李萃群办公室的房门被敲响。
“什么事?”李萃群沉声说道。
“主任,是我。”张鲁说道,“特高课的荒木队长......荒木队长你不能....”只听得张鲁焦急的劝阻声,然后办公室的房门就被推开了。
李萃群和程千帆都是瞬间警觉的从座位上起身,然后两人就看到了粗鲁无礼的闯进来的荒木播磨。
还有荒木播磨身后慌张冲进来的张鲁以及董正国。
“荒木先生,你如此粗鲁的闯进我的办公室。”李萃群面色阴沉,“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荒木播磨看到宫崎健太郎在李萃群的办公室内,也是暗自惊讶,不过,略一琢磨也就释然,课长令宫崎健太郎假借调查梅戊明被人掳走之事来七十六号侧面查勘情报,此事他是知道的。
“荒木有急事要和李副主任相商,一时急切,还望李先生海涵。”荒木播磨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李萃群冷哼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尽管荒木播磨的道歉毫无诚意,但是,他能怎么办,只能接受荒木递过来的台阶。
程千帆心中冷笑,他在一旁看的真切,这不是台阶,是日本人施舍的遮羞布罢了。“没想到在这里偶遇程副总。”荒木播磨看向程千帆。
“荒木君。”程千帆微微鞠躬,非常有礼貌的样子,“好久不见。”
“荒木先生。”李萃群沉着脸,看着荒木播磨问道,“李某敢问你此来,所为何事?”PS:求订阅,求打赏,求月票,拜谢。
今天是年初一,祝大家兔年大吉、阖家幸福、万事如意,大吉大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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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9章 交锋
面对李萃群质问的语气,荒木播磨面色阴沉,他的眼中露出凶光,死死地盯着李萃群。
李萃群同样是毫不退缩的与其对视。一时之间,现场的气氛变得愈发紧张。
荒木播磨的身后,张鲁和董正国对视了一眼,两人的右手隐蔽的摸向腰间的枪套。
程千帆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凌厉之色。
旋即,'小程总'哈哈一笑,“荒木君,看来我在这里妨碍到你们说话了。
说着,他大步上前,脸上依然是灿烂的笑容,先是冲着李萃群说道,“学长,我先走,事情就拜托学长了。”
说着,抱拳一礼。
然后又向荒木播磨伸出右手,同其握手道别“荒木君,改日我做东,您务必赏光。”
“程副总相邀,荒木岂有不至之理。”荒木播磨微微一笑。
“学长也来。”程千帆又冲着李萃群眼神示意,“大家都是朋友,朋友聚的多了,便是好朋友了。”李萃群深深的看了程千帆一眼,缓缓点头,“学弟相邀,愚兄自去。”
程千帆非常高兴,朝着门口走去,经过董正国和张鲁的身边的时候,他双手一张,分别揽住了董正国和张鲁的肩膀。
张鲁脸色一变,董正国也是下意识的要避开。“为了你们主任好,不要动,随我出去。”程千帆压低声音,呵斥说道。
就这样,程千帆揽着张鲁和董正国的肩膀出了办公室,并且用拖后的脚顺带着关上了房门。
房门关闭。
门外的脚步声远去。
荒木播磨的眼神愈发凶狠,他就那么恶狠狠的瞪着李萃群。
“李副主任,你对我的态度非常恶劣。”荒木播磨冷冷说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对大日本帝国有不臣之心。”
“荒木先生,不经过主人的允许就闯入,这就是大日本帝***人的礼貌?”李萃群面色阴沉,怼了一句。
“主人?”荒木播磨哈哈大笑。砰!
荒木播磨双手重重的拍压在了办公桌上,双手撑在桌面上,阴鸷的眼眸盯着李萃群,“李桑,你要记住了,上海是大日本帝国的,你现在的一切都是大日本帝国给予的。”
他的视线环扫屋内,表情倨傲,“这里的一切一切,都是大日本帝国的。”
李萃群的眼眸紧缩,拳头攥紧,面皮肌肉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抽动。
“嗯?”荒木播磨冷哼一声,身体前倾。
“是—李—某—失态了。”李萃群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咬着牙说道。
荒木播磨凶狠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李萃群。
在这目光的逼视下,李萃群的腰杆终于弯下去微微鞠躬,“李某对大日本帝国忠心耿耿,天日可鉴。”
荒木播磨的嘴角扬起一抹骄傲、得意的笑容,“李桑,大日本帝国从不亏待朋友。
李萃群抬起头,面上已经不见丝毫不忿表情,他微笑着,微微颔首,“对此,李某深信不疑。
两人对视一眼,竟都成对方的眼眸中看出了'真诚',两人哈哈大笑,颇有相逢一笑泯恩仇之态。荒木播磨将那份自己从张鲁的手中'夺'回来的电报纸递给了李萃群,“李副主任请看,这是你的手下刚刚收到的来自重庆发给中统苏沪区的电报。李萃群接过电报纸,仔仔细细看,然后他的脸色变了。
“消息泄露了。”李萃群手中将电报纸满满的折叠,语气沉重说道。
他看向荒木播磨,表情严肃,“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从电报来看,重庆那边不仅仅知道苏晨德被抓,还知道苏晨德反正。”
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解释给荒木播磨听,“从苏晨德被抓至今不足二十四小时,重庆那边竟然已经收到情报,而且是如此精确的情报,这太可怕了。”
“我还以为李桑会先撇清责任呢。”荒木播磨看着李萃群,目光中难得的带有几分欣赏之色。
以他对投靠帝国的那些中国人的了解,出了事,这些人首先想的是如何撇清他们自己的责任,而不是先反思。
“特工总部草创,尽管李某也希望所有手下都能够做到令行禁止,守住秘密。”李萃群摇摇头,“但是,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他停顿了一下,对荒木播磨说道,“我不怀疑手下人对我的忠心,但是,他们的能力显然还无法令我满意。”
荒木播磨深深的看了李萃群一眼。
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非常聪明且有心机之人。
李萃群并未着急撇清特工总部泄密的责任,不过,他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减轻可能的泄密责任:他的手下不是不够忠心,只是还不够专业而已。能力不足,是可以后期补充、提升的,同时,这也可以是李萃群要求特工总部进一步招兵买马的理由。
忠诚度则容不得半点杂质。
“情报泄密之事,我会亲自安排,首先在特工总部内部自查。”李萃群表情严肃说道。
他看了荒木播磨一眼,意有所指的说道,“荒木队长,我想知道特高课是何时得知苏晨德投诚这件事的?”
“李副主任这是在怀疑特高课?”荒木播磨表情瞬间阴沉下来,冷冷的的盯着李萃群,质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特高课都是忠于大日本帝国的帝国特工,李桑,你这么说是对特高课,是对大日本帝国特工的羞辱。”荒木播磨声色俱厉。
“荒木队长误会了。”李萃群赶紧说道,“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下时间。'
他'劝慰'荒木播磨稍安勿躁,“特工总部是忠于大日本帝国的,特工总部的一切都是对大日本帝国透明的,相应的,蝗军得知情报的时间应该是最及时的,我不认为其他势力会比蝗军更早,更快。”荒木播磨双目瞪了李萃群一眼,他接受和认可了李萃群的这个解释。
李萃群说的有一定的道理。
只是,李萃群的这番话听在荒木播磨的耳中多多少少有些不那么舒服,尽管李萃群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诚恳,但是,他隐约有一种李萃群在冷嘲热讽的感觉。
“昨天深夜。”荒木播磨说道。
李萃群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这就对了,消息应该是今天白天泄露的。”
他对荒木播磨说道,“发生如此大的事情,重庆方面得知后,定然不会耽搁,会第一时间来电苏沪区问询。”
扬了扬手中的电报纸,李萃群继续说道,“电报是刚刚收到的,也就是说重庆方面是在不久前获知情报的。”
停顿了一下,他思索片刻,又压缩了时间,“最长不会超过三个小时。
“李副主任的意思是重庆方面是三个小时内得知苏沪区出事的,那么······”荒木播磨陷入沉思中他心中估算了一下,“上海这边消息泄露的时间,应该再扩大一小时。
“一个小时不够。”李萃群摇摇头,“我部联合大日本帝国驻南京宪兵司令部同时动手,中统苏沪
区除了其区长徐兆林以及行动队的吴雷生之外几乎被一网打尽。”
他看着荒木播磨,“特别是电台,苏沪区的电台,无论是在南京的电台还是在上海的电台,包括电台和他们的台长以及相关电讯人员都已经落入我们手中。”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荒木播磨微微颔首,“苏沪区的电台都已经被我们控制了,即便是他们有落网之鱼得知苏晨德投靠帝国,他们也没有电台可用。”
“电台应该有,但是,应该属于紧急备用电台,所以,他们即便是得到情报,也需要时间去联络、启用备用电台向重庆发报。”李萃群说道,“所以,我的估算是时间轴再扩大两到四个小时。”
说着,李萃群眼眸一缩,“上海这边向重庆发报汇报的时间,应该是今天上午七点到十点之间。”“李副主任思维缜密,荒木佩服。”荒木播磨的脸上露出笑容,他随之问道,“向重庆发报这些人,为何不直接联系徐兆林?”
“荒木队长,你不了解国府那些人的行事风格。”李萃群冷笑一声说道。
荒木播磨没有生气,他听得出来李萃群的冷笑不是冲着他来的,应该是冲着重庆政府去的。
“向重庆发报的人员,应该是重庆那边薛应甄暗中安排的监视苏沪区的秘密人员。”李萃群翕笑一声,“当然,徐兆林大概率应该是知道这伙人的存在的,但是,他们双方之间是无法联络到对方的,也不可能,不允许发生那样的情况。
“是担心发生横向联系导致全军覆灭?”荒木播磨问道。
“不。”李萃群摇摇头,冷笑一声,“是重庆方面严令不允许,担心他们相互勾结,蒙蔽上听。”“原来如此。”荒木播磨恍然,点了点头。
“有一点很奇怪。”李萃群却是突然眉头一皱,疑惑说道。
“李桑指的是重庆方面竟然直接回电苏沪区,向苏沪区发出苏晨德投靠帝国的示警,并且问询徐兆林的情况?”荒木播磨问道。
“是的。”李萃群看了荒木播磨一眼,这个日本人确实是思维敏捷。
“按理说,以薛应甄这种老狐狸的精明,他不可能不想到苏沪区电台已经落入我手,却还坚持向苏沪区发电询问,他就不担心打草惊蛇,导致中统潜伏在上海的另外那一支人马暴露吗?”李萃群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说道。
“或者是,在薛应甄的心中,徐兆林的安全和重要性要大于这支人马?”他喃喃揣测说道。
“不。”荒木播磨摇摇头,“我更倾向于重庆那边笃定认为这支人马,甚至于出于安全考虑,我倾向于认为这是一个人,此人隐藏极深,极难被查到。”李萃群看了荒木播磨一眼,深以为然,“荒木队长明鉴,这种可能性极大。”
他的脸上露出笑容,“先不管这一支人马亦或是这个人隐匿在何处,这份电文可以告知我们一个非常明确的信息。”
“徐兆林还不知道他的苏沪区出事了。”荒木播磨说道。
“正是。”李萃群表情振奋,“我们要抢在徐兆林被惊走前,将此人捕拿到案。
“看来,李副主任已经胸有成竹了?”荒木播磨别有深意的看了李萃群一眼,问道。
“如我所料不差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揪到徐兆林的尾巴了。”李萃群矜持一笑,说道。
“帆哥,没有尾巴。”豪仔看了一眼后视镜,说道。
“李萃群是聪明人,他不会派人跟踪我的。”程千帆摇摇头,右手食指轻轻叩击大腿,说道。
说着,他的嘴角扬起一抹弧度,“怎么样?参观特工总部的感觉如何?”
他给豪仔下的任务就是在不引起对方怀疑的情况下,在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里面走一走,逛一逛。所以,程千帆故意点了豪仔和小猴子跟随自己来到李萃群办公室门口,如此,张鲁势必想办法请两人离开,豪仔则有机会“参观'沿途。
“不太好。”豪仔表情严肃,“西楼的一楼应该是刑讯室,远远就能听到惨叫声。”
他语气低沉且悲愤,“想到有弟兄正在遭遇严刑拷打,心里不是滋味。
“是啊,为了抵抗日寇的侵略,为了党国,我们那么多弟兄不畏艰险,奔赴一线。”程千帆叹息说道,他拍了拍豪仔的后背,“那些惨叫声,说明他们并未屈服于日寇的***,值得我们敬佩,他们都是好汉子,都是忠于党国的革命军人。”
豪仔用力点点头,“帆哥,我明白,就是心里难受。
程千帆又拍了拍豪仔的肩膀,“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没有?”
“特别的发现?”豪仔微微错愕。
“比如说某个建筑你看在眼中觉得比较神秘,某个人,乃至是某个物品你一眼看过去会下意识产生兴趣,又或者是你沿途听到某一句话觉得值得琢磨。”程千帆说道。
豪仔陷入沉思,忽而他眼中一亮。
第470章 杭州
“怎么?”注意到豪仔的表情变化,程千帆随即问道。
“帆哥,刚从开车进七十六号院子的时候,院子里有一辆车开出来,车帘卷起来的时候.....“豪仔皱了皱眉头,似又有些不确定,“后排座位有个人,我看着有些眼熟。”
“眼熟?”程千帆精神为之一振。
“也不一定,许是我看错了。”豪仔挠挠头,“就看了一眼。”程千帆摇摇头,豪仔看错人的可能性不大。
他们是做什么的?
他们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们的眼力比常人精准,记忆力也远强于常人。
而且,因为职业特殊性,能够令他们觉得眼熟的人,大概率是和他们一样有着特别身份的。
“是在杭州时候的熟人,还是上海时候的?”程千帆问道,看到豪仔皱眉思索,他说道,“不要急,慢慢想,实在是想不起来就先不要琢磨。”
有些时候,越是着急去回忆某件事、某个人反而会陷入思维死角,反而也许是在某个放松的时刻,亦或是受到某件事、某个人的启发,一下子便回忆起来了。
豪仔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点了点头。......
“帆哥。”豪仔说道。“唔。”
“李萃群是非常有本事的人吧?“豪仔问道。
“李萃群啊。”程千帆似乎没想到豪仔会问这个问题,他沉吟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这个人非常有能力。”
似乎是觉得这个评价相当空泛,程千帆想了想说道,“豪仔。”“欸,帆哥。”
“你记住了,这个李萃群非常危险。”程千帆表情无比严肃,“不仅仅李萃群,还有丁目屯,这也是一个危险人物。”
“帆哥,我记住了。”豪仔说道。
“特工总部啊。”程千帆喃喃出声,他有一种预感,他日后面对的难缠的对手名单中,特工总部绝对有资格占据一席之地。
不仅仅因为李萃群和丁目屯都有着国党和红党的双重出身,对于重庆以及红党都非常了解,更因为这两人都是野心勃勃、能力不俗之辈。
就以今天来说,程千帆按照特高课课长三本次郎的吩咐,假借问询梅戊明被掳走以及有人员伤亡案件的籍口来拜访李萃群,实则是侧面观察此人,侧击消息。
程千帆在拜访李萃群之前便有过深思熟虑:
他要利用此次机会,寻找一个合适的切入点以洗脱李萃群可能对他的怀疑。是的,程千帆判断李萃群可能对他有关注,甚或是有一定的怀疑。
这是一种直觉,而这种直觉来自于一名优秀特工的敏锐和谨慎——梅戊明竟然是中统苏沪区副区长苏晨德。
此人投靠特工总部后,除了会供出中统苏沪区的情况之外。
程千帆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将中统谋夺新四军的抗日募捐款之事向李萃群和盘托出。如此的话,李萃群必然会注意到发生在白尔路的事情。
当时,他下令手下巡捕抓捕苏晨德,明面上是要行勒索之举,实际上是掩护新四军的同志撒退。
如果只是这一件事,也许不会引起关注和疑心。
还有一件事,那便是他适逢其会'帮助老帽和费铭撑场子,维护巡捕房的面子,同时下令将董正国一行人缴械、逮捕。
董正国现在是李萃群的人,李萃群对于这件事必然早有关注和研究。这件事表面上也没有什么,小程总'路遇巡捕拦车求救,也是被迫出手。
一件事没什么,两件巧合的话,在特工人员尤其是李萃群这样的特务头目的眼中便不再是巧合了。
设身处地,程千帆假设自己是李萃群,必然也会有所疑虑和关注,暗中安排人调查的。想象一下自己倘若被李萃群这样的特务头目盯上,程千帆只是想一想这种可能性便已经不寒而栗了。
他必须有所行动以消弭这种危机,对此,程千帆的回应就是:主动出击。
他要给李萃群一个理由,一个很合理,正好能够解释这两次巧合的理由。贪财好色的'小程总',这一次选择的是在'女人一事上做文章。
......
“帆哥,我好像想起来了。”豪仔突然说道。
程千帆表情一肃,只是看向豪仔,并没有提问以免影响到豪仔的思考,而是让豪仔慢慢想。
“帆哥你说李萃群非常有能力,非常危险。”豪仔继续说道,“我就想起来这句话以前有人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程千帆“唔'了一声,示意豪仔继续想。
“当时在杭州站的时候,何队长曾经派属下盯梢过一个人。“豪仔说道。
“何其忱”,程千帆脑海中出现这个名字,当初他去杭州雄镇楼受训的时候,在卖鱼桥码头参与围捕川田永吉行动,同何其忱有过交集。
此人当时是力行社特务处杭州站行动队队长,且此人有着保定系背景,在力行社内部也算得上是一方诸侯了,当时余平安和此人关系不睦,却也拿此人并无太多办法。
“盯梢谁?"程千帆问道。
这个时候可以开口询问了,但是,需要技巧,要有目的的询问,引导豪仔的回忆更加贴近关键信息,切忌胡乱询问,那样只会打乱豪仔的回忆思路。
“党务调查处杭州区区长郑三元。”豪仔说道。是此人!
程千帆知道这个郑三元,确切的说他是从'包租公'房靖桦同志的口中了解过此人,这个郑三元是房靖桦同志在杭州从事地下工作时候的主要敌手,此人能力不俗,杭州方面有不少同志都是牺牲在郑三元的党务调查处手中。
程千帆没有着急询问何其忱为何安排豪仔盯梢郑三元。
他也没有询问力行社特务处杭州站怎么知道党务调查处杭州区区长的行踪的,这是因为在沦陷前党务调查处并非秘密特工部门,他们是公开活动且有固定办公地点的。
这也是为何中统人员相比较军统更容易暴露,而且被日寇抓捕后大多受刑不过会叛变,甚至有吴山岳这种三鞭子之刑的笑话的原因,他们中不少人以前甚至可以算是公务人员。
此外,要知道对于中统(党务调查处)和军统(力行社特务处)来说,双方是最了解对方的,知道对方的一些隐秘并不足为奇。
事实上,红党对于特务处以及党务调查处的了解都不及这一对冤家对头互相了解的透彻。
“当时属下和弟兄们盯着新开路。”豪仔说道,解释了一句,“党务调查处杭州区办公大楼在新开路。”
程千帆精神为之一震,他知道豪仔想到了关键情况了。
“有一天,我们监视到何欢带了一个人到新开路,郑三元竟然亲自出来迎接这个人。“豪仔说道。
何欢?
程千帆想起这个人了,此人当时是党务调查处杭州区行动股股长,是郑三元的绝对亲信。
如果说郑三元是房靖桦同志在杭州之时的头号敌人,那么,何欢就是郑三元手下头号恶犬,此人是搜捕、杀害杭州地下党同志的头号刽子手。
....
“这个人就是你今天在七十六号有'一面之缘”的那个人?“程千帆问道。
“是的。”豪仔点点头,“属下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属下后来向上峰汇报了这件事,上峰很重视,后来查清楚了这人的身份。”
“你知道那人当时的身份?“程千帆问道,语气中带着疑惑。
豪仔当时只是力行社特务处杭州站行动队的一个无名小卒,即便是查到了此人的身份,按理说豪仔也不够资格知道。
“不知道。”豪仔说道,“不过,我我之所以想起这个人在哪里见过,是因为我听到弟兄们后来提起过这件事,说那个人是党务调查处的厉害人物,很有能力,很危险。”
“很危险?”程千帆问道。
“是这么说的,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说。“豪仔说道。
程千帆点点头,他没有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
他捋一捋思绪。
现在,尽管不知道豪仔在七十六号碰到的这个人的名字和具体身份,但是,此人是党务调查处之有一定地位的人物,且曾经在杭州工作过,或者是曾经去杭州出过差,并且受到党务调查处杭州区区长郑三元的亲自接待,对了,是何欢引着此人见郑三元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程千帆问道。“民国二十五年三月份。”豪仔说道。
程千帆微微颔首,有了这个时间节点,就有一定可能查清楚这个人是谁了。
最重要的是,当初力行社特务处杭州站行动大队的何其忱是调查过这人的背景的,对于这个人,何其忱必然是有印象的。
此人的身份,一问何其忱便可知道。---
蓦然,程千帆心中一动。
此人现在应该也是中统高级官员,当时有杭州经历,会不会这个人现在也是从杭州来上海....
然后和中统苏沪区有接触,因此便被特工总部顺藤摸瓜抓住了?“豪仔,那个人是被控制住的,还是.....”程千帆问道。
豪仔明白帆哥的意思,他想了想说道,“当时就是看了一眼,没有注意那么多,不过,现在想来那个人不像是被绑、铐起来的。”
程千帆表情阴沉的点点头,是了,和他所猜测的差不多,这个人被特工总部抓捕,随之也叛变了。
中统?呵呵。
程千帆冷笑一声,这些人当年捕杀红党的时候是何其的残忍和猖獗,现在面对日寇,一个个都成了没卵子的货色了。
....霞飞路。
霍俊云在距离家门口还有两个路口的时候提前下了车。
从七十六号特工汤炆烙的手中接过一扎果品,霍俊云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不是自己此前买的那一扎果品,确切的说分量重了。
“之前的果子,弟兄们粗鄙不小心弄碎了,这是李副主任吩咐我等新买的。”汤炆烙解释说道。
“谢了。”霍俊云看了汤炆烙一眼,许是刚刚从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出来,面对汤炆烙的这种细心,他的心中莫名多了一丝暖意。
拎着马三娇果脯店的果品,霍俊云走到了家门口。他刚要上前敲门,就听见房门吱呀一声,门开了。
“俊云,你去哪了?”李彩虹又惊又喜的看着自己的丈夫,然后警觉的看了一眼外面,一把将丈夫拉进了家门,关门上闩。
霍俊云沉默的走到桌子边,将手中的那一扎果品放在桌子上,然后转身便紧紧地抱住了妻子。
“俊云,怎么了?”李彩虹急忙问道。霍俊云不说话。
“说话啊,俊云,到底出了什么事了?“李彩虹急坏了。
“没什么。”霍俊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偷偷擦拭了眼角,说道,“就是想抱抱你。”
“真的没事?”李彩虹疑惑的看着丈夫。
“能有什么事。”霍俊云微笑说道,他看了看里屋的布帘子,娃娃呢?”
“还说呢,一直等着,闹着要吃你买回来的果子,你一直没有回来,哭闹着,后来吃完饭就睡着了。”李彩虹没好气的瞪了丈夫一眼,说道。
“我去看看娃娃。”霍俊云对妻子说道,径直进了里屋。李彩虹看着丈夫的背影,若有所思。
.....
“俊云,吃点茶水,点心。”李彩虹给霍俊云倒了茶水,喊道。“来了。”霍俊云从里屋出来,眼角似乎有些潮湿泛红。
李彩虹陪着丈夫说话。
她一直在暗中观察,注意到了丈夫眼角的异样,联想到丈夫此前的异常,她的心中咯噔一下。
“俊云,你到底去哪了?这么久才回来。”李彩虹问道。“问这个做什么?”霍俊云嘴角挤出一丝笑容,“我困了。”
看到丈夫回避这个问题,李彩虹更加'不依不饶”的追问,“俊云,你实话告诉我,你去哪里了?”
面对李彩虹的不断“逼问',霍俊云先说看戏去了,一会又说遇到了朋友便去搓了会麻将。
听丈夫说是和朋友去搓麻将,这下子李彩虹更加怀疑了。
“俊云,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去哪了?“李彩虹情深意切,握着丈夫的手问道。看着妻子的目光,霍俊云的目光有些躲闪,终于长叹息一声:“彩虹,我对不起你。”PS:求订阅,求打赏,求月票,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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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1章 你骂的是程千帆,和我……
看着一脸沮丧模样的霍俊云,李彩虹心中一沉,还有一丝心疼,她用力攥紧了丈夫的双手,“俊云,无论发生任何事,你和我说,我们是夫妻,我们共同面对。”
霍俊云长叹一口气,“彩虹,我今天去吃了一顿饭,味同嚼蜡。”李彩虹握着丈夫的手,她知道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倾听。
“很多老朋友在座。”霍俊云苦笑一声。“分区主任简志平。”
“区电台台长偕逸修。”“苏沪区区长助理胡捷。”
“还有上海分区情报科科长黄素....”
霍俊云每说出一个名字,李彩虹心中就咯噔一下,这些都是中统苏沪区的高层,到底是什么样的饭局啊,竟然汇聚了中统苏沪区整个高层。
“徐区长在饭局吗?“李彩虹立刻问了一个她最关注的问题。霍俊云摇摇头,“这顿饭是苏主任主持的。”
“俊云,你可不能跟着他们闹啊。”李彩虹赶紧劝说道,“他苏晨德要争区长的位子,就让他去争,无论是苏晨德还是徐兆林都不是好相与的,我们不趟这个浑水。”
霍俊云惊愕的看着妻子,然后才明白妻子误会了:
李彩虹应该是认为这个饭局是苏晨德私下里召集的,苏晨德要争区长的位子,密谋拉拢苏沪区高层造区长徐兆林的反。
.....
“彩虹,不是你想的那样。”霍俊云摇摇头,说着,他苦笑一声,“如若是你说的那般,反倒好了。”
他的心中苦涩无比,如果能够选择的话,他甚至宁愿是妻子所猜测的这种情况。
李彩虹怔怔地看着丈夫,霍俊云这话这么一说,她怎么还会猜不到丈夫口中的这一顿饭局是做什么的。
“俊云,你,他们。”
“是的,苏晨德投了特工总部,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苏晨德交出了苏沪区名单,其他人也都跟着苏晨德....投了。”
“那,那,你呢?”李彩虹问道,不过,话一出口她就知道答案了。丈夫若是没有投靠特工总部,怎么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他们对你用刑了?”李彩虹连忙起身查看丈夫的身体。
“没有。”霍俊云苦笑摇头,“苏晨德了解我,他知道用刑无法令我屈服的。”李彩虹立刻明白了,特工总部必然是用她和孩子的性命安全来胁迫丈夫了。她不禁颓然坐在凳子上。
一切都仿佛是一个时间轮回,几年前,丈夫也是就这般“被迫'背叛了红党,进了党务调查处的。
.....
“他们要你做什么?”李彩虹紧张问道,“俊云,这次你可要三思啊,绝对不能,绝对不能.....”
此前那次背叛红党,霍俊云交代了红党法南区团委,后来更是直接交代了红党团中央,导致红党团组织几乎是毁于一旦,死伤无数。
可以说,霍俊云可谓是和红党彻底决裂、结下了生死大仇。
现在若是再供出了中统,那么中国之大还有他们夫妻的容身之地?“苏晨德问我要徐区长的地址。”霍俊云说道。
“你说了?”李彩虹急忙问道。
徐兆林是薛应甄的嫡系爱将,此人如实经丈夫的口被卖出去的,那么,可想而知薛应甄会如何痛恨。
“没有。”霍俊云揽住了害怕的妻子,“我对苏晨德假称不知道徐区长的住址。”霍俊云的内心是挣扎和苦涩的。
他知道苏晨德之所以放他回家,是为了诱骗区长徐兆林。
当时,面对苏晨德的威逼利诱,霍俊云内心挣扎权衡利弊之后,没有立刻供出徐兆林的住址,只是说徐兆林隔天要和他通一次电话。
苏晨德就要他
在电话中稳住徐兆林,把他骗出来....
“你打算怎么做?”李彩虹问道。
“我,我不知道。”霍俊云痛苦的抱住了脑袋。
豪仔熟练的一打方向盘,将车子开进了中央巡捕房的院子。就看到大头吕急匆匆的从台阶上迎下来。
程千帆眼眸一眯,大头吕这是特意在等他,定然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巡长。”大头吕帮忙拉开车门,说道。
“随我去办公室。”程千帆沉声说道。
“是。”大头吕意识到自己孟浪了,赶紧说道。
程千帆看了豪仔一眼,接过豪仔递过来的公文包。
回到办公室,程千帆脱掉制服外套,站在窗***动了一下脖颈。大头吕殷勤的给沏了一杯茶水,“巡长,喝茶。”
“唔。”程千帆回到椅子坐下,端起茶盏,细细品了一口,然后才看向大头吕,“遇到事情不要急切,要沉稳。”
“是。”大头吕说道。
“说吧,什么事?"程千帆淡淡问到。
“巡长,属下抓住了梅戊明的手下。”大头吕说道,“就是经常跟在梅戊明身边的那个雷子。”
程千帆闻言,霍然起身,训斥道,“确定是那个雷子'?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早说?”“是属下的错,属下刚才脑子糊涂了,竟然忘了....”大头吕一脸惭愧,说道。
程千帆摆摆手,表情严肃,“人呢?”“在刑讯室呢。”大头吕说道。
“带路。”程千帆沉声说道。
“是。”大头吕边走边说,“这个人躲在码头,想要蒙混过关.....”......
皮特的目光停留在一名年轻男子身上。
似乎是感觉到了来自这个洋人巡捕的目光,男子朝着人丛里躲了躲。“皮特警官,可以过去了。”关卡的日军军曹将皮特的证件递给他。
若是其他法国佬,他倒是不介意刁难一番,此前外白渡桥的帝***官故意戏耍一个英***官和其太太,令两人***衣服接受检查,这件事在蝗军内部传为美谈。
不过,皮特不一样。
确切的说,此人和那位小程总关系不错,同时也是玖玖商贸背后的东家之一。
且不说上面早就打了招呼,玖玖商贸'的物资会特殊照顾,那位小程总'对帝国素来亲近,对待蝗军勇士,哪怕是普通的哨卡士兵也是非常大方,蝗军对于程千帆的印象非常不错。
最重要的是,这名军曹早就接到长官的秘密告知,今天玖玖商贸”的商队通通放行。皮特摆摆手,玖玖商贸”的运输队,一行数十人的车队浩浩荡荡的过关卡。
皮特的目光若隐若无的停留在了那名躲藏在商队中的男子身上,他的心一直是绷紧的,等待商队顺利通关后,他的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这才上了自己的小汽车,也跟着过了关卡。
......
中央巡捕房,审讯室。
程千帆一把捉住了男子的下巴上,他的声音冰冷,表情阴沉,“说吧,你的真实姓名,职务。”
男子目光凶狠的瞪着程千帆,呸的吐了程副总一脸血水。小程总抬起右手手腕,白手套擦拭了脸上的血水。
他的额头微微点了点,嘴角扬起一抹笑容,“硬汉子啊,好啊!好得很!”他手指点了点男子,“程某生平最佩服有种的汉子了。”
说着,冷哼一声,程千帆将沾了血的洁白手套一摘,直接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炭火盆里。“用刑!"程千帆咬牙切齿说道。
程千帆话音刚落,早有准备的大头吕拿起烧的通红的烙铁,用力的按在了男子的身上。通红的烙铁烙在人身上,发出一
阵皮肉焦臭味,男子惨叫一声晕死过去了。
大头吕一盆冷水浇下去,男子幽幽醒转。
但是,无论是随后用沾了水的皮鞭继续抽打,还是其他残酷的刑罚,此人依然咬紧牙关不开口。
不仅仅不开口招供,还一直'找死'一般辱骂'小程总'。
“程千帆,你个狗杂碎,老子是抗日的,你这个助纣为虐的杂碎。”“程千帆,你程家老祖宗羞煞!怎么有你这种瘪犊子玩意。”
大头吕担心的看着程千帆,他唯恐程千帆被骂的暴起,一枪结果了此人。
他已经从特高课那边得知梅戊明是中统苏沪区副区长苏晨德,此人是梅戊明的亲信,必然在中统苏沪区内部颇有地位,这么一条大鱼落在他手中,倘若能从此人口中获得中统苏沪区重要情报,此将是大功一件。
程千帆对于这个绰号'雷子'的男子的辱骂似乎丝毫不以为意:你骂的是程千帆,关我....
他坐在转椅上,身体微微前倾,盯着桌面上的物品仔细看。桌子上摆放的都是从“雷子'的身上搜出来的物品。
一盒万宝路香烟。
程千帆拿起香烟查看,香烟盒里还有三支香烟。
他随意的抽出一支香烟,先是拿在鼻尖嗅了嗅,然后又用手仔细的捏了捏,最后还用刀片切开检查,并无发现香烟藏有异物。
有拿起另外两支香烟捏了捏,捏烂了扔在了一旁。还有一个怀表。
程千帆打开怀表。
怀表指针还在转,不过表面有了裂痕,应该是抓捕此人时候摔坏的。他的眼眸一缩,怀表里竟然有一张照片。
是一个中上之姿的女人微笑着,女人的怀里抱着一个戴着虎头帽的男娃娃。他先是看了看怀表,很新的怀表,使用时间不会超过一周。
随后又用手摸了摸照片,仔细摩挲。
程千帆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派人去盈达旅馆,查这个女人和孩子。”怀表是新的。
这款怀表是最近半年才在上海上市的走私货。
最重要的是,最新一批的同款怀表走的是“玖玖商贸”的商路,其中法租界铺货量最大的就是金神父路的盈达商店。
盈达商店旁边有一个盈达旅社。
程千帆之所以判断女人和孩子在上海,并且就住在盈达旅社,有三点:怀表是新的,一周之内购买的。
照片是新的,这说明照片是在上海拍的,而且是最近拍摄。
盈达商行所在的金神父路就有一家照相馆,而这张照片的胶纸材质也正是这家照相馆常用的那一种。
故而,程千帆推测“雷子'照片中的这个女人和孩子还在上海,并且极可能就住在盈达旅馆。
果然,程千帆话一出口,“雷子'的脸色就变了。“程千帆,祸不及妻儿,你不得好死!”
程千帆没有理会'雷子'的辱骂,他点燃一支香烟,舒坦的抽了一口气,还翘起了二郎腿,嘴巴里哼着小曲。
中央巡捕房所在的薛华立路距离金神父路很近。
很快,巡捕就在盈达旅社的一个房间里,抓到了那个女人和年约四五岁的男娃。
“他爸。”女人一看就是胆小的家庭主妇,死死地抱着孩子,腿都在颤抖,然后她看到了血肉模糊的丈夫,抱着孩子就要冲过去。
“松手,拦着作甚?“程千帆摆摆手,“一家团圆是大喜事,不要拦着。”巡捕松开手。
女人抱着孩子扑到了男人的身边,看着伤痕累累的丈夫,女人嚎啕大哭。女人怀里的男娃娃被吓到了,也是哭的撕心裂肺。
啪啪啪。
程千帆拍拍
手,“多好的婆娘,多好的孩子啊。”
他走过来。
女人吓到了,抱着孩子死命的后退,最后靠进了绑在刑架上的丈夫身侧。
“程千帆,你有本事冲着我来,欺负女人和孩子算什么本事!“男子嘶吼着,拼命挣扎。“一句话,招不招?"程千帆目光森然,“我只问这一次了。”
他阻止了“雷子'开口,“想清楚了再回答我,若是回答错误,今天晚上黄浦江里就会多一大一小两具尸体。”
“雷子'咬牙切齿,嘶吼着,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妻子和孩子,终于,就在程千帆表情越来越不耐烦的时候,他长叹一声,“我说了。”
......
程千帆大喜。
“记录。”他看向大头吕。“姓名,何方人氏。”
“吴雷生,山东滕县人。”“身份。”
“中统苏沪区上海分区行动大队队长。”
正在亲自记录的大头吕抬起头,面带喜色的看着吴雷生,他判断此人身份不简单,却是没想到这人比他所能猜测的身份还要重要。
这确确实实是一条大鱼啊。
“梅戊明的身份。”程千帆突然问道。
程千帆的这个问题似乎令吴雷生有些沉默。PS:求订阅,求打赏,求月票,拜谢。
第472章 老师与学生
吴雷生沉默了好一会。
程千帆似乎并不着急,他靠在转椅上,点燃一支香烟,冷冷的盯着吴雷生。
就在他吐出了悠长的一口烟气,弹了弹烟灰,作势要起身的时候,吴雷生终于还是开口了,“梅戊明是化名,他的真正身份是中统苏沪区副区长兼特派主任。”
“很好。”程千帆满意的笑了。吴雷生艰难的睁开肿胀的眼睛,他就那么看着程千帆,这个人脸上的笑意令他心中一动,他有一种感觉,似乎程千帆早就知道‘梅戊明,的身份,这个问题只是为了确认自己有无说谎。
“中统苏沪区上海分区行动大队队员名单,住址。”程千帆沉声说道,他朝着大头吕一摆头,“给他一支笔。”
说着,程千帆朝着吴雷生血肉模糊的双手看了一眼,摇摇头,“算了,他说,你记录。”
吴雷生没有交代手下的名单、地址,他看着程千帆,咬牙忍着痛,“程副总,我交代我的身份,甚至是交待长官的身份,已经够了吧。”
倒吸一口疼痛的冷气,吴雷生说道,“程副总,你是中国人,你是法租界巡捕房副总,端的是法国人的饭碗,不是吃日本人的饭的吧。”
刑讯室有的巡捕看向程千帆。
吴雷生说的没错,他们是法租界的巡捕。并不是投靠日本人的汉女干,如果说刑讯吴雷生逼迫其说出身份还属于正常的审讯范畴,那么,在如此敏感的时期讯问吴雷生手下的重庆行动分子的名单和住址,这似乎就没有太多必要7——
因为一旦吴雷生供出其手下名单、住址,按照法租界当局同日本人达成的协议,巡捕房就必须即刻抓捕这些抗日分子,然后移交给日本人。
故而,现在法租界巡捕房若是抓住了疑似抗日分子,除非是那些早已经被日本人收买,甚至于公开和日本人勾勾连连的高级警官,其他人多半会采取缓办的态度,并且除非确有必要,一般不会进一步深挖太多。
这里有必要说一点,尽管世人都知道‘小程总,和日本人亲近,但是,涉及到巡捕房的利益和日本人有冲突的时候,‘小程总,的屁股还是会在巡捕房这一边的,这也是法租界众多巡捕对程千帆依然颇为服气的原因。
当然,严格意义上来说,程千帆讯问吴雷生手下人的名单、住址,也并无不对。
即便是法租界同日本人达成移交抗日分子的协议之前,法租界当局对于国府特工也一贯是逮捕、审讯、判刑亦或是驱逐出境的方针政策。
只是因为日本人咄咄逼人,特别是在日本人强逼法国人低头签下了移交抗日分子的协议后,法租界当局对于良心未泯的巡捕宽待抗日分子会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缉拿暴力份子,维护法租界和平繁荣,是程某的职责所在。”程千帆眯着眼睛看了吴雷生一眼,“依据法租界治安条例第十六款第三十九条之规定,巡捕房有捕拿可疑分子、暴力分子之权利和义务,捕拿疑犯,公厩有司审判,或杀,或监,或驱逐出境。”
程千帆从烟盒里弹出一支烟,塞进了吴雷生的口中,帮其点燃。
吴雷生贪婪的猛吸几口,疑惑的看着程千帆。
“谁告诉你我要将你移交给日本人的?”程千帆冷笑一声说道,“你去打听打听,程某人何曾主动将手里人交给日本人的?”
“董正国,这个人,对了,代号叫‘大副,。”程千帆说道,“这个人你应该知道的吧。”
他拍了拍吴雷生的肩膀,吴雷生疼得一哆嗦,旁边的吴妻心疼的眼泪又落下来。
吴雷生点点头。
“那你应该也知道,董正国是日本宪兵司令部从我的人手里抢走的,为了这个‘大副,,我的人差点和日本人打起来。”程千帆沉声说道。
‘那是因为你想要亲手弄死谋划刺杀你的董正国,,吴雷生心中说道。
不过,他也承认,最起码这件事说明程千帆为了其个人利益是敢对日本人说不的。
程千帆的权势是法国人给的,他不能太明目张胆的示好日本人,比如说抓了一批重庆分子交给日本人,这就是法租界当局很难接受的事情。
他仔细想了想,正如程干帆这厮所说,虽然这个人素来亲日,但是,还真的没有抓了抗日分子主动移交日本人的先例。
想到这里,吴雷生看了一眼哭泣的妻子,还有哭累了后已经在妻子怀里沉沉睡去的娃娃,他心中的对抗情绪开始软化,也许正如程千帆所说,他只是按照法租界的规矩办事,不会将弟兄们交给日本人?
“任永昌,自来火行街……”吴雷生长叹一口气,缓缓说道。
程千帆大喜,眼眸闪过一抹喜色,而在内心深处则是一声叹息。
这是无尽深渊之无奈的叹息。
既是为吴雷生的选择叹息,更是为自己的恶行恶举叹息。
“等一下。”就在这个时候,刑讯室的大门被推开,一个声音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程千帆的心中莫名一松,这厮终于在最后时刻赶到了。
“苏助理!”程千帆转过身,冷着脸看着苏哲,“你来刑讯室做什么?”
“巡长,就这么算了?”大头吕不甘心的看了刑讯室的大门一眼,问程千帆。
就在刚才,中央巡捕房总巡长金克木的助理苏哲赶到,苏哲以金克木的命令为由,将已经准备开***代的吴雷生以及吴雷生的妻儿押走了。
“还能怎么办?”程千帆脸色阴沉不定,朝着地上愤愤地吐了口口水,扭头瞥了大头吕一眼,“要么你带人去把吴雷生抢回来。”
“属下怎敢。”大头吕讪笑一声,“那可是金总……”
“是啊,金总。”程千帆叹息一声,嘴角抽动了一下,眼神闪烁,说着拍了拍手,转身朝着门外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自来火行街……”
“属下明白,自来火行街,任永昌。”大头吕点点头。
一间窗明几净的屋子里,政治处查缉班的翻译修肱梁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本曾国藩家书。
修肱燊姿态悠闲的品茶、看书,似是看到兴致所在,时不时的点点头。
间或会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类似读书感悟笔记之类的。
“七九,右执倒三。”修肱梁心中默念。
很快他翻动曾文正公家书的第七页第九行,找到了最后一个关键字。
而他在笔记本上所写的内容也赫然纸上:鸿业兄,苏美一叛国,苏沪区蒙难,徐子山失联,还望兄援手则个————弟秦明业。
徐兆林,字子山。
修肱燊拿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茶水。面上带着笑容,微微颌首,似乎对于刚刚书写的读书笔记非常满意。
不过,一会后,修肱燊露出思索之色,他看着自己的‘读书笔记,,叹息一声,摇摇头,似又不甚满意。
终于,只听见刺啦一声,修肱燊撕下了这页纸张,并且划了一根洋火点燃后扔进了一个不大的黄铜雕花的烧火小龛内。
“这个老狐狸,经年无音讯,一上来就给出了个难题哦。”修肱梁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心中腹诽不已。
秦明业是化名,此人还有一个更为许多人所熟悉的化名————覃德泰。
一阵风吹来,办公桌上的曾文正公家书纸页翻动,哗哗作响。
修肱燊沉默了一会儿,他拿起了办公桌上的话筒,“我是修肱燊,要程副总办公室。”
程千帆瞥了一眼办公桌上的电话机,随手拿起话筒,“我是程千帆。”
“老师,哪有,没有的事情。”“去了,半月前师母包了馄饨,弄了一桌时令菜,我带着苦兰,小宝和小芝麻过去的。
“有时间,有时间,老师您发话了,即便没有时间也要有时间。”程干帆哈哈笑着,答应了今天晚上一定带着家人去修肱燊家中用晚餐,电话那头的修肱梁这才满意的挂了电话。
挂掉电话,程千帆面上笑容敛去,目光沉静,陷入思考中。
老师不会无缘无故的打电话喊他吃饭的。是的,尽管程千帆同修肱燊可谓是情同父子,但是,两人在巡捕房基本上只谈公事,大多不会涉及家务事,若是有事情,亦或是戒吃饭之类的事情,多是师母直接打电话给他。
当然,修肱燊若是在巡捕房偶遇他,要喊他回家吃饭,也便会随口就说了。
但是,如若真的只是吃饭,便绝不会如此这般还特意打一个电话知会一声。
这是默契,是他和修肱燊之间的默契。就如同程千帆一直琢磨修肱燊,认为自己的这位世叔兼老师定然有隐藏身份一般,他知道修肱燊必然也在琢磨他,并且程千帆判断修肱燊对于他的军统身份应该是有所察觉的。
两个‘各有秘密,的男人,互相心照不宣,也不揭破,并且有了只有他们两个才互相懂得的默契。
修肱燊今天的电话,在程千帆的理解之下,蕴含意思就是:
有不可明说的事情要谈,做好准备。做好什么准备?
既能够就某些事,甚或是有些危险的话题进行探讨,且不要被修肱巢抓到看破身份的‘把柄,,或者是双方都要注意保护自身身份的准备————
两个人都不愿意去戳破那一层窗户纸,如此一切便只是心有猜测,而不会留下什么证据!
此乃这对‘各怀鬼胎,的叔侄俩之间默契的‘君子约定,。
晚上要去老师修肱燊家中吃饭,故而程千帆提前下班。
李浩开车载着帆哥回程府接嫂子和小芝麻、小宝。
“若兰,你们先上车。”程千帆朝着早就等待的妻子、妹妹和孩子说道。
他自己则去了厨房。“烧好没?”程千帆直接问道。
他嗅了嗅鼻子,一股醋香扑鼻而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马上就好了。”周茹从围裙兜里取了抹布,仔细的擦了擦手,“精选的上好带鱼,鸿运坊的上好砂糖。”
“重庆回电没?”程千帆低声问道。“还没。”周茹掀开锅盖,拿了小勺子舀了点汤汁,尝了尝味道,满意的眯了眯眼睛。
她是顶顶喜欢在厨房忙碌的,这种安定的感觉,这种烟火气今这个女人痴迷。
程千帆皱了皱眉头。不应该啊。
从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离开之后,他就派豪仔暗中通知周茹向重庆发报,询问民国二十五年力行社特务处杭州站行动大队队长何其忱曾经暗中调查的一位同党务调查处杭州区区长郑三元秘密会晤的男子的身份。
这种事情并不需要费多大功夫,也没有危险性,并不复杂。
故而程千帆对于重庆方面的回应速度不太满意。
不过,想了想,他摇摇头没再说什么。程千帆大概能明白重庆那边对此事的态度:不重视。
是中统苏沪区出事,程千帆请重庆军统总部调查的这名男子,大概率也是中统的人。
说句直白的话,中统的损失,中统人员是死是活,还是当了叛徒,和军统何关?
当然了,如果是后者的话,军统方面不介意替中统清理门户。
一会后,程千帆接过周茹已经盛出来用提篮食盒装好的糖醋带鱼,回到了车上。
“上次带了小周做的糖醋带鱼,师母很喜欢。”程千帆扬了扬手中的食盒说道。
然后他便看到妻子捂嘴笑。
小宝在一旁噗呲笑出声,“哥哥,若兰姐前天学做了糖醋带鱼……”
原来白若兰前几天去了马思南路拜访,亲自做了新学的糖醋带鱼给师母何雪琳品尝。“我怎么不知道?”程千帆惊然。“手艺不精。”白若兰抿嘴一笑,“就暂不露丑了。”
重庆。督邮街。
候念恩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她朝着楼下街道上挥挥手,“目星,这里。”
张目星抬头看见妻子,他朝着候念恩挥了挥手,“来了。”
上了茶楼。
张目星拿起大碗茶,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抹了抹嘴巴,“渴死我了。”
“怎么这么晚才来?”候念恩责怪问道。“齐伍……”张目星说道,话已出口,意识到不合适,这才压低声音对妻子说道,“齐伍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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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3章 马思南路
“齐主任找你作甚?”候念恩闻言,脸色微变,小声问道。
“没什么。”张目星抓起桌子上的瓜子,捏了一粒瓜子扔进嘴巴里,随意的看了看周遭的情况,语气略得意说道,“齐主任关心询问了我们现在的情况,说有困难可以寻他。”
噗的一声,吐出瓜子皮,张目星点头笑说,“都说齐主任是咱们军统的大菩萨,此言果然不错。”
齐伍贵为戴局座最信任之大管家,却处事低调,不争不抢,对待同仁也和善有加,多次将功劳拱手相让,处处行方便,多次为同事解围排忧,不少人对他感恩戴德,在军统内部素有“齐大菩萨”之称。
“齐主任给了你多少钱?”候念恩闻言,狐疑的看了丈夫一眼,立刻问道。
“没,什么钱,没影的事情。”张目星慌里慌张解释,看到妻子阴沉着的脸孔,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只能无奈的竖起一个巴掌,“五,五百法币。”候念恩伸出手。
张目星一脸苦相,从兜里刚摸出钱包,钱包就闪电一般被候念恩抢了去。
是的,张目星一直觉得女人夺男人钱包事后的手速堪比闪电,即便是最厉害的三只手面对这般女人都只能甘拜下风。
看到那五百法币被‘掳走,,就连钱包里本来就有的几十元法币的零花钱也被拿走了一半,张目星想死的心都有了。
看着沮丧无比的丈夫,候念恩瞪了他一眼,哼了哼,又从没收的钞票里取出一百法币递给张目星,叹口气,“省着点花,现在钱越来越不值钱了。”
现在一百法币的购买力,相比较两年前暨民国二十六年已经减半了,即便是他们这样的军统中级官员家庭的日子也是过的有些紧紧巴巴。
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在重庆并无实职:夫妻俩此前是在军统杭州站担任总交通,杭州站站长罗根韶畏敌如虎,擅自从杭州逃往了金华,夫妻俩也假借奉命去金华追回罗根韶的理由逃去了金华。
戴春风大怒,令罗根韶回重庆领罪,派遣毛善鸿接任杭州站站长。
张目星夫妻如同惊弓之鸟,见到毛善鸿后坚决辞去总交通之职。
毛善鸿一气之下将两人撵回了重庆。而戴春风对于他们夫妻二人的贪生怕死也是非常不满意,此外,重庆作为大后方可谓是人满为患,但凡是有点门路的都想着留在重庆享福,正所谓僧多粥少,张目星夫妻俩现在只能领取基本薪水,少了各种一线补贴的夫妻俩现在的日子过的也是紧紧巴巴。
这也是两人现在竟不得不来喝大碗茶的原因,可谓是颇为窘迫了。
“谢谢夫人。”张目星赶紧接回钱包,喜滋滋说道。
“你老实与我说,齐主任找你做什么?”候念恩趁机问道。
他们夫妻俩现在基本上就是闲人,可谓是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她才不信齐伍会无缘无故的示好呢。
虽然军统内部都盛赞这位齐主任是乐于助人的‘大菩萨,,但是,候念恩才不信呢,她信奉的是‘可能有无缘无故的恨,绝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若是不知道对方为何突然示好,那只是因为自己太蠢,没有发现自己身上隐藏的利用价值而已,。
“齐伍问了我一些关于杭州站的事情。”张目星吐了一颗瓜子皮,说道。
他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道,“他向我打听关于何其忱的事情。”
“怎么?要向何其忱动手了?”候念恩问道,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是的,何其忱叛国投日了,此人是半年前背叛军统,投靠日本人的。
确切的说,何其忱是受到其族叔何瘴的拉拢投敌叛国的。
何瘴同日本杭州宪兵司令冈田俊彦是日本同学,在日本占领杭州后,此人便主动找到冈田俊彦投敌,并且因为这个老同学的关系而受到日本人的重用,直接被日本人委任为杭州‘伪市长,。
事实上,因为何瘴这个族叔当日本人的伪市长的关系,无论是罗根韶还是张目星都曾经向重庆总部表达过何其忱不适合留在杭州沦陷区工作的担心。
但是,何其忱背景深厚,或者最直接的说,此人是保定系在军统杭州站的话事人,不能擅动。
如此,何其忱竟然一直留在了杭州站,直到此人终于还是被何瘴拉拢叛国。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正因为罗根韶贪生怕死,此人一直都对于何其忱这个隐患担忧不已,故而早有防备,以至于杭州站行动队队长何其忱这么一个重要高层投日,竟然没有对杭州站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可能吧。”张目星不确定的说道,他想了想,“可能局座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一月初的时候,杭州伪市长何瘴以“市长”名义发布对杭州市民横征暴敛的“一号通令”,
也终于招来了杀神。
国党中统锄女干行动组成员经过周密谋画,于一月下旬将何瘴击毙于其家中。
是的,除掉何瘴的不是军统,是中统,这也是薛应甄前段时间春风得意、拿得出手的成绩。
此前薛应甄见到戴春风的时候,还挖苦戴春风说,‘何瘴你们军统杀不掉,我们现在已除掉了,何其忱这种小虾米,要不要我中统也帮你们清理门户。
这件事本是薛应甄挖苦戴春风之言,属于隐秘,但是,耐不住正好听到两人说话的王之鹤当作笑话讲,竟尔传开了。
“不过,我的感觉是齐伍似乎对于何其忱当年的一桩秘事更感兴趣。”张目星吃了一枚甘草梅子,眼神闪烁。
“什么事?”
“齐伍问我,民国二十五年的时候,何其忱曾经派人跟踪中统的郑三元,后来还曾经特别调查过一名受到郑三元接待的男子。”张目星说道,“齐伍问我知不知道何其忱当时秘密调查的这个人的身份。”
“你知道?”候念恩疑惑问道,“我怎么不记得这件事。”
“那个时候你还没调来杭州呢。”张目星说道,“不过,别说你了,这件事我都不知道,何其忱这个人啊做事小心,猜忌心重。”
“我倒是想着能知道这件事的,可惜了。”说着,他看了妻子一眼,“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说这位齐主任是大菩萨了吧。”
候念恩瞪了丈夫一眼,“不知道才好呢,这种事搅和进去没好事,万一派我们回杭州怎办?”
张目星闻言,露出惊慌之色,连连点头,“还是念恩你考虑周到。”
……
马思南路二十一号,修肱梁的家中,不时地传出欢声笑语。
“味道还可以。”师母何雪琳吐出带鱼鱼骨,拿了手帕擦拭了嘴角,微笑说道,“不过,还是不如若兰那天做的好吃。”
“是咯,是咯。”修雨曼在一旁吃味说道,“现在妈咪眼中只有弟妹,哪里还有我这个女儿啊。”
“你知道就好。”何雪琳白了女儿一眼,给小宝以及白若兰夹了菜,这才拍了拍手,起身说道,“我去看看小芝麻。”
修雨曼朝着弟妹白若兰无奈的摊了摊手,白若兰抿嘴一笑,“雨曼姐,你抓紧找个如意郎君,师母保准高兴。”
修雨曼便上去挠白若兰的痒痒,示意她赶紧闭嘴。
二楼的书房里,程千帆手中把玩着一枚在修肱燊书桌上发现的西洋古金币,站在修肱梁身后看他写字。
“一叶渔船两小童,收篙停棹坐船中。怪生无雨都张伞,不是遮头是使风。”程千帆轻声读出修肱燊刚刚写就的书帖,赞叹说,“铁笔银钩,字字入节,老师的字更精进了。”
说着,他笑着说道,“老师这是等着要抱外孙呢,我一会下楼见了雨曼姐定要问问姐夫何在。
“她能安安生生的找一份安稳的工作,我就谢天谢地了。”修肱燊苦笑一声说道,显然他对于修雨曼的记者工作不甚支持。
程千帆笑了笑,他的表情也变得认真且沉静。
须臾,程千帆给桌子上的茶杯添了水,轻声说道,“老师怎会突有闲云野鹤之思?”
“世事驳杂,若不能避开,总归烦恼。”修肱燊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
“些许叨扰之人,老师不理会便是了。”程千帆皱了皱眉头,说道,停顿了一下,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老师,有人烦到你这里……”
“一个老朋友,不可能完全不理会的。”修肱燊苦笑一声,“我今天找你来就是说的这件事。”
“老朋友?”
“覃德泰。”修肱燊沉声说道。“覃总?”程千帆惊呼出声,“他回上海了?他还敢回上海?”
“人在不在上海倒是不清楚。”修肱燊摇摇头说道,“有人捎来了口信,说请我帮忙。”
说着,修肱燊也是忍不住骂道,“这个老瓜头,他的忙哪是那么好帮的,糟心。”
“老师,覃总可是重庆那边的。”程千帆微微皱眉,露出谨慎、思考之色,“先不说今天巡捕房还刚抓了一个中统苏沪区的人,我上午去过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那边据说也是抓了不少人。”
“巡捕房也抓了人?”修肱燊惊讶问道。“嗯,中统苏沪区上海分区行动队队长,叫吴雷生的。”程千帆说道,说着,他冷笑一声,“这个人之前跟着一个叫梅戊明的,此人看着就不像是良善之辈,现在已经证实此人是中统苏沪区副区长,叫,叫苏晨德。”
说着,他指了指极司菲尔路的方向,“那个梅戊明现在在李萃群的手里,我怀疑我上次遇到的刺杀就是此人指使的。”
“有新线索?”修肱燊立刻表情严肃问道。此前得知程千帆那次遇到刺杀竟然极可能是中统所为,修肱燊气的不轻,私下里没少骂薛应甄的人都是冲动无脑之蠢货。
“唔。”程千帆点了点头,“不过,我本来打算好好审一审那个吴雷生的,只是人却被金总提走了。”
说着,程千帆忍不住抱怨说道,“金总对待日本人的态度向来很不好,他此举很难保证不会被日本方面认为是要包庇仇日分子。”
“老金啊。”修肱燊沉吟,叹口气说道,“他们家有人死在日本人手里,这是结了仇啊。”
说着,修肱燊皱眉,“这就难怪了。”“什么?”程干帆问道。
“罪德泰那个老家伙,让我帮忙查一个叫徐兆林的人的下落。”修肱燊表情严肃,“这么看来,这个人应该是中统苏沪区的重要人物。”
“老师打算怎么办?”程千帆看着修肱燊皱眉说道,“老师,据我所知现在李萃群正疯了一样的搜捕中统这帮人,老师虽然只是帮老友的忙,但是,这个时候凑上去必然被误会,那可是黄泥巴掉裆里,怎么都说不清的。”
说着,程千帆走向书房门口,他的脚步声故意重了几分,然后再放轻,随之打了个哈欠,这个时候,书房的门被敲响。
程千帆拉开书房的门,“雨曼姐。”修雨曼手中端着水果盘,没好气说道,“有什么工作不能在巡捕房谈啊,好半天了。”
说着,将水果盘塞到程千帆的手中,“妈咪特别吩咐我送上来的。”
“谢谢师母。”程千帆接过水果盘,高兴的朝着楼下喊了一嗓子。
看着修雨曼从水果盘里顺走了一根香蕉、转身下楼离开的背影,程千帆的眼睛眯了眯。
“怎么了?”书房里传来了修肱燊的声音。“师母让雨曼姐送了水果上来。”程千帆关了书房门,端着水果盘回到书房。
“这是无声的抗议啊。”修肱燊笑着说道,“你师母催促我们下楼呢。”
说着,修肱燊捏着牙签,将一块苹果放进嘴巴里,拍了拍手笑着说道,“吃水果,吃水果,管那么多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害死人啊。”
程千帆也是微笑着,点头附和,两人都没有再去提刚才的话题。
楼下。
修雨曼心中稍定,若非刚才她足够警惕,听到了程千帆走向门边的脚步声,她偷听书房谈话之事便可能被发现了。
然后,修雨曼一抬头就看到了弟妹白若兰微笑看过来的目光。
“雨曼姐。”白若兰招呼道,她指了指修雨曼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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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章 娘希匹
看到白若兰指着自己,修雨曼愣了下,然后意识到白若兰指的是自己的嘴角。
她伸手摸了摸嘴角,揩拭了沾在嘴角的香蕉白丝,脸上露出了感谢的笑容。
她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刚才的偷听举动被白若兰发现了呢。
大约半小时后,俢肱燊与妻子、女儿一起送别程千帆一家。
回到书房,俢肱燊拉开抽屉,取出一根木雕,不紧不慢的、非常细心的修剪。
覃德泰突然联系他,这件事令俢肱燊感知到了一丝危险。
这并非说他有意当逃兵,实则是中统苏沪区的表现令他失望和警觉,直觉告诉他,和中统这帮人走的太近不安全。
满意的看了一眼手中的木雕,俢肱燊点了点头。
到了他这个层次,有体面、优渥的工作和较高社会地位,有洋房,有相濡以沫的妻子和长大成人的女儿,他有时候也会在心中想着要不要继续过这种提心吊胆的地下生活。
或者说以他在国府内部的人脉,以他同洋人的关系,即便是离开上海回到大后方,也能够生活的很好,并且不会有人因为他当了逃兵而指责:
这年头,国府内部当逃兵的人多了去了,更遑论他在上海沦陷后坚持斗争了快两年了。
只是。
俢肱燊摇头,他轻笑一声。
不当亡国奴,可不只是喊喊口号就够了的,总要有人冒着危险做事情的。
……
程府。
程千帆抱着小芝麻,将孩子哄睡了后,又和正在检查小宝的作业的妻子聊会天,并且拿起作业本在家长签字那里签名留言。
看着丈夫披着外套去书房的背影,白若兰的眼眸中满是疼惜之色。
她能够真切的感受到,刚才丈夫的情绪是无比放松的。
哄小芝麻睡觉的时候,丈夫看着孩子的目光是那么的柔和、温暖;和自己聊天的时候,丈夫也会说一些俏皮话,自己作势打他,他会假装疼痛叫唤;在小宝的作业本上签名留言的时候,丈夫的脸上是那么认真的表情。
看着老师对小宝的评语颇佳,丈夫脸上的笑意是那么的灿烂。
但是,此时此刻,看着丈夫的背影,白若兰觉得这背影是既伟岸又落寞。
回到卧室,白若兰上床睡觉,她先是打开了床头的小暖灯,然后才关了房间灯。
看着床头小暖灯那绵软柔和的灯光,白若兰眨了眨眼睛。
……
书房里,程千帆点燃一支香烟,香烟夹在手指间,他在思考。
思考今天去马思南路同俢肱燊的这次会谈。
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俢肱燊,两人都非常有默契的,在既不表露自身身份、且不会‘惹来麻烦’的情况下交流了情报。
俢肱燊以老友求助为理由,这是合理的,覃德泰当了十几年法租界中央区总巡长,俢肱燊在法租界政治处工作了好些年,两人是同僚,有些来往才正常。
程千帆思考的是,俢肱燊为何将这件事告知与他,并且是如此郑重其事的邀请去家中做客的方式。
尽管时至今日程千帆还无法确定俢肱燊的身份,但是,他可以判定老师是国党方面的人。
最重要的是,程千帆是清楚俢肱燊的人脉和能量的,即便是俢肱燊不通过他这个‘小程总’,依然是有手段和人脉去暗中巡查徐兆林的。
所以,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件事?
并且,程千帆明确感觉到,老师实际上并未真正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建议,而且老师是知道以他的身份必然是要扮演劝阻其不要沾染这种事情的角色的。
……
略作思索,程千帆眼中一亮,他知道了,俢肱燊告诉他这件事,实际上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告知。
告知什么?
一个经年未联系的老朋友请他帮忙——
只是老友相托,仅此而已。
这是……感知到了危险?
故而特别向他说了这件事,将来万一出事了,也可请自己帮他背书?
程千帆心中一动,他懂了。
很显然,中统苏沪区出事,这令俢肱燊也感觉到了危险,他在为可能遇到的危险做准备。
他明白俢肱燊的态度和用意了。
和日本人素来‘交好’,同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的李萃群也有交情的他,是最适合为俢肱燊提供‘清白’证明的。
……
咦。
程千帆鼻腔呼出一道淡淡地烟气,从这件事来看,老师很可能不是中统的人……
不是中统的,莫非是军统?
想到他当初从杭州雄镇楼受训回上海的时候,余平安托他带给俢肱燊的那一盒茶叶,程千帆不禁琢磨起来。
不过,他很快摇摇头,老师是军统的可能性不大。
他的心里藏有很多事,也有很多的担心。
混入‘玖玖商贸’的商队里的物资是否顺利过关运出去?
无锡梅村那边的同志们是否已经做好了应对日军的阴谋的准备?
刘波、何关等新四军的同志是否已经顺利撤离上海?
此外,当前的头等大事就是中统苏沪区被日本人摧毁。
中统苏沪区被丁目屯、李萃群的特工总部几乎是一锅端,此事不仅仅是影响恶劣,且更可能带来极大的危险——
中统这帮人,打日本人不行,但是,这帮家伙和红色厮杀争斗了这么多年,说这些家伙是最了解红党,是对红党威胁最大的一点也不为过。
如此,程千帆便又想起了汪康年,此人便是中统这帮新汉奸的前辈和‘榜样’,汪康年投靠日本人后,依然专司对付红党,给我党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其中南市交通站便是被汪康年侦破、摧毁的。
此外,中统对于军统也是非常熟悉的,七十六号有了这么一批‘生力军’,他的上海特情组也要加倍小心。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在秘密战线,这些叛国者比日本人的危害还要更甚。
……
想到这里,程千帆的眉头紧锁,他越想越是觉得丁目屯、李萃群的这个特工总部的威胁极大。
这是一帮由中统叛徒、军统叛徒以及青帮分子、以及其他形形色色的见不得光的家伙组成的特工组织,这些人对于上海的情况,对于国红两党的情况太了解了。
可以这么说,中统和军统的叛徒确保了他们有一定的专业能力,而其他形形色色的帮派人员、地痞流氓又使得这些人有着极强的触角,可以探知上海滩的街头巷尾、角角落落。
越是琢磨,程千帆的表情愈发严肃。
形势愈发严峻,要准备过冬了。
程千帆弹了弹烟灰,随后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
他从座椅上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悠长的懒腰,一步步地向门外走去。
随手关了书房的门,锁好。
程千帆走向卧室,推开卧室的门,他看到白若兰已经睡了,不过床头灯还开着,这是一盏特制的那种亮度不大的小灯,绵软无力的灯光,虽然没有多少亮光,但是却照亮了‘火苗’同志眼眸,温暖了他的心。
……
翌日。
这是一个程千帆不太喜欢的阴雨天。
在巡捕房点了卯,巡视了一圈后,程千帆直接来到了‘玉春溪’。
在这种阴雨天气,‘小程总’顶顶喜欢被热气腾腾的感觉包围着。
“程总,路巡长也在泡汤呢。”玉春溪的经理殷勤的迎接‘小程总’,说道。
“哎呦呦。”程千帆咧嘴一笑,“我说我懂得享受,没想到老路比我还会。”
说着,他直接令人引他去了路大章的汤池。
看着赤条条进了汤池的程千帆,已经泡了好一会,此时正躺在躺椅上哼着小曲儿,吃着脆萝卜的路大章也是乐了,他一扭头,嘿了一声,“程老弟,这么巧。”
“可不就是巧了。”程千帆身子没入汤池,暖暖的感觉瞬间熨帖全身,他不禁舒坦的叹口气,“我说,路老哥,上回是我做东,今儿你请。”
“请,我请。”路大章哈哈一笑,“今天合该我荷包开张。”
……
程千帆踩着汤池底来到池边,趴在汤水中,脑袋露出来,随手拿了一根脆萝卜嚼的嘎嘣脆,“中统苏沪区完蛋了,副区长苏晨德,就是我和你提过的那个梅戊明叛变,苏沪区除了区长徐兆林,几乎被七十六号一锅端。”
“组织上也确认了这个情报。”路大章喝了口茶水,点点头说道,“只是情报没有你掌握的这么精确。”
说着,路大章在躺椅上翻了个身,趴在椅子上,拿了个浴巾盖住屁股,“组织上通过八办向重庆示警了。”
“嘿,那可真够薛应甄喝一壶的了。”程千帆坏笑一声。
……
重庆。
中统总部驻地。
“我就晓得,红党是我的克星。”薛应甄叹口气,“这帮人就是没安好心,就是想着看我们的笑话。”
他是越说越气,“我的人出事了,我能不知道?还要他们猫哭耗子假慈悲来报信?”
“红党都是坏了心的!”
“红党就是坏!顶顶坏!”
看着薛应甄愈发生气,朱山学也不好劝,他知道薛应甄现在纯粹是怒火中烧,又无从发泄,难道还不能骂两句。
就在今天上午,薛应甄又被委员长叫到黄山官邸狠狠地骂了一通。
原因?
红党八办向国府来电示警,言说中统苏沪区被特工总部重创,疑似有大批中统人员被抓,善意提醒中统方面及时作出应对,避免更大的损失。
你说说,对于那位好面子的老头子来说,还有什么比这种事情更让他觉得丢人现眼,以至于窝火无比的?
这次的恶劣影响,可比当初的‘曹宇’事件更让老头子生气。
薛应甄绝对不相信红党是好意来示警,那帮人就是故意的,故意用这种手段在老头子面前给他上眼药。
中统苏沪区出事,指不定上海红党那边多么高兴呢,要知道无论是此前吴山岳带着投日的那批人,还是现在苏沪区的人员,都是和红党有着多年的斗争经验,手中沾了不少红党鲜血的人。
猫哭耗子假慈悲!
薛应甄越想越是来气。
然后他的心中对于苏晨德更是恨得牙痒痒,若非苏晨德叛变投敌,他岂能接连被戴春风和红党轮番‘陷害’?
苏晨德!
该杀!
薛应甄又骂了一会,许是骂累了,亦或者是对红党的恨意暂时转到了对苏晨德的恨意上了,这反而令他更加难受,乃至是有些胃痛。
薛应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
“局座。”朱山学给薛应甄倒了茶水,说道,“谨以此事来看,倒也并非全然是坏处。”
“哼哼。”薛应甄哼哼了两声,拿起茶杯喝茶。
“红党的示警电报是今天才到的,这说明什么?”朱山学沉声说道,“说明红党的情报速度是落在戴春风的人后面的。”
看了薛应甄一眼,看到其似乎在凝神听,朱山学继续说道,“由此可见,红党在上海方面的情报能力有限,这对于党国来说是好事啊。”
吧嗒!
薛应甄将茶盏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面孔涨红,“红党非好人,他戴春风就是好鸟了?”
朱山学看了薛应甄一眼,无奈的闭嘴。
得了,他现在是无话可说了。
你说说这事情闹的。
先是被戴春风告了刁状,害的薛应甄挨了委员长的骂。
现在又被红党‘光明正大’的害了一次,而且这次比戴春风那次挨的骂更加厉害,据说黄山官邸走廊里的侍卫都听到老头子的‘娘希匹’咆哮声。
“联系到徐兆林没有?”薛应甄问道。
“暂时还没有。”朱山学摇摇头。
“徐兆林!”薛应甄铁青着脸,几乎是咬牙切齿说道,“徐兆林绝对不能出事。”
苏沪区被日本人一锅端了?
没有!
只要徐兆林这个苏沪区区长还在,苏沪区就还在,苏沪区就还活着!
这是他薛应甄的底线(遮羞布)!
……
“那个徐兆林在哪里?”路大章问程千帆。
“不晓得。”程千帆趴在汤池里,白白的辟谷(非错别字)在汤水中若隐若现,他的嘴巴里竟然叼着一颗棒棒糖,这是早上出门的时候小宝送给他的。
“这个人没有那么容易被七十六号抓住。”路大章冷冷说道,“想当年,这人对付我们可是阴狠狡猾无比,没道理杀中国人厉害,面对日本人的时候都成了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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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康后,脑子确实不够用。
前面某一章埋下的一个很小的线索,我今天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最重要的是,因为这一通想,似乎又有了剧情分支的别的新思路,这反而令我更加难受,选择困难症最怕这个了。
第375章 打入特工总部(求月票)
“说不好。”程千帆摇摇头。
接过路大章递过来的浴巾,程千帆将浴巾裹在身上,躺在了躺椅上,拿起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了,慢条斯理的抽了一口香烟。
他露出思考的表情,并未说话。
路大章也并未打扰‘火苗’同志的思考,他犹如一个略臃肿的仓鼠一般惬意的啃着脆萝卜。
“徐兆林确实是一个颇有手段的老狐狸,不过,有一点需要考虑进去。”程千帆边思考,边对路大章说道,“中统,确切的说是党务调查处,他们以前对付我们的时候,背后有整个国党反动派,抓人有军警宪兵配合,查案有警察局配合。”
说着,他不禁冷笑一声,“这帮人能力确实是有,甚至不乏能耐不凡之人,但是,他们习惯了公开活动,没有地下工作的经验。”
“不仅仅是地下工作经验问题。”路大章若有所思点点头,他明白程千帆的意思了,“这些人没有信仰,习惯了享受,没有吃苦的决心,更没有应对残酷斗争形势的意志力和准备。”
“没错。”程千帆点点头,“这也正是为什么中统的人一旦落入日本人手中,他们叛变的人数那么多的原因。”
说着,他将烟蒂在烟灰缸摁灭,摇摇头,“无论是苏晨德,还是其他叛国的苏沪区高层,他们对于徐兆林都非常熟悉,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徐兆林现在是否知道他的苏沪区出事了。”路大章微微颔首,说道。
是的,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所在。
倘若徐兆林已经知道苏沪区出事,以其能耐,以及在上海这么多年的人脉,徐兆林还是有机会逃脱日特、汉奸的搜捕的。
但是,若是徐兆林不知道苏沪区出事,那么其人很可能被已经当汉奸的手下出卖,落入陷阱。
看着程千帆凝重的表情,路大章想了想问道,“你担心这些人加入了七十六号后可能带来的危害?”
“是啊。”程千帆点点头,“对付我们,那些家伙的鼻子比狗还要灵。”
“如果七十六号内部能够有我们自己人……”路大章说着,看到程千帆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便笑了说道,“原来你早就有这个想法了。”
“是有考虑过。”程千帆微笑点头,“我昨天晚上就一直在琢磨,也许我应该加深同李萃群的友谊。”
说到‘友谊’,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坏笑。
“唔。”路大章点点头,“你和李萃群是校友,且目前来看,李萃群也是倾向于想要与你交好的。”
他认真思考,继续说道,“此外,据你此前所讲,日本人对于李萃群也不一定是那么放心的,这种情况下,特高课那边也乐意见到你以‘程千帆’的身份接近七十六号。”
路大章的脸上露出笑容,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讲,‘火苗’同志都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不过——他微微皱眉。
“怎么了?”程千帆问道,“你觉得哪里有不妥之处?还是说我不合适?”
“不,你是合适的人选。”路大章说道,“只是,我突然想到了一点。”
“你说。”程千帆点点头,‘飞鱼’同志能够在大上海潜伏这么久,从未被敌人注意到,即便是他自己此前也都从未怀疑过路大章是自己人,这是一位地下斗争经验非常丰富的老布尔什维克战士。
“你同李萃群进一步交好,甚至是在某个适当的时机加入七十六号,这都没问题。”路大章说道,“最大的问题是,你本身在法租界位高权重,所以,这注定了你在七十六号内部将会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程千帆皱眉,他点了点头,路大章的意思是,他的身份和地位决定了他会受到很多人或明或暗的关注乃至是监视,有些情况下即便是有十万火急之事也很难有动作。
“你的意思是在安排一位同志打入七十六号暗中配合我?”程千帆看向路大章。
路大章便笑着点点头,他将手中的脆萝卜头塞进嘴巴里,指了指他自己,“不才路大章,毛遂自荐。”
程千帆沉默着,他就那么看着路大章。
他明白路大章的更深一层的意思。
路大章说他会受到关注,有紧急情况也很难动作,这是事实,不过,其更深入的意思——倘若有十万火急之事,即便是暴露自己、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而且,路大章也知道,倘若真的面临那种情况,‘火苗’同志会义无反顾的昂首走向死亡。
故而,路大章说其可以也暗中打入七十六号,实际上就是为了帮助他程千帆的,甚至于在某种极端情况下,路大章这是做好了替他牺牲的准备的。
看到程千帆沉默,路大章笑了笑与其对视。
只是一个眼神,两个人没有更多的言语,但是,双方都明白对方。
程千帆没有挑明,更没有说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之类的话,两人都是从腥风血雨的白色恐怖中保存下来的王牌特工,他们知道当形势无比危急的时候,牺牲自我本身就是完成任务的最后方式。
路大章可以为保护程千帆而从容赴死,程千帆亦然,这便是战友,是最纯粹的革命友谊!
“你不行。”程千帆皱眉,摇了摇头。
看到路大章要争辩,程千帆继续说道,“你和我关系很好,这是问题所在。”
路大章哑然了。
正如‘火苗’同志所说,他和程千帆关系很好,反而使得他并不适合这个潜伏任务。
“你不合适,这件事我会仔细斟酌的。”程千帆沉思片刻说道。
事实上,他的脑海中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
这个人就是赵枢理。
无论是已经投靠了七十六号的梅戊明暨苏晨德,还是李萃群本人,以此二人之狡猾和谨慎,必然早就调查过当初白尔路之事。
如此,‘小程总’竟然暗中同法租界华籍探长赵枢理的姨太太私通,这件事必然被两人查勘知道。
杀父杀母之仇,夺妻之恨,仇莫过于此。
在李萃群等人的眼中,赵枢理同程千帆将是势不两立的仇家关系。
如此,即便是赵枢理暗中加入七十六号,李萃群甚至可能怀疑他的手下张鲁亦或是胡四海同他程千帆私下关系不错,也不会怀疑到赵枢理的身上。
至于说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会不会接纳赵枢理的加入?
这是毋庸置疑的。
一个在法租界颇有权势的华籍探长的靠拢,无论是对于丁目屯还是李萃群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
此外,赵枢理加入七十六号还有一个便宜之处——招揽赵枢理的那个神秘的日特组织对此应该也是乐见其成的。
……
春风得意楼。
苏稚康起身给俢肱燊倒茶,“尝尝,这可是我寄存在这里的明前碧螺春。”
“明明是我的茶叶,怎么成你的了?”俢肱燊瞪了苏稚康一眼。
苏稚康便哈哈大笑。
两人吃茶、品尝点心,随心写意的聊着。
“主任。”苏稚康忽而低声说道。
“联系到徐兆林没有?”俢肱燊问道。
苏稚康摇摇头,“苏沪区几乎被一锅端,形势险恶,我这边也不好太过行动,只能留下暗记,坐等徐兆林主动来接触我们。”
看到俢肱燊谨慎、询问的表情,苏稚康说道,“留的是一个空信箱。”
俢肱燊微微颔首。
所谓空信箱,徐兆林即使是按照苏稚康留下的暗记找到信箱,也只能取到信箱里的情报,并不能够通过这个信箱追溯到人员,因为这个信箱只使用这一次,是为空信箱。
所以,即便是徐兆林已经出事,乃至是投靠了日本人,也不可能通过这个空信箱顺藤摸瓜到他们这边。
“主任,依我看,徐兆林很可能凶多吉少了。”苏稚康想了想,说道。
俢肱燊闻言,沉默不语,他拿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茶。
……
程千帆轻轻呷了一口茶。
从玉春溪回到巡捕房,他一直在脑海中思索策划赵枢理打入七十六号之行动的可行性,特别是其中存在的风险。
有些计划,看似一切都很合理,但是,越是这样的计划,越需要三思,将各种细节和安全隐患都尽量考虑进去。
他倚靠在椅背上看着周茹在忙碌。
小厨娘拎了食盒来巡捕房给‘小程总’小灶加餐。
“油煎小黄鱼。”
“春笋干炒里脊肉。”
“凉拌海蜇皮。”
周茹将餐食一一取出,“还有这道菜,这是太太亲手给老爷做的粉蒸肉。”
程千帆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眼眸中也充满了欢欣:
他吃早餐的时候同若兰提了一嘴,说有些日子没吃她做得粉蒸肉了。
周茹来到门口,警惕的听门外的动静。
程千帆微微摇头,待周茹走回来后他才说道,“放心,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私家‘小厨娘’来送吃的,小程总享受美食的时间,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来打扰的,更不会有人敢在巡捕房偷听程副总办公室内的谈话。
当然,这也就是周茹相貌平平,换做是一位相貌姣好的女子来给他送餐,搞不好有些家伙会想歪了,以至于在外面听墙根。
……
“总部回电了。”周茹轻声说道。
“唔。”程千帆用筷子夹起一条小黄鱼,慢条细理的品尝,示意周茹继续说。
“凌晨三时许来电,杭州何其忱投日叛国,暂无从查勘所询之事。”
程千帆皱眉。
何其忱竟然叛国投日了!
堂堂军统杭州站行动队队长竟然当了汉奸!
程千帆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面孔:
冈田俊彦。
他知道当初的日本国驻杭州武官冈田俊彦现在已经是杭州日军宪兵司令了,此人非常狡猾。
这么看来,杭州军统在冈田俊彦的手下吃亏不少。
“还有第二份电报。”周茹说道,“你部所询之神秘男子系中统霍俊云,此人原为苏沪区行动股股长,曾杭州公干,疑似近日已归沪。”
程千帆露出惊讶之色,前后两份电报,第一份电报还是无法探知该人身份,时隔没多久的第二份电报竟然查清楚了神秘人的身份。
程千帆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但是,可想而知重庆军统总部方面定然在此事上付出极大的努力。
“还有——”周茹说道。
“还有第三份来电?”程千帆皱眉。
电报往来太频繁了是容易出事的。
“不是,第二份来电中齐主任向组长您问好,齐主任说‘学弟多保重安全’。”周茹说道。
“齐学长有心了。”程千帆的脸上露出感激之色。
……
程千帆用餐完毕,周茹收拾餐盒离开了。
程千帆的面色阴沉且冷峻。
竟然是霍俊云这个叛徒。
此人当年背叛红色,出卖了红色团中央,导致不少同志被捕、遇害。
根据豪仔所言,霍俊云乘坐七十六号的汽车离开,并且无被胁迫的痕迹,那么,此人应该已经也投敌叛国了。
中统真的是出息的,一抓抓一串,叛变也是人头攒动。
“叫钟国豪来一趟。”程千帆按动办公桌上的响铃,很快便有手下推门进来。
“是!”
很快,豪仔便来到办公室。
“帆哥。”
“四号仓库昨天运走一批货,你今天抽个时间去仓库核对一下。”程千帆说道。
“是。”
交代完‘正事’,程千帆扔了一支烟给豪仔,豪仔赶紧接住,并且凑过来帮帆哥点烟。
“你在七十六号见到的那个人是中统苏沪区原行动股股长霍俊云。”程千帆说道,“这个人应该是最近刚从杭州公干回上海的。”
“霍俊云……”豪仔念了念这个名字。
“你暗中打探一下,最近有从杭州来上海的。”程千帆说道,“男的三十出头,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
说着,程千帆也是顿住了,倘若是以这样的条件去查人,根本就无从下手。
蓦然,他心中一动,边思忖边说道,“不止他自己,应该还带着太太,年龄二十七八岁,还有一个男娃,孩子六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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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宫崎君对情报没兴趣
对于霍俊云背叛红色这件事,程千帆在组织内部是有所耳闻的,也知道当时霍俊云的妻子李彩虹正身怀六甲,后来听说李彩虹生了个男娃。
程千帆刚才猛然想起他通过吴雷生的妻子、孩子胁迫吴雷生开口这件事,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中统的这帮人,似乎都有拖家带口的习惯,似乎他们在沦陷区不是在从事危险的潜伏工作,而是来旅游的。
而考虑到霍俊云对于其妻、子的重视,此人带着妻子、孩子回上海的可能性极大。
尽管不清楚帆哥为何断定霍俊云是同妻子和孩子一起从杭州返回上海的,但是,豪仔对于程千帆的判断深信不疑,他点了点头,“我这就去查。”
“等一下。”程千帆叫住了豪仔,“还有两点,可以作为参考。”他的手中旋转、把玩着一支香烟,
“霍俊云的太太应该是北方口音。”“霍俊云是吴县甪直人,喜欢.....。”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喜欢吃萝卜丝饼',不过,这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对于霍俊云的情况,程千帆是有一定了解的,盖因为霍俊云背叛红色之前是负责团委工作的,程千帆当时也是团员,是听说过霍俊云的一些事情的。
譬如说霍俊云喜欢吃萝卜丝饼,领了薪水便会去买萝卜和菜籽油炸萝卜丝饼请大家吃。
他之所以及时闭嘴,是因为“萝卜丝饼”这个细节属于特定特征,一般情况下只有红党内部才可能知道。
无论如何,这个特点程千帆不应该掌握。--
“喜欢....“程千帆皱眉思考,“甪直人喜欢吃萝卜干,这点也可以关注一下。”“是。”豪仔点了点头。
出了办公室,豪仔摇摇头,用直人喜欢吃萝卜干么?甪直人确实是喜欢吃萝卜干,老少皆喜食。
不过,根据程千帆所掌握的情况,霍俊云就很特殊,他不喜欢吃萝卜干,但是尤为喜欢吃萝卜丝饼。
豪仔离开后,程千帆的脸色阴沉且严肃。他在自我反省。
刚才自己险些犯下有可能引来致命疏漏的错误。他苦笑着摇摇头。
红党。军统。
日本人宫崎健太郎。等等。
这么多身份随时随地的转换,任何一个细节上的纰漏都足以构成隐患:不同的身份,所掌握的情报是不一样的,一旦串一起了,这就是犯错!
程千帆拍了拍额头,他必须时刻警醒,每一句话,乃至是每一个动作,在某个身份适用,这必须保持绝对严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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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炆烙看到霍俊云从家中出来了,他立刻要靠近。霍俊云微微摇头。
汤炆烙便靠在了电线杆上,摸出烟盒点燃一支烟,美滋滋的抽了一口。他就在那里等着。
很快,霍俊云走过来,汤炆烙靠上去,假装是不小心撞到了汤炆烙,也就在他赶紧道歉将霍俊云扶起来的时候,一张纸条落入汤炆烙的手中。
一个小时后。
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
李萃群的目光在苏晨德等一众新近投诚的中统苏沪区高层身上一一扫过。然后他把刚刚拿到的纸条递给了苏晨德。
苏晨德低垂下眼帘,扫了一眼纸条上的字。
确实是霍俊云的字,霍俊云在纸条上说,不知道因何缘故,徐兆林今天并未在约定的通话时间来电话。
房间里的空气显得有些沉闷。偶尔有人发出一两声咳嗽。
隐隐约约还有惨叫声透过门缝传来,这是刑讯室的方向传来的悲呼声。
“美一兄。”李萃群看向苏晨德,“你认为徐兆林是否已经知道苏沪区的变故?”
“可能性不大。”苏晨德仔细思索,说道,“胡捷已经发出了安全信号,这在一定程度上能够迷惑、稳住徐兆林。”
经过精心挑选,苏晨德选择苏沪区区长助理胡捷来做这件事。
做戏要做全套,除了安排胡捷发出其本人安全的信号外,胡捷所掌握的中统苏沪区在南市的人员,特工总部这边都没有动。
半个小时后,会议室的门打开。
李萃群面无表情,苏晨德也是沉着一张脸出来,然后是简志平、偕逸修、胡捷等人。在回自己的办公室的途中,苏晨德停在一个风口抽烟。
时间拖得越久,徐兆林越晚联系霍俊云,那么消息走漏的可能性愈大,抓住徐兆林的机会也愈渺茫。
徐兆林没有在约定时间来电话,霍俊云的心中是既失望又似乎又松了一口气。当天晚上八点许,霍俊云家中的电话突然响了。
李彩虹抢在丈夫的前面拿起了话筒。
“弟妹,是我。”徐兆林声音低沉,“老霍在家里吗?”“在。”李彩虹看了丈夫一眼说道。
“告诉老霍小心,苏晨德出问题了。”徐兆林沉声说道。
李彩虹望了下丈夫,说:“老霍让我告诉区长,他也被苏晨德请去吃饭了.....””电话那头,徐兆林闻言,当即挂断了电话。
电话这头,霍俊云长叹一声,“彩虹,你....唉。”
“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李彩虹表情认真的对丈夫说道。“既如此,罢了,罢了。”霍俊云摆了摆手。
李彩虹看了丈夫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丈夫实际上是默许她这么做的。
或者说,她了解自己的丈夫,丈夫犹豫不决,索性便不主动做决定,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程千帆拍了拍小池的肩膀,笑着说道,“钱财嘛,财运一旦到了,挡都挡不住。”
小池大倒苦水,说自己邮寄回大阪的钱财都被父亲赌博输光了,不仅仅如此,父亲还欠了一屁股债,他现在做梦都想着多捞点钱。
“财运?”小池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宫崎君,我不是你,你善于做生意,我的钱都是节衣缩食省下来的。”
“财运这东西,谁说得准呢,也许好久不会来,也许很快就来到。”程千帆意有所指说道。小池看着他,若有所思。
程千帆将烟盒塞进小池的手里,“荒木君回来了,我先过去了。”
他在特高课的院子里偶遇小池,看到小池一脸愁苦,程千帆最乐于开导朋友了,便喊了小池聊天,顺便等荒木播磨:
他来特高课向三本次郎汇报自己同李萃群的会面,同时最主要的目的是从荒木播磨这里打探情报。
“荒木君.....”
“宫崎君怎么没有上楼?“荒木播磨同宫崎健太郎边走边说。
“遇到小池君了。”程千帆朝着小池那边努努嘴,“小池君满面愁苦,我就陪着他说话。”
荒木播磨显然也是知道小池的情况的,他摇摇头,“小池君攒了钱寄回大阪准备翻新房屋的,却被他的父亲将钱都输光了。”
看着距离小池远了,荒木播磨压低声音说到,“最让小池生气的是,小池的父亲不思悔改,反而还说'盖漂亮房子又能如何?不让他赌钱,小心他一把火烧没了'。”
程千帆和荒木播磨压低声音,讲述着小池的'不幸遭遇”,不时地感慨两句,显然言谈甚欢。
“荒木君,你的办公室太乱了。”看着杂乱无章的文件,还有地上散落的纸张,程千帆不禁摇头。
说着,他弯腰帮荒木播磨收拾起来。
“都是一些无关紧
要的文件。”荒木播磨微笑说道。
他三下五除二捡起了地上、桌面上散落的文件。
程千帆苦笑着摇摇头,“荒木君,用支那人的话说,你现在需要贤内助的帮忙。”
他并不认同荒木的观点,在荒木播磨眼中无关紧要的文件,也许并非真的无关紧要。说着,他关切问道,“嫂夫人和侄儿什么时候过来?”
“明年再说吧。“荒木播磨想了想说道,”进展顺利的话,也许明年帝国已经全面占领中国了。”
“愚蠢而又懦弱的支那人不可能阻挡帝国煌煌脚步的!”程千帆冷哼一声,沉思说道,他的眼眸中闪烁着火热的光芒。
“说得好。”荒木播磨点点头,“宫崎君此言,应该配好酒。”
说着,荒木播磨变戏法一般拿出一瓶酒,“尝一尝,关东州产的清酒。”荒木播磨热情招待好友。
关东州?
程千帆顿时明白这应该是荒木播磨在大连的哥哥给他寄来的清酒。-...
“关东州竟然可以产清酒了?“程千帆惊讶且喜悦说道,“那我定要多喝几杯。”“七十六号内部有重庆方面的女干细。”荒木播磨喝了一口酒,突然开口说道。
“这不是很正常的么?我一贯认为支那人不可信。”程千帆喝了一口清酒,眯着眼睛品味,旋即摇摇头,叹息一声,叹息中似有淡淡乡愁萦绕,“远不如大七酿。”
荒木播磨先是微微错愕,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没错,这正是宫崎君该有的反应,宫崎这个家伙骨子里鄙视中国人。
倘若宫崎刚从说的是'为何这么说"这种正常的言语,他反倒是会觉得奇怪。宫崎健太郎不问,他便只好主动说其中内情。
“重庆薛应甄那边已经知道苏晨德投靠帝国,薛应甄在重庆向中统苏沪区发来电报询问徐兆林的安危。”荒木播磨说道。
程千帆便露出古怪的表情,“明明知道苏晨德投靠了帝国,中统重庆方面还向苏沪区发报?”
说着,他冷笑着摇摇头,“是谁给了薛应甄勇气和错觉,他竟然会认为苏晨德没有将苏沪区的电台交代出来?”
与此同时,程千帆在心中破口大骂。他略一思索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薛应甄关于上海苏沪区出事的情报'来源于'军统这边。这必然令薛应甄恼羞成怒。
此人恼恨之下,置军统在上海方面的潜伏人员的安全于不顾,在明知道中统苏沪区电台极可能已经落入敌手的情况下,竟然直接向中统苏沪区来电询问。
甚至于,程千帆不得不以最大恶意去揣测不排除薛应甄巴不得借着日本人的手断掉军统在上海的钉子呢。
“这也是正是令我困惑的地方。”荒木播磨说道,他同宫崎健太郎碰杯,“我同李萃群也就此事进行过探讨。”
程千帆似并不关注荒木播磨同李萃群探讨的结果,而是露出恍然之色,“荒木君气势汹汹冲进李萃群的办公室,就是为了这件事。”
“是的。”荒木播磨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个好友的关注点可谓是'奇葩',宫崎这个家伙对于重要的情报不理会,反而对于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甚是喜欢。
他看着宫崎健太郎,“我同李萃群一致认为.....”
“等一下。”程千帆笑了说道,“我先喝两口酒,一会这酒的味道就变了。”“酒水的味道怎么会变了?”荒木播磨不解问道。
“刚才这酒水的味道是荒木君款待好友宫崎健太郎的友谊之酒。”程千帆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现在,这酒水即将是荒木播磨队长同宫崎健太郎探讨案情的工作用酒了。”
......这个
家伙!
荒木播磨无奈反笑,宫崎这个家伙这是故意挖苦他,显然宫崎不太愿意过多涉入这些事情,这个家伙知道一旦参与进来就要多做事,这会分散他在生意上的精力。
不理会宫崎这个家伙的阴阳怪气,荒木播磨继续说道,“我同李萃群的看法相似,中统除了苏沪区之外,在上海还有一支非常神秘的部门,这是独立于中统苏沪区之外的部门。”
“就如同重庆军统在上海除了上海站之外,还有一个什么特情组。”程千帆轻轻抿了一口酒,露出思考之色,说道。
“是的。”荒木播磨点点头,“正如上海特情组同军统上海站之间不发生联系一样,中统苏沪区同这个神秘部门也不会发生横向联系,这也就是为何薛应甄会毫不在意的向上海苏沪区来电一般,他不担心苏沪区出事会连累到他安插在上海的钉子。”
“上海特情组很神秘,我们一直没有能够抓到他们的尾巴。”程千帆一幅愁闷之色,“现在又来了一个中统的神秘部门。”
他看着荒木播磨,“荒木君怀疑七十六号内部有他们的人?”PS:求订阅,求打赏,求月票,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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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第一个月过去,诚挚感谢诸位兄弟姐妹一如既往的支持。
老七在这里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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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业辉煌。
爱情丰收。
家庭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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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去医院复查,需要空腹抽不少血,做一些检查,所以今天要早些休息了。
新的一年,老七努力奉献一个令大家满意的故事(抱拳)。
第477章 金神父路凶杀案
荒木播磨明白宫崎健太郎的“怀疑七十六号内部有他们的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句'他们',并非泛指重庆方面。
因为正如宫崎健太郎所说,七十六号内部有重庆方面的人,至少是亲近重庆方面的人这一点也不奇怪。
这个他们指的是很大可能存在之中统类似军统上海特情组这般的神秘单位。“可能性非常大。”荒木播磨点点头。
“那就好好查一查。”程千帆说道,他的眼神阴冷,“把这些对帝国阴奉阳违的老鼠揪出来。”
他看着荒木播磨,“调查那些并非主动或者是心甘情愿投靠帝国的支那人,尤其是本身在重庆方面颇受重用的家伙。”
说着,他的眉头一皱。
“宫崎君想到什么了?”荒木播磨随即问道。
“荒木君。”程千帆的眉头依然是皱着的,“假如你是潜伏在七十六号内部的中统高级间谍,你平常会是什么样的表现?会流露出并不甘心投靠帝国.....”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荒木播磨露出思索之色,“宫崎君的意思是,真正的潜伏者往往会表现的比大多数人还要亲近帝国。”
“是的。”程千帆点点头,“这种级别的潜伏者一定非常小心,他们是会尽量避免在平常的工作和生活中有对帝国不满的情绪表露出来的。
“相反,那些看似对帝国忠心耿耿的家伙,也许只是在伪装而已。“程千帆摸出烟盒,扔给荒木播磨一支烟,自己则是叼了一支烟在嘴巴里。
他低头点烟,轻轻抽了口,随之手指夹着烟,用小拇指挠了挠头发。荒木播磨仔细思考,他微微颔首,宫崎这个家伙说得还是颇有道理的。真正成功的潜伏者,反而会表现的比大多数人都要更加亲近帝国。
看到荒木播磨将这些话听进去了,程千帆心中颇为欣慰。两人又聊了一会,程千帆看夜已深便主动告辞离开了。
待宫崎健太郎离开后,荒木播磨看了一眼角落里放着的红酒礼盒,这是一大一小两个红酒礼盒。很显然,大的那份是给三本课长的,小的那份是给他的。
荒木播磨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在为人处世方面,宫崎这个家伙是无可挑剔啊。
宫崎健太郎此前会坚持亲手将礼物送到课长手里,当然,宫崎也不会忘记给他那一份。不过,在已经成为三本课长所信任的手下后,宫崎健太郎的做法也随之有了微妙的调整:现在若是时间上不方便,宫崎君便会托他"转交。
譬如说今天便不太方便,刚才宫崎向他打听课长的情况,得知课长工作到很晚。如是,宫崎健太郎便什么都没有说,将礼盒悄悄留下即可。
这种做法令荒木播磨心中颇为熨帖。....-
雨是下半夜开始下的。
在天即将蒙蒙亮的时候,暴雨如注。雨大风急。
一个女人在暴雨中撒足狂奔。
她的一只脚穿着鞋子,另外一只脚是光着脚板的。在她的身后,催命符一般的追赶奔跑声紧追不舍。女人被绊了一跤,直接摔倒在地。
追赶者来到近前,雨水顺着这个人的雨衣帽檐流淌。他抬起枪口,瞄准了靠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女人。
女人很狼狈,一路奔跑、跌跌撞撞的,旗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刮撕开了。
男子舔了舔嘴唇,咧嘴笑了笑,他的眼力很好,如此暴雨下,借着昏黄的路灯,女人大腿的反光说明腿很白。
“我不杀你。”男人大声说,“你做我的女人,我会向主任求情.....””蓦然,男人的脸色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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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朱将小巧而锋利的刀子托在掌心,刀子反射出
幽冷的光。
就在男人弯腰要伸手过来的时候,骊朱猛然暴起,她如同那装了弹簧的电兔一般跳起来,锋利的刀子直接割开了男子的喉咙。
男子的鲜血如同拧开的水龙头一般涌出,整个人身体前扑。骊朱扶住男人,不紧不慢的将男人放在地上。
她直接脱下脚上另外那只鞋,放在手里拿着,发足狂奔,奔跑的时候还会张开双臂,似是要迎接这暴风雨。
如注的雨水冲刷了她身上的鲜血。
叭叭。李浩按了按喇叭。
薛华立路二十二号的岗哨看到是小程总'的车队来了,赶紧敬礼放行。“程副总!”
李浩又按了按喇叭回应。
车子驶入院子里,早就等候在房廊下的豪仔撑着雨伞快步迎来。
一身笔挺的高级警官制服的程千帆下车,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雨伞。雨水打在雨伞上,声音很大。
“鬼天气。”程千帆骂了句。
在众手下高高举起的雨伞的拱卫下,程千帆阔步走进捕厅。“帆哥,出事了。”豪仔在程千帆身旁说。
程千帆微微点头。
“金神父路出了人命案子。”
捕厅的众巡捕看到程副总来了,全都起立,所有人毕恭毕敬的站立,整齐的敬礼。程千帆微微颔首,抬手向手下回礼。
“继续说。”他扭头对豪仔说道。
豪仔一扬手,立刻有人过来将他手中的雨伞接过去。豪仔则顺手接过了程副总手里的公文包。
与此同时,一名巡捕递过来雪白的干毛巾,豪仔仔细的擦拭了公文包上的水渍。“死的是什么人?”程千帆问道。
死者的身份必然不一般,不然豪仔不会说“出事了',若是死了平头老百姓,在如今这世道这根本不算事。
“是上海市警察局侦缉大队的人。”豪仔说道。“什么阿猫阿狗?”程千帆冷哼一声。
“死者叫云鉄铭,是吴山岳的干小舅子。”豪仔说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程千帆冷笑一声,“怎么,吴山岳找来了?”
“这个云鉄铭的姐姐是吴山岳准备纳的姨太太。”豪仔解释说道,“据说这个女人很得吴山岳的喜欢。
他帮程千帆脱下警官制服外套,挂在了衣帽架上,“帆哥你办公室电话响了好半天,后来吴山岳便将电话打到捕厅了。”
程千帆伸了个懒腰,摇摇头,没有发表意见的意思。“帆哥,找到霍俊云了。”豪仔突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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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8章 大哥
“找到了?”程千帆问道,他是有些惊讶的,这才一天不到的时间,豪仔竟然已经找到霍俊云了。
要知道,在大上海茫茫人海想要找一个人,不啻于是大海捞针一般。
他正在活动脖颈,闻言顿时看向豪仔,然后他捂着脖子哎呦一声。
“帆哥,怎么了?”豪仔赶紧问道。
“扭到了。”程千帆自己用右手扶住后颈,左手扣住前脖颈轻轻按摩,“你继续说,人在哪里?”
“人在极司菲尔路。”豪仔说道。
“嗯?”程千帆惊讶出声。
“昨天夜里,有一家三口来到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梅戊明亲自将他们接了进去。”豪仔说道。
“确定是梅戊明?”
“确定。”豪仔点点头,“只是,我们的人不敢太靠近,属下只是怀疑那一家三口是霍俊云家,还没有能最终确认。”
“多半是了。”程千帆坐回到转椅上,随手拿了笔筒内的一支铅笔在手中转着。
他看了豪仔一眼,“可以啊,豪仔,你能够想到派人盯着七十六号,非常不错。”
“我就是想着,我们找霍俊云很难,但是,极司菲尔路那边肯定知道霍俊云在哪里的。”豪仔说道,“我也没想到霍俊云会带着老婆孩子去极司菲尔路。”
“行啊,豪仔,做事就要这样动脑子。”程千帆夸赞说道。“这是做了决定了啊。”他叹息一声。
程千帆不清楚霍俊云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霍俊云愿意带着老婆孩子去极司菲尔路,这说明此人是铁了心要当汉女干了。
“帆哥,要不要继续…”豪仔问道。
“不。”程千帆摇头,表情严肃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了,把弟兄们撤回来,这个时候的霍俊云必然是惊弓之鸟,继续对其进行监视有可能引起霍俊云的警觉。”
“那中统苏沪区其他人……”豪仔问道。
“不必理会,是生是死是他们的事情。”程千帆冷哼一声,“一帮蠢货,不仅仅蠢还骨头软。”
听到程千帆这么说,豪仔也是点点头。
对于中统人员的软骨头,豪仔也是看不起。
此外,不得不说的是,中统的死活,关他们军统何干?帆哥对中统的这种漠视乃至是冷血的态度,豪仔并不惊讶,反而觉得这才正常。
若是铮铮铁骨的中统抗日人员,豪仔还会敬佩三分,现在嘛,中统人员长期以来大批投降几乎已经形成‘传统',中统在豪仔心中已经和‘软骨头′挂钩了。
“你不是汇报金神父路的凶杀案的么?”程千帆看着豪仔,问道,“怎么突然会想起汇报霍俊云……”
他的观察很敏锐,豪仔刚才的表情不像是以汇报金神父路凶杀案打掩护,以便向他汇报霍俊云的情况的样子,似乎这两件事之间有关联。
“帆哥,弟兄们打探到那个云鉄铭死之前也正在搜捕苏沪区的人。”豪仔说道。
“啧啧。”程千帆啧啧出声,“苏沪区真是一口肥肉啊,谁都要来咬一口。”
吴山岳的侦缉大队会来插一杠子,程千帆略一思索,此乃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
随着丁目屯、李萃群的特工总部的崛起,对此最不满乃至是嫉恨的甚至不是重庆方面,而是吴山岳。
吴山岳必须做出点成绩以证明侦缉大队还有用,还有存在的必要,否则的话,假以时日他的侦缉大队不仅仅是失宠那么简单了,甚至可能会被特工总部吞并。
可以这么说,吴山岳必然是最着紧、关注特工总部的那个人。中统苏沪区出事,此是极为隐秘之事,却又在某种层面上并非秘密,最起码
吴山岳是有能力窥探一二的。
“这么说,这个云鉄铭极可能是在捕拿苏沪区人员的时候被杀死的。”程千帆沉吟说道。
他看着豪仔,“你亲自去一趟凶案现场,仔细勘察。”
豪仔听到帆哥将‘仔细,二字咬的较重,了然的点点头。
…..
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
“士昌老弟,这件事怎也不提前知会与我。”丁目屯面露愠怒之色,“你我通力合作,有为兄在一旁查缺补漏,这徐兆林焉能漏网….”
“墨常兄息怒,息怒。”李萃群赶紧赔笑道歉,“墨常兄这几日陪伴佳人,兄弟我想着不好烦扰墨常兄,怪我,怪我,确应该及时告知墨常兄的。”
一大早,丁目屯就气势汹汹的杀来了,质问七十六号捕拿中统苏沪区之事为何不向他汇报。
事已至此,李萃群也不好再瞒着丁目屯,便将整个行动向丁目屯进行了通报。
当得知中统苏沪区区长徐兆林竟然已经惊醒且摆脱了特工总部的抓捕,丁目屯更是‘捶胸顿足',责怪李萃群没有早些向其汇报:
丁目屯的理由很直接,他老丁在国府内部还是有一些号召力的,也许他出马的话,徐兆林早就主动来投效了。
“霍俊云是昨晚过来的?”丁目屯问道。
“昨晚,带着老婆孩子一起来的,说是害怕中统要杀他。”李萃群说道。
此事苏晨德已经向他汇报过了。
霍俊云一家人仓皇夜奔七十六号,此人向苏晨德汇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徐兆林已经知道苏晨德投靠特工总部之事,并且也知道了他霍俊云亦已经投靠七十六号之事。
李萃群非常惊讶,他惊讶的不是苏晨德投过来的事情走漏风声,此事就连重庆那边都知道了,徐兆林若是和潜伏在上海的那《我的谍战岁月
支中统神秘单位联络上,自然便也能够知道苏晨德之事。
他惊讶的是徐兆林竟然知道霍俊云投靠特工总部之事。此事即便是在特工总部内部,知道者也是寥寥无几。
李萃群第一反应就是特工总部内部有人泄密,且这个人极可能是他身边之人。
不过,很快苏晨德的详细汇报便打消了他的怀疑。
愚蠢。
这是李萃群心中骂霍俊云之词语。
徐兆林在电话中向霍俊云告知‘苏晨德出问题了,的消息,要霍俊云小心。
霍俊云自然小心应对,想着要不着声色的套出徐兆林的住址,或者是约徐兆林出来见面。
却是不知道是哪一句话引起了徐兆林的警觉了,此人突然问了霍俊云一句:苏晨德是用弟妹和孩子来威胁你出卖我的吧。这突然的话语令霍俊云措手不及,以至于一时之间沉默了,而电话那头的徐兆林自然意识到自己的试探有了结果,撂下一句'汉女干该杀,后便挂了电话。
而霍俊云则吓到了,担心家人安全的他便连夜带着妻子孩子来到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一个是向苏晨德汇报情况,一个是来避难。
…..
“霍俊云太急切了,以至于令徐兆林警觉。”丁目屯听了李萃群讲述的事情经过后,思索说道,“而且,徐兆林太了解霍俊云了,以至于一试便知。”
李萃群点点头。
霍俊云的言语,亦或是急切的语气引起了徐兆林的警觉,此人一句话便成功试探霍俊
云——
徐兆林非常了解霍俊云,知道此人骨头硬轻易不会叛变,若是霍俊云出问题,必然是和家人被威胁有关,所以,徐兆林直接一个问题就令霍俊云露出马脚了。
“这个徐兆林,端地是狡猾。”李萃群摇头说道,言语中难得竟有几分赞叹之意。
徐兆林不仅仅警觉,最重要的是狡猾且有急智,此人几乎是瞬间便想到了试探霍俊云的办法。
…..
苏晨德将霍俊云一家三口安排在特工总部的宿舍。
李彩虹有些坐立不安,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双手架在脑后、盯着天花板一直看的丈夫,问道。
“俊云,我们那些话他们会相信吗?”
“为什么不信?”霍俊云从床上坐起来,“放心吧,我们的那些话可谓是天衣无缝。”
说着,他表情严肃的对李彩虹说道,“彩虹,这件事以后对任何人不要再提及,对我也不要再提,你记住了,是徐兆林太狡猾才套出我的话的!”
“嗯,我知道了。”李彩虹说道。
看着表情严肃,但是十分镇定似乎一切智珠在握的丈夫,李彩虹心中多了几分安全感。
霍俊云从床上起身,从背后拥着妻子,“放心吧,一切有我。”这是一个非常矛盾且情绪化的人,此时此刻的霍俊云没有半点此前在妻子面前犹豫不决、沮丧无比的样子。
李彩虹向徐兆林示警,他必须处理好这件事的首尾。
一旦涉及到妻儿的安危,这个人便会表现出高度的冷静和机智。
…..
“嫂子,你做的这个糟毛豆不错,我走时带些。”苏稚康对何雪琳竖起大拇指,笑着说道。
“喜欢吃就多带点。”何雪琳闻言很高兴,朝着正在收拾桌子的吴妈喊道,“吴妈。”
“太太,晓得了。”吴妈高兴的应了一声。
看着苏稚康随同修肱燊一起上楼去了书房,何雪琳的眼眸中闪过一缕担忧之色。
“重庆薛先生来电,向我们表达谢意。”苏稚康说道。
“徐兆林脱险了?”修肱燊眉毛一挑,问道。
“脱险了。”苏稚康说道,“不过,也是险之又险。”
“怎么了?”修肱燊问道。
“我们只知道苏晨德出问题了,却并不知道霍俊云也出问题了。”苏稚康说道,“重庆那边的消息,徐兆林本打算和霍俊云见面的,是霍俊云的妻子在电话里示警了。”
“这个霍俊云。”修肱燊摇摇头,皱眉思索片刻,眼中一亮,“呵呵。”
“主任?”苏稚康问道。
“这是一个聪明人。”修肱燊轻笑一声,“你想想,若是霍俊云有心阻止,一个女人哪有机会向徐兆林示警?”
苏稚康略一琢磨,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主任,这么说这个人……”苏稚康眼中一亮。
“不急,再观察观察。”修肱燊摇摇头,表情严肃,“这种人啊,是要小心的。”
…
雨停了。
“小心。”程千帆指挥侯平亮将自己办公室的花花草草搬回去,看到小猴子一个手抖,一个花盆险些落地,他赶紧提醒。这个时候,他瞥到楼下院子里李浩的身影。
“小猴子,你去一趟总务科,叫人把那盆好好修剪一番。”程千帆指了指一盆盆栽说道。
“好嘞。”侯平亮高兴的应了声,端着盆栽离开了。
他刚才也看到了浩子哥,知道帆哥这是有话要和李浩私下里谈,侯平亮知道帆哥这话不是纯粹的要把他支开,吩咐他做事,而不是直接让他出去,这是照顾他的感受。
“帆哥。”李浩接过程千帆递过来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不要急。”程千帆说道,“慢慢说,天塌不下来。”
刚才李
浩在楼下院子里走的时候,有一个看似平常,实则是隐蔽的暗号,这说明有紧急情况要向他汇报,故而他这边便提前支开了侯平亮。
“罗老大那边传讯,说是卢兴戈可能出事了。”李浩说道。“什么?”程千帆霍然而起,心中低呼一声‘大哥!,'罗大哥,便是姜骡子,盖因为姜骡子这个名字在上海滩实在是太有名气,说起这个名字,哪怕是十来米远的一个路人都可能警觉,并且竖起耳朵听,故而在提及姜骡子的时候,李浩会说'罗大哥'。
他的目光盯着浩子,深呼吸一口气,说道,“出什么事了?慢慢讲。”
“罗大哥说卢兴戈有事回上海一趟,他同罗大哥约好前天回浦东,不过直到今天还没有任何消息。”豪仔说道,“罗大哥担心卢兴戈遇到麻烦了。”
“摸清楚那个人的身份没有?”丁目屯问道。
胡四水看向李萃群。
“丁主任问你,你就回答。”李萃群没好气说道,“以后丁主任说话,比我的话还要重要。”
丁目屯拿李萃群在对中统苏沪区动手之事上瞒着他来‘兴师问罪',李萃群这边只好主动‘示好',缓和一下关系。
他便将胡四水发现军统重要人员踪迹的情况知会与丁目屯。
“是!”胡四水赶紧对李萃群说道,他转头看向丁目屯,毕恭毕敬说道,“报告主任,根据弟兄们的暗中辨认,那人很像是军统上海站的卢兴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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