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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官笙     气吞大明txt下载     气吞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图谋(求订阅~)

    崇祯稍稍思索,就笑着看着毕自严与李邦华,道:“朕听说,各地魏忠贤的三生祠都在拆,各地庙里的雕像不见了,魏忠贤今年的生辰,据说也不办了……”

    毕自严虽然知道,眼前的陛下对魏忠贤没有好感,但对于魏忠贤的一再抬举,对阉党的刻意庇护,令他有些不解。

    听着崇祯的话,毕自严心里默默,谨慎的道:“陛下,阉党之人多龌龊,若是借此让他们蒙混过关,臣担心,事后必要妖。”

    李邦华面无表情,坚毅的脸角愤然之色难掩。

    崇祯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这是他的班底,股肱之臣,不能不安抚,微微沉吟,道:“曹化淳,传话给魏忠贤,这道请罪书,

    朕不认可。必须严查到底,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给朕查清楚,

    不管牵扯到谁,

    都一律严办。令他不要耍心死,做不好,

    朕就换别人来做。”

    “是。”曹化淳不动声色的应着道。

    李邦华与毕自严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放松。

    崇祯当即转移话题,道:“对于新的盐课,

    朕是的想法,提举司,由户部任命,同时,

    都察院设专门机构监察,朕也会派内监监督。对于提举司、盐场等,要不定期核检,

    确保吏治清明。至于转运司之类,

    朕认为没有必要存在了……要挑选精兵强将,经得起考验的人去做事,而不是一群贪官污吏,

    亦或者庸庸碌碌,

    只知道喝茶品画……”

    毕自严躬着身,

    认真的听着。他清晰感觉到,眼前这位年轻陛下对整顿吏治的迫切之心。

    君臣三人,谈了足足一个多时辰。

    崇祯目送他们离去,

    坐在软塌上,思索片刻,道:“曹化淳,

    内库还有多少银子?”

    曹化淳上前一步,道:“皇爷,

    还有六百多万两。”

    “六百多万?”

    崇祯自语一句,摇了摇头,道:“还是不够。这样吧,宫里的用度,

    以及一些不必要的开支,

    都进行缩减。给户部匀一百万两,

    兵部匀一百万两,

    登莱,天津各匀三十万两。再留一百五十万两备用给卢象升三人……”

    曹化淳心里扳着手指头一算,惊道:“皇爷,那大内就所剩无几了……”

    现在的大明,很多事情被迫分的十分清楚。比如,国库没有钱,皇宫怎么可能有钱?所以,皇宫里,一直在想方设法的弄钱。

    派出去的那么多内监,未尝没有这个原因。

    崇祯摆了摆手,依旧思索着,道:“不着急。王承恩,你盯着魏忠贤,看看他还要耍什么花招。走,去看看皇嫂。”

    天启下葬,客氏死了,他得去见见张皇后。

    “是。”曹化淳与王承恩应着,等着崇祯走过,他们才转身跟着。

    张皇后现在居住在西二所,崇祯带着人,直奔这里。

    相比于坤宁宫,这里自然十分简陋,但张皇后住在这里十分自然,也相当舒心。

    没有处心积虑的防备客氏,为天启操碎心,放下担子的张皇后,虽然因为天启过世而悲伤,心里却分外轻松不少。

    天启下葬,

    张皇后自早上醒来后,就一直在收拾东西。

    一些天启时之物,她都要收起来。

    张皇后神情默然,心思不属,心情依旧难过,

    目光涣散的随手收拾着东西。

    她身后的宫女都不敢动,担心她们的话再次引起她们的娘娘触景生情,再伤心一番。

    “娘娘,陛下来了。”忽然间,有宫女进来,急声道。

    张皇后清醒过来,轻叹口气,理了理衣服,走出门外。

    “臣妾见过陛下。”

    她出门没走几步,就看到崇祯进来,连忙上前行礼道。

    崇祯观察着她,紫青色薄纱宫裙,脸上有疲倦,有悲伤,粉脸若有泪痕,举止无力。

    “皇嫂请起,朕来看看皇嫂这里。”崇祯看着她说道。他多少有些心疼这个皇嫂,早年陪天启在冷宫受苦,好不容易熬到天启登基,又来一个客氏,现在,才二十六七岁就丧夫。

    作为曾经的中宫皇后,她注定要孤寡一生了。

    “谢陛下。”张皇后起身,依旧低着头,她体态不振,精神萎靡。

    崇祯见状,与她一起进到厅里,两人坐下后,崇祯见张皇后神思难定,面容倦怠,道:“皇嫂,节哀。”

    张皇后勉强一笑,道:“臣妾知道。”

    崇祯不太擅长哄女人,尤其是这种时候,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

    场面有些静,有些尴尬,张皇后恍惚,崇祯可不能这么任由尴尬下去,故作沉吟的道:“皇嫂,客氏投井了。”

    张皇后猛的抬头,看着崇祯,想着之前崇祯答应她的话,嘴角抿了抿,那句‘是陛下做的?’没有问出口。

    这种话,肯定不能问出口的。

    崇祯哪想到张皇后会这样想,继续安慰着道:“客氏是罪有应得,皇嫂自后可以宽心了。今后这后宫,皇嫂无需避讳,可自由出入,若有什么难处,尽管与皇后、与朕说。”

    张皇后心里对崇祯充满感激,站起来,躬身道:“臣妾谢陛下。”

    她不止是恨极了客氏,同时客氏的死,也是抹去她男人不能言的污点,以免日后被人翻出来。

    崇祯跟着站起来,道:“皇嫂无需客套。若是……在宫里住的烦闷,也可出宫,回太康伯府住一阵子,以免触景生情,徒增伤悲。”

    “谢陛下。”张皇后勉强微笑着道。

    崇祯担心继续尬场,便道:“朕就是来看看皇嫂,皇嫂无恙,朕就回去了。”

    “臣妾恭送陛下。”张皇后现在也没有心思应付崇祯,本就不熟的叔嫂,哪有那么多话说。

    崇祯点点头,又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出了张皇后的居所,走在回乾清宫的路上,崇祯还在想着张皇后的命运,有些感叹,道:“这人世间有亿万人,人人命不同,这后宫更是如此……”

    曹化淳,王承恩跟在边上,没有说话。

    在崇祯走回乾清宫的路上,周国太进了坤宁宫,正与周皇后说话。

    母女俩说着体己话,不多久,就转移到了崇祯身上。

    张皇后低声道:“礼部那边已经递话进宫,请为陛下选妃,充实后宫,绵延子嗣。我正考虑着,怎么挑选。”

    以现在这种情况,肯定不能大张旗鼓的搞选妃,只能小范围的选择。

    周夫人听着,仔细想了想,低声道:“得选品性,家世都合适的。不然,你会受苦的。”

    大明的后宫,说起来真的是奇葩居多,大明皇帝多情种。

    有无故废后另立的,有后宫仅皇后一人的,有迷恋大他二十多岁的,有独宠贵妃近三十年的,有跟乳娘有染的。

    周皇后是知道张皇后的苦的,轻声道:“我倒是知道一些,就是陛下好像勤于政事,对于后宫,不怎么踏足。一个月来,陛下只来后宫三次。”

    周夫人却越发低声道:“你不懂男人,凡是小心一些。你要选,我陪着你,看仔细了。”

    周皇后就是想她娘陪着她,拉着她的手,笑着道:“女儿也是这个想法。这样,娘,你先在宫外悄悄打听打听,而后我找个机会,在宫里设宴,在眼前观察一下。”

    “这个好办,勋贵,世家的女子多得很,我帮你挑。”周夫人有些大包大揽的道。皇后的选择是有铁规,但妃嫔却没有。

    娘俩这边‘密谋’,嘉定伯同样没闲着。

    此时,嘉定伯府外不远处的一座茶楼。

    周奎身前,站着一个中年人,这人留着三角胡,双眼细小,笑起来就给人一种鼠样感觉。

    不笑还好,一笑就显得十分猥琐,鬼祟。

    周奎端着茶杯,面无表情的拨弄着茶水,道:“怎么样,三十万石粮食,你吃的下吗?”

    这人是钱铺的掌柜,名叫袁一溪。

    袁一溪一脸的拘谨讨好笑容,躬着身,道:“嘉定伯,这,不是小人吃不吃得下,而是你要这么多粮食……”

    三十万石粮食,不客气的说,可以打一战了。

    周奎漫不经心的抬起头,看向他道:“不该问的不要问。你要是不能做,其他人有的是。”

    “能做能做……”

    袁一溪连忙陪着笑,小眼睛谨慎的观察着周奎,道:“三十万石,嘉定伯,这个,不能像上次一样,您得付些定金了。”

    周奎不想出定金,淡淡道:“我那笔银子,是不是要到期了?”

    袁一溪笑容越多,道:“快了快了,还有十来天,到时候,连本带息,一同送到您府上。”

    周奎心里冷哼一声,道:“那就用这个利息,反正你们也不可能现在就动手,不得准备个十天半个月。”

    袁一溪一听,犹豫着道:“嘉定伯……这,不合规矩。”

    周奎慢慢放下茶杯,脸色冷了下来的,道:“你是觉得,我只能找你?三十万石的粮食,你知道多少利润吗?有的是人抢着接!”

    袁一溪越发的讨好,笑呵呵的道:“这些小人都知道。不过,嘉定伯,这个,行有行规,这生意,不是小人一个人的。再说了,三十万石,小人就是想担也没有这个本钱啊……’

    以一石八到九钱银子来算,起码二十五万两银子!

    周奎倒也知道,想了想,道:“好,我先给你五万两。粮食,还是从南方来?”

    袁一溪表情肉眼可见的放松,笑着道:“是是,现在只有南直隶有粮食,要两个月左右才能运到北方。”

    周奎知道这些商人的德行,说是两个月,起码要三个月。

    但三十万石粮食,加上漕运,三个月也能接受。

    周奎又拿起茶杯,道:“我还要布匹,三万匹。”

    ‘又是一笔大生意!’

    袁一溪心里暗叫,他其实并不在乎周奎要做什么,更不担心周奎的财力,能拿出一百多万放贷,不差这几十万两。

    他故作迟疑,又连忙陪笑着,道:“这个有,管够,嘉定伯想要多少,有多少。”

    布匹不比粮食金贵,这东西,遍布大明的作坊,平时还愁着卖不出去。

    周奎点点头,道:“我要尽快。”

    袁一溪当即就道:“嘉定伯,先期,我给您找两千匹,五天之内就到货。其他的,半个月之内,肯定给您筹齐备了。”

    周奎见状,忽然冷意的道:“我知道你们,不要想做什么手脚。要是东西不好,我一分钱不会给!”

    袁一溪堆着笑,道:“嘉定伯放心,真要是有什么问题,我哪敢向您要钱。”

    周奎不相信他,越发冷漠的道:“我会找人好好核验,真要是糊弄我,你知道我的身份!”

    袁一溪惶恐的抬手,道:“嘉定伯,您放一万个心,要是出了事,我的人头给您。”

    周奎这才多少放下一些心,道:“行了,做得好,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袁一溪脸上顿时又是那种讨好笑容,道:“能为嘉定伯做事,那是小人的荣幸,哪敢要您的好处。”

    周奎不掩饰的哼了一声,没有再多说,径直起身离开。

    袁一溪跟着,送他下二楼,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大街上。

    袁一溪这才双手抱在身前,疑惑不解的自语道:“这嘉定伯到底要干什么?三十万石粮食,三万匹布,够十万人用度了……”

    如果是其他人,肯定怀疑是图谋不轨了。但嘉定伯是当今皇帝的国丈,完全没有理由。

    “奇了怪了……”

    袁一溪想不透彻,继而忽然想到了什么,紧拧眉头,面色僵凝,左右看了一眼,急匆匆返回茶楼。

    西厂。

    魏忠贤站在来宗道、钱龙锡身前。

    来宗道与钱龙锡已经知道他们的命运,面无表情,没有将死的悲凉,也没有抄家的痛苦,更没有什么豁达之色。

    看着身前的校尉拿着一堆供状,让他们画押,他们并没有任何抗拒。

    魏忠贤站在不远处,神情冷漠,眼神里快意。

    ‘若是你们肯跟我,就不会有这个下场!’魏忠贤心里又恨又舒爽的想着。

    这两人,与他关系似远似近,都是给他写给贺寿表之类的人。

    这种人太多了,京城里有,辽东也有,比如那袁崇焕。

    还想保留着一丝所谓的文人骨气!

    在他看来,就是蛇鼠两端!

    还不是给他这个,他们鄙夷不屑的太监写了贺寿表!

    ‘而今,你们就要死了!’

    来宗道似乎从魏忠贤的表情看出了他所想,一个字都没有说。该说的,这么多天早就说完了。

    钱龙锡漠然不动,在供状上画押。

    他们是要被‘遣戍’,要么死在路上,要么死在戍所,总之不会太久。

    魏忠贤没有与他们废话的意思,拿起供状,看着他们画押的地方,道:“将他们看好了。”

    “是。”校尉连忙应着。

    魏忠贤整理好供状,就急匆匆离开西厂,要进宫禀报了。

第一百零七章 真香

    崇祯从西二所出来,还没走到乾清宫,就看到不远处,一群人追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追着一只小松鼠,跑跑跳跳停停。

    崇祯远远看着,这个小女孩一身翠花格子裙,扎着双马尾,四五岁模样,不由得好奇道:“朕记得,宫里没有这么大的小姑娘,这是谁家的?”

    曹化淳上前,道:“皇爷,这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嘉定伯的孙女,随国太一起入宫的。”

    崇祯哦一声,笑着道:“那也是朕的侄女了,走,去看看。”

    说着,他就向前走。

    “小姐,小姐,慢点,慢点……”有个中年妇人,弓着腰,双手要去托小女孩的腰,生怕她摔倒。

    但小女孩跟着小松鼠,左跑右跳,又不敢拦着,只能跟在后面呼喊。

    “你别怕,别怕,别跑……”小女孩奶声奶气,追着好像只有几步之遥的小松鼠。

    这是一条直道,两面都是高墙,小松鼠没处跑,只能向前,一步三回头。

    小女孩很着急,一直嘴上‘哄骗’着,伸着小手就要去抓。

    崇祯走的快了一点,很快追上小女孩。

    那中年妇人以及宫女见着,连忙行礼,道:“奴婢见过陛下。”

    小女孩回头,看到崇祯,眨了眨眼,又回头看着不远处的小松鼠,抿着小嘴,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过身,走过来,仰着小脸看着崇祯道:“你是谁啊?”

    崇祯笑着道:“你没听她们称呼吗?我是陛下。”

    中年妇人急忙拉过小女孩,低声道:“小姐,快行礼,在府里教过你的。”

    小女孩眨了眨眼,仿佛没有听到,与崇祯对视着,道:“她们为什么叫你陛下,你没有名字吗?”

    崇祯一怔,这个问题还真不好给小女孩解释,笑着道:“不叫陛下也行,叫姑丈吧,我是你姑姑的夫婿。”

    “姑丈。”

    小女孩瞬间就懂了,拉过崇祯的手就指着不远处的小松鼠道:“快,帮我抓它,它抢我吃的,肯定是饿了。”

    中年妇人连忙拉住她,一脸惊慌的看向崇祯,道:“陛下,小孩子胡言乱语……”

    “松鼠不能这样抓,”

    崇祯没有理会这中年妇人,与曹化淳,道:“去准备一张大一点的渔网,头上系点重物。再拿一个小笼子来。”

    曹化淳应着,示意身后的两个内监。

    两个内监掉头小跑走了,崇祯蹲下来,打量着小女孩,笑着道:“你叫什么?”

    小女孩小脸白净,大眼睛灵动,道:“妙妙。”

    说着,她好像想起什么,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两个不小的果子,捧着给崇祯道:“姑丈,请你吃。”

    崇祯见她粉雕玉琢,大眼睛清澈,微笑着道:“好。”

    他接过来,在胸口擦了擦,就一口咬上去,而后含混的道:“这松鼠哪里来的?”

    妙妙见崇祯吃了,她从口袋里又拿出一个更大一点的,一口咬上去,也含混的道:“不知道,嬷嬷说是从后山跑进来的。”

    崇祯想到了煤山,点点头,回头看向不远处的小松鼠。

    并没有跑远,就在不远处蹲着,看看前面,又看看他们。显然,到了陌生地方,它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皇爷。”内监拎着网出现在崇祯身后。

    崇祯站起来,伸手接过来,打开看了看,点头道:“可以。”

    崇祯看着那小松鼠,与妙妙笑着道:“你站着别动,姑丈帮你抓。”

    “嗯嗯嗯。”小丫头啃着手里的果子,双眼都是盯着不远处的小松鼠。

    崇祯将网整理好,就猫着腰,小步向小松鼠靠近。

    小东西似乎感觉到了,向身后看了眼,又回头盯着崇祯。

    崇祯慢慢靠近,估算着距离。

    猛然间,他突然加快脚步,向前冲了过去。

    小东西咕叽叫了一声,跳起来就要跑。

    崇祯健步如飞,看着距离,猛的将手里的渔网扔出去。

    渔网落地,将跑了几步的小东西罩在了里面。

    崇祯跑过去,双脚踩住渔网,将小家伙困在里面,同时转头道:“笼子拿过来。”

    身后的曹化淳等人已经快步过来,将笼子递给崇祯。

    “姑丈,姑丈,给我给我……”小丫头飞奔过来,看着已经被崇祯捧着手里的小东西,伸手就要去抓。

    小东西叽叽的叫,四肢拼命的挣扎。

    崇祯连忙拦住她,道:“不要着急,等朕将它关进笼子里。”

    崇祯担心小东西抓妙妙,将小东西从渔网里拿出来,放到笼子里关好,这才提起来,递给小丫头,笑着道:“好了,给你。”

    小丫头捧着不大的笼子,小脸蛋都是喜意,凑近看着里面的小松鼠。

    崇祯连忙伸手,挡在她脸前,道:“不要靠的太近,会被它抓到的。”

    小东西在里面上蹿下跳,不停的叫。

    小丫头倒是听话,没有在继续靠前,观察一会儿,忽然仰着小脸道:“姑丈,你帮我拿一下。”

    边上的中年妇人与一群宫女都吓坏了,这小祖宗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好。”崇祯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伸手就提着。

    小丫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堆零食,而后递到笼子里,看着小东西道:“给你吃。”

    小东西十分警惕,躲的远远的。

    小丫头见状,就将手里的零食一个个塞进去。

    崇祯看着小丫头,脸上都是微笑,这小丫头倒是有趣。

    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转头看去。

    到周皇后,周夫人等人急匆匆快步走过来。

    “见过陛下。”周皇后与周夫人脸上有不安之色,扫过妙妙一眼,行礼道。

    “奶奶,姑姑,我抓到了。”小丫头一把抱过笼子,小跑向两人邀功般的说道。

    周夫人陪着笑,道:“陛下,这是我孙女,第一次来宫里,不懂规矩……”

    崇祯道:“宫里能有多大规矩?这也是我侄女,以后宫里,她都可以去玩。”

    周夫人观察着崇祯的神色,又瞥向周皇后。

    周皇后将妙妙拉到身前,与崇祯道:“陛下,母亲进宫是来……”

    崇祯摆了摆手,看着小丫头道:“没什么可计较的,朕觉得妙妙很有趣,国太可以经常带她进宫来玩。”

    周夫人闻言,与周皇后对视一眼,两人紧张的神情悄然放松。

    小丫头捧着笼子,注意力都在里面的小松鼠身上。

    “我饿了。”小丫头突然抬起头,看着身边一大群人。

    崇祯想了想,道:“我也有点,咱们去吃点?”

    “嗯嗯嗯。”小丫头提着灯笼就走向崇祯。

    周夫人伸手拉,又没敢拉住,脸上都是拘谨的笑容。

    “走,你想吃什么?”崇祯转过身,递出手。

    小丫头很自然的伸手握住崇祯的一个手指,道:“我想吃鱼。”

    崇祯笑了,道:“这么巧,我也喜欢吃鱼,你喜欢吃清蒸,还是红烧?”

    “我吃水煮鱼头。”小丫头道。

    “鱼头?还有人喜欢吃着这个?”崇祯转头看着她道。

    小丫头仰着小脸与崇祯对视,道:“鱼头最好吃了。”

    崇祯哦了一声,道:“好,那待会儿你吃鱼头,他们已经去烧了,到我那就能吃了。”

    小丫头道:“好,我们一人一半,汤我也喝一半。”

    崇祯发觉,与这小丫头聊天十分轻松,仿佛忘记了那么多烦恼,牵着她,歪着头向前走,道:“我这里的碗比较大,你能喝一半?”

    小丫头也一直看着崇祯,道:“我肯定能,我娘说我上辈子是属猪的。”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一边走一边讨论着吃食。

    周皇后与周夫人两人对视一眼,都面露古怪。

    这爷俩,怎么这么投契?

    两人顾不上多说,快步跟上去,只见他们的讨论范围已经突破了鱼。

    “东坡肉不好吃,太油腻了。”小丫头道。

    崇祯道:“是有点油腻,但如果心情好,来一碗米饭,喷香。”

    “米饭吃东坡肉?下次我要试试。我还喜欢吃虾,水煮油炸都行……”小丫头砸了砸嘴,嘴角有可见的口水。

    “哎,这个我也喜欢,”

    崇祯发现在吃的方面,与这小丫头还真是志同道合,道:“我更喜欢水煮,咸一点,肉嚼在嘴里,劲道,入味,回味无穷……”

    ……

    两人一路说着,就来到了乾清宫,东暖阁。

    崇祯四人坐下,为了展现在吃的方面有研究,崇祯看着小丫头道:“吃饭之前,要吃开胃菜,而后一点点主食,之后再吃菜,最后再吃饭……”

    小丫头将笼子放在身前,双手抱着,道:“我爹说了,只要吃饱就行了。”

    崇祯嘴角动了动,意犹未尽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皇后见着,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周夫人十分拘谨,这还是第一次在宫里与皇帝坐一起吃饭。

    小丫头似乎已经过了讨论吃食的兴趣,盯着笼子里的小松鼠,即便里面已经堆满零食,还一个劲往里塞。

    小松鼠明显很怕,缩在角落,一动不动。

    这会儿,王承恩悄步进来,看了眼众人,来到崇祯身后,在他耳边低声道:“皇爷,户部那边来人说,前礼部侍郎周延儒去户部,捐纳了八万两银子。”

    崇祯眉头一挑,转过头,道:“周延儒?”

    王承恩点头:“是。”

    崇祯自然知道这位,在历史上,这位在明末是有名的‘昏相’,在位时间很长,却没干成一件事,最后是被赐死的。

    ‘又是一位投机者……’

    崇祯看的清楚,想着朝局的不断变化,心里沉吟着:‘朝廷的吏治清理在加快,空缺的位置越来越多,是要给一些人信号了。’

    阉党多无能之辈,虽然东林党同样不少,但他需要那些真正有能力的人看到,能够主动站出来,入仕填补空缺。

    “这样,”

    崇祯侧头与王承恩,道:“工部是不是差了一个侍郎,让这个周延儒替补吧。你去内阁,就说朕的意思。”

    “是。”王承恩低声应着,悄步出去。

    内阁不论是首辅还是阁臣,没有一个敢与崇祯硬气说话的。与天启三年前那些东林阁臣,敢与天启据理力争,大喊大叫简直是天壤之别。

    崇祯目光转动,就看到周夫人,周皇后,妙妙三人的眼神都在他脸上,不由笑着道:“没什么事,咱们吃咱们的。”

    说着,就有几个宫女端着盘子,一个个进来。

    妙妙看着崇祯,睁大双眼的道:“姑丈,那个,侍郎是很大的官吗?”

    崇祯点头,道:“不算大,怎么,你想做官?”

    小丫头哪里懂,却兴奋的连连道:“我要做很大很大的官……”

    崇祯看着她,目光笑意闪动,片刻道:“我这宫里,好像是缺了一个掌事女官,那就你了吧。”

    小丫头眨了眨眼,她分不清这掌事女官是多大的官。

    周皇后却心知肚明,乾清宫根本没有几个宫女,哪需要什么掌事女官,哄着侄女道:“是很大的官了,乾清宫以后都归你管了。”

    小丫头顿时开心了,拿起筷子就去插鱼头。

    一只手拿不住,就两只手,还是拿不稳、颤巍巍的,直接站起来,双手用力托着送到崇祯的饭碗,道:“姑丈,这个鱼头都归你。”

    崇祯其实不喜欢吃鱼头,见着还是笑着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小丫头嘻嘻一笑,就去夹鱼肉吃。

    崇祯见着,又看向碗里的鱼头,不知道该从哪下筷子,瞬间就觉得上当了。

    周夫人见着,在小丫头耳边低声道:“忘了府里的规矩了?”

    小丫头埋在碗里吃鱼,头也不抬。

    周皇后见着,将崇祯的碗拿到她身前,又将她的碗给崇祯,道:“陛下,臣妾喜欢吃鱼头,给臣妾吃吧。”

    崇祯嗯了一声,道:“你们家怎么都喜欢吃鱼头……”

    他喜欢吃鱼,却从来不吃鱼头,不知道鱼头有什么好吃的。

    “鱼头可香了。”小丫头嘴里都是鱼肉,抬着头看向,小脸认真的说道。

    崇祯不想跟他辩论,开始吃鱼。

    周皇后吃了几口,与她母亲对视一眼,又观察着崇祯的侧脸,轻声道:“陛下,礼部那边上书臣妾,请为陛下选妃,充实后宫……”

    这会儿,崇祯的筷子正在与小丫头的筷子抢夺一块鱼肉,随口道:“不管他们。”

    周皇后瞥了眼鱼菜碟,道:“陛下,礼部是想……”

    “嘿,”

    崇祯他抢到了,满脸笑容的道:“管他们想什么呢,管天管地,管到朕头上来了。”

    小丫头瘪着小嘴,似有些不服气的瞪着崇祯。

    崇祯就吃的更香了。

    周皇后见着,与她母亲对视一眼,周夫人不动声色的微微摇头。

第一百零八章 众正

    崇祯这边吃着饭,曹化淳到了内阁。

    首辅黄立极还在‘闭门自省’中,是以,内阁由次辅张瑞图主事。

    曹化淳来到张瑞图班房门前,并没有走进去,静静的看着张瑞图。

    张瑞图伏案正在急急的写着什么,并没有抬头,所以没有发现曹化淳。

    有小吏过来,都被曹化淳挥手赶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瑞图落笔,习惯性的直起腰,刚要放下笔,余光就看到门口站着人,抬头看去,见是曹化淳,神色微惊,连忙放下笔,快速合上奏本,站起来笑呵呵的道:“曹公公,什么风,帮您吹过来了?”

    看出张瑞图迎过来,曹化淳微笑着迈步进去,道:“见张阁老在忙,咱家没敢打扰。”

    张瑞图侧身让曹化淳进来,故作不悦的道:“这帮没眼力劲的东西,让曹公公等这么久,快请坐,来人,看茶。”

    曹化淳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张瑞图,道:“张阁老,这是忙什么?看您半天没有抬头。”

    张瑞图一脸的笑容,道:“都是些繁杂之事,比不得曹公公侍奉陛下。曹公公亲自来我这是?”

    曹化淳刚要说话,就有小吏来上茶,他等小吏走了,这才说道:“怎么没见魏太监?”

    张瑞图一直悄悄的观察着曹化淳,见他转移话题,便故作疑惑的道:“这个,我倒是不知道。”

    虽然崇祯让魏忠贤坐镇内阁,还复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实际上,魏忠贤在内阁的班房绝大部分人时间是空着的,他也从来没有再沾司礼监的边。

    曹化淳面色不动,心里意外。

    按理说,魏忠贤早应该入宫,禀报‘来、钱’二人的结案了,却迟迟不见入宫。

    转瞬间,曹化淳就微笑着,道:“元辅,还在府里?”

    张瑞图瞥了眼门外,凑近了一点,低声道:“公公,您也知道,按照规矩,起码是三天时间。”

    朝臣被皇帝训斥,勒令反省,不管是真的雷霆之怒,还是一时处置,朝臣都不可能第二天就请罪上班,三天时间,是传统时间。

    曹化淳点点头,黄立极的态度,一直诡异莫测,既不站队皇帝,也不站队阉党,或东林党。

    张瑞图观察着曹化淳的神情,顿了一会儿,道:“公公,今天来是?”

    曹化淳立刻收敛心思,道:“是这样。刚刚户部那边来消息,说是前任礼部侍郎周延儒,捐纳了八万两银子。值此群臣冷眼旁观之际,犹显难能可贵,又有人举荐,皇爷的意思,是复起他为工部侍郎,要咱家来内阁与诸位阁老商议一下。”

    ‘周延儒?’

    张瑞图自然知道这个人,天启四年,以‘父丧丁忧’为名,辞官回乡守孝了。

    ‘这个人好像并不是东林党人……’

    张瑞图心里若有所思,旋即就道:“既是陛下的旨意,何须曹公公跑一趟,我这就命人起草任命。”

    “劳烦张阁老。”曹化淳笑着道。心里却忽然有些明悟。

    现在的内阁,首辅黄立极态度晦涩,从未见反驳上意。张瑞图是个众所周知的小人,他不敢。周道登是个应声虫,只知道点头。崔呈秀,周应秋,杨景辰更不敢有不同意见。

    这偌大的内阁,七个阁臣,个个心怀鬼胎,居心叵测,令他们根本不敢有与新皇帝争辩的勇气!

    ‘这是皇爷刻意留下这些人的原因吗?’曹化淳心里暗暗想着。

    张瑞图现在是小心翼翼,一直在揣摩崇祯的真正心意,难得能与崇祯身边的大太监独处,自然是舍不得放过这个好机会,瞥了眼外面,笑着低声道:“曹公公,我听说,曹家那边,有几个人要入仕了?”

    曹化淳虽然入了宫,成了太监,但曹家确实是书香门第,族里人才不少。尤其是曹化淳成了崇祯的大太监,曹家乘风而起,在京中地位大升,不知道有多少人巴结。

    司礼监大太监,号称‘内相’,这‘内相’的实际影响力与权力,往往可能比外相,也就是首辅还大!

    魏忠贤就是最显赫的例子!

    曹化淳见张瑞图这么说,有些皮笑肉不笑的道:“皇爷特意点了曹家两人,有劳张阁老费心了。”

    张瑞图想拉进与曹化淳的距离,见曹化淳将崇祯抬出来,笑容不变,道:“陛下圣明。这内阁里还差不少位置,比如中书舍人就空悬许久,不知,陛下,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中书舍人,简而言之就是内阁的大秘书,虽然只有从六品,可位置十分险要,是一个外人抢破头的官位。

    魏忠贤就是拿前任中书舍人汪文言开刀,诛杀了东林七君子,开启了对东林党的疯狂屠戮。

    说是询问崇祯,实则上,这是明晃晃的给曹化淳的‘官贿’了。

    曹化淳明白这话里的意思,皮笑肉不笑都没了,道:“张阁老还是去问皇爷吧,咱家就不传这个话了。”

    张瑞图见曹化淳不肯接,也不敢说的露骨,以免落下话柄,见小吏拿着文书过来,笑呵呵的站起来,道:“曹公公说的是。我这就签署。”

    张瑞图拿过文书,起身来到他的书桌前,打开审阅一遍,拿起笔署名,而后盖印。

    “曹公公,好了。”张瑞图盖好后,递给曹化淳,一脸的笑容。

    曹化淳接过来,道:“有劳张阁老。”

    一部侍郎的任命,在崇祯的态度明确下,没有任何阻碍。

    换做以往,首先是要有人举荐,而后朝会讨论,争论个十天半月,随后内阁再讨论,最后才能送到司礼监盖印。

    在历史上,崇祯朝的朝推,尤其如此。

    主要原因,还是皇帝无所定计,甚至还搞出了‘枚举’,也就是抛硬币决定阁臣人选的荒唐事。

    曹化淳并没有与张瑞图多寒暄,带着内阁拟定好的任命文书出了内阁,转去司礼监,而后须崇祯御览,再去司礼监盖印,最后才能发出。

    在曹化淳在宫里来回穿梭的时候,他提及的魏忠贤,这会儿正在崔呈秀的密室中。

    崔呈秀面色沉着,听完魏忠贤的话,分析着道:“干爹,陛下不认可,其实并不重要。霍维华已经认罪,那所有事情就都是他干的。”

    魏忠贤驴长大脸都是沉冷之色,道:“我现在越来越摸不清陛下的心思了,我在禁军中的人,基本上都被撤换了。宫里也不剩几个,东厂,锦衣卫那边除了报个信,基本上做不了什么……”

    崇祯的动作是连绵不绝的,对于他应该掌握的权利,在不断的收回。对于自身的安全,更不会放给任何人。

    在崇祯收回帝王大权的过程中,受损最严重的,无疑就是魏忠贤与阉党了。

    崔呈秀现在比魏忠贤安心,因此更显冷静,听着魏忠贤的话,点头道:“不止是宫里这些,干爹,六部,尤其是我的兵部。王在晋,高第等人已经到京,南京的刘廷元也快了……兵权已经完全没有了。不过,这是正常的,我并不奇怪。干爹,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重获圣心,只要能获圣眷,一切都可再来!”

    这是魏忠贤一直想着的,但宫里的这位不同于天启,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反而勤政的过分,与他兄长,与他老爹,与他爷爷都完全不同。

    魏忠贤仔仔细细的考虑着,沉着脸,道:“暂且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霍维华,我会想办法,让他以一个合理的方式自杀,不引起怀疑,彻底了结……”

    他话音未落,密室外,响起三声敲击声。

    魏忠贤与崔呈秀脸色陡变,都看向入口。

    崔呈秀走过去,拉开门一丝。

    外面的人连忙低声道:“老爷,内阁那边的消息,周延儒去户部捐银八万两,被陛下复起为工部右侍郎。”

    崔呈秀关上门,转回魏忠贤。

    魏忠贤已经听到了,神色微沉,直起腰,道:“周延儒是东林党人?”

    他倒是知道周延儒,却并不熟悉。这个人,在天启三年左右就辞官了。

    崔呈秀坐下后,摇头道:“不是,他应该是冯铨的人,我听说他们是至交好友。”

    魏忠贤听着,神色微松。

    只要不是东林党人就好,他与东林党人结下了死仇,如果东林党人复来,他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崔呈秀没有在意周延儒,而是自顾的思索着道:“再过两天,我就能回内阁。到时候,我借用权力,可以将霍维华一案了结。将一切事情按在他头上,将来即便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推给他……然后,咱们就可以徐徐图之,不用那么手足无措……”

    自崇祯登基以来,魏忠贤与阉党就一直处在一种惶恐不安中,没有几个人是安生的。

    阉党的不断分裂,阉党高层与魏忠贤不断疏远,都是这个原因。

    魏忠贤是这么想的,忽而凑近一点,低声道:“我在宫里还有几个人,是潜邸老人,这些人十分爱钱,我可以透过他们,在皇爷面前为我美言,通风报信……”

    崔呈秀立刻道:“这个关系,干爹一定要维护好,十分重要。要是能够提前知道陛下的心意,我们就能对症下药,拿捏准了,或许是我们重获圣眷的关键!”

    魏忠贤看着他,心里已经在思索着办法了。

    他在宫里,确实有‘几个朋友’,太监无女色,都是好吃好赌好钱之辈。

    与此同时,乾清宫。

    崇祯四人已经吃完了,周国太出宫,倒是妙妙留了下来。

    小丫头吃饱喝足就喊困,然后在崇祯的软塌上睡着了。

    在崇祯说‘等她睡醒,朕派人送她回去’之后,周国太没办法,只好先行出宫。

    崇祯坐在软塌的另一边,手放在小桌上,看了眼睡熟的小丫头。

    四仰八叉,抱着枕头,流着口水,不时咂咂嘴,梦里似乎还在吃着什么好东西。

    崇祯笑着摇头,自顾的批阅奏本。

    这时,王承恩悄步进来,递上了三道奏本。

    没有重要的奏本,王承恩不会亲自送过来,崇祯接过来,打开看去。

    第一本,是冯铨的请求辞官的奏本,言称‘父病重,乞骸归,葬于故里’。

    这不是冯铨第一次拿他老爹当借口了。

    崇祯没在意,翻看第二本,这是周应秋的儿子,周龙遇代为上奏的,言称‘父病疾,不堪任,代为请辞,不误国事’。

    崇祯挑了挑眉,瞥了眼王承恩,打开第三本。

    “啧……”

    崇祯忍不住的啧出声,余光瞥了眼小丫头,见她没反应,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还是一道请辞奏本,是杨景辰的,这位还是老理由,就是德行不配,能力不足,请求辞官,并举荐了李标。

    这李标,与韩癀一样,也是东林党人,东林巨擘赵南星的门生。

    这不是第一个举荐李标的了。

    ‘李标……’

    崇祯思索着,片刻又轻声道:“还得再等等。”

    周延儒的复起,是一个信号,他得看看这个信号的作用,才能判断下一步。

    崇祯将三道奏本放到一旁,与王承恩低声道:“冯铨父亲装病朕是知道的,周应秋真的不行了?”

    周应秋七十岁的人了,什么时候死都不奇怪。

    王承恩躬着身,道:“奴婢让人去看了,周府一片哀默,是否要动用东厂密探……”

    崇祯目露沉吟,道:“算了,不值得。三道奏本全部留中,这三人,一个不准走。”

    想跑,门都没有!

    “是。”王承恩应着,悄步后退。

    崇祯继续批阅奏本。

    这些奏本,五花八门,什么事情都有。手里这道,是苏州织造太监李环的奏本,言称太湖发现了一块奇石,天然的‘崇祯’草书二字,认为是祥瑞,请求入京献宝。

    ‘这真要是运到京,这么大东西,从打捞到沿途运送,起码花费数万两银子……’

    崇祯在这道奏本是画了个×,否决了。

    一边是国库极度困顿,一边是下面挥金如土。

    不说这‘祥瑞’,魏忠贤那一百多座三生祠,一座就动辄数万,数十万两银子。

    ‘这个国家,真的是病的严重了……’

    崇祯默默想着。

    曹化淳悄步进来,瞥了眼熟睡的妙妙,将任命文书递给崇祯,低声道:“皇爷,好了。”

    崇祯伸手拿过来,翻开看了眼,递给他,道:“发下去吧……等等,让这个周延儒先来见朕。”

    “是。”曹化淳见崇祯将这道任命文书放在一旁,应着道,缓步后退。

第一百零九章 阉党不能倒

    不得不说,妙妙的睡眠质量真的很好。

    天色将晚,才幽幽醒来。

    她坐在崇祯对面,揉着眼,第一局就是:“姑丈,我饿了。”

    崇祯不由得一笑,这丫头,醒来就喊饿。

    崇祯转过头,看向王承恩,道:“给她弄些吃的,再让宫女带她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崇祯看到,小丫头身前湿了不少,不知道是汗还是口水。

    “是。”王承恩应着。

    小丫头倒是很听话,抱着枕头就下床,小脸有些迷迷糊糊的向外走。

    崇祯看着她抱着枕头走出,不由得又笑了,自语道:“什么时候,得给她弄个好看的娃娃……”

    说着,看向右边的窗户,见天色快黑下来,道:“魏忠贤还没来……”

    曹化淳连忙上前,道:“奴婢问过了,魏太监据说在西厂来来回回,好像有什么事情。”

    崇祯双眼微微眯起,道:“有意思了……”

    魏忠贤不急着入宫,那就是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更重要的事情,就是比讨好他更为重要。

    什么事情,比讨好他更重要呢?

    在崇祯看着窗外的时候,周延儒入宫了。

    崔呈秀能得到消息,冯铨自然也不会晚,他得到了,第一时间就告诉了他的至交好友周延儒。

    周延儒神情平静的走入承天门,心里却是激动又紧张。

    ‘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他心里兴奋的想着。

    他没有找人举荐,而是去户部捐纳了八万两银子,以投石问路,哪里想到,刚捐不久,就得到了他将被复起工部侍郎的消息!

    虽然相比于吏部侍郎次了一点,但以现在的朝局来看,他相信,最多半年,他就能入阁!

    他跟着引路的内监,心里在琢磨着面圣的措辞。

    还来不及让他多想,刚到内阁不远,就看到冯铨站在桥头等着了。

    “玉绳。”冯铨率先开口,一脸的笑容称呼周延儒的字。

    周延儒快步上前,抬手,矜持有礼的道:“冯兄。”

    冯铨瞥了眼内监,来到他身旁,与他一同并肩向前走,道:“恭喜玉绳了。”

    周延儒对于冯铨的通信还是心怀感激的,碍于有内监在,不好多说,便道:“惭愧惭愧。”

    冯铨瞥着周延儒,同样没有多说。

    两人走在笔直的大道上,直奔乾清宫。

    虽说两人是好友,好像关系一直都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不论是冯铨,还是周延儒,都感觉到彼此之间似乎有着难以言说的隔阂。

    不多久,两人就到了乾清宫。

    “启禀皇爷,冯铨,周延儒求见。”一个内监站在东暖阁门槛外,躬着身道。

    崇祯头也不回的嗯了一声,道:“让他们进来。”

    “是。”内监应着道。

    冯铨与一身工部侍郎官服的周延儒,出现在门外,两人分先后,迈步进来。

    崇祯转头看去,略过冯铨,只见周延儒脸角方正,相貌堂堂,目光清正,步伐严整,一看就是那种义正言辞,认真做事的干吏模样。

    ‘好皮囊……’崇祯暗自道,但即便不知道这位的德行,却也过了以貌取人的年纪。

    “臣冯铨/周延儒,参见陛下!”

    两人来到近前,同时抬手躬身行礼。周延儒是不急不缓,不卑不亢。

    崇祯双眼微闪,盘坐在软塌上,笑着道:“二位卿家免礼,赐座。”

    “谢陛下。”两人同时应道。

    周延儒来之前是做足了功课的,在冯铨边上从容落座。

    崇祯没有理会一心想辞官的冯铨,目光都在周延儒身上。

    要说这位,确实有才华,连中会元与状元,朝野风评极好,但后世的品性,又真的很不堪。

    周延儒是第一次见崇祯,虽然躬着身,低着头,但一直悄悄打量。

    继位不到一个月,就将朝局牢牢控制在手中,这份手段,先帝是比不过的。

    ‘他应该是要剪除阉党的,我要怎么做才能立下大功,晋位入阁……’周延儒神色不动,默默的想着。

    “周卿家,你对朝局怎么看?”突然间,崇祯的声音,仿佛在他耳边响起。

    周延儒连忙起身,抬起手,余光扫了眼冯铨,故作沉思片刻,道:“回陛下,臣认为,朝纲不振,国政败坏,皆因党争而起,臣建议,严禁结党,肃清吏治。”

    冯铨端坐着,面无表情。对于周延儒的话,没有一点反应。

    这种场面话,谁都会说,大明朝野说了几十年了。

    东林人说了几十年,反而一度成了大明最大的朋党。

    崇祯微笑,道:“卿家继续说。”

    周延儒没想到冯铨会与他一同来,心里有些顾忌,转变了想好的措辞,道:“陛下,朝臣结党,必然绵延地方、边关,朝廷内斗如火,地方、边关内讧如潮,无休无止,坏于朝政,苦在百姓!臣认为,我大明之险要,不在外,而在内。吏治清则国政明,国政明则百姓安,百姓安则天下定……”

    崇祯一直保持着微笑,心里已经听明白了。

    周延儒的话,十分具有迷惑性。这一大堆看似句句在理,实则都是废话,没有一点具体办法。

    “有理,卿家继续说。”崇祯脸上表现出了浓浓的兴趣。

    周延儒也不怵,继续道:“陛下有中兴大明之志,臣十分信服。在臣看来,须有三点,第一,吏治清明。其二,大政统一。其三,用人得当。”

    “说说第三点。”崇祯顺手拿过茶杯,一副要长谈的模样。

    冯铨有些坐不住了,他并不在乎周延儒说什么,朝臣说大话是基本能力,问题是,他是来当面致仕的,可不想枯坐的陪着。

    他又不能强行插话,只得强按耐心的等待机会。

    周延儒见崇祯愿意听,心里还很高兴,便道:“陛下,自万历三十年以来,内阁腐朽,酣斗不止,六部随声应和,言官闻风而动,国政莫不在纠结在败坏,民心士气不断损耗,长此以往,必是大祸,不可不防!”

    崇祯喝了口茶,道:“卿家继续说。”

    周延儒长篇大论了这么多废话,眼见崇祯没有表示,余光又瞥了眼冯铨,面色坦荡又果断的道:“陛下,吏治,臣请从内阁开始!”

    周延儒在京这么多天,一直在研究朝局,或者说,在揣摩崇祯的心思。

    自从黄立极、崔呈秀被崇祯勒令闭府自省,他就断定,阉党不可长久。这一句话‘从内阁开始’,是他笃定的崇祯心思,也是试探的第一步。

    崇祯慢悠悠的放下茶杯,看向冯铨,道:“冯卿家,你认为呢?”

    冯铨连忙站起来,抓住机会的道:“回陛下,臣庸碌无为,自请辞官,退位让贤。”

    崇祯看着他,笑着道:“谁不知道,冯卿家与周卿家是好友,周卿家的话,能指的是冯卿家?”

    崇祯不动声色将冯铨挡了回去,又转向周延儒,道:“周卿家指的是谁?”

    冯铨嘴唇动了动,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周延儒则有些紧张了,见崇祯问的直接,他心里犹豫一番,还是暗自一咬牙,脸上沉色慨然的道:“陛下,首辅黄立极,昏聩无能,位居首辅,未闻能事,臣请罢黜!”

    崇祯眉头一挑,这周延儒还真敢说啊。

    崇祯看着周延儒,倒是没料到他这么敢说,再次拿起茶杯,拨弄着茶水,又看向冯铨,道:“冯卿家怎么看?”

    阉党内部,以冯铨,崔呈秀等人为首,极力想要搞掉黄立极,取而代之,这不是什么秘密。

    冯铨神色有犹豫一闪,道:“回禀陛下,元辅,还是忠心耿耿的。”

    冯铨这话,说的就很有艺术了。

    崇祯喝了口茶,点点头,道:“二位卿家的意思,朕明白了。周卿家是第一个在朕面前直言不讳的,朕很欣慰。内阁还空缺两位……嗯,周卿家刚刚复起,不宜过急,朕给周卿家留一个位置……”

    周延儒心头是又惊又喜,怎么都没想到,这位年轻的陛下这么直接!

    但他脸上不动分毫,抬起手,道:“直言君上,无所隐晦,臣之本分。”

    崇祯目光在周延儒,冯铨脸上来回扫视,旋即就笑着道:“这本分二字,周卿家说得很好。嗯,工部的杨尚书目前忙着整修河道的事,周卿家明天便可去工部上任,二位卿家仔细商讨,拿出一个方略给朕看。”

    “臣领旨。”周延儒肃色抬手说道。他面容堂堂,举止有措,给人就是那种正直忠勇,能臣干吏的感觉。

    ‘难怪历史上的崇祯会被他给迷惑……’

    若不是知道这位的底细,崇祯真可能就信了他。

    “启禀皇爷,魏太监求见。”这时,有内监匆匆过来,躬身在门槛外说道。

    崇祯对冯铨,周延儒压了压手,道:“二位卿家坐。”

    说完,又看向门外,道:“让他进来吧。”

    “是。”内监应着,快步离去。

    冯铨与周延儒落座,两人都微躬着身,神情不动,心里却各有念头。

    冯铨则有些不太想见魏忠贤,经过心头多番挣扎后,他还是决定辞官跑路,不想再与魏忠贤有多牵扯。

    周延儒则是心怀畏惧,心头悄然警惕。

    魏忠贤,是大明朝野,共同的心魔。

    魏忠贤很快就来了,他躬着身,驴长大脸都是恭谨之色,迈过门槛,见冯铨与周延儒都在,目不斜视的上前,道:“奴婢见过皇爷。”

    他话音刚落,崇祯就看到妙妙抱着枕头进来,见这么多人也不胆怯,直奔崇祯,脆生生的道:“姑丈,我要回家了。”

    崇祯见她穿着干净,头发都梳过了,笑着道:“不一起吃点?”

    小丫头站到崇祯身前,仰着小脸道:“我在姑姑那吃过了,姑姑说,让你晚上回她那睡,有事想跟你在床上说。”

    魏忠贤,冯铨,周延儒,曹化淳,王承恩等都没有什么表情。

    崇祯依旧感到丝丝尴尬,拿起茶杯,道:“你不要胡乱传话,行了。王承恩,你送她回去。”

    小丫头看着崇祯,眨着眼,好像在回忆,道:“姑姑好像说的是床啊……”

    崇祯余光扫了眼其他人,伸手推开她,道:“是房,行了,早点回去吧,你奶奶等急了。”

    小丫头哦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嘀咕道:“我怎么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崇祯没理会她,等她走了,看向魏忠贤,笑呵呵的道:“魏卿有什么事情?”

    周延儒听着这个称呼,暗暗皱眉,但心里并不后悔在崇祯面前攻击黄立极。

    在他看来,黄立极是非罢不可,无非是时机的问题。

    魏忠贤连忙举过一道奏本,道:“皇爷,‘来宗道、钱龙锡串连不法’一案,奴婢已经查清楚,二人也认罪,请皇爷过目。”

    崇祯面色平静,伸手接过来。

    打开看去,只见罪名罗列了十二条之多,并且除了来宗道,钱龙锡二人外,还牵连了十多人,其中丰城侯李承祚赫然在列。

    大部分是戍边,抄家,也有最短的是刑期七年,一个吏部员外郎。

    崇祯静静看着,不动声色抬眼审视魏忠贤。

    冯铨悄悄观察着崇祯,见他神色平静中,似藏有狂风雷霆,心头越发不安,打定主意要辞官离京。

    “好,就这么办。”

    崇祯将奏本合上,语气平常的道。

    “是。”魏忠贤佝偻着腰,平静从容。

    崇祯又注意到冯铨,眼神微动,心里计较起来:‘冯铨,周应秋,杨景辰都想跑,魏忠贤又搞诛连警告,看来,阉党确实是要崩……’

    崇祯静静片刻,忽然道:“魏卿,霍维华一案,决不可轻巧放过,背后还是有人。朕问你,崔呈秀,究竟有没有涉案?”

    崔呈秀,可是阉党的一大核心,很多事情都是崔呈秀在操弄,是魏忠贤手里最锋利的刀,甚至没有之一。

    提及崔呈秀,冯铨变色,周延儒目光发紧,不远处的曹化淳,王承恩都不自禁的微微抬起头。

    魏忠贤更没想到崇祯会突然提及崔呈秀,老脸悄然绷直,心头万分警惕,语气和缓的道:“回皇爷,奴婢仔细查过了,崔阁老确实没有涉案,那六个人,奴婢已移交刑部与都察院了。”

    崇祯面色不动的点头,道:“魏卿这么说,朕就放心了。近来朝局不稳,一些人心思浮动,你给朕盯紧了,要是有人不法,肆意妄为,先拿后奏!”

第一百一十章 长芦盐场

    崇祯话音落下,魏忠贤躬着身,道:“奴婢领旨。”

    语气平静,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冯铨的表情明显的纠结了一下,低着头,默默无声。

    他听出来了,崇祯这是不准他致仕。

    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是不安,越是想要尽早逃离。

    周延儒悄悄看着魏忠贤的背影,眉头暗动,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崇祯将二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起身,穿鞋子,笑着道:“那今天的事情,就到这里。周卿家,你的任命,朕已经盖印了,明天就下发。待会儿,你去内阁,见见张阁老,再去工部,与杨尚书打个照面。朕还是那句话,朝廷要和气,不要乌烟瘴气,整日斗来斗去的……”

    周延儒急忙站起来,道:“臣明白。”

    崇祯嗯了声,没有多说,看着魏忠贤与冯铨,道:“二位卿家近来要多辛苦,国事繁杂,莫要因为一点事情,就想着辞官,要扛起责任,迎难而上。”

    “臣领旨。”

    崇祯的话都这样说了,冯铨哪还能继续张口辞官,只得应下。

    魏忠贤心思则安定了不少,后退侧身。

    崇祯没有再多说,离开东暖阁,前往坤宁宫。

    魏忠贤,冯铨,周延儒三人离开乾清宫,是各有情绪,各有目的地。

    半个时辰后,坤宁宫,寝宫。

    崇祯穿着睡衣,躺在床头,看着门外,微笑着道:“魏忠贤抄了十几家,总共得到脏银二万八千两,金银珠宝,古董字画也并不多,田亩,铺子之类,因为不全在京城,还另算……”

    周皇后坐在崇祯边上,手里拿着针线,在缝着他的内裤,刚才动作有点大,扯开了线。

    她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

    崇祯翘着一只腿,目光有些深邃,道:“朕也能猜到,无非在之前他们出了太多血,想要找补。朕并没有点破,魏忠贤的气势有些萎靡,阉党要散,朕,不能让他们散了。”

    崇祯想着冯铨,周应秋,杨景辰一而再的上书辞官,双眼微微眯起,道:“不止不能让他們散了,还得替他们遮掩着,让他们继续在朝廷里,为什么?一群听话的小人,胜过一群不听话的伪君子……”

    周皇后根本没有发问,用牙齿咬断线,拿起来看了看,见缝好了,就叠起来,放到身后的床头。

    崇祯瞥了她一眼,继续悠哉悠哉说道:“这京城里,一度出现了银荒,现在虽然有所缓解,但似乎还是并不多,还得想办法,让那些大户,将藏银拿出来流通才行……”

    周皇后对崇祯的话是似懂非懂,跟着躺在他边上,歪头看着他,道:“陛下,选妃的事……”

    崇祯立刻一摆手,道:“你要是闲的慌,朕给你找些事情做,各种祭祀仪典,朕保证给你排的满满当当……”

    周皇后抿了抿嘴,见他还是不松口,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只好转移话题道:“陛下,郑太妃近来身体不太好,老是咳嗽。”

    “福王又想离京了?”崇祯随口接道。

    周皇后一怔,旋即道:“这倒是没有,是郑太妃,希望我劝劝陛下,放福王回封地。”

    崇祯哼了一声,道:“这郑太妃与福王还真是母子情深,不准。”

    周皇后倒是知道老一辈的恩怨,犹豫了下,凑近低声道:“臣妾是担心,外臣那边会说闲话。”

    将天下藩王扣在京师,久久不放归,时间久了,肯定会引起外臣的怀疑。为了皇家和睦,宗室稳定,社稷安定,上书请求放众藩王回京是必然的。

    这一点,崇祯早有预料,手拍打着大腿,道:“不用理会,这些藩王,朕不打算放他回封地了。今后我大明的所有藩王,都得留在京城,不得就藩封国。”

    周皇后见崇祯这么说,就没有多管,身形下沉一点,道:“对了,妙妙的小松鼠还在宫里,要给她送过去吗?”

    想到那小丫头,崇祯就想到今天遇到小家伙的轻松快乐,不由得笑着道:“不给,让她来拿。”

    周皇后神色有些古怪的盯着崇祯。

    崇祯右手自顾的拍着腿,左手搂着她,道:“是我故意藏起来的。这宫里太闷了,有个活泼的小丫头也挺好玩的,你没事就让她进宫来玩。”

    周皇后噗嗤一笑,道:“妙妙要是知道了,肯定要跟你闹。”

    “闹就闹,谁怕谁啊……”崇祯放下腿,拉过锦被,道:“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崇祯悄悄翻了个妩媚的白眼,她发觉了崇祯小孩子心性的一面。

    崇祯躺在床上,心里依旧在盘算着朝局。

    ‘六部与都察院日渐齐备,辽东问题不大,南京那边差不多了,现在,就是要逐步的深入、巩固,将所有权力收拢、握紧……’

    ……

    来宗道与钱龙锡的案子,在第二天就结案了,明颁天下。

    两个阁臣的同时遣戍,是重遣,这对朝野是巨大的震动,更是巨大的震慑!

    朝廷里飞扬的气氛,得到了稍稍压制。

    周延儒的复起,倒是没有引起什么波澜,这个人在以往并不怎么突出,与东林、阉党的关系都比较隐蔽,尤其是阉党掌权这几年一直在守孝,是以朝野反应平淡。

    由于崇祯对魏忠贤,冯铨,周应秋,崔呈秀等人或明或暗的警告,阉党也暂时蛰伏起来。

    朝野,出现了一阵难得的平静。

    几天之后,东暖阁。

    崇祯趴弯着腰,看着身前平铺在桌上的地图。

    这是沿海一线大地图,从辽东到江浙。

    李邦华,毕自严站在他身旁。

    毕自严指着地图,道:“陛下,从这里起,渤海,黄海绵延千里,皆是长芦盐场,长芦盐场是我大明最大的盐场,产出占到近三成……由长芦都转运盐试司管理,长芦盐场下辖二十四个大小盐场,驻地在河间府沧州……转运司的官员,盐场的盐户等,均是世袭,不得转籍,至今已经是第十九代……”

    崇祯看着毕自严所指,全部是沿海,长度千余里。

    李邦华跟着接话,道:“陛下,从北向南,分一百五十八个卫所,涉及千户,百户以及校尉兵卒,超过十万,他们以及盐场的盐户,皆是靠盐而活……”

    崇祯眉头一挑,自语道:“这涉及的人,怕是得有数十万,远超朕的预计了……”

    在崇祯原本的预计中,并没有考虑到这些卫所。这些卫所,基本上也是世袭。

    李邦华看着崇祯的侧脸,似乎担心他退缩,道:“陛下,这些卫所,与盐课还有所不同,他们原本领的是朝廷俸禄,后来国库拮据,朝廷才命各转运司代为发俸……”

    崇祯:“……”

    这是什么神奇的操作,朝廷没钱,让盐课代为发,盐课怎么就有钱了?让盐课代发,朝廷还能管理那一百多卫所?这些卫所,是不是已经成了盐课的私人武装了?

    毕自严见着崇祯不说话,心里同样担心起来,连忙道:“陛下,这些卫所,乃太祖时所立,风雨近两百年,早已经腐朽不堪,应当整顿,并且,分布在千里范围内,并不能造成多大动静,一道旨意,各地府县便可跟进,处置……”

    崇祯手指划过那一千多里的沿海长线,沉吟着道:“田尔耕的奏本,确实是急于邀功了,并没有准备好。”

    李邦华与毕自严对视一眼,看出了彼此的不安,李邦华紧着道:“陛下,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准备了这么久,这么多,不能放弃。”

    崇祯一怔,回头看了两人一眼,见他们都是一脸坚定的表情,顿时明悟,不由得笑了身,直起腰。

    他没说话,走到一旁的软塌,拿过茶杯,轻轻喝了口茶。

    李邦华与毕自严见着,跟过来,彼此心里都在想着劝说的措辞。

    他们最担心的,其实就是崇祯心意的反复。

    帝心反复,其实是大明国政败坏的重要原因之一!

    李邦华来到崇祯身前,坚毅的脸上有沉思之色,刚要开口,门外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皇爷,天津巡抚孙传庭求见。”内监出现在门槛外,躬着身道。

    崇祯放下茶杯,嗯了一声,道:“来的刚刚好,让他进来吧。”

    李邦华与毕自严都是一怔,孙传庭进京了?

    很快,孙传庭就来了,他迈过门槛,看到了李邦华与毕自严,这两人他认识,但目光还是集中在软塌上的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身上。

    他快步上前,抬手行礼道:“臣孙传庭,参见陛下。”

    崇祯打量着他,瘦削的三角脸,留着胡子,表情貌似木讷,像是那种闷声不吭的老实人。

    ‘老实人?’

    崇祯被他心里这个想法整笑了,旋即就虚抬手,道:“孙卿家免礼。”

    “谢陛下。”孙传庭收回手,躬身的立着。

    他现在心里有些忐忑。

    他被任命为天津巡抚,属于‘飞升’,他在天启三年辞官前,仅仅是吏部郎中,一跃成为封疆巡抚,着实大踏步!

    但在此之前,他与崇祯并不熟,甚至没见过几次。

    崇祯审视孙传庭许久,微笑着向毕自严与李邦华道:“孙卿家是朕前夜叫进京的,长芦盐场的事,不能没有他。”

    李邦华,毕自严心里陡然一松,紧绷的神情缓和。

    崇祯站起来,再次来到桌前,看着上面的地图,道:“三位卿家都过来,朕的想法是,多管齐下。第一步,封锁消息,将朝廷里有关盐课权职的人,不管他们是否干净,找个理由先关起来。第二步,就是长芦转运司,要突发奇兵的管控,同样的,先行羁押,不得走漏风声。第三步,也是关键的,天津巡抚,派兵接管这一百五十八个卫所,进行严肃的整顿,同时,协助锦衣卫进驻所有盐场,对盐场进行刮骨疗毒式的严厉整顿!长芦转运司,今后,改驻天津卫,户部与兵部、天津卫要做好准备,朕预期,在这个月内进行动手……”

    孙传庭刚刚入宫,第一次见新皇帝,谁知道,客套都没有,直接就是这么大的事情!

    这盐场,涉及数十万人,关乎天下百姓,任何举动,不论大小,必然震动朝野,天下沸腾!

    孙传庭看似木讷,实则双眼清亮。

    他静静的看着崇祯,又看向毕自严与李邦华。

    毕自严与李邦华都是一脸沉色,等崇祯说完,两人又对视一眼,齐齐抬手道:“臣领旨!”

    孙传庭一怔,看着崇祯愣神。

    就这样?

    按照他以往的了解,这么大的事情,朝廷肯定要再三权衡,弄的朝野尽知才对,怎么就这样三言两语就决定了?

    在这东暖阁,就这几个人?

    “孙卿家,”

    不等孙传庭想太多,崇祯就注视他,道:“这件事,天津卫是主力,真要有什么事情,天津卫要拿出魄力,不惧后果,不怕压力,全力弹压!”

    盐场的利益太大了,涉及上百万,甚至上千万两的银子,朝廷这边想要拿回来,绝不会轻而易举!

    孙传庭猛的会意,神色不见丝毫波澜,抬起手道:“臣领旨。”

    崇祯看着他,片刻,微微转头,看向李邦华与毕自严。

    李邦华会意,躬着身,道:“陛下,待会儿,臣想与孙巡抚单独谈谈。”

    崇祯点头,直起腰,目光灼灼的沉声道:“好。要做好充分的准备,所有的布置必须考虑周全!你们只要将事情做好了,所有的压力,朕来扛!”

    “臣等领旨!”毕自严,李邦华,孙传庭齐齐抬手。

    短短时间,孙传庭感到了极度的不适应,同时,他强烈的的感知到,眼前的年轻新陛下,与先帝天启完全不同,言谈举止,充满了一种果断的凌厉气息。

    崇祯环顾三人,暗自点头,这三人,是他挑选出来,都是想做事,能做事,并且能做成事的人!

    ‘也好,就拿这件事,做一个考验!’

    崇祯心里暗道,虽然是他挑选的,他是还想亲眼看看,这些人的真正能力!

    静了一会儿,崇祯便继续指着地图,与三人讨论起来。

    长芦盐场太大,牵扯太多,崇祯需要仔细筹谋,计算好每一步。

    他并不担心所谓的后果,而是要做好这件事,将盐税收归朝廷!

    在崇祯与三人在东暖阁密议的时候,嘉定伯周奎也入了宫,到了司礼监。

    掌印太监的班房。

    曹化淳笑呵呵的给周奎倒水,道:“嘉定伯稍坐,慢些说。”

    周奎对曹化淳不敢倨傲,皱着眉,道:“公公,粮食,布匹,我已经筹集了不少,现在急需银子收货……”

    曹化淳面露讶色,并不是装的,道:“嘉定伯,二十万两,这么快已经花完了?”

    周奎有些心虚,面不改色的道:“倒是没有完全用完,只是我下的订单比较大,所以需要的银子更多。”

    曹化淳目光狐疑,不动声色的笑着道:“我知道了。这样,嘉定伯,您呢,先垫五十万两,我在半个月内,给您还上。”

    周奎下意识的想拒绝,面上迟疑,不是很情愿的道:“好,我先去找人拆兑一下,还请公公快一些。”

    在他想来,宫里是不差银子的,更不会赖账。

    皇帝女婿赖老丈人的帐,天底下有这种事吗?

    “好。”曹化淳笑呵呵的拿起茶杯。

第一百一十一章 密谋(求订阅~~)

    崇祯一边忙着对盐政准备痛下杀手,刮骨疗毒,一边又要处理朝政方方面面,着实是忙碌的够呛。

    预想的妙妙小侄女,自从那天后就没有入宫,还让他颇为失望了一会儿。

    一忙就忘记了时间,转眼间就到了九月中下,天气开始越发的凉爽。

    御花园。

    连着批阅一天奏本,

    头脑混沌烦躁的崇祯出了东暖阁,来到了御花园。

    他慢慢的踱着步子,身后跟着一群人。

    看着众多的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崇祯烦躁的脑子多了一丝清爽,笑着道:“变蛟,你去了军器监,有什么感受?”

    曹变蛟的神机营还在筹建中,不久前,他被崇祯派去军器监‘考察’。

    曹变蛟还是年轻,跟在崇祯身后,看似镇定,实则一直暗暗绷着脸,闻言连忙上前道:“回陛下,臣在军器监见了很多火器,尤其是火炮,徐侍郎亲自讲解,臣也亲眼看到了。火炮有很多,大小不一,

    轻则三百余斤,

    重则万斤,

    射程可达八百丈!臣看炮手点火,

    其声如雷,击中一丈厚的墙,几炮之下,土崩瓦解……”

    崇祯从曹变蛟的语气中听到了兴奋之色,道:“等你神机营组建好了,朕给你配二十门。除了火炮,还有什么?”

    ‘二十门,得十万两!’

    曹变蛟奉旨去军器监,自然方方面面了解的十分清楚,一门火炮,造价起码四千两!

    他有些激动,又分外感觉到压力。

    崇祯见他久久不言,回过头,见他愣神,刚要发问,曹变蛟陡然醒悟,急声道:“还有诸多火器,连子铳、神火飞鸦、火龙出水、万人敌、拐子铳,

    水中雷等,种类繁多,威力巨大,若是能广设军中,必能克敌制胜,轻而易举!”

    崇祯见他如数家珍,知道他认真观察了,转过身,继续往前走,笑道:“莫要太过自信,你在军中有几年了,这些火器,在实战中的作用,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目前,最实用的,应该是火炮,火炮在守城,攻城方面,威力巨大,会有奇效,其他的,暂且不要过于依赖……”

    现在这个阶段,是处于冷兵器向热兵器过渡的重要阶段,手持枪械还没有远距离攻击对垒的地步。

    现在的战争,依旧以‘肉搏’为主。

    “是。”曹变蛟连忙接着道。

    崇祯想着军器监,他一直想亲眼去看看,结果朝廷里一堆事情,将他困在皇宫里,根本出不去。

    ‘军器监……’

    崇祯不由得又想到了卢象升,杨嗣昌,曹文诏三人。

    ‘也不知道他們练兵练的怎么样了……’

    虽然知道三人的士兵估计都还没招募齐,崇祯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想着。

    马上就十月了,到明年,真的太近了!

    时间太急,太赶!

    崇祯停下脚步,静静看着不远处一株菊花,轻声道:“还不能太依赖他们,得做出更多的部署才行……”

    曹变蛟听到了,却听不懂。

    崇祯心里将大明军队转悠了一遍,暗自点头,笑着道:“变蛟,你的神机营要加快了,年底之前,朕要看你的演示。”

    “臣领旨!”曹变蛟神色一肃,心头倍感压力。

    放松下来的崇祯,一甩手,笑着道:“走,陪朕喝点酒去。”

    与陛下喝酒?

    还是小人物自觉的曹变蛟,神色犹豫,没敢拒绝,跟在崇祯身后,向不远处的凉亭走去。

    与此同时,宫外,天一钱铺。

    后堂的一间房子内。

    古色古香,檀香袅袅,四周摆着宋朝官窑瓷器,墙上要么是东坡要么就是吴道子,一间普通的偏房,处处显示着‘高贵’与‘奢华’。

    周奎一眼就看出都是假的,面无表情的坐着,对于身前冒着热气的茶水浑不在意,盯着身前的袁一溪,淡淡道:“已经到期一天了,为什么还没有送到我府上?”

    袁一溪满脸讨好笑容,道:“赊欠偶尔拖延也是常有的事,嘉定伯放心,我已经在给您催了,银子一到,我立马送到你们府上!”

    周奎面色嗤笑,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外面有几家钱铺已经连夜跑路了,我的一百多万,你不会昧了吧?”

    袁一溪脸色骤变,连忙道:“嘉定伯放一万个心!谁的都可以不到,您的不能,少一分钱,我的人头就是您的!”

    周奎冷哼一声,道:“你的人头才值几两银子?我告诉你,真的要是差一分钱,我保证你,你全家,都死无葬身之地!”

    袁一溪心头发冷,哪怕他久经商海,见惯了各种人,还是脸色僵硬,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要是别人威胁他,他就当个屁,可这位是国丈!

    周奎真要是进宫告御状,他这种小人物,家破人亡就在顷刻间!

    周奎见他不说话,眼角狠狠一抽,猛的站起来,冷声道:“说,你借给谁了?你要不来,我去要!”

    “要的来!要的来!”

    袁一溪头皮发麻,急忙道:“三天,就三天!三天之内,我保证,一百七十万两,连本带利,我亲自送到您府上!”

    债主与赊欠人不能见面,更不能互相知晓,这是行内铁规!

    周奎心里怒气与不安交错,他的可是一百多万两银子,要是打水漂,他能活活气死!

    周奎盯着袁一溪,情知他不会说,神情凶厉道:“好!就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要是见不到银子,你后果自负!”

    周奎一甩袖子,大步离去。

    他原本就看不上这些奸商,敢不按时还他银子,更令他愤怒!

    袁一溪看着周奎的背影,头上不断冒出冷汗来,卷起袖子,一个劲的擦着。

    一个伙计,悄悄过来,见袁一溪脸色发白,快步进来,低声道:“掌柜的,怎么了?”

    袁一溪拧着眉,目光闪烁不断,心里左思右想,道:“让所有人,即刻起,去催债,不管到期没到期,有多少收多少回来!还有,再去找一些人拿银子,利息可以给的高一点,尽可能的筹银子回来!”

    伙计惊住了,越发走近,小心翼翼的道:“掌柜的,出什么事情了?”

    “哪有那么多事情,还不快去!”

    袁一溪一脚踹过去,近乎怒吼道。

    这伙计见一向温和的袁掌柜发怒,连连应着,急匆匆跑了出去。

    袁一溪沉着脸,心头犹豫着,好半晌,还是咬牙,径直出了铺子。

    离开钱铺的周奎,既对袁一溪起疑,就无法安心,事关一百多万两银子,越想就越不安心。

    他索性,直接来到了顺天府。

    后衙。

    周奎根本不坐,脸色焦躁又冷漠。

    通判赵星合看着周奎的模样,一脸的从容微笑,道:“这是谁欺负我们国丈嘉定伯了?”

    赵星合虽然官位不高,但在早年间与周奎是至交好友,所以说话倒是不那么顾忌。

    周奎没有心思客套,直接道:“好了,我不跟你废话。简单说吧,我在帮陛下做事,有一笔一百七十万银子放在钱铺,现在拿不回来,你要帮我。”

    “一百七十万了两?”笑呵呵的赵星合顿时变色。

    一百七十万两,这可不是小数字,堪比国库了!

    周奎脸色有些阴沉,道:“我说了,我在帮陛下做事。”

    赵星合心里将信将疑,即便是宫里,一百七十万两银子也不是随便就放到一家钱铺去吧?

    虽然这样想,赵星合却不犹豫的道:“说吧,是哪一家,我派人去给你讨要。”

    周奎见赵星合不推搡,心里放松,稍稍思索,道:“他们说三天时间,你帮我盯着他们,不能让他们跑了。”

    “好。”赵星合二话不说。

    周奎不止是他多年好友,最重要的是,这位是嘉定伯,当今国丈,与他交好,还能有坏处?

    周奎走近一点,低声与他细说。

    赵星合不断点头,见是名不经传的小钱铺,当下也放下心来。

    在周奎这边与赵星合密谋的时候,袁一溪来到了一处大宅子。

    他静等了好一阵子,才被从后门领进去,来到了后院一间书房。

    袁一溪有些战战兢兢的进来,看着书桌前,手持一本书,静静看着的中年人,躬身哈腰抬手的道:“小人袁一溪,见过崔阁老。”

    崔呈秀目光都在书上,慢悠悠的翻了一页,淡淡道:“你来是什么事情?”

    袁一溪对这位十分惧怕,没有面对周奎那种自如的职业笑容,僵硬的笑着道:“那个,崔阁老,您的帐,已经到期五天了……”

    崔呈秀又翻了一页,道:“不着急,过两天就给你。”

    袁一溪知道他得罪不起崔呈秀,可周奎他同样得罪不起。

    观察着崔呈秀平淡不动的表情,心里挣扎一下,低声道:“崔阁老,不是小人催您,实在是,借给小人的,也是贵人,他今天亲自来催了。”

    崔呈秀眼珠转动,瞥向他,道:“我说了,过两天。”

    袁一溪登时头皮发麻,浑身冰冷。

    崔呈秀的手段,京城里没有人不知道。

    袁一溪脸色艰难的动了动,站着,低着头,没有接话。

    崔呈秀眼神泛起寒意,盯着许久,见袁一溪还是不肯退让,面临杀机,却又强忍着,道:“十天,十天之内,我会给你。”

    袁一溪见状,心头一松,慢慢抬起头,万分的小心的轻声道:“小人答应那位贵人,是三天。”

    崔呈秀双眼杀机爆闪,心头怒气涌动,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这个奸商!

    若是以往,他肯定就杀了,甚至没人敢这么跟他催债!

    当然了,以往,他也不需要借钱。

    但那是以往,现在,他得忍着,时局不同了!

    “好,就三天。”崔呈秀强压杀意,淡淡说道。

    袁一溪心头大宽,眼珠子一转,又道:“三日后,小人找时间做东,请崔阁老与那位贵人见一面,小人保证阁老不虚此行!”

    崔呈秀双眼冷漠,没有说话。

    袁一溪没有多说,抬起手,慢慢退了出去。

    袁一溪一走,故作姿态的崔呈秀猛的将书摔在地上,阴沉着脸的站了起来。

    书橱之后,走出一个与崔呈秀年纪相仿的中年人,是一个脑袋圆润,皮肤异常白皙的中年人。

    南京兵部尚书,刘廷元。

    他肃容满面的走出来,道:“阁老,一百七十多万两是怎么回事?”

    崔呈秀站在原地,一脸厌躁,道:“一个是朝廷认捐的五十万两,一个是给干爹的贴补。”

    刘廷元这倒是知道,神色沉吟起来,道:“阁老,从那奸商的话里,可以听得出来,放贷的来头不太一般。”

    崔呈秀盯着门外,目光阴沉的道:“能拿出一百七十多万两的人,哪有简单的?不管他们简单不简单,我现在不能有任何风吹草动,陛下已经对我起疑,不能再生事端了。”

    刘廷元见状,道:“那,一百七十多万两,阁老三天时间,怎么才能筹齐?”

    崔呈秀脸角抽搐了一下,道:“我之前已经托人周转了一下,目前,还差二十万两,实在周转不开。”

    刘廷元明白,所谓的‘周转’,多半还是借。

    京城里,出现了一种奇怪的银荒,好像家家户户都没银子了一样,唯有一些大户,家底厚实,才会有藏银。

    刘廷元是不想出银子给崔呈秀还债的,默默思索一阵,道:“阁老,二十万,不是小数字,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崔呈秀转过头,道:“你有什么办法?”

    刘廷元瞥了眼门外,低声道:“有些人找我买官。”

    崔呈秀不意外,这种事,他干的太多了,面色怀疑的道:“多少官,能卖出二十万两?”

    依照现在的行情,一个知府,不过区区三千两,一个知县,更是只值八百两。

    卖官鬻爵,不是菜市场批发,谁敢动辄成百上千的卖?更别说,崔呈秀没这么大的权力。

    刘廷元又走近了一点,压低声音道:“有几个是要盐课的,还有茶道的,我抬抬价,二十万应该能弄到。”

    要说大明的官,油水最大的,莫过于盐课了,白花花的盐,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崔呈秀眉头皱起,迟疑的道:“都是哪些?”

    刘廷元见崔呈秀意动,连忙道:“青州司,严镇场盐课司,芦台场盐课司,归化场盐课司,还广积库……最贵的,是一个同知,出价三万两……”

    崔呈秀并不是草包,听着就惊醒,道:“这些,都是长芦转运司的?”

    刘廷元立即就道:“就是这些地方才值钱!”

    崔呈秀看着他,眉头拧的越紧。

    刘廷元见状,道:“阁老,不能再等了,若是事情被捅出来,朝野尽知,后果不堪设想。”

第一百一十二章 雷霆

    崔呈秀慢慢坐在椅子上,神色犹自迟疑,道:“我倒是没想其他,我现在……未必能做到。”

    吏部在王永光的掌握下,不断的收缩权力,原本崔呈秀的人,在不断的被‘另调他用’。

    崔呈秀想要任命这么多人,已经做不到。

    刘廷元弯腰,在他耳边低声道:“其实也不难,我听说,近来吏部有一批数百人的任免名单,只要在吏部将任免名单修改一下,添上这些人,待到了内阁,您抢先拿到奏本,批注后直接送去司礼监。陛下肯定不会认识所有人,匆匆一瞥就会盖印,到时候,即便吏部发现了,那也是他们内部出了硕鼠,怪不得您,您反而还能借机发难……”

    崔呈秀听着,抬头看向他,道:“吏部那边,你能做到?”

    刘廷元得意一笑,道:“说来也巧,曾经有个犯在我手里的人,现在是吏部验封主事,我手里有他的把柄,不从也得从。”

    崔呈秀见状,心里思索反复再三,还是沉色道:“好,这件事,交个你去办!事后,将那个主事灭口,做的干净一点。”

    刘廷元当即就道:“这是自然。阁老放心,我一切都为您安排妥当。”

    崔呈秀还是比较信得过刘廷元的,这个人,是他一路上提拔上来的,为了给刘廷元安排南京兵部尚书的位置,崔呈秀甚至将李邦华都搞了下去。

    自然,刘廷元也没少孝敬他。

    崔呈秀虽然心里多少还是不安,但事到临头,由不得他多想了。

    两人又仔细密谋一番,将所有细节商量好,刘廷元这才悄悄离开崔府。

    在朝野忙忙碌碌中,天色渐晚,朝廷六部九寺的官员,陆陆续续开始下班。

    工部右侍郎周延儒,收拾好班房,准时离开了工部。

    他并没有回府,而是隐蔽的来到了韩癀所在的酒楼。

    两人简单吃过,便在房间里对弈,随口的聊着朝局。

    大部分时间,是周延儒在说,韩癀在听。

    对于韩癀,周延儒言谈举止都带着敬意,话里话外都是请教的味道。

    韩癀下着棋,神情思忖,点评般的道:“从你的话里来看,黄立极是不得圣心的。他看似是首辅,实则孤立,不得圣眷,无阉党帮扶,亦不见党羽。”

    周延儒道:“确实如先生所言。内阁散乱不堪,人人私心作祟,关系极其微妙。”

    韩癀慢慢落着子,道:“冯铨,周应秋,杨景辰想要致仕……从陛下对六部的布局来看,阉党不可持久,他们恐惧被清算,急于抽身离去,是正常之举,不必奇怪。至于张瑞图,周道登,崔呈秀,这三人以往是魏忠贤是应声虫,现在自身难保了。”

    周延儒看着他,道:“先生,现在,六部诸事,几乎不过内阁,凡事由内阁直达乾清宫。陛下不开朝议,诸多事情……听说,就在东暖阁,几个人就决定了。”

    韩癀想起了在后殿见崇祯的情形,微微点头,道:“陛下,这是想要绕开阉党,减少掣肘。”

    周延儒若有所思,道:“李邦华,曹于汴,王永光三人的案子,都与崔呈秀有关,尤其是前不久针对李邦华,明摆着是崔呈秀幕后主使,但陛下只拿了霍维华定罪,是不是说,陛下对魏忠贤,并没有起疑?”

    周延儒虽然笃定阉党要完,可心底终归还是有那么一丝担心。

    如果阉党不倒,那他一切成空,最好的结果,就是再次辞官,回老家坐看朝局,等待机会。

    一个不好,就可能折戟沉沙,死在京城。

    韩癀笑了起来,放下棋子,拿起茶杯,道:“这个,玉绳你就想多了。所谓的欲要取之必先予之,这是陛下缓兵之计,崔呈秀是魏忠贤的心腹,处置崔呈秀就等于处置魏忠贤。我敢肯定的说,在年底之前,魏忠贤必亡!”

    周延儒心里大松,哪怕心里笃定万分,不如外人一句。

    韩癀虽然在喝茶,却观察着周延儒的神情,放下茶杯,笑着道:“玉绳,我听说,近来,朝野有复起李汝立的声音?”

    汝立,李标的字。

    作为赵南星的门生,在朝野威望很高。

    周延儒哪里不知道韩癀的心思,随即就道:“是。复起的声音很高,好像陛下也有意动。”

    韩癀依旧保持微笑,伸手去拿棋子。

    上一次在乾清宫后殿,他捐纳一千两,直接被崇祯厌弃,现在滞留在京城,进退不得,尴尬无比。

    周延儒知道韩癀还是想入朝的,但很明显,短时间内那是不可能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劝慰。

    韩癀心里自然是落寞的,尽管后悔在乾清宫捐纳一千两,可并没有完全绝望。

    他在等待,等待阉党被清理之后,内阁空荡的时候!

    那时候,以他的威望,入阁将是必然!

    纵观朝野,他的身份,首屈一指!

    乾清宫。

    崇祯看着曹化淳递过来的账簿,有些头疼的放下——他的内库,所剩无几了。

    “怎么办呢?”

    崇祯拿过茶杯,抱在手里,转动着目光思索。

    哪怕他是皇帝,没有银子,也办不成事情,更何况,这偌大的皇宫,几千口人需要他养活。

    ‘阉党刚割过,东林党还得再等等,那些藩王也不能过于着急,勋贵……’

    崇祯瞬间就想到了他的老丈人,以及天启的老丈人。

    崇祯看向曹化淳,道:“国丈找你要银子了?”

    曹化淳躬身上前一步,道:“是,已经催了三遍,奴婢都想办法推脱了。”

    崇祯点头,这两头猪养的还不够肥,还不到杀的时候。

    ‘那,去哪里弄银子呢?’崇祯心里不断的想着。

    不说大明处处需要银子,就是他宫里的用度,都已经捉襟见肘了。

    “启禀皇爷,户部尚书毕自严求见。”有内监来到门口。

    崇祯看了眼窗户,见天色渐晚,点头道:“让他进来。”

    “是。”内监快步离去。

    不多久,毕自严就来了,满脸疲惫,清晰可见的黑眼圈。

    他快步进来,刚要抬手见礼,崇祯就摆了摆手,看着他道:“卿家免礼,虽说国事繁重,还得注意休息。”

    “谢陛下,”

    毕自严抬着手,面色疲倦又有些严肃,道:“陛下,臣来,是有要事禀报。”

    崇祯笑着,道:“什么事情,让毕卿家这么急切进宫来禀报?”

    毕自严道:“今天,有人手持宝钞来户部兑换,总共兑换了四十万两。”

    崇祯眉头一挑,笑容缓缓敛去,淡淡道:“还真有人去兑。一个人,兑换了四十万两?”

    这些半个月到期的宝钞,并不是给的一个人。一个人来兑换,就是有人刻意收集,去户部兑银子了。

    毕自严沉色点头,道:“是。是一个商人模样,很着急,一直催着,清点的很仔细。”

    “兑出去了?”崇祯看着他道。

    毕自严道:“这是陛下以及户部的承诺,事关陛下、朝廷信誉,臣不能不兑。”

    崇祯点头,稍稍思忖,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外面走,道:“卿家兑是正确的,不兑朕与朝廷就毫无信誉可言了。边走边说。”

    毕自严跟在崇祯身后,语气有些凝重道:“陛下,四十万两,户部还是拿得出来的,臣担心的是后面。还有一批,是在年底之前到期,总数三百万两,如果真的是有人刻意来挤兑,三百万两,户部拿不出来。”

    宝钞,崇祯不止是用来割阉党韭菜的,还希望能慢慢普及为纸币,以解决银子交易困难以及流通性紧缩的问题。

    是以,在设计之初,为了增加可信度,就采取了半个月到三年不等的兑换日期。

    崇祯神色不动,他明白毕自严的担忧。

    如果户部拿不出银子兑换,那破产的不是宝钞,是国库的、是户部的、还有他这个皇帝的信誉。

    崇祯走出东暖阁,脚步加快了一点,神色有些不太平静,道:“不瞒卿家,刚才朕让曹化淳算了算内库,内库满打满算,只剩下不到十万两。朕让嘉定伯与太康伯购买了上百万两的粮食与布匹等物,嘉定伯追着朕屁股后面要债,朕已经推脱多日了……”

    毕自严怔了怔,连忙抬手道:“陛下,臣有罪……”

    崇祯摆了摆手,脚步不停,道:“区区三百万两,就让你我君臣,难到这种程度,要是太祖成祖看到,不知道会不会气的从陵寝爬出来……”

    毕自严表情凝结,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崇祯越说越气,道:“堂堂我大明,两京十三省,人口亿万,区区三百万银子的税都收不上来,真是个天大的笑话。朕要是不能肃清弊政,中兴大明,将来朕是没脸进宗庙了……”

    毕自严更不敢说话了,一路随着,居然径直来到了内库。

    “打开。”

    崇祯来到门前,直接说道。

    守门的内监被这气势吓了一跳,急忙开门,躲到一旁。

    崇祯迈步进去,这是三间不大不小的密室。

    崇祯走进第一间,摆放的是一些箱子,并不整齐,扫了眼,他道:“这里是放现银的地方,银子有八万两,黄金一万八千两。还一些宝物,一部分是抄家所得,还有一些是魏忠贤等阉党还回来的,林林总总,可以折换个六七十万两。”

    不等毕自严说话,崇祯走向下一间,道:“这里放的,是庄园,田亩等地契,铺子,宅子之类,外加各矿,织造的文书等等,可以拿走一部分,卖出个百八十万……”

    崇祯刚要走向下一间,毕自严噗通一声跪地,大声道:“臣有罪!”

    崇祯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慢慢皱起眉,心里怒气涌动,欲言又止。

    这怒气,并不是针对毕自严的,是针对一帮无用的朝臣,一帮将大明败坏至此的朝臣,一帮整日勾心斗角,居心叵测,蝇营狗苟的朝臣!

    崇祯脸角抽搐再三,鼻子里长喷一口气,有些无奈的道:“卿家起来吧,朕这气有些无来由,朕失态了。”

    毕自严跪在地上,向来敦厚的脸上,铁青又纠结,双眼酸涩,道:“是臣无能,国政如此,以至于让陛下要变卖祖业家产,臣无能……”

    崇祯心里有怒发不出,还得强忍着,上前两步,伸手拉过毕自严的胳膊,轻声道:“卿家起来。朕继位不过月余,你任户部尚书更短,这些锅,你我不背,但,你我得解决。”

    毕自严站起来,低着头,脸色绷直如冰,道:“陛下,臣这就回去想办法……”

    崇祯摆了摆手,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筹钱是第一位的。说起来,也是朕失算了。朕原本以为,魏忠贤不会在到期就去兑,现在看来,是朕高看了阉党那帮人,他们是真的一点面子都被给朕。”

    不止是不给面子,一旦到期,他们真的会将户部挤兑的破产!

    崇祯这会儿其实已经想明白了,去户部兑的,肯定不是魏忠贤,因为魏忠贤当时说的是‘认捐’,他要是去兑,就是自打脸,也打崇祯的脸。他不会。

    他不会,可是阉党其他人会。

    这些人,嗜钱如命,不会顾及那么多。

    毕自严躬着身,心里飞速转念想着办法,道:“陛下,户部这边,如果节省开支,能剩下了几十万两,夏粮上来,加上其他的杂税,也能凑个一百万两,然后,我再敦请各处挤一挤,年底之前之内,或许能筹齐……”

    崇祯摇头,道:“户部已经够省了,再省也省不出多少。不止是三百万,一年内之内,起码有一千万两到期,先解决这三百万。关键,还是要拿回盐税!”

    听崇祯提到盐税,毕自严仔仔细细的盘算,道:“陛下,盐政一动,或许能拿到几百万……”

    崇祯却没那么乐观,双眼冷意闪动,道:“一旦出手,地动山摇,怕是需要更多银子去维稳,想要收取盐税,得明年下半年才可能有……暂且先这样,后面的事,朕来办。”

    说到这里,崇祯转向曹化淳,道:“传,魏忠贤进宫。”

    毕自严见崇祯转身出去,快步跟着。

    曹化淳,王承恩都看得出,他们的皇爷生气了。

    他们的脚步不自觉的加快,因为他们的皇爷脚步很快。

    崇祯一边走,心头一边思索着,目中闪动着愤怒与杀意,暗自道:都说乱世用重典,朕还是太仁慈了,就不该对他们太客气!

    走的越快,无名之火越盛,他道:“查一查,是谁去兑的,看看其中有没有什么猫腻。再查一查,魏忠贤最近在搞什么!?”

    “是。”王承恩连忙应着。

第一百一十三章 都给朕跪着

    崇祯回到乾清宫,就脱去衣服,进了浴桶。

    蒙着毛巾,泡着热水澡,头脑清醒了不少。

    “钱……”毛巾下的嘴,发出含混的声音。

    他现在太缺钱了,两千万如同流水一样花了出去,一点水声都没有。

    要想有水声,还得继续往里面扔,回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传到他耳朵里。

    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

    崇祯皱了皱眉,他洗澡从不喜欢有外人旁观,拿开毛巾,转头看去。

    曹化淳躬身在半开的门外,见崇祯回头,急忙道:“皇爷,刑部尚书倪文焕来了,有急事。”

    崇祯摆了摆手,等曹化淳离开,这才从浴桶里出来,擦干净水,穿上便衣,就来到暖阁。

    “这一天天的,没个消停,又是什么事情……”崇祯看了眼门槛外的倪文焕,有些烦躁的说道。

    倪文焕快步进来,直接噗通跪地,道:“陛下,臣死罪!”

    刚在软塌上坐下的崇祯,神色不动的看向他,道:“说。”

    倪文焕跪在地上,脸色发白,双眼惶恐,颤声道:“回回陛下,霍维华中午由西厂移送刑部,刚刚不久,在牢里,服毒自杀了。”

    崇祯眉头一挑,旋即松开,心下已经了然。

    以阉党的能力,在刑部毒死个人,太轻松不过。更何况,这霍维华,或许是真的自杀,只是被迫罢了。

    崇祯拿起茶杯,淡淡道:“一个三品大员,在你刑部大牢服毒自杀,你这个刑部尚书,干的是真好。”

    倪文焕猛的一头磕在地上,发出清晰响亮的砰声,他咬着牙,脸色越发苍白的道:“臣知罪。”

    “启禀皇爷,魏太监求见。”这时,有内监急匆匆来到门口。

    崇祯看着地上的倪文焕,心里下去的火气,又慢慢上涌,双眼闪动着冷意,过了许久,他目光一定,淡淡道“让他进来。”

    门外不远处的魏忠贤听到了,他神色变的恭谨,小心,谨慎,在内监让身后,快步进入东暖阁。

    “今天有人去户部兑换了四十万现银,”

    崇祯不等魏忠贤行礼,双眼冷冷的盯着他,道:“半个月到期的宝钞,朕给了你一半。魏太监,你这左手倒右手,是特意表演给朕看的吗?”

    魏忠贤本以为是霍维华的事,却没想到是这个,听着崇祯不善的语气,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倪文焕边上,急声道:“皇爷,这件事,奴婢并不知情……”

    崇祯冷哼一声,站起来,向外走,道:“你们都给朕跪在这!”

    倪文焕头上渗出丝丝冷汗,嘴唇蠕动,跪在那,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魏忠贤心头剧烈不安,他就怕引起崇祯的怀疑,一旦怀疑了,那就是他大祸临头!

    崇祯出了东暖阁,走在去乾清宫的路上,深吸一口气,压着怒气,道:“王承恩,将兑银的事,给朕查清楚,朕倒是要看看,是谁费了这么大力气,为的是什么!?”

    “奴婢领旨!”王承恩神色平静的应着道。

    崇祯听到身后一串脚步声,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有事忙的都去忙,不用这么多人跟着朕。”

    曹化淳,王承恩吓了一跳,连忙挥手,将多余的人赶走。

    只有五六个人,随着崇祯,在黑夜中去往坤宁宫。

    这会儿,魏忠贤与倪文焕还跪在东暖阁。

    两人一动不动,绷着脸,睁大双眼的盯着地面。他们眼中都是惴惴不安与恐惧,心里急急转着念头。

    不论是魏忠贤还是倪文焕,都是一身恶名,做下太多恶事,朝野不知道有多少弹劾。

    一旦露出一点破绽,朝野乘风而起,两人死期不远。

    与此同时,毕自严府上。

    王永光,曹于汴,李邦华,王恰,杨鹤都在,七卿中除了刑部尚书倪文焕,齐聚于此。

    等毕自严将宫里的事情与他们说了,曹于汴第一个忍不了,怒气冲冲的道:“这帮狗贼,都该杀!”

    杨鹤从容儒雅,此刻也神情不好,道:“依我看,应该是阉党所为,他们捐了两千多万两,正在四处拼命找补。”

    李邦华脸角如刀削,双眼更是锐利,道:“那就杀!杀到他们真正懂得什么叫做忠君体国!”

    礼部尚书王恰倒是一脸忠厚模样,神色犹疑着,道:“是阉党应该不差,只是,他们也算是按规矩行事,虽然下作了一点。”

    曹于汴登时反驳,道:“是陛下与户部的承诺不假,可他们口口声声不是说捐纳吗?再说了,那四十万两的宝钞,分散在数十上百人手里,一下子聚齐了,这不是居心叵测,是什么?他们想要干什么?!”

    这一点王恰无话可说,看向王永光。

    王永光的资历,在众人中算是最高的,并且还是号称‘隐相’的吏部尚书。

    他见众人都看过来,摇了摇头,道:“诸位,说这些,解决不了问题。关键是年底前即将到期的三百万两,总不能真的让陛下变卖宫中器物吧?真若如此,我等不如撞死在这里算了。”

    所谓的君辱臣死。

    曹于汴脸角绷直,抽搐再三,怒声道:“我都察院近来清理了一些人与物,还能挤出个五万两。”

    王恰连忙道:“我礼部能挤出六万两。”

    工部尚书杨鹤顿了顿,道:“我工部的银子,还有六十万两在手,可以暂时应急。”

    工部有一百万两的修河款,修河事宜还在准备阶段,倒是有‘闲钱’。

    众人都知道,并没有在意。

    毕自严不等其他人在说,道:“这些都不是长久之计,我在宫里,陛下的意思,还是要尽早解决盐政的事,只要盐政能解决,国库就有稳定的税源,可以从容应对。”

    李邦华双眸越发锐利,道:“虽然有些急,但提前动手也不是不可以。”

    对于盐课的事,虽然完全知情的只有毕自严与李邦华,但王永光,曹于汴等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

    曹于汴道:“盐课那帮人,个个脑满肠肥,家资丰厚,若是将他们家产充公,怕是至少有个千万两。”

    毕自严看着他,道:“一旦动手,肯定会有巨大震动,需要维护全国稳定,花费怕不止千万两,户部这边,屯的盐以及与地方的商议还不够全面,到时候,盐价肯定会飙升。”

    盐价飙升,逆流而上,朝廷的恐怖压力就可想而知。

    曹于汴心急,却也知道这种事不能急,强忍着道:“盐政暂时帮不上忙,那怎么办?”

    毕自严神色平静,道:“户部这边,会将闲钱先集中起来,能有个一百五十两,而后,我再出面借一点,打着户部的旗号,借个一百五十万两,应该不难。”

    众人听着又借钱,神色各异,都不大好。

    国政败坏,收不上了税,已经逼得户部尚书不得不豁出老脸借银子度日了。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目光坚定的暗自点头——解决盐政问题,已然是当务之急,不能再拖!

    李邦华沉着脸,目光如剑,道:“明日我与毕尚书进宫请旨,提前动手,希望诸位同僚齐心协力,啃下这块硬骨头!”

    “我没有任何问题!”曹于汴断然道:“只要都察院能做的,我全力去做!”

    “工部也是。”

    “礼部也是。”

    “吏部大名单已经拟定好了,要是需要,我可以提前为你们操作。”

    见同僚们这么支持他们,毕自严与李邦华相互望了一眼,心头振奋异常。

    毕自严举起酒杯,道:“毕自严在这里,先谢过诸位!”

    其他人跟着举起酒杯,王永光朗声道:“预祝我等马到功成,不负圣恩!”

    “马到功成,不负圣恩!”

    一众人重重碰杯,满脸的豪情壮志。

    ……

    在王永光这边与众人碰杯的时候,吏部几间亮着灯的房间,有人影来来回回。

    验封主事刘义挺从外面进来,环顾一众文吏,背着手,不失威严的道:“今天不是说有公文须我核验吗?我怎么没看到?”

    一个小吏连忙起身,抬手道:“回刘主事,那道公文是堂官亲自拟定的,并不走清吏司。”

    刘义挺脸色微变,下意识的喝道:“为什么?”

    但看到小吏愣神的表情,连忙又道:“我知道了。”

    说完,他尽量保持平静的神色,转身离去。

    这间房里的小吏们对视一眼,都面露疑惑的看着刘义挺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院子里。

    刘义挺离开了吏部,急匆匆去找刘廷元。

    刘廷元在京里有产业,等他听到消息,更为惊慌,连夜来到了崔呈秀府邸。

    崔府,密室内。

    崔呈秀不知道为什么,闷热的浑身都是汗,心情更是烦躁不安,看着刘廷元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是很不安,感觉要出大事情。”

    刘廷元安慰着道:“朝局现在风平浪静,暂时应当无碍,阁老切莫多虑,还是想想银子的事吧。我也没想到,那王永光居然防的这般严密。”

    崔呈秀看了他一眼,心头如坠大石,喉咙更是好像卡了什么东西,拧着眉头,盯着他道:“还差二十万两,你有没有?”

    刘廷元一脸为难,道:“我倒是有,可不在京城,这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崔呈秀眉头皱的更深,道:“之前我借的太多,他们现在即便有也不肯再借给我了。我让人查了查,放水的人,身份确实有些不一般,有人看到他入宫了,有点远,看不清面相。”

    刘廷元一惊,小心的道:“是宫里在放贷?”

    ‘宫里放贷’,指的自然不是崇祯或者周皇后,一般是宫里的内监。

    崔呈秀道:“不排除这种可能,那些太监闲钱没处放,都在外面放贷。”

    刘廷元不敢说话了,这帮内监的恐怖,他们都深知,要是欠他们的钱不还,比欠皇帝的还可怕!

    崔呈秀脸色阴沉,心里思来想去,怎么都想不到办法。

    在以往,他身边无数巴结奉承的人,恨不得将所有银子塞给他。

    但是现在,有太多的人在疏远他,没有疏远的,之前都被他借过了。

    曾经风光无限的崔总宪,为了区区二十万两简直要愁白头。

    刘廷元看着崔呈秀五官扭曲不断,低声道:“阁老,您与宁国公等人是否相熟?”

    崔呈秀知道,魏良卿等人这几年捞的盆满钵满,却摇头道:“他们与周应秋关系更好,与我只是点头之交,借不到。”

    阉党内部的关系是错综复杂,枝节丛丛,虽然都围绕着魏忠贤,却并不是铁板一块,内部的争斗比东林党还要酷烈。

    刘廷元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好办法,默然不语。

    他们都是当朝重臣,得顾及颜面,又是特殊时期,换做其他时候,他们有的是办法捞银子。

    当然,主要还是时间太赶了一些,容不得他们从容调度。

    崔呈秀思索半晌,没有其他办法,轻叹道:“明天我去见见那个钱铺掌柜,看看能不能先还一点,缓缓,增加一点利息就是了。”

    刘廷元闻言,跟着点头道:“只能这样了。”不管怎么说,反正他是不会出银子给崔呈秀还债的。

    这时,密室门外,响起了三声敲门声。

    刘廷元神色一紧,崔呈秀不慌不忙,走过去,拉开一条缝隙。

    下人在外面低声道:“老爷,魏太监被罚跪在东暖阁,半个时辰了。”

    崔呈秀神情立变,来开门,盯着这心腹道:“什么事情?”

    下人道:“具体不清楚,还有刑部尚书倪文焕。”

    崔呈秀沉着脸,目光肃色的摆了摆手。

    崔呈秀关上门,转身向刘廷元,心头提着一口气,不安的道:“魏忠贤被陛下罚跪在东暖阁,半个时辰了。”

    刘廷元猛的站起来,道:“怎么回事?是什么事情让陛下知道了?”

    崔呈秀摇了摇头,神情越发的忐忑,道:“魏良卿等人估计很快就知道了,我得找他们探探口风。”

    刘廷元忽的走近一点,低声道:“阁老,东暖阁出来的消息?”

    “嗯,”

    崔呈秀低头沉思,忽的抬头看向他,目光异色的道:“你想说什么?以干爹在宫里的根基,传点消息出来算什么?”

    刘廷元却不这样想,沉吟着道:“阁老,有没有可能,是陛下故意,想要试探什么人什么事情?”

    崔呈秀现在是惊弓之鸟,心里陡惊,脑中急转,道:“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崔呈秀与魏忠贤绑的太死了,魏忠贤真的入罪,他怎么都逃不掉。

    刘廷元郑重的道:“阁老,什么都不要做,静观其变!”

    崔呈秀神色动了动,什么都不做,他怎么安心?

    但理智告诉他,不做是最好的!

    ……

    崔呈秀这边忐忑惶恐着,魏忠贤被罚跪在东暖阁的消息,悄然传遍京城。

    黄立极,张瑞图,冯铨,周应秋等阁臣,毕自严,王永光等七卿,还有周延儒,韩癀等人,都一一知晓。

    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多少只耳朵,多少张嘴巴,齐齐冲着皇宫方向。

第一百一十四章 项上人头

    魏忠贤,在很多人看来,仍旧是在大明最有权力的人,也是公认的最大朋党,阉党的魁首。

    阉党势力庞大,人数众多,魏忠贤的一举一动都牵动人心。

    被罚跪在东暖阁,最为紧张的,莫过于直系亲属,获益最大的魏家人了。

    宁国公魏良卿紧张的满头大汗,四处找人打听。

    打听来打听去,却是什么消息没得到,最终只能归结于‘霍维华自杀’一事。

    侯国兴阴鹜着脸,安慰着魏良卿道:“不着急,只是罚跪,又不是软禁,下狱,比不过上次。”

    魏良卿坐在椅子上,肥头大耳的油腻脸上,都是虚汗。

    他拿着毛巾摸了下脸,道:“兄弟,你不了解,这段日子,有些太安静了,安静的我害怕。”

    侯国兴死了娘,反而不见多少悲伤,只是失去了靠山,不由得更加靠近魏家。

    他瞥了眼外面,低声道:“兄长,其他的,都是假的,唯有银子是真的,皇帝都爱银子,何况我们呢?再大的罪过,无非赎罪银多少罢了。”

    魏良卿看了他一眼,心说你不懂,懒得多说,焦急看着门外。

    天色黑透,月上半空,多了丝丝凉爽。

    但魏良卿丝毫不觉得凉爽,反而更加焦躁不安的盯着门外。

    宫里。

    十分的安静,还亮着灯的地方并不多。

    东暖阁内,倪文焕与魏忠贤跪在地上,保持着姿势。

    他们身后,有内监,有禁卫,即便他们不回头也能感受到这些人的存在,是以一动不动不敢动。

    倪文焕嘴角不自觉的抽搐,暗暗的夹紧屁股。

    他想尿尿,忍了很久,脸皱成一团,一直咬着牙,头上冷汗越来越多。

    ‘忍,忍住,忍住……’他心里万分忐忑,暗自念叨。要是在这里失禁,脸面全无不说,怕是会被皇帝直接厌弃。

    但越是这样想,他就越想尿,忍的十分辛苦。

    另一边的魏忠贤比他好不了多少,五十多岁的人了,跪在地上这么久,膝盖疼的要命,双腿不停的打颤。按在地上的手,更是酸疼的无比难受。

    他脸色扭曲,双眼盯着地面,目光幽厉冰冷,心头大恨。

    坤宁宫。

    躺在床上的崇祯,还在一本一本的翻阅着奏本。

    周皇后手里也拿着一本书,俏脸静谧,入神的看着。

    两人谁都没说话,只有偶尔的动作发出一点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承恩从外面进来,躬着身,轻声道:“皇爷,午时了。”

    周皇后放下书,看向他,又转头向崇祯。

    崇祯将手里的奏本扔到一边,又拿起一本,这才道:“东厂查到了什么吗?”

    王承恩道:“东厂那边有回话,查过了几户,说是有人上门,三成的价格收走了那些宝钞。来人面生,是山右的口音,而且,从他们的描述来看,不是一个人。东厂那边还在追查。”

    崇祯眉头挑了下,抬头看向王承恩,冷哼道:“做的这么隐蔽,摆明心里有鬼了,继续查,朕要看看,是谁这么处心积虑!”

    “是。”王承恩平平静静的应着。

    崇祯说完这个,目中杀意一闪而逝,道:“去,问倪文焕,知道怎么管刑部了吗?问魏忠贤,知道怎么办了吗?不知道,继续跪着!知道了,就告诉他们,他们的人头先放在他们脖子上,做不好了,朕就砍了他们!”

    “遵旨。”王承恩应声,缓步后退。

    崇祯看着王承恩退出去,神色冷漠,心里已然决定:这一次,绝不会轻易放过。

    王承恩出了坤宁宫,径直来到乾清宫,东暖阁。

    倪文焕听到脚步声,不自觉的夹紧屁股,脖子上发冷,死死咬着牙,双眼大睁,血丝充斥。

    魏忠贤头磕在地上,神色并不紧张,他听得出崇祯的脚步声,知道这不是崇祯。

    王承恩看着撅着屁股跪地的两人,抱着手,淡淡道:“倪文焕,皇爷问你,知道怎么管理刑部了吗?”

    倪文焕身体一哆嗦,连忙道:“回陛下,臣知道。定然谨遵旨意,严守纲纪,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王承恩静了一会儿,又转向魏忠贤,道:“魏忠贤,皇爷问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吗?”

    魏忠贤脸角鼓动了一下,声音平静的道:“奴婢知晓。”

    王承恩看着魏忠贤的背影,等了一会儿,见他不继续说,便道:“皇爷说了,你们的脑袋暂时放在你们脖子上,做不好,就砍了你们!”

    倪文焕浑身冰冷,差点失禁,全身抖动,头死死磕在地上。

    魏忠贤面沉如水,双眼闪烁,除了双腿不受控制的打颤,其他的纹丝不动。

    王承恩认真的将两人的反应记下,淡淡道:“去吧。”

    “谢陛下!”倪文焕根本来不及多想,夹着屁股站起来,转过身,冲着王承恩挤出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容,小心翼翼的迈步离开。

    “谢皇爷。”魏忠贤相对平静的多,艰难缓慢的站起来,双腿打颤,有些不听使唤的躬着身,向外面走去。

    王承恩跟在两人身后,目送他们离开东暖阁,离开乾清宫。

    站在台阶前,直到他们消失在黑夜中,这才转回坤宁宫。

    倪文焕走在前面,越走越难受,感觉实在忍不住了,也顾不得魏忠贤看到一处黑暗角落,快步冲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解裤子。

    魏忠贤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继续向前走。驴长大脸在黑暗中,怒恨交替。

    魏忠贤出了宫,并没有回他的私宅,而是直奔魏良卿府邸。

    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宫门,见魏忠贤出来,立刻四处去传递消息。

    魏忠贤察觉到了四处人影,视若无睹。

    魏良卿已经得到消息,与侯国兴两人来到门前,已经在等着了。

    魏忠贤冷冷看了两人一眼,脸色漠然,道:“跟我来密室。”

    魏良卿的府邸,魏忠贤熟悉的很,径直向前走。

    魏良卿与侯国兴还没来得及开口,不由得愣住了,对视一眼,只好跟在魏忠贤身后。

    一到密室,魏忠贤神情阴沉的可怕,凶狠注视着两人喝道:“我问你们,那些宝钞,你们怎么处理了?”

    魏良卿看着魏忠贤的表情,有些不知所以,道:“叔父不是说没用了吗,前一阵,有几个扬州商人宴请我,说是三成收购我手里的宝钞,我就都卖给他们了。”

    侯国兴看着魏忠贤的表情,微微低头,阴鹜的脸上悄然的不安与警惕。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对劲

    魏良卿话音一落,魏忠贤的表情简直要吃人了,怒吼道:“就十几万两银子你们也贪,我平时给你们的还不够多吗?我不是告诉过你们,这段时间都给我老实一点,不准给我惹事,你们的耳朵是摆设吗?!还是活的不耐烦,急着想死!”

    侯国兴浑身一颤,低着头不敢吭声。

    魏良卿倒是了解他这个叔父,脸上摆出无辜之色,道:“叔父,您又不是不知道,为了您,我们的家底都空了,就差卖地卖房睡大街了,族里的人天天跟我抱怨,说是现在空有爵位,连饭都快吃不上,平日里是省吃俭用……这十几万两银子,我想多少贴补一些……”

    魏忠贤本要怒吼的话,瞬间卡在喉咙里,怒睁着眼,老脸青红变幻。

    他虽然对外人狠辣,动辄抄家灭族,可对自家人,那是好的不能再好,各种荣华富贵,只要能给的几乎一个没拉下。

    也知道上次族里为了他,是出了大血的,是以一时间气的是一个字发不出来。

    魏良卿见着,连忙又道:“叔父,就为了这事,陛下将您罚跪了一夜?”

    魏忠贤狠狠咬牙,压下怒火,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满脸难看,道:“要是别人抢你的银子,你能接受?”

    魏良卿有些不满了,道:“这不是他自己说的,到期了就可以兑换,这到期了又想不作数,就是皇帝也不能这样办事吧?”

    魏忠贤怒气难消,道:“他可能是以为是我去兑换的。”

    魏良卿懂了的点点头,小心的看着魏忠贤,道:“那,现在怎么办?要将银子还回去吗?”

    “还是要还的,还得加倍还,只是……”

    正说着,忽然间,魏忠贤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不禁思索着道:“如果,他以为是我兑换的,就不应该放我出来,直接要让交出银子就是。他是知道不是我兑换的,所以,是要我查清楚吗?’

    在宫里,魏忠贤一直认为是魏良卿兑换的,所以心头惧怕,没办法想更多。可现在仔细一想,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魏忠贤猛的起身,双眼闪动着厉色,道:“是我把这件事想简单了!用三成价格收购四十万的宝钞也得十几万两银子,谁这么大魄力,用十几万两银子去赌!”

    魏良卿被吓了一跳,睁大双眼,怒声道:“叔父,您是说,有人在设计我们?”

    魏忠贤心里逐渐明亮,通红双眼里都是森然杀机,大步向外走,道:“去西厂!”

    魏良卿与侯国兴对视一眼,两人神色紧张起来,快步跟着魏忠贤。

    天色依旧漆黑,但西厂灯火通明。

    崔应元,杨寰,孙云鹤都在等着了。

    “督公!”

    “干爹。”

    三人以不同的称呼,恭谨的抬着手。

    魏忠贤直接来到他的班房,冷眼盯着三人,又瞥了眼魏良卿,侯国兴,神色阴沉的道:“有人处心积虑的以三折从魏良卿手里收走了到期的四十万两宝钞,昨天白天在户部兑走了现银。我要你们,立刻将人给我找到,查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崔应元看着魏忠贤的表情,就知道出大事情了,上前一点,低声道:“督公,什么手段都能用吗?”

    魏忠贤双眼杀机爆闪,道:“押到西厂来,我要亲自用刑!”

    “是!”崔应元沉声道。转而,又看向魏良卿,恭敬的道:“宁国公,还请告诉小人,都是些什么人?”

    魏良卿神色犹豫,那些人,都是他的‘好朋友’,这两年没少孝敬他,带他吃吃喝喝,看遍繁华,他真心不想出卖他们。

    但也知晓轻重,犹豫了下,他道:“三个人,一个是淮安府的叫金龚,一个是的扬州府的叫齐维强,还有一个是河间府的,穆寅。现在住在通远客栈。”

    崔应元就要转身去抓人,魏忠贤忽然冷声道:“悄悄的。”

    崔应元一怔,旋即会意道:“督公放心,保证不惊动那些幕后之人!”

    魏忠贤点头,道:“要快!”

    “是。”崔应元,杨寰大声应是。

    西厂表面上风波不动,实则有无数校尉,悄然散开。

    西厂的编制,是效仿锦衣卫,人手基本上都是来自于锦衣卫,编制更是高达四千人!

    不多久,通远客栈。

    四周有黑影悄然围住,更有十几个黑影翻越围墙,从后院进去。

    他们脚步如猫,无声无息的潜入。

    四处探查一阵,他们来到了后院,掌柜的卧房。

    熟睡中的掌柜,隐约听到动静,睁开眼,脸色大变,张口就要喊。

    “呜呜……”

    他被人堵住嘴,三四个人越上床,将他摁住,更是有两把匕首抵在脖子上。

    掌柜看着这些仅露出双眼的黑衣人,吓了一大跳,浑身都在颤抖。

    其中一个黑衣人目光犹如毒蛇般注视着他,声音低沉的道:“想活命,就告诉我那三个盐商去哪里了?我要听实话,敢有一句废话,我就宰了你!”

    ‘强盗!冲着他们的银子去的!’掌柜心头冰冷,双眼都是骇色,呜呜的连连点头。

    黑衣人将匕首抵的更深,慢慢松开手。

    掌柜连忙道:“我不知道,他们白天就走了……”

    几个黑衣人对视一眼,外面忽有黑衣人悄然推门进来,走近低声道:“审过跑堂了,他说那些盐商与这掌柜是旧识。”

    那掌柜脸色急变,刚要说话,嘴里就被塞入了什么东西,接着肩膀就遭遇了重击,闷哼一声,晕倒了过去。

    “带回去!”黑衣人低声道。

    其他人不说话,将这掌柜捆绑好,扛起来,悄然离开。

    一切都很安静,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反应。

    不多久,西厂。

    这掌柜被一盆冷水泼醒,他睁开眼,顿时惊恐万状。

    他被绑在刑架上,对面站着一排锦衣校尉,身前炭火,烙铁红的刺眼!

    掌柜脸色发白,颤声道:“诸位官爷……小人是犯了什么事情?”

    魏忠贤面无表情,拿起烙铁,直接按在了这掌柜的胸口。

    “啊……”

    掌柜瞬间耿直脖子,脑门青筋暴跳,头剧烈颤抖,嘴里发出啊啊的嘶吼,双眼狰狞欲裂。

    好一阵子,魏忠贤才慢慢放开手,淡淡道:“那几个盐商的背后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去了哪里?”

    掌柜的垂着头,大口喘气,脸上都是惊恐与痛苦,他闻言就战栗着道:“我不知道他们背后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但我知道他们去哪里了,有一次喝醉,他们说要去了一个御史府里躲一阵子,等风头过了再出京。”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简单

    魏忠贤目光幽冷,道:“什么御史?”

    掌柜感觉胸口的刺骨疼痛,艰难摇头,道:“我不知道,他们口风很紧,只是喝醉了才提了这么一句。”

    魏忠贤注视着他,又抬起手里的烙铁。

    掌柜的脸色惨白,惊恐万状的急声道:“我真不知道了,他们本来是要去河间府贩盐的,只是在京城停一脚,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崔应元忽然上前,低声道:“督公,有可能是巡盐御史。”

    魏忠贤想了想,道:“去探一探,如果人在,都抓回来。”

    孙云鹤连忙上前,道:“干爹,巡盐御史是言官,抓了会有些动静。”

    如果是以往,别说抓了,就是直接弄死也风波不经。

    现在的都察院左都御史是曹于汴,这个人一直在悄悄收集他们的罪证,抓了他的人,就等于是宣战了。

    魏忠贤这种时候,不想惹言官,但在乾清宫跪了那么久,心头窝了一肚子火,目光幽厉的闪烁片刻,冷哼道:“抓!”

    “是!”崔应元大声应着。

    西厂的人,再次悄然出去。

    虽然巡盐御史不是一个,但以崔应元等人的能力,还是轻松排查到了。

    不足一个时辰,天色微微亮,一众黑衣人潜入这巡盐御史府邸。

    这是一个很大的宅子,天色微亮,就有下人起床做事。

    西厂的黑衣校尉一个个的将这些人打昏、迷晕,无声无息的找到了三个盐商。

    几个黑衣人来到一间,酒气熏天,三个人躺在铺着凉席的地上,还有七八个女子,横七竖八,赤身裸体的挤在一起。

    “将他们带走,我去找那巡盐御史。”领头的黑衣人低声道。

    一众人点头应着,将那三人拖出来。

    三人醉的不行,还是有人睁眼,也有女人嘟囔,都被黑衣人捂住嘴,塞入迷药。

    很快,人就抓齐了,一众黑衣人撤离这巡盐御史府,返回西厂。

    魏忠贤坐在椅子上,老脸看似平静,实则冷漠可怖。

    魏良卿站在他身后,不时打个呵欠。侯国兴则老实的多,阴鹜眼神闪烁闪烁,犹犹豫豫。

    四个人,被绑在刑架上,一个个都是大胖子,光着上半身,披头散发,一身的酒气。

    魏忠贤接过一杯茶,抱在身前,静静看着不远处的四人。

    有校尉拎着冰水桶,一个个的浇上去。

    “啊……”

    四个人都是剧烈一个激灵,浑身颤抖的清醒过来。

    他们全身起着鸡皮疙瘩,抖动着身体,睁开眼,抬头四顾。

    “魏魏……”

    那巡盐御史看着魏忠贤,双眼大睁,惊恐的嘴角哆嗦。

    另外三人听着他的声音,看着魏忠贤,再看看四周的锦衣校尉,尤其是魏良卿与侯国兴,哪怕没见过魏忠贤,也能猜到,一个个神情巨变,身体的冷入心底。

    魏忠贤慢慢喝了口茶,看着这个巡盐御史漠然道:“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段,痛快说出来,我给你留个全尸。”

    巡盐御史名叫唐兴宁,他看着魏忠贤,心底一阵阵冒冷气。

    偌大的大明,谁不知道魏忠贤的手段,进了诏狱,有几个人能活着出去的?

    他脸角不自觉的抽搐,硬是挤出一丝笑容,道:“还请魏公指点,是什么事情,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魏忠贤余光扫了眼那三个盐商,出奇的有耐心了,道:“兑换四十万两银子的事。不要让我多废话。”

    唐兴宁其实已经猜到了,听到魏忠贤的话,心头寒意更多,眼神里都是挣扎。

    魏忠贤再次拿起茶杯,低头喝茶。

    随即,有校尉上前,提起盐水里的钢鞭。

    唐兴宁脸色骤变,急声道:“魏公魏公,我知道我知道,他们是与户部的一个员外郎有勾结,他们凑了十几万两银子,了可以换回来四十万,没想到,真的换回来了,银子就在我家地窖里,我可以带魏公去拿……”

    崔应元冷笑,道:“员外郎?是谁?”

    唐兴宁连连摇头,道:“他们没说,但员外郎后面还有人……”

    崔应元没有追问,而是转头看向魏忠贤。

    户部尚书毕自严,是当今的亲信,动户部的人,容易引出大麻烦来。

    魏忠贤头也不动,眼珠子转向那三个盐商,道:“是要我用刑才肯说?”

    三个盐商哪里扛得住魏忠贤的压力,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颤声道:“是山东清吏司金科员外郎雷汗青,他告诉我们,稳赚不赔,我们这次冒险,是他安排的。”

    魏忠贤抬手,道:“去查查这个人的底细。”

    “是。”孙云鹤应声,快步出去。

    现在的西厂,几乎是照搬的锦衣卫,底蕴深厚,想要查一个京官,太简单不过。

    魏忠贤抱着茶杯,目光仍旧冷意森森,盯住四人,道:“为了赚二十多万两银子,费这么大周折,也能说的通。不过,我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我希望你们能说点有用的,我可以让你们活着走出去。”

    巡盐御史唐兴宁通体冰冷,心底飞速转动,忽然说道:“魏公,我听他们说,这四十万只是试水,后面还有更多,可能有几百万!”

    崔应元冷哼一声,道:“想要在户部兑换几百万两银子,你们是德了失心疯?!”

    别说户部没有,就是有,谁敢去兑这么多银子,户部怎么可能真的兑出?!

    几百万两,不是小数字,更不是小事情,绝对会惊动朝野!

    唐兴宁连忙道:“是真的,具体的,魏公可以问他们。”

    不等魏忠贤等人转动目光,其中一个盐商更加急切道:“是是是,那雷汗青是这样说过,但具体他要怎么做,我们不知道。几百万两,哪怕是三折,我们也拿不出那么多本金,他更不会允许我们掺和,分润那么多银子……”

    杨寰神色变幻,走近魏忠贤,躬着身,在他耳边低声道:“干爹,这件事,透着诡异。”

    魏忠贤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心里同样想到更多。

    ‘他知道多少?’魏忠贤这个时候,却想到了崇祯。

    魏忠贤不信崇祯在宫里坐着什么都不干,锦衣卫与东厂,必然正在密切调查。

    ‘我得再快一点。’魏忠贤心里暗自道。他不能将魏良卿搭进去,更不能搭他自己进去。

    天色渐渐亮起,孙云鹤回来,面露凝色,低声道:“干爹,查过了,这个人底子很干净,在户部十多年了,没有什么劣迹。昨天盐商取走银子,他就被外派出京,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幕后主使

    崔应元神色阴沉,怒声道:“督公,这件事,一定藏了什么大秘密!”

    魏良卿没了之前同情他这些朋友之心,因为宝钞是在他手里卖出去的,要是朝廷追查下来,他也逃不过,不安的上前,小声道:“叔父,要不,我把银子还回去?”

    魏忠贤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没有理会魏良卿幼稚的话,心里反而冷静的思索起来。

    这些人,花费这么大的手脚,绕这么多弯子,绝不是为了区区二十几万两银子,他们所图甚大!

    ‘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魏忠贤想着朝局,尤其是曹于汴,王永光等人对他的暗中调查,自语道:“是要对付我吗?”

    魏忠贤拿不稳,这不是那些人惯常手段,不会绕这么多来诬陷他。

    好一阵子,魏忠贤站起来,面无表情的道:“对着几人继续用刑,挖出有用的,其他人,继续追查,我要知道他们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是!”一众人应着。

    “魏公饶命,魏公饶命……”唐兴宁急的大叫。他知道,他要死在这里了。

    那几个盐商更是如此,剧烈挣扎,拼命求饶。

    魏忠贤等人根本不会理会,径直出了刑房。

    魏忠贤没有回他的班房,而是来的大门口,看着天色大亮,他沉着脸,道:“辰时之后,我就要进宫禀报,必须在那之前查清楚!”

    “是!”崔应元,杨寰等人神色凝重应着,他们都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户部。

    毕自严一大早来了,在班房里,正苦思着银子的事。

    作为大明钱粮的大管家,收入支出都是他的事,再有能力,没钱也办不了任何事。

    就在这时,度支科主事,悄悄来到了毕自严的班房外。

    毕自严抬头看了眼,便继续审阅着账册,道:“鬼鬼祟祟。什么事?”

    这主事小心谨慎的左右四顾,连忙快步进来,递过三张宝钞,道:“请大人过目。”

    毕自严一怔,有些疑惑的接过来,放到手里,正反的看了看,并没有看出什么,抬头看着这主事道:“有问题?”

    这主事越发小心,道:“是。大人,这宝钞,表面上与铸币局发的一模一样,编号也对,但小人发现,这些宝钞,有些地方,有烘烤的迹象,像是是紧急赶制的。”

    毕自严听着,当即仔细看去,确实发现这几张宝钞有泛黑,拿到鼻子上闻了闻,有糊的味道,还是不解的道:“也许是不小心放到火上的缘故,你想说什么?”

    这主事越发小心,低声道:“下官,还发现,这些宝钞的笔墨,图画,似临摹上去的,并非刻印。”

    毕自严脸色变了,连忙低头,认真端详,每一寸都没放过,一张一张的仔细观瞧。

    许久之后,他缓慢的抬起头,双眼冷冷的看向这主事,声音低沉的道:“还有什么?”

    这主事低着头,道:“下官也不敢笃定,需要铸币局那边验证。”

    毕自严脸色铁青,胸口微微起伏,强压着惊慌与怒气,道:“你今天没来过,不得对任何人提起!”

    “是!下官明白!”这主事自然知道轻重,连忙抬手,快速离开毕自严的班房。

    毕自严又看向这几张宝钞,双眼冰冷,低声道:“做的这么逼真,铸币局那边应该有问题……不对,是户部这边有问题!”

    他是户部尚书,对铸币局,对户部上上下下了如指掌,瞬间就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毕自严坐在椅子上,将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个仔细,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进宫!”

    猛然间,他站起来,一边出门一边大喝。

    “是。”有小吏应着,既要安排马车,还要安排护卫。

    “堂官。”毕自严刚刚走出班房,就有一个人笑呵呵的上前。

    毕自严看着他,淡淡道:“郭侍郎,也来的这么早?”

    户部右侍郎,郭允厚。

    郭允厚貌似不苟言笑,笑起来就是那种很有感染力,春风和煦的人。

    他看着毕自严,笑着道:“堂官,单独聊聊?”

    毕自严注视着,片刻,对不远处的小吏摆了下手,走了进去。

    郭允厚进了毕自严班房,径直在一旁椅子上坐下,笑着道:“其实,是我故意让度支科发现的。”

    毕自严刚要在他的椅子上坐下,闻言神色微变,没有坐下,盯着郭允厚,好一阵子,慢慢说道:“你是故意的?”

    郭允厚笑眯眯的道:“我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多久,宝钞回到铸币局,稍稍核验就能查出来,我何必要等到那个时候?”

    毕自严有些摸不清郭允厚了,面无表情,道:“你这么有恃无恐,依仗的是什么?”

    “痛快!”

    郭允厚大马金刀的坐着,看着毕自严,从怀里掏出一本账簿,扔了过去,道:“就是这个。”

    账簿啪的落在地上,扬起不少灰尘。

    毕自严看着扔在地上的账簿,与郭允厚对视一会儿,上前捡起来,打开看去。

    只见,这是关于他悄悄屯盐的账簿,以及与各地盐商密谈的记录。

    账簿十分清楚,记录了他何时购盐,价格,数量,囤积在哪里。以及他见过的盐商,这些盐商支付给他的‘贿赂银’。

    毕自严微微皱眉,严肃起来。他没想到,做的那么小心,还是被人盯上了。

    郭允厚见毕自严神色凝肃,笑容更多,道:“堂官,你比我贪。不说你购买的私盐,就是那些盐商给你的孝敬,不下百万了吧?真不愧是堂官!若不是我一直盯着你,还真发现不了。不过,堂官,咱们是一个碗里讨饭的,您一口吞下,不知会一下我们,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毕自严仔细看完,慢慢合上,心里思索一阵,神色如常的郭允厚道:“你是打算仿制假钞,套取户部的银子?”

    郭允厚站起来,一脸的自信笑容,道:“真要能兑出来,日后谁会三折卖给我?再说了,来户部兑,风险太大,我是要卖给别人。”

    “我小看你了,”

    毕自严顿时明悟,忍不住的轻叹一声,道:“我只想你会来户部诈取,却没想到,你还可以卖给别人。真要是让你这么做了,不知道要骗多少人。”

    郭允厚双眼闪烁着亮光,满脸的向往,憧憬,激动之色,道:“我想印多少就印多少,京城这边八折卖,山东七折,南直隶六折,陕西三折,同一个编号,我可以卖一百份,一千份,一万份!这天下的银子,还不都到我手里……”

    毕自严心头忍不住的一战栗,让郭允厚这么干,得出天大的事情!

第一百一十八章 找死

    郭允厚看着毕自严的表情,笑容稍稍收敛,站起来,来到他身边,笑呵呵的道:“堂官,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毕自严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在心里思索的,却是怎么应对‘造假’这种事。

    郭允厚不会是第一个,更不会是最后一个。

    真要是出现大批量造假,即便不到户部兑换现银,祸乱天下,那也是极其可怕的一件事。

    ‘陛下当时一而再是提及防伪的事,是已经考虑的这一层了……’毕自严心里惭愧,自责他没有发现郭允厚的阴谋。

    郭允厚盯着毕自严的表情,还以为他被吓到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越多,道:“堂官,不用那么担心。今后,下官还得指望您呢。您是陛下的心腹,入阁指日可待,将来,这尚书之位,还请您多多举荐……”

    “魏忠贤,在这件事情里面吗?”毕自严忽然道。

    郭允厚嗤笑一声,道:“在先帝时,他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我得巴结他。现在,他屁都不是!你以为,我还会靠着他他?这么一大笔银子,我为什么要分给他?哈哈哈,堂官,现在,咱们可以谈一谈,我们的生意了?”

    毕自严心里一松,暗自道:‘魏忠贤没有参与就好。’

    魏忠贤如果掺和进去,那就是整个阉党的事情了。现在他们忙着处理盐政,根本腾不出手,没有精力清算阉党。

    毕自严神色不动,道:“你想怎么谈?”

    郭允厚没了笑容,目光藏着深深得意,道:“不管是私盐还是宝钞,都在堂官手里,下官自是不敢占大头,你我,六四。只要堂官点头,日后不需要堂官插手,便可坐等分钱。有了钱,您就有政绩,加上陛下的信任,您入阁,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除了你,还有谁?”毕自严道。

    郭允厚隐约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但瞥了眼毕自严手里的账簿,仍旧笑着道:“堂官,有些事,咱们,细水长流,日后慢慢都会知道,何必急于一时,您说,是不是?”

    毕自严见问不出什么了,退后一步,大声喝道:“来人!”

    门外的四个衙役,快速冲了进来。

    “将他绑了!”毕自严沉声道。

    郭允厚顿时神色阴沉,并不慌乱,冷眼看着毕自严道:“毕自严,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想独吞?”

    毕自严没有废话,径直坐回他的椅子。

    衙役不由分说,直接按住郭允厚,开始捆绑。

    郭允厚并没有挣扎,极力抬着头,仍旧没有害怕之色,怒声道:“毕自严,说话!”

    在他看来,他拿住了毕自严这么大的把柄,两人就应该同心同德,一同的升官发财才对!

    毕自严看着他被绑严实了,默默思索一阵,将三张假钞以及郭允厚的账簿拿起来,起身向外走,道:“套起来,堵住他的嘴,跟我走。”

    作为户部尚书,对户部的控制还是足够的。

    眼见衙役要堵嘴,郭允厚这才开始恐惧,盯着毕自严,怒声道:“毕自严,你到底要干什么?知道这件事的,可不止我一个人!”

    “呜呜……”不等他说完,嘴里就被塞起来。

    毕自严不多说,径直出了班房,从后门上来马车,径直入宫。

    这时,崇祯披着单衣,从坤宁宫急匆匆赶向乾清宫,边走边说道:“户部的内鬼死了?还查到什么?”

    王承恩跟在崇祯边上,道:“那雷汗青一直不声不响,与所有人都走的不近。仵作验过尸体,是中毒而死,是铁红砂,这是原本锦衣卫惯用的毒药。东厂那边查到,那兑银的人也是死于铁红砂,在他的住处,搜到了几张假盐引。”

    崇祯听的云里雾里,直接道:“说结论。”

    王承恩抬头看着崇祯的侧脸,道:“这几张假盐引十分逼真,或许……得问户部才能知道。”

    崇祯听明白了,直接道:“传旨毕自严入宫,还有,李邦华。”

    “是。”王承恩连忙应着。

    崇祯来到乾清宫,东暖阁,随手扔掉披衣就坐在软塌上,仔细看着王承恩给他的东厂整理的供状。

    东厂那边抓了一些人,做了不少审讯,虽然没有关键之人,但所有线索,都有两个明确指向——魏良卿,户部。

    “魏良卿?户部”

    崇祯双眼微眯,旋即就放过了魏良卿,认真的思索着户部。

    户部现在以及将来,无疑都会是一个最重要的部门,关系着大明的要害,甚至是生死存亡。

    “魏忠贤查到了多少?”崇祯看向王承恩。

    魏忠贤被他罚跪在东暖阁到午夜,速度上比王承恩慢了几个时辰。

    王承恩躬着身,道:“西厂传出消息,说是抓了几个盐商,还有一个巡盐御史,差不多,应该怀疑到户部了。”

    崇祯嗯了一声,道:“他进宫了,让他先候着,”

    “是。”王承恩应着,向后退去。

    崇祯刚要喊上饭,就见听到一阵急切脚步声,曹化淳快步进来,顾不得其他,直接就道:“皇爷,毕尚书来了……还绑了户部右侍郎郭允厚。”

    崇祯一怔,继而神情平静,道:“让他进来。”

    “是。”曹化淳应着。

    不多时,毕自严一脸严肃进来。

    崇祯看着他前所未有的严肃模样,心知事情严重了,坐正看着他。

    毕自严并没有废话,将郭允厚的事情快速,细致的说了。

    崇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虽然猜到了这件事有古怪,但怎么也想不到,是户部侍郎郭允厚在设计,并且这个阴谋是那么的可怕!

    真的要是让他得逞,他的宝钞计划,不止是功亏一篑,还会给大明带来一场深重的灾难!

    毕自严看着崇祯的表情,抬着手,神情凝肃的沉声道:“陛下,臣对户部失察,请陛下治罪!”

    崇祯猛的从软塌上站起来,脸色铁青,胸口怒气涌动,走来走去,猛的大喝道:“曹化淳,传旨,内阁所有阁臣,六部尚书、侍郎,都察院左都御史,大理寺卿,全部到乾清宫来。还有,魏忠贤!不管他们谁爹病了死了,也不管他是不是要死了,锦衣卫,东厂,西厂,给朕上门去请人,一个不准落下!”

    曹化淳吓了一跳,连忙道:“奴婢领旨。”说着,就急匆匆小跑走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震慑群臣

    崇祯怒气难平,又看向王承恩,道:“去,审郭允厚,给朕审仔细了!”

    “是。”王承恩应着,后退去。

    崇祯在原地走来走去,脸上的愤怒逐渐变为厉色,道:“朕,对他们还是太宽宥了,什么事情都敢干!国政都败坏到这种程度了,身为朝廷重臣,不思为国尽力,一门心思的自私自利,要挖空我大明根基,我大明的朝臣,都是这样吗?!”

    毕自严慢慢跪的地上,伏地不敢发一言。

    崇祯双目灼灼,心底愤怒,已经开始考虑怎么严厉的处置这件事了。

    ……

    毕自严绑了郭允厚,在户部就不算隐蔽,进宫一路上更没办法藏。

    哪怕先前不知道是谁,身为阁臣之类,只要用点手段,就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知道多少人惊慌失色,惶惶看着乾清宫。

    ‘尚书绑了侍郎,我大明开朝,还没有过吧?’有人颤声自语。

    魏忠贤本就在进宫的路上,这会儿看似平静,实则心头剧烈不安。

    前面有霍维华,后面有郭允厚,这都是他的人!

    ‘该死!该死!该死!’

    魏忠贤心里恨极,这郭允厚自己作死,还捎带上了魏良卿,捎带了上他!

    黄立极此刻就在内阁,站在窗口,静静看着不远处的宫墙。

    他身后站心腹小吏,恭谨的低声道:“元辅,这样下去,魏忠贤不死也得死了。”

    现在的朝局,除了六部尚书等少数官员,基本上维持了天启朝的格局,大部分人都是阉党,一旦出事,魏忠贤都脱不开关系。

    黄立极默默一阵,道:“他们几个都来了吗?”

    小吏道:“诸位阁老都在外面,等着元辅了。六部尚书侍郎等,也在陆续进宫。”

    黄立极枯瘦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道:“走吧。”

    小吏躬着身,神情紧张又忐忑。

    虽然是户部的事,可作为首辅,责任是首当其冲的。

    黄立极出来,张瑞图,周道登,冯铨,崔呈秀,周应秋,杨景辰都在,众人都看着他。

    皇帝震怒,后果严重,他们心照不宣的指望这位顶在前面。

    黄立极没有说话,径直出内阁。

    一众人无声的跟着。

    他们走过会极门,转向乾清宫。

    身后的六部尚书,一个个脚步加快,飞速跟过来,而后整齐,无声的进入乾清门,列在乾清宫前。

    魏忠贤有些姗姗来迟,他径直站到了黄立极的身后侧。

    二十多人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掠而过,神情各异。

    曹化淳从里面来到台阶前,环顾一圈,尖声道:“陛下旨意,众臣入殿。”

    黄立极率先抬脚,迈步上台阶。

    一众人,分做两排,依次上前。

    但不管是谁,都没有轻松的神色。

    二十多人依次进去,抬头看去,发现原本应该最后到的皇帝陛下,已经坐在龙椅上,目光冷冷的注视着他们。

    “臣等参见陛下!”群臣快步上前,声音不一的抬手。

    崇祯双手按着桌子,目光一个个扫过这些人,道:“王承恩,将你查到的,告诉诸位大臣。”

    所有人都听得出,皇帝陛下的声音充斥着怒气,不自觉的躬身。

    王承恩上前一步,面色如常,声音也很平静,道:“据东厂查得:户部右侍郎郭允厚,制造假钞,从户部诈取现银,居心叵测,用心歹毒,欺君罔上,祸国殃民……”

    虽然王承恩说的是官话,简单几句,一众朝臣还是登时明了了。

    ‘好大的胆子!’有人忍不住心底惊呼。

    ‘制造假钞,祸国殃民’,这八个字,已经将郭允厚的做法,充分说明了。

    ‘真是可怕的想法!’

    以户部侍郎的权力,加上混乱的朝局,郭允厚真的可能做到,那时候,不止是国库的银子随便他取,民间一定会被搅和的天翻地覆!

    “首辅!”

    崇祯双眼冷峻的盯住黄立极。

    黄立极面无表情,上前抬手道:“陛下,臣为首辅,出了此等事情,臣难辞其咎,自愿请辞,恳请陛下恩准。”

    一众人看着黄立极,目光闪烁不断。

    ‘这老东西,是想借机逃跑?’这是冯铨的想法。他一直想辞官而不得,暗自琢磨着要不要跟进。

    “放肆!”

    崇祯一拍桌子,猛的站起来,大喝道:“国政繁杂,龌龊不断,你身为首辅,动辄就辞官,你是在威胁朕吗?”

    黄立极神色立变,跪地道:“臣不敢!”

    “不敢!”

    崇祯目光如剑,道:“你有什么不敢的!朕告诉你,辞官没有,牢房多的是!你要辞官吗?朕现在亲自送你过去!朕问你,你要辞官吗!?”

    黄立极跪在地上,一向八风不动的枯瘦老脸,充满了惊恐,一言不敢发。

    一众朝臣见崇祯发怒,纷纷胆寒,不由得躬身越深。

    黄立极不说话,崇祯又冷冷的看向冯铨,周应秋,杨景辰,喝道:“你们还要不要辞官,天牢的牢房多得很,你们全部去都住得下!”

    “臣知罪!”冯铨,周应秋,杨景辰神情大变,惶恐的纷纷跪地。

    崇祯怒气难消,这帮大臣,一个个利欲熏心,毫无家国之念!

    崇祯站着,脸上杀机毫不掩饰,沉声道:“知罪!知罪!除了知罪,你们能说点、做点别的?你们都是我大明中枢重臣,关乎我大明社稷,亿万百姓,一点点正事就那么为难你们吗!?”

    站着的躬的越深,跪着的头抵地。

    满殿朝臣,全部面色凝重,鸦雀无声。

    崇祯越说越气,直接一摆手,道:“王承恩,那郭允厚,斩立决,立刻执行!”

    “奴婢领旨。”王承恩飞快应着,从侧门出去。

    乾清宫正殿内的二十多大臣,浑身冰冷。

    一个户部侍郎,三品朝臣,就这样斩了。

    崇祯站在那,怒气稍减,旋即就道:“户部尚书,御下不严,罚俸两年。”

    不等毕自严出来领罪,崇祯的陡然转向了刑部尚书倪文焕,冷声道:“刑部尚书,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你这个刑部尚书,还能不能干了?”

    倪文焕脸色发白,连忙跪地,道:“臣……请陛下重遣。”

    “来人,拉出去,廷杖四十!”他话音一落,崇祯就道。

    当即有禁军冲进来,将倪文焕拖出去。

    倪文焕不申辩,更没人为他求情。

    不多久,门外就响起了倪文焕的惨叫声,这一声声如同敲击在满殿朝臣的心头,令他们浑身战栗,双眼恐惧。

    “所有阁臣,降三级留用,罚俸半年。东厂,锦衣卫,西厂,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以及六部各寺,将这件事,从头到尾,给朕查的清清楚楚,不论涉及到谁,一查到底,决不可放过!”

第一百二十章 动手

    所有阁臣被降三级留用,罚俸半年。户部侍郎郭允厚直接处决。刑部尚书倪文焕四十廷杖。

    一系列的惩处,可谓相当严厉,是继施鳯来下狱,来宗道、钱龙锡遣戍之后,又一严厉的处置。

    在崇祯离开后,朝臣们一个个神色凝重,对视着,无声的离开乾清宫。

    七卿中的六人,看着黄立极等人一个个离去,目光落在了魏忠贤身上。

    王永光抱着手,忽然开口道:“魏太监,还请留步。”

    魏忠贤原本绷紧的老脸,忽然笑了,转过身,抬起手道:“诸位大人,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众人看着魏忠贤的惺惺作态,一个个都是面无表情。

    他们几乎都是阉党受害者。

    王永光脸上挤不出笑容,道:“陛下命我等将郭允厚一案查清楚,我等想着,要仔细筹谋,认真商量一番。”

    魏忠贤笑容满脸,道:“皇爷的吩咐,我不敢忘,诸位大人,有什么想法?”

    曹于汴看着魏忠贤故作谦卑的模样,心里厌恶,淡淡道:“我们去吏部商议吧。”

    “好。”魏忠贤毫不犹豫的说道。

    曹于汴,王永光等人没有与魏忠贤多说话,本身也没什么好说的,径直出了乾清宫。

    出了宫门,王永光看着几人,对他的随从道:“你去见见倪尚书,他要是能来就来,不能来,我们会派人告诉他我们讨论的结果。”

    “是。”随从应着,连忙向刑部方向走去。

    倪文焕被打了四十棍,已经完全站不起来。

    毕自严,李邦华等人没说话,目光若有若无的看向魏忠贤。

    顿了片刻,便各自上马车,赶往吏部。

    魏忠贤站在马车旁,看着他们的马车远去,神情平静又好似藏有风暴,与马车旁的西厂校尉道:“去,告诉魏良卿,让他们老实在府里待着,没事了。再传话西厂,都给我准备好了。”

    “是。”校尉心头莫名惧怕,快步离去。

    魏忠贤又站了一会儿,抬脚上了马车。

    不久之后,一众人,齐聚在吏部后衙。

    吏部尚书王永光坐在主位,右边是魏忠贤,左边是毕自严,而后是曹于汴,李邦华,王恰,杨鹤,外加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的倪文焕。

    王永光扫过众人一眼,道:“郭允厚一案,主要是在户部。户部,由都察院与户部共查,主位认为怎么样?”

    “我没意见。”曹于汴立刻就道。

    其他人跟着点头。

    于是,一众目光,落在了魏忠贤身上。

    魏忠贤淡然自若,道:“咱家做分内事,诸位大人无需顾忌。”

    王永光审视了他一眼,而后道:“对于雷汗青以及那兑银之人的死,交给刑部去查,倪尚书?”

    倪文焕屁股疼的要命,嘴唇都发紫,还是强撑着过来,艰难的笑着道:“没问题。”

    王永光稍稍思忖,道:“巡盐御史涉案,曹总宪,都察院是否需要介入?”

    曹于汴冷哼一声,道:“不用,我会让他们知道,欺君罔上,结党营私的后果!”

    王永光看向魏忠贤,见他无动于衷,连忙道:“魏太监,盐商,巡盐御史,假盐引,涉案诸多,这方面,请西厂来查,可否?”

    魏忠贤自然是想将魏良卿等人从这件事摘出来,虽然还想借机做点事情,可乾清宫的一幕幕就在眼前,他不动声色的道:“好。”

    王永光见魏忠贤没有横生枝节,心里暗自松口气,坐直身体,沉色道:“郭允厚胆大包天,欺君罔上,罪不容赦,此案牵涉众多,事关社稷,陛下严旨,追查到底,绝无宽宥!请诸位同僚,戮力同心,尽早破案,上慰圣心,下安百姓!”

    众人纷纷点头,这种话,谁敢说不?

    “咱们每日这个时候,在这里汇总案情,共通有无,尽早结案。”王永光环顾一众人说道。

    “好。”毕自严,李邦华等人没有说其他,相继点头。

    有魏忠贤在这里,他们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事情就这样三言两语的定下,众人相继离开吏部。

    在吏部门口,毕自严与李邦华并肩,看着魏忠贤的马车远去,对视一眼。

    “进宫。”李邦华道。

    毕自严无声点头。

    两人上了同一辆马车,直奔皇宫。

    乾清宫。

    东暖阁。

    崇祯在正殿将怒气撒出去大半,坐在软塌上,犹自思索着郭允厚的事。

    “郭允厚这件事,是给朕提了醒。”

    崇祯斜躺着,目光幽静的道:“宝钞的防伪是不够的,这也是宝钞逐渐败落的重要原因之一。这郭允厚不会是第一个,更不会是最后一个,想要宝钞走的长远,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别说现在的防伪了,哪怕到后世,再高明的防伪技术,也拦不住层出不穷的造假。

    曹化淳与王承恩躬身站在不远处,神情不动。心里还在回想着乾清宫的一幕幕。

    随着时间的过去,眼前的年轻陛下,越来越有威严了。

    “姑丈,姑丈……”突然间,门外响起清脆的叫喊。

    崇祯抬头看去,就看到妙妙抱着一个食盒,正迈过高高的门槛,小脸颇为着急,道:“我给你送鱼来了……”

    崇祯看着她,似要被门槛绊到,连忙下软塌,要去扶。

    小丫头倒是没摔到,直接跑到崇祯身前,举着食盒道:“姑丈,你快尝尝,这种鱼,你肯定没吃过。”

    崇祯笑着接过来,道:“你今天,是来给我送鱼的?”

    话音刚落,周皇后跟着进来,道:“可不是,火急火燎的要来见陛下……”

    小丫头伸手打开食盒,道:“姑丈,你快尝尝,可好吃了,我已经吃了三条了……”

    周皇后来的近前,微笑着道:“嘉定伯府新来了厨子,据说是苏杭的名厨。”

    崇祯已经闻到香味,低头看去,只见白瓷碟里是一条金黄色的鱼,并没有其他配菜,只有一条鱼。

    崇祯闻着香气,食指大动,来到小桌旁,拿起筷子,轻轻尝了一口,入口即化,口齿留香,回味绵长。

    崇祯有些意外,又接连吃了几口。

    小丫头笑嘻嘻的看着,得意道:“姑丈,还是红烧鱼好处吧?”

    崇祯接连吃了几口,点头道:“还是我侄女想着我啊,知道有好东西要送给姑丈尝一尝……”

    小丫头顿时乐开花,道:“桃花也喜欢吃鱼。”

    “桃花是谁?”崇祯拿起茶杯,随口问道。

    “小松鼠啊,我爷爷取的。”小丫头说道,说着,就拿起筷子,也吃起鱼来。

    崇祯余光瞥向曹化淳。

    曹化淳见到,微微点头。

    崇祯放下茶杯,不动声色的将小丫头抱到腿上,道:“你们家,还有什么好吃的?”

    小丫头仰着小脸,想了想,忽然说道:“还有全鸡宴,什么吃法都有,那天我吃的撑死了,还有还多菜没吃……”

    崇祯笑了笑,转头看向周皇后,道:“就妙妙一个人入宫的吗?”

    周皇后本想说选妃的事,又担心崇祯不同意,笑着道:“嗯,下人送到宫门口的。”

    崇祯闻言,转头看向怀里的小丫头,道:“那好,今晚,妙妙就留在宫里好不好,尝尝御厨做的鱼,口味不一样,也非常好吃。”

    小丫头小脸似乎有些犹豫,转过头看着崇祯道:“姑丈,晚上我娘说,府里也有好吃的,要我早点回去……”

    “启禀皇爷,兵部尚书李邦华,户部尚书毕自严求见。”这时,门外有内监站在门槛外道。

    崇祯点头,道:“让他们进来。”

    周皇后走到崇祯身旁的软塌坐下,伸手将妙妙抱到她怀里。

    小丫头手里拿着筷子,将鱼肉送到嘴里。

    毕自严与李邦华进来,见周皇后也在连忙行礼,道:“臣参见陛下,见过娘娘。”

    崇祯擦了擦嘴,面色平淡道:“谈清楚了?”

    毕自严躬着身,道:“是。没有其他意见。”

    崇祯双眼微微眯起,道:“那还等什么,就开始吧。”

    “臣领旨!”

    李邦华与毕自严齐齐抬手,沉声应道。

    他们进宫,就是等崇祯这句话。

    ‘准备了这么久,终于要动手了。’

    崇祯心里,居然有些紧张,神色沉吟着,与曹化淳与王承恩,道:“传旨给田尔耕,可以动了。还有孙传庭。再传旨各盐场附近的府县,命他们密切注意辖地盐场,不得生乱,否则严厉惩处!”

    “是。”曹化淳,王承恩应着。

    崇祯站起来,看着毕自严与李邦华,目光沉静,脸色坚定,道:“一切,按计划行事,即刻行动!”

    “臣遵旨!”

    毕自严与李邦华异口同声。

    在毕自严与李邦华拿到旨意,急匆匆出宫的时候,都察院已经率先动手了。

    督政院正堂。

    曹于汴面露凌厉的立在桌内,注视着堂下。

    正堂下,站着七八个人,一个个穿着正式官服,莫不忐忑不安,心怀忧惧。

    他们也都是消息灵通之人,已经知道乾清宫发生的事。

    曹于汴注视着七人,语气凌厉又平淡的道:“巡盐御史唐兴宁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我就不赘述。即刻起,所有巡盐御史,暂留都察院,不得通信,不得勾通,直到事情厘清为止,若是有人肆意妄为,一律以同党论处!”

    下面,有六个是巡盐御史。

    身在同一部门,又是巡盐御史,彼此心知肚明,唐兴宁被抓,他们正害怕被牵累,哪敢说话。

    倒是右佥都御史有些谨慎的抬起手,道:“总宪,下官是?”

    曹于汴看着他,冷声道:“你上半年巡视长芦,清理盐课,暂且也留下。莫要心存侥幸,若是查出有牵连,休怪本官无情!”

    这右佥都御史顿时不敢说话,心里却疑惑不解。

    一个巡盐御史涉案,怎么就引起这么大动静,连他这种四品官都要先行扣留。

    曹于汴又等了一会儿,道:“山东道监察御史去哪里了?”

    有个小吏急忙上前,道:“启禀总宪,今日告假,还未回衙。”

    曹于汴直接道:“程三山,你亲自带人,将他带回来!”

    “是。”司狱司主事程三山应着,带着人,大步离去。

    “你们去吧。”曹于汴又看向身前的一众人道。

    七八个人对视一眼,这种情况下,他们哪敢辩驳什么,依次被‘领着’走入后衙。

    曹于汴目光凌厉的思索一会儿,道:“召回所有都察院御史以及属官,全部集中于都察院,不得擅离,不得议论,不得交结,否则以同罪论处!”

    “下官领命!”有右都御史上前,沉声应命。

    曹于汴早就将都察院的高层换了一遍,也将所有都察院大小御史官吏召回京,现在下令是丝毫不费劲。

    曹于汴一连下了几道命令,将都察院封门,便带着一众亲信,直接赶往户部。

    毕自严已经在等了,在门口,两人对视一眼,无声的一群人直接到了正堂。

    毕自严转过身,看向堂中的二十多人,道:“四川清吏司的人都齐了吗?”

    一个郎中抬手,道:“回大人,都齐了,外加户科的都给事中,给事中等都在。”

    大堂中的人看着都察院曹于汴以及进来的二十多衙役,神色纷纷变幻,心头剧烈不安。

    毕自严面色俨然,沉色道:“郭允厚制造假钞,诈取国库,上欺君,下辱民,罪大恶极,已被处决!今日,户部严查党羽,所有人不得擅动,不得擅离,由都察院甄别,即刻起,铸币局,四川清吏司,户科以及所涉宝钞、盐、监察等所有人,全部暂留户部,无人有差!”

    下面顿时嗡嗡声四起,相互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毕自严神色不动,道:“郭允厚在户部多年,党羽众多,可相互揭发,揭发者减罪或者免罪!”

    一群人登时不说话了。

    在场的人,即便不涉及郭允厚一案,可谁能干净?谁又确保没人知晓?

    毕自严压住了众人,一摆手,道:“全部带走!”

    这次,没人敢说话了。

    尤其是户科,他们虽然隶属于都察院,可监察的是户部,位卑权重,是言官重要的一支,没人敢轻视,连阁臣都惧怕。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不敢吭声,被户部与都察院的衙役一同带走了。

    毕自严看着一群人被带走,稍稍沉吟,看向曹于汴道:“还剩下山东清吏司了。”

    长芦转运司,归户部四川清吏司管辖。而最基层的盐课,也就是一个个大小盐场,则归山东清吏司管辖。

    这也是大明太祖皇帝分权治国的一个延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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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乱于内,满清盘于辽东,大明江山风雨飘摇。
穿越而来的崇祯,看着朝廷里的东林党,阉党,齐党,楚党斗成一锅粥,心想:做一个独裁暴君也没有什么不好。气吞大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气吞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气吞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