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家长里短
猪蹄并没有想象中的腥味。
虽然炖的时间没有理想中的久,但也足够软糯了。
原本坚韧难嚼的猪皮已经是筷子稍一用力就可以挑开的程度了;皮和肉之间那一层薄薄的肥油已经炖的化了,像是融化了的云絮,艰难地夹在其中充当着猪皮和猪肉之间的和事佬。
肉炖的糯糯的,虽然纤维还是分明,却已经没什么用,是纸老虎,
在牙齿和舌根的无情压迫下,很快就缴械投降。
生姜黄酒去腥增香,又都是暖物,让人毫不怀疑要是冬天喝这么一碗,通身该有多么的暖洋洋——毕竟张芸豆穿着算轻薄,现在额头已经有了薄汗。
枸杞子和花生给汤赋予了不一样的甜味,不矫柔不做作,是彼有女宜室家的配合,就好像他们本就该在一起的,
举案齐眉,琴瑟和谐。
当然,张芸豆是不懂这些的。
她只要知道是,
这东西很好吃,
就足够了。
久违的饥饿感叫张芸豆对面前的食物有着十分的兴趣,白锦儿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人说孕妇的食量大了。
只自己去厨房看炖煮的鸡蛋布丁如何了的时候,再回来,那一小锅的花生猪蹄汤,竟然已经叫张芸豆吃得精光。
只剩下啃得干干净净的猪蹄残骸,还有最后铺底一点的残渣。
少女叹为观止。
“你怎么全都吃光了?”
“你到时候再撑坏了!”
张芸豆的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油,听了白锦儿的话,她笑着舔了舔嘴角,
“有什么关系丫头,你做了不就是给我吃的。”
“哎你这是怎么煮出来的,怎么一点儿土腥味都没有呢?要不你去教教我嫂子,她煮出来的东西可真是太难吃了。”
“你嫂子?”
白锦儿此时才想起,刚刚和老人从外面进来时候,瞧见的那个有些呆愣的妇人。
“就从我院子出去的那个,”
“你方才进来的时候,应该瞧见了的。”
白锦儿点点头,坐到了张芸豆的对面。
“怎么,意思这几日,你的饮食起居都是你大嫂照顾的?”
“我怀了这孩子之后就开始了。”
“反正公爹说她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
“听这口气,你好像很嫌弃你嫂子。”
“哎哟可不是嘛,”
一到说起别人坏话这件事情,张芸豆登时起了兴。
“听说她嫁过来的时候家里人全都死光了,是个克命;本来说退婚的,谁知道家里那大哥梗着脖子硬是娶了回来。结果好了你看,娶回来跟个闷葫芦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个屁。”
“手脚又笨,做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原来还叫她去放放牛什么的,结果不知道她怎么放的,牛竟然还跑了一头。给我公爹气的呀,那手指粗细的藤条都打烂了一根。”
“养鸭鸭不下蛋,养鸡鸡不抱窝,”
“整一个夏天的烘手炉子,”
“纯废物。”
白锦儿的眉头皱了起来。
“后来公爹算是看明白了,就叫她在家里收拾整点。做事情一点儿都不麻利,做的东西也难吃。你看,昨儿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耽误收拾的工夫,这家里乱的叫猪圈似的。”
“我寻思,”
“你自个儿也没好到哪儿去吧。”
她打断了张芸豆的话,打眼瞧了屋子周围一眼。
“你这儿,不也乱的跟猪窝一样吗。”
正滔滔不绝的张芸豆听见白锦儿这么说,一下子就哑火了。她顿了半天,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表明自己的态度,总算是住了嘴,不再继续说自己大嫂的闲话。
白锦儿倒还有继续问的。
“刚那人,就是你公爹?”
“是啊,”
“就是我死鬼丈夫的阿爷。”
张芸豆想继续往嘴里塞些什么,却发现刚才白锦儿端来的东西早被她一扫而光了。只有那几颗蜜饯,张芸豆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个主意。
毕竟好不容易吃饱再吐出来,
怪难受的。
“怎么年纪看着,都能做你阿翁了?”
“这不是生我那死鬼生的晚么,”
“结果生了以后,我那没见过面的姑婆就去了。留着这么个宝贝儿子,老头子疼爱的不得了。”
“这么个宝贝儿子?”
“哦,”
张芸豆还是拿起了一块手边的蜜饯,小心翼翼地从上面撕下一小条,
“我夫君的阿娘和前面几个儿子的阿娘不是一人,是和离之后再娶的。”
听到这里,白锦儿有些吃惊地眨了眨眼睛。
“所以我家那家里阿大那年纪啊,都快有我阿爷那么大了。”
“那意思是,你公爹现在还是独身?”
“不是啊,”
“他后来不是又娶了一个。”
张芸豆将手中的蜜饯撕成小条之后,再一点一点地放入嘴里。总算没有刚才那种令人作呕的感觉了,她松了口气。
“新娶的那小姑婆,也就,二三十?”
白锦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瞧着张芸豆那副稀松平常的表情,白锦儿知道她已经十分习惯了,只自己对这种事情瞧着十分稀奇,也懒得说什么话,又从地上站了起来。
“给你蒸了鸡蛋羹,”
“少吃些,虽说有孕在身饭量渐长,但也不要暴饮暴食,对孩子不好。”
“你给我蒸了鸡蛋羹?!”
听见这句话的张芸豆将手中的蜜饯丢到了夜壶里。
“那你快去拿来呀!”
白锦儿瞟了她一眼,吓得张芸豆连忙转移了视线。白锦儿在心中叹了口气,迈步走出了屋门。
出门的时候,正看见何四从外面进来。两人相对一愣,随后各自行礼。
听师父说,这个何四也是读过几年书的,奈何本事不够,也就没往后念了,回家来帮着看田。
“小娘子有礼,”
“郎君有礼。”
“那个,我想问一问,小芸她可有……”
“已经吃了,”
白锦儿知道他关心张芸豆,不等他开口,便出言回答。
“我现在正要给她送鸡蛋羹,正好你来了,就进去陪她说说话吧。”
“啊劳烦了。”
听见张芸豆吃东西了,何四脸上露出狂喜。也不和白锦儿继续客套,提袍迈步就进了屋子。
白锦儿瞧着他消失的身影,
眼中的情绪莫名。
第二百八十四章 想
何家倒不像是白锦儿想象中的那么难在。
也有可能是因为,张芸豆有些害怕她的缘故吧。
她就睡在张芸豆睡的那间房的旁边,半夜起夜的时候,瞧见一个偷偷摸摸的男人从院外摸进来,
想是舍不得分开吧,
白锦儿倒也没有去管。
她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床铺上,瞧着顶上裸露在外的房梁。
木制的房子不像前世的水泥房,即使盖的再高,也是能看见其中横穿着的房梁吧——这时候总是会叫白锦儿想起看过的那些鬼故事,
然后把自己的脑袋塞进棉被里。
可今天睡在外面,白锦儿反而没了这种心思。
她只是看着在夜色中有些模糊不清的木头,怔怔发愣。
不知道阿翁自己在家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还说是又偷偷喝酒喝的不省人事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喂小黑。
说起小黑,那只臭猫最近愈发神出鬼没了。虽说以前就把自己这儿当作像是饭堂一样的地方,可好歹晚上的时候是回来睡觉的。
结果现在,连猫影都不见一个。
猫是这样,人也是这样,
把猫带进自己家里来的那个人,现在俨然消失不见了。或许是自己说的话伤到了他?可自己说的也没错啊。
真是别扭性子的人,受不了。
上次阿云发烧的好了之后,信平也算是把汪医师的话记进了心里去,每日出行都先看看妹妹的状态,这才放心的出来。有时候白锦儿也会想,裘敬兰和林信云比起来,到底是谁比较惨呢?
虽说林信云没了阿爷阿娘只有林信平这个还年幼的阿兄吧,日子过得也拮据,可最起码林信平是打心眼里疼爱她的,所能挣到的最好的,也都给了林信云;
裘敬兰家中阿爷尚在家中也不算十分贫苦,却常常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甚至动辄就会得到打骂的日子。有这样的阿爷,还不如没有的呢。
想到这里,白锦儿不禁叹了口气。
希望她能熬过这样的日子,遇到自己的幸福吧,要是有什么能帮的地方,自己也就出手帮上一帮。
就在少女满脑子人间疾苦辛酸的时候,忽然,从隔音不是很好的隔壁屋子里,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白锦儿脑海里的自言自语瞬间停了,
万籁俱静,
听了一会儿,少女的脸忽地有些发烫。
她干咳了几声,隔壁的声音又瞬间的消失不见。
可真是大胆啊,怪不得说,家里的老人要叫两人分房而睡。
不过话说,这也可以从侧面证明,两人的感情还蛮好?
白锦儿原先想着,这男人大概是被张芸豆骗了才娶她的,可如今看下来,倒还真是自由恋爱,为爱成亲。原以为张芸豆这样的性子嫁了人,怕是会招惹的夫君不快,
却没想到二人反而琴瑟和谐,感情甚好。
世间的事情倒还真不如自己想的那般套路和简单。
说起成亲,白锦儿又想起自己身边的这几对人了。
孟如招和薛诚大概是不会再有什么挫折的了,白锦儿这样想。孟如招是个聪明的姑娘,虽然表面看着个性骄纵大大咧咧,在处理起感情的问题上,却是异常的大胆和细腻。
至于孟家夫妻对孟如招未来夫婿的态度,想必也不会过于严苛才是。但薛诚那边是什么样子的想法,白锦儿却不知道了。
和孟如招薛诚的事情比起来,还是石玉宁这一边的更富有戏剧性。
虽说自古花魁无好下场的居多,可毕竟也有玉堂春那样的故事存在。石玉宁惯是放荡不羁的了,真要说做出豪掷千金为爱赎身的事情来,白锦儿也不会觉得奇怪的。
想到这里,竟然还叫白锦儿这颗文艺少女心,有些隐隐激动起来。
石玉宁,孟如招,还有谁呢,
哦,赵小晓。
是了,赵小晓。
不过,那个木头似的呆子,目前有心仪的顾念那个吗?
好像是没有的,每次白锦儿瞧见他,不是在吃东西,就是在准备吃东西的道路上。
他的眼睛里好像只有食物,以及练武吧。
或许将来会像他阿爷和阿娘一样,成为一个报效大唐的军将之才吧。
石玉宁孟如招赵小晓,石玉宁孟如招赵小晓,那么还有谁呢,
还有谁呢。
此时,一张清俊的面容,渐渐出现在她的眼前。
算了算了,赶紧睡觉吧。
少女甩了甩脑袋,像是能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开。她翻了个身,不再看向顶上房梁,而是紧紧地闭上眼睛,要自己赶紧进入梦乡。
一夜深眠。
......
“笃笃笃,”
“笃笃笃,”
何四是被厨房传来的菜刀剁案板的声音唤醒的。
他惺忪地睁开睡眼,身边的张芸豆还睡得很熟,从鼻腔里发出沉重的呼吸声,吐在何四的耳边。
男人坐了起来,揉了揉双眼。
他没有着急着站起来,而是先将张芸豆的睡姿调整过来,防止她压到自己的肚子。这才起身整理衣装,同时缠好自己的头发。
才一打开房门,就嗅到了厨房飘来的阵阵饭香。
在何四的印象中,家中好像从未有过这样这样的味道。
他穿上鞋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几步便来到正火热用着的厨房门前。白锦儿做饭并没有将门完全封闭,从外面依稀可以看见她在其中忙碌的身影。
彼时,她正将切好的肉片放进锅里。
早饭还是不打算叫张芸豆吃的太油腻,所以白锦儿只给她下了一碗面。切薄的肉片用汆熟的柔嫩,汤底是清澈的骨汤,用的是白锦儿一直带在身上的自制浓汤宝勾出来的。
一点点的蒜末姜碎提味,葱花撒在煮好的鲜嫩的荷包上增色增香,
白锦儿记得张芸豆是不吃辣的,所以并没有给她放辣油的打算。
一份汤饼很快就做好了,也是这时候,白锦儿发现了站在厨房外面的何四。
“何郎君,”
她手上的大勺都没有放下来,只是对着何四点了点头。
何四愣神后惊醒,也赶忙对着白锦儿点了点头。
就这么会子的功夫,
白锦儿手中的汤饼出锅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相处的问题
“嗯——”
张芸豆的筷子挑破了盖在汤饼上面的荷包蛋,鲜黄的未凝固的蛋液流了出来,浇灌在洁白的汤饼和葱绿的葱花上,
颜色甚是好看。
她也毫不犹豫地用筷子夹起了一把,只随便吹了吹便塞进嘴里,
烫的口中不断地吸气。
吓得何四连忙端了一杯凉茶过去。
“你吃慢点儿,没人和你抢。”
白锦儿坐在一边,啃着自己手里的胡麻饼。
“我知道就是闻着好香......”
嘴里塞着东西,张芸豆讲起话来都含含糊糊的,白锦儿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听懂她在说些什么。
何四什么都没说,只是递完茶之后,又默默地掏出帕子,帮张芸豆擦着嘴角。
很快地,张芸豆面前的碗就空了,她舔了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你把我的这份也吃了吧。”
一边的男人察言观色,将自己面前的碗朝着她推了推。张芸豆正想伸手接过的时候呢,忽然却被一边的白锦儿给叫停了。
“差不多行了,”
“昨儿才和你说的,叫你不要暴饮暴食,怎么今天你就忘记了?”
听了白锦儿的话,张芸豆本想伸出的手,也悻悻地收了回去。
何四有些吃惊地眨了眨眼,他先是看了看白锦儿,然后又看了看身边的张芸豆。打从第一日他们见面时候起,他就从未见过张芸豆这样听一个人的话。
哪怕是自己的岳丈和岳母。
“丫头做的东西真是和我的胃口,”
“哎,可惜你明日便要走了,你要是能多留几日该多好?”
吃饱喝足之后,张芸豆靠在何四的肩膀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白锦儿正要收拾碗筷呢,听见张芸豆的话,抬眼瞥了她一眼。
她似乎意有所指,只是指的不朝向白锦儿,而是朝向另一个人;果然等白锦儿收拾完碗筷回来之后,何四在她的身边,有些弱弱地开口道:
“不知小娘子可愿意在多留些时日?”
果然不出白锦儿所料。
她真是十分不喜欢张芸豆将小聪明耍到自己的身上。
“我不太方便,”
少女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城中还有铺子需要照管,这两日也是受师父师娘所托,来看看小五的罢了。已停工两日,便不能再停了。”
“这样啊......”
“哎哟,”
男人本想就此作罢,奈何身边人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用手肘拐了自己肋骨一下,男人低喊一声,连忙又像是上了发条一般地直起腰身。
“我,我们可以弥补这几日小娘子的损失,只要小娘子愿意再多留几日的话......”
白锦儿闻言,用往常看张芸豆的方式,看了何四一眼。
彼方立马没了声音。
“就是我能再多在几日,难不成还能留你家一辈子,伺候到你年纪大了不成?”
“既已嫁人了便不要这般任性,”
“又不是实在不能入口的东西,偏生要耍这般的小性子。”
一句话出口,张芸豆和何四都失了言语。
何四低着头,偷眼瞧了瞧自己娘子,她脸上的表情似是不忿,却不敢像是往常顶撞岳丈他们那般自如。
不得不再叫何四称奇。
不过回想起方才这小娘子瞪自己的那一眼,竟也叫自己莫名生出了一种敬畏之意。就好像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才十三四岁的少女,而是一位已经年近而立的稳重妇人一般。
也难怪岳丈会叫她来了。
何四忽而有些明白了张屠户的用意。
“郎君慢走,”
中午的时候何四要出去做事,他正要从院子中出去的,忽然就听见白锦儿在背后叫自己的声音。
他回过头,正看见白锦儿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我先与你交代一句,”
“这样明日我走了也好叫师父师娘安心。”
“小五她极不喜好吃甜食,你虽看她往日叫着要吃这糕点那糕点的,其实也就是嘴上要逞着富贵,舌头根子是绝吃不惯的。我看她床边有玲花阁的蜜饯,那蜜饯用蜜之后用裹了她,她是绝不爱吃的,日后便不要再给她买了。”
“还有,她自小羊肉吃的就多,长大了便不怎喜欢羊肉了。我昨儿看了看她往常吃的东西,发现只羊肉她吃的就少,以后你们便不要再做羊肉给她吃了。”
“鸡肉猪肉都是好的,只是做时记得一定要仔细漂过水,血水洗净之后再下锅。姜片黄酒都可去腥,煮时可以放些,但也千万不要放多。”
“还有,这夏时城中蔬果也多,你们既舍得顿顿大鱼大肉的喂着她,买些新鲜的蔬果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与其买甜的过头的蜜饯,不如买些新鲜的水果给她当伴嘴,这样平常清清口,吃饭也更容易吃些。”
白锦儿的嘴巴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要何四注意的事情,何四一时没准备,后面虽是听见了,前面的却忘得一干二净。
他只好声音颇小地叫白锦儿再重复一遍,白锦儿心中想着怪不得他读书不成气候,却还是好好地从头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瞧着何四点头,总算是记住了。
“劳烦小娘子费心了。”
何四说着,朝白锦儿行了个礼,白锦儿也还礼之后,就要回到张芸豆的院子里去。
“小娘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身后的声音叫白锦儿站住了脚步,她回过头,看见何四对着自己,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
“郎君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啊?”
“不不,不是。”
“我是想问,小娘子是什么时候,和小芸成为朋友的呢?”
听到何四的问题,白锦儿的眉头微微皱起。
“郎君问这个,是有什么事情吗?”
“不不,倒也不是......”
“只是觉得,小芸和小娘子,不太像是,会,成为朋友的样子。”
白锦儿的眉头挑了挑。
“这些事情,我想也不是郎君该关心的了吧?”
“小五那样子的脾气,我想郎君,应该也清楚了才是。”
“你要是想像我一样,就该明白什么东西是该容着她的,什么东西是不该容着的。”
“想要维持一段好的夫妻关系,仅靠忍让是远远不够的。”
说完这些,白锦儿扭头便走进了院子,
只留下何四还站在原地,脑海里想着刚才白锦儿和自己说的话
第二百八十六章 巧果
??????巴蜀之地,自古以来,就是封建王朝必争之地。其地势奇俊,景色瑰丽,大诗人李白所著之名篇《蜀道难》中,也不吝笔墨地对其大加描写: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盖因此,其间所居之蜀人,多浪漫热烈人士,上至将领郡守,下到平民百姓,无不以十分热情,来经营自己的生活。
这真是,
锦江近西烟水绿,新雨山头荔枝熟。万里桥边多酒家,游人爱向谁家宿。
……
“臭小子!下次再来偷东西就打死你!”
清云坊梨花巷,一个梳着双丫髻的胖丫头,看上去不过十多岁出头的样子,她手里拿着个快有自己身子长的大锅铲,舞的虎虎生风地朝巷子外面大喊。
在那里,有个衣衫褴褛的瘦小男孩,边跑边回头,对着胖丫头吐了吐舌头。
胖丫头恨恨地跺了跺脚,提着自己的襦裙,又转身回了巷子。
梨花巷,得名于石板路两旁密密匝匝的梨花树——春天的时候,雪白一样的梨花落在黢黑的树干上,一时间竟让人分不清这是春日,还是新雪初霁。
胖丫头拎着锅铲,脚步轻巧地走在尚有积水的青石板上。
“丫头锦儿,这么早就开始干活啦?”
有丰美妇人从院门走出,怀里抱着颜色深沉的木盆,对着面前的小姑娘笑了笑。
“是呀张大娘,”
胖丫头笑了,白皙柔软面团似的脸上,有两个甜甜的酒窝。
“您出来洗衣服呀,”
“今天天潮,怕还是要下雨呢。”
穿过街巷,胖丫头在一道略显破旧的木门前站定,门框前随意地搭了条板凳,上面已经被磨的锃亮。
她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小小的院子收拾的还算干净,角落里立着一口大缸,里面盛着满满一缸的清水,水面上还漂浮着一个葫芦劈成半个的瓢;胖丫头走了过去,费力地扒着缸沿往里看了看,看见清澈见底的水面,满意地点点头又落回地面。
这时候,一股浓浓的羊肉汤的香味,开始弥漫起整个院子。
胖丫头的鼻子皱了皱,她抓着锅铲,蹬蹬蹬地往香味飘荡出来的地方——厨房,跑去了。
“阿翁,阿翁!”
她拿着一块厚厚的抹布,掀开了盖在锅上的盖子,霎时间,白雾扑面,裹着而来。
胖丫头终于丢下了手中的锅铲,她拿起摆在灶沿上的大木勺,从锅里舀了一勺羊汤,放在嘴边吹了吹,随即咕咚咕咚地喝光了。
嘴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声,她丢下木勺,又对着院子里喊了一声:
“阿翁!快起床啦!”
过了一会儿,一间紧闭的房门里传来了悉悉簌簌的声音,随即,房门打开了,一个须发皆白,身躯有些佝偻的老头,咳着嗽走了出来。他身上披着件有些破烂的麻色袍子,不过虽然破烂,却洗得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油污。
“饭做好了吗?”
老头眯着眼睛嗅了嗅,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比上次又进步了一些。”
胖丫头端着两碗刚出锅还热气腾腾的羊肉汤,放在院子里的木桌上,又捧出一个陶盆,里面装着黄白色的面饼。
“快吃吧阿翁,”胖丫头先坐在了板凳上,端起属于自己的一碗羊肉汤,又拿起一个大蒸饼,攥在自己手里。
“待会儿我去市里把店开开,阿翁记得快点把东西抬来,昨天和咱们预订的客说,约莫辰时,他要来拿订的东西的。”
“知道了知道了,”
老头喝了一口碗里热乎的羊肉汤,掰下一块蒸饼,沾了沾汤吃了下去。
“狗丫头真是,越来越啰嗦了。”
胖丫头不作声,只是飞快地解决了自己面前的吃食,擦了擦嘴,就跳下板凳往厨房跑去。
“阿翁我先走啦!”
“哎,”
“跑慢点儿,可别摔了。”
……
邱景觉得自己挺倒霉的,真的。
刚刚被公司录用的她,虽然还只是一个小职员,但是,她对自己的未来,也是充满着希望的!
升职加薪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在某一天的时候邂逅属于自己的白马王子,这是邱景每天为之努力奋斗的梦想。
然而,实现梦想的路还没有踏上,她的车就撞毁在了高速入口的歪脖树上。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棵倒霉的歪脖树会长在那里;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每年都做安全检查的爱车,竟然在车祸发生的一瞬间,没有弹出安全气囊。
邱景只觉得自己狠狠地撞在了方向盘上面,被树杈捅烂的车窗碎片,插到了她的脑袋上。
随即,她昏了过去。
一片黑暗啊。
直到,一片黑暗中,有一个声音,唤醒了她。
邱景穿越了。
不仅如此,她身上还带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系统?
可别误会,这个系统可不是逆袭小说里那种屌炸天的万能系统,能让主角走上人生巅峰的那一种。
说起来,邱景的这个系统,更像是一个,
移动式厨房?
没错,就是移动式厨房。
人家的系统都是给自己的宿主提供各种能逆天的道具,要不就是提出能力挽狂澜的建议主意,帮助宿主在穿越之后面对艰苦的环境也能一鸣惊人。
自己的系统呢?
它能给自己提供的,
好像都是调味料和食材啊……
哦还有菜谱。
并且,那个单调机械的声音甚至还告诉自己,目前的积分过低,只能解锁调味料海盐,和主食菜谱胡麻饼……
什么鬼啊混蛋!(摔)
自己穿越成了一个襁褓里的孩童。她还隐约记得那天,天很冷,缩在基本已经失去保暖功能的襁褓里的自己,闻着扑在脸上冰凉带着些许水腥气味的风,
想着,自己是不是刚穿越过来,就又要死了?
如果不是那双手,把她抱了起来的话。
“这小东西,怎么被丢到这儿来了?”
那张通红,泛着浓浓酒气的脸,对着自己打了一个酒嗝。
“天冷的哟,”
“可怜的女娃,怕不是要冻坏了。”
他嘟囔几句,晃晃悠悠地,把自己抱回了家。
从那之后,她有了一个不算名字的名字,
狗丫头。
那个总是醉醺醺的老头子,成了她的爷爷,也就是这里所说的阿翁。
因为阿翁姓白,街上的人都喊她白丫头。
邱景很嫌弃这个不叫名字的名字。
所以说封建糟粕害人呢,凭什么她女孩子就不能有个像样的名字呢?
不过,她十岁这年,终于有了一个自己比较喜欢的名字——不是白老头取的,也不是她自己取的,
白锦儿。
锦,是锦官城的锦。
花簇锦攒,如花似锦。
那个给自己取名字的少年,轻轻地拍着白锦儿的脑袋说。
白老头在锦官城西市有一家小小的铺面,专门营销些自己做的吃食;除此之外,他还常上人家家里去挑席,挣些火工费。虽说不是特别富裕,但也总归是能养活两人。
白丫头听人说,似乎白老头年轻的时候,是城里出了名的好厨子——就那个天天睡到日上三竿,醒了就喝酒,日落就睡觉的糟老头子。
白阿翁年轻时候究竟如何,白锦儿倒是不甚在意,反正他现在也就这样子了,甚至因为自己想偷懒,在发现白锦儿偷偷地上灶做东西之后,还堂而皇之地把做早点和铺面管理随意地教导了一下,就交给了她。
天知道白锦儿只是为了偷偷地混一些能够解锁新调味料和菜谱的积分,所以开火试验一下罢了。
没想到,就莫名其妙地被托付了重任。
走出院门,白锦儿抬头看着碧蓝色的天空,长长舒了一口。
梨花极淡的清香,在这条小而狭长的巷子里飘荡。
转眼,来这个地方,也已经十余年光景了。
可是,想起自己前世的生活,却恍然就在昨日;那寒冷裹挟着水汽的风,也好像若有似无地总是吹拂。
今日,怕还是要下雨。
“您现在的积分余额是:三十四点,已足够解锁下一种调味料;距离新的调味料加菜谱优惠积分套餐,还差:十四点。”
“请继续努力。”
脑海里突然出现的机械声,把白锦儿从伤春悲秋的情绪中拽了出来。她翻了个白眼,一路走着一路小声嘟囔:
“知道啦知道啦周扒皮,”
“我这就去努力!”
……
撑起店面前的帘子,白锦儿小小的身子费力地推开店门,一股面粉混杂着油脂的香味从店里飘了出来。她走了进去,费力地往外搬着桌子和板凳。
“我来帮你!”
这时,一双厚实的手掌,从白锦儿手里把桌子轻松地接了过去,咚地放在门口。
白锦儿擦了擦汗,对着这个刚帮了自己的少年甜甜一笑,
“谢了呀大郎。”
被唤作大郎的少年比她高了足足一个头还多,健壮憨实,看见白锦儿的笑容,红着脸挠了挠头。
“哪里,阿爷说了大家要互相帮助的嘛。”
说完,他又探着头四处看看,
“你阿翁还没来呀?”
“是呀,”白锦儿的语气有一丝无奈。
谢熊看向白锦儿的眼神里,有着同情。
“你阿翁也是的,早晨本就是最忙的时候,还总只让你一人……”
“大郎!”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自己家店铺那边传来了喊自己的声音。
“暧呀,我阿爷喊我了,”谢熊伸头看了看,赶忙说:
“我得回去了!”
说完,他拔腿就想往回跑。
“哎等等!”白锦儿叫住了他,提着自己的裙子跑进店铺里,拿出一个布包,在桌子上摊开,上面是几个还冒着热气的胡麻饼。
白锦儿拿起一个,塞到谢熊手中。
“大郎,这给你吃,”
她笑着说,嘴角弯弯,两个酒窝点在脸上。
“今天早上我刚做的。”
谢熊拿着那个胡麻饼,饼还温热,在这尚显寒凉的初春清晨,是如此的暖和。
少年又一次红了脸,他低着头哎哎地回应几声,忙跑回了家。
第二百八十八章 千万等着
接着白锦儿来到了石玉宁家。
石家好像要比赵家小上一些,可远远地看上去,光从大门的材质上就能看出来,石家装修的,就要比赵家的精致许多。
“小娘子何事?”
白锦儿才一靠近,门口一直候着的仆从,便走了过来。
“这位大叔,我是你们家四公子的朋友,我是来给他送东西的。”
遇到不熟悉的人,白锦儿说话便有些拘束。
“这般,”
“那小娘子可有拜帖?”
“拜帖?”
“是。”
白锦儿愣住了,
“没,没有。”
“那小娘子可有什么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
这句话叫白锦儿生了为难。
“你就同他说,是一位姓白的姑娘给他的,他就知道了。”
“姓白的姑娘,”
重复了一遍白锦儿的话,男子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像是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吧。
“好吧,”
他有些不情愿地回答,同时接过白锦儿递来的盒子。
“劳烦了。”
白锦儿朝着对方微微行礼。
从石玉宁家出去,不用走多远就走到了孟如招的家。虽说对这几家的主事人担任的官职并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但白锦儿还是隐约的能够猜出,
孟如招的阿爷是官比较大的那一个。
他们家的院子,也要大上许多。
白锦儿甚至都还没有靠近,孟家的门房大叔远远的就已经看到了她。
“白小娘子!”
热情的倒好像两人是离别多年未见的忘年交一般。
白锦儿被大叔的热情吓的脚步都慢了些,她来到孟家门口,瞧着面前的男子满脸亲切的笑容。
“你是来找二小娘子的吗?”
“你等着我马上就进去通报。”
“啊不不不,”
眼看自己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人就要消失,白锦儿连忙出口喊住了他。
“我只是来送个东西的,送完就走了。就不劳烦叔通报了。”
“这怎么好,大娘子和二小娘子都是特别交代过,只要是小娘子你过来,都要进去特别通报的。”
“不了不了,我这不是没什么事情嘛,劳烦叔叔递一递东西就好了的。”
“好吧好吧。”
门房大叔看上去十分的惋惜。
他接过了白锦儿递来的盒子,郑重地收到了怀中,对着少女粲然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你放心白小娘子,我肯定把东西送进去,”
“麻烦了,”
“那我就告辞了。”
“好嘞好嘞,那白小娘子你慢走啊——”
即使已经走出去好一段距离,白锦儿却还是能感觉到身后殷切地投来的送行的目光。
少女的肩膀抖了抖。
看来太热情了也不一定就是好事情,白锦儿默默地思考。
还有最后一盒在白锦儿的手中,她低头看了看,从她的表情上,并不能看出来她此时在想什么。
半晌,只看到她抿了抿嘴。
居正坊似乎比较受读书人们的偏好,虽也是靠近上区的坊,却甚少朱门大院。每每白锦儿进来,总是能看见高高的,从院子里探出头来的竹。
她其实已经有些日子没来过陶家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靠近那个地方,少女的心跳有些微微的加快。
看清那个横躺在大开的院门口的人时,白锦儿有些吃惊地眨了眨眼睛。
那应该不是门房坐的椅子,毕竟白锦儿想,不会有哪家的门房有这样大的胆子。
陶隐竹躺在长长的躺椅上,
那椅子的模样和白老头最喜欢坐的那个差不多,只是明显用的竹子要好上许多,也那么老旧,
手扶的地方还没有摩挲的那么光亮。
陶家父子的模样十分相像,白锦儿丝毫不怀疑,陶阳到了他阿爷的这个年岁之后,一定是和他一模一样的。
父子俩最不同的地方,约莫就是气质了吧。
陶隐竹明明是年长的那一个,有时候却有着孩童一般的顽闹气。或许便是历史课本语文课本里面所说的那种魏晋狂放之气,
白锦儿私自在内心里如此揣度。
陶隐竹的幞头揭去,长发用发带随意地束起成好像马尾似的形状,在背后散开。
明明也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此时却好像一个喝醉了的流浪汉——他怀里还抱着个酒壶,闭着眼睛堂而皇之的睡在大街之上。
完全不在意旁人投来的奇怪和探究目光。
白锦儿所见,也不由得在心中惊叹。
可是,
自己这样去打扰他真的好吗?
想到这里,白锦儿的脚步都轻缓了。
可陶隐竹还是听见了。他幽幽地睁开眼睛,双眸中率先出现的神色是迷茫,似乎是在找脚步声的来源。过了一会儿,他才看见距离自己不算近也不算远的白锦儿。
男子天真地眨了眨眼。
“这不是锦儿小姑娘吗,”
陶隐竹撑着手坐了起来,面朝着白锦儿双脚放在了地上。怀中的酒壶差点掉到了地上,他连忙一把抄住。
“呼吓死我了,”
摸着光滑的壶壁,男子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和白锦儿说话,
“这要是碎了,又得去求娘子给我买个新的了。”
“小锦儿,你是不是来找三郎的?”
“陶公,”
瞧见陶隐竹醒了,白锦儿对着他行了个礼。
“我是来送东西给......”
“不打紧不打紧,”
陶隐竹笑呵呵地打断了白锦儿的话,
“你等会儿啊,我叫三郎出来见你。”
“哎陶公!”
瞧着男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白锦儿连忙开口叫住他。看陶隐竹有些不解的表情,白锦儿咬了咬下唇,
“我只是来送个东西,能劳烦陶公交给三郎吗,就不用叫他出来了。”
“送完之后我就走了。”
“送完之后你就走了?”
“是。”
“那怎么行?”
陶隐竹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的认真,他转过身来,双手环胸,努力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你要是给了东西的就走的话,那三郎更得自己出来拿了。”
“啊?”
陶隐竹的回答如此的出乎白锦儿的意料,一时间竟叫她不知所措。
“嘿嘿,”
男子又笑了,似乎对自己的回答十分的满意。
“你就等等啊,我马上把三郎给你叫出来。”
“在他出来之前,你千万别走啊!”
说完,陶隐竹一道风似的,转眼就闪进了门内。
第二百八十七章 送东西
白锦儿今天的巧果还是几乎的卖完了。
刘饕买去了两盒。
剩下的一些,白锦儿是专门给孟如招他们留的,给裘敬兰和林信云也留了一盒。裘敬兰的早上她来时就给了她,而林信云的也已经叫林信平带回家去了,至于其他人的,
就等着关门的时候,白锦儿再送去好了。
说不定还能在外面磨蹭些时间,好叫白老头打消叫她乞巧的主意。
“哎哟客真不凑巧,”
“店里的巧果已经卖光了,实在不好意思啊。”
“啊,怎么这么快就卖光了。我才看见隔壁老徐在你们这儿买了巧果就马上过来了的。”
“实在不好意思,因为做的数量不是很多,所以......”
“唉,”
眼前的妇人叹了口气。
虽说到手的生意跑了有些可惜,但白锦儿却已经是想清楚了的。毕竟他们店主要的生意还是仰仗卖一日三餐,这时令节日食品,更多的起的像是个宣传作用。
毕竟若不是大规模的制作和出售的话,其实是挣不了太多钱的,而且纯手工制作,还是太费时间了。
“阿翁,差不多咱们该关店了吧?”
今天到午后的客人便不是很多了,白锦儿知道约莫是今日七夕,城里的人基本都早早回家,准备晚后观天乞巧了。抬头看了看天,几乎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今晚的星星应该很亮才是。
“今日是差不多了,收收东西,咱们回去吧。”
“阿姐今日也要乞巧嘛?”
林信平略显天真的声音在白锦儿的耳边响起,白锦儿的身子一僵。
“是啊,”
白老头瞥了一眼白锦儿,开口承认。
这死孩子话怎么这么多......
“这样啊,”
林信平咧嘴一笑,对着白锦儿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瞧的白锦儿愈发的火大。
“那白翁,阿姐,我就先回去啦。我也要回去给阿云准备乞巧的东西了。”
“你可快走吧你。”
“回去的路上小心。”
截然不同的态度并没有影响林信平的笑容,他朝着白老头和白锦儿挥了挥手,脚步松快地从店里出去。
这孩子学坏了,
白锦儿深沉地思考。
“阿翁,我去送点儿东西你先回家吧啊。”
“嗯。”
“我先告诉你啊,你别想着在外面耽误时间到很晚我就会放过你啊。”
“......没有啦阿翁!”
白锦儿抱着四个盒子跑出去,做作地擦了擦汗。
距离宵禁的时间还早,倒也不急,
白锦儿可以慢慢悠悠地像散着步似的去送东西,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
走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
赵小晓家离西市近,孟家和石家住在一个坊内,白锦儿决定先去赵家送,弄完之后再顺道去另外两家,接着再去陶阳家,然后就可以晃悠着回自己家了。
装巧果的盒子就是个便宜的小小的单层食盒,刚好能装下外面并没有什么装饰,只是其中有一个角落里,刻着一朵拇指大小的梅花。
这是白锦儿前几日去熟识的木匠家里订的,用的也是随处可见的便宜木料。
穿过了好几个坊好几条街,她来到了赵小晓家门口。
“臭小子你去哪儿!”
白锦儿还没敲门呢,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道男子的吼声。其声若洪钟,把少女吓得一激灵。
赵家门口没有门房,不知是原来就没有,还是进去劝架去了。白锦儿只能在门口有些踯躅,不知自己是敲门呢,还是用喊的。
只是用喊的,里面正在喊的人估计听不见吧......
不过很快的,少女的犹豫就解决了。
“呼啦”一声,面前合拢的门板被拉开。一个肤色黢黑面容坚毅的少年,出现在白锦儿的眼前。
两人同时愣住。
“小茶?”
赵小晓瞧见白锦儿竟然在自己家门口,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他还回过头瞧了瞧摞在他身后的院子,就像是要确定这里是不是自己家一般。
“有什么事吗?”
“这个,”
白锦儿从愣神中回复过来。她尴尬地笑了笑,将手中的盒子拿出一个,递到赵小晓手里。
“这是我自己做的巧果,送来给你们尝尝。剩下这三盒是给二娘子他们的,一会儿从你们这儿走了,我就上他们家去了。”
话音一落,白锦儿肉眼可见地瞧着赵小晓的双眼亮了起来。
“谢谢!”
赵小晓接过盒子,在白锦儿怀里看着大小合适的木盒,在赵小晓这边看着就迷你多了。他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接过,随后对着面前的少女憨厚一笑,
“我正要出去买巧果吃呢,”
“小茶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我?”
“不了不了。”
白锦儿连忙摆手。
“我要去给二娘子他们送去了。”
“啊这样啊,”赵小晓的表情有着些许的失望,
“那你慢走啊。”
“哎。”
“臭小子你给我站着!”
就在这时候,刚才那道声音的主人追了上来。白锦儿就看见蒲扇大小的一个巴掌打在赵小晓的脑袋上,瞧着她都觉得自己的脑袋一疼,下意识在心里喊了一句哎哟。
赵九曲出现在赵小晓的身后,一脸的怒气。
“人姑娘吃的东西你吃......”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门那边,笑容十分尴尬的白锦儿。
“哎哟,”
“这不是那小姑娘吗,你怎么在这儿?”
“赵叔叔,”
白锦儿一猜就知道刚才那吓人的声音来自这位魁梧的男人。
“我来给老赵送我们店里自己做的巧果。”
“自己做的?”
赵九曲看到了赵小晓怀里的木盒。他脸上忽然出现一种莫名诡异的笑容,
看的白锦儿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这多不好意思啊,叫你做这种事情。”
“要不进来坐坐,和臭小子一起喝杯茶?”
“我不喜欢喝茶阿爷,”“闭嘴别说话!”
“啊那个......”
白锦儿犹豫着开口,
“不好意思赵叔叔,我还要去孟家和其他人他们家,就不叨扰了,”
“那什么,赵叔叔我先走了......”
说完,白锦儿就脚底抹油地从赵九曲和赵小晓的面前消失了。
“哎小姑娘——”
赵九曲瞧着白锦儿一溜烟消失,恨铁不成钢地一巴掌打在赵小晓的背上。
“臭小子真不争气!”
“可急死老子我了!”
赵小晓抱着怀里的食盒一脸的茫然。
“你还要去哪儿?!”
“出去买巧果啊,”
“去什么去给我滚回来!你手里不已经拿着了吗?”
“不够吃。”
“......”
第二百八十九章 乞巧
“狗丫头!出来吧!”
在屋内的白锦儿听见白老头的声音从院子里传进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打开了自己的房内。
院子正中间的大水缸装满了水,比白锦儿今天清晨时候见到的还要多满满的到缸口,几乎是要溢出来的程度。
在大缸的一边架了一张小桌子,比水缸要稍稍的矮上一些,而临近桌子一边的那一面前,则摆着一张凳子。
白老头就站在水缸边,瞧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
听见白锦儿从自己的屋子出来,他的视线投向了少女那一边。
白锦儿按照这白老头的吩咐,穿上了老人为自己买的新衣裳,头上挽了双螺髻,却只簪了陶阳送自己的那支蝴蝶细簪罢了。
不过,今日的白锦儿脖颈上,却多了一圈细细的璎珞。
最粗的地方也不过两指粗细,镂刻着唐草花纹,中心嵌了一颗水玉,里面有絮,并不是多么昂贵的宝玉,
可璎珞通体是黄金的。
纯金的。
是白老头给白锦儿的礼物。
白老头看着白锦儿从屋内出来,心底的欣慰无以复加——他忽然有了一种渴望老泪纵横的感觉,可在白锦儿的面前,他并不习惯暴露出这样的情绪。
他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张家那个婆娘,当年会那样子热衷于给自己的女儿筹备嫁妆。
“狗丫头收拾一下还是挺有模有样的嘛,”
“平常总把自己弄的跟个小子似的。”
白锦儿朝着白老头吐了吐舌头,没说话。
下午的时候陶阳被他阿爷交出来的时候,白锦儿想他是不知道是自己来的,不知陶隐竹和他说了什么骗他出来,反正陶阳出来的时候,
脸上挂着他阿爷刚睡醒时候的同款茫然。
然后白锦儿将手中的食盒交给了他。
虽说瞧着陶阳是还想和自己说什么的,可白锦儿想到出门时候白老头和自己说过的话,只好匆匆地先和陶阳告别。
一回家除了这大大的水缸之外,白锦儿便看见了放在自己房门口的衣物和这个璎珞。
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买的,只是看着白老头略显得意的神情,像是他早就已经准备好的了吧。
所以白锦儿即使心中觉得没必要这样,却还是乖乖地照着白老头的吩咐,换上了新装。
察觉到老人看见自己穿上这套衣服戴上这个璎珞时候的眼神,
也算是十分划算的交易了。
“过来过来,”
白老头朝着白锦儿招手,示意她往水缸这边过来。小桌子上有着个小簸箩,簸箩里面装着缠好的线团和一根银针。
“来来来狗丫头,来这儿坐好。”
白老头一边在脑海里回想着张大娘子前几日和自己说过的乞巧的步骤,一边招呼的着白锦儿。
今夜星光灿烂,
漫天耀眼的星光甚至比烛火还要亮,是一盏一盏盛炽的烛火凑在一起,
映得夜空宛如白昼一般。
白锦儿提着裙子坐上了高凳,她仰头看了看天,
虽她对天文星象不甚了解,但也能认得出,
那璀璨星辰组成的长长的长河。
......
“请二小娘子登绣楼,”
“请二小娘子登绣楼。”
“知道啦知道啦别催!”
“招儿,”
孟金氏双手捧着茶杯,温柔而威严地叫了孟如招一声。
“不要大呼小叫的,”
“要是叫织女娘娘听见,是会责怪你的。”
孟如招不高兴地撅了撅嘴,一下子哑了火,心里却嘟嘟囔囔的,不情不愿地爬上了面前独立的高阁。
狭窄的木板上撒了揉碎的鲜红花瓣,周围的墙壁也被精心地装饰过,还贴上了各式各样栩栩如生的纸花。少女嫌弃身上的裙子过长本想掀起一些的,忽然想起背后有人在看,只好悻悻地放弃。
很快,孟如招就来到了绣楼之上。
上面并没有多少东西,除了装饰的签竹鲜花和剪纸之外,就只有一张方桌,和摆在方桌上的铜水盆。
水盆里装满了清水,星光正好从外面洒进来洒在水面上,
映着水面好像镜面一样的光亮照人。
孟如招走到了方桌前,
那里早已经铺好了垫子。
她提着裙子慢慢跪坐下,双手叠放在膝上,深呼吸了口气。
阿娘就在下面,只要孟如招稍微偏偏头就能看见,但是孟如招不能偏头,她并不想被孟金氏挑出自己的错处来。
本来往年还会有表姐妹来和自己一起乞巧的,可因为今年阿爷因公事在外,连亲戚之间的走动都少了不少。
今年只有孟如招一个人在绣楼上乞巧了。
高高的绣楼修建的正面对向宅中中心湖,面前的水盆是小的镜子,远处的湖面是大的镜子。
孟如招被眼前的粼粼波光晃的有些眼花,只好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阿拂,”
孟金氏对站在自己身边的燕拂低声说了一句:
“你上去陪她吧。”
“喏。”
......
耳畔充斥着的是杂乱无序,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和起哄声,
盛装打扮的白如意就在这欢呼声之中,走上了醉仙阁的竞芳楼。
上面是妖艳的百花,没有签竹,也没有剪纸——就是原本素净的颜色被这样一混杂,都显得夺人了起来。
平常放下的纱幔被束起,白如意此时如同一尊被精心包装过的珍贵展品,被抱上了展览的平台。
她的面前已经准备好了水盆和装着银针线团的竹箩。
有她熟识的客,在底下喊着她的名字。
他们之中有的人有妻子,有的人有女儿,却都在七夕节的时候来了这个地方,
瞧着几乎陌生的女人,做这样表演性质的乞巧。
火琉璃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那么便只能她来做了。
彼者正怀中抱着酒壶,靠在一个男子的怀里,冷笑地仰视着自己。
白如意站在醉仙阁最高的地方。
起了风吹拂她的衣袂,一时间风有些大,竟叫她忽生了一种乘风而去的幻觉。也让她想起小时候在街上偷听到的故事。
传闻汉时孝成皇后身姿轻盈,在太液池边起舞时忽起狂风,成帝忙命宫人拽住其衣裙,才避免其乘风而去。
自己是否也能踏风而去呢,
白如意忍不住这样想。
可没有人会来抓住她,风亦会停。
白如意的嘴角扯出一丝笑容,跪坐在了桌前。
第二百九十章 仙女若有意
乞巧是一件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的一件事情。
其实说到底不过时月下穿针,借助着月光或是星光的光亮,对着水盆,将手中的丝线从银针中穿出。谁要是用最快的速度连穿七根的话,谁就能从织女那里得巧。
大概织女是个美丽善良,心灵手巧的仙女,所以普天下的姑娘,都希望变得像她一样吧。
只是这对着星光穿针,还真不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
眼前的针孔小的几乎看不见,
少女眯着眼睛够着头,怀疑自己的眼睛都快瞎了,
可手里的丝线显然有自己的想法,
就是不往小孔的另一边去。
白锦儿长长地叹了口气。
“耐心点儿。这狗丫头,”
白老头就坐在另一边的躺椅上,一边吃着炒好的花生和瓜子,一边饮着葫芦里的酒。
老人仰头痛快地喝了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他歪头看了看还在努力和针线奋斗的白锦儿,
不知为什么有一种暗暗幸灾乐祸的感觉。
“阿翁这个好难啊,”
“这是自然。若是不难的话,岂不是个个都能得巧?那天底下那么多心灵手巧的女子,还有什么好稀奇的。”
说起歪理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白锦儿心里嘟囔。
好不容易穿好了一根,将穿好的针线放到桌子上,少女仰起头,一边叹气一边活动着自己的脖颈。
“这么半天才穿好这么一个啊,”
某个老人还在旁边说着风凉话。
“真是个笨蛋丫头,知道就应该早几年叫你乞巧的,”
白锦儿撅起了嘴并没有出口反驳,而是重新拿起一根新的银针和新的丝线。
......
孟如招很想将手中的银针丢进水盆里,可今年没别的人和她一起乞巧,所以她的一言一行,都落在孟金氏的眼中。
要是有哪里做的不好,
免不了又是一顿责备。
孟如招不由得在心中愤愤。
要是自己是个男子该多好,不仅不用乞巧,只要把巧果糕点吃一遍之后,就能开开心心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怎么偏生就女子要有这么多的规矩?
七夕时要乞巧,端午时要结五彩线,就连上元的时候,阿娘都还要叫自己去看人家裁花灯的纸。
要是是个男子的话......
嘶!
孟如招的左手中指指侧,霎时间出现了一颗血珠。
“二小娘子你没事吧?”
一边的燕拂就瞧着这丫头从刚才发呆,一不注意将手中捏着的针往下压了压,就将自己的手扎破了。
这个丫头,唉。
“无事,”
孟如招心里烦躁,反倒是生出一股子执拗,今天非得穿完这七根针不可。
燕拂本想上前看看孟如招伤的情况,可瞧着粗鲁地在出血的地方吸了吸,又随意地在掏出帕子擦了擦,接着又专心致志地对付其面前的针线,
好笑地退后,随着她去了。
半晌,正努力和银针搏斗的孟如招忽然传来了一句问话,
“阿拂姐你说,”
“天上的织女娘娘真的会听到我们的心愿吗?”
听到孟如招有些突然的问话,燕拂顿了顿,随即悄然轻笑,
“会的。”
她这样回答。
......
白如意从不觉得织女会有这样空闲的功夫来倾听自己的心愿。
想她和牛郎被判分离,一年只有这么一夜的时间允许团聚,其间温存自不必说,有哪里来的空凡人的愿望呢。
人总是将自己力不可及的事情的寄托于虚无缥缈之物,其实到头来,
依旧是镜花水月,空幻一场。
她小时候也乞巧的,
约莫是九岁,还是十岁?白如意自己也不大清楚了。
明明也没过去多久,白如意却真是记不清楚了。
似乎从前的事情于她而言只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许久,梦里的细节便记得不清楚了。
她应该生来就是醉仙阁花魁的。
周遭灯火通明,下面的客人把酒言欢,身边美姬相伴,喧哗谈笑声不绝于耳,但都像是被搅动的过于沉重的尘埃,仅仅在最底下的一层浮动,
总是升不到高处来。
白如意就在比高处还要高的地方。
周遭自然不黑了,也不必借着星光穿针,白如意静静地坐在桌前,手指如同蝴蝶翻飞的翅翼,很快便将线从微小的针孔中穿过了,
此时候,估计烛泪都还没落下。
将穿好的七根针摆在桌子上,听见底下的客人爆发出欢呼。
他们其实什么都没看见,
只能看见白如意站起身,朝着他们这个方向顿了顿身。
白如意的笑容如同拓印的碑文,标准而美丽。
大概整个锦官城,不会有比这里还明亮的地方了吧,
白如意站在灯火的尖顶上,这样想着。
这一时,
“终于穿好啦!”
“阿翁你看你看!”
白锦儿从凳子上蹦下来,将篮子中每个针尾带上了不同颜色的银针,展示到白老头的面前。
“你看你看!是不是穿的很好啊阿翁!”
少女的脸上洋溢着小小骄傲的神情,像一只得意的小鹿,等待着老人的夸奖。
白老头随便地扫了一眼,眼底满是笑意。
“给我看了做什么,这是要给织女娘娘看的。要织女娘娘觉得好才是好的呢。”
白锦儿闻言,将手中的竹箩朝着夜空的方向抬高。
“织女娘娘你看!”
老人扑哧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个傻丫头,”
“希望织女娘娘可不要嫌弃我们家这个丫头傻才是啊。”
“我才不傻呢阿翁!”
被说了的少女有些气急败坏。
“喵——”
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从墙壁上跳下来,轻巧地落在了地上。
“小黑你回来啦,”
“你说说,我是不是不像阿翁说的那样子傻?”
“喵,”
黑猫瞧着白锦儿,脸上竟然露出一种好似,嘲笑一般的表情,顿时叫少女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个臭猫,”
“亏我还喂你吃那么多东西,哼,以后不给你特别留好吃的肉了。”
“没关系小黑猫,”
白老头在一边笑眯眯地插嘴:
“以后老头子喂你吃东西好了。”
小黑淡淡地瞟了这爷孙俩一样,转头灵活地上了树。
“差不多松花饼也该出炉了,你去看看,好了便端出来吃吧。”
“阿翁做了松花饼?!什么时候。”
“在你这个傻丫头没注意的时候。”
“太好啦!”
第二百九十一章 陈康念
“听说念儿前几日卧病在床?”
“这你又是从哪儿听说的,”
面前的少女哑然失笑,手中的剪子将多余的花枝剪去。被切断的花枝落在了桌上。
“陈夫人说的,”
石玉宁走到她的身边,拿起那根剪废的花枝,随手放在了竹篮之中。
“我一猜就知道,必是我阿娘又胡说了。”
“也就那日回来的时候,被阿娘逼着关在房中关了一晚上罢了,怎么又成卧病在床了。”
“阿娘就是喜欢这般小题大做。”
“倒也不能这么说,夫人毕竟是关心你的身子。那日之事如此突然,想必陈公和夫人也吓了一跳吧。”
“说起来,那贼人可有抓到。”
“未收到消息,想必是没有吧。”
陈康念低垂着眉眼,专心致志地修剪着面前的盆栽。
“看那人的手法,想必是这几月颇让城中不良人头疼的那个窃贼吧,”
“可惜我未曾看到他的容貌只知声音,不然的话,还能帮上一二。”
石玉宁闻言轻轻一笑,
“你既已将知道的线索告知刘君,想必已经帮上他们不少了。毕竟在此之前,可是未曾有人与那贼打过照面的,再说了,这不见着才好,”
“那般穷凶极恶之徒被逼急了,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子的事情来呢。”
“四郎说的也在理。”
两人的对话告一段落,陈康念面前的盆栽也已经修剪完成。她将手中的剪子放下拍了拍手掌,在湖心亭外面候着的奴婢立马走上来,将桌上的盆栽抱走。
“四郎今日可留家中吃饭?”
“阿娘最近找了一位扬州来的厨子,做的梅香脍甚是好吃,这城中别的地方可是吃不到的。”
“恰好你今日来,阿娘早早命人送来了上好青尾鲈,就等着叫那厨子做了给你尝尝呢。”
“夫人这般的盛情,倒是叫四郎不好意思了。”
“只是今日......”
“今日什么?”
陈康念抬眼看向他,一双茶色的眸子极是明亮,里面隐隐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少女的模样长相并不能算十分的出众,只能说是生的清秀罢了;但或许是因为自小受到极好的教养,
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出不流俗的清雅温婉气质。
特别是这一双眼尾平和,眼眸明亮的眼睛。
石玉宁顿了顿,对着她莞尔一笑,
“只是今日出门出的急没吃早饭,腹中饥饿,怕到时候狼吞虎咽的模样,惊吓了夫人和念儿,才是罪过呢。”
“哈哈哈,”
陈康念听了石玉宁的话捂嘴轻笑,头上的步摇因而轻颤出浅浅的弧度。
“四郎总是这般风趣幽默,”
“别的不好说,我们陈家要是叫你石公子饿着回去,倒是我们陈家的罪过了。”
“今日四郎要是吃的少了,我和阿娘可不依你。”
“如此这般,我倒是盛情难却了。”
石玉宁和陈康念面对面瞧着对方,笑得十分开心。
......
“阿姐,”
“方才石公子的小厮来回过话了,说是有事情耽搁,今日便不来陪阿姐用饭了。”
“知道了,你出去忙吧。”
“是。”
白如意往头上簪钗的手并没有因此停下,只是她放下了手中的这一支,换了一支嵌着蓝宝的。
桌上还有着石玉宁差人送来的食盒,里面听说装着的,是白小娘子昨日做的巧果。送了一盒去石玉宁那儿,石玉宁自己留下两个,其余的换了盒子又叫人送到了白如意这边。
如今石玉宁既然不来了,那么这点心,自然只能白如意自己一人用了。
梳妆完毕穿戴整齐,白如意从铜镜前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屋子正中央的小几前,又慢慢地坐了下去。
虽说今日为了石玉宁将其他客人都推了,石玉宁又不来了,可白如意还是习惯将自己收拾的整齐的,不至于一日到晚都是披头散发。
她将面前的食盒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几个小黄鸡似的巧果子。
模样倒是挺可爱,白如意浅浅一笑。
她拿起了一个,在上面咬了一小口。
“怎么,听说今日,你的那位小金主不来了?”
白如意静静地在属于自己的时光里待着,忽然就听见了门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她抬起头,正瞧见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火琉璃站在自己的眼前。她半倚在门口,斜睨着屋中的白如意。
“啧啧啧,”
“独自饮食,好不凄凉。”
“怪只怪你到现在都拎不清,还打算把宝压在一个男人的身上。这般结果,你也应该早就有所准备不是?”
“琉璃姑娘很清闲吗?”
白如意并没有理会火琉璃的嘲讽,她将手中咬了半口的巧果放下,端起手边的茶杯饮了一口。
“就算是鸨娘再如何疼你,这大白日便如此闲懒,怕也会招人口舌吧。”
“哦我忘了,琉璃姑娘自然是不在乎旁人口舌的,不然也不会在首饰铺子瞧上了一个臂钏,却连那点银钱都凑不出来,”
“也是,”
“毕竟琉璃姑娘接客瞧的是眼缘,从不琢磨那人是不是囊中羞涩,”
“难怪到现在了,自己还没留下什么贴身钱。”
“你!你这顽浪蹄子!”
火琉璃被白如意一番连珠似的嘴炮说的气急,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就要离开。还没走几步呢,就听见火琉璃的声音又从外面传来:
“我劝你,”
“眼睛还是放亮些,别到时候一股脑地把什么都砸进去了,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完,女子的脚步声渐渐在走廊的尽头消失了。
白如意纤长的手指摩挲着光滑的杯壁,也不知火琉璃刚才的话,她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
“真是不识好歹的东西!迟早要叫她知道我的厉害!”
火琉璃嘴里小声骂着白如意,下楼梯把脚底的楼板跺的咯吱咯吱响。她余光瞥到楼梯拐角的角落里似乎躲着两个人,在看到她来之后立马就分开了。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她凌声问道,谁知其中一人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像是松了口气似的。
“无事无事,”
“是琉璃阿姐,她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听见这人说的话,火琉璃挑了挑眉毛。
第二百九十二章 打人
“哈哈哈哈~”
“四郎可真是会说笑。”
打扮华贵的妇人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她的手横在身侧,有奴婢走上前,将她的酒杯斟满。
“这酒是上次夫君同门从洛阳来拜访时带的好酒,念儿啊知道你今日要来,特别嘱托我这个为娘的不要藏私,将好东西都拿出来招待你呢。”
“你可多喝些,醉了也不打紧,家里自然有的是人能送你回去的。”
“那晚辈酒恭敬不如从命了。”
眼角忽然出现一道影子,石玉宁看着过去,正是带着淡淡笑意的陈康念,执着酒壶给自己倒酒。石玉宁连忙捧起酒杯,瞧着颇清澈的酒液倒入酒杯中,发出好似鸣筝似的声音。
“谢谢念儿了。”
“四郎客气。”
陈夫人的视线从陈康念的身上移动到石玉宁的身上,又从石玉宁的身上移动到了陈康念身上,眼底笑意欲浓。
“你看看念儿这个孩子,平常在家里总是闷闷的不爱说话,也只你来了啊,她话才多上一些。”
“以后你可得多来一来,好叫我这个阿娘啊,也沾一沾你的光。”
“阿娘你尽胡说八道,”
陈康念将手中的酒壶放下,声音如蚊鸣一般对着自己阿娘嗔娇,一抹红晕晕上了少女洁白的面颊。
石玉宁只是笑着饮酒不作声,成了母女俩之间一个十分合时宜的陪衬。
是陈康念送着石玉宁到大门口的。
“四郎回家路上小心,”
陈康念双手垂叠于身前,嘴角含笑,朝着准备上马车的石玉宁点点头。少年也回过身对她还礼。
“六日后我在家中请千荷宴,四郎可有空来?”
“六日后,”
“正是。”
“既然念儿都如此邀请了,我自然是要来的。”
“那我便等着四郎了。”
石玉宁对她笑笑。
瞧着石家的马车逐渐消失在自己的眼前,陈康念脸上的笑容逐渐散去,眼神也变得清淡起来。
“小娘子,”
一个穿着黄衣的奴婢此时从门中走了出来,来到陈康念的身边。她凑到少女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声音小得只有陈康念一人能听见。
“瞧见了石公子的那位小厮了,”
“拐进了康乐坊,进了一处,叫醉仙阁的地方。”
“进去之后一盏茶的时间,就出来了。”
“康乐坊,醉仙阁?”
“是。”
陈康念喃喃念了几次这两个地方,挑了挑眉毛。
“知道了。”
......
“白小娘子!白小娘子!”
“哟吉叔你怎么过来了,看看这一脑袋的汗。吃点儿什么?还来麻辣什锦烩?”
“不了不了,”
满头大汗的吉成从外面进来,浑身喷薄而出的热气叫靠近他的人都十分自觉地闪开了。
白锦儿笑着递上一壶酸梅汤,瞧着吉成直接拎起壶就往嘴里灌。
“哎哟吉叔,你好歹用个碗啊,”
“你这不是叫我还得去把壶洗了吗。”
周围的人听见纷纷转过头里看了一眼,打算把这个水壶的模样记住好叫自己避开千万别用到。
男子倒是不在意,他牛饮般地将整整一壶酸梅汤喝了个精光,放下酒壶后发出一声极舒适的喟叹,
“可渴死我了这一路上走来,”
“这夏天可什么时候过去啊,这大热天的打铁,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白锦儿瞧着吉成几乎被汗水全部打湿的背部,默默地点了点头。
“今儿接了单子大活儿,怕婆娘给做的饭不够吃没力气,这才特地跑来你们这儿,”
“小锦儿快去给我弄些饭食来,一定要多饭多肉,你早上卖的蒸饼还有也拿给我,”
“好吃当然最好,但是一定要多。”
“特别是肉啊,多点儿,我赶着回去做活呢。”
“噢知道了吉叔。”
白锦儿耸了耸肩,也没记什么东西就径直走进了厨房。
“又是吉成那个臭小子,”
白老头处理着手里的鱼,听见白锦儿说是吉成要求的东西,头也没抬,颇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你就不要给他做什么了,早上的排骨汤里面把羊肉和猪肉片煮进去,接着给他舀一盆用来装汤的那种大碗的米饭,上面放两个蒸饼就得了。”
“噢。”
看样子阿翁对这种事情很熟练嘛。
果然,吉成看着白锦儿和林信平从后厨走出来,手里端着那大碗的食物的时候,眼睛都发光了。
他嘴里说着哎哟可馋死我了,一边一双筷子就直接插进了大碗中。
“吉叔吃慢点儿,这刚出锅的东西可烫呢,”
“无事无事,我这样吃习惯了,着急店里的活计,没时间磨磨蹭蹭地等着吃冷食了。”
说完,吉成开始呼噜呼噜地往嘴里塞着饭菜。
“对了小锦儿,”
“那个酸梅汤再给我来一壶吧。”
“哎。”
将手中的壶摆到吉成的桌子上,白锦儿这时才发现,男人的右手骨节的位置有着几道比较明显的擦伤。
“吉叔你这手是怎么弄的?”
“这打铁还能有这样的伤吗?”
“什么伤?”
吉成反而还有些茫然,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才像是想起来一般。
“啊这个啊,这不是啊,”
“吃这碗饭都这么久了,还能受什么伤啊。”
“这是我方才在来的路上,瞧见一个男人在哪儿追着打一小姑娘,我这火气蹭就上来了,冲过去把那男的撂倒,”
“估计是没注意碾到了地上的沙土吧。”
“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追打一个小姑娘?”
“可不是,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竟然有人当街行这样的凶,你说我能忍吗这事儿。我把那男的放倒在地上的时候你猜他和我说什么,他说那姑娘是他女儿他是在教训女儿呢,”
“我说你就是教训女儿也不是这么个教训法子啊,我家那二丫头打会哭以来我和我婆娘就没碰过她一个手指头,”
“这女儿细皮嫩肉的怎么打的,要是那小脸蛋子小细胳膊上面落下了疤可怎么整你说是不是?我就和那孙子说别给我说这些胡乱话老子今天可不听,”
“老子最他娘恨欺软怕硬的怂货了的......”
“吉叔,”
吉成絮絮叨叨的话白锦儿一句没听进去,她只听见了两个字,就再也难以专心了,
“你方才说的是女儿?”
感冒请假
今天去医院打针了……
虽然不想请假的奈何前几天感冒已经把存稿用完了,唉……
抱歉!
第二百九十三章 威胁
“信平,”
“你今天见到敬兰了吗?”
“敬兰?”
听见白锦儿问自己的话,林信平才反应过来,今天似乎裘敬兰并没有来店里帮忙。想到这个,他摇了摇头。
“没有,”
“敬兰今天是不是没有开店里阿姐?”
“是。”
林信平的回答叫白锦儿眉头蹙起。从今天听见吉成和自己说的话之后,她就一直有一种心慌的感觉,
明明什么都没有见到,但吉成说的时候,却叫白锦儿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要不我们去看看吧,”
白锦儿和林信平说道。
“我有些不放心她。”
“也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不是吗阿姐,”
“虽说是这样,但我总觉得心里有东西亘着,老是不舒服。”
白锦儿并没有和林信平说今日她从吉成那里听到的事情,只是面露担心之色地说了一句。林信平虽不知道白锦儿为什么这么突然,但看着她的表情很是认真,便点了点头。
“好,”
“我先回家阿云说一声。”
“嗯。”
站在西市外等林信平回来的功夫,白锦儿还看见了陶阳出现在了街头那边的不远处,不过今日他并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了两三个体型壮硕的仆从,
瞧见白锦儿,少年的双眼登时就亮了起来。
“小茶!”
他朝着白锦儿挥了挥手,脚下步子加快,几个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白锦儿的面前。
“你在这儿做什么呢?怎么还不回家?”
“三郎你怎么在这儿?”
白锦儿看了看陶阳身后的人,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噢,”
“那家藏拙书阁的老板不是要回乡教书了吗,他们家剩下的书半卖半送,我和阿爷说了一声,过来看看有没有想要的。这些是怕我一个人搬不动,所以才叫了他们过来的。”
“这样啊......”
“你还没说你在这儿干嘛的呢,不是已经过了店铺打烊的时间了吗,怎么你还不回家的。”
“我在这儿等信平。”
“等信平?”
“等信平做什么?”
白锦儿忽而有些踯躅。她想了想,又再一次打量了一眼跟在陶阳身后的几个壮汉,
“我们,是要去看敬兰。”
“我怀疑她又被她阿爷打了。”
听到白锦儿的话,陶阳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今日没来店里帮忙,而且,白天我从一位客人那里听说,好像有一个父亲在殴打自己的女儿,”
“我便有不好的预感。恐怕是她......”
白锦儿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下去,陶阳的面色也变得一如凝重,
“我知道了,”
他开口,
“这样吧,我也和你们去。”
两人四目相接,彼此点了点头。
“阿姐!阿姐!”
“是信平回来了,”
说着,白锦儿和陶阳都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正看见林信平快步朝这边跑过来,而不只他一人,他的身后还跟着另一个少年。
两人来到白锦儿的跟前,扶着膝盖喘着气。
这个少年白锦儿和陶阳倒也认识,
正是公孙先生私塾之中,那位好像喜欢裘敬兰的林子安。
“他怎么也跟着来了?”
“我刚刚在路上遇到子安,他说今日敬兰也没有去公孙先生那里上学。我把事情简单和他说了说,子安就说他也跟着过去看看。”
白锦儿的视线投到少年处,瞧见他还略显稚嫩的脸上透漏出难以掩饰的担心。
白锦儿点了点头。
“好了别说这些了,我们快过去看看吧。”
陶阳说着,领着三人就往裘敬兰家在的地方跑去。
而他的几个仆从,则紧紧地跟在后面。
“敬兰,应该不会有事吧,”
陶阳走在最前面,紧随在他之后的便是白锦儿;身后传来的声音说出这么一句话,里面是陶阳不曾听到过的恐惧和彷徨。
少年的嘴唇紧紧的抿起,
那日不小心窥见的可怖的伤疤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地勾起了身后人的手指。
“不会的,”
“放心。”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临云坊,裘家的门口。
还未进门,就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
原本就狭窄肮脏的小院里此时更是一片狼藉,推倒的竹竿,破碎一地的陶片和沾满了泥水的衣物。
眼前的少女紧紧背靠角落,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是鲜明红肿的五个指印,双目也通红的满是泪水。她脚底是已经摔开的木盒,撕碎了满地的纸张,纸张上面依稀还能看得出隽秀的字迹,
还能认得出来的封面上,写着《论语》两字。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真正重要的地方,宛如一把匕首剜进白锦儿和其他人眼中的是,
裘敬兰手里紧握的簪子,
锋利尖细的刃尖,正抵在她最脆弱的咽喉位置。
是那日及笄时候,林子安送她的簪子。
“敬兰,敬兰,”
“你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好不好,有什么事情,我们,放下,放下再说......“
白锦儿的眼眶里已经涌上了泪水,她想向裘敬兰靠近,却害怕刺激到她,让她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只能在原地踌躇,不敢多向往前走一步。
可显然,有些人并不是这么想到。
那个身后躲着个小男孩,面目可憎,浑身酒气的男人,还在用尖哑的声音对面前的姑娘咆哮:
“你个不要脸的贱货小杂种!竟然还背着老子偷偷藏了那么多值钱东西!”
“跟你那个下贱的娘一般!”
“老子供你吃供你喝这么多年屁用没有就知道花钱!当时就不该让你去读什么狗屁的书!”
“你生下来就是个祸害,老子就后悔当年没把你掐死!眼不见心不烦!”
“你怎么不和那个贱女人一起去死!别死这儿脏了老子的地!”
男人在自己的身边不断口吐羞辱难听的言语,白锦儿深深吸了口气,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握拳颤抖。
“三郎,”
她开口说话,声音强装镇定。
“你能想个办法叫他闭嘴吗?”
林信平和林子安已经涨红了脸,看样子随时都会爆发;陶阳的面色也相当难看,他直视着面前的裘敬兰目不转睛,
冷冷地说道:
“叫他闭嘴。”
跟在陶阳身后的三个仆彼此对视一眼,一言不发地将裘敬兰的阿爷从院子拖了出去。
“哎你们要做什么你!”
男子的说话声被惨叫声替代。
第二百九十四章 伤
“敬兰,你听我说,”
“把簪子放下来,好不好?我保证,我们在这里,不会有人伤害你的,好不好?”
“你不是还想和我学做菜的吗?你不是还和我说,有一天也想和我开间一样的铺子吗?”
“听我的,把簪子放下,不要冲动,”
“好不好?”
整个院子只剩下了白锦儿他们几人,没了裘敬兰的阿爷气氛显然也没那么紧张,白锦儿肉眼可见的,裘敬兰攥着簪子的手,也松懈了一些。
少女朝着她的方向微微迈了一步。
“快把簪子放下来!”
“你这个傻瓜!”
另一边的林子安已经焦急地喊出了声,他的喊声吓得裘敬兰又将那尖端往自己的脖颈上抵了抵,
一滴鲜红的血珠宛如结出的果子,落在洁白的皮肤上。
“你闭嘴!”
“敬兰,敬兰,”
“你看,”
白锦儿的手在背后的荷包里摩挲着,抓出一个盒子来,
“你看,”
她将手中的木盒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几个金乳酥——是她前几日,特地拜访孟如招,拜托孟如招叫她的厨子教自己的做的。
“这是我今日要教你做的金乳酥,你不是说,你喜欢吃甜的吗?这个金乳酥可好吃了,你和我走,我教你好不好?”
一直浑身颤抖的裘敬兰,在看见白锦儿拿在手里的木盒时,混沌的双眼也终于有了活动。白锦儿见她脖颈上的肌肉动了动,还未凝结的血珠因此滑落下来,
画出一道红印。
“真的吗,”
她终于开口,
声音沙哑苍白。
“真的,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和我走吧敬兰,我带你走,以后我教你做菜,让你念书,”
“不会再有人打你了,不会再有人,有人偷你的东西,好不好?”
“敬兰,把簪子放下,好不好?”
白锦儿言辞字字恳切,她双眼注视着面前的少女,没有丝毫的躲闪。眼看着那尖锐逐渐偏离了让白锦儿咽喉生疼的位置,她才缓缓地迈着步子,缓缓地,走到裘敬兰的面前。
右手有些颤抖地握住了裘敬兰攥着簪子的手,
将已经被握得温热的簪子,拿到了自己的手中。
簪子被拿走的一瞬,裘敬兰就像被抽空了浑身的力气,顿时摔倒在白锦儿的面前;少女连忙出手去拦她,手里的簪子便落到了地上,
发出“叮当”的一声。
“敬兰你怎么了敬兰?!你没事吧敬兰?!”
陶阳他们也赶忙围了上来,林子安甚至冲在了最前面,可来到裘敬兰身边的他,却一时间手足无措。
被接着过来的陶阳推开了,
“还是先送医馆吧,”
陶阳看着裘敬兰惨白如纸的面容和纯色,眉头扭得像是麻绳。
“身上有伤,又受了惊吓,”
“快送医馆去吧。”
“知道了。”
白锦儿闻言没有丝毫的犹豫,就要把裘敬兰往自己的背上背。却被陶阳拦住了。
“我来吧。”
“阿兄,我来吧,”
林信平挤到了两人的面前,将裘敬兰背到了背上。
“我们走吧,不要再耽误了。”
“嗯。”
说完,白锦儿和陶阳一左一右地跟在林信平的身边,帮他扶着已经没有意识的裘敬兰的手脚,三人急匆匆地从院子出去。
林子安从刚才就好像无头苍蝇一般地在旁边乱窜,
他急得像是想要说什么话,但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看见白锦儿他们出去他也想追着出去的,忽然脚底咯了一下,叫少年的脚步都耽搁了。
他低头一看,
正是刚才从白锦儿手中滑落的簪子。
这边厢白锦儿他们跟着裘敬兰除了院门,陶阳带来的那三个身强体壮的仆从,将裘敬兰的阿爷堵在角落里,
刚才还满嘴污言秽语嚣张至极的男子,此时缩在角落之中,像一只受了惊吓的鹌鹑。
他的脸上隐约有几块青淤,
想必是因为不愿闭嘴,而被这几尊大神用了些“手段”吧。
白锦儿只瞟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自己的眼光。
既然要穿越,为什么不穿越成个有着绝世武功的女侠?惩奸除恶快意恩仇,如今却只能咬着牙,
连个能告家暴的地方都没有。
“走吧。”
陶阳抛下一句话,围着男人的三人便散开,沉默不语的跟在了自家郎君身后。
三人送着裘敬兰去了医馆。
“哎哟这又是怎么了?!”
汪泉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声音都拔高了几个度。
“我的老天爷啊你这个丫头,”
“你们一天到晚都是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吗?!”
“现在乖乖的去下棋赏花喝酒这种事情已经不再是流行了吗!”
“汪叔你别胡说八道了快来看看吧!”
白锦儿对这个毋论多紧急状况都能耍一两次宝的大人十分的无奈,但汪泉也就是嘴上贫气,已经拿着腕包跪到了裘敬兰的身边。
“浮取应指,脉率急促,”
“想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男子注意到少女脖颈上的血痕,眉头皱起,
“这是怎么伤的?”
“簪子,她想用簪子自裁。”
听见白锦儿说的话,汪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还好,只是伤了表皮,没有伤及内里,”瞧了瞧裘敬兰脖颈上的破口,汪泉又注意到了她脸上还未消退的掌印。
像是想到了什么,汪泉打眼随便瞧了裘敬兰一遍。
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有或大或小,或新或旧的伤痕。
“小丫头,你跟我过来一趟。”
说着,汪泉就拿着腕包起了身。
白锦儿看着他在药本上写了些什么,然后又去柜子里抓了些药,交给后面药房的人煎药之后,汪泉领着白锦儿来到了医馆门口。
正要说话的功夫,一道身影“嗖”地从他的身后窜过。
“哎你做什么的......”
“汪叔,那是我们的朋友。”
白锦儿连忙解释,汪泉这才没去管匆匆来迟的林子安。
“汪叔,你要和我说什么?”
汪泉看向白锦儿,眉头皱了起来。他开口说话,语气无比的严肃:
“小锦儿你老实告诉我,”
“你们从那儿带来的这个姑娘?”
“她家里。”
“她家里?”
“那她身上的伤?”
“她阿爷,打的。”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主意
孟如招他们几人围坐在白锦儿家厅中的小炉子边,
孟如招看了一眼身边愁眉不展的少女,开口道:
“你们想好要怎么办了吗?”
“不管怎么样,不能再叫她回那个地方去了。”
白锦儿的表情甚是沉重。
“昨日她便是宿在我家的,半夜都惊醒了好几次,看她那个模样和身上的伤,我怕她回去,迟早要被那个男的打死。”
“我方才去看了,”
“这哪里是人,简直就是禽兽!”
孟如招恨得牙痒痒。
“那便叫她不回去了,现在丫头你这儿住下;要是不方便的话,我回去和阿娘说一声,叫她来我家先做着奴婢,好歹有吃有喝,平常也不会受到苛责。”
“说的轻巧,”
就在孟如招正义愤填膺的时候,一旁的石玉宁却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你怎么叫人家不回去?那是人家的阿爷,这姑娘既未许配人家又无母亲,自然是要跟着父亲的。倘如那男人来闹,二人就是闹上公堂,”
“也是要判回给人家的。”
“岂是你们俩小丫头嘴上说说就能决定的?”
“那,那......”
“那有什么的?到时叫我阿爷......”
“叫孟公帮忙了结此事?是不难,但是你师出总得有名吧。不然叫孟公如何自处?若这人出去胡乱说了叫人家抓住把柄,别说到时帮不上人家,别将你们也牵扯进去。”
“四郎说的在理。”
陶阳也同意了石玉宁的说法。
“那你们说怎么办嘛!”
白锦儿没想到这事情竟然会这么复杂,眉头紧皱。
孟如招不免急躁起来,音调都拔高许多,
“方才你们不也瞧见了那姑娘的伤势?难道真要叫她再回到那个火坑去?”
“自然是不能的。”
说到这里,石玉宁和陶阳对视了一眼。
“丫头,”
忽然,陶阳叫了白锦儿一声,少女抬起头望向他,瞧着他双眸中盈光闪动。
“你可问过那姑娘,是否愿意从此摆脱她的阿爷,父女俩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白锦儿一愣,
显然没想到陶阳会问这样的问题。
“我确实是问过她,她说再也不想回去那个家了。”
“那就好。”
陶阳和石玉宁点点头。
“只要她愿意再也不和那个男子牵扯,那么我们做起事情来,就好做的多了。”
“你们要做什么?”
“丫头,你可知道,那男人有没有博戏的习惯?”
“博戏?”
白锦儿想了想,摇摇头,
“这倒是未听敬兰提起过。”
“无事,”
石玉宁微微一笑,笑容中尽是胜券在握。
“就他们这样子的人,到时候真有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发大财的机会,肯定是不会错过的。”
“到时,就是倾覆所能倾覆的一切,也要投身其中的。”
白锦儿的眼睛微眯,似乎有些猜到他们要做什么了。只是,他们真的能做到吗?
“所以说了半天,你们还是没说你们要怎么做啊?”
“真是笨啊你,”
石玉宁朝着孟如招翻了个白眼,
“就是叫他去赌,赌的把能输的都输光了,便骗他签卖身契,将女儿卖给我们,”
“到时卖身契一给那姑娘,她不就自由了吗?”
此话一出,孟如招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她一巴掌打在石玉宁的背后,
“可以啊臭小子,这么损的招都给你想出来了!”
“很好,我没看错你!”
石玉宁捂着被孟如招拍过的地方呲牙咧嘴,
“我说你是夸我还是骂我呢,”
“当然是夸你啦,夸你聪明......”
“这还差不多。”
“......还有不要脸。”
“喂。”
“可是,”
就在孟如招和石玉宁耍宝的时候,一边的白锦儿却开口说话了。
“要怎么让敬兰她阿爷去赌钱呢?而且,怎么能保证他去的那个赌场的人会帮我们?”
“毕竟那可是卖身契,要是随随便便的签了,我怕有什么意外。”
“丫头你说的这些我自然想到了,”
石玉宁下颌微抬,
“城中囊家多是我认识之人,他们领首与我交好。也不过是区区一纸不甚之前的卖身契罢了,这一个小忙,他自然是要帮我的。”
“小茶你放心,”
另一边的陶阳看着白锦儿眼底踌躇的神色,出言安慰,
“若无十分把握,我与四郎亦不会出此决策。”
“此法虽阴险了些,但却是眼下最合适的法子。”
“是啊丫头,你就放心交给老四他们做吧。”
白锦儿无奈地笑笑,
“我并非觉得此法不妥,只是心中怕出什么岔子。毕竟敬兰如今已是如此,再多的变故,我怕她难以承受。”
“既然老四这么说了,那便交给你们来办吧,麻烦了。”
“我们之间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石玉宁摸起手边的茶杯,慢悠悠地说道:
“这谁人心都是肉长的,既然能帮,便出手帮一帮也不是什么坏事。”
“多谢。”
......
“喂,”
已经清醒了靠在墙边发呆的裘敬兰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道声音,吓得她身子不由自主的一颤。林子安瞧自己吓到了她,一时间愣在门口,竟不知该不该进去。
瞧见是林子安之后,裘敬兰才平复了心情。
虽说在白家白锦儿和白老头对她都悉心照顾,可毕竟时间短促,少女的面色还是很苍白,愈发衬托的身上青淤可怖,整个人如风中残烛一般飘摇脆弱。
“是你啊子安,”
裘敬兰瞧见林子安,对着他笑了笑。
林子安咬了咬自己的下唇,
“对不起,吓到你了。”
声如蚊鸣。
“你来找我的吗?”
显然裘敬兰是没有听见少年极小声的道歉,她的说话声还是有气无力地,却尽力地朝着林子安散发出善意。
半晌,别扭的对方总算是点了点头。
“我来,给你送东西的。我能进来吗?”
“送东西?”
裘敬兰有些疑惑,
“我有什么东西在你那儿吗?”
少年没有解释,而是沉默地走进了屋子,来到距离裘敬兰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坐下。
“是,这个,”
“我不知道,你还想不想要的,”
说着,他从背后拿出一个小布包展开。里面包裹的是一支簪子,正是他送给她的那一支,却也是当时,让她陷入危险的那一支。
裘敬兰看见呆住了,片刻不说话,一直侧着头不敢看少女表情的林子安忍不住转过了头来,却看见她的眼眶里满是泪水。
“要的,当然要。”
少女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
“子安,你可以帮我戴上吗?”
“啊?好。”
林子安笨拙地直起身,手因紧张而微微有些颤抖。
“好,好了,”
他又缓缓地坐了回去,瞧着裘敬兰不住流泪的样子,一时间不知所措。
“你别哭了,”
他的安慰显得有些单薄,在自己的怀里摸半天,摸出一块皱巴巴的手帕,自己倒是嫌弃的先丢开,只好在那里重复着,叫裘敬兰不要再哭了。
“其实是,”
“我不想把这个簪子让阿爷拿去卖了......”
少女隐约传来的说话声,叫少年的身体一僵。
第二百九十六章 请
“你好些了吗敬兰?”
白锦儿端着热气腾腾的碗从外面走进来,来到裘敬兰的身边。少女登时坐了起来,
“锦儿你不用这么麻烦......”
“不不不不麻烦,不麻烦,”
白锦儿笑呵呵地坐了下来,将小桌子拉到裘敬兰的身边,然后将手中的汤碗放到了桌子上。
“我们不也是要吃饭的么。”
“今天吃的是酥肉汤饼,你应该不讨厌吃吧?”
“不不很喜欢,锦儿做的东西都喜欢吃!”
裘敬兰瞧着那还冒着热气的汤饼,又是盈盈泪光涌入眼眶。
“好啦好啦别哭了,到时候哭了东西可就不好吃了。”
“现在吃应该还有些烫,冷一会儿再吃吧。”
“嗯嗯。”
说完,两人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
白锦儿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和裘敬兰打声招呼。
“敬兰,”
“我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
“什么事?”
“就是,如果有机会能让你永远摆脱你阿爷,你愿意吗?”
白锦儿的话叫裘敬兰一愣,似乎有些不大明白,还是不敢相信,
“锦儿,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想了一个法子,”
白锦儿深呼吸,
“虽然不是什么多光彩的办法,但是是我们现在所能想到的,能救你出苦海最好的法子了。现在就是想问一问你,毕竟这件事情是你的事情,”
“还是要看你如何决定才是。”
说完,白锦儿将和石玉宁他们讨论下来的决定,告诉了裘敬兰。
裘敬兰听完之后倒是没有多么大的反应,只是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白锦儿也不急着催她,
虽说他们能够帮助裘敬兰从那个地狱一样的家庭逃脱出来,但是归根究底,他们只是外力,
外力给够了,其根基还是在内力上的。
白锦儿想叫裘敬兰自己学会反抗,
只要她愿意反抗,他们一定会帮她的。
裘敬兰久久的沉默着,白锦儿闲着无聊,便拿起旁边的筷子给裘敬兰先把面拌开,替她凉着。
被薄薄一层油膜封在下面的香气瞬时间飘了出来,飘满整个屋子。
酥肉是用洗干净煮熟了的猪五花,再裹上白锦儿从系统那里拿到的米粉,再入锅炸香的。米粉里白锦儿还混了一些些的胡椒和磨碎的花椒粉,越发增添了咸香之气。
相信这样的香气,再夹杂着麦面的香气,叫所有饿肚子的人都忍受不了吧。
“锦儿,”
裘敬兰细细的声音,在白锦儿的耳边响起。
“我想,”
“我想,”
“再也不要回去了......”
......
“哎哟白小娘子,怎么你们昨儿没开张啊?我家里昨儿有个亲戚来,还想着到你们这儿吃顿好的呢。结果来一看,白白跑了这么一趟。”
“实在不好意思啊何娘子,昨日家里出了些事情,便回去处理了。这儿啊,实在是腾不出手来忙活。”
“今儿做了新口味的冰淇淋,何娘子可要尝尝?”
“这可好这可好,便给我们来上两份吧。”
“好嘞~”
白锦儿忙活一早上,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林信平叫自己的声音:
“阿姐!你出来一下!”
少女撇了撇嘴,又不知道那臭小子叫自己做什么。只好将手中的锅铲递给白老头,自己身上的围裙未解,径直走了出去。
“阿姐,这桌客人说要找你。”
林信平站在坐榻区的那边,看见白锦儿出来之后,他朝着几位客人点了点头便去招呼其他人去了。白锦儿来到桌前,脸上挂起招牌的笑容说道:
“不知各位有什么事吗?”
说是客人,其实是两位穿着打扮看着颇好的小丫头。年岁应该和自己差不多,要不就比自己年长那么一些,一律梳着双丫髻,上面装饰着小朵小朵的绢花。
她们二人打扮的挺相像的,乍一看,只有个子高些和个子矮些的也区别。
桌上也都只要了碗冰淇淋,上面嵌着的果儿已经被舀了吃掉了。
她们瞧着白锦儿过来,对视一眼,年纪大的那个好像朝着年纪偏小的那个使了个颜色,彼者微微点点头,转过来和白锦儿说话,
声音还有着未脱的稚气:
“你可是去年得了丹若庖君的白小娘子?”
“啊,是我。”
听见白锦儿大大方方的承认,小的那个显然是愣了一下,又下意识地看了看旁边人。那大的又给她使了个眼色,她才接着说道:
“我们是陈家侍婢,是奉家中小娘子之命,前来请白小娘子的,”
“三天后,我家小娘子要在家中办千荷宴乘凉消暑。听闻白小娘子手艺出绝,若白小娘子能承宴,我家小娘子,自会出得不叫白小娘子白辛苦一趟的报酬。”
讲话拐弯抹角的,
白锦儿心里挠了挠头。
这个陈家,是不是刺史陈公的陈?毕竟白锦儿认识的能办的起这样子宴席的,好像就这么一家了。
白锦儿想了想,裘敬兰的事情石玉宁他们已经在布置了,估计没几日的时间。裘敬兰的阿爷也没找上门来找麻烦,估计不久之后就能了结,之后去挣些外快也挺好的。
想到这里,白锦儿点了点头。
“那就多谢陈小娘子抬举了,三日后是吧,”
“我知道了。”
白锦儿承认的痛快,答应的也痛快——可瞧着她的表情,好像并没有多放在心上的样子。小的再一次看向大的,这次大的没有给小的使眼色了,而是自己开口说话:
“白小娘子应知,虽只是平日消遣的饮宴,但毕竟也关系着府中的颜面。此次白小娘子去也并非事事俱细,但白小娘子需以花,叶,藕入馔,做热食三道,冷食两道,甜点一道即可。”
“白小娘子可明白?”
“就是荷花荷叶和藕拿来总共做六道菜是吧,记下啦记下啦。”
白锦儿挥了挥手。
大的姑娘皱了皱眉头。
似乎是白锦儿不大认真的态度叫她有些不满,可想起临出门时候小娘子的交代,她只是抿了抿唇,并没有出言呵斥白锦儿。
她叹了口气。
“那就劳烦小娘子记得了。”
“记得记得,”
白锦儿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伸手指了指桌上的小木碗,
“对了两位,这个冰淇淋可得快些吃,要是待会儿化了可就不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