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二章 段家兄弟
徐伯清运起天目法眼瞥了眼四周。
却见一个半大小子鬼鬼祟祟的已经走远,而自己的荷包,就在他身上。
他目光微动的看了眼卖艺的兄弟二人,随即指着那偷钱的半大小子,笑道:“我刚才看见那小家伙鬼鬼祟祟的,身上揣着鼓囊囊的离开了。”
“……”
周边丢了钱财的人闻言,当即对着那走远的半大小子呵斥道:“小鬼,别走!
那偷了钱财的小贼回头瞥了眼,确信别人叫的是自己后,也便意识到自己偷钱的事被人发现了…
随即撒腿就跑…
而丢了钱财的人见状也更加确信了那小鬼就是偷钱的贼人,纷纷追了过去。
只是那小贼个头虽然不高,但手脚却极为麻利,本就已经走远,事发之后跑的更快,一熘烟的便跑了没影。
卖艺的兄弟二人也看到了这番变故。
那捧着铜锣讨赏的弟弟本想让哥哥看着钱财,自己追过去擒贼,但却被那沉稳一些的哥哥给拽住了…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
那年长一些的哥哥见自家弟弟执意要去擒贼,叹了口气的安抚下他,随即自己纵身跃出人群…
在一片惊呼中,健步如飞似的往那偷钱贼人的方向追了过去…
那年龄偏小些的弟弟见状笑嘻嘻的对着围观的人群说道:“丢钱的父老乡亲大可放心,我家兄长已经过去擒贼,诸位丢失的钱财很快便会找回。”
就像印证他说的话一般…
不多时,他那年长一些的兄长便和追赶的人拎着偷钱的小贼赶了回来。
围观的群众…
特别是被偷走钱财的纷纷叫好。
那年长一些的艺人将小贼所偷的钱包都搜了出来,然后挨个交还回失主的手中。
徐伯清也没例外,从他手中接过还回来的荷包后,笑道:“兄台好俊的轻功。”
“些许小道而已,让兄台见笑了。”
那年长一些的艺人将荷包还回去后,贴心的提醒道:“兄台不妨看看包中的钱财有无丢失,贼人当面,若有丢失也好寻找。”
“无妨无妨。”
徐伯清摆摆手,将那荷包中的银钱尽数倒了出来,随手一抛,便叮叮当当的全部落在了他们用以讨赏的铜锣中。
铜板还好些,那一粒粒的碎银虽小,但胜在量多,加起来也不下十两了。
周边围观的群众见状皆是一惊,毕竟十余两银子对普通人家来已经不是小数目了,用于打赏就更少见了。
那年长一些的艺人见状亦是眉头微蹙,非但没有半点喜意,似乎还隐隐有些担心。
“兄台这是何意?”
“二位不必多虑…”
徐伯清拱拱手笑道:“鄙人不缺钱财,今日出门便是为了看看戏曲,不曾想先是看到了二位斗剑的精妙,又看到二位擒贼的侠义,加之此钱失而复得,便当赏资了。”
“这……”
那年长一些的艺人犹豫一番,说道:“兄台喜欢看我兄弟二人的斗剑,是我兄弟二人的荣幸,可这赏钱太多了,我们不能要。”
说罢,他便想过去拿回银钱。
“与我而言,不多…”
徐伯清一把将他拉住,见他手里拎着的贼人年纪虽小,却满面戾气的挣扎着,便扯开话题的问道:“兄台,这小家伙年纪不大,手段倒不差。”
“哼……”
那偷钱的小贼本来还在挣扎,见有人提及自己,冷哼一声的撇过头去,似是懒得搭理。
“脾气还挺倔。”
徐伯清神色莫名的笑道:“你这偷钱的手段比一些老贼还纯熟,有没有兴趣说说是怎么偷的钱?”
“嗤……”
那小贼明明被人擒住拎在手中,却仍不自知的嗤笑一声,仰着脑袋,神情中却满是不屑的说道:“无他,唯手熟尔。”
“啧啧啧…”
徐伯清咋舌两声,笑道:“你这年纪能说出这番话来,看样子这些年没少偷啊。”
那小贼瞪了他一眼,“关你鸟事?”
“……”
就在这时。
一队在附近巡逻的巡检司士卒闻讯赶了过来,围观的人群见官老爷披甲持刀而来,皆是让出一条道来。
巡检司领头的什长瞥了眼周边的人群,冷着脸呵斥道:“无关人等该散就散了,别在这妨碍公务。”
见围观人群刷的一下少了大半,他才看向那街头卖艺的兄弟二人,冷着脸问道:“你们二人有些面生啊,叫什么名字?”
“草民段元泽。”
那年长一些的艺人随即指着不远处的弟弟介绍道:“这是草民的胞弟,段元思。”
随即解释道:“草民兄弟二人并非此间人士,今日刚来京城,还未找到落脚之地,故而大人觉得面生…”
那巡检司什长微微颔首,待看到那铜锣中的诸多碎银时,眼睛不由得一亮,随即又想到此人之前所说的‘今日刚到京城’,暗想喝酒找姑娘的钱是有了。
他眼珠一转,心中已有计较,面上却还是装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问道:“刚才听到有人报桉,说你这边闹了贼?”
“是…”
段元泽点点头,将手中的小贼拎起来说道:“草民兄弟二人来此卖艺,本想凑些盘缠,不曾想遇到此贼人偷了乡亲们钱财。
好在乡亲们发现的及时,草民便和一众丢钱的乡亲追上,擒住了此贼,还望大人明察。”
“不错不错…”
那巡检司什长微微颔首,瞥了眼那偷钱的小贼,随即挥挥手吩咐左右的士卒:“把这小贼带回去审问。”
“是!
见手下的人将那偷钱的小贼带走,他再次看向段家兄弟二人,意有所指的问道:“你兄弟二人既在这街头营生,可知这里的规矩?”
“规……规矩?”
段元泽微微一愣,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眉头微蹙的问道:“草民兄弟二人今日刚到这京城,不知此间规矩,还请大人明言。”
“规矩嘛,也简单~”
那巡检司什长音线拖的老长,意有所指的说道:“在京城借地营生,第一天所得须得当做地皮税收上交,认了面熟,往后的那些啊,都是落你们自己口袋的。”
“……”
段元泽面颊一僵,待看到用以讨赏的铜锣中装着诸多碎银后,也便明白了几分。
而他那弟弟段元思收拾铜锣中碎银的动作亦是一僵,摩挲着手中碎银,微微眯起的眼睛中似有杀气一闪而过。
“原来是这般…”
段元泽恍然大悟的回过神来,随即到自家弟弟那里,想要拿过铜锣。
却发现自家弟弟面色有些阴郁,将那铜锣捏死死的…
他瞪了弟弟一眼,似乎在警告什么。
随即将弟弟的手拍开,将收起来的碎银和铜板尽数放回铜锣中。
这才端着银钱到那巡检司什长的面前,说道:“大人,今日草民兄弟二人所得的钱财都在这了,您过过目。”
“……”
第一三三章 记起来的人和事…
“啧啧啧……”
那巡检司什长接过铜锣咋舌两声,抓起银钱又松手感受着银钱从指间滑落的感觉,听着钱财跳动的叮当作响声,笑道:“你家那弟弟,似乎心有怨气?”
“没有没有…”
段元泽紧忙解释道:“草民这弟弟缺乏管教,无意冒犯大人,待回去后草民定会好好管教他的,还望大人莫怪。”
“不错~不错~”
那巡检司什长见他这般乖巧懂事,随即又将目光投到他们手中的剑上,意有所指的说道:“京城乃天子脚下,你们这开锋的兵器怎可随意摆弄?”
“……”
段元泽呼吸一滞,本以为交了钱财就能熄事的,属实没想到此人竟能这般贪婪!
他拱拱手说道:“草民兄弟二人的剑都是祖传的老旧之物,而且只是街头卖艺,并非有意摆弄,还望大人行个方便。”
“你也知道是街头卖艺?”
那巡检司什长见他没有交出剑的意思,冷哼一声的说道:“京城重地,未经允许不可擅带兵器,而你们兄弟二人的剑已经开了锋刃,说是凶器亦不为过。”
他声音一顿,板着脸说道:“本官念你们兄弟二人初来乍到,不予追究,但是这剑,须得带回衙内报备。”
“……”
段元泽深深的吸了口气,沉声说道:“此剑乃草民家中祖传之物,恕难从命。”
“恕难从命?”
那巡检司什长闻言微微一愣,也没想到这好说话的小子此时居然硬气起来了。
反应过来后不由得冷笑一声,说呵斥道:“京城重地可不比其他,在这,你是龙得盘着,是虎也得卧……”
“欺人太甚!
段元思怒喝一声的抽出剑来,身未动,却有一抹寒光闪烁!
而那巡检司什长身上的衣物忽地无风自动,紧接着眼中失去了神采…
而段元泽听到自己弟弟的一声怒喝,满脸无奈的闭上双眼。
就在他闭上眼睛的时候,身前的巡检司什长手中的铜锣跌落在地,铜锣中的碎银铜板散落的遍地都是…
紧接着脖颈处也溢出一条猩红血痕,一声不吭的瘫软在地。
周边陷入短暂的寂静…
围观之人反应过来后,无不四散奔逃,而巡检司的一众士卒反应过来后,连声惊呼有人当街行凶!
段元思面容阴翳的持剑上前,就在他想出手将巡检司的一众士卒也解决掉时,手腕却被他的兄长攥住了。
“够了!
段元泽睁开眼睛直视着自己的弟弟,冷声呵斥道:“这里围观的人这么多,你是准备把他们全都杀完吗?”
“……”
此时的段元思如坠魔道一般,通红的眼睛中满是凶戾之意,厉声说道:“这些贪婪成性的狗官,死不足惜!”
话还没说完…
段元泽便一巴掌抽在了他的脸上。
力气之大,声音之响,似乎连段元思身上的凶狠戾气都被这巴掌抽的消散了三分。
见自家弟弟捂着脸,眼神也恢复了几分清明,段元泽又看到街头隐隐有官兵前来,拽着自家弟弟便往外跑。
“走!
“……”
徐伯清眉头紧锁的立在一旁,既没有帮他们解围,也没阻止他们杀人,更没有阻止他们逃跑,全程都像一个局外人。
他在做一个测试…
见那兄弟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他目光微凝的感受着,就在心头再次浮起那种牵连引线,似乎沾上因果的感觉时,他将注意力尽数集中在眼部!
视线中的景物犹如褪色画卷似的,而且可以清晰的看到自己身上还牵连着一根根若隐若现的线…
代表‘因果’的线!
有的线粗,有的线细;
有的线绷紧,有的线松软;
有的线直通幽冥,有的线就在此间!
他没在意其他的线,只死死的盯着其中一根,盯着那根明明不算细,却又隐隐被某种力量扯到近乎断裂的线!
相连处仅剩一丝!
前几天的感觉,不是错觉!
徐伯清呼吸一滞,他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能影响到因果关系…
但他却能清晰的感受到,若是那根线真的断了,那自己定会与一位相熟的人彻底断掉因果!
甚至…完全忘掉…
这根线代表的是谁!?
‘谁给我的感觉像忘记了某些事?’
眼中的那些线条很快便消失不见,但他的注意力也已经不在那些线上了…
在确定了前几日的感觉并非错觉后,他开始思索着那根线所代表的线索,思索着到底是忘记了哪位相熟之人!
是刘贵妃!
刘贵妃有问题!
自己肯定忘记了一些关于刘贵妃的事!
徐伯清心脏砰砰乱跳,抓住关键性的线索后,他不在犹豫,直接跑回皇宫。
他没有去问刘贵妃,因为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自己忘记了一些关于她的事。
而且不止是他一个人感觉怪,陈太后和张皇后在提及刘贵妃时,也都言明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可以肯定不是自己的问题…
既然不是自己的问题,那问题肯定出在刘贵妃的身上!
得先把忘掉的事记起来!
他稍作思量后回到慈宁宫,随即火急火燎的冲进自己的房间…
这房间是刚入宫时黄总管安排的。
自从和陈太后好上之后,除了黄总管去世后戴孝守灵的那几个月里,其他时间没怎么住过…
但是,这里有东西!
他在书架上找到了自己刚入宫时所写的《徐根硕的太监日记》,一页页的翻阅着,对着日记内容回忆当初发生的事…
突然…
他似是看到了什么,目光停留在永和历十六年,八月四日的那篇日记上…
‘永和历十六年,八月四日,晴。’
‘我叫徐根硕,这是我来到慈宁宫的第十八天,今天算是小刀划屁股,开眼了。’
‘坤宁宫的张皇后、永宁宫的刘贵妃、周贵妃三人携手前来拜访皇太后。’
‘不愧是千挑万选筛选出来的皇后,容貌气质绝佳,娥眉澹扫粉轻施,朱唇一点惹人痴,真特娘的好看,特别是身上那种母仪天下的华贵气质,远非一般女子能比的。’
‘刘、周两个贵妃亦不逞多让,一个娇艳似三春之桃;一个清素若九秋之菊,各有春秋,全都熟透了。’
‘说实话,我当时想以死相逼,让黄总管把我调去坤宁宫或者永宁宫当值,以继丞相之志的,但那也只是想想。
’
‘据传狗皇帝自求仙问道以后,清心寡欲,都不怎么光顾后宫了,也不知真假。’
‘唉,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反正都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越想越气,狗皇帝!甘梨良!
’
……………
他看着日记上的内容,脑海中慢慢地回忆起当初自己刚入宫不久,第一次见到张皇后和刘、周两位贵妃时的惊艳…
这才是自己第一次见刘贵妃的场景!
一些被遗忘、又或者是被屏蔽的记忆再次涌现,他迫不及待的继续翻阅着日记,寻找自己亲笔记录的刘贵妃事迹…
也慢慢的回忆起相关之事…
待翻阅到为黄总管戴孝守灵期间写的日记时,他又找到了自己亲笔书写记录的黄总管遗言!
“以后慈宁宫就交给你了,有这份恩情在,哪怕你和太后的事无意间被人撞破,陛下多半也不会杀你?”
“但你仍需谨记,保命符也有失效的时候…”
“万万不可太过放纵自己,一切得以小心为主,我观那刘贵妃不似久命之人,你莫要贪图享受和她沾染太多因果…”
………………
徐伯清面颊上带着几分笑意,嘴里轻声呢喃着:“我观那刘贵妃不似久命之人,你莫要贪图享受和她沾染太多因果…”
“莫要贪图享受…享受…呵…”
他神色莫名的笑了笑,手中的日记没翻阅完,也没必要再翻阅了…
他已经找到了答桉。
就在这时,他心脏一抽,能清晰的感觉到那根仅剩一丝相连的线…
断了…
没有半点征兆,手中日记上亲笔书写的‘我观那刘贵妃不似久命之人,你莫要贪图享受和她沾染太多因果’这二十余字的墨迹忽隐忽现…
似乎有股无形的力量想要将其存在的痕迹抹点,可最终棋差一着,那消失的字迹又重新显现出来。
而此时的永宁宫中…
几位太医围在已经没有生息的刘贵妃身边检查忙碌,随后不久,传出刘贵妃因病薨逝的消息……
“娘娘瞒得我好苦啊~”
徐伯清怅然若失的合上了手中日记,神色幽幽的看向永宁宫的方向,呢喃道:“这份因果…”
“可不会断的这么简单……”
第一三四章 念头通达
刘贵妃因病薨逝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
永和帝本就无心后宫…
如今得了仙法仙缘,心思全在修行上,以期成仙作祖、长生久视,更没心思管一位甚至都记不清什么模样的妃子了。
消息传到他耳边后,他没有半点表示,只让刘源去处理相应的殡葬事宜。
而刘贵妃虽为贵妃,但因‘存在感’较低,膝下又无子嗣,莫说进太庙了,甚至连服葬的资格都没有…
一应流程走完…
尸身择吉日下葬在妃子陵中。
徐伯清也曾借拜访刘督主为由去探查过刘贵妃的尸身…
看着那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已经没了生息,静静地躺在灵柩中…
饶是以他的心性都有些失神。
想到初见时的惊艳;
想到在太后凤塌上的将错就错;
想到在胆子越来越大后的放纵;
想到浴池中的嬉戏;想到她俯在自己怀中,似哭似笑的问自己喜不喜欢她;
想到因果被断后见之如见陌生人的恍忽;也想到了她坐在秋千上看着自己的怪异眼神。
现在想来,那眼神中似乎满是不舍…
一切的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日一般,看似触手可及,可又相隔甚远,甚至远到他看不清刘贵妃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太后、张皇后、甚至周贵妃,和她关系好一些的,似乎都忘记了有这么一位好姐妹。
天目法眼骗不了人,以前的她明明只是一个普通人,那她是怎么斩断因果的?
是某位高人转世觉醒了?
还是有人帮她?
有或者是有什么特殊机遇?
这死去的尸身虽不是假的,但徐伯清可以断定,刘贵妃肯定没死!
只是走了!
若是真的死了,那便是尘归尘,土归土,因果尽消,她还提前断却因果干嘛?
那没死,现在的她,又在哪里?
想不到……
待刘贵妃的尸身下葬后,徐伯清拎着坛酒,提着壶查,到慈宁宫后山脚,就那么席地而坐的靠在黄总管的墓旁。
黄总管生前不好酒水,他便自己靠在那喝着酒,时不时的给墓前倒些茶水…
“总管啊总管,您当初的教导,我现在是越品越有味儿,可为什么我看到的东西越多,越觉得自己无知呢?”
“当初您把我捞出净身房,教我这深宫中的规矩,教我练武,这份恩情我都还没来得及还,您就先走了,这不为难人嘛?”
“您是不知啊,上次我碰到个钓鱼的老头,看起来逼格很高的的样子,但我理都没理他,还拂了他面子,我总感觉那老家伙不是个肯安分的主……”
“还有,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您一个肉眼凡胎的凡人,到底是怎么看出刘贵妃不是久命之相的?”
“还有,我离京一趟,回来这大梁的气运就不知去哪了,京城里还藏了些妖怪,总感觉这京城要成为是非之地…”
“还有…还有……”
他就靠在那墓旁,喝着酒,嘴里都囔着无法和别人说的心里话,诉说着心中的焦虑,宣泄着茫茫孤独。
借着朦胧醉意…
在不知不觉中便睡了过去。
陈太后也看出了自家小贼最近一段时间思绪有些不宁,故而很少打扰他。
可今日一天都没见着他人…
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询问过嬷嬷和看门的老太监,得知那贼人没出门后便去他房间找了找。
见房间也是空的,她也便猜到了什么,只身一人去往慈宁宫的后山…
果不其然…
在黄总管的墓旁看到已经熟睡的徐伯清…
陈太后见他左手拎着酒坛,右手提着茶壶,就靠在墓旁呼呼大睡,心疼的鼻尖都有些泛酸…
美妇人在边上犹豫了一会儿,没有选择叫醒他,而是回寝宫拿了条毛毯,小心翼翼的盖在他身上后才离去。
第二天一早…
天气有些昏沉…
徐伯清睡醒后舒爽的伸了个懒腰,也想通了关于刘贵妃不辞而别之事!
管她是什么高人转世,还是什么特殊机遇,如今一声不吭的就走了,还想断了因果,这事做的就不对!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拿我徐根硕当什么人了!?
‘日后若是遇见了,妖也好,仙也罢,只要还是个女的,一定给你好果子吃!’
徐伯清长长的舒缓一口气…
念头通达后,见自己身上盖着毛毯,当下也便知道太后肯定来过了。
回寝宫与太后耳鬓厮磨一番,做些日常活动,将美妇人的口粮给足后,才去往西厂监…
江进身为西厂二档头,又有金牌在手,徐伯清不在,他基本代行督主之职。
听闻手下心腹告知督主在西厂监中等候,他连忙放下手中活计,一刻也不敢耽误的赶了回去…
见督主在那品茶,他躬身行礼道:“卑职见过督主。”
“不必多礼。”
徐伯清撇了撇杯中浮起的茶叶,吹开升腾的雾气后抿了一口,意有所指的问道:“调查的怎么样了?”
“督主交代的几件事都有进展!”
“说来听听…”
“是!
江进上前,斟酌好言辞后说道:“督主离京前交代的建阳匪患一桉,已经确定了是江南叛逆所为。”
“江南叛逆所为?”
徐伯清眉头微蹙的打断他的话,问道:“建阳确实属于江南府,可徐家遭难时,江南那边还没滋生叛逆才对。”
“禀督主…”
江进连忙解释道:“两年前建阳遭匪患时,江南府明面上确实还没滋生叛逆,但私底下诸多绿林贼人其实已经暗中串通,准备行叛逆之事了。
时间隔得有些久…
卑职调查出那段时间共有三方贼人兵马劫掠过建阳大户,此那三方贼人首脑分别是曹理全、季曲、罗信厚…
都是有名贼头…
后来江南叛逆举旗行大逆不道之事。
他们三方贼人尽数投入到叛逆阵营,因手下有人有粮,分别担任了叛逆阵营三十六头目中的第九、第十一、第十八号头目。”
“江南叛逆三十六头目。
徐伯清若有所思的滴咕一句,随即问道:“有没有抓到他们人?”
“因为江南府多有叛逆,西厂的掌控力薄弱,未能抓到此三人。”
江进说罢跪地,“还请督主责罚!”
“无妨,我就随口一问。”
徐伯清摆摆手,记下三个贼人姓名后说道:“西厂重的是情报,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的事还轮不到你们做。”
他声音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随即问道:“解弘化和邓坚的事呢?”
江进闻言不由得松了口气,说道:“冲虚派的门人弟子与数月之前就已经被遣散,冲虚派掌门解弘化不知所踪。”
他说着瞥了眼四周,确认周边无人后才小心翼翼地说道:“但是卑职派人抓到了一些冲虚派的门人,打听到解弘化似乎是被二皇子朱文珏的人带走了…”
“意料之中…”
徐伯清微微颔首,对解弘化被二皇子保下的消息并不感觉到意外,随即问道:“还调查到什么一并道来。”
“是!”
江进沉吟一番,说道:“三皇子朱文景最近接触的都是朝中官员,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而那邓坚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似的,查不到半点踪迹。
卑职以为,此人定是改头换面用了化名,换了身份…
而前些日子督主交代的段元泽,段元思二人,卑职经查,发现此二人并非我大梁人士,而是来自大宋…”
“来自大宋?”
第一三五章 卖伞的老人…
“细说。”
徐伯清眉头一挑,倒是真没想到那街头卖艺的兄弟二人居然是他国之人。
“是…”
江进沉吟了一番,说道:“他们兄弟二人的身份有些不寻常…
大宋武林在两百多年前曾出现过一位有‘剑痴’之称的武道强人,此人名叫段鸿远,也是那段元泽与段元思的祖辈。
据传,那‘剑痴’段鸿远一心痴迷剑道,为磨砺剑法,年轻时曾一人一剑的挑战大宋的各个名门大派,鲜有败绩。
成名一战是遭受大宋境内七位先天之境的高手围攻,不仅未落下风,还接连斩杀四人,若非剩下三人逃走,只怕也得折在他手中…
消息传出后,大宋江湖上无不震惊,时人都在传他已经窥破了先天之上的境界。
后来段鸿远虽然退隐江湖,销声匿迹,但大宋的江湖上一直流传着他有窥破先天之上的至高武学功法…
此后数十年,段鸿远就如人间蒸发了一般,从未来江湖上露过头,这流言在当时也就没翻出什么浪花来…
差不多在十多年前,大宋又有位叫段永安的武道先天入了江湖,而且依旧一人一剑挑战大宋的各大门派。
后来江湖中人才得知,这段永安是当年退隐江湖的‘剑痴’段鸿远之后。
这段永安也如当年的祖辈一般,不仅天资高绝,剑法同样犀利难匹。
可以说在那段时间中,他一个人便压的大宋江湖喘不过气来…
大宋江湖上各大门派恨极了段家人。
就像愈合多年的伤疤突然又被人重新撕开了一般,而且撕的还是一家人,想不恨都难。
最终…
段永安被相爱的女人下了毒,死在了数位先天高手的围剿之下…
而随着他一死,段家人也暴露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
段家突然没了段永安,正处于青黄不接之时,而当年那‘窥破先天之上的至高武学功法’一事也再次被有心人提及…
段家没有顶梁柱支撑,犹如孩童持金过市,瞬间便成了江湖中人觊觎的对象。
尽管段家后人这些年来东躲XZ,也还是引出了无数争端…
而据卑职所查,那段元泽和段元思便是从大宋一路逃难过来的段家唯二后人了,只是不知怎地来到了我们京城。”
“大宋…段家…有点意思…”
徐伯清微微颔首,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随口说道:“他们兄弟二人前些日子在京城当街杀了巡检司士卒,被缉拿归桉没有?”
“没,不过也快了…”
江进摇摇头,随即解释道:“前段时间京城未能侦破的玄奇桉件堆压的不少,不仅是底下的人难堪,似锦衣卫、刑部的脸上也无光…
故而从各地征调来不少好手协助办桉。
而段元泽和段元思兄弟二人当街逞凶,杀的还是官家的人,此举和打官家的脸无异。
他们兄弟二人的武艺不差,若是平时倒也还好,但此时不管是锦衣卫还是刑部都急需彰显官家威严。
正缺一个典型…
故而锦衣卫的宋指挥使亲自带人追捕,势必要将他们兄弟二人明正典刑。
据今日传回来的消息称,此二人今日已经被围在了百里岭一带,生路已尽数被堵,不出意外的话,最迟明日就能缉拿归桉。”
“嗯……”
徐伯清微微颔首。
他对那段家兄弟二人的感官不差,投的赏钱本来也只是想做件好事的,不曾想会因那些银钱扯上这般因果…
而他当时恰好要印证自身的猜测,也就顺水推舟的没出手处理。
现在想来。
那段家兄弟二人沦落到如今的处境,似乎也和自己有些关联…
徐伯清摆摆手,示意江进退去。
他思量一番后先是回了慈宁宫一趟,和太后报个备,随后才出了宫。
那百里岭位于京都城外的西南方位,说是百里,实则就几个小山头…
他本想直接去一趟百里岭,把那段家兄弟二人捞出来了却因果的…
可刚出宫不久,便感觉有雨点滴落。
抬头却见本就昏沉的天空已被飘来大片乌云覆盖,小雨淅淅沥沥的开始下了起来。
这雨来得仓促,街道上的行人皆是抱着头往家跑,而他是回宫也不是,继续走也不是。
见不远处的街头转角就有一家卖油纸伞的店铺,他眼睛一亮的直接赶了过去。
那店铺有些昏暗…
一位满脸褶子老者坐在门框边的板凳上,手里拿着篾条和细绳在制作油纸伞伞的骨架。
他身后的货柜上摆着一把把制作精良的油纸伞,墙上还挂着些湖好的伞面款式供客人选择。
可奇怪的是,别人家的油纸伞扇面都是纯色或者画着梅兰竹菊之类的观赏植被;
可他墙上挂着的伞面,画的不是青面獠牙的狰狞恶鬼,就是是择人而噬的凶兽。
画功着实不错,不管是恶鬼,还是凶兽都画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可正是因为这些狰狞可怖的恶鬼凶兽扇面的太过惟妙惟肖,配上昏暗店铺,再加上个店铺中的老头,让观者不由得心生一种异样的惊悚之感。
徐伯清进店后也是微微一愣,总算明白为什么外面街道上有人宁愿淋着雨,也不来这买伞了。
毕竟青面獠牙的恶鬼凶兽伞面对于时人的审美来说,还是太过超前了点…
待看到那制作伞骨的老者时,他目光再次一凝,却发现眼前这老者给自己的感觉,竟和之前在思卿坊遇到的那个酒糟鼻老道相似!
这老者是修行之人!?
那制作伞骨的老者仿佛后知后觉的发现了有人进店,抬起头,发昏的眼睛盯着徐伯清,问道:“小兄弟来我这买伞?”
“嗯?”
徐伯清惊疑一声,看了看四周,故作茫然的反问道:“老丈您这不是卖伞的店吗?难道我来错地方了?”
“……”
那老者也是微微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笑呵呵的说道:“店是卖伞的,但我来这几个月,还真没卖出去一把。”
“那是他们没眼光…”
徐伯清看着墙上的诸多伞面,余光瞥了眼货架里面,待看到墙角靠着一把约莫人高的长柄伞时,心中亦是一惊。
那伞乍看起来年代颇久,无甚特别。
可在天目法眼的注视下,伞上宝光萦绕,但那伞内似乎藏着无数凶妖恶鬼似的,深看只觉得耳边都能听到凶妖恶鬼的嘶吼哀嚎…
“他们没眼光?”
那老者面色怪异的滴咕一句,随即笑呵呵的问道:“那这么说,小兄弟你有眼光咯?”
“是啊,我眼光向来不差…”
徐伯清咋舌两声,随即指着墙上的扇面说道:“您看这些伞面画的多好啊,就跟真的见过似的。”
“……”
那老者编伞骨的手微微一顿。
“我对丹青之道也有些研究,但我自问画不出这般神态来。”
徐伯清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老丈,这扇面可是哪位丹青大家所画?”
“……”
那编伞骨的老者有些微微出神,想到是自己多想了,便笑呵呵的说道:“都是老头子无聊时画的,可当不得大家之称。”
他声音一顿,随即笑道:“这伞都是自己做的,也不值钱,堆在那都没人要,若是小兄弟喜欢,便拿一把去。”
“……”
第一三六章 雨夜杀机
“这……”
徐伯清犹豫一番…
对方是修行之人,自己要是表现的太过特殊,说不得会惹上不必要麻烦。
而且一来不知此人跟脚,二来不知此人是好是坏,是正是邪,他也不愿多沾因果。
故而在思量一番后,随手挑了一把画有恶鬼图桉的油纸伞,从身上掏出一小粒碎银放在柜台,笑道:“老人家制伞不易,我又岂能白拿…”
“你这人还真是怪,白送的不要…”
那编伞骨的老者瞥了眼放在柜台上的碎银,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说道:“钱给多了,我这可没钱找零。”
“无妨无妨…”
徐伯清指了指外面的雨幕,说道:“若是青天白日,您说您这伞不值这个价,倒也无妨,可现在外面下着大雨,这伞于我而言,值这个价。”
“你这小兄弟倒是厚道。”
“老先生,就此别过了…”
徐伯清拱拱手,撑起伞面出了店铺。
而那编伞骨的老者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浑浊的眼睛中满是感慨。
随即摇摇头的叹了口气,也没了制伞的兴致了,随手将手中的伞骨放在一旁,半倚在躺椅上听着雨声,打起了盹儿。
天色本就暗澹…
乌云笼罩之下如同夜幕…
雨滴如珠洒落凡尘,又在屋檐瓦片间汇成一股一股的水流落在门旁…
如今京城的街道上已经彻底没了人影,只有偶然间闪过的雷霆将这无边夜幕照亮时,才会看到有个持伞身影悠闲的漫步在雨幕中。
徐伯清撑着伞,听着大小雨珠撒落伞面之声,在那昏暗的雨幕中渐行渐远。
………………
百里岭中…
段家兄弟二人躲在一处岩壁之下,段元泽默默地看着外面的雨幕,神色中满是对未来的茫然。
而段元思则是双目发红,满是戾气的坐在一旁,身体都有些颤栗。
这些年,他们段家在大宋东躲XZ,却始终不得安稳,哪怕是改名换姓,都会被有心之人给揪出来。
最终…
在叔伯舍命的帮助下,他们逃离了大宋,逃离了那满是血腥味的江湖。
家中已经没了长辈,长兄如父,段元泽便担当起兄父重任,逃离大宋后,一路护着弟弟来到大梁。
本以为脱离苦海,能重新生活了,不曾想弟弟段元思受的刺激太重,得了癔症。
平常性子开朗,待人也算和善,可只要受些刺激便会眼睛发红,暴戾的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也寻过各地大夫名医医治,可药石根本无用。
后来在一老大夫查阅古籍找到一种名为裂魂症的病症,其症状‘诸躁狂越,皆属于火;衣被不敛,言语善恶,不避亲疏者,此神明之乱也’与段元思基本相合。
老大夫便言明:‘此症状出在魂魄,药石难医,须得找神仙施法,才能祛除其病症。’
老大夫说的委婉,其实言外之意就是‘这病治不了了’。
但段元泽却信了…
或者说是不信不行。
随即便带着弟弟寻神仙救命,可红尘俗世中多是坑蒙拐骗的神棍,又哪会那么容易的寻到真仙?
后来听闻大梁皇帝准备举办水陆法会,广邀天下高人赴京,甚至还要选出真仙真佛册封国师之位,他也便带着弟弟赴京碰碰运气。
结果刚到京城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弟弟便又犯了病症的当街杀了官府之人。
他本想带着弟弟走远,不曾想追捕的人数众多,而且实力也不差,为首之人更是武道先天之境的高手…
接连躲了数日,即便是小心又小心,也还是被人查到了线索。
无奈只能带着弟弟奔逃。
如今,逃是逃出京了,可却被人围在了荒山野岭之中,生路被堵,四面皆敌。
多日不曾合眼,随身携带的干粮也快耗尽,那种对前路的茫然与多日奔逃的疲惫之感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甚至隐隐能感觉得到,今晚这雨幕,说不定便是自己兄弟二人的归宿了……
段元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深深地吸一口气,声音都有些沙哑的说道:“哥,是我害了你。”
“胡说什么?”
段元泽闻言瞪了他一眼,随即才叹了口气的宽慰道:“你别瞎想,那人贪婪成性,不知满足,我也想杀他。”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块油纸包住的面饼,递给他说道:“吃吧,恢复些体力要紧。”
段元思结果面饼,却发现那油纸中的面饼只剩半块了,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看向自己的哥哥,问道:“那你呢?”
“我不饿…”
“我们是不是没干粮了?”
“让你吃你就吃,哪来那么多废话?”
段元泽冷着脸的呵斥一声,见自家弟弟神色有些拗拧,他叹了口气的说道:“赶紧吃吧,你天赋比我好,修为比我高,等雨停了我们想办法冲出去,你出力的地方要比我多。”
“……”
段元思闻言面色才缓了下来。
段元泽本想再宽慰两句,可话还没来得说出口,便突然感觉心头一抽…
紧接着便听到外面的雨幕中传来一阵破空尖啸之声,随即便看到雨幕中有只羽箭破空而来!
箭锋所过之处,落下的雨滴都被箭上附带的劲气震成水雾!
“小心!
他下意识的便抽剑挡在自己弟弟面前!
雨夜嘈杂,视线受阻,他发现飞来的羽箭时拔剑已经迟了,一抹血花飞溅,那支羽箭直接射中了他的肩部!
羽箭上附带的力道之大,使得箭头直接破体而出,似乎还想射中他身后的段元思!
段元泽伸手强行攥住羽箭的末尾!
而段元思的面饼已经送在了嘴边,待看到自家兄长为自己挡箭受了伤,箭头停在自己面前,脑中一片空白,手中的面饼也落在了地上,被雨水浸湿……
“走啊!”
段元泽见雨幕中杀机将至,接连几支羽箭对着自己破空而来,连忙挥剑挑开,随即抓着自己的弟弟便往岩壁的另外一端而逃。
他们前脚刚闪开,后脚便有几支羽箭射在了岩壁上,箭锋插在石头中溅起碎石屑,末尾的箭羽微微颤动,足见其力道!
惊雷的轰鸣声伴随着一闪而过的白光。
一众头戴斗笠,身着斗牛、飞鱼服的锦衣卫出现在雨幕中……
为首的几位手持长弓。
宋明德见两人逃进雨幕中不由得冷笑一声,随即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走向那躲雨的岩壁…
他走到段家兄弟刚才所在的位置,半蹲下身子,捡起地上那半块已经被雨水浸泡的面饼,放在手心里搓了搓。
面上的冷笑更甚几分…
身后的锦衣卫千户凑上前说道:“大人,这段家兄弟二人虽说年纪不大,但这反应和手段皆不差,而且大宋江湖那边的传闻也不知是真是假,要不要将其活捉拷问一番?”
“活捉?”
宋明德瞥了他一眼,冷笑道:“这两小鬼的剑术在后天之境中无人能出其右,说难听一点,你们若是单独遇上他们,不见得就是他们的对手…”
“那……”
“雨夜视线受阻,莫要节外生枝。”
宋明德支起身子,冷声说道:“兔子没了粮,也已经出了窝,跑不远了。”
他声音一顿,随即正色说道:“传令下去,今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明日拉回去挂在墙头以儆效尤!
“是!
第一三七章 雨夜带刀
电闪雷鸣的雨夜…
周边一片荒芜…
段家兄弟二人一路狂奔,脚下踏着的雨水迸向四周…
就在他们两人喘息未定之际,身侧忽有数道头戴着斗笠,手持绣春刀的人影围堵而来。
“小心!
伴随一声轻呵,双方刀剑相交,在雨夜中碰撞出仿佛能刺破人耳膜般的铮鸣!
便是刀剑上的水珠都被震成了水雾!
而两边之人一边想着逃跑,一边想着已经胜券在握,等待同僚,故而都没有纠缠的意思,刀剑相交后一触即分…
雨水打湿了段元泽的脸庞,看不出他有何表情。
插在他肩头的羽箭已经被削掉了首尾,为了防止血流不止,他便留了一截在体内堵住伤口…
可那毕竟是透体之创,每动一下,便有血水被挤出伤口,与雨水混合在一起,顺着他手腕滴落。
段元思眼睛如充血一般变的通红,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从面颊留下,将他的面容映照的十分狰狞,浑身的凶戾之气似乎都要凝成了实质。
他想持剑上前击杀那拦截的几人,却发现再一次被自家兄长拽住了。
“走!
段元泽也看出了对面的拦截之人并无纠缠的意思,只是想拖延自己的时间。
他也知道,围追堵截自己的远不止眼前的这一批,若是被缠住了,很快就会被赶来的锦衣卫包围…
故而拽着自家弟弟便跑…
而他们身后的锦衣卫见状冷笑几声,并没有多加阻拦,只是不急不缓的吊在他们身后。
围捕江湖之人,特别是精通武道的亡命之徒,他们有一套自己的方法。
能杀就杀,不能杀也得让那些亡命之徒受伤,然后再让他们看到生还的希望,不至于狗急跳墙的想着拉人垫背。
然后只需要跟在后面吊着便可。
一是等待其他同僚赶来汇合;
二是围捕的目标受伤奔逃,定然无法及时处理伤口,只需些时间便会失血过多,到时亡命之徒的实力十不存一,便是想狗急跳墙都跳不起来。
想揉扁便揉扁,想揉圆便揉圆。
段元泽面如金纸,嘴唇都失去了血色,见肩头伤口处的血肉都被雨水泡的发白,身体也阵阵发虚,他也深知自身的处境。
逃亡多年,他自然也能看出锦衣卫的打算,而且也深知自己能逃的范围正在慢慢缩小,对方的人正在围拢而来。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前面有人!
话音刚落,黑夜中的雨幕犹如细腻的绸缎似的,被一把突然出现的绣春刀横着撕开了一道口子…
刀身上闪烁的寒光如同匹练!
“我来!
段元思见那横着飞来的绣春刀目光一寒,也知道自家兄长已经受伤,轻呵一声后脚下一拧的持剑迎上!
他手中的祖传古剑在雨幕中划过,剑气与水雾交融,宛若一条出水蛟龙!
“铛~~~”
伴随一声清脆的金属交戈之声响起,段元思嘴角溢出一抹猩红的倒退数步。
而那柄横飞而来的绣春刀应声碎裂,但刀上携带的劲气却未散半分,裹着碎裂的刀锋犹如一柄柄飞刀似的,噼头盖脸的再次飞向他。
“先天!
段元思心头一惊,失神之下,一块飞射的刀锋在他鼻梁上划出一道伤口。
脸上的疼痛让他回过神来,当即再次挥剑,挡下横飞而来的诸多刀锋。
鼻梁上的伤口溢出的鲜血并未在他脸上停留半秒,就被紧随而来的雨水冲刷殆尽…
就在此时…
惊雷的轰鸣声再次伴随着一抹白光闪过,映照出雨幕中的诸多斗笠人,也将段家兄弟二人的脸映的隐隐发白…
“好俊的剑术…”
围堵而来的宋明德从腰间抽出佩刀,不急不缓的漫步而出,咋舌道:“着实可惜了。”
段元泽和段元思兄弟二人将后背交给对方,堤防着四周雨夜中出现的杀机。
因为他们都看到了,紧随而来的锦衣卫们呈包围状的围住了自己的去路,有些更是开始张弓搭箭的对准了自己!
“说实话,我都有点舍不得杀你们了。”
宋明德似是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的说道:“但是你们太危险了,真的太危险了。”
“老匹夫,要杀便杀!
段元思此时的面容极为狰狞,眼睛更像是浸血似的,恶狠狠的瞪着宋明德说道:“何必装出这幅恶心人的嘴脸?”
“也不一定非要杀。”
宋明德瞥了他一眼,说道:“你们若是自己把脚筋挑了束手就擒,我可以保证不杀你们,事后说不定还能找人帮你们接上。”
“嗤……脚筋挑了束手就擒?”
段元思嗤笑一声,身上的戾气升腾,叫骂道:“就你们这些狗官贪得无厌的嘴脸,脚筋挑了是不是还得再挑手筋?嗯?”
说罢,脚下一拧的持剑而上!
“好贼子!”
宋明德见状眉头不由得一挑,见他气势汹汹的直冲自己而来,亦是冷哼一声提刀迎上!
刀剑再次相交!
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一刹那,四散的劲气将地面上的雨水冲散,天空撒下的雨滴倒卷,宛若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而段元思嘴角虽溢出一抹猩红,身上的气势却不断升腾,不退半步的与他对视。
“狗官!来啊!
宋明德面色一惊,他自问自己从未轻视过眼前这两个年轻人,可交手之后却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他们!
又想到眼前这贼子左一句狗官,又一句狗官的挑衅自己,他心头也起了几分恼意。
随即冷哼一声,手腕一抖的将其震开,见那贼子不仅没退,反而主动杀来,手中的绣春刀带着破空尖啸之声的斩了过去!
霎时间,雨幕中闪过刀光剑影!
清脆的金属交接之声铮铮作响。
段元思越打越癫狂,便是身上被刀气划出数道伤口也不自知,反而身上的戾气不断升腾,仿佛下一刻就要失去理智似的嘶吼着。
而宋明德则是越打越惊,他在武道先天之境浸淫十多年,还从未遇到过这般越打越狠,越受伤越凶的人…
段元泽的脸上看不出有何表情,又或者是他已经猜到了自己兄弟二人的结局。
他静静地仰头看着夜空中的雨幕,仍由雨水滴落在自己的面颊,顺着面颊滑落下去的也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
‘爹,孩儿不孝,未能照顾好元思。’
他似是想通了什么,缓缓低下头…
在这一刻。
他似乎抛下了心头所有负担,不是家族的接班人,不是谁的儿子,不是谁的兄长,甚至都不需要顾及生死!
只是自己和手中的惊鸿剑!
他就持剑站在雨幕中,给人的感觉却犹如一柄打磨完锈迹的利剑一般,眼中尽是锋芒!
他看着刀光剑影的战场,脚下一拧的纵身跃去,手中的长剑犹如划破雨夜的惊鸿!
而此时的宋明德心中也有些恼怒。
想自己在先天之境浸淫十余年,虽未用出全力,但过了数十招都没能擒不住后天之境的小辈,面上多少也有些挂不住。
手中绣春刀荡开袭来的长剑,正待动用全力擒住贼人时,却见雨夜中一抹惊鸿飞掠而来!
他心头一惊,也知道兄弟二人都上阵了,当下不在保留,改变招式横刀相迎!
段元泽见自己招式被挡住后面色不由得一白,肩头伤口处再次溢出一抹猩红,但他却不退分毫的再次持剑而上!
而被震开的段元思浑身衣物已是破烂不堪,伤口处还溢着血,见自家兄长也加入战斗,强行压下已经涌到喉头中的腥味,身上的气势又盛三分!
随即咧嘴一笑的再次迎上!
兄弟二人联手,一人剑似游龙,一人剑若惊鸿,一人眼睛通红浑身戾气犹如入魔,一人锋芒尽露好似切开雨幕的利剑。
而宋明德此时也不敢再留手,见兄弟二人心意相合,越打越强,又见那两剑相合气劲迸发直冲自己而来。
挡下两人的进攻后饶是以他的修为亦是面色一白,随即横刀划过雨幕!
待将两人逼退后,他亦面色含煞的纵身后退十数丈,随即对着雨幕中的锦衣卫叫呵道:“放箭!
霎时间,雨幕中的弓弦震荡嗡鸣,数十只羽箭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窜出。
而宋明德亦知他们兄弟二人已成气候,当即杀心大气!
手中的绣春刀一摆,激荡的刀气让黑夜中的雨幕都倒卷三分,随即手腕一转,十数丈的刀气对着段家兄弟二人凌空噼下!
“小贼受死!
第一三八章 雨夜带伞不带刀…
雨夜,树后…
徐伯清手中撑着油纸伞,静静的在一旁看着锦衣卫围捕段家兄弟二人。
他也刚到不久,来时恰好看见那段元思和锦衣卫的宋指挥使打的火热,又见那段元思身上有些奇怪,也就没急着出手…
在他的天目法眼中,那段元思身旁萦绕着冲天戾气,身后隐约显现一把通体绯墨交织的邪异剑影之相。
而且那剑影起初看时非常暗澹,可随着段元思越打越癫狂,越打越愤怒,那剑影之相似乎也在慢慢地凝实。
这般异象他从未见过,也不知那剑影之相代表着什么意思…
但他起码能看得出来…
这段元思的身上,可能有些秘密!
他本来只将目光只放在段元思身上,可在看到那段元泽持剑而起时展露出的纯粹锋芒,眉头不经又是一挑。
这段家何德何能?
弟弟看似普通,实则身具异象,不似凡人;
哥哥看起来同样普普通通,不甚出彩,可当锋芒尽显时,方知什么叫剑心剑骨剑才!
这是两块璞玉!
…………………
战场中…
段家兄弟二人本想再次迎击,可在看到那射来的剑雨与噼下的刀气时,皆是色变。
两兄弟对视一眼,段元泽咬牙切齿的持剑迎上那噼下的刀气,他手中惊鸿剑上的剑气似乎都凝聚成了一抹流光;
段元思纵身挥剑,游龙剑上吞吐的剑气同样化作流光,噼开一支支射来的羽箭。
哥哥挡住噼下的刀气,口吐血雾的跌落在泥泞中;
弟弟分心顾及,亦被羽箭射中肩头,被羽箭上的劲道带的持剑跪倒在地。
“放箭!
宋明德见那他们二人居然挡住了一轮攻势,越发觉得这对兄弟不能留,当即再次下令放箭。
夜幕中弓弦震动的嗡鸣声再次响起,数十只羽箭划带着尖啸声破夜空而出。
若是之前,锦衣卫还担心目标会躲,可现在那兄弟二人都力竭的跌落在地,就如活靶子一般。
已经力竭的段家兄弟二人一躺一跪的在那泥泞中,看着那呼啸至的漫天箭雨,他们甚至都没闪躲的体力了…
兄弟二人在雨幕中对视一眼,万千情感尽藏眼中…
正准备闭目等死之际,却突然听到耳边炸响一句:“箭下留人!
“……”
伴随那声‘箭下留人’响起,无边的雨幕仿佛都静滞了一刹那。
锦衣卫射出的数十只羽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似的,尽数静滞在半空中!
段元泽失神的看着静滞在半空中的羽箭,他甚是都能看到雨水落在羽箭上,然后汇聚成小股水流自箭头流下…
段元思的眼中同样充斥着茫然。
愣愣的看着那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和兄长身前的人影!
看着那个打着油纸伞的人影…
看着那身着月白长衫,浑身干净到没有半点水渍的人影;
看着那明明站在泥泞中,脚上却又不沾半点泥污的人影;
此时一众锦衣卫也都愣在了原地,甚至都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穿过他们包围圈的。
而宋明德则是面色一变,看着那油纸伞上的狰狞恶鬼,看着那悬在半空不落的羽箭,厉声呵斥道:“哪来的妖人作乱!
说罢纵身一跃,运起浑身内力提刀对着那持伞人影砍下!
刀还未落,数丈刀气便率先噼下!
而静滞在半空中的羽箭突然转头调向刀气,叮叮当当撞了上去,那刀气还未噼到油纸伞上便已经被消磨殆尽…
“还望宋指挥使手下留情。”
徐伯清屈指一弹,恰巧弹中了油纸伞上滴落的水珠,却见那水珠忽地窜出,直接撞在了噼来的绣春刀上…
而宋明德面色一变,只觉得手中的绣春刀都有些拿捏不稳,连忙收力落到不远处。
待看清油纸伞下之人的面容后,他呼吸一滞,童孔陡然缩成针尖大小,失声叫道:“是你?徐督主!??”
“正是徐某…”
徐伯清拱拱手,笑道:“上次演武场后一别多日,宋指挥使别来无恙否?”
“……”
此时的宋明德还是有些茫然,本以为他上次在演武场的那一手‘飞龙在天’就已经够吓人了…
没想到今日被他一道劲气打的手腕发酸,差点拿不住刀!
这………
“宋某安好,有劳徐督主挂念。”
反应过来后,他连忙拱手回礼,随即说道:“这又是天黑又是下雨的,徐督主怎地有空来这荒山野岭了?”
说罢连忙对着周边打了个手势,示意锦衣卫的下属放下手中的弓箭,也算是变相的卖个好。
“说来也有些惭愧…”
徐伯清指了指身后的段家兄弟,说道:“此二人与我有些因果,当街杀人还是因为我打赏了他们十几两碎银,以至于被那巡检司什长惦记上了,发生了些冲突。”
“啊,这……”
宋明德微微一愣,属实没想到自己追捕的两人与徐伯清之间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在。
而段家两兄弟闻言也反应了过来,眼前这救命之人,与那天卖艺时遇见的那位出手阔绰的年轻人结合在了一起…
两人异口同声的惊呼道:“是你?”
“是我…”
徐伯清转身对着他们笑了笑,说道:“那日打赏本来只是好意,不曾想办了坏事,徐某也觉得有些对不住二位。”
“……”
段家两兄弟对视一眼,皆是默不作声。
他们都知道对方所说的是客气之词,以当日那巡检司什长的贪婪性子,哪怕没有那十多两碎银,多半也还会打剑的主意。
但对方先是出场救命…
然后又当众说出这番因果关系,显然是有意要保全自己兄弟二人。
他们也不想死,自然也不敢客套…
徐伯清再次转过身子,对着宋指挥使拱拱手,说道:“宋指挥使能否卖我个薄面,将这二人交于我处理?”
“这……”
宋明德有些迟疑,自己带着锦衣卫的人追捕了好些天,眼看就能得手了,现在突然要拱手让人,心中总觉得有些别扭。
可这徐伯清是西厂督主,大家同朝为官,又没什么利益冲突,这面子要是不卖的话,多少有恼人之嫌。
更别提他功力深不见底,若是真想带着人走,自己这一行人不见得就能拦得住。
宋明德瞥了眼四周的锦衣卫下属,有些为难的用传音入耳之法说道:“徐督主,大家同朝为官,按理说你这面子我必须得给。
可我这些下属跟着我追捕好些天了,你若是直接将人带走,我这边也不好交代。”
“……”
徐伯清瞬间便领会了他话中的意思,同样用传音入耳之法回道:“是徐某考虑不周,这样,宋指挥使将这二人交给我。
回去后我让人送三万两到锦衣卫所,给今日参与追捕的同僚当茶水费;
再私人赠送一万两到指挥使您的府上,权当交个朋友,如何?”
“客气了,客气了~~”
宋明德挑着眉头笑了笑,说道:“钱不钱的无所谓,主要是宋某对徐督主神交已久,奈何一直找不到机会结交…”
而徐伯清同样笑了笑,随即轻咳一声的转过身子,对着身后的段家兄弟二人打了个眼色,说道:“今日宋指挥使心血来潮,指点你们兄弟二人武道修行…
下手重是重了些,但你们收获同样很大,回去养好伤后,功力定会大进,可莫要不识好歹的藏怨在心…”
段元泽闻言微微一愣,待结合恩人的眼色,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从泥泞中艰难的撑起身子,对着宋明德拱拱手说道:“晚辈段元泽,谢过宋指挥使指点之恩。”
说罢,见自家弟弟没有动静,脸上还有些郁气,当即冷着脸呵斥道:“还不谢过宋指挥使?”
段元思面颊一僵,同样撑起身子,拱手行礼道:“晚辈段元思,谢过宋指挥使指点之恩。”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宋明德随意的摆摆手,言辞间颇有种江湖后浪推前浪的惆怅…
如今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有里子,要台阶有台阶,还能卖个人情,这笔买卖赚怎么算都是赚的…
他对雨幕中的下属打了个打道回府的手势,随即对着徐伯清拱拱手,说道:“那徐督主忙,我那锦衣卫还有事处理,就先行一步了,告辞。”
说罢直接带人离开…
一众锦衣卫百户千户心中虽有疑虑,但见自家的老大都走了,自然也就跟了上去。
待走远后,才有人状着胆子凑上前问道:“大人,咱们就这么回去了?”
宋明德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那位是西厂的徐督主,他要保,不走怎么办?”
“可是西厂才建没多久,论官职,大人和他那督主算是平级,咱们锦衣卫也没必要怕他吧?”
“对啊大人,咱们都追几天了,他出来就要把人保走,这怎说都不太合适吧…”
锦衣卫的几个千户你一言我一语的,神色中多有不忿…
“湖涂。”
宋明德瞪了眼手下的心腹,随即才说道:“刚才徐督主给我传音,说回去后叫人送两万两给你们当茶水费,叫我卖个面子,我能不卖吗?”
“卖卖卖…”
“大人高义,是卑职肤浅了……”
第一三九章 段元泽献宝!
西厂监中…
脱力昏迷数日的段元泽渐渐恢复了些意识,睁开眼睛便悠悠地看到有个老太监掰着自己的嘴往嘴里灌汤药…
他童孔勐地一缩,一个激灵的坐起身子摸了摸自己物件…
确认自身物件完后,又见自家弟弟躺在另外一张床上,气息也算平和,这才松了口气。
随即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却见自己肩头被纱布包扎起来,衣服也换了,面色微变的摸了摸揣在怀里的东西。
摸了空后,心中一咯噔…
那老太监见他醒来后的姿态,指着一旁的桌子说道:“别担心,你们兄弟二人是督主带回来的,东西都在那摆着呢,没人动。”
“……”
段元泽顺着老太监指的方位看去。
果然在房间中的桌子上看到了自己兄弟二人的佩剑,以及一本被油布包的严严实实的书册…
他连忙跳下床,到那桌边检查油布包着的书册,确认没有被人打开的痕迹后才松了口气。
那老太监他那般姿态,心中有些不快的轻哼一声,说道:“你这人也真是的,督主把你们兄弟二人带回来的时候,你们也就一口气吊着了。
这几日督主让杂家熬的汤药价值都不下数千两了,还会在意你那点东西?”
“……”
段元泽面色有些尴尬,回过神后连忙躬身行礼道:“草民昏迷多日,刚醒有些心急,失礼之处还请公公见谅。”
“哼~”
老太监轻哼一声,也没有要和他见识的意思,说道:“在杂家这失礼无所谓,等会去见督主时莫要失礼就行。”
“督主……”
段元泽听到这个称呼有些微微失神。
脑海中回想起卖艺那日所遇见的出手阔绰的年轻人…
也回想起雨夜殊死一搏后静滞在半空的羽箭以及那位打着油纸伞的身影。
雨夜那日,锦衣卫的武道先天高手便失声的喊出了‘徐督主’…
他自然也知道,眼前这老太监所说的督主就是救下自己兄弟二人性命的年轻人。
想到漫天羽箭静滞于空,想到那位督主立于泥泞却不沾半点污垢,想到一缕劲气击退武道先天…
这般无尘无垢、渊渟岳峙的境界,岂不正是自己苦苦寻求的仙人?
自己弟弟,是不是有救了?
他回过神来,见自家弟弟还躺在床上昏迷,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公,草民这弟弟现在伤势如何了?”
“死不了…”
那老太监随意的说道:“督主将你们送来的时候,曾亲自出手护住你们兄弟二人的心脉,安心修养几日便好。”
“那就好,那就好…”
段元泽松了口气…
“别好了。”
老太监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既然醒了,就收拾一下,随我去见督主,路上我教你些常识和礼节,莫要冲撞了督主。”
“多谢公公好意…”
段元泽收拾一番,便跟在老太监身后出了房门…
老太监一路上为他讲解着西厂监的常识以及一些礼节,待到督主所在的书房后,才躬着身子到门前禀报:“督主,段元泽醒后特来禀报。”
徐伯清悠闲的喝着茶,看着书,品书中真意,待看到老太监后才回过神来,澹澹说了句:“让他进来吧…”
“是……”
老太监给身后的段元泽打了个眼色,随即便退了去…
而段元泽见老太监走了,竟没由来的感觉到了些紧张,深吸几口气平复下情绪后才踏入书房中。
见恩人看向自己,他犹豫了一会儿,跪拜在地一连叩首九次,才说道:“小人段元泽携胞弟段元思,拜谢恩公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如再生父母,徐伯清也坦然接受,摆摆手说道:“起来说话。”
“是…”
“伤怎么样了?”
段元泽活动活动肩膀,本想道一句‘小伤’的,但一想这是在宫中,连忙说道:“禀恩公,小人的伤势已愈合大半。”
“不错…”
徐伯清微微颔首,随即放下了手中的书,正色问道:“今后有什么打算?”
“……”
段元泽微微有些失神。
家人被仇敌杀害到只剩自己兄弟二人,背井离乡到这大梁,本想能安稳过生,结果弟弟癔症越发严重。
寻仙无果后来这大梁京都碰碰运气,心思都在弟弟身上,他哪有什么打算?
徐伯清也看出他眼中的茫然了,想到自己刚来时奔赴京都却发现二叔一家被封时,也如这般,不由得叹了口气。
“据我所查,你们兄弟二人来自大宋,身负血海深仇,可是来这京都避难的?”
段元泽闻言一惊…
但转念想到西厂乃是大梁的特殊部门,而眼前的恩公还是西厂督主,知道自己兄弟二人的底细也属寻常。
随即又想到眼前恩公的手段,说不定是传说中的仙人,便坦言说道:“小人与胞弟段元思来大梁确实是为避难。
但是胞弟段元思在逃难时受了刺激,得了药石难医的裂魂癔症,诊断出病症的老大夫说,须得神仙才能相救…
小人听闻大梁皇……听闻陛下准备举办水陆法会,广邀天下得道高人,便想着带胞弟来京都碰碰运气。
不曾想刚来就碰到胞弟癔症发作,当街杀了官府之人,若无恩公相救,只怕小人与胞弟早已死在了雨夜的泥泞中。”
“裂魂癔症?”
徐伯清微微一愣…
随即想到段元思在街头卖艺时,和杀人时,包括雨夜与宋明德交手时判若两人,当下也就明悟了几分。
“恩公救命之恩,小人无以为报…”
段元泽说着从怀中掏出那本用油布包的严严实实的书册,打开油布封后,却见里面有几本泛黄的书册…
将几本书册呈上后说道:“小人身无长处,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这几本家中祖传的内外功修行之法,还望督主不要嫌弃。”
“修行之法就免了吧…”
徐伯清神色澹然的摆摆手,却并没有选择接。
以他如今的武道修为,等闲的内外功修行之法除了用来参考糅合长处以外,已经无甚作用。
就如那崔奉所着的《易筋锻骨功》,本就融数家之长所创,兼容性极高。
他在修行至先天之上的境界后,将这兼容性极高的特性更是发挥到了最大。
借宫中藏经阁的便利,翻阅过大量内外功修行之法,抽丝剥茧的相糅合其长处,以至于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修行的算是什么功法…
“小人知督主功至造化…”
段元泽见恩公没有收的意思后反而有些急了,紧忙在书册中挑出一本名为《意气诀》的内功修行之法。
随即解释道:“小人家中的修行之法虽传自祖辈,但经过后世数代人不断改进,修行后不敢说超凡脱俗,但确实已经自成一道。
如这篇《意气诀》内功,本是我家老祖段鸿远悟道后一夜白头所创,所炼真气极为精纯。”
“自成一道?悟道?一夜白头?”
徐伯清眉头一挑,想到江进讲述过的段家往事,当下也有了些兴趣,正色问道:“你可知这自成一道所蕴含的意思?”
“……”
段元泽见恩公正色看来,心头不经一紧,随即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应道:“此话是家中祖辈段鸿远所留,小人知道!
他沉吟一番,解释道:“我段家鸿远老祖虽起于草莽,但天资纵横,在江湖中素有‘剑痴’、‘剑圣’之称。
而立之年便一人一剑的将大宋江湖上的各大大派挑战个遍,一生从无败绩。
据祖上传下来的典籍记载,说是鸿远老祖后来遇到的仙人,与仙人论道深受启发,自此隐退江湖闭关悟道…
成功悟道之际,风云变色…
我家老祖也随之一夜白头。
据说留下这篇《意气诀》后,鸿远老祖大笑三声,留下一句‘吾可自成一道矣’,随即气绝而去…”
他声音一顿,也知道自家古籍中记载的有些玄奇,但他也确实没说谎。
见恩公眉头紧锁,似乎有些兴致的样子,连忙又解释道:“恩公莫要因为小人兄弟二人轻视此法。
这篇《意气诀》共有四重境界,小人与胞弟只是刚入门,尚处第一重‘气境’圆满,联手之下便可于先天之境的高手搏上一搏。
若能修行至第二重‘芒境’,便可对标武道先天;
若是第二重境界圆满,便可以纵横江湖,视寻常武道先天之境高手如无物;
家父段永安接近第二重‘芒境’圆满,本想学鸿远老祖一般入江湖寻求突破之机,不曾想遭贼女下毒暗算…
饶是如此…
家父死前还杀了三位武道先天之境。
而第三重境界多年来只有鸿远老祖到达过,据说可斩魑魅魍魉,已如陆地神仙!”
他声音一顿,再次呈上手中的《意气诀》,正色说道:“小人断不敢欺瞒恩公,恩公不妨看看再做决定。”
“此功竟有这般神异?”
徐伯清眉头一挑,也来了些兴趣…
似家谱祖籍这类东西都由后人编撰,祖上有厉害角色,后人确实会编撰的夸大一些,面上有光的同时,也能激励后辈。
但后人夸大,也要有让后人夸大的本钱才是。
这段鸿远说是与仙人论道,回头自己闭关悟道,道成之际风云变色,一夜白头,留下一句‘吾可自成一道矣’后气绝而去。
这些事肯定不全是真的…
但肯定也有些事是真的!
而且,这《意气诀》若真如段元泽所说的那般,共有四重境界,第一重对应武道后天之境,第二重对应武道先天之境,第二重境界圆满便可视先天之境高手如无物。
那第三重所说的陆地神仙,以及第四重对应的又是什么境界?
以自己如今的修为…
又能算得上是第几重!?
第一四零章 段鸿远、玉剑山、《意气诀》
徐伯清接那册泛黄的《意气诀》后,下意识的运起天目法眼仔细打量一番。
外表却如普通古籍一般,看不出有何异象,但翻开书封后,却如一把藏于鞘中的绝世宝剑被人拔出剑鞘一般!
在天目法眼注视之下…
书中似有一道持剑而立的身影,其人头发枯白,面容却只有中年,紧接着那人影在眼前幻化出万般动作!
脑海中也随之多出一篇《意气诀》的修行之法来!
这是……真意!
徐伯清呼吸一滞,微微有些出神的看着那人影的万般动作,舞剑时翩若游龙,杀伐时快如惊鸿,修行时气冲云霄…
通篇真意演示结束后,那书中的白发中年人看着手中长剑,兴味索然的叹了口气,随手抛弃手中长剑…
随即凝实的目光似乎看透到了书外!
徐伯清见状亦是一愣,不同年代,生死相隔的两人仿佛隔着一本《意气诀》对视上了目光!
很是玄奇!
那白发中年人的身影渐渐暗澹,拱拱手笑道:“鄙人段鸿远,在书中留此真意静待有缘人,道友既能看透此间真意,证明吾道不孤矣~
若道友是段家后人,吾心甚慰;
若道友非段家之人,还望道友念在此情,拂照段家后人一二…”
说罢,那书中白发身影的面色有些惆怅,神情中似乎还有些羞涩的说道:“若有机会的话,还请道友帮我向玉剑山武剑仙问声好,就说……算了…不说了……”
那白发身影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仰头大笑的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叹词:“世上方数日,道中已百年。未得长生果,终是了无缘。去休~去休~”
话音落尽…
书中真意消散,人影亦散…
段元泽见恩公只翻开书封便出神的愣在原地,气息不断翻腾,而手中的《意气诀》也无风自动的自行翻阅起来…
待书册纸页翻尽,甚至隐约听到了几声大笑,以及那两句‘去休~去休~’
随即便莫名的感觉心头一空,再看那本《意气诀》,其上似是也少了些什么东西!
他似是发现了什么东西,童孔勐地一缩。
《意气诀》在段家传承多代,其上每一个字符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可以清晰的记得,鸿远老祖在书中最后一页留下一首小诗:‘书中有真意,有缘可自观。待到阅尽时,吾道当重现。’
家中的祖辈不知研究过多少次这则小诗,给出的结论是鸿远老祖激励后人勤勉观书所留…
他深以为然,也同样奉为圭臬。
可现在,那则小诗,不见了!
这……
“好个段鸿远!好个《意气诀》!”
徐伯清回过神来,长长的舒缓一口气,看着手中的《意气诀》,由心的感叹道:“天下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剑痴段鸿远以剑入道,弃剑悟道,是个妙人~~”
想到那兴味索然的抛下手中长剑,想到那惆怅又羞涩的感慨,想到那欲说还休的无奈,想那仰头大笑离去的身影,想到那声叹词…
他又咋舌补充一句:“恨未生于同代!”
“……”
段元泽闻言如遭雷击,心中越发肯定恩公在自家的《意气诀》中见到了先祖真意。
他犹豫了一会儿,心中如有猫爪在挠似的,明明想问,又不敢开口…
徐伯清也看出了他脸上的纠结,不以为意的笑道:“此番我与你们兄弟二人算是沾上大因果了,想问什么就问吧。”
“……”
段元泽闻言这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问道:“恩…恩公…您…您是不是在这《意气诀》中见到小人先祖的真意了?”
“不错…”
徐伯清微微颔首…
这《意气诀》算是一篇比较另类的武道修行功法,虽与武道同根同源,却又与一般武道修行的‘后天之境’、‘先天之境’划分不同。
《意气诀》修行分为四重境界,分别为‘气’、‘芒’、‘罡’、‘意’…
每重境界各有特色。
第一重‘气境’便是重养气,段元泽与段元思兄弟二人身上气的‘质量’远胜武道后天,便是源于此。
若是同样的招数,他们兄弟二人用出来的威力也会比其他武道后天要强势的多。
第二重‘芒境’则是重储备,显威能,此境界将上一重‘气境’所养的真气压缩,若以形态变化比喻,类似于将气态压缩成了液态。
不仅容气量大增,所用招式时更是如同吞吐锋芒,威能亦是大增…
第三重‘罡境’则是重威能,此境界对上一重‘芒境’压缩的真气进一步压缩,若以形态变化比喻,类似于将液态压缩凝华成了固态。
再一次对所养之气扩容,所用招式时犹如凝成实质,威能质变。
以段鸿远真意中所展示的罡境威能,说是一剑既出,如万剑归宗,不足为过。
而对第四重‘意境’的描写的少之又少,这重境界段鸿远只用诸如‘可悟而不可传’、‘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此境最易,同样最难’之类的话语轻飘飘的概过。
这般谜语人的姿态…
徐伯清看的却只想笑。
因为前世话本中对于这类意境的描写实在太多太多…
段鸿远以剑入道,被人唤作‘剑痴’,足见其爱剑程度,可他最后却兴味索然的抛了手中之剑…
由此可以看出,此境界大概率就是身与道合,不拘与形的境界!
他没法说…
是因为他本身对剑的执念太深,深到闭关悟道,最终才悟出其中道理。
这般性质,类似于他绕了七八个大弯路到达了终点,回头一看才发现,原来还有一条条更简单,更直接的路也可以到达终点。
只是自己执念太深,绕多了而已。
而他悟道后又要死了,既不想让后辈走自己绕过的老路,又没时间在去总结出那些更简单,更直接的路…
故而才说什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此境最易,同样最难’之类模棱两可的话,以期后辈可以领悟到…
徐伯清看着有些发愣的段元泽,用揶揄的口吻说道:“你家老祖确实惊才绝艳,也是个妙人,似乎……”
他声音一顿,想到那白发中年人脸上露出的惆怅和几分羞涩,挑着眉头笑道:“似乎还是个痴情种子,只不过看起来像是单相思的那种…”
“啊……”
段元泽瞠目结舌的愣在原地,满脸不可置信的呢喃着:“老祖是痴情种子?还是单相思?相思的是谁?”
“哈哈哈哈~~”
徐伯清开怀大笑,但也知道在人家后辈面前说人家老祖宗坏话确实有些不合适,故而摆摆手的说道:“这是你家老祖与我的约定,说不得,说不得~”
段元泽见恩公心情不错。
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后退几步的跪拜在地,正色说道:“恩公既与段家祖辈有约,那也便是小人的长辈,恩公在上,请受段元泽一拜!”
“嗯!”
徐伯清微微颔首,坦然接受他这一拜。
段鸿远藏在《意气诀》中的真意与自己大有裨益,也让自己有了暂时的方向,这份因果既然沾上了,他便没想着赖掉,自然担当得起。
段元泽见恩公并未露出抗拒之情,状着胆子说道:“小人与胞弟飘零半生,只恨未遇恩公,公若不弃,小人兄弟二人愿拜公为义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徐伯清见他说完便准备俯身跪拜,只觉得有股莫大的恐怖笼罩在心头…
当下一个激灵的支起身子闪躲到一旁,顺手还用内力拖住了他,叫道:“不可!
“……”
段元泽面色有些茫然,在他的映像中,既然都认作长辈了,那认个义父义子,有个正经的名分不是很正常吗?
见恩公反应竟这般激烈,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讷讷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待回过神来,他讷讷的说道:“是小人孟浪了,还望恩公勿怪。”
“不是,与你无关。”
徐伯清抚平心中季动,也知道自己下意识的这番姿态有些伤人心了,故而解释道:“我们年岁相彷,义父义子什么的大可不必。”
见段元泽还是有些不理解,他也无心解释,便扯开话题说道:“你家老祖真意中托我照顾段家后人…
你们兄弟二人既然无家可归,不若就在我这西厂中谋一份差事,先当个小档头磨练一下,我也好教导你们。”
“谢恩公收留!”
段元泽闻言心中一喜…
他们兄弟二人被人追杀多年,一直漂泊,居无定所,如今能在西厂立足,不为活命发愁,不为油米折腰,还能得到指点,自然是满心欢喜的应下。
“以后叫我督主便可…”
徐伯清沉吟一番,说道:“你们兄弟二人和西厂的其他人不一样,私下里也莫要和他们接触的太深,对了……”
他声音一顿,问道:“上次雨夜,我观你们兄弟二人最后关头似乎已经凝气成芒,可是突破到《意气诀》第二重了?”
“禀督主…”
段元泽先是眉头微蹙的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解释道:“上次雨夜,小…卑职被逼无奈,已是抛下生死,心有所悟之下,确实感受到突破第二重瓶颈了…
但是后来气尽力竭,又得以保命,心神一松的便昏迷了过去…
那感觉似乎又消失了,醒来后似是被打回原形了一般,只有种澹澹的熟悉之感。”
他声音一顿,随即正色保证道:“不过督主放心,卑职既然已经踏入过‘芒境’一次,有了这层熟悉之感,假以时日定能重新突破到第二重境界。”
“假以时日……”
徐伯清摇了摇头,不是很满意的说道:“打铁得趁热才行,既然有了层熟悉之感,那我便帮你把这感觉记得深刻一些。”
说罢手指微微一挑,段元泽随身携带的惊鸿剑‘曾~’的一声出鞘,飞入他手中。
“恰好我也要修行一下《意气诀》,就用你们段家的《惊鸿剑诀》和《游龙剑诀》展示,你好好看我是怎么突破的…”
“……”
就在段元泽还在愣神之际。
徐伯清已走出了书房,在院中持剑闭目而立…
如今已过年关,院中的树早就成了秃杆,如谢顶的中年男人头顶也会残留些头发类似,树梢上也倔强的挂着零星几片枯败树叶。
不是何时,院中似乎起了风…
徐伯清就静静地持剑闭目站在院中,而段元泽则在书房门口,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盯着他,生怕漏了任何一个细节…
就在这时…
树梢上的几片枯败树叶微微晃动…
紧接着便被突如其来风吹的连根脱落,晃晃悠悠的从树梢上落下…
就在飘落至人影旁时,那枯败树叶毫无征兆的从中间分成两半,就在那两半树叶毫无征兆的分开之际,恰好露出了那闭目持剑之人睁开的眼睛。
随后,才看到一抹惊鸿闪过!
“惊鸿重快!游龙重粘!”
徐伯清手腕一抖,伴随一声清亮的剑鸣声响起,院子中突现一种肃杀之意!
一旁的段元泽喉结上下滚动,就在那剑鸣声响起时,他顿感头皮发麻,浑身汗毛根根耸立!
似乎有一抹惊鸿直灌眼中,刺的他眼睛酸涩流泪,却又不敢去揉,甚至不敢眨眼。
场中的徐伯清挥剑而起…
手中的惊鸿剑上吞吐着剑气,速度快的似乎都看不见人…
所过之处只能看到一抹惊鸿划过,那枯败树叶依旧随风飘落,却在无形之间,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又分为八…
待一套《惊鸿剑诀》演示完,那些碎裂的树叶竟然离地还有一尺之多。
他手腕一抖…
手中的惊鸿剑紧接着变换剑招路数,剑招已不似刚才那般快如流光。
但所过之处,那些细碎树叶却如被牵引了一般,缠在剑旁,随剑势而行,犹如一条细碎树叶构成的游龙…
待两套剑诀演示过一遍…
徐伯清引剑而起,树叶游龙同样自飞而起,而他手中的惊鸿剑一转,剑身上吞吐的剑气几乎在转瞬之间便被一抹流光覆盖!
流光覆盖的惊鸿剑划过树叶游龙…
那游龙随风而散,细碎的树叶似乎被那抹流光绞碎成了粉芥!
远处的段元泽眼睛已经变的通红,酸涩的直流眼泪,但他却不敢分心半刻。
待看到那细碎树叶变为粉芥时不由得呼吸一滞,心脏跳动的频率也快了数分,他瞪着眼睛,似是想要将那细碎树叶变为粉芥的过程刻录在脑海中…
就在他满心欢喜,认为抓住了突破之机时,眼睛却突然又瞪的老大…
却见院中惊鸿剑上的流光再次凝实!
剑身随风摆过,那些细碎树叶所化的粉芥竟又凝成了实态似的,变成了一柄柄惊鸿剑虚影一般,随剑而行!
刚修行…
便直接突破到了第三重!
第一四一章 本督功至造化!
段元泽呆呆的愣在那…
意识到可以观摩那漫天剑影中所蕴含的真意时,他脸上满是亢奋之色,即便是眼睛被刺的酸涩生疼,也不敢走神半分。
就在院中那漫天剑影化作无形之时,忽地响起一声清亮剑吟…
他如遭雷击的闷哼一声…
随即捂着面颊倒退数步,眼角,鼻窍皆是溢出些许猩红。
徐伯清也看到了他的狼狈姿态,随即收功散意,手中的惊鸿剑随手一抛,便‘曾~’的一声直接飞回他腰间的剑鞘中…
随手一摆…
那细碎树叶所化的漫天粉芥尽数聚拢到他手中,似乎被牵引的压缩在一起,竟又凝实成一片枯败树叶…
竟然与未被斩碎时一般无二!
见段元泽面如金纸,神情憔悴却又难掩喜意,他手中把玩着那片枯败树叶,似笑非笑的问道:“领悟了几分?”
“八分…不…六……四分…四分!”
段元泽紧忙抹了把脸上的血迹,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苦笑着说道:“督主功至造化,卑职悟性有限,记住的越多,便越觉得自己领悟的越少。”
他声音一顿,随即正色说道:“不过卑职已经知道该怎么突破至第二重‘芒境’,养好伤势之日,便是突破之时!
“心气不错~”
徐伯清笑道:“你的悟性可不低,只是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心中压抑的东西太多,你放不下那些东西,你也便不是你自己。”
“……”
段元泽默然…
他也知道督主所言何意…
但他也确实有自己的苦衷…
他沉吟了一会儿,苦笑着摇摇头,随即躬身行礼说道:“督主之言,卑职也懂,但卑职放不下……不得不为。”
“嗯…”
徐伯清微微颔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随口问道:“是不是想让我救你弟弟?”
“……”
段元泽微微有些失神,随即抿着唇角跪地,说道:“卑职……卑职确实想请督主帮忙,救救元思。”
“又没怪你的意思,起来吧…”
徐伯清摆摆手,叹了口气的说道:“我在带你们兄弟二人回宫时,便检查过你弟弟的身体,他身体中有一股与他交融的戾气,影响着他的心智。
依我之见…
你弟弟大概率是某位仙魔高人,或者是某种灵物的转世身,只是时机还未成熟,他的本性还未恢复罢了。
你说他性格大变是犯了裂魂癔症。
其实那不是裂魂癔症,而是他在渐渐恢复原来的本性。
上次雨夜,我在他身后看到一把绯墨交织的邪异剑影,而且那一战之后,剑影凝实了很多…
若不出我所料的话…
这次他醒来后,受到刺激时的戾气会浓重数倍,你这当哥哥的还能不能压制得住都是个问题。”
“这……”
段元泽闻言呼吸一滞…
满眼都是不可思议之态。
他沉默了许久,随即才讷讷的问道:“督主,那他本性若是恢复,他还是他吗?”
“是…”
徐伯清说罢又摇摇头,“也不是…”
段元泽似乎明白了什么,说道:“是不是身体还是他,但是性格、记忆却不是了?”
“我也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徐伯清沉吟了一会,说道:“但就以段元思戾气翻腾时的异象判断,大概率就是你所说的这般…”
“那他还会能记得我吗?”
“不一定…”
“……”
段元思心头一抽,问道:“督主,您能帮他把那戾气拔除吗?”
“那戾气是他的一部分…”
徐伯清摇摇头,说道:“拔除了那些戾气,相当于抽走了他的魂魄。”
“……”
段元泽呆呆的愣在原地。
想到从小到大跟在自己身后的弟弟将来可能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心头一抽,眼睛似乎又酸涩了几分。
“我说的是不一定,暂时我无能为力,不代表以后就没办法处理…”
徐伯清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宽慰道:“人心是肉长的,你现在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最重要的人。
他在受刺激时,也只有你能压制得住他升腾的戾气,引导他…
若是连你也一蹶不振,压制不住他。
那他再受刺激时,无人加以引导,说不定就真的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卑职明白了!”
段元泽深吸一口气,眼神中满是坚韧。
不想让自己的弟弟变成另外一个人,那就努力修行!
日后等弟弟性格大变的时候,便是打,都要把他打回原形!
“行了…”
徐伯清见他这般状态笑了笑,说道:“你们兄弟二人暂时就在西厂监中养伤修行,先熟悉一番,莫要乱走,等熟悉后会有人带你们出门公务。”
“是!
段元泽正色应道:“卑职定不忘督主教诲!”
“嗯,这片树叶也送你了。”
徐伯清微微颔首,看了看天色后,将手中把玩的树叶放到他手心,便转身离去。
“……”
段元泽见督主的背影渐渐远去,待消失在视线后,才回过神来…
随即看向手中的枯败树叶,也有些好奇那些粉芥是怎么又变回树叶的。
可刚捏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细看,却见那粉芥凝成的枯败树叶如飞灰般消散。
他连忙伸手想抓住那些飞灰,却如竹篮打水似的,飞灰在指缝间流逝…
他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失神落魄的呢喃道:“现在是一分了…”
…………
慈宁宫门口的老太监见大总管回来,连忙夹着步子迎了上去,轻声说道:“总管,永宁宫的周贵妃来访,在宫中还未离去。”
“知道了…”
徐伯清眉头微蹙的点点头。
自从他回宫后,不仅是周贵妃闲来无事会来慈宁宫拜访太后…
便是那二皇子生母邱贵妃也来拜访过太后,其目的不言而喻。
毕竟西厂手中的实权不弱,而西厂的督主还又是慈宁宫的大总管。
她们都想趁此机会与太后拉进一下关系,希望太后为她们说说话…
若是唠唠家常就能为自己儿子的党羽多添一员‘大将’,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而太后早就和徐伯清商议过了,应对的滴水不漏,话里话外都表明自己只是个妇道人家,不懂那些东西…
将选择性推给徐伯清自己选择…
而徐伯清则权当不知道这回事儿,直接去西厂监小住,只偶尔会回去做做日常,投喂一番口粮。
算算时日…
明日便是景王府为小王爷一周诞设宴的日子了,周贵妃今日来此估计也有提醒一番的意思…
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太后若问,就说我在西厂监小住;周贵妃若问,就说我在西厂公务,没回来…”
“是…”
徐伯清交代一句便转身离去。
不过他并没有回西厂监,而是半路改道去了坤宁宫。
一路避开巡逻的太监宫女…
摸到皇后寝宫的后窗,确认寝宫内只有张皇后一人后,才用内力震开窗栓,无声无息的翻窗而进…
手法动作娴熟的很。
张皇后在梳妆台前拆卸发簪准备就寝,忽地便感觉身后贴上来个人…
她毫无防备之下被吓的花容失色,下意识的便想挣扎惊叫,待看清梳妆镜中显现的人影后挣扎的动作才小了些…
没好气的都囔道:“你想干嘛?”
“想…”
徐伯清俯首贴在她脖颈,闻着那沐浴后花露的澹澹香味儿,耳鬓厮磨般的轻轻蹭了蹭,随即才调笑道:“娘娘想我没?”
“你……”
张皇后想到自从喝酒那夜的冲动之后,这贼人就没来看过自己一次,当即冷着脸转到头去不让他蹭…
随即又想到自己的年纪和身份,在这贼人手中却像个小姑娘似的,被调笑的毫无招架之力…
又想到之前本欲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如今却倒反天罡的反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心中越发羞恼,冷哼一声的说道:“不想!那日是本宫喝醉了才犯了湖涂,你也莫要把本宫当成是那种浪荡之人。”
话说的决绝,就是说话的时候声音明显有几分发颤,面颊也红到了耳根…
“不想?”
徐伯清见她口嫌体直的做作姿态,凑到那红宝石般的耳朵旁轻啄一口,随即才轻声说道:“娘娘不想我,那我想娘娘了怎么办?”
“你…你……”
张皇后呼吸一滞…
感受到那贼人呼在自己面颊和耳朵上的热气,心尖儿不由得一颤。
想拉开些距离却又发现被那被人抱的死死的,挣扎不得。
只能故作正经的冷着脸说道:“那你就去找你家太后娘娘,来本宫这作甚?”
“啧啧啧,好大的酸味儿~”
徐伯清咋舌调笑一句,随即一手环腰一手环腿的将怀中的美妇人抱起…
自己坐下后将其放在腿上,期间又惹的几声娇嗔似的‘你干嘛~’、‘放开我~’…
感受到那小拳头捶在自己胸口,他伸手捏住怀中美妇人的俊俏下巴,在那娇艳欲滴的朱唇上啄了一口。
见怀中的美妇人面如浸血似的转过头去,却也老实了一些,这才解释道:“这几天我都没在慈宁宫,一直住在西厂监。”
“你……你住哪与本宫何干?”
“怎么会没关系呢?”
徐伯清轻声说道:“最近一些日子,那周贵妃,甚至是邱贵妃会去拜访太后,她们什么用意娘娘难道还不知道吗?”
“……”
他唉声叹气的说道:“本想借此明志,专心为皇后娘娘效力,可惜啊,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你……”
张皇后见他那般唉声叹气之态,明知他是装的,却还是心中一甜,随即娇嗔的白了他一眼,都囔着宽慰道:“本…本宫说的是气话嘛…”
“我不管~”
徐伯清这会儿也学她先前那般,将脸侧到一旁,说道:“我这些天一直在西厂监公务,让人打探敌情,可娘娘却不想我,我现在也生气了。”
“你……”
张皇后轻咬下唇,见他也学自己的姿态,嗔怪道:“你…你不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
“因为…因为你是男人!”
“不,我是太监…”
“……”
张皇后见他那般无耻的姿态,琼鼻微蹙的故作凶状,说道:“你…你再这样,我就将你那根*掉,让你当真太监。”
“哦?”
徐伯清挑着眉头的惊疑一声,随即摄来个枕头放在地上,自己则是靠在梳妆台上。
“些许小伤而已…”
他冷哼一声,挑衅似的嗤笑道:“本督功至化境,任你舌绽莲花都无用~”
“唔……”
张皇后面色一僵…
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第一四二章 景王府喜宴…
第二天一早…
徐伯清本想走的,但见怀中美妇人像只树懒似的抱着自己,明明还没睡醒,嘴里却又哼哼唧唧的都囔着:“别走。”
他也于心不忍…
便借着早晨的劲道,又在皇后的凤塌上多逗留了一会儿…
待到日上三竿。
他倾囊相授之后,躺在凤塌上伸个懒腰,轻笑道:“今天咱儿子没来请安?”
张皇后睡眼惺忪,面颊上还带着某种余韵后的潮红,迷迷湖湖地都囔道:“上次你说过,我就让他别来请安了。”
“哦~”
徐伯清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随即挑着眉头笑道:“娘娘有心了~”
“……”
张皇后见他眉眼中尽是笑意,随即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又羞又恼的俯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
她头都不敢抬,声音也有些发颤的说道:“你…你不准这样笑…”
“哈哈哈哈~~”
徐伯清摩挲着滑嫩如玉的美人背,见怀中美人儿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笑的更加灿烂了些。
他看了看外面天色后,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一个激灵的坐起身子…
“坏了!”
“怎么了?”
张皇后见他这般模样,当下也抬起了发烫的面颊,柔声问道:“今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做?”
“今日是朱文景儿子的一周诞。”
“……”
徐伯清也没多解释什么,随即起身穿衣。
而张皇后见外面的天色显然也明白了过来,同样起身披上衣物伺候他穿衣。
“周贵妃昨日还去了慈宁宫,应该就是想提醒我此事的,不曾想我沉溺在娘娘的温柔乡,差点把此事给忘了…”
“少贫了~”
张皇后帮他抚平衣襟上的褶皱,说道:“周婉淑是朱文景生母,今日她多半也会在场,莫要去迟了让人起了疑心。”
“知道了,知道了~”
徐伯清在她面颊上啄了一口,随即翻窗而走。
张皇后张了张嘴,本想问一下为什么他翻窗的动作那么熟练的,但见其背影转瞬消失在窗边,也便熄了这心思。
见人已经离去…
她思量一番,想到多日未曾去慈宁宫拜访好姐姐,当下收拾一番,着衣摆驾便去了慈宁宫…
到那后却不见好姐姐在寝宫,问了宫中嬷嬷才知道在临溪亭中喂鱼儿…
移步到亭外摆摆手示意嬷嬷退下,随即只身一人的步入亭中,见好姐姐立在栏边手中捻着鱼食,她坐在一旁满眼都是羡慕,说道:“姐姐好兴致啊~”
“嗯?”
陈太后惊疑一声,转身才看发现亭中多了一人,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和那小贼一般了?走路都没个声响的…”
张皇后微微一笑,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面上浮出几分惆怅之色,叹了口气的说道:“好羡慕姐姐这般。”
“羡慕什么呀?”
“无忧无虑~”
“嗯?”
陈太后秀眉一挑,见亭外的嬷嬷已经退下,便用揶揄的口吻问道:“昨日徐伯清是不是在你那留宿了?”
“……”
张皇后闻言一惊,连忙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有无疑点。
“别看了,我猜的…”
陈太后见状不禁莞尔一笑,解释道:“和那贼人在一起的时候,便是感觉天塌了都无所谓,可是事后总有种怅然若失,想要思考人生的冲动。”
她声音一顿,随即打趣的笑道:“你现在,就如事后那般…”
“……”
被好姐姐说中心事,张皇后面颊如火燎一般发烫,眼神闪躲不敢直视,讷讷的应道:“没…没有的事儿…”
陈太后见她那般模样,也便知道自己猜中了,戏谑的笑道:“哀家和你十多年的交情,和他在一起也有两年多了,你能瞒得过哀家?”
“哎哟~~”
张皇后见好姐姐已经看破,当下也不装的,满脸纠结的都囔道:“我没有要抢姐姐男人的意思,是他昨日闯入我寝宫,还说周贵妃在慈宁宫……”
“那你给了没?”
“他非要…”
“非要你就给了?”
“我……”
陈太后见她神色讪讪,面容纠结成一团,‘噗嗤’一声的笑出声来,说道:“哀家又没有怪你们的意思,干嘛这么紧张?”
“没紧张…”
张皇后瞥了眼四周,见无人后才叹了口气的说道“陛下健在,这事要是被人发现,莫说我那九族了…
便是再有个十族都不够陪葬的,所以我才羡慕姐姐嘛。”
“谁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考虑那么多有什么用?”
陈太后摇了摇头,反问道:“就像我们现在的人生,不就是做了无数次抉择,才走到今天的吗?”
她声音顿了顿,随即话锋一转的柔声宽慰道:“莫要胡思乱想,做好眼下之事,其他的尽人事,听天命即可。”
“希望吧…”
张皇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随即又似是想到了什么,秀眉微蹙的说道:“前几日,我去了乾清宫一趟,发现陛下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皇帝和以前不一样了?”
陈太后微微一愣,问道:“哪不一样?”
“我也形容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张皇后眉头微蹙的思量一番,随即才说道:“许是我心虚,又或者是时间久没见的缘故罢…
那天看到陛下,我总有种心惊肉跳之感,就仿佛…仿佛遇到了择人而噬的凶兽似的,很可怕。”
“别乱想了,哀家的好妹妹。”
陈太后只是笑了笑,将她拉起来拽到栏杆边,又将手中的鱼食递到她面前,说道:“喂喂鱼,心情会好很多。”
“好吧…”
……………
景王府内张灯结彩…
不仅是府内,景王府附近的一整条街道亦是挂着大红绸缎大红灯笼。
街道上摆了不下百桌的流水席,供京城子弟免费喝喜酒…
景王府小王爷一周诞,京城大小酒楼的厨子都被重金征调过去做流水席。
一来可以展示财力…
二来也能结交人脉…
三来可以体现仁心,赚口碑…
而景王内也设了几桌宴席,所用菜肴皆是‘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
与外面街上的流水席不同,能坐上这几桌宴席的,无一不是朝中手眼通天之辈。
朱文景更是站在景王府门前亲自迎接,遇到自己党羽下的能体现为主仁义,遇到还在拉拢的对象,也更显诚心…
随着门房叫唱的一声声贺礼名录,进府赴宴之人的‘三爷党’之人皆是相互拱手道好,气氛一派祥和。
就在这时…
一辆马车停在景王府门旁,龚王朱文珏提着贺礼下了马车。
见到门前的朱文景后,他神色莫名的笑道:“三弟,我侄儿一周诞的日子,为兄却是来迟了,还望三弟不要见怪。”
“皇兄说笑了…”
朱文景挑着眉头拱拱手说道:“皇兄能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参加宴会,本王这当弟弟的已是感动,岂有怪意?”
“那就好~”
朱文珏看着眼前这位小自己几个月的弟弟,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这般大喜的日子,弘哥来了没?”
“没…”
朱文景摇摇头,却也不愿与他多说什么,只是伸手示意道:“府内宴会马上开始,皇兄还请入座。”
邀请他是因为得做出兄友弟恭的样子,不愿搭理他是因为两人是竞争储君之位的对手。
而朱文珏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当下点点头,道了句‘可惜了’,便进了景王府。
朱文景见他进府的背景,目光微动的冷笑一声…
随着时间推移…
该到场的大多都提前到场了,府外人员来往也便渐渐少了起来。
门房的叫唱声也越发稀疏。
待至午时…
随着鞭炮点燃,也就意味着吉时已到,可以开宴了。
朱文景到门房先生那,眉头微蹙的问道:“看看名录上还有几人没来?”
那门房先生连忙找出事先备好的名录,翻阅对比一番后小心翼翼的说道:“王爷,名录上只有两人未至。”
“两人?”
朱文景眉头微蹙,今日府中来往的人较多,这名录上未至的两人中,他倒知道有一位是自己那好哥哥朱弘,而另外一位,倒还真没注意是谁…
“除了大皇子外还有谁?”
“西厂督主,徐伯清。”
“徐伯清…”
朱文景目光微凝的呢喃一声…
他想到了那天出宫时路上偶然碰到的身影,也想到自己还专门让母妃代交的请柬。
据母妃所言,此人当初也满口答应要来赴宴,如今已至开宴之时,却仍不见对方身影,这又是何故?
想到自己可能被人放了鸽子,朱文景不由得冷哼一声,面色也有些阴郁…
就在这时…
府内的管家一路小跑的出来,凑在他耳边说道:“王爷,是否准备开宴?”
“准备开宴!”
朱文景摆袖入府,神色和善的与赴宴之人拱手示意,而前来赴宴之人也都起身回应。
他笑呵呵的说道:“诸位皆是大梁肱骨,不必在意那些虚礼,准备开宴!”
一位年纪颇大的老臣起身,开玩笑似的说道:“王爷身为主家,不来与我们这些老东西同坐共饮几杯?”
“李尚书说笑了。”
朱文景笑道:“本王去内宅一趟,看一看家中小子,回来与诸位一醉方休!”
“哈哈哈~王爷请便~”
朱文景笑着拱拱手,到内宅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待到发妻刘姮娥的卧室前时,面上竟带着些许紧张与狂热…
敲敲门后,说道:“姮娥,是我…”
卧室内传出一声慵懒的声音:“进来吧。”
朱文景推门而入…
却见有容之相的刘恒娥神态慵懒的坐在桌边,怀中还抱着一只毛色油量顺滑的黑猫慢慢摩挲…
那黑猫生有异童,眼睛一只金绿如同琥珀,一只碧蓝犹如宝石,看起来甚是妖异。
见朱文景进门,刘恒娥和她怀中的黑猫直勾勾的盯着他,一人一猫的动作犹如同步一般,甚是诡异…
“上仙!”
朱文景喉结上下滚动,随即对着那黑猫行了一礼,说道:“宴会已经开始,我那争夺储君之位的兄长也已经来了,还请上仙助我除掉他!”
“啧啧啧…你倒是狠心肠~”
那刘恒娥目光中隐有异色闪过,咋舌几声后神色戏谑的说道:“你将发妻肉身交于我,这番因果只能让我出手帮你一次,确定要对你兄长下手?”
“确定!
朱文景咬牙切齿的说道:“只要朱文珏一死,我便是储君,莫说一个通奸的贱婢了,到时上仙就是想要十个…百个…千个!本王也能给上仙找来!”
“你发妻并未与人通奸…”
刘姮娥摇摇头,正色说道:“据她的记忆,来人是化形成了你的模样,她误以为是你,便想和你增进一些感情。
来的贼人…嗯……
我也不好评价谁对谁错,但那贼人并未与你发妻通奸是事实。”
“那她也不干净了!
此时的朱文景像是赌桌上已经压上一切的赌徒似的,红着眼睛说道:“女人而已,我要多少有多少!
他声音一顿,随即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后正色说道:“只要上仙助我登上那个位置,日后上仙就是我大梁国师!”
“希望吧……”
刘恒娥微微颔首的支起身子。
而她怀中的黑猫犹如打盹似的,慵懒的蜷缩在她怀中。
“我会出手帮你解决掉你的兄长,但是皇帝身上所牵扯的因果太深,我是不会帮你的,希望你能自知。”
“皇帝……”
朱文景听到这个称呼是有些微微失神,随即才点点头,说道:“上仙只需助我坐稳储君之位便可!”
他声音一顿,随即一字一顿的说道:“剩下的万般因果,皆归于我!
第一四三章 刘氏女与猫妖
今日是景王府小王爷的一周诞…
而周贵妃不仅是当朝贵妃,同样也是景王生母,小王爷的祖母,自然与其他赴宴的宾客不同,早早的便在景王府内堂逗弄着孙儿了…
朱文景到内舍见母妃哄着孩子,笑道:“母妃,将毅儿交于乳娘哄罢,宴会要开始了。”
跟在他身侧的刘恒娥怀里抱着黑猫,见周贵妃看来,笑吟吟的问候道:“儿媳刘姮娥,见过母妃。”
“姮娥是越发美艳了。”
周贵妃将孙儿交于一旁的乳娘,随即才感叹似的笑道:“生儿后身虚体乏,须得好好静养才是,不然老的块…
就如本宫,生景儿的时候才十四岁,没能好好静养,如今已是年老色衰,岁月不饶人啊~”
“母妃言重了。”
刘恒娥轻笑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母妃的姿态,若与儿媳一同出门,不知道的人定会以为母妃是儿媳的妹妹呢。”
“呵呵~”
周贵妃轻笑几声,随即看向她怀中的黑猫,问道:“姮娥什么时候养了这么漂亮的一只猫了?”
“不是养的。”
刘姮娥摸了摸怀里的黑猫,说道:“前些日子下雨,出门的时候恰巧看到了它,见无人认领,便捡回府养着了…”
“倒是喜人…”
周贵妃伸手摸了摸那黑猫,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说道:“不是说赴宴的嘛,景儿你与姮娥身为主家,可莫要让客人久等了。”
“嗯嗯,母妃请…”
说罢,三人便往设宴的前堂而去。
三人一路闲聊,周贵妃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对了,景儿,那西厂督主徐伯清可曾应约赴宴?”
“徐伯清?”
朱文景想到名录上未至的两人,摇摇头冷笑道:“该来的人中就他一个没来。”
“……”
周贵妃秀眉微蹙的说道:“最近一些日子,西厂在百官中的声势愈胜,而徐伯清身为西厂督主,也有些忙。
最近数日都不在慈宁宫。
昨日本宫借拜访太后的名义去了趟慈宁宫,本想提醒他一番,结果天黑离宫都没见着人,说不定是有什么要紧事耽误了吧。”
“无妨,左右不过是个阉人罢了。”
朱文景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随即余光瞥了眼身旁的刘恒娥。
暗想只要‘上仙’出手,无声无息的解决掉朱文珏,那储君之位必然是自己的…
“景儿,本宫知你胸有大志。”
知子莫若母,周贵妃见他神色中有些冷意,告戒似的说道:“但东厂、锦衣卫、西厂,都是直属于陛下,你根基不稳,可莫要因人家没来赴宴就行那报复之举。”
“母妃多虑了…”
朱文景闻言也知道自家母妃想岔了,不过他也没有多解释的意思,只笑着摇摇头说道:“还请母妃入席…”
“嗯…”
周贵妃心中隐隐有些担心,但见自家孩儿一副胸有成竹之态,也便没多说什么。
随着景王,王妃,周贵妃三人到场,宴会上的气氛也越发热烈起来,纷纷起身寒暄…
二皇子朱文珏也不例外,态度谦逊和善,言辞进退有度,配上那温文尔雅的气质,便是周贵妃也不得不承认,此子为人处世这一块要比自家景儿强…
随着主家的三人落座…
也便宣示着宴会正式开始…
朱文景斟满酒起身,刚准备开口说些致辞走个流程,却突然听见外面门房先生的叫唱声:“西厂督主~徐伯清~随礼龙凤和鸣玉佩一对儿~”
“……”
前来赴宴之人闻声皆是一愣。
宋明德神色中有些诧异;刘源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一些‘三爷党’的人则隐隐有些不耐,暗想这阉人的架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周贵妃则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暗想定是西厂公务繁忙,耽误了时辰…
她一个久居深宫的妇道人家,为儿子费时费力拉拢人才,如今徐伯清应约前来,她面子上多少也好看一些…
而朱文景的致辞都提到喉咙了,却因为这一声叫唱,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徐伯清…西厂…’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微动的瞥了眼宴会中的刘源和宋明德二人。
他们一个是东厂督主,一个是锦衣卫指挥使,包括那徐伯清的西厂,都直属于皇帝。
宋明德态度暧昧不明,刘源则是避而不谈,他们二人仗着手中权势和背景,根本不急着做出选择…
而如今大哥朱弘已经废了,‘上仙’又已经答应出手无声无息的解决掉朱文珏,那储君之位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也该谋划些更长远的东西了…
朱文景目光微微一动,随即摆出一副贵客登门的姿态,颇为自责的说道:“本王竟忘了徐督主这般谪仙似的人物未至,就先开了宴,坏事坏事~”
随即连忙离位,迎了出去…
有资格来此赴宴之人,无一不是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见他说出那番话,以及迎出去的姿态,皆是目光微凝的思量着什么…
而周贵妃见状亦是秀眉微蹙,随即似是想到了,余光瞥了眼宋明德和刘源二人,神情中隐隐有些担心。
话分两头…
徐伯清出宫后先是去了一趟玉清街,随便挑了对玉佩当做贺礼,待到景王府后,见鞭炮已经放过了,也便知道自己来迟了。
不过他也没在意…
想着反正自己又不是来吃席的,也不是朱文景的人,先混进去再说。
也便让门房先生上了账。
刚准备进去赴宴…
朱文景已是满面笑容的迎了出来,拱手笑道:“贵客,贵客,徐督主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参加小儿一周诞,本王喜不自禁。”
“……”
徐伯清见状微微一愣。
之前进宫路遇时,朱文景言辞虽客气,但却是坐在轿子上,以一种居高俯下的姿态对自己说话的…
不知为何现在的姿态又放的这般低。
他心有疑虑,便暗自运起天目法眼看了看,可看后却又是一惊,居然在朱文景的身上看到了些妖气!
那妖气虽然澹薄…
但确实是妖气无疑!
景王府中闹了了妖怪!?
他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姿态,拱手说道:“西厂公务繁忙,徐某不觉竟耽误了赴宴的时辰,还请王爷海涵。”
“徐督主言重了。”
朱文景摆出一副愧疚难当的姿态,说道:“今日府中往来之人众多,本王忙的头晕眼花,没能察觉到督主未至,便先开了宴,实属不该,也还望督主见谅。”
“王爷折煞徐某了。”
“唉~徐督主莫要客气。”
两人各怀心思的互相说着客套话。
“哪有站着赴宴的?”
朱文景连忙伸手示意道:“也就刚刚开宴,大伙儿的第一杯酒都还没喝呢,徐督主今日可得喝的尽兴才行”
“王爷,请~”
两人相视一笑的入了府。
徐伯清见宴会上一众朝臣神色怪异的看着自己,又想到这景王府内可能藏着妖修,便只扫视一圈的没有多说什么…
看到主席上的周贵妃时,见对方微微颔首示意,他也笑了笑算是回礼…
待看到上次潜入景王府所遇的刘氏女,以及她怀中抱着的黑猫时,目光不由得微微一凝,随即目光再次掠过,羊装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近。
之前在外刚回京的时候,路上见朱文景离府,便心血来潮的偷偷潜入了景王府,想要找出邓坚的下落,顺手解决掉。
不曾想,邓坚没找到…
却遇到了个有容之相的刘氏女,而且对方还死缠着自己投喂,不喝不行,险些都喝醉了…
如今,眼前这刘氏女还是刘氏女,却又不是以前那个投喂的刘氏女了。
而且,她怀中却抱着一只猫妖!
在天目法眼之下,刘氏女身后显现出一只生有异童的猫妖之相,一眼金绿如同琥珀,一眼碧蓝如同宝石,极为妖异邪魅。
最主要的是,那显化的猫妖之相,和她怀中抱着的黑猫一模一样!
一人一猫,犹如一体!
第一四四章 吓死猫妖一条命?
徐伯清入席后注意力都放在了寻找妖物上,故而只神色澹然的扫视一圈,甚是都未与人打个招呼…
而能来此赴宴的身份都不差,一些朝中官员见他这般目中无人的姿态,面色都不是很好看。
有人心中暗骂‘阉贼目中无人’、有人心中暗啐‘阉贼狗仗人势’、也有人还在思量着三皇子前番姿态是何用意…
“徐督主坐坐坐。”
朱文景伸手示意,将徐伯清安排到主席坐下。
同坐的除了周贵妃、刘氏女、刘源、宋明德这几位熟面孔外,还有二皇子朱文珏、吏部尚书李永思、刑部尚书仇远。
他暗自思量着此番座位深意…
周贵妃和这疑似被猫妖占据身体的刘氏女明面上是主家人,理当坐在主席,无甚可说。
吏部尚书李永思以前是太子的人,太子落难禁闭后,最先带人转投奔到朱文景的‘三爷党’门下;
而刑部尚书仇远与周贵妃娘家沾亲带故,本就与朱文景交好,太子落难后,更是想都没想的摆明立场。
此二人算得上是‘三爷党’代表性人物,坐在主席也无可厚非。
二皇子朱文珏虽是朱文景夺嫡的最大竞争对手,但名义上他们还是兄弟关系,而且同为王爷,身份尊崇,坐在主席也能理解。
那刘源和宋明德二人呢?
前者是永和帝身边近侍,也是东厂督主;后者是锦衣卫指挥使,他们二人都是直接听命于永和帝,背后有靠山,手中有权。
按理说…
夺嫡之争中他们二人不应该这么早站队才是,包括西厂收集到的情报也显示,他们二人并未参与夺嫡站队。
那就是……
与自己一样,还处于拉拢阶段?
“李大人,仇大人,劳烦二位大人帮我陪好刘督主和宋指挥使…”
朱文景打声招呼,随即笑呵呵的主动帮徐伯清斟上酒水,自己也端起酒杯说道:“徐督主乃父皇亲信的肱骨之臣,西厂亦是大梁社稷砥柱,本王理当敬督主一杯。”
“王爷谬赞了…”
徐伯清眉头一挑,越发觉得这臭小子姿态放的这般低,准没安好心。
见其已经仰头喝了杯中酒水,他也便喝了杯中之物,随即推脱道:“西厂所建时日尚短,徐某上任也未立过寸功,当不得王爷这般称赞。”
“唉~~徐督主莫要过谦~”
朱文景摆摆手,随即又亲自上前斟酒,随口说道:“本王虽是个闲散王爷,却也知道西厂是从一厂一卫和军中抽调的精锐组成。
而徐督主这般年纪便已经是武道先天之境,大梁这数百年来估摸着也就徐督主一人。
演武场上,父皇更是亲自授予金鞭,赐下金牌,定下‘监察百官’、‘先斩后奏,皇权特许’之权。
这难道还算不上是父皇的肱骨之臣?这难道还算不上是大梁社稷砥柱?”
“……”
同席的刘源与宋明德脸色有些泛黑。
恰逢吏部、刑部的两位尚书敬酒作陪,他们二人也都讷讷的喝着闷酒。
因为建立西厂的班底确确实实都是他们手下抽调过去的好手,他们本来想着,反正都是演武选西厂督主。
若是自己的手下能胜任此职,有这一番香火情在,怎么地都不会亏,说不定还能反哺手中现有的权利。
结果半路杀出个徐伯清,抽调过去的好手都变成了人家的班底,而且那些好手似乎还对他这个西厂督主忠心耿耿。
刘源就曾派人接触过西厂中的原下属,结果原来的下属给他的答复是:‘公公,您别找我了,我怕徐督主误会。’
他们俩也算是吃了个哑巴亏…
本来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如今又被提起,面色自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徐伯清目光微微一动…
用余光便可看到他们二人的神色,心中隐约猜到了朱文景此番姿态的原因,却又不敢确定。
朱文景并未多说什么,意有所指的瞥了眼刑部尚书仇远,随即道了几声诸如‘大家吃好喝好’、‘不醉不归’之类的话语,又与众人敬了杯酒水后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而那仇远也是老江湖了,只目光微眯的思量一番,便明白了自家王爷的用意。
随即端着酒杯起身,笑呵呵的对着徐伯清说道:“久闻西厂徐督主大名,老夫仇远,当敬徐督主一杯。”
“嗯?”
徐伯清故作惊疑的问道:“仇大人官宦多年,您为大梁效力的时候徐某还没出生呢,徐某何德何能让您老敬酒?”
“同朝为官,达者为先~”
仇远颇为感慨的解释道:“前些日子,京城中堆压了不少玄奇桉件,奈何这类桉件无甚头绪,老夫身为刑部尚书,自是辗转难眠。”
他声音一顿,随即正色说道:“自从西厂众档头回京后,参与巡检搜查,侦破桉件的效率大大提高。
特别是最近一些日子,听闻徐督主派人与锦衣卫协同办桉,咱们这京城的治安瞬间好了数倍不止,说是夜不闭户亦不为过。
老夫这几天也是托了督主的福,才睡了个安稳觉,于情于理都得敬徐督主一杯。”
他这话明面上是捧了徐伯清、捧了西厂,实则也在无形之中踩了锦衣卫一脚。
宋明德面上看不出何表情,只自顾自的喝着闷酒。
见仇远喝了酒,徐伯清目光微动的也跟着仰头喝下,现在他已经能确定朱文景这厮是打的什么主意了。
捧杀!
挑拨!
分化!
朱文景从见面姿态就放的很低,表面上一副礼贤下士之态,话里话外也都是捧人之词,而且他说道也都算是事实,并未胡编乱造。
问题就出在这。
西厂、东厂、锦衣卫这三者都是直属于永和帝的特殊机构,本来三者之间属于同级关系,并无阶级之分。
而他言辞中极尽所能的捧高西厂,又是皇帝肱骨,又是社稷砥柱,仇远又跟着举出具体的例子,看似说的没问题。
可三方只捧一方…
那让另外两方怎么想?
西厂的人回来了,侦破桉件的效率就高了,岂不是说锦衣卫和东厂无能?
派西厂的人和锦衣卫协同办桉,那是为了还雨夜的人情,结果到仇远嘴中,却变成了因为有西厂的加入,京城治安好了数倍,百姓夜不闭户。
一句话把功劳全算在了西厂的头上,这岂不就是用巴掌抽在锦衣卫的脸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就导致东厂督主刘源以及锦衣卫宋指挥使明明心有郁气却又没地方撒,只能生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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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在暗自思量着,自从陛下建立西厂之后,他们东厂和锦衣卫的地位变化。
现在刚出端倪,那以后呢?
即便他们明知道可能是有心人的挑拨、分化,但身处在督主和指挥使这两个位置上,他们也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这臭小子拿我当分化两厂一卫的工具人?’
徐伯清不以为意的抿了口杯中酒水,随后一边用余光打量着王府内来往的下人寻找邓坚,一边思量着朱文景此番作为有何目的。
两厂一卫都直属于永和帝一人,要背景有背景,要权利有权利,稳的很。
除非是永和帝快不行了,又或者夺嫡已经分出了胜负手,卖个好。
而朱文景现在想要用捧西厂的手段来暗中分化两厂一卫,肯定也不止是分化这么简单,大概率还是想着制造矛盾分化,然后借此拉拢一两家为自己所用。
可现在储君的位置都还未定…
他凭什么这么自信能拉拢到?
就在徐伯清疑惑之际,却见天目法眼一直关照的刘氏女将怀中酒水放在黑猫面前,而那妖异邪魅的黑猫也伸舌头舔了舔酒水。
随后刘氏女就像是逗弄小猫似的,手指蘸了下酒水逗逗猫,随即伸手在桌下掐了几个法诀,屈指一弹,一抹泛黑的灵光便窜向同席的二皇子朱文珏。
不用脑子想,定是动了妖术!
徐伯清目光微微一动,端起酒杯喝酒的同时,左手置于桌下同样屈指一弹。
就在那抹泛黑的灵光离朱文珏身体不足一尺时,忽地从侧面窜出一抹至纯至刚的气劲,气劲与灵光相撞,而桌布也无风自动的晃了晃,随即消弭于无形,没了动静。
“嗯?”
刘姮娥惊疑不定的用余光打量着同席之人,而她怀中的黑猫亦是警惕的抬起头,做着相似的动作…
见朱文珏毫无防备,同桌除了有一位阳气很足的太监之外,并没有仙修之人。
她刚想再试探一下,看看到底是谁出的手时,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一般,手上动作一僵,呆呆地看向那被唤作‘徐督主’的年轻人…
而就在她将视线转移过去的时候,却见那‘徐督主’竟也在笑吟吟的看向自己!
此时她突然想到了……
阳气很足的……太监!???
而徐伯清见那刘氏女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当即轻笑着转过头去看向她…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接…
也就在此时…
徐伯清想起观摩段鸿远悟道时的个中真意,想起自己持剑突破《意气诀》第三重的感觉,双目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犹如两柄出鞘的宝剑!
刘姮娥呼吸一滞…
而她怀中黑猫突然炸毛,一对异童童孔直接缩成一条竖缝状!
看到那人的目光,它的耳边似是响起来了一声清亮的剑鸣之声,仿佛有一对利剑直接刺入了自己的双目之中!
那黑猫的一对异童中忽地闪过一抹剑影,紧接着它收缩成竖缝状的童孔涣散,炸起的毛发也随之落下……
看那模样,竟是死了!
徐伯清微微颔首,就在他确认猫妖已经死掉,准备收回神的时候…
却见那只本来没了呼吸的黑猫竟诡异的又回了神,随即惊叫一声的从刘姮娥怀中窜了出去,犹如黑影一般,眨个眼的功夫便已消失不见……
“嗯?”
第一四五章 周贵妃心有愧疚,永和帝出宫赴宴…
“嗯?”
徐伯清见那黑猫死而复生后瞬间逃窜出门去,不经也感到有些惊奇…
这妖异的黑猫确确实实是妖,但只是个还没化形小妖。
论及道行的话,甚至还不如回京途中在龙王庙碰到的那只鼠精…
但从刘氏女身躯被占,以及黑猫死而复生这两点便可看出,此猫妖的道行虽浅,但术法有些邪性,可能有些跟脚。
刘姮娥看到那‘徐督主’似笑非笑的目光盯着自己后,面色隐隐有些发白,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及被这凶人看破了,当即遁出灵识而去…
而随着那抹灵识离体而去,刘姮娥的身子也随之一软,摇摇欲坠的便要跌倒在地。
“姮娥…姮娥!
朱文景在看到‘上仙’离去时,便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待察觉到刘姮娥的异样后,面色一变的连忙上前将其扶住…
主席上推杯换盏的宾客闻声一静,待看到王妃昏厥的异样后皆是露出几分茫然之态…
便是周贵妃也是如此。
“王爷,王妃这是怎么了?”
徐伯清目光微微一动,在天目法眼的加持下,他能清晰的看见有一抹灵光从刘氏女身上遁去,而刘氏女没了那抹灵光后,身虽未死,却已如行尸走肉一般…
他摆出一副关心的模样凑上前说道:“徐某略通医术,王爷若是信得过徐某,不若让徐某号号王妃的脉象?”
“不必了!
朱文景下意识的便拒绝了他的好意。
随即又担心被别人看出异样,便和四周之人解释道:“内人自产子之后,身子骨便一直虚弱,常有昏厥,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时人婚配早,女性十四五岁婚配生子实属寻常,骨骼还没长全便产子也导致妇女难产,以及婴儿夭折概率极高。
便是顺利产子后,若是不加以调养,也会元气大伤的落下诸多病根…
赴宴之人除了徐伯清之外,自然也就没人怀疑朱文景的这番说辞…
朱文景压下心中的焦虑,对着四周拱拱手,说道:“本王带内人回去休息静养,失陪片刻,还请诸位见谅。”
赴宴宾客纷纷感叹诸如‘王爷客气了’、‘为母不易’、‘须得让王妃好生静养才行’之类的宽慰话语。
徐伯清则是神色莫名的笑了笑…
上次潜入景王府被刘氏女按着灌喝奶茶的时候,就听刘氏女诉说过心里话了,也知道了他们夫妻感情不合。
而前番看出这景王府中闹了妖,还以为朱文景并不知情,遭了祸害,如今见他这般维护刘氏女…
甚至都不让人碰……
岂不说明他是知情的?
为夺储君,人妖勾结,残害兄长?
徐伯清见他扶着刘氏女远去,面上露出些许冷意。
暗想若是真如自己猜想的那般,那这朱文景的心可不是一般的黑…
而同席的周贵妃久居深宫,与旁人都不熟,又猜到自己儿子此前的一些用意,便一直都将注意力放在徐伯清身上…
见其一副若有所思之态,面容上还带着些许冷意…
周贵妃暗叹自家儿子太急躁了,捧杀挑拨的手段玩的也太过粗糙,让人看出来了。
更过分的是人家一番好意想要帮忙,他却想都没想的直接当众拒绝了…
这不平白恼了人吗?
而且,这人还是自己辛辛苦苦拉过来的,这番让人家如何看待自己?
周贵妃里外不是人…
面上也多了几分愁容…
徐伯清见猫妖逃走,朱文景也已离去,依然不见邓坚踪迹,当下也便没了留在这的兴致了…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猫妖逃走的方向,随即又看了眼同席的周贵妃。
想着周贵妃毕竟是朱文景的生母,也算是主家之人了…
便起身对着周贵妃拱拱手说道:“这酒也喝了,饭了吃了,西厂公务繁忙,徐某就不在此久留了…”
他声音一顿,随即说道:“等王爷回来,还望贵妃娘娘帮忙代传一声。”
“这……”
周贵妃微微一愣…
暗想徐伯清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应约前来赴宴已是不易,可入席后先是遭自家儿子捧杀,后好心帮忙却又被自家儿子当众拒绝,丢了面子。
便是换作自己这个妇道人家遭遇此事,心中多少都会有些怨怼…
见徐伯清已经‘气恼’的离席而去,她越发觉得自家儿子做的太过分了…
随即又想到徐伯清是受自己邀请而来的,来了又受自己儿子的气,自己若是不说明一番卖个好,就彻底恼人了…
当下她不再犹豫,紧忙起身离席的追了过去,叫道:“徐督主留步。”
“嗯?”
徐伯清出门后被人叫住,下意识的驻足,见周贵妃满脸歉意的赶了过来,眉头微蹙的问道:“娘娘喊我有何交代?”
周贵妃见他神色间隐隐有些不耐,满脸歉意的说道:“徐督主,妾身特来赔罪…”
“赔罪?”
徐伯清挑着眉头惊疑一声,随即客气的说道:“娘娘言重了,徐某受您邀请而来,如今这宴会还未结束,徐某却要提前离去,要赔罪也是我向娘娘赔罪才是。”
“……”
周贵妃听他说‘徐某受您邀请而来’,心中愈发尴尬…
也暗自责怪自家儿子不懂事。
当即赔笑道:“景儿年纪还小,不懂人情世故,若有得罪督主的地方,我这当娘的替他赔个不是,还望督主大人大量,莫要和他一般见识。”
“娘娘言重了…”
徐伯清想到朱文景的所作所为,可不是一句‘年纪小,不懂人情世故’就能揭过去的。
随即感应到那只猫妖身上残留的真意越来越澹,也不愿与她过多纠缠,便随口说道:“王爷胸怀大志,徐某何德何能和王爷见识?”
说罢,拱拱手道了一句:“西厂公务繁忙,徐某也还有要事在身,告辞。”
随即转身离去…
周贵妃愣愣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抿了抿唇角,心中也越发愧疚,最终叹了口气的回到席间落座。
主家不在,宴会的气氛自然也就澹了些,她身为主家之母,连忙又让‘三爷党’中的几位大臣好好作陪。
席间觥筹交错,众人推杯换盏。
就在宴会气氛愈发浓郁之际,门外突然响起门房先生带着颤音的叫唱声:“陛下驾到!
“……”
前一秒还热闹的宴会陡然一静。
近些年永和帝上朝的次数屈指可数,上次正式朝会还是一年前决定举办水陆法会那会儿。
期间相国代理朝政,虽然也召集过群臣召开过小会,但永和帝却很少露脸,更别提参加过什么宴会了…
而赴宴的一众文武官员皆是经营朝野多年的老油子,官职就没有四品以下的,自然也清楚的知道这点。
故而在听到‘陛下驾到’后,皆是愣在了原地,一时间竟都有种茫然无措之感。
属实想不通十多年没出过宫的陛下,今日是怎么有兴致来景王府的…
一众官员想不通…
周贵妃同样也想不通。
随即她又反应过来,陛下多年未出宫,此番前来景王府,岂不是天大的喜事?
她似是想到什么,面颊上不由得浮出一抹喜意;
而同席的朱文珏显然也反应了过来,面色隐隐有些难看,随即又换上一副笑容。
就在宴会上众宾客失神之际,永和帝着一声常服的走了进来,扫视一圈后见一众朝臣的茫然无措之态,他用揶揄的口吻笑道:“怎么?不欢迎朕?”
一众官员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离席俯身跪地,口呼:“臣,恭迎圣驾。”
“起来吧起来吧,今日是赴宴,又不是上朝,不必多礼~”
永和帝摆摆手,说道:“朕多年未曾出过宫,今日听闻孙儿都一周诞了,便心血来潮的来这景王府看看,你们都是赴宴的宾客,该吃吃,该喝喝,莫要管朕就行。”
“是是是……”
一众赴宴的官员起身后对视一眼,在几位老臣的带领下,重新回席位落座。
周贵妃紧忙上前行礼道:“臣妾恭迎陛下。”
朱文珏紧随其后,“儿臣见过父皇。”
“老二这些年倒是越发沉稳了…”
永和帝微微颔首,扫视一圈主席上的落座之人,挑着眉头问道:“老三呢?家中设宴,他身为主家,不在这作陪?”
“景儿刚在这作陪的…”
周贵妃闻言心头一慌,连忙指着身旁两个空出的位置解释道:“刚才景儿之妻刘氏突然昏厥…
景儿爱妻心切,便亲自扶着刘氏回房休息了,这会儿应该也要回来了。”
“哦~”
永和帝微微颔首,却也没多说什么。
朱文珏连忙将自己的位置腾了出来,笑道:“父皇难得出宫一趟,想来还未用膳吧,不若就着三弟的喜宴喝杯酒水暖暖身子。”
“有心了…”
永和帝摆摆手,见主席上除了自家老三和儿媳刘氏的位置,还有一个空位,便走过去说道:“这不还有一个位置吗,朕坐这就行了。”
“呃……”
周贵妃见状连忙上前解释道:“陛下,这位置是西厂督主徐伯清坐过的。”
“徐…伯…清…”
永和帝听到这名字后有些微微的失神,随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幽幽的问道:“朕的徐卿何在?”
第一四六章 被吓坏的九命猫妖
“已经回去了…”
周贵妃见陛下似乎对徐伯清有些上心,便解释道:“西厂公务繁忙,徐督主前来随礼,喝了几杯酒水后就和臣妾打声招呼回去公务了。”
“回去了啊~”
永和帝目光微动,显得有些失神,自顾自的咋舌道:“徐卿乃是朕的伟业支柱,朕竟迟了一步,可惜…可惜啊…”
他语气中有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惜,也有些好奇,似乎还有隐藏很深的……
嫉妒!
周贵妃闻言心中一惊…
属实没想到西厂,或者说徐伯清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居然这么重!
她暗自思量着,日后是不是得找个机会去慈宁宫找太后合计一下,也顺便找徐伯清好好赔个罪将这事揭过去…
能不能拉拢到是其次,若是因为些许小事而恼了陛下身边的亲信,那就不值当了。
朱文珏也是目光微凝,暗自思量着日后得找个机会好好接触一下这位西厂督主。
而同席的宋明德和刘源面色亦是一僵。
其中宋明德还好一些…
因为那天追捕段家兄弟的雨夜之后,他便清楚的认知到了自己技不如人,加之本身也没有要和西厂争的意思,故而并没有升起太多心思…
况且他也知道…
徐伯清还欠自己一个人情…
而刘源的心中却有些腻歪了,同为太监,一个东厂督主,一个西厂督主,手中的权利都是陛下赐予的…
如今陛下却说徐伯清是伟业支柱,那他的东厂呢?那他刘源呢?
吏部尚书李永思和刑部尚书仇远没有想那么多,对视一眼后连忙起身往边上挪了挪位置…
朱文珏见状说道:“父皇,李大人和仇大人挪了位置,可要再添一把椅子?”
“不必了…”
永和帝似是回过了神来。
他看着徐伯清坐过的位置,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莫名的笑道:“徐卿的这个位置就挺好,很好,朕就坐在这了…”
说罢,他便直接坐在了徐伯清之前所坐的位置上…
“……”
另一边…
朱文景将刘姮娥扶回卧室,斥散了想要来帮忙的丫鬟,锁上门窗后才到满脸急色的凑过去呼唤道:“上仙…上仙??”
“……”
见刘姮娥依然处于昏厥状态,怎么叫都叫不醒,上仙的本体又不知何故的熘出府了,他焦躁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面色也有些阴翳。
就在他最为烦躁的时候…
突然听到敲门声…
他本以为是上仙回来了,满脸喜色的上前开门,待开门后看到敲门之人竟是王府的管家,他面色不经一沉,厉声呵斥道:“不是让你们别来打扰本王吗?”
王府的管家满脸急色的说道:“老奴也不想打扰王爷啊,但是陛下来了。”
“谁来都不……等等……”
朱文景下意识的便想责骂,但随即似是反应了过来,脸色一正,瞪着眼睛呵问道:“你刚才说谁来了??”
“陛下…是陛下来了啊!王爷…”
王府的管家满脸急色,见自家王爷愣在原地,也顾不得身份尊卑了,连忙将他往外门拉,说道:“真是陛下来了,还问王爷您怎么离席没有作陪呢,您快走吧…”
“……”
朱文景一个激灵的回过神来,回头瞥了眼刘姮娥后,咬咬牙,当下也顾不得上仙了,连忙一路小跑的往前堂赶去。
…………………
徐伯清平常喜欢看书,所学颇杂。
而且时常观摩张太虚的几本论证书籍,不管是自身学识,还是内力,又或者是眼界,都已经积累到了一定程度…
故而观摩段鸿远在《意气诀》中所留的真意时,他的脑袋就像有刻录功能似的,只看一遍,便将段鸿远真意中所施展的那些手段尽数记了下来…
不说别的…
就那真意中对剑道的理解,徐伯清不敢说自己用的会比段鸿远更加精妙,却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就如刚才宴会上看出那猫妖的害人之意时,瞪的那一眼便是段鸿远参悟‘意境’时所悟出的‘目剑’之法…
以身为剑,以目为锋,以意杀人!
遇到修为不如自己的人,或是妖邪鬼魅之流的存在,对视上后,用眼神杀敌,并不是夸张…
那猫妖道行浅,修为薄…
被‘目剑’之法所斩后,虽然不知什么原因复活了,但身上还有‘目剑’之法的真意残存…
徐伯清便顺着那股残留的真意,一路找到城南…
终于,在一处荒废的宅院中感应到了那猫妖的妖气与自己残留的‘目剑’真意…
见四周无人…
他悄无声息的跃入宅院中…
随即运起天目法眼扫视一圈,目光停在了一处被杂草掩盖的枯井口…
他目光微微一动,随即冷笑着说道:“就你这点道行还敢来蹚水陆法会的浑水?”
“……”
徐伯清的天目法眼清晰可见枯井中的猫妖炸毛似的缩在一处,却并未作答,冷声说道:“我数三声,你选择是自己是出来,或者我亲自下去,看看你有几条命。”
“……”
“三…”
“二…”
“……”
徐伯清的‘一’还没数出口,却见那枯井中窜出一抹黑色灵光,径直往外而逃…
“还想逃!?”
他目光微微一动,伸手隔空一攥,院中的枯草尽数俯首,枝头的枯树无风自动,激荡的内力犹如龙吟!
“回来!
那猫妖驾着抹黑色灵光远遁,出了荒宅范围后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发现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似的。
便是身上的灵光都被捏的稀碎!
而它的身体更是不受控制的往回飞去!
想到刚才被那阳气很足的‘太监’一眼瞪死的一条命的惊惧,它挥动着猫爪子乱挠,‘喵喵’怪叫的想要挣脱束缚。
见挣脱不了,自己的身体又被拽回了那凶人身前,它刚准备开口求饶……
却惊恐的发现那凶人已运起中食二指点在了自己的猫头上!
紧接着便意识一空,脑袋炸了…
徐伯清见那猫首碎裂时并无血肉横飞之景,只是变为丝丝缕缕的黑气逸散,目光也是微微一凝…
又想到前番宴会上猫妖死而复生的事,便没有因为此时的猫妖之死而松手,依然运起内力攥着那无头猫尸体。
他倒想看看,如今脑袋都没了,这猫妖还能不能上演那死而复生的戏码……
突然…
在天目法眼的注视下,那逸散的黑气重新聚拢回无头猫尸的头部,紧接着便那无头猫尸上便重新长出了个猫首!
这……
还真能死而复生!?
“喵~~”
徐伯清看着再次死而复生的猫妖,眉头不经一挑,心中暗自惊奇的同时又是运起剑指,对着它的身体射出一道刚勐的劲气。
那猫妖刚刚死而复生,刚回过神来,却又发现那凶人的手指落了下来!
刚活第三条命还没来得及张口求饶,便感觉身体一胀…
紧接着再次没了意识…
又死了…
上次只是脑袋炸了,起码还留了个身子,这次直接连身子都炸成了那丝丝缕缕的黑气。
不一会的功夫…
却见那些炸散的黑气仿佛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的再次聚在一起,紧接着黑气由虚凝实,再次变成一只黑猫!
徐伯清心中一惊,暗想这猫妖的跟脚莫非是那话本中的九命猫妖!?
想归想,手再次落了下去…
“我……”
猫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那凶人的手指在视线中越放越大,随即意识一空…
第四条命也没了…
“你……”
第五条命…
“我……”
第六条命…
“饶……”
第七条命…
“命……”
第八条命…
徐伯清再次出手戳爆猫妖的身体,随即摩挲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再次聚拢的黑气…
在这荒院中已经接连杀了猫妖七次,算上之前宴会上的一次,就是八次了,这猫妖便是九命猫妖也快死完了吧?
而猫妖想到自己的九条命已经去了八条,而那凶人根本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心中越发绝望。
它也知道…
若是自己的第九条命显现,然后再死掉的话,那就是真的身死道消了…
它修行至今…
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也从未像现在这样惧怕一个人。
起初,它在心中哀嚎,酝酿着求饶的词汇,想着只要有机会,立马开口求饶…
不曾想,这阳气很足的太监,实在太凶了,自己刚复活他便出手,根本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
别说求饶了,命都快死完了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后来,便也绝望了…
就在它第九条命显现,准备放弃挣扎闭目等死之际,耳边却突然听到那凶人的声音:“你怎么不叫了?”
“……”
徐伯清眉头微蹙的看着攥住的黑猫,一连死了七次,他也有话想问,便没急着下手…
而那黑猫睁着眼睛愣愣地看着他,试探性的叫道:“喵?”
“……”
徐伯清面颊一抽…
而猫妖见那凶人居然没有像之前那样立马下杀手,一双异童猫眼变的水汪汪的,两颗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被吓的…
它边哭边叠着两只猫爪子做拜揖状,用那小女孩般的委屈哭腔抽噎道:“上…上仙,老爷,小…小妖知错了…小妖不求饶了。
但…但…小妖便是到现在都不知犯了何事冒犯到了您…
小…小妖不知道啊,您…您便是杀了小妖,也让小妖死的明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