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富贵在天
妈的那个小杂种,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裘用嘴里骂骂咧咧,朝着他平常打短工的地方去。他没什么生计来源,人好吃懒做,原本家里还有几亩田地的,也因为疏于打理逐渐荒废了。
进城讨了几年生活,做什么事情都做不长久;又好喝几口酒,故而攒不下什么钱财来。
从前讨过一个婆娘,谁知道那婆娘竟然因为嫌弃自己穷,不知道跟哪儿的人跑了——留下一个宝贝儿子,和一个赔钱货。
那赔钱货不仅吃得多挣得少,还越长越像那个贱婆娘。每每裘用看到,就是一肚子的火气。
那日叫自己发现了,那小臭蹄子竟然在床铺底下挖了个洞,悄悄地在里面藏了好些东西。有些裘用只字看不懂的旧书,还有那贱婆娘以前偷偷留下给她的首饰,
都是些能换几个酒钱和饭钱的东西,
特别是那一支看着还不怎么便宜的簪子。
谁知道那小杂种在看见自己拿簪子的时候,竟然疯了似的扑过来,嘴里边说着什么这个不能给你的胡乱话。做老子的怎能允许她这般撒野,一脚便踹到了院子的角落里。
结果手被那小杂种挠了,吃痛之下竟然还真让她把簪子给拿走了。
然后就出了后面那档子事情。
裘用自然不相信她真会扎自己脖子,
他太知道像她们那样的女人会用什么样的手段了。
她那个偷汉子的阿娘不也是这样过?结果呢,还不是没那个胆量,被自己收拾一顿之后就老实多了。
女人就是欠打。
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多管闲事的小贱人也是一样。
如果不是她旁边那个小子还带着人,裘用非要叫她也吃吃苦头。
想到这里,裘用脸上的青淤似乎又开始刺痛。他啐了一口吐沫在路边,脚步摇摇晃晃地往前面走去。
还没到地方呢,远远地就听见一堆男人和着发出的谈笑声。
“来来来别客气啊——”
“明儿都来明儿都来——”
“不来可就是不给我面子了——”
“我说你大呼小叫什么呢老贾,在那边就听见你这破锣嗓子鬼喊鬼叫的了。”
说话的人是给他们介绍活计的老贾,家里有些小钱为人又圆滑,就是嗓子以前被烟熏坏过。裘用最是看不惯他那副假惺惺的嘴脸了。才一见面不问别的,开口便是带着嘲讽的一句。
老贾转过头来看见是裘用,听了他的话也不恼,只笑眯眯地说道:
“哟老裘,你这脸是怎么了?”
“又欠钱不还被人收拾了?”
“我早就跟你说了,你那酒瘾该戒了,身上银钱又没多少,天天借钱喝酒还不上又被人家堵家门口。”
“我这不是最近发了笔小财嘛,商量着请大家明儿去吃点儿好的。你也记着来啊,毕竟你也不知道发笔小财是什么滋味嘛。”
“放心,请你们喝的是醪香阁的酒,可不是你平常喝的一钱一两的粗酒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子的嗓音沙哑尖利,此时笑起来就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鸭一般难听。裘用的脸色也随着男子话语变得难看,那块青紫的地方一抖一抖,看上去愈发丑陋和可怖。
可毕竟吃饭还要仰仗人家,裘用忍了又忍,才勉强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贾兄这是得了什么发财的机会,不如也照拂照拂兄弟几个,”
“发财嘛,大家见者有份。”
“放心放心,”
老贾脸上的笑容不减,
“咱们都认识这么些日子了,有什么好事情我自然头一个就是想到咱们兄弟几个的。”
“咱们先把今儿的事情做了,先把今儿的事情做了啊。”
说完,男人转身就要走。
转身的瞬间,就好像是故意似的颠了颠悬挂在腰间的荷包。距离老贾最近的裘用瞧见不算厚的布片被甩的艰难的飞起,在听见里面几乎是密密匝匝的铜钱摩擦声音之后,
又重重地落了下去,
好像把腰带都要坠到地上。
裘用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整一天,裘用的脑子里都是那个被撑的暴涨,一看就知道不轻的荷包。
里面一定装着不少,
要是自己也有这么多的钱的话......
老贾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满脸谄媚,欲言又止模样的裘用时,一丝轻蔑和得意从他的眼底闪过。
“我是老裘,”
“你怎么还不回家?你不着急回去看你的宝贝儿子去了?”
“嗐那臭小子都多大年纪了,自己在家待会儿也不打紧。”
“哟,今儿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老贾转正了身子面对着裘用,双手环于胸前,趾高气昂地瞧着面前的男人。
“说吧,你有何事找我?”
“嘿嘿,嘿嘿嘿嘿——”
裘用挠了挠头,看着还有些不好意思。
“我说老贾,今儿早上和你讲的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你知道我这人就是嘴上损了些,可是没什么坏心眼的。平常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没事儿,”
老贾的笑容瞧着有些冷,
“我都知道。”
“你要说什么,直管说就是了,不用在这儿绕圈子。”
“嘿嘿,老贾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是了。”
“不瞒你说,我还真有事情要求你......”
“你看,你今儿早晨,说的那什么,什么发财的法子,不知道放不方便,也教一教小弟呢?”
说到了点子上,裘用的姿态放得极低。可对方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道:
“发财的法子是有,教教你也不是不行。”
“哎哟那我可真是要写写贾兄的大恩大德了!”
“你先慢来,”
老贾拦住了面前要行礼的裘用。
“教你也可以,就是这法子啊,我怕你不敢用。”
“这话说的,既是发财的法子,有什么不敢用的。”
“真的吗,”
男人的嘴角高高的上扬,配着他那独特的嗓音,莫名多了一股子诡异的意味,
“发财是自然的,只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要是这法子用的不对出了什么事情,你可不要来怪我。”
“自然自然,”
裘用的目光不住地瞟着老贾的荷包,眼里不时闪过贪婪的光,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我自然是不会怪贾兄的。”
“那就好,”
老贾抬了抬自己的下巴,
“我便将这个发财的法子,教给你吧。”
第二百九十八章 赌场
“这,”
“就是贾兄说的法子?”
裘用看着老贾带自己过来的地方,有些难以置信的开口。
不算是宽敞的屋子,四面的木窗也是锁死的,只有一点点的光亮从外面透进来,让整个地方看起来如同入夜一般的昏暗。
而就在这恍如昏夜的空间里,满满当当地塞进了五六张桌子。
每张桌子边都围了最少五个人,他们的手在桌前翻飞,竟然快出了叫人看不清的重影。
可堆在桌上那高高的铜钱堆成的小山,却叫裘用咽了咽口水。
“就是这儿啊。”
“不然你以为,哪儿有那么简单就来钱的法子,”
老贾哧笑一声,一边摸着身后的荷包,一边找了个人少的桌子,就这样径直坐了下去。
“哟,这不是老贾吗,来来来。”
裘用就在一边看着,看男人好似如鱼得水,在其中混迹。
只一会儿的功夫,就看见老贾从众人中走出来,双手捧着十几个钱,来到了裘用的面前。他大手一挥,竟然就这样将手中的钱都丢到了裘用的手中。
“来来来裘老弟,”
老贾笑眯眯地说,
“这些钱拿去买些酒喝啊。”
真材实料的铜钱掉进了裘用的掌心,他才真真地感觉到这钱有多重,有多凉,
丁零当啷的在掌心中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这不好吧......”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裘用却觉得自己的喉咙似乎已经分泌出闻到酒香才会有的唾液。他的喉头动了动,出汗僵硬的手掌慢慢地往背后收。
“有什么不好的哈哈哈哈,”
老贾笑着,像是没看见他的小动作,伸手拍了拍裘用的肩膀。
“这只是小试牛刀,叫你看看我可没骗你。”
“这只用了一个钱,便能赢来这些。这还不就是你想要的法子吗?”
“如何裘老弟,你要不要试试啊?”
男子的声音混杂在拨筹摇骰的声响中,明明应该是极不明显的,此时却好像鬼魅一般地钻进了裘用的心里去。
一股难以言说的瘙痒感从裘用的心底钻出来,像是一只羽毛搔过脚底,瞬间又钻到了骨髓里,叫人痒痒的,
怎么也抓不到。
“能,能行吗......”
“怎么不行?”
“刚才你拿的那些,不就是这样赢回来的?”
“可是,我今儿身上没带多少钱啊......”
“哈哈哈哈,裘老弟,”
老贾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再一次用力地拍上了裘用的肩膀。
“我方才给你的,不就是你的本金吗?”
“来来来裘老弟,来试一把,来试一把。”
说着,老贾将裘用推到了刚才他坐的那个位置。
这桌上的博戏很简单,三个骰子猜大小罢了。桌上用漆黑的墨水和鲜红的朱砂各写了一个大字和一个小字,又在字外面画了个圆圈;裘用坐下来的时候,上面已经丢了或多或少的钱堆。
“压大,压大!”
将裘用按在位置上之后,老贾酒站在他的身后,压低了声音对着他说道。
还茫然无措的裘用听见了身后男人的声音,下意识地就将手中的一个铜钱丢到了写着大字的圈里;开骰的囊客瞧了一眼裘用,又看了看站在他背后的老贾,手中的双合碗开始上下翻飞起来。
“五六六,大!”
“大!大!大!大!”
嘈杂的欢呼声在裘用的耳边响起,男人的表情状若痴呆,仿佛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般——直到老贾将赢来的铜钱堆放在裘用面前时,他才猛然惊醒过来。
“怎么样?”
老贾居高临下地往着脚边的人,眼里尽是得意。
裘用抬头看了看老贾,又低头看了看已经翻了好几倍出现的铜钱;看看男人,看看钱,看看男人,看看钱。
方才的空白已经完全消失,转而一股狂喜,惊涛骇浪一般的将男人裹挟而去。
他的嘴角是抑制不住地抽搐,
再开口说话的时候,甚至有唾沫星子从口中喷了出来。
“压大!压大!”
这话是裘用自己说的,他的眼睛发出了绿色的光,将刚刚赢回来的钱又全部推回了赤红的圈中。
“压大!压大!”
简单的两个字仿佛变成了魔咒,成了男人一直一直咆哮地喊出的词语。
“三六六!大!”
“大!——”
“又是大!又是大!”
更多的钱,更多的本钱,裘用已经陷入了癫狂的喜悦之中。在他的眼中,那涂抹着的朱砂鲜红的刺眼,是串在每一枚铜钱上的红绳,
整个围起来的圈好似一大吊沉甸甸的通宝,将其中刺眼夺目的“大”字给围了起来。
接下来再不需要老贾说什么或是做什么,
裘用自己就会在这个赌桌之前,赢到每一个口袋都被钱财坠满。
而促成这一切的男人却在露出一个诡谲的微笑之后,悄无声息地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所有赌场都建在见不得人的地方,
老贾抬起头,
这一间自然也不意外。
周围全是高高的黄土建成的房子,而这一间的位置特别的低洼,在众多和它相似的破旧房子中,越发的是不显眼。
黄昏的光从最高处的房檐处洒下,却是只能照到底下房子最尖尖的地方,连窗户都照射不到。
光在上面,尘土和灰暗在下面。
男子咳嗽了几声,从包里摸出一片丁香叶,塞入了自己的口中。
“事情办的怎么样?”
突如其来的声音是从那边的楼梯传来的。老贾看过去,一个身着乌青袍子的男人就站在那里,淡淡地瞧着自己。老贾口中嚼着丁香叶,对着那个男人行了一礼:
“郎君要我办的事情办妥了,”
“那人现在就在里面,看那副模样,估计今日叫他离开,他都还不愿意呢。”
“那就好。”
男子说着,从背后摸出一个小荷包,抬手就丢在了老贾的手中。
“明天他必然会叫你继续带他来这儿,你明儿再带一天,便将此处告诉他,往后叫他自己来。至于你,便不用再来了。”
老贾稳稳接住荷包之后,再一次对着男子深深施力,再直起腰的时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晓得了,”
“多谢郎君。
第二百九十九章 谈话
只这么一日,裘用便赢来了怕是他这么一辈子,都不会见到的钱数。
直囊客将满当当的包袱塞到裘用怀中,他脸上的表情一定是十分滑稽和可笑的。但那也是一个曾经一贫如洗如今手握横财的人最真实的表现,
丑陋,赤裸,
满是筋络和血肉。
裘敬兰的下落这件事情早就叫他抛到了脑后——本来这个年方十五的姑娘在这位父亲的眼中也不过就是个勉强来钱的工具罢了,现在既然有了不需要多给一份饭钱好谋事,
还要她作甚?
男子回家的时候鬼鬼祟祟,倒像是怀中的包袱是从哪里偷来的,再怕被人偷了去似的;不过来路也不怎么光明就是了。
心虚的裘用今日感官日常的灵敏,总觉得街上所有和他打个照面的人都是在觊觎他得来不易的钱财。还好的是本来他也没什么朋友,街上的人也大多知道他的为人,
裘用算是“无惊无险”的回到了家中。
可就算裘用再如何戒备和小心,却是没发现他回来的一路上,一直有人藏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悄悄地观察着他的行动,
确保他安全地带着这些钱财回家。
这一夜他一个子儿都没花出去,而是就这样将脏兮兮的包袱当作枕头,睡了这么一夜。
当锦官城的第一缕晨曦进了临云坊,裘用本打算将手中的钱财好好出去挥霍的一干二净的时候,老贾忽然出现在了裘家家门口,
带着他招牌的笑容。
“裘老弟这是要去哪儿啊?”
男子的眼光从裘用拦得紧紧的包袱上一闪而过,言语和笑容都带上了一丝高深莫测的意味。
裘用自然察觉到了老贾目光的停留之处,警惕地又将包袱往怀里藏了藏。
“你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老贾再他眼中,此时已不是那个带着自己发财的恩人了,俨然已经成为要抢夺自己财宝的坏人。不仅表情没了昨日的那种谄媚,就连语气,也变得十分不客气起来。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老贾在心中啐了一口,表面上却依旧维持着自己的笑容。
“看来裘老弟昨日是发了一笔小财啊,”
“不过,难道这样子裘老弟就满足了吗?”
老贾的话叫裘用一愣。
那,那么多的钱还是小钱吗?裘用想着,就是自己一辈子掏干了血肉骨髓,怕是都挣不来这些钱。
可老贾竟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将其描述为小钱?
似乎是觉得单凭言语对裘用起不到足够的冲击力,老贾哈哈哈的笑了几声,忽然抬起双手做撸袖状。
略宽大的袖管从男子的手臂上滑落,在他落下手臂时候又重新滑落了回去。
可就这么一会子的功夫,也足够裘用看清楚老贾想让他看清楚的东西了。
一个纯金的臂钏。
纯金的。
当装饰用的东西价值足够高,就不会叫看见的人考虑这装饰到底是女子用的,还是男子用的了。
反正裘用是没有这个考虑的时间,
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那曾经出现过令人垂涎的金光的地方,
咽了咽口水。
突然间,怀里的包袱好像也没这么重了。
“怎么样啊裘老弟,”
“你想不想,发更多的财?”
男子原本难听的声音此时听上去就像是人间最动听的弦乐。连他的脸都好似世间最美的美人画一般,
水墨在裘用的眼前晕开,逐渐成了一派灰黑混杂的模糊图案。
于是他又是迷迷糊糊地就跟着这个男人走了,
怀中的包袱成了新的种子,
在见不得光的地方生根发芽。
......
接过身边的人递来的纸条,身着乌青袍子的男子单手将其展开,看完之后随手丢进了一边燃烧着的灯烛中。纸张燃烧的声音细细地在里面响起,男子随即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喝着面前的茶。
石玉宁看了一眼他烧掉纸条的动作,什么都没说,也端起自己的茶杯慢慢品饮。
“我说,”
乌袍男子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下次还是打一壶清水给我吧,你把这样的好茶给我喝,我也实在喝不出什么滋味。这东西还不解渴,真是弄不明白怎么你们这么喜欢喝的。”
“你要和上面的权贵打交道,不跟着他们的喜好怎么行呢?”
石玉宁慢悠悠地说,
“真不知道你阿爷是怎么放任你到现在的。”
“呵,”
“七哥才懒得管我呢。我家中那几个阿兄有的是让他管的,像我这样子的,他早就懒得动手教导我什么了。”
听着乌袍男子的话,石玉宁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你叫我帮的事情估计明儿就能了了,到时候剩下的报酬,可得立马交啊。”
“知道了知道了,我几时还蒙骗过你不成?”
“蒙骗是没蒙骗过,只是咱们四郎是个大忙人儿,我可怕你就顾着和陈公家的康念姑娘花前月下,倒把我们这些臭男人给抛到脑后去了。”
方才还晏晏的石玉宁在听见乌袍男子说的这句话之后,笑容一瞬间便冷了下来。乌袍男子自然看在眼里,不屑地嗤笑一声。
“怎么,你不会到现在还想着你的那套所谓魏晋遗风的自我念头吧?”
“魏晋遗风,那也是士族门阀们才玩的起的玩意儿,否则不就是街上的叫花子?有何差异?”
“要我说啊,既然这陈康念瞧的上你,那小妮子长相也不错,你不如就快些娶了她过门,往后在这地方,还不是平步青云?”
“你话太多了,”
石玉宁面色难看地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就好像里面盛的不是茶,而是酒一般。
乌袍男子闻言大笑几声,对着半开的房门朝外喊道:
“喂!送些好酒进来!喝茶老子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说完,他又重新转过头来,面带笑意地瞧着石玉宁,
“我可先和你说一句啊,”
“你要不是石家的四公子,你家与我家是世交,”
“就在大街上遇着,我连瞧也不稀的瞧你一眼。”
“像你这样的小白脸,可是我最讨厌看见的。”
“说不定会把悄悄叫人把你打一顿,然后丢到西市最脏乱的地方,再用装过牛粪或者泔水的桶,扣在你的头上。”
说这些话的时候,乌袍男子的笑容十分的灿烂。
第三百章 我有女儿
“砰!”
男子被狠狠地摔到了地上,整张脸埋进了泥坑了。随即又被刚才摔他的那个人拎了起来,狠狠地砸在了旁边的墙上。
今天是个阴雨天,
原本就不怎么干净的地看上去愈发的肮脏,满是浑浊的泥水,里面不知还藏了什么样子的污垢。
裘用被从墙上撕下来的时候,脸已经青肿的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了。鲜血混合着黄泥水从蜿蜒曲折的脸庞上滑落,又混合了从嘴角流出的涎水。
呜呜哇哇的,
他似乎想说什么东西,却因为缺了一颗牙齿和肿起的嘴唇,而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揪着他衣领的人瞧着满脸横肉凶神恶煞,像这样的人旁边还有三四个,将裘用团团围在其中,宛如一座人肉做成的屏障,甚至连雨水都被遮去了大半。
“想跑?”
为首的人,也是拎着裘用衣领的人,脸上有一道长长横亘在中间的刀疤。虽然已经凝固了许久了,但还是能看出,这道疤很深,似乎如果再深一点的话,男子的整张脸都会被劈开一样的。
他此时瞪视着面前的男子,宛如地狱来的修罗。
“输了钱没给还想跑?”
“你当我们这儿是什么地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男子的声音钻到裘用的耳朵里,就像是把裘用从天堂拽入地狱的锁链,叫裘用的脑海里极快地闪过了这不过三天发生的事情。
三天,
短短的三天,
他就体会到了从低端登上巅峰,又从巅峰堕入深渊的感觉。
甚至连一日,所谓人上人的生活,他都还没来得及体验,
便落到了如今的下场。
他的记忆只鲜明地停留在了昨日,昨日老贾,再一次带他来到这里的时候。
和前一日一模一样的进程,他仿佛冥冥之中有神明相助,在这个不算大的赌场里“大杀四方”,无人能当。
那些囊客,那些端茶倒水的家伙,和那些往常在街上遇到,背地里会啐自己吐沫的人,那一日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充满了崇拜狂热和敬畏。
裘用觉得自己是神,
他就是神吧。
这个小小的天地的神。
什么嘛,原来博戏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想起从前瞧着那条街上赌钱输得倾家荡产的人,裘用只觉得无比的神清气爽。早知道原来这么简单就能发财,他做什么还要穷嗖嗖地活这么些年呢?
想起那些年,那个贱婆娘还没有跑走的时候,也曾经对自己百般啰嗦什么不要学着他人博戏之类的屁话。
现在想来,原来那个婆娘从那时候就憋着一门心思要害自己了。
不过没关系,
现在已经没有那个贱婆娘了。
也不会有人挡着自己发财的道路了。
裘用这样想着。
他昨日赢了比前日多十倍的钱财回家。甚至出于一种豪情,裘用还给了将他引入这条道路老贾十个钱之多的感谢数目。
只要再一日,
再赢一日,
他身上的钱,便足以去临云坊之外的其他坊买一套新房子。
大宝也能去上学,说不定以后还能中个功名,
只要再赢一日,便能去迎接全新的生活,
只要,
再赢一日......
可惜。
今日引路人并没有出现,可裘用已经完全记下了来这里的路线。即使没有老贾,他也完全能找到这个充满着幸福和财宝的地方。
今日锦官城下雨,
阴暗的环境里金子却依旧发着夺目的光,诱人的香气。
裘用丝毫不介意黏腻的空气和踩上去会咯吱咯吱响的黄泥,
反正今日过后,他就会搬去一个更好的地方了。
然后,输的一败涂地。
骰子压大输大,压小输小——囊客的表情逐渐轻蔑,愈发的叫裘用有了一种被轻视的愤怒。
压大输大,压小输小,压大输大,压小输小。甚至一个时辰都不需要,他就将昨日赢来的钱输的一干二净。
可偏偏不信邪,
裘用又换到了叶子戏那一桌。
他之前从未接触过叶子戏。
然后,他将这两天赢来的钱全都还了去。老贾允他的十钱,也没有一个子儿剩下。
赌场原是可赊钱赢的,那囊客给了裘用特制的竹板,一竹板就代表赊欠的二十个钱。裘用就用着这竹板,继续在赌场玩了下去。
越玩,这竹板就越多。
到最后如山的竹板堆在裘用的身边,
他欠下了这辈子也还不清的债。
刀疤男子紧盯着自己面前的这张脸,越盯越发觉得恶心的紧,大掌一挥,将裘用丢到了地上。
泥水飞溅。
“没钱还还敢学人家来玩博戏?你小子是不是活的小日子过于舒坦了?”
“我还,我还,我肯定还......”
“只要给我一点时间......”
“一点时间?”
“哈哈哈哈,像你们这样的渣滓我见的多了,不外乎偷卖家中爷娘田产或是自己婆娘的嫁妆罢了。至于你呢,一个上无双亲又无妻房的糟汉子,老子就是给你一年的时间,你照样也筹不出一个钱。”
“让我看看你是用哪只手玩的,这只是吧?”
男子抓住裘用的右手,高高地抬起。
“不如老子在这儿把你这只手砍下来,回去叫人卤了,还能当个几天的下酒菜。”
“啊啊,我听说你家里有个小儿子是吧?正是可爱的年纪。”
“我想想啊,听说最近有户贵人家的老头子,正在找这样子可爱的小男孩儿呢,”
“想必抓了送去,能卖个好价钱的吧。”
“对了对了,听说最近在那样的老头儿里,**可是相当流行的风气呢。”
裘用听着男子说的话脸色越来越难看,在听见最后那两个字的时候,他本就糟成一团的脸此时更是瞧着像被揉碎的脏抹布一般。
忍着疼痛甩开男子的手,裘用趴在地上抱住了男子的腿,丧家之犬一般地摇尾乞怜哭喊道:
“不要动我的宝贝儿子我求求你们......”
“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别动我的儿子!”
男子没有任何怜悯地踹开了裘用,嫌恶地看着又赶忙爬过来的他,
“那你倒是说说,你要怎么还你欠的那些钱啊!”
裘用的眼睛被挤成一条缝,泪水从里面涌出,在已经干透的泥浆上画出一条一条的痕迹。
“我有女儿!”
“我有一个女儿!”
他凄厉的声音响彻整个低洼之地。
第三百零一章 自由
石玉宁将叠好的纸张丢到白锦儿的面前,少女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到少年对着自己邪魅一笑,
颇为得意。
白锦儿伸手将其拿起,只展开了一个角便看见了里面的内容。抑制不住的笑容绽放在少女的脸上,她将纸贴身收好,将手中的蛋白糖递到石玉宁的手里。
“喂喂喂,”
“你就用这感谢我啊?怎么着也得来顿豪华大餐吧?”
“这都几时了还要大餐呢,再说了给你的这个东西,你以为是街上那随随便便的糖果子?”
“这可是我们店里的招牌,莫说锦官城了,就是咱们整个大唐你想找到一样的,可都是难找呢。”
“别挑三拣四的,要是不要啊,趁早还我。”
说着,白锦儿作势朝少年伸出自己的手。
“说话愈发是不饶人了,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
石玉宁自然是不会将已经进了自己口袋的蛋白糖再还给白锦儿的,他张嘴将雪白的蛋白糖丢入了口中,一股清甜伴随着独特的舌尖上的触感在少年的味蕾上化开。
嗯,味道倒是不错。
“有了这个东西,以后这小姑娘只要小心一些,亦算是自由身份了。此后嫁娶诸如事情,仅凭她自作决断。”
“我知道了,”
“多谢你了四郎。”
“你要是真想谢我啊,便做些好吃的东西来犒劳犒劳我,还有,对三郎温柔些,省的他在我面前总是臭着一张脸,”
“啧啧啧。”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贫气,”
“本来明日想叫着你们来店里尝尝新菜的,可明日我有事情,就再过几日吧。”
“明日?”
听见白锦儿的话,石玉宁一愣。
“明日你有什么事情?”
“哦,没什么大事,就是陈公的千金叫我去府上挑席罢了。”
“陈公?”
“哪个陈公?”
“还有哪个陈公?”
白锦儿白了石玉宁一眼,
“你是不是傻,咱们城里说起陈公,自然只有一位啊。”
“你说的,莫不然是陈府上最小那位娘子,陈康念的千荷宴?”
“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
石玉宁苦笑一声,
“自然是因为我也要去。”
“你也要去?”
白锦儿挑了挑眉,随即又像是释然似的松了口气,朝着石玉宁摆了摆手。
“也是,你们出现在哪个地方可比我出现在那个地方来的正常多了。”
“我也不知道为何陈公的千金竟然会寻到我,毕竟就是丹若庖君也是每年出一个,想必锦官城之中是很多的吧。”
少女的脸上表露出思忖的痕迹,同时瞧了就站在自己身边的石玉宁一眼。
“你看我作甚,和我可没任何关系啊。”
“我就瞧你一眼,这么紧张干嘛。不过,听说你和陈府的这位小娘子的关系很好啊......”
“你又是在哪儿听什么人说的?”
石玉宁的脸色黑了下去,看样子是不大喜欢被人提到这件事情,叫白锦儿看在眼里,心下了然。
“放松放松,”
“不过就是些胡嘴乱舌的闲话罢了。就是这样传着,也不代表就是这样的事情不是嘛。”
说完,白锦儿粲然一笑。
她坦荡灿烂的笑容映入石玉宁的眼睛里,叫紧张兮兮的少年慢慢放松了脑中那根紧绷的弦,言语中难免存在的咄咄逼人,此时也瓦解了。
他叹了口气,似是无奈。
“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白锦儿从坐榻上站起来,当着石玉宁的面伸了个懒腰,说话的语气十分的轻松,
“本想着明日要去个自己待不惯的地方,我心里还有些害怕呢。结果没想到石公子也要去,倒是叫我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呢。”
“明日要是有什么需要照顾的地方,还要石公子多多照拂照拂呢。”
说完,白锦儿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伸出手拍了拍石玉宁的肩膀。
隔着衣服,其实不过就是被人拍了一下,简单的,单薄的,随时都会发生的,不过尔尔罢了。
可偏偏白锦儿的力道不轻不重,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明明应该和寻常那些朋友和自己的小动作一般的,可在此时此地由面前这个单纯又不单纯的人做出来,
竟莫名多了抚慰人的意味。
石玉宁竟然从这样小小的动作里,察觉到了白锦儿想要传递给自己的消息。
她相信了自己所说的话,
她竟然相信了,
明明连自己也不会相信的,这种苍白无力的辩解,气急败坏的质问。
“喂喂喂,”
“你不会还在等着你的大餐吧。”
略带顽笑的声音在石玉宁的耳边响起,这才将他从自己的怔怔世界中拉了出来。
“我可是已经下了,逐客令了哈石公子,”
“快出去出去,我要锁门了。”
石玉宁被白锦儿推出了店外。
......
“敬兰?”
白锦儿的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彼时,裘敬兰正坐在小桌前,接着微弱的烛光看着面前的旧书。
这书白锦儿记得,是陶阳送给裘敬兰的其中一本。没想到竟然还在,白锦儿以为那些书都已经被阿爷撕毁了。
听见白锦儿的声音,裘敬兰从专心致志中抬起头来;她对白锦儿报以灿烂一笑,轻声地叫了她的名字以示回应。
少女笑眯眯地从门外晃悠了进来。
“没打扰你看书吧?”
“我有个重要的东西要给你。”
“没有,正好看完了今日先生布置的部分。”
说着,裘敬兰将手中的书合了起来。
“那就好那就好,”
说着,白锦儿来到裘敬兰的面前跪坐下。她坐的极端正,坐下来的一瞬间,虽然脸上还带着笑容,看上去十分的认真。这种认真的态度感染了裘敬兰,裘敬兰坐在她的对面,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自己的腰背。
少女对着裘敬兰一笑,
手伸进了自己贴身的小包。
“喏,”
一个小小的荷包被白锦儿摸了出来。
她将手中的荷包放到了桌子上,推到了裘敬兰的面前。
“打开看看。”
裘敬兰乖巧地接过荷包,打开。
她瞧见了里面那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
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了看白锦儿,白锦儿笑着朝她点点头。
少女脖颈上的肌肉不住抖动,颤抖地将那张纸从荷包里拿了出来。
第三百零二章 初见面
“咚咚咚!”
“咚咚咚!”
“阿翁你别动我来开!”
披头散发的白锦儿从自己的房间跑出来,慌慌张张地系着腰带。她来到院门口,将一直被“咚咚”敲响的木板给打开。
外面站着两个人,是白锦儿见过的,正是上次来找自己去为陈家小娘子挑席的那两个奴婢。
一大一小瞧着像是套娃,甚是可爱和有趣。
“两位......”
白锦儿试探地开口,虽说是刚刚清醒,但她还是看见了两人在瞧见自己一瞬间眼里闪过的震惊和不敢相信。
所以她的两位才刚开口,便将剩余的话都吞到了肚子里。
“咳咳,”
“是不是我,迟到了?”
她换了一句话来说,果然从比较大的那个丫头的眼里读出了名为你还知道啊这句话的明确意思,白锦儿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
此时正是天蒙蒙亮的时候。
“我马上就出来,要不,两位先进来等等?”
“不必了,”
“烦请小娘子快些,已经误了些时辰了,我们就在外面等小娘子出来。”
个子小的那个说话,声音虽然略稚嫩,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白锦儿便朝着她们列了咧嘴,转身往自己的屋子里跑。
还好白锦儿并不需要和寻常的姑娘那样子的梳妆打扮,这么些年因为家中没有女性家长的缘故,她也早就练会了一首快速用簪子盘发的绝技。
瞧着素面朝天的白锦儿只穿了一套简单的袍子就从里面跑出来,虽说打扮的不符合杏女她们的审美标准,但最起码很快就是了。
如今时间紧,杏女也懒得在这样的小事情上面计较。
两人领着白锦儿往陈府的方向走。想来自己真的是耽误了不少的时间,不然这两个身材算是纤细的女孩子不会走起来好像要飞一般。
不过也多亏了这样的健步如飞,她们只花费了一丁点额时间,便已经来到了陈府。
差不多就是一年之前,白锦儿也是来到这里,参加了自己第一次的秋廷宴。
倒也没说是什么就觉得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或是就境遇不同感慨万千的,毕竟丹若庖君虽说说的好听,但有就是个花哨些的名头罢了。
对白锦儿带来的最大的好处就是,店里的客人多了不少,还有那甚是丰厚的一笔奖金。
其他的,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那今年还要不要参加呢?
少女在自己的小脑袋里琢磨。
“要。”
嗯?谁在说话?
“宿主请务必参加秋廷宴。类似的特殊事件又利于宿主解锁特殊任务,”
“望知。”
说完这句话之后,那道久违的冰冷女声就在白锦儿的脑子里消失了。
啊?
“什么?”
走在前面的杏女忽然问了一声,白锦儿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惊讶语气不小心发出了声音来。
“白小娘子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
白锦儿摇了摇头,杏女看看她不说话,又把自己的视线收了回去。
走过的路倒是大抵和上次白锦儿来参加秋廷宴时走的差不多,顶多也是换了些花木或是周围的装饰,白锦儿瞧见湖中亭的檐角换了新的灯,
烟色的。
“姑娘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是去厨房吗?”
“是,不过我们要去的不是大厨房。而是娘子专用的厨房。”
又是一个有专用厨房的,白锦儿心想。
“白小娘子可有什么自己带来的东西?”
“你是指,调味品?”
“凡是入口的东西,都算。”
“带了。”
“那么待会儿,白小娘子要先将这些东西拿出来,我们会叫专人尝一遍之后,再还给白小娘子的。”
“白小娘子不介意吧?”
“哦无事。”
白锦儿拍了拍自己腰后的荷包,原本看上去瘪瘪的荷包,一瞬间饱胀了起来,隐隐能看见里面瓶瓶罐罐的曲线。
“到时会有专人提醒白小娘子上菜的时间,白小娘子既参加过秋廷宴,想必应该是知道流程的,”
“那日和白小娘子说的,需要准备的东西,白小娘子可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姑娘放心。”
“杏女?”
就在白锦儿和给自己领路的奴婢说着话的时候,忽然一道十分温柔的声音在道路的正前方响起。
白锦儿和前面的二人同时站住了脚步,不同的是,前面的两人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行了一礼,异口同声道:
“小娘子。”
白锦儿这才知道,这声音约莫就是那位请自己过来的陈府千金了。
绕过一处芍药林,白锦儿这才看见那道声音的主人,梳着温婉简单的发髻,上面仅仅簪了一颗拇指大小的简单的珠簪,
在乌青的发丝间流转着莹润的光。
白锦儿也朝着来人矮了矮身。
“杏女,桃女,你们回来了。”
“这位,想必就是白小娘子了吧,”
说着,少女的脸上绽放处轻浅而温柔的笑容。
“去年时候秋廷宴上,虽未曾与小娘子有过直接的交谈,但在湖心亭上,小娘子的烧卖可是叫我印象深刻呢。”
“多谢陈小娘子夸奖。”
“所以今日,我才特别叫了白小娘子过来,好叫我的千荷宴,更别出心裁一些。”
“那我自然要努力,不叫娘子失望了。”
听了白锦儿略轻松的语气,陈康念捂嘴轻笑。
“白小娘子真是有趣。”
“小娘子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一旁的杏女静静地听着两人说话,在合时宜的时候插嘴。陈康念看了她一眼,眼波柔柔的,就像是此时晨曦中的湖水。
“今日阿娘身子好了些,自然要去阿娘屋中请安。”
“那就请小娘子快些去大娘子屋中吧,晨间露寒,怕小娘子受了凉就不好了。”
“嗯。”
陈康念低低应了一声,又转头回来重新看向白锦儿。
“那白小娘子我就先告辞了,杏女和桃女,自会带白小娘子去小厨房的。”
“我真是很契带白小娘子会给我带来什么样子的菜肴呢。”
说完,陈康念笑着朝白锦儿点了点头,步步生莲地从白锦儿身边走过了。
一股淡淡的莲香,钻进了白锦儿的鼻子里。
叫人闻之气爽。
第三百零三章 宴请
白锦儿满脸微笑地瞧着面前个子瘦小,有些尖嘴猴腮的男子。对方面色凝重地将自己摆在面前的各种瓶瓶罐罐都打开,倒了一些些在面前的手帕中,先是轻嗅,然后捻了一点在舌尖上品尝。
每尝一种,他看向白锦儿的眼神就越怪异。
搞得另一边的杏女都莫名紧张了起来。
“怎么田师傅,你尝出什么问题来了吗?”
“没有,”
男子摇了摇头,放下了自己的手。
“都是很正常的调料。”
“那就好,”
杏女松了口气,
“麻烦田师傅了。”
“您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被杏女称呼为田师傅的男子又一次深深地看了白锦儿一眼,这才迈步出了厨房门。白锦儿这时看向杏女,对着她笑了笑,
“我可以开始准备了吗?”
被问到的少女看向白锦儿,瞧着她脸上总是带着的淡淡笑意,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了杏女的心头。
她怎么总是在笑呢?
难道,她不会有什么不满,或是忧伤的时候吗?
“可以了,劳烦白小娘子快些开始准备,到时候会有人过来提醒小娘子你的。”
说完,杏女朝着白锦儿微微曲身,转身也朝着厨房外走去了。
“好啦好啦,”
白锦儿双手叉腰,扫视了厨房一圈。虽说都是小厨房,但显然陈家的这个小厨房要比上次去孟如招家时候用的那个大上一些,
收拾的也很整齐,食材什么的一应俱全,一看就是经常使用的样子。
就是,难道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准备吗。
这样的念头刚刚冒出来,就听见外面响起了脚步声。白锦儿抬头一看,几个作一样灰衣打扮的男子从外面进来,看见自己的时候,对着自己行了行礼。
白锦儿一愣,随即回礼。
这几人一句话都没说,默默地走到了或是灶台,或是水缸的位置前,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白锦儿左顾右盼了一下,耸了耸肩。
......
“四郎来的还真是早,”
“现在还不到开宴的时辰呢。”
陈康念瞧着自己面前的少年,巧笑倩兮。
石玉宁面上也带着笑,挥了挥手袖,身后的茗儿便明了地点头,将手中拎着的东西递到了陈康念身边的奴婢手里。陈康念轻瞥一眼,那奴婢便乖巧地接了过来。
“四郎如此倒是见外了,”
陈康念做了个请的手势,
“若是不嫌弃,先去亭中随便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吧。”
少年微微颔首,便是答应了。
此时湖心亭中俨然已经精心装饰过了,周围悬上了轻巧的罗幔,吹过湖心的风拂来将纱幔卷起,置在边上的香炉中飘摇出袅袅青烟,愈发衬托的此处雅致悠哉。
客人只有石玉宁一个人过来,其余的座位都空着,
他很自然地走到了主位的左首侧坐下。
陈康念和石玉宁坐下之后,有低垂首的奴婢走上来奉茶,茶是新煮的,青玉似的茶杯此时摸起来更是像上好的暖玉一般。
石玉宁浅呷一口,微笑着放下。
“知道你喜欢芳蕊,这城中好些的,都叫我寻来了。可还能入四郎口?”
“自是极好的,只是听说那商道还没修好,想必城中这些芳蕊,价钱定不便宜吧。”
“是吗?于我倒没甚相关,这芳蕊是在产地采下来后不走商道,走急道来的。应是不影响才是。”
“怪不得,”
石玉宁闻言,又一次捧起了面前的茶杯。
“对了,你换了熏香么,怎么和你从前惯用的,不大一样了?”
“不是我换了熏香,”
陈康念双手置于膝上,眼神朝一旁的香炉那边使了使,
“这是为了今日,我特意找相用的香师调的千荷香,”
“为了不夺其味,今日我便不曾熏香了。”
“怪不得,”
“这池中盛开之荷已是灼艳,往日荷香清淡,倒不似今日浓烈。”
“怎么,不好闻么?”
“倒也不是,”
少年摩挲着手边的茶杯,温热感传递到他的掌心,叫坐在湖风正中的石玉宁,能维持一些温暖。
“只是觉得荷花这般不妖之花,还是原来那般清淡的香气比较适合。”
“原来是这样,”
陈康念露出明悟之色,随即淡然一笑,
“四郎明白,反而显得我糊涂做作了。”
“哪儿的话,”
“是我妄言了。”
少女宽袖掩面,眼睛却从袖口之上的缝隙中看了出去;伺候在一边的奴婢瞧见了,立马走出了亭中。
“小娘子,于家娘子到了。”
那个去接白锦儿来陈府的小奴婢走进了湖心亭,来到陈康念面前低头说话。陈康念放下袖子,又恢复了她往常的笑颜。
“四郎愿不愿意陪我,去门口走走?”
“自然。”
两人不过来里面坐着喝了一杯茶,便又重新走了出去。
一路上陈康念不说话,石玉宁也不说话,他们错开半步走在铺着鹅卵石的路上,远远看去,倒甚是般配好似一对璧人。
其他来参加千荷宴的客人也陆陆续续到了,石玉宁陪在陈康念的身边和来人有说有笑,没有丝毫退怯之意。
“我说前几日念儿说起今日宴会时候,那表情瞧着高兴呢。原是四郎也来,这可就难怪了——”
有人拿石玉宁和陈康念取笑,石玉宁倒也应答的轻松,
陈康念作小女儿姿态时,却将少年的反应悉数瞧进眼里。
谁也没看见的是,少女再看石玉宁的时候,眼中神情满是与年纪不大相符的满意。
“杏女,”
众人在湖中亭谈笑时,陈康念忽然清了清嗓子,唤了在外面等候的杏女一声。
“我瞧着差不多了,”
“也该是开宴的时候了。”
“你去看看小厨房那边好了没有,想必说了这会子话,大家也该累了才是。”
“喏。”
在一群含蓄客套着说没有没有的话语声中,杏女曲了曲身,转头便朝小厨房的方向走去。
石玉宁知道此时白锦儿也同样在陈府中,应该就在那小厨房之中,眼神不由得也跟着离去的杏女一段路程,
一边还在和其他人说笑的陈康念,将石玉宁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
第三百零四章 荷叶糯米鸡
杏女去了没一会儿,便带着十几个仆从排成一长队,顺着刚才她走去小厨房的方向,又缓步挪了回来。
杏女站在为首,她手中捧着一个雪白的大盘子——瞧着也是一队人之中最大的那个,足足有人的两个脑袋那么大。
上面摆着一个颜色已经变成苍绿色的大荷叶包,也不知道里面包着的是什么东西。
从刚才杏女走了之后,便有人抬着公桌进湖心亭中摆好;杏女领着人进来,按着顺序将手中的菜肴一道道摆在了公桌上。所有菜肴都摆好之后,除了杏女之外的人便统统撤走,只留下杏女,来到陈康念的面前。
“小娘子,所有的菜都上齐了。”
“嗯。”
陈康念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杏女的话。她拂袖站了起来,然后从桌子里侧走了出来。
来到公桌前,她打眼看了看;家中厨子做的菜她自然认得出,也因此,她一眼便认出了哪些才是白锦儿做的。
包括那个大大的荷叶包,
也应该是白锦儿的手笔。
“今日除了家中拙笔之外,我还另外请了一人,为各位准备今日千荷宴的菜品。”
“想必各位也应该记得,去年家严在家中举办的秋廷宴,有一位年纪尚幼的小娘子,夺得了去年的丹若庖君。”
“我便是请了她过来。”
“今日这十六道菜中,有六道出自白小娘子的手笔。只是其中名道,就连我也不知道的。不如我们请白小娘子过来为我们说一说,”
“她所烹饪菜肴,用了什么材料,有何寓意吧。”
陈康念此话一出,底下的人纷纷出言赞同。
其实她们大抵不知道白锦儿究竟是谁,毕竟她们中人,当时来秋廷宴也并不是为了吃东西来的。只是是陈康念开口说的,她们也并不在意此人是谁,惟有认真附和,捧的是陈康念的场罢了。
陈康念环视一周,面上带着笑意,对杏女点点头,
“去请白小娘子过来,一同用席吧。”
“喏。”
白锦儿刚找了个小板凳坐下,打算好好欣赏一下陈府这府中湖里连绵的荷花——这荷花开的可真好,一片接连着一片,藕粉色的边缘,到花心颜色便浓烈起来,一朵挨着一朵的,和底下碧绿的荷叶映衬得当。
确实是好看,
白锦儿心里想。
要是自己家里也有开的这样子好的荷花,自己肯定也要呼朋唤友的来家里,好好的炫耀一番不成。
少女的手里攥着用竹筒做成的简易水杯,里面是在系统里冰的正好的酸梅汤。
就在这时候,那个带自己来的姑娘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好香啊,
白锦儿跟着杏女来到了陈康念他们在的湖心亭中。还没有走进去隔着一段距离,她便嗅到了一股子萦绕在鼻端挥之不去的荷香。
是周围这些荷花的香气吗?
方才在厨房那边闻着,明明没这么浓才是。
不过她也不懂这些,反正挺好闻就是了。
“见过陈小娘子,见过各位娘子,”
白锦儿进来之后,照着例对在场的人行礼;只是看见坐在次主位的石玉宁时候,行礼说话时好像在憋笑。
“见过郎君。”
白锦儿的出现像是一尾冲进名贵锦鲤群的草鱼,瞬间搅动的平静的池水涌进一股子泥土味。
石玉宁不由得有些无奈。
他记着白锦儿上次来陈府还不是这个模样的,不晓得怎么今日就变得如此跳脱了。
陈康念倒不在意这一点,反而往着白锦儿的笑容愈发的灿烂了。
“白小娘子,我们在开席之前,对白小娘子烹饪的菜肴很是感兴趣,不知白小娘子可否为我们讲一讲,”
“这些菜品的名故呢?”
“哈哈按理说这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陈小娘子,”
“我做的这些菜便是普通能入口的菜,味道我是自信的,可你要我说出什么名道典故的东西,”
“我可就不知道了。”
白锦儿的话叫在场的其他人一僵,未免心中想的是这小姑娘太没抬举了些。就连石玉宁的表情都有些抽搐,他看着白锦儿,眼神里带着询问。
陈康念倒是没多大的反应,她只是微微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后被更多的笑意盈满。
“那就请白小娘子说一说这菜是如何做的,不知可以么?”
“当然,当然,”
白锦儿朝陈康念拱了拱手,随后迈步来到了桌子前。
“哎呀呀,还好这还没拆开,不然要是凉了,里面的东西便不好吃了。”
她说的是摆在头一道的那个大大的荷叶包。白锦儿探头瞧了瞧,发现周围并没有什么工具之后,对着一边的杏女开口道:
“姑娘可否拿柄小刀过来?”
突然被叫,杏女一愣,抬头望了望端坐着的陈康念。陈康念微微颔首,杏女这才走出了亭子,和候在外面的仆从低声说了句什么,又回到她刚才站的位置上去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柄手掌长短,泛着淡淡银光的小刀送到了白锦儿的手中。
白锦儿握着那柄小刀,抬手将捆着荷叶包的绳子割断。荷叶还封着,白锦儿也没打算抬手去拆,她的手稍一用力,便将包裹着的荷叶切开。
蒸烤过的荷叶轻松就切开了,少女用手中的刀将已经切开的荷叶挑开,一股令人垂涎的香气瞬间飘了出来,
压过了刚才叫白锦儿进来时,闻到的那股子清雅荷香。
有些为了叫衣服穿起来更显身,故而早上东西吃的少的姑娘,此时闻了这个味道,肚子竟然小声地咕噜了起来。
姑娘红着脸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悄悄地看了看周围;女子的体贴便体现在了这个地方,并无一人看她的方向,叫姑娘偷偷松了口气。
“这菜叫荷叶糯米鸡,”
白锦儿轻松的声音响起。
“腌好的糯米和鸡肉包在荷叶中蒸烧过,入口呢,不仅有着荷叶的清香,咀嚼时糯米软糯,里面浸满了鸡肉肉汁的香。”
“对了,鸡肉内外涂了一层我秘制的调料,”
“所以在别的地方可是吃不到的。”
说着,白锦儿用小刀,开始拆卸面前的鸡肉。“
第三百零五章 荷入馔
陈康念看着分好之后端到自己面前的鸡肉,上面隐隐泛着浅浅的蜜色;而且正如白锦儿所说的,除了鸡肉,小瓷盘之中还装着已经蒸熟的糯米。
糯米的颜色较鸡肉的还要深些,确是浸满了肉汁。
可除了糯米之外,这盘子中还有别的东西——陈康念手中的筷子轻捻出一粒,饱满圆润如同打磨光滑的佛串珠子,中间亦如同珠子一般空着个空隙。
“这是,莲子?”
“正是。”
白锦儿手中的小刀已经放下。刚才还完整的一只鸡已经被她肢解完成,那大大的瓷盆之中,此时已经只剩下被切割的破碎的荷叶了。
她站在桌边,面向陈康念,双手垂于身前,朝着陈康念微微点头。
“鸡肉处理洗净之后,经过简单的一刻钟左右的腌制,将泡好的糯米,去了莲心的莲子和栗干等配菜塞入鸡肚,之后再用鸡头将开口封住,防止汤汁和味道走散。”
“当然,因为鸡外身已经经过腌制,为了使味道清淡些更适夏天入口,其中的配料我并未经过太多调味,糯米和莲子则更多的吸收了鸡肉的本味。”
“尝起来味道应该不错才是,”
“还请陈小娘子指教。”
陈康念对着白锦儿笑了笑,筷子衔起一块;多亏了糯米的作用,鸡肉莲子和其中的其他切好的配菜,都能很简单地夹起。陈康念左袖掩面,微张其口,便将筷子上的鸡肉送入了口中。
看来这道菜一定是烹制了很长的时间,鸡肉软烂,入口即融;口感的部分主要依靠糯米带动,混杂着也是轻轻一抿就化开的莲子栗干等物,
一股浓香之气从口腔上涌,扑鼻而来。
精调过的肉汁本已喷香,糯米等配菜吸取了肉汁,若是还多重调味,确实发腻了些——此时就恰好,咀嚼中除了鸡肉的香味之外,便是食材本身经过烹调之外的香气了。
陈康念特别注意了白锦儿所说的,她对鸡肉进行了腌制。肉的部分是绵软的,可鸡皮的边缘却隐隐有脆脆的嚼感,然后应该就是白锦儿所说的特别的腌制,
好像有一点点酱油的香气,一点回甘,
其余的味道陈康念便尝不出来了。
她将口中的东西悉数咽下,手中的筷子放了下来;再看向白锦儿的时候,绽放出明媚的笑容。
“很好吃,”
她这样说到,看着白锦儿在听见自己的这句话之后笑容也愈发灿烂了,露出脸颊两侧甜甜的酒窝。
“白小娘子的手艺果然叫人惊叹。本是如此简单的食材,竟然能做出叫人如此惊艳的味道。”
“这正是奴的谋生技能。”
陈康念掩面轻笑。
“各位也趁热吃吧,我想这道菜,是要趁热吃的,冷了之后,怕是就不好吃了。”
“陈小娘子说的是,”
“各位用着这道菜,我再给各位介绍下一道菜吧。”
说着,白锦儿移动到了后一个大碗边。
“这是,”
瞧见面前碗中盛的东西,白锦儿抿嘴轻笑;她抬眼看向陈康念,表情似有些无奈。
“这道菜想必我不说,在座的各位也不会有人不知道的。”
“荷叶梗米粥,清凉生津消暑,吃了些油腻的东西之后喝最适合了。”
说着,她接过了杏女递过来的小碗,就准备给每人舀上一碗。
可刚把手边的大汤勺拿起来的时候,白锦儿便看到了装饰在桌子正中间的那一大朵荷花。
好大的荷花,看起来应该是陈府中最大的那一朵了——比一个人的脑袋还要大,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荷花。白锦儿看着,忽然伸出手,
轻巧地从上面拔下一片花瓣来。
叫身边的杏女目瞪口呆。
“好大啊,”
“白,白小娘子?”
没有理会杏女试探小心地询问,白锦儿翻看了看手中比自己巴掌还要大上不少的荷花,掏出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根部。
倒是没有这个必要,毕竟当时刚菜摘出来的时候,这朵荷花就已经被人仔细地清洗过来。
于是杏女便看着白锦儿将手中的荷花花瓣伸入了盛着粥的大碗中。
花瓣厚实,白锦儿也不贪多,故而用其作勺舀粥并不是多困难的事情。再说了这些姑娘吃的又少,端来的碗甚至还不如这个荷花花瓣大,所以一下子便舀满了一碗。
粥是白锦儿一进厨房就开始熬煮的,煮好晾凉之后用送进系统里进行了急冻,如今的荷叶梗米粥里面,甚至还有着冰碎子。
杏女捧在手中的时候,丝丝凉意扑在她的脸上。
好不舒服。
陈康念看着端到自己面前的木碗,
的确就是普通的荷叶白米粥罢了。虽说她只规定了数量了不错,可确实没想到,白锦儿做的菜,会如此普通接底气。
眼前的姑娘还在满脸笑容地看着自己,陈康念便是心中所想,面上也不会表现出来的。她执起调羹,舀了一小勺送入口中。
凉凉的,
荷叶的清香将梗米完全包裹,被凉意冲上心头。有些米粒已经被冻成了小团的冰粒,牙齿咬到甚至还能听见轻轻的“咔嚓”的声音从牙根传来。
然后是甜。
并不是蜜或是饧的甜味,而是一种十分单薄的甜味;似乎只提供甜味,便是它唯一的作用。也因此,荷叶的清香并不会因此受到任何的干扰,
冰凉的荷香瞬间缓解了刚才吃荷叶鸡的些许油腻,叫人喝了一口之后,还想再喝第二口。
陈康念眨了眨眼睛,
有着些许的惊讶。
毕竟只是寻常菜肴,她平日里吃的多了;要比这些菜用料工艺考究上许多,更是成了她的家常便饭。
可不知为什么,白锦儿所做的这些,
吃进去,反而要叫自己平常吃的,更令人安心些。
就好像,平常吃的那些,只是舌与齿吃了,吃了味道便足以;而白锦儿做的这些,却是实打实地吃进了肚子里,毋论热的冷的,
落进了胃里,连带着身体各部,都发出了欢呼声。
照着惯例她想先对白锦儿夸奖一下面前这粥的,可等抬头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已经迫不及待地开了下一道菜。
那也是一个荷叶包。
“荷叶烤鲜虾,”
少女乐呵呵地打开了面前的荷叶包,
陈康念看着里面躺着的是已经遍体橙红的河虾。
第三百零六章 笑容
“最后一道是甜食,”
“荷花藕粉圆子。”
说是叫白锦儿来吃东西,其实白锦儿一直等在一边,直到在场的每个人都将前面的菜尝过一遍。她倒也不着急,反正早在来之前,她就已经在厨房吃了几个蒸饼了。
打眼瞧了瞧,后面上的几个鱼脍,也是自己吃不来的。少女倒是乐于看别人吃自己做的菜,因此站在那里甚是悠闲。
这次杏女不叫白锦儿分食了,毕竟方才用荷花一事虽小娘子说是风雅,但太过突然,杏女并不喜欢这样子的事情。
陈康念看着端到自己面前的小瓷碗,里面盛着有淡淡粉色的藕粉,还裹着雪白的不过小拇指大小的圆子。
有撕成细条的新鲜荷花花瓣作装饰,盛在梅青色的碗中,
煞是好看。
前面的五道菜味道都很好,只是在摆盘上白锦儿就不甚讲究了;可这碗荷花藕粉圆子却不一样,
虽是极简单的抓了抓配色这一块,始终就是不一样了。
陈康念也很明显地察觉到,面前的少女在说到这道菜名字的时候,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丝不同的意味。
可她并没有问出来。
藕粉倒是温热的,洁白的调羹伸进去拨了拨,调好的藕粉如同被打湿了绫罗绸缎一般垂在洁白的调羹之上,却不黏腻。
藕粉自然是好藕粉——毕竟是陈家提供的藕粉,白锦儿所做的只是揉好糯米圆子,再将它们煮熟罢了......
事情还要回到前一天晚上。
“阿翁,”
“做什么?”
“你可不可以教我做荷花藕粉圆子?”
手中拿着蒲扇摇摇,躺在躺椅上的白老头听见白锦儿说话的声音之后,手中的扇子便停了。
白锦儿就坐在他的身边,手边拿着早上做剩下的小鱼干,逗弄着脚边的小黑。
“你不是已经会做了,荷花藕粉圆子,”
“还要老头子教你什么?”
“可是......”
“有人说我做的藕粉圆子,不如阿翁的好吃。”
“所以我想,应该是阿翁有什么步骤,是我遗漏的。明日我要去陈府给他们家的小娘子做菜,还差着一道甜品,我没想出来,”
“我想做荷花藕粉圆子,所以阿翁,”
“你教我好不好。”
白锦儿说完之后,老人并没有说话。白锦儿也不着急,依旧和小黑猫顽闹着。一个不察觉,小鱼干便被灵活的小黑抢走了。
黑猫转过身用毛茸茸的屁股对着白锦儿;它嘴里咬着鱼干,眼神似是嘲笑白锦儿笨拙般地瞥了瞥身后的姑娘,便低头专心致志地撕咬起小鱼干。
少女“嘶”的叫了一声,
对该狸奴的挑衅表示抗议。
“好吧,”
就在这时候,沉默了许久的白老头总算是开口了。他手中蒲扇最后扇了几次之后,便压到了身下,老人扶着躺椅的扶手坐了起来。
“过来吧,狗丫头。”
说着,白老头穿上丢在一边的布鞋,摇摇晃晃地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其余地方应是没有问题的,非要说的话,是你和圆子的地方不大对,”
“记着,放一些......”
“放一些兑了水的蜜,”
白锦儿笑眯眯地回答了陈康念的问题,“还有一点点的猪油,这样会让圆子的口感吃起来更滑更香。”
“当然,这个量是要掌握好的,不然就容易生腻,”
“总的来说,就是熟能生巧吧。”
“怪不得。”
陈康念看了看调羹中的圆子和藕粉,有些惊讶
“我说明明尝着这藕粉,不如平常我在家中吃的甜;可一勺入口之后,这样的感觉就好像又消失了似的。”
“原来是这样。”
“不过,”
陈康念放下了手中的调羹,
“白小娘子就如此将诀窍说与我们听了,不怕对你们店里的生意有什么影响吗。”
“哈哈哈,”
白锦儿笑着摇头,对着陈康念摆了摆手,
“哪里的话呢,莫不然在座的哪位娘子或是郎君,还要出去开店子不成。退一万步来说了,我们店里也不是就卖这藕粉圆子,而且,这法子也不是多么难的法子,”
“这做菜啊,说简单简单,说难,却也不简单。若是单纯的将东西烹熟了自然不难,可真正要做出好的东西,还是要日积月累的锻炼,还有用心才是。”
“如此才能做出好吃的菜来呢。”
“各位娘子若是喜欢,可将这点小小的诀窍告诉家中厨子,往后做的惯了,在家中自然也能做出同样的味道,”
“只要能让吃到的人觉得好吃,那便是我们这些做菜的人,最高兴的事情了。”
“是吗,”
“这还真是特别,”
陈康念听着白锦儿的话,偏了偏头,
“像白小娘子这样的说法,我还真是第一次听到呢。”
“比如说,”
白锦儿忽然插话,她对着陈康念眨了眨眼睛,眼神无比澄澈坦然。
“比如说,方才陈小娘子的笑容,”
“便是对我最大的肯定。”
“比任何言语上所能表达出来的,还要叫我开心。”
陈康念愣了。
愣了片刻,便又扑哧笑出了声来。她的手袖掩着面,却能从华贵的布料后面听见少女清脆悦耳的笑声。她的眼睛也笑得弯弯的,宛如天上新月。
石玉宁和杏女都被这样笑着的陈康念惊到,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白小娘子,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笑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陈康念才将手袖放下。她的脸颊红扑扑的,就好像是上了胭脂;不,甚而说,比上了胭脂的时候还要自然和好看。
她抬眼瞧了杏女一眼,杏女从里面读到了什么,立马敛袖退下;而陈康念再看向白锦儿的时候,眼中已经没了那种优雅的疏离,反而变得和白锦儿此时的目光有些相似了。
“耽误了白小娘子这么些功夫,想必白小娘子也饿了吧。快坐快坐,”
“来人,给白小娘子上一套新的碗筷。”
“喏!”
白锦儿在奴婢的引导下坐到了最下首的位置,瞧着外面的人忙活着给自己上茶和碗筷。
“多谢小娘子,”
少女对着高坐在上的陈康念行了礼。
石玉宁看着白锦儿悠然自得的模样,原本对于要虚以迎合的烦闷和疲倦,此时竟也消散了不少。
难怪,
三郎会这么喜欢她。
少年在心里感慨。
第三百零七章 尽如人愿
白锦儿觉得自己的胃有点不舒服,
刚才那个鱼脍吃的有点多了。
本来她是不愿意吃的,可这位陈小娘子就像是对自己有意思似的,一直在上面看着自己——偏偏给自己分菜那丫头片子也像是针对自己一样,夹了好多各种不同的鱼脍放自己碗里。
白锦儿只好含着泪喝完了那道莲子羊肉白汤。
这倒是白锦儿错怪人家了。方才陈康念和白锦儿的交谈虽甚是简短,可在场伺候的人都是明明白白地听在耳朵里;在加上现在,自己家小主人时不时就往这姑娘这边投来难以琢磨的眼神,稍微精灵些的人,也是知道此时白锦儿作为客人时的地位的。
鱼脍价贵,上次秋分会时,满京所做简单版的金齑玉脍用的已经是便宜的鱼生,一份却还是卖到了如此的高价;而像是陈家这样子的家庭,其在吃食的花费上,自然是不会苛省的。
只是白锦儿吃不惯生食,所以才觉得不舒服吧。
啊,好想喝一杯热乎乎暖呼呼的东西啊。
少女倚靠在石栏杆上,瞧着面前大片大片的荷花。偶尔有风吹过便掀起一阵荷浪,除了好闻的荷花香气之后,就是能看见藏在层叠花叶之下的五色锦鲤了。
白锦儿看着游腾的锦鲤发呆,一只手撑着脸蛋,将半个身子的体重依靠在面前的石栏杆上。
虽然如此,她此时脑袋里想着的却是,要是能喝一杯加了牛奶的热巧克力就好了。
“怎么,你喜欢这些赤鯶公?”
愣神的时候,就听见耳侧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白锦儿一下子直起腰来,叫她的那个人似乎觉得少女的反应很是好笑,一时间被白锦儿逗笑了,发出哈哈哈的笑声。
“你无不无聊啊四郎,”
定睛瞧见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白锦儿翻了个白眼,又恢复了刚才斜倚在石栏杆上的模样。
“不过就寻常叫了你一声,”
“还以为丫头你在这儿真那么自在,一点儿都不会紧张的样子呢。”
“瞎说八道的,这可是陈府诶,又不是在店里,哪儿能不紧张的。”
“可刚才看你说的那些话,可是一点都不像紧张的模样啊。”
“四郎可真是个大傻子,”
白锦儿转而面向石玉宁,左手甩着自己挂在腰间的丝绦。
“我说话和我紧张有什么关系,反正都紧张了,不如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这样还感觉比较划算呢。若是唯唯诺诺的,就因为紧张,满肚子想好的话都说不出来,不是太没用了?”
“要是三郎啊,他肯定就明白。”
“是是是,”
石玉宁撇了撇嘴,似乎不以为意;可随后他便笑了出来,好像是因为白锦儿提到陶阳的关系。
“我自然不如三郎明白你个臭丫头,”
“要是三郎在这里啊,你们两个小人儿,指不定要沆瀣一气成什么样子呢。”
“嘿我说你这人,”
少女跺了跺脚,
“你别以为我没读过书就不知道沆瀣一气是什么意思啊你。你敢偷偷骂我,下次我就去如意姑娘那里,说你的坏话。”
原本还笑着的石玉宁,在听见白锦儿这句话之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然后表情变得有些尴尬,
“别胡说八道,”
他沉声否认,随后眼睛开始向四周乱瞟,似乎是在看有没有其他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一样。
白锦儿将石玉宁的反应看在眼中,识趣地收回了自己的眼神。
“你刚刚说什么,”
“说我喜欢什么,什么赤鯶公?”
少女双手摩挲着石栏杆顶端上雕刻的惟妙惟肖的小狮子,石狮子雕刻的不大,正好可以被白锦儿一手掌握。她的手掌拍着刻着纹路的狮子脑袋,感觉很是顺手。
“怎么,你不知道赤鯶公?”
两人很有默契地避开了刚才让彼此都难再继续的话题,石玉宁朝着白锦儿的方向走了走,也看向面前的荷花池。
“那些便是赤鯶公。”
说着,少年抬起了手,指了指刚才白锦儿看着的那些锦鲤。
“你说这些锦鲤?”
“是,”
“但你切莫对外面人称呼这字,还是叫赤鯶公好些。”
“啊?这是为何?”
听见白锦儿的话,石玉宁十分惊诧地看了她一眼,开口说话的语气也带上了些许的不可思议:
“莫不然从前,无人和你说过这件事情?”
“是啊,”白锦儿反而被石玉宁搞得摸不着头脑了,
“这,这不是叫鲤鱼,还叫什么呢......”
“赤鯶公,”
“避讳。”
“避讳?”
“是。”
瞧着白锦儿还是一头雾水的表情,石玉宁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你说说,这鲤鱼的‘鲤’,通什么?”
“鲤鱼的‘鲤’,鲤鱼的鲤......”
白锦儿忽然眨了眨眼睛。
“明白了吗你这臭丫头?”
“好像明白了,”
白锦儿嘴上说着明白,心里却忍不住为古人的鸡毛嗤之以鼻。
“你啊,真是个傻丫头,也不知道三郎成日里与你在一起,都教你了些什么。”
“哎你这话说的,三郎才没有成日里与我在一起呢,再说了,我,我一个没读过书的平头百姓,哪儿哪儿能知道这么多的讲究来了?”
“你现在不知道,以后还能不知道么?日后你与三郎,那,不知道了,也必须得知道才是。”
白锦儿忽而一瞬间不知道如何反驳。
她抿了抿嘴,只能用一个白眼来回答石玉宁。
“我说你啊,咱们石四公子,你不去陪陈小娘子,跑来这儿和我耍什么嘴皮子呢。”
“觉得有些乏了,便抽空出来透透气。怎么,和你说话你都嫌弃我烦了?”
“岂敢岂敢,只是觉得,你肯定是人家重要的客人,要是把时间都浪费在我这儿,岂不是不好。”
“什么重要的客人,”
石玉宁忽地捡起一枚石头丢进了池中,惊的里面还围聚在一起的锦鲤顿时分开。
“我宁愿,不做这样重要的客人。”
“既然不愿意做,便不要做了呗。”
“说的轻巧,世间之事,岂是可以尽如人愿的?”
“可倘若你真想尽愿,自然也是能尽的不是?只是尽愿,总要舍弃掉什么东西的。”
“舍弃的比不上所希望得到的,怎么算不上尽愿呢。”
听到这句话,石玉宁转头看了白锦儿一眼。
第三百零八章 心思
入夜,陈府四处俱亮起灯盏,虽说烛火比不上现代的电灯那样子明亮,但好歹数目众多,
因此宅院之中看起来倒甚是光亮。
陈康念的屋子前也点上了灯笼,屋中燃着烛火,内外通明,瞧着就是一股子温暖的感觉。
陈康念是陈府中唯一剩下一个,还未出嫁的姑娘。又因为年纪比上面的兄长姐姐小的多,自小便收到了家中长辈无尽的疼爱。
因此,她的屋子距离陈公和陈夫人的,也是最近。
此时,杏女与桃女,正伺候完陈康念洗漱。
如瀑般的长发垂在少女的背后,她静静地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本翻开了的《女诫》。纸张的边缘微卷泛黄,上面还有些地方用细笔做了标注,看样子阅读的人,想必是很认真的。
小小的桃女跪坐在陈康念的背后,手中拿着柔顺的绸帕,细致地替陈康念擦拭着半干的头发。
“小娘子,”
这时候杏女端着托盘,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是大娘子叫小厨房为小娘子炖的雪燕银耳羹,大娘子叫小娘子趁热喝了,然后早些歇息。”
“大娘子还说小娘子今日招待友人身子疲累,明早便不用起床去问安了。”
“知道了,”
陈康念瞧着面前的书,眼皮也没有抬一下的。
“大娘子还说......”
杏女坐了下来,将手中的托盘放到旁边的小桌子上,双手叠放在膝前,低着头,有些犹豫地开口说话。
“阿娘还说什么了?”
“大娘子还说,明日叫小娘子写一封给石家四公子的信,然后大娘子会差人,送到石府上的。”
原本无甚波澜的陈康念在听见杏女的这句话之后,捏着书页的手总算是停了一下。
半晌,她将手中的书本合起,抬起头,叹了口气。
杏女连忙将那本书拿走,随后将自己抬来的燕窝羹摆到陈康念的面前;陈康念接过杏女递来的调羹,有一搭没一搭地搅拌着碗中的燕窝羹。
“唉,”
陈康念的左手放在桌子上,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也不知是阿娘太急了,还是我,太不着急了。”
“杏女,你觉得呢?”
坐在一边的杏女本来是没打算插嘴这件事情的,可陈康念既然都已经点名道姓的问她了,她实在不好再装聋作哑。
犹豫了一会儿,杏女试探性地说了一句:
“好像是,大娘子有些着急了?”
“嗬嗬,”
陈康念停下了手中的调羹,打量了杏女一眼,
“不,想是我太不着急了。”
杏女低着头不说话,表情没有什么改变。
“若是我的立场再明显些,想必阿娘也不会如此困扰了吧。”
陈康念似乎是在和杏女讲话,又似乎,只是在告诉自己一件事实。
“你觉得呢,杏女?”
偏偏这句话,又将新的烦恼,抛给了无辜的杏女。
“奴婢也不知。”
这一次,杏女学乖了。
陈康念倒也没逼问她,她低头瞧着被自己搅合来搅合去的燕窝羹,再次开口,语气淡淡的,
“不知,也罢。”
“今日,我叫你跟着四郎,你可跟去了?”
“去了。”
“他可是又去了康乐坊,那个叫醉仙阁的地方?”
“是。”
“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了?”
被提问的杏女顿了顿,
“是......”“是妓馆?”
“......是。”
“不过小娘子,想必,石公子是去那里寻什么朋友,想必,不是石公子自己的意愿要去那里的。”
“哦?”
陈康念手中的调羹又开始动了,和瓷壁碰撞发出闷响。
“什么样子的朋友,需要寻一个时辰的?”
“想必他那位朋友,定是国色天香,沉鱼落雁才是。”
“想必他那位朋友,是姓白,唤名如意,是这城中,有了名声的魁娘子。”
少女的话叫杏女彻底没了言语,只听着她淡淡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回响,却是听不出其中蕴含的喜怒哀乐。半晌,才听见她憋出这么一句:
“小娘子要将此事告诉大娘子吗?”
“为何?”
“就为了他狎妓?”
陈康念的说话声音带上了笑意,
“你猜我若是将此事告诉阿娘,她会怎么样子?她定是会生气的,然后又将此事告诉四郎的阿娘和阿爷,仗着阿爷的身份,对石家施压。虽说我与四郎还未定亲,但整个锦官城有头脸的人家都知道,如今我和四郎的关系。”
“那么想必石公,必然会处罚四郎。”
“可阿娘回来,亦只会同我说,男子在外,狎妓是免不了的事情。况且他们天生好色,可之外人终究是之外人,何况还是妓子,始终是上不了台面的。”
“既已罚过,便就算了。”
“你真当阿娘会为了这样子的事情,便叫我断了与四郎的关系么。”
“可是,”
“大娘子不是向来最疼爱小娘子的吗,若是小娘子当真觉得委屈,大娘子和阿郎定是不会放任不管的。若是小娘子真不想嫁石公子,那......”
“自然是可以不嫁的,”
陈康念的面上带着浅笑,
“我自然可以不嫁四郎,却不能不嫁人。甚于说,不能不嫁一个达官显贵。”
“不嫁一个石四郎,自然是简单。可之后,阿娘和阿爷,不也要给我谋一户新的人家。嫁益州,嫁扬州,嫁巴州,甚至是嫁去洛阳,嫁去长安,”
“总是要嫁的,”
“几时,又轮到我们自己选择了?”
“趁着现在,我还能挑一挑嫁的人,所能做的,不也就挑个合眼的,合心的。”
“四郎,便是其中最好的。”
“知礼法,知进退,为人处事聪敏机变,待我也算是有礼温柔。”
“他约莫也是这样想的吧,他的阿爷阿娘,想必也是这样教他的。我不爱听阿娘的那番子言论,可可悲的就是,阿娘她说的,”
“对。”
“妓子,外室,”
“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
“我所能选的,不也就是做妻的颜面了。”
“又哪能真求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说完,陈康念总算是用手中的调羹舀起了一勺燕窝羹,放入了嘴中。
“唉,”
“不知为何,”
将口中的东西咽下,陈康念抿嘴笑了,她微微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忽明忽暗的烛火,
“我竟有些想了,”
“白日那白小娘子做的,荷花藕粉圆子。”
第三百零九章 变数
“秋分会,”
“秋廷宴,”
“秋分会,”
“秋廷宴......”
“我说阿姐,你在扒弄下去,那饭就要变成粥去了。”
林信平看不下去白锦儿“残忍”地摧残碗中的粮食,忍不住开口阻拦。谁知罪魁祸首不仅没有任何反省的迹象,反而瞪了林信平一眼,
碍于对方身为老板的淫威,无助的少年只好闭上了嘴,乖乖地往自己的嘴巴里扒饭。
“你一直念叨着秋分会和秋廷宴做什么?”
正义的伙伴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某白姓老头显然也看不下去,开口问道。林信平满怀感激地看了白老头一眼,可对方并没有理会少年的小动作,少年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低头继续扒饭。
因人而异因地制宜因材施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向来是白锦儿擅长的东西,所以她悻悻地干咳了几声,准备回答白老头的问题:
“就是在想今年的秋分会,要用什么东西参加嘛。”
“秋分会?”
听见从白锦儿嘴里蹦出来的这个词,老人眉头一皱,他看着白锦儿,满脸的不情愿表情,
“怎么,你今年还要参加?”
那快要从语言中满溢出来的不情愿,就好像要参加的人不是白锦儿,而是他自己一样。
“咱们不是不缺那点钱了吗,狗丫头去年也得了丹若庖君,怎么今年,你还想着要参加?”
似乎是早就想到对方会这样问,白锦儿并没有被白老头的问话难倒,而是挠了挠头,脸上十分迅速地换出了满腔豪情的表情,对着白老头说道:
“为了在咱们这儿继续打下一个好名头啊,阿翁。”
“你不觉得从去年我参加了秋廷宴,得了那个丹若庖君之后,咱们店子在城里就更出名了吗?所以啊,为了给以后打个好的基础,这秋廷宴,咱们还是要参加的好。”
其实白锦儿说的也没错,虽然她根本的目的是为了系统所说的容易解锁特殊任务,但参加秋廷宴相当于给自家店打免费的广告,也实在是一件划算的事情。
果然,刚才还看着不怎么开心的白老头在听见了白锦儿说的这番话之后霎时间哑口无言,他几次欲言又止,却都还是将想说的话吞进了肚子里去,
只是叹了口气。
“秋分会,是什么?”
这时候,唯一一个将自己饭吃完的“局外人”,一派天真无邪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人问道。
白锦儿:......
白老头:......
“对了阿姐,”
吃完了饭,白家食肆三人纷纷开始准备工作,准备着店里下午营业要用的东西。这时候,林信平忽然凑到了白锦儿的面前,有些关切地询问道:
“敬兰还住在你那里吗?”
“哦。你小子还记得敬兰呢,我说这几日不见你和她说话,也不见你来找我问她的事情。还以为你把敬兰忘了呢。”
林信平被白锦儿说的小脸一红,
“阿姐真是的,我问,我问敬兰事情,完全,完全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又,又不是因为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有说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吗?啧啧啧,好像有人不打自招了哈。”
“阿姐!”
瞧着面前青涩最笨的少年被自己逗的说不出话来,白锦儿哈哈一笑,莫名有一种奇妙的快感。
“敬兰没在我这儿住了。”
“我本来是叫她接着住下去的,可她说什么不愿意,说太麻烦我了,坚持着要自己搬出去住。没办法,我只好给她先预支了半年左右的工钱,然后又给她在隔壁那个坊找了一家中有空屋的熟识的大娘,”
“叫她先在那里住下,接着再做别的打算。”
“这样子啊......”
“唉那丫头,有时候瞧她性子绵软的厉害,有时候呢,有瞧她执拗的很,实在是叫人头疼。”
“也不知她以后打算如何,问她,她心中也拿不定个什么主意。”
“是啊......”
林信平似乎对白锦儿的话深以为然,
“敬兰就是性子太过柔善了,要是她能像阿姐一般就好了。”
“嗯?”
白锦儿听着林信平的话竖起了耳朵,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像是在夸自己,
“你是夸我还是骂我呢?”
“嘿嘿,嘿嘿,自然是夸,自然是夸。”
瞧着林信平谄媚的笑容,白锦儿愈发觉得不对劲。
“你要是关心她啊,就没事多帮帮她,特别是你去上课的时候,看着她有什么需要,就多问几句。”
“知道她不爱说自己的事情,便只好我们主动去问了。”
“我知道的阿姐,你放心。”
“对了对了阿姐,怎么最近都不见陶阿兄来找你了?”
“......关你小子什么事情,看你这一脸好事婆子的模样,快点快点去把酸梅汤端出来去。”
“噢,”
林信平悄悄吐了吐舌头,迈步往厨房里走去。留着白锦儿一个人站在原地,做出好像排气一般的鬼脸。
好巧不巧的是,他们今日才刚议论到裘敬兰,下午,白锦儿给她找到暂住的那间屋子的主人就来了店里吃东西。
白锦儿特地乐呵呵地将炒好的菜端到吴大娘子跟前,对着女人粲然一笑。
“吴大娘您慢慢吃啊,想吃什么,只管和我说就是了。”
“你这小丫头每次来都这么会说话,”吴大娘子也笑得乐呵呵的,瞧着白锦儿那迎人的笑容,实在很难叫上门的客人不开心的,
“所以我呀这隔三岔五的,就得来你这儿吃一回。”
“家里那不中用的东西做的东西难吃不说,每天还愁苦着一张臭脸,就好像老娘供她吃供她穿,反倒欠了她似的。”
白锦儿没说什么话,只是笑着打哈哈。
两人绕叨了一会儿,便将话题引到了裘敬兰的身上。
“我介绍那小娘子没给吴大娘添什么麻烦吧?”
“嗐瞧你这话说的,那小姑娘可听话了。虽说人吧是不爱说话了些,可懂礼貌又爱干净,那小屋子收拾的,可比我在的时候都要干净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怕给您添什么麻烦呢。改明儿我去找她,给大娘带些店里新做的点心,叫您替我尝尝啊。”
“这点心我当然是得收的,只是,”
“那姑娘已经不在我那儿住了呀。”
“啊?”
第三百一十章 自愿
三声敲门声过后,裘敬兰打开门,正瞧见门外站着的白锦儿,
她先是一愣,随后一种尴尬和窘迫,让她在对方跟前抬不起头的神情,出现在她的脸上。
“锦儿......”
白锦儿瞧着她,脸上的表情也甚是复杂。
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生气?愤怒?悲伤?被欺骗了?还是恨铁不成钢?
白锦儿自己也说不上来。
或许她本来想说的,如果她昨天,在一听见这件事情,就冲到这里,冲到裘敬兰的面前,她可能会抓着姑娘暴跳如雷怒不可遏,然后将她狠狠地骂一遍,站在这个地方骂一整天的街。
可是她没有,
她深知自己这么做没什么意义,所以她特意隔了一天,才来这里。
然后瞧见了裘敬兰,
果然在这里。
听见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怯生生地叫着自己的名字,白锦儿只觉得心里边有股气,说也说不上来,说也说不出口的,
只是在心头堵着,向上爬,便堵在了喉咙的地方。到最后的最后,也就只能化作一声长久和沉重的叹息,
从纤细的食管里冒出来。
此时无声胜有声,似乎是白锦儿的沉默叫裘敬兰慌了神;她站在那里,就好像一个做了错事被抓到的孩子——还不是普通的错事,而是那种父母打骂了,要比不打骂来的放心多的错事。
明明比白锦儿打着两岁,却双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摆,恨不得扭断其中的纤维似的感觉。
“锦,锦儿,”
“你,你不要不说话......”
“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帮了我的大家......”
“不要说对不起,”
白锦儿总算是开口了,只是她声音柔柔的,听上去有些无力,
“不要说对不起。由始至终,这其实,都是你一人的事情。你不用觉得对不起别人,你要觉得对不起的人,就只有你自己罢了。”
“我就只有一句话问你,”
“你回来,是你自愿的,还是有人逼你。若是有人逼你你只管告诉我,这巍巍锦官城,我便是尽我全力,也能救你出苦海,可若是你自己愿意的,”
“那我,”
“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告诉我敬兰,你回来,是你自愿的吗?”
白锦儿问完这句话之后,两人对视了良久的时间。好久好久,久的就好像,她们都忘记了这个问题的存在似的。
少女的双眸凝视着面前的人,她的眸中似乎在说着什么,是用语言说不出来的东西,只能用情绪表达,藏在她情绪的背后,是说不出来的千言万语。
沉默了良久,裘敬兰微微地摇了摇自己的头,她的声音很低,却还是鲜明地传到了白锦儿的耳中:
“我自愿的,锦儿,”
“没有人逼我......”
白锦儿抿了抿嘴。
“我知道了。”
说完,她转身便走,没有任何的迟疑。裘敬兰看她竟要走,连忙上前了几步想拉住她,可伸出的手只到了半途,却还是僵住了,没有继续往前。
“锦儿!”
“我真的很感谢你,很感谢你和信平,你和陶阿兄他们为我做的!但是,但是,”
“我就是不管阿爷,也不能不管大宝啊!他年纪还小,如果没有人照顾的话......”
“阿爷他来求我说以后不会再对我那样子了!他还说,还说会好好待我的,大宝也来求我回家,我,我,”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锦儿......”
“怎么了妞妞?”
就在裘敬兰追着白锦儿想解释什么东西的时候,一道有些沙哑的男人声音,从院子的里面传了出来。
白锦儿这还是这段日子以来,第一次看见裘敬兰的父亲。他脸上已经没了原先白锦儿见到的,对着裘敬兰时候的那种凶神恶煞了——脸上挂了彩,眼尾的地方有着长长一道疤痕,
脚也有些跛,走起路来有着瘸腿似的微微摇晃。
没想到石玉宁找的人下手这么狠,白锦儿瞧见的时候,心里也难免惊了一下。
只是,虽然凶恶是看着不凶恶了,但白锦儿觉得他那张留下了疤痕的脸,瞧着还是猥琐,并且令人不舒服的。
裘用出来就看见了白锦儿站在自家门口,背对着自己,应该是要离去的样子。
这小贱人丫头片子,
别看裘用现在好像唯唯诺诺的,可是他从来没有忘记,白锦儿从前给自己带来的麻烦和耻辱。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还在和她交朋友,出来看见白锦儿,不禁觉得有些晦气。
他本想啐白锦儿一口的,
可距离自己不远处姑娘的眼神,却莫名地叫人害怕。
哇,那是什么样子的眼神?
恍然间,裘用看着那样子的眼神,竟然有一种回到了那个阴雨天,那个害的自己现在走路都不利索的阴雨天的感觉。
为什么几乎是相同的年纪,自己的女儿如此听话,这小贱人却有着这样子骇人的眼神。
刚想吐出口的吐沫,男人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怎么了妞妞,”
“是不是和朋友吵架了?”
裘用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瘸一拐地走到裘敬兰的身边——说是走到,不如说是要接着裘敬兰的身子,挡一挡不远处投来的,叫人遍体生寒的可怖眼神。
他走到裘敬兰的身边,故作亲切的问道。
妞妞是裘敬兰的奶名,在她阿娘还没离开时,便经常这么叫她。这名字代表了裘敬兰最幸福的那段幼年时光,所以每每被叫上这个名字,她原本就不坚硬的内心,便会变得更加柔软。
哪怕是在接下里这好几年里,待她恶劣至极的父亲叫出口。
“没有阿爷,”
“你怎么出来了?大夫说你的脚不方便走动,你快回去休息吧。”
“大宝呢?吃完了东西睡着了么?”
几句话开口,俨然一副父慈女孝的好场面。若是一个路人从这里经过,也难免不为这样子的父女感情动容。
除了一个人。
裘敬兰和裘用说完了话,看着他又一瘸一拐地走进屋子,等她再转头回来的时候,白锦儿的身影却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裘敬兰怔怔站在原地发呆,看着白锦儿消失离去的方向。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主意
“狗丫头,你躲房间里干嘛呢,”
“出来吃饭了!”
白老头连连叫了好几声,才听见白锦儿的屋子里有动静传来;老人不放心的又看了几眼,确定屋子里的人是在准备出来之后,这才叹了口气,挑拣着面前的花生。
也不知是怎么了,从两天前开始,白锦儿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很糟糕,可白老头问她的时候,她又说自己没什么。一来二去下来,白老头也识趣是白锦儿不想将事情告诉自己了,只好任由着她去。
也许真是女子外向,
白锦儿现在的这种个性,也不知叫白老头是喜,还是忧。
心事不外露,表明不会轻易信人,易不会轻易被人骗;可这样的心事不外露却是对着自己,着实叫老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决心要好好问一问白锦儿。
不会儿的功夫,少女总算是从屋子里出来了。身上的袍子也系得松松垮垮的,脸上的表情还是和前几日那样子似的,一副说不出来的愁闷之感,
白老头抬头望了一眼白锦儿,
什么都没说,只是用下巴朝着面前的桌子努了努,
于是白锦儿来到桌边坐下。
爷孙俩相对无言,
惟有饭千粒。
“我说狗丫头,你老是这么闷闷不乐的做什么?是不是哪不痛快了?还是什么人招惹你了?”
低头扒饭的白锦儿听了白老头的话抬起头看向他,目光瞧着还有些呆滞;她的脑袋此时想着别的事情,处理起老人传递来的消息有些费力。虽然如此,少女还是强打起精神,几次眨了眨眼睛要给自己阿翁一个平常的笑容。
结果瞧着更奇怪了。
“没事的啦阿翁,”
“我不说了嘛没什么事情。就是,”
“就是什么?”
“不是心事,那就是身子不舒服。走,我带你去汪小二那里看看。”
“我也不是身子不舒服......”
“不是心里有事,也不是身子不舒服,”
“那你是怎么了啊?你可别和我说没事啊,你自己找个镜子照照,看看你这副模样。我这老头子活了这么久,还瞧不出你有事就是眼瞎了。”
“哦我知道了,”
“是不是陶三那小子欺负你了?”
哎哟越说越夸张了,白锦儿听着白老头的喋喋不休甚感无奈。
可也视因此,白锦儿忽地回想起了前世时,自己因为找工作不顺利的时候,也有过这样子一段闷闷不乐的时间,而那时候,爸妈也是这个样子的。
这个样子轻易就看出来自己在假装坦然。
明明觉得自己已经掩饰的很好了,他们却总是能一眼就认出自己的不开心。
难道这就是做了家长以后的特异功能?
“阿翁!”
“你不要胡说八道了!”
少女连忙解释,声音大了许多,表情也变得生动了起来。
不过这么被胡说一趟下来,白锦儿原本低落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怎么又扯到人家三郎身上去了,”
“人家何其无辜啊......”
白老头倒也没真觉得是陶阳惹得白锦儿难过了,只是这丫头嘴巴硬,不说些能叫她松嘴的话,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果然,
被自己这么一胡搅蛮缠,臭丫头总算是有想和自己说话的欲望了。
“那你倒是和我说说,你最近这副样子是怎么了?”
“我,”
“我......”
白锦儿欲言又止,只一刹那的功夫犹豫,她最终还是没打算将裘敬兰的事情说给白老头听。
唉,
就是说出来了,最多也只是多一个人烦恼罢了。
“我,我这副样子是,就是,”
少女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瞬间灵光一闪,想到了个好的点子。
“啊!”
“阿翁!”
“我是因为,因为不知道该用什么菜品去参加秋分会!所以才烦恼的!”
“秋分会?”
白老头挑了挑眉,带着怀疑的神情,打量着面前的姑娘。
白锦儿说完之后有些忐忑地看着白老头,看着他琢磨了一会儿,勉强算是相信了自己说的话。
“既然如此烦恼的话,便不要参加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多么重要的东西,不参加也罢,我早就说了叫你不要去参加的,你这个狗丫头从来不......”
“不不不,”
眼看着白老头又要开始喋喋不休,白锦儿连忙开口,打断了白老头的话头,
“本来是不知道要用什么菜品的,可被阿翁你这么一提醒啊,我倒是有主意了。”
说完,白锦儿十分迅速地将碗中的饭菜扒光,然后将碗筷一放,迈着小快步跑回了自己的房里。
“阿翁,今天就麻烦你洗碗收拾啦——”
“这丫头,”
看着白锦儿跑进自己的房中之后,白老头虽然嘴上的语气嫌弃,可眼底的神情始终是放松了。
白锦儿跑回到自己房间之后,惯例还是锁上了房门。
“系统!系统!”
屋中除了自己之外就没别的人,白锦儿便放心大胆地呼叫起了系统,以至于发出了声音也没有管。
喊了十几声之后,总算是听到了那个冰冷的机械女声在自己脑袋里响起。
“宿主请说。”
“你这儿有没有卖烤叉烧可以用的酱汁?”
“请宿主自行刷新调料货架。”
“啊?那要是你这儿没有我刷新了,这不是浪费我的积分吗?”
“宿主需要复调酱汁,请自行使用已得材料调配。”
“......所以你就是没有已经调好的叉烧酱汁是吧,你刚刚就是打算坑我的积分是吧。”
“宿主还需要什么?”
默认了,这狡猾的老东西。
“请宿主注意自己的言辞。”
咳咳。
“那我现在如果需要小菜园给我培育一种新的植物,在秋分会之前,赶得上吗?”
“小菜园培育时间视培育植物的等级而定。”
“那......”
“宿主与其把时间浪费在问我无聊问题上,不如去看一下种子货架,”
白锦儿后面的问题还没问出口呢,就听见机械女声打断了自己的话。
少女一噎,
只好照着她说所说的,将种子货架打开了。
种子货架打开的一瞬间,正看到种子货架刷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