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七章 桂花
又在淮阳山庄多休息了一日,
白锦儿才觉得自己有了下床的力气。
其间王琇莹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在自己的窗前,哪怕只是翻身时不小心出口的哼唧声,也会引来女人的关心,
这实在是让白锦儿有些诚惶诚恐。
毕竟单论在这个世界的阶级身份,自己和王琇莹之间差的,那可不谓不深远,
况且严格来说自己并非像武侠小说里那般用绝世的武功将女人从刀口救下,按着故事发展的一般套路来说,她也不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可王琇莹确实是做到了。
李守义也来看过白锦儿几次,每次来,也只是简单的问话。不过这倒是他的性格,白锦儿很是明白。反正自己在这儿住的一切都是极好的,想来,这位李将军也没有亏待自己的意思才是。
下山回了李家,白锦儿又休息了快半个月的时间,
便已经能和从前一样活动了,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之类的,
除了身上能看见的那个刀口。
确实是个刀口,
白锦儿在屋子里偷偷掀开衣服,从铜镜中看到的。
摸上去只是有些许的凹凸不平,想来是结痂的缘故,
不过刀口竟然是长成这个样子的,这倒是白锦儿第一次见到。
还好这时代也不流行穿泳衣出去游泳,不然自己这刀口,还是很明显的。
卧床休息期间,积分在以微弱的程度增长着,这是一直困扰着白锦儿的问题——不过她注意留意了几次积分提示增加的时间,一个假想逐渐从她的心底冒出来,
或许这一次积分的方式,
是由于自己的原因,修补了王琇莹和李守义的感情呢?
这听着也不算荒谬,毕竟之前系统给的特殊任务里,有类似的情况也不在少数。白锦儿只觉得那几次细小的增加积分,都是王琇莹和李守义夫妻俩,来看望自己之后发生的。联想之前的几次,
白锦儿愈发觉得是有可能的。
只是这婚姻调节员似的增加积分的方式,也实在是太难了些——毕竟白锦儿自己也拿不准到底,什么样的事情能让这夫妻俩的感情比从前还好的。
她唯一知道的可能存在于王琇莹李守义夫妻关系间的裂痕,也就是王琇莹无法生育这一点,
除此之外白锦儿也实在想不出,怎么才能叫他们两个更好了。
“锦儿,桂花摘好了!”
“哎!”
听见声音,白锦儿从厨房出去,正瞧见抱琴她们几个每个人手里抱着个竹篮,竹篮里装的正是满满的新鲜摘下来的桂花,白锦儿对着几人灿烂一笑,
“辛苦各位姐姐了,这桂花,还要跑出去半条街去摘。”
“不辛苦,不辛苦,
只要你做的好东西,也分我们几个尝尝呀,我们就不辛苦。”
抱琴身后的姑娘笑着说了一句。
“姐姐说笑了,这是自然的,等待会儿做好了,我便包几个给你们送去。再劳烦几位姐姐做个精细活儿,和我一起挑拣挑拣这些桂花,未开的不要,开烂了的也不要,还有其中的桂叶,也要一并拣去才是。”
“你瞧你瞧,吃她一个饼,便这么使唤起我们来了的~”
几人嬉笑着,各搬了个小板凳坐下,照着白锦儿所说的,开始挑拣各自篮中的桂花。
“这桂花开的时候呀,是真的很香,虽说隔着两三条街,还是能闻见那香味儿。唉可惜呀,咱们院子里不种,不然这时节每天能在花香中入眠,也是极好的。”
“阿郎不准种么?”
“可不是。阿郎这人啊哪儿都好,虽说不是个风趣幽默待人亲善的吧,倒也正直不阿叫人佩服。就是这生活情趣方面啊,实在是叫人接受不了。你瞧我们这院子了吧,在梁州,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小了,偏生什么装饰都没有,草木鲜花也是什么都没有,就这几颗石头,还都长的一模一样的。
也就大娘子住的小院里,还有各时令之花,像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呀,也会去大娘子那儿走一转看看花儿,总能叫心情好些。”
这倒是的,整个李家除了王琇莹的院子之外,别的地方都是没什么花草的。对于女人说的话,白锦儿心里还是十分认同的,不过面上,就只是笑笑。
“不过大娘子的院子也没种桂花不是吗?”
“嗐,大娘子是不种。还不是因为那桂花就一株,味道便是十里飘香了。阿郎不喜欢如此香的味道,所以大娘子,也从不在小院中种香味浓重的花木。”
“哦——”
白锦儿点点头,算是知晓了。
“其实你说何必呢?照我看来,大娘子就是种了,阿郎也不会说什么,”
这时候,另一个摘花的女人开口,她刚刚将一大簇桂花从树枝上摘下来,放进竹篮里。
“阿郎对大娘子这般好,种几株花木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想若是这几株花木能叫大娘子的心情更好些,阿郎肯定是十分愿意的。”
“阿郎对大娘子很好吗?”
白锦儿问的这句话,顿时招惹的众人,纷纷用异样的眼光看向她。刚才开口的那个女人倒吸一口气,难以置信地笑了一声,
“你瞧不出来么,阿郎对大娘子的情意。
阿郎虽然素日里不爱说话,但是对大娘子的事情却是极关心的。偶尔几次主动和我们这些奴婢问话,问的也从不会是大娘子之外的事情。
再况且,大娘子与阿郎成亲这么些年了,阿郎竟然一个妾室,莫说一个妾室了,连一个通房的都没有过。也从未听说阿郎出去狎妓,出入烟花之地的传闻。如此洁身自好的男人莫说像阿郎这样身份的了,就是普通百姓,都是世间少有。
更何况,”
说到这里,女人使了个眼色。白锦儿明白了她没说出口的意思,
更何况,
王琇莹到现在都没有生下一个孩子来。
“阿郎对大娘子的情意如此深重,那你想不管是桂花桃花梨花还是什么话,难道还有大娘子不能种的么?
结果大娘子对阿郎啊,反倒是疏辞克制的,
简直不像夫妻一般。”
第七百二十八章 堂妹
白锦儿听完她的话,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这两人的性格都是如此的内敛不好言,会不会正是因为如此,从来不敢坦诚地与对方交心,反倒是自己暗自里私下揣摩对方的想法,所以才有了如今这种嫌隙?
白锦儿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毕竟感情这种事情,最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了。
猜疑如同田间的杂草。愈是不除不去管它,就愈是疯长,等到不得不除的时候,庄稼都死绝了。
李守义和王琇莹的感情是没问题的,但他们的沟通方式肯定是有问题的,
如果自己能把这个问题解决,
说不定,
能一口气把系统解封?
就算是不能一口气解封,也肯定能攒不少!
想到这里还有点小激动呢。
“锦儿呀你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耳边忽然传来的声音叫白锦儿回过神来,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没注意脸上表情,竟然想着想着的嬉笑起来。被一边挑拣桂花的女人们看到,这才有了刚才的问话。
“莫不是,在想心上人?”
开口说话的人语气中带着戏谑和调侃,是年长些的无论男女,都喜欢和年纪偏小那一方开的玩笑。白锦儿的也跟着笑起来,摇摇头,
“芜香姐姐这是什么话,你几时瞧见我有心上人了?”
这叫芜香的女人年方二十有三,是和白锦儿一样自卖进府,因此的也是用的自己原本的名字,没有改名。
“只是不再我们面前罢了,我在的你这个年纪呀,最是朝三暮四的了,瞧见生的好看的小郎啊,都是要多看几眼的。”
“咦——你自己这般模样,倒还要说人家锦儿同你的了,真是不害臊。”
“那有什么的?”
芜香微微撅嘴,很是俏皮地开口道:
“这好看的东西,谁不喜欢多看两眼了?那便是那个年纪该许的,就是老天,可也不怪罪呢~”
“呀呀你这浮浪奴,我看呀,是你自己想男人了,还在这里讲这诸多的借口~”
被骂的芜香也不恼,啐了一口笑着又骂回去。女人们一人一句你来我往地嬉谈着,白锦儿虽不搭言,但听到好笑的,也跟着呵呵笑几声。
一边说一边做,几篮子桂花很快就摘好了,就在她们要收工时,忽然就见大门那边的方向匆匆跑过一人来,对着这边的几个人开口道:
“陆大娘子来了,那边人不够,大娘子叫我来找几位阿姊去呢。”
“陆大娘子?”
听见来人提起的是陆大娘子,芜香她们脸上的笑顿时消失不见了,像抱琴这般直性子的,竟是直接皱起了眉头。
她们看了彼此一眼,转而对着过来的人说了一声:
“我们知道了,待会儿过去。你先去吧。”
“阿姊们快些。”
那人也像是没看见她们的表情一般,低头应了一声便离开。
白锦儿自然是察觉到了这微妙的气氛,她想了想,挪到抱琴的身边压低声音:
“这位陆大娘子是什么人?”
听见白锦儿问,抱琴愣了愣,随即才像是想起是新来李家的人,侧首凑到白锦儿耳边,
“是阿郎的堂妹,她的父亲与阿郎的父亲,乃是一母同胞。”
哦,
不过这并不能完全解释白锦儿的疑惑,毕竟她真正疑惑的并不是这位陆夫人的世俗身份,而是在于李家的这些奴婢中,为什么在听到这位陆夫人前来的时候,会不约而同露出那样好像嫌恶的表情。
不过还好,显然抱琴是一个十分善解人意的人,不等白锦儿追问,她直接开口——
“这陆大娘子为人可不像我们阿郎,为人骄矜傲慢,待人也是极刻薄不饶的。要是只待我们这般也就罢了,偏偏对大娘子也是......”
“抱琴,我们走吧。”
抱琴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芜香叫了一声抱琴的名字。她立马噤声,对着白锦儿点点头,迈步跟上了已经出发的几人。
留下白锦儿,将几篮子桂花收进厨房。
......
“兄长呀兄长,真是好久不见了。我们兄妹,怕是已经有五六年的时间没见过了。真是的,你既从安西回来,怎么不先告诉我,我好准备给你接风,你未免待我,也太生疏了些。”
站在李守义面前的女子高梳着发髻,身量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模样长相也说不上好看,但眉宇间的英气,倒是增添了不少别样的风情。
她身上穿着打扮不俗,唐人女子少有佩戴耳饰的,这女子却戴着一副耳珰,头上的簪花反而少是少的。若是旁人第一眼瞧见她,定注意的,是她耳垂上的耳珰。
此时她和李守义说话,面上笑容十分灿烂。
李守义一般是不见外客的,只是自己这位堂妹自小和自己一起长大,而且她向来不喜王琇莹,故而接这位陆夫人,乃是李守义亲自来接的。
“回来还有许多事情要交接,折冲府那边,也有事情要办,”
李守义说完,又觉得语气好像显得生硬了,于是又补了一句:
“并非故意不通知你。”
“哈哈哈哈,兄长,我就是这么一说,你还当真了不成?你的性子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讲究这些虚的东西,我还能真怪你不成。”
听见女人这么说,李守义点点头,也不知道是对她说的话表示认同,还是对于她的理解的一种肯定。
“怎么兄长,在门口站这么会儿了,你是不打算请我进去,好好看一看你这精挑细选的宅子?”
女子四处看看,带着半调侃的口气对李守义说道,李守义闻言让出一条道来,对着女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兄妹俩彼此点点头,女子提着裙子跨过门槛。跟在她后面陆家的奴婢立马也低头跟上,
几人进了李家大门。
“兄长,你这次回来什么打算?以后,可还去安西的?”
一路上自然没什么景色好看,走了一小段路,就听女子开口问道。李守义回答:
“还不知,要等你嫂嫂把身子养好,再做日后打算。”
他不说还好,才一说“嫂嫂”二字,李漪芳的脸立马就拉下来了。
第七百二十九章 为难
“哼,”
李漪芳冷哼一声,
“几时有这么金贵了?算来,也不是第一次了吧,还需要特地回来将养么。”
“不能这么说,”
李守义沉着声音开口,
“毕竟孩子,在玉娘的肚子里待了那么久,是玉娘用自己血肉养育的。孩子没了,伤害最大的,也是她,
心里,还是身子。”
“那孩子还有兄长你一半的骨血,孩子没了,难道兄长你就不难过么?况且我看啊,是她自己福薄,安西那么多的妇人,难道个个都好像她一般,生不下养不住孩子来?
若是这样,我大唐边镇,岂不是无人了?那你们还护什么,保什么?
况且,你们已经回梁州这么些时日了,兄长你又心疼她,莫不是药物医师都是寻的最好的,这样子,什么病治不下来?
我偏偏怕是兄长你太过娇纵于她,才如今变成了这副样子。”
李漪芳说着,语气中还真带了几丝牵挂的,好像是真的对李守义的家庭情况,十分的担心。可男人在听了她的话之后,却皱起了眉头。
“玉娘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这样的人?”
李漪芳轻嗤一声,
“若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她不给你纳妾。既然她生不出孩子来,也当给兄长纳一个妾室才是。她生不出孩子来事小,李家无后是大。
叔叔叔母当年去世时,对兄长是如何舍不下的,兄长莫非忘了不成?叔叔叔母一辈子忧心的都是山河安稳,也就临终之前,对兄长有为父母之言的交代,兄长难道,要违逆叔叔叔母的心意的不成?”
正说着,李守义的脚步忽然就停下了。李漪芳也跟着站住了脚步,她转过头,正看见不远处梳戴整齐的妇人,身后跟着两个奴婢朝这边走来。
王琇莹缓步来到兄妹俩面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对着李漪芳点点头,
“芳妹妹几时来的,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
匆忙间什么都没准备,怕是今日要失礼于妹妹了。”
“既是来自己兄长宅中,何须提前报请,莫不然,还要递送拜帖不成?”
“芳妹妹说笑了,自然是不用的,日后若是得空也常来才是,一家子常说常话,不失为乐事。”
李漪芳微微勾了勾嘴角,点点头。
跟在王琇莹身后的春兰和听棋虽然低着头,但是此时已经皱起了眉头——李漪芳按理见到兄嫂应该行礼的,但她不仅没有行礼,说话间也是对王琇莹的不尊重,听得春兰和听棋心中不满,
春兰甚之。
此人如若不是阿郎族中亲人,就算是以奴婢身份,春兰也难忍斥责。
“玉娘,”看见王琇莹,李守义的眉头微皱,
他其实并不想王琇莹与李漪芳碰面的,毕竟他也知道,两人向来相处都不是很和谐。
“今日,风还是有些凉,你若是觉得身子不适,还是不要出来的比较好。”
“夫君真是胡说了,你看看,今日天这么好,岂会风凉?”
王琇莹面上依旧是笑着的,抬手指了指天空。
“既然是芳妹妹来,我怎能待在屋中如此失礼,
我已吩咐人备好茶水点心,还请移驾前厅。”
说着,王琇莹侧过身,邀请李漪芳同行。
李漪芳看了王琇莹一眼,也不躲闪,径直走到她的身边。两人并行相去,李守义还想说些什么,看着两人离去,也只好跟在她们身后。
......
“听说嫂嫂,前几日生了病?今日可觉得好些了?”
李漪芳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王琇莹。她的表情依旧淡淡的,不像是真正关心的样子,恰如同行路之人彼此间的寒暄,只起到诸如点头打招呼一般的作用。
“好些了,没什么大碍。”
和表情冷淡的李漪芳比起来,王琇莹的笑容就平和令人愉悦了许多,
即使李漪芳说话总是不咸不淡绵里带刺似的,她温和的态度,却依然没有什么改变。
“那看来,我叫人送来的药材,怕是无用武之地了。”
李漪芳忽然一笑,对着王琇莹说道,
“听闻嫂嫂抱恙,我特意托人四海寻摸些了珍稀药材,不知有没有嫂嫂调养身子,可以用的上的。”
“虽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偶有顽根,想来也是用的上的,
多谢芳妹心意了。”
“用得上便好,滑胎一事最是伤根本,嫂嫂还是要好生将养,争取日后,早些重新为我们李家开枝散叶的才是。”
李漪芳眉目含笑地看着王琇莹。
陪坐在王琇莹背后的春兰听见李漪芳这句话,皱起了眉头。
王琇莹放在桌下膝盖上的双手,有些微微的颤抖——她抿了抿嘴,
“芳妹说的是,
只是此事,医师同我说过许多,便也是一时急不来的。开了许多方子了,想来,还要一段日子才是。”
“这倒不打紧,
梁州怎么说,也比安西好在的许多吧。嫂嫂是在这儿出生长大的,在这儿将养,肯定也要比在安西舒服的多。
不过,
毕竟兄长与嫂嫂年纪也不轻了。有些事情若是不成,想来,还是要早做筹谋打算的才是。”
“芳儿。”
李守义终于开口喝言。
方才李漪芳说什么,他都只是听着,这会子听见李漪芳说着这句话,他终于忍不住了,出言打断了女人的话。
他本能地知道了李漪芳要说什么,
他不想听见李漪芳说出口。
李漪芳住了嘴,看了李守义一眼。
“大娘子,小厨房那边的东西送来了,”
这会子有人敲门,一时间叫绷紧的气氛舒缓了许多——众人齐齐看过去,奴婢往旁边让开,端着托盘的几人,缓缓走进前厅。
白锦儿走在头首。
按着人数送碟,送完之后白锦儿正要走,忽然身后传来王琇莹的声音,叫住了她。
“锦儿,”
少女站住脚步,低着头转回身。
“今日点心既是你做的,你便留下来吧,”
说着,王琇莹对着白锦儿一笑,
“若是有什么我们想知道的,你便同我们介绍一二好了。”
“喏。”
白锦儿闻言,乖巧地走到一边站定。
第七百三十章 讨要
“这些点心,都是用桂花做的?”
白锦儿瞧见问话那个人,是自己没见过的模样。便知道想必这位,就是抱琴她们所说的阿郎的堂妹,那位陆夫人了。
容貌长相倒不像是刻薄之人,只说这么句话,也看不出什么骄矜了,
但白锦儿还是看了王琇莹一眼,不知道要不要开口回答。
“既然芳妹妹问,你便说吧。”
“喏。”
白锦儿点点头,转头看向李漪芳。
“回娘子,是的。
这几日城中桂花开的正好,便摘了几篮子又挑拣清洗了,拿来做了点心。”
“哼恩,
这也是么?”
少女看着她用调羹指了指其中一小木碗,其中装的是几粒不大的丸子,白锦儿笑笑。
“是的。”
“可是,我怎么不见桂花呢?”
“噢,因为我这糯米丸子,我是用浸煮过桂花的水揉的,这汤中,也是混了桂花蜜糖的,娘子可以尝尝,虽然不见桂花,但确实是有桂花的香甜。”
“是吗?”
李漪芳看了白锦儿一眼,悠悠地拿起调羹,舀了一颗糯米丸子。
她吃的很慢,倒是和她偏英气的外貌不太相像——既然是李守义的堂妹,想来也也应当是出自武勋世家的,
不过李漪芳一举一动,倒颇具闺秀之态。
也算是少见了。
她轻轻地咬了一小口糯米丸子,在唇舌中细细品尝,
随后便点了点头。
“不错,确实是能尝出桂花的味道。”
“娘子若是喜欢就好了。”
“喜欢,倒也说不上。桂花香气过于夺人,不若莲荷一类清新,吃多了,始终是腻人。”
“既然如此,娘子可以尝一尝这道桂花莲藕羹,莲藕是新季的,入口清淡,最是适合不好甜腻口味的人食用了。”
李漪芳还真听白锦儿的话,听见白锦儿这样说,她手中的调羹,登时就伸到了装着藕粉的那个碗中。
晶莹的粉白色的羹有些浓稠,在调羹上就如同流动的羊脂玉一般,
上面点缀的桂花就好像装饰的金箔,
一点点嵌在上面,与莲藕羹浑然一体。
李漪芳看了看调羹上的莲藕羹,
又看了白锦儿一眼,这才将莲藕羹送入口中。
看来李漪芳对于这道莲藕羹更满意,
白锦儿看见她的表情在莲藕羹入口的一瞬间缓和了不少。
“比刚才那道又好些了。”
白锦儿笑笑,低下头不再说话。瞧见李漪芳对白锦儿的手艺满意,王琇莹也暗地里松了口气。
“锦儿心灵手巧,来宅中虽然时日不久,但平常我的一日三餐,都是由她经手。也是多亏了锦儿所做饭食,才叫我好的这样快。”
“原来是这样,”
李漪芳再次看向白锦儿,这次的眼神之中,带了几丝探究。
“这样好的手艺,也难怪了。莫不然是长安,还是洛阳人氏,是兄长特意为嫂嫂请的?”
“并非,”
这次白锦儿自己主动回答了,她摇摇头,说道:
“奴原是益州人,后经事流落在外,多亏大娘子和阿郎收留,才有了如今温饱之地。”
“哼恩,”
李漪芳挑了挑眉毛,
“既是如此,那还真是巧事。既不是家养奴婢,那我倒要舍下这脸面,做个请求才是。”说着,女人看向白锦儿,语气中带着些许笑意,
“小丫头,你愿不愿意同我回去,伺候我?”
这……
白锦儿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直接问出这话。说什么请求,但李漪芳根本没有同此时作为白锦儿主人的王琇莹开口,而是直接去询问白锦儿。
饶是王琇莹再何等好脾气的,脸上的笑容,也终于是黯然失色不少。
“漪芳,太不成体统了,”
李守义铁着一张脸,开口道。李漪芳看向李守义,表情依旧是不大在乎的样子,
“这有何关系,一奴婢尔,我想嫂嫂,也不会介意的才是。
是吗,嫂嫂。”
说着,她看向王琇莹。
王琇莹垂在膝上的手稍稍握紧。
“芳妹妹……”
“多谢娘子美意,只是,我伺候大娘子伺候惯了,想来若是去娘子家,怕诸多事情不便,反倒搅扰的娘子不宁。
奴谢过娘子。”
不等王琇莹想法子推卸李漪芳的要求,白锦儿对着李漪芳的方向拱了拱手,这样说道。
“若你是考虑这个,大可不必。”
李漪芳显然没想那么轻易就叫白锦儿退却,她音调微微上扬,继续说道:
“我可以当着兄长和嫂嫂的面同你许,你在这儿是什么样子,在陆家,也是什么样子即可。有我的话,我想,不会有人为难你的才是。”
“娘子这般话,真是折煞我了。我何德何能能瘦娘子这般优待,
只是,我还是不能去伺候娘子。”
“怎么,你是担心陆家,给不起你在李家的月钱?”
“娘子误会了,我拒绝娘子,并非因任何银钱上的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大娘子与阿郎,于我有恩,”
白锦儿缓缓开口,语气没有什么大的波动,似乎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我被山匪劫掠时,便是阿郎将我救出;在梁州为生计奔波,又是大娘子准我进李家,侍奉大娘子。
我愿意以此回报大娘子,只要我做的菜能叫大娘子吃的高兴,让大娘子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我就十分满足了。
所以请娘子恕罪,我想我不能,去伺候娘子。”
“呵呵,”
听完白锦儿的话,李漪芳竟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她反而是掩面轻笑,转眼看向王琇莹。
“嫂嫂真是教养的好奴婢,不是家养子还这般忠主,实在是难得。可惜她不愿意跟我,那我也就不夺人所好了。”
说完,李漪芳端起杯子,饮了一口。
她的语气这样轻松,像是根本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刚才那同王琇莹讨要白锦儿的话,竟像从未从她的口中说出来一般。
不过无论如何,
在场的其余几人,都放下了心来。
可惜,这样的轻松也没有维持多久,
“对了嫂嫂,方才我有话,还没说完,”
李漪芳突然说出的话,叫王琇莹和李守义同时看向她。
她面带微笑,缓缓开口:
“嫂嫂可想过,给兄长纳一门妾室?”
第七百三十一章 回想
王琇莹的笑容逐渐消散,
她注视着李漪芳,似在斟酌,似在疑惑。
李漪芳的笑容却异常坦荡,不惧王琇莹和李守义投来的目光。她丝毫不觉得自己开口问的有什么问题,
看着王琇莹,等待着女人的回答。
“毕竟,嫂嫂年纪也实在不算是年轻了,若是嫂嫂的身子一直不能调养好,总不能叫兄长,一直为此等着才是。兄长等得,族中长辈,怕是也等不得了。
嫂嫂也知道,兄长在我李家年轻一辈中,历来是最出色的那一个。叔叔叔母去世前,对兄长也是多有交代,
若是因为嫂嫂的缘故让兄长无后,不仅是兄长与嫂嫂两人的事情,
更是叫九泉之下的叔叔叔母,
怕是难以安眠。嫂嫂不至于,叫兄长成为这般不孝之人吧。”
李漪芳显然说上了瘾,话语中都隐隐带上了些许得意。
“嫂嫂要是没有好的人选,我倒是知道几户出身清白人家的女子,虽然是小门小户......”
“砰!”
这一次,李漪芳的话没有说完,
就听见一声脆响,
是杯子碎裂的声音。
前厅之中顿时安静下来,静的怕是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清晰的听见。
李守义手中的茶杯碎了,碎成一片一片的,掉落在桌子上,
白锦儿站在靠近门边的位置,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李守义发怒的样子,
正如她从前想的那样,
发怒的李守义恰如一头饥肠辘辘等待猎食的狼,双眸中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冷光。
“愈发放肆了!
我几时不出口,你竟说出这般混账话来!”
李漪芳紧紧闭上嘴,
她低下头,躲避着李守义的目光。
男人坐的笔直,眉头紧皱如同绞绕的麻绳,
“玉娘是你嫂子,从前你待她已是轻慢,玉娘念你是后辈,向来不同你计较。那是玉娘娴淑,若是换了旁人,少不得要同我吵闹,
可玉娘不仅从未同我说过你一句丑言,反倒是处处说着你的好话。
念在大伯伯母照眷,你我兄妹二人幼时及长情谊,我也对此忍让,只求你们能和谐相处,不生争端。
可你今日实在是太过分!你自小受的那些教导,都教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兄长,兄长说的,我纵是认了,可我方才所言,却是出自肺腑,”
李漪芳这会子抬头了,她表情中带着委屈,语气也有些微微的颤抖。
“兄长与嫂嫂年纪的确不年轻了,就算兄长再怎么疼爱嫂嫂,子嗣一事,也是开不得玩笑的,若是嫂嫂一直不能有孕,或是总是滑胎怎么办?”
“那也是我们夫妻二人的事情,不需要他人置喙,”
李守义冷冷地回答,
“你若有这样闲的功夫,不如好好管教管教陆志明,
他所做的那些混账事,便是我刚到梁州时候,就已经听说了。”
“兄长你......”
听见李守义说这样的话,李漪芳的脸色顿时变了。她似乎不敢相信,往日里沉默寡言,为人敦厚的堂兄,竟然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来。
......
“你若是以我芳妹的身份来,我与玉娘,随时欢迎。
但下次你若是以所谓陆夫人的名头来冷嘲热讽,或是代表什么族中长辈名义前来,大可不必再来了。”
李守义站在门口说了这么一句话,李漪芳的脸色铁青着上了马车,
陆家的马车扬长而去,
李守义静静站在门口,注视着马车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一旁的周同山也是看着马车完全消失不见了,这才小心翼翼地走到李守义的身边,
“阿郎,
陆夫人已经走了。”
李守义点点头,转身便进了院子。
他顺着来时的路走,一路又走回前厅,只是此时那里除了收拾的奴婢仆从,已经不见其他人的身影。王琇莹和春兰都不在了,
李守义顿时心中有些空落,
他走到一个奴婢面前,看着她停下手中的活计,对着自己行了行礼。
“大娘子呢?”
“回阿郎,大娘子让我同阿郎说,她身子有些不适,先回房休息了。”
算是李守义事先已经想象到的回答,
只是听见对方这样说,
李守义的表情,还是不怎么好看。
他点点头,
“我知道了。”
前厅中的人都在静悄悄地做自己的事情,李守义站在其中,实在是显得有些突兀。于是他就站了一会儿,又迈步出了前厅。
走在院中的小路上,李守义还是第一次,开始注意到院落中的布置——曾经也有同僚来拜访过,用调侃的语气说着,他这院子随便在街上拉来个人,
给他百钱就能弄出来。
真有那么简陋么?
在安西满是黄沙和枯木的环境下待久了,李守义反而有些不适应那些瞧着丰饶富足的场景。精雕细琢的摆件,设计巧妙的盆栽,
无一不透露着浓重的匠气。
和这些东西相比较起来,
或许那蒙上了黄土的杨林,和那被风凋沙蚀的古楼,看起来还要更宏伟壮观一些。
所以李守义并不觉得,自己宅中的景观有什么不好的。
不过,
或许她会不喜欢吧......
李守义还记得,自己曾经将安西深处,那传说中绿洲的故事说给王琇莹听的时候,她脸上露出那神往的表情,
传说那里绿树蔽天,瓜果飘香,
有一汪碧泉,恰如嵌在无垠黄沙中一颗明亮的宝石。
她听着的时候,眼睛笑的弯弯的。
他历来知道她喜欢侍弄花草之类,
那年初见,便是在王家,瞧她躬身摆弄一株兰花;站起身的时候,在一簇簇兰花簇拥之下,恰如下凡的仙子一般。
也是那时,他对那好似天仙一样的女子,
暗地里有了注目。
后来,父母因病去世,他孝期满,便上门,郑重拜访了王氏。
这么些年,他对得起自己爷娘,王家父母,亦对得起当年自己在却扇后见到红妆的她时,心里悄悄许下的承诺。
只是不知道,
跟随着自己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她是否有过后悔?
或许没有嫁给自己,她不会经历这些。王家的姑娘,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寻一个出身富贵生活平稳的普通人,
也可以安安稳稳度过一世了。
偏偏,跟了自己......
走着走着,李守义停下了脚步。
原来在恍然间,他已经来到了王琇莹住的院子的门口。
第七百三十二章 修补的道理
“大娘子......
大娘子?”
春兰轻轻地敲了敲门,里面却没有人回答。她又站了一会儿,这才慢慢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很安静,四处的纱幔已经放了下来,春兰打开门的时候,带进来的风卷着纱幔拂动。此时屋中没有燃香,只有平日里仅存的一点淡淡的香气,若有似无地飘荡着。
春兰想,这是因为没有开窗通风的缘故,
她走时明明将窗子打开了,
这会子,又都锁上了。
“大娘子?”
她轻声唤了王琇莹一声,依旧没有人回答。春兰先是打开了一扇窗,好叫屋子内外的空气能够流动,
然后才缓步,走到屏风之后,王琇莹的床铺附近。
幔帐后面影影绰绰,看来是有人睡在上面的。
“大娘子?
你好些了么?”
这一次春兰换来了回答,是几声简短轻微的咳嗽声。
“阿兰,把窗子关起来吧,
我有些冷。”
春兰沉默片刻,
“大娘子若是不舒服,还是要开一扇窗才好。屋子里还是要通一通风的,不然一直闷着也不好。”
“咳咳……”
“大娘子要还是觉得不舒服,就叫陈医师来吧。”
“不必了,来了,也看不出什么,只是叫我好好休息罢。”
“可……”
“阿兰,若是没什么事情,便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吧。”
“大娘子……”
说完这些之后,王琇莹便没再说话了。她闭上了嘴,春兰只能听见浅浅的呼吸声从幔帐后面传过来。
她知道王琇莹现在心肯定很乱,于是她没再开口,而是静静地从屏风后面退去。
……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老样子。
白锦儿明显的察觉到,王琇莹和李守义之间,又回到了去阳怀山庄之前的样子。
积分也再没有像从前那样缓慢增长了,白锦儿看着卡在那儿动也不动的积分栏,心情十分的郁闷。
想也不用想,王琇莹好不容易放下些对于孩子一事对于李守义的疑虑,又因为那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什么堂妹,搅的愈发严重了。
唉,
到底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叫他们夫妻俩解开心结,好好面对彼此的感情呢?
……
“嘶——
好冷!”
睡起一夜来,白锦儿忽然就觉得气温骤降。门窗都是关好的,可屋子里的温度,真是比昨夜她睡着之前,低了不少。
披了袍子起身,白锦儿没有着急下床,而是爬到窗边,打开了窗子一条缝——从窗外鱼贯而入的凉气带着潮湿,拍在白锦儿的脸上,
她赶忙把窗子合上。
原来是下雨了,难怪呢。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看来下了雨,明天只会更冷才是。
这样想着,白锦儿从床上下来,穿好了衣服。
拿起门口摆放的油纸伞,白锦儿撑开伞,走下了台阶。
雨不大,淅沥沥地打在伞面上,
杂乱中又好像有一种异样的节奏一般。
她穿行在雨幕中,直到上了长廊,手中的纸伞微合,将水滴甩到了台阶上。
沾湿了的鞋子走在木地板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白锦儿起床的时间不算早,这会子在院子里,已经可以看到零星几个人在走动;面带微笑地和他们打了招呼,白锦儿径直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小厨房。
而郭世宝,却已经早早地等在那里了。
“你起晚了小东西,”
他正将摆在外面灶台上的晾晒的桂花收进厨房去。
“不算晚,”
白锦儿看了看天,雨时的天空是浅灰色的,瞧不出大概的时辰;她转回头来微微一笑,
“是郭老来的的太早了。”
“快些去准备玉儿的早饭,然后回来,”
难得今日郭世宝竟然没有和白锦儿斗嘴,听见白锦儿这样说话,也只是看了她一眼,
“回来,今日我教你最后一道菜。”
“最后一道?”
白锦儿几步下了长廊,走到小厨房门前,她随手将油纸伞放在了灶边,和郭世宝一起,将外面的东西全都移到厨房之中。
“怎么就是最后一道了?你不继续教我了嘛?”
“已没什么好教导你的了,
我将一定需要指点的几道交给了,剩下的,我会抄写下来,交给你。我相信以你的悟性,只需要看一看此材料,就能明白如何制作了。”
“啊......”
白锦儿将手中的竹箩放下,抿了抿嘴。
虽然郭世宝的话是在夸自己,但是听到他说,他以后不再教导自己之后,白锦儿心中还是有些失落的。
郭世宝倒是没什么表情,帮着白锦儿将东西收拾好,他便走到一边,找了板凳坐下。
“好了快准备吧,
你今日起晚了,动作慢些,就耽误工夫了。”
“噢,”
白锦儿乖巧地走到灶台边,开始准备要给王琇莹的早饭。
“郭老,
你是随大娘子来的,还是从前就在李家的?”
她抱起一大个冬瓜放在灶台上,手中的菜刀手起刀落,将落了霜白白的冬瓜,切下一个大圈下来。
“我原本是伺候忠郎的,
忠郎便是秉正的阿爷。当年我们在长安相识,颇为投契,我便进了李家,为忠郎和沐娘做了一辈子的饭。
秉正,是我看着长大的。当年他去了一趟王家回来,便和忠郎他们提出,想要求取王家小女儿了。这些事情,也都是我看在眼里的。”
“啊,”
白锦儿手上动作不停,嘴上的回答了然。
“这么说来,阿郎和大娘子,还是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
好像是这个意思。”
“那阿郎和大娘子的感情一定很好吧?是不是,针插不入,水泼不进的?”
“世上没有针插不入水泼不进的感情,”
郭世宝淡淡地开口,
“人有诸多情欲,往往你当是外力的介入,才叫一双人分离,可若是人心中没有他念,何谈介入呢。所以一开始,本就不是那完美无缺的东西。
世上所有事情,都是要维持的,
出现一点小小的裂缝,便及时把他修补起来,裂缝,修补,裂缝,修补,
到最后才不至于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白锦儿哼恩了一声,算是同意吧。
“你小小年纪,琢磨这些做什么,
好好做你的饭。”
“噢。”
第七百三十三章 金栗平餸
“下雨了么?”
“是的大娘子。”
映画一边给王琇莹梳头,一边回答着王琇莹的话。
女人微微侧首,从半开的窗户外面吹进来的风,夹杂着些许雨水和泥土的味道。
“大娘子可是觉得冷?若是觉得冷,我便把窗户关起来。”
“关起来吧。”
“喏。”
映画放下手中的梳子,起身去关窗。
“大娘子今日可舒服些了?”
“哪儿有那总是躺着的,日日夜夜无事便是躺着,叫外面人知道了,总是要说闲话的。”
“大娘子这叫什么话了,这是大娘子自己家里的,哪儿有那多嘴多舌的。倘若真有这般嚼舌根子的,我自然告诉春兰姐姐,要她好好一番整治才是。”
“你呀,”
听到映画愤愤不平似的言论,王琇莹抿嘴一笑,
“平日里别的不好学,也学会这狐假虎威的了?”
映画俏皮地笑着,继续给王琇莹梳头。
“叩叩叩,叩叩叩,”
正好是王琇莹梳好头,正好是门口传来敲门声,王琇莹一声进来,白锦儿便端着托盘,推开了门。
“大娘子。”
“你来了,今日天凉,怎么不多穿些?”
瞧见是白锦儿,王琇莹笑的十分温柔。她上下打量白锦儿一眼,看她还是平日里的一身单衣,不由得关心的询问,
“这季节最是容易染风寒的了,少不得要七八日才好的周全。若是没有合身的衣物在身上,就叫春兰去,找几件给你才好。”
“不劳大娘子忧心,
是今日起晚了,怕耽误大娘子早饭,所以便没换衣裳。”
“如此。以后天越来越凉了,若是偶有起疲,还是要穿好了厚衣才是。”
“多谢大娘子。”
手中的托盘摆到了桌子上,白锦儿将上面的碗端下来,摆在桌前;映画已经收拾东西出去,临出门之前,她看了白锦儿一眼。
看见王琇莹在见到白锦儿之后那松懈下里的笑容,
映画心中也松了口气似的,转身离去。
“今日这是做了什么好的东西?你一进门我就闻到香气了。”
“深秋天凉,今日又下雨,平日里吃的那些的太清淡的便不适合了。正好前几日厨房那边进了很好的冬瓜和芋头,
我今日给大娘子做的是芋丝饼和冬瓜羊肉煲。”
说着,白锦儿将筷子摆到了王琇莹的面前。
王琇莹接过筷子,也不寒暄什么了,直接夹起一块芋丝饼,送到了口中。
......
芋丝饼先蒸后炸,外面是焦香酥脆的,里面的芋丝却是绵软香甜。
除了芋丝,里面还拌了鸡蛋碎和葱花,些许的胡椒粉和一点点的花椒粉增香提味,结合了芋丝,可以说是咸香可口,外脆内软。
“若是用拌上熏鸭肉,火腿,味道会更香些,
只是早饭来不及准备,若是大娘子喜欢,过几日我叫厨房备了,再重新做给大娘子吃。”
“火腿?那是什么?”
王琇莹吃着,用好奇的眼神看向白锦儿。白锦儿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这时候还没有火腿这种东西。
看来,等系统解锁之后,还要看看有没有火腿可以解锁了。
“锦儿,”
本来王琇莹是在安安静静地吃着东西的,
白锦儿也安安静静地坐在她旁边陪着她,只要等王琇莹吃完早饭,她收拾收拾就可以回小厨房了。然后在中午之前,都不再需要到白锦儿做什么别的事情了,
她有可以说是充足的时间,和郭世宝学习他所说的最后一道菜。
只是这会子,王琇莹忽然开口,叫了白锦儿的名字。
“哎,大娘子什么事?”
“我记得你说过,你原本是要去长安的,可是?”
没想到王琇莹会忽然问这个问题,白锦儿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那么你现在,还想去长安吗?”
白锦儿又是斟酌了一下,
但是在王琇莹这个人面前,也实在是很难升起撒谎的念头。白锦儿只是犹豫刹那,又点点头。
王琇莹放下手中的筷子,对着白锦儿一笑。
“好,我知道了。”
“大娘子是......”
“我吃完了,你收走吧。”
白锦儿本想问问为什么王琇莹会忽然问起这件事情,但是听王琇莹这么说,她只好将话吞进肚子里,收拾好碗筷同王琇莹行了行礼,便出门离开了。
王琇莹的问题并没有让白锦儿困扰太久,她很快就抛诸脑后。毕竟相比较起来,还是郭世宝口中所说的,要教导自己的最后一道菜,更让白锦儿想知道。
她回到小厨房的时候,郭世宝却不在。
咦?
应该也是回去做饭了。毕竟只有王琇莹的吃食是由白锦儿在小厨房负责的,而其余人的饭菜,还是郭世宝所在的大厨房来做。
果然,白锦儿清洗完了碗筷,才看见郭世宝匆匆地从远处走来。
“好了,话不多说,
我那边锅上还做着鸡汤叫人看着。我今日,就把最后一道菜教给你。”
郭世宝来到白锦儿的面前没做任何的停留,径直与她擦身而过进了厨房,白锦儿随后也跟了进去。
她这才看见郭世宝原来不是空手前来的,而是手中还抱了一个小小的木盒。
“今日教你的是道食点。
金栗平餸。”
说着,郭世宝将手中的木盒打开,展示到白锦儿的面前。白锦儿这才看见那木盒中装的是什么,
竟然是一盒鱼籽。
鱼籽的颜色金黄,一粒一粒紧紧地簇拥在一起,好像一小团堆积在一起的金沙一般,看的白锦儿瞪大了眼睛。
“金栗平餸便是用它做成的。”
说完,郭世宝将木盒合起,摆在了窗台上。
“此物珍稀,所以我会先做一边成品给你看,然后再教导你如何做餸,若是你的餸做的好了,确定其余所有的步骤都准确无误之后,再教你完整的做法。”
白锦儿点点头。
这应当是淡水鱼的鱼籽,但就算是这样,在这个没有发达人工养殖渔业的时代,确实也是珍贵的食材了。她没有任何的异议。
而这一边,郭世宝已经清洗过手挽起袖子。
开始和面了。
第七百三十四章 做法
瞧着眼前盘中盛放色泽金黄的圆糕,白锦儿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刚刚出锅的食点还冒着热气,
是面粉炸过的香味。
白锦儿没想到即使不用面包糠之类的东西,也能将食点的外壳炸成这样均匀地裹着一层馋人细小颗粒的模样。
金粟平餸,
光是听名字,其实很难明白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甜点。而现在只是看这形状,其实也很能叫白锦儿明白这“金粟平餸”,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知道金粟是什么意思,
从前在益州的时候,她陪同孟如招一起去挑选陪嫁首饰的时候,曾经见过那被称为“金粟”的头饰。
玛瑙打制的簪体,尾端绑了碧玉打磨成的叶片,
顶端是一颗一颗细小的金沙,用极细的铜丝攒在一处,拿在手中看着,就好像是一枝刚才攀折下来的桂花一般。
金粟含香桂欲野,银蟾浮彩秋尤好,
金粟,形容的,便是那深秋时节,盛开的桂花的模样。
只是这道看着和普通炸糕没什么区别的食点,
实在是看不出什么金桂的模样。
“尝尝,趁热。”
郭世宝擦了擦手上的水。和好多做完菜之后懒得洗手,随便就在身上的衣料揩拭的厨子不同,郭世宝喜欢将自己的双手清理的干干净净的。
所以他的手虽然和所有需要碰水的厨子,更甚,看来皱褶的很,但是却没有什么残留的油污或是污垢的指甲,
这点白锦儿倒是和他十分相像的。
郭世宝对于白锦儿爱干净的好习惯也很是满意。
白锦儿闻言,拿起一个金粟平餸,
她拿着看了片刻,张嘴就要咬下去。
“等会儿,”
郭世宝却在这时候拦着了她。
“你还是没养成好习惯,”他说着,自己也拿起一个。
“你要记着,你不只单纯的是为了品尝味道,你要知道这点心的味道,是为了知道它的做法,它的配方。多少糖,多少盐,而不是单纯的去判断它是否好吃,是否符合你的口味。那是食客要做的事情,
不是你要做的事情。”
说着,郭世宝把手里的金粟平餸抬到白锦儿的面前,
“在入口之前,可以先仔细地看一看,看能观察出什么?”
“噢。”
“这一点你方才倒是做了,现在告诉我。你可看出什么了?”
“没有,”
白锦儿很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看出来,就是普普通通的团子。”
“是了,这种食点类的东西,你单单从外面看,自然是很难看出门道的。你何不把它掰开,看看其中馅料。”
“噢。”
虽然白锦儿已经知道了其中的馅料是什么,毕竟刚才郭世宝做这道金粟平餸的时候,她可是一直在旁边看着的。但她还是从善如流的听从了郭世宝的建议,将手中的金粟平餸掰开。
柔软却弹性十足的团子在外力的作用拉扯下成了两半,
被炸至金黄的外壳底下依旧是白嫩的米面,
除了这个,白锦儿还看到了原本郭世宝带来的鱼籽。金黄色鱼籽在炸制过后没有任何的变色,甚至还愈发明亮了,
一粒一粒的,
就好像白锦儿从前见过的,那拿来模仿金桂的金沙。
一道明光在白锦儿的脑海中闪过,
原来是因为这样,所以这道食点的名字,才会叫金粟平餸。
“现在你既明白了内馅是什么,可以尝味道了。”
终于等到这句话了,白锦儿迫不及待地,将手上一半的金粟平餸放进了口中。
皮的部分和白锦儿想的一样,外面炸好的部分酥脆,咬上去能听见嘎吱嘎吱的声音;没有被油炸过的部分则因为热力的缘故变得十分绵软弹牙,
咬下一口,便在唇舌之间缠绵。
有些像白锦儿前世,最喜欢的农贸市场的麻圆。
不过郭世宝炸餸的手艺,可比菜市场那发挥极其不稳定的大婶的手艺好多了,
而且麻圆是甜的,里面常常包裹着甜蜜蜜的豆沙,
这金粟平餸确实咸口的,
里面包裹的是鱼籽。
并没有想象中热力加热过后,鱼籽释放出的腥气;郭世宝提前处理过鱼籽,所以没有水产品那难以避免的腥味,
颗粒状的鱼籽混杂着米面皮一起被吃进口中,
牙齿与食物的碰撞,
多了鱼籽爆裂一瞬间,那仿佛能令头骨都酥麻的轻微细响。
实在是很奇妙的味道,
白锦儿想到了那米面做出的皮会是什么口感,却怎么也没想到,鱼籽做馅料,会带来这样的味道。
不过,白锦儿也想不到会用鱼籽来做内馅就是了。
“如何?”
郭世宝看着白锦儿把手上的金粟平餸全都吃完了,这才开口询问。白锦儿找了块帕子擦擦手,
抬头看向老人,
表情十分真诚地点点头。
“教我吧郭老。”
“……”
“……”
郭世宝撇着嘴,
“你这臭丫头,难道不打算夸老夫几句就叫老夫教你?我辛辛苦苦给你做半天,你一句好听话都不说一说啊?”
“啊?噗——”
白锦儿愣了一下,捂着嘴笑起来,她边笑边摇头,差点笑弯了腰。半天,才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对着眼前的老人说道:
“嗐,我直当是什么事情呢,
郭老,未免也太孩子气了些。
再说了,郭老的手艺还需要那些俗言来赘述么?只有一个好的胃口和光盘的行动,才能形容出郭老手艺万分之一。
要不是怕您劳累啊,我还想天天都能尝到您的手艺呢。”
“嘁,你这小东西,总是说些不知哪儿学来的怪话,
不过,老夫倒是受用。”
老人鼻子里轻哼一声,很明显白锦儿说的话让他很高兴,这会子就是想保持着严肃,眉梢眼角的笑意,却已经暴露了他此时真实的想法。
“还不快洗手去,
耽误了功夫学不好,可不能怪罪老夫不会教啊。”
“哎!”
脆生生地回答一声,白锦儿立马屁颠颠跑出厨房门去洗手,
老人抱着手看着少女蹦蹦跳跳的模样,脸上不经意的笑容,简直像祖父看着自己孙女儿那般的慈祥。
第七百三十五章 孔明灯
“呼——
好冷好冷啊!”
一旁的春兰听见白锦儿的声音,撇了撇嘴。她本就穿着衣服,此时打开了装衣服的箱子,在里面翻腾了一会儿。
“拿着,”
纤细的手挑开隔在两人床铺中间的帘子,递到白锦儿的面前。
“手捂,
今天天冷,怕你没准备,先用我的撑一撑吧。”
白锦儿看着春兰递过来的手捂,笑呵呵地接过,
“谢谢春兰姐,
不过,我常在厨房忙活总得碰水,这手捂呀是用不上的,要是带着进去,怕把春兰姐的手捂也弄脏了。”
说着,她又顺着春兰递出来的方向,再次递了回去。
帘子那边的春兰听见白锦儿的话,眉头微微皱起。
“这么说,冬日你是不做什么手上保暖的?不会冻伤么?”
“不会的,洗完手之后快些擦干就好了。再不然,就揣进外袍中,也能暖和不少。”
听着白锦儿轻松的语气,看来是真的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想了想,春兰还是将白锦儿递回来的手捂,重新收回了衣箱之中。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吹来的冷风叫白锦儿吸了口凉气紧紧了衣领,春兰看她一眼,
“你可以将手捂带上,弄脏了就弄脏了,弄脏再洗就是了。若是冻的生了病,才是不好了。”
“没事的春兰姐,我都习惯了。”
少女对着春兰灿烂一笑,迈步往前面走去。
下了一夜的雪,此时李宅院子中四处是白茫茫的雪色。本就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这会子被这厚厚的雪一盖,
更是成了天地一色的白了。
白锦儿双手揣在衣袖中,朝着小厨房的方向去。去年在山上的时候还不觉得,今年在城中,反而觉得这梁州的冬天,要比益州那边的冷上不少。
不过想也是嘛,
毕竟从地理环境上来说,已经过了秦岭淮河的南北分界线,
北方的冬天,要比南方的冷也正常。
此时已经过了新年,
这又是白锦儿在异地他乡过的又一个年。
回想起去年这时候,自己还在双蛇寨中作囚一事,就好像才发生在昨天一般。一切事情历历在目,白锦儿每每想起,心中还是一种难言的滋味。
可惜,
自己依旧是流落在外的,身旁无一友人亲眷,可以叫她诉之一二。
不过最起码,
李家的人待自己很好了。
李家的年夜饭自然是不需要白锦儿出手的,有郭世宝在,这样一府同庆的重要日子,她至多是给郭世宝打打下手,自然是不能负担一府的宴席。
李家人口不多,主人更就只有李守义和王琇莹两人,
所以他们虽然身为奴婢,但为了热闹,王琇莹向来是叫府中一众人等聚于前厅同食的,王琇莹还各给了他们每一人岁钱。王琇莹和李守义吃完年饭后便要离席祭祖,他们奴婢仆从又各自回院子,吃吃喝喝守岁,
白锦儿还在抱琴听棋她们几人的教导下,学会了打叶子戏。
虽是离家过的年,但也还算不错。
只是白锦儿心中一直惦记着一件事情,那就是上次杨思雨寄来的信中曾经说过,说过孟如招和他要了地址,说是要给自己寄信来,
可是转眼已经小半年过去了,却还没有收到信的消息,
这让白锦儿有些在意。
她自己也是写了信回去的,迟迟收不到回信,白锦儿也在想,是否是自己的信在半路丢了,他们没有收到,不知道现在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所以才耽搁的。
还有,
白锦儿也在旁敲侧击的打听,
能否自赎将自己赎出去,如果自赎的话,需要多少钱两?毕竟她不能在李家待一辈子,她从锦官城出来,也不是为了来做奴婢的,
她还是要上长安去的,
哪怕这条路,
实在是算不上平稳。
“锦儿!锦儿!”
身后传来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白锦儿站住脚步,转头看去。原来是抱琴,手里正抱着一沓看着像是纸张的东西,朝着自己跑来。
“怎么了?”
“呼,呼~”
抱琴跑的急,来到白锦儿面前的时候,气息还没有喘的匀;她等自己没那么喘了之后,将手中那沓纸递到了白锦儿手中。
“今,今日上元,大娘子要我和你说,今日的餐食不必做了。晚上我们一起陪大娘子去赏灯,还要放孔明灯,
大娘子要我将这灯纸交给你,说是叫你把自己的心愿写到上面,等到晚上赏完灯,咱们就把它放到天上去。”
抱琴肯定很喜欢放灯,
白锦儿看见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双眼都放出光来了。
少女眨了眨眼睛,将抱琴递来的灯纸的抱进怀中。
“赏灯之后还要放孔明灯吗?”
“对呀,”
抱琴点点头,
“传说上元的时候,咱们人间的彻夜不灭的明灯,会吸引的天上的神明也来观看。这时候将写满了心愿的孔明灯放到天上,神明们看到,就会帮我们实现愿望了。”
“哼恩,”
白锦儿点点头,明白了这是古人一种美好的祈福方式。
“你们益州上元节的时候不放灯吗?”
抱琴却误会了白锦儿的表情,以为她脸上这时候停留的是一种茫然——抱琴顿时来了精神,抓住白锦儿的双手,心情很是轻快地说道:
“可好玩了,
到时候天上飘的都是咱们放出的孔明灯,就像是一颗颗从地上升起的星星。而且真的很灵验的,听街上的王阿婆说,她就是靠着孔明灯,才找到她的夫婿这位良人的。”
“是吗,”
白锦儿接受着抱琴愉快的情绪,也和她一样笑着,眼中流露出憧憬的光彩,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了。”
“你的心愿一定要很认真很认真地写哦,”
临走之前,抱琴像是不放心似的,又转折回头来,对着白锦儿交代似的说道,
“到时候神明要是看见了你的孔明灯,一定会帮你实现你的心愿的。”
“我知道啦,我会好好写的,”
她心中自然是不信的,但是看着抱琴,白锦儿还是十分配合地回答。看着抱琴蹦蹦跳跳离去的身影,白锦儿看看怀中大张的灯纸。
第七百三十六章 愿望
“春兰,春兰!”
“怎么了大娘子?”
“我的粉宝玉簪呢?”
春兰从屋外走进来,走到正翻翻找找的王琇莹身边。
“上次大娘子戴过之后我便收到妆奁之中去了,应该是在这里才是,”
说着,春兰打开就摆在王琇莹面前的盒子,果真在第三层的位置,找到了王琇莹要的玉簪。
“在这儿呢大娘子。”
“啊呀,原来在这儿,我方才看的时候,确没有找到。”
“想来是大娘子心中太急躁了,故而忽略了。”
王琇莹伸手将春兰递来的玉簪接过,听见春兰的话,她粲然一笑。
“是了是了,慌慌张张的,连东西都找不齐全。”
“大娘子今日是要戴这套出去么,
那我替大娘子将其余的都找出来吧。”
“好,春兰你熟悉些,还是春兰你来才好。”
“大娘子,”
春兰在屋中翻找着其余几支的粉宝玉簪,一边和坐在镜子前面的王琇莹说话,
“这会子日头还早,上元灯会要黄昏后才开始的呢,大娘子何必这么早准备,可以先小憩一会儿。”
“不要了,
日日单在床上休息着了,好不容易可以出去玩一会儿,
我呀,恨不得现在就出去呢。”
王琇莹看着铜镜里反射出来的自己,对着自己笑了笑。
“若是往年的上元灯会也就罢了,今年的上元灯会可是不寻常,有天后的御赐的大福灯,听说啊,已经从长安那边送过来,早早地便开始布置了。咱们今日去早些,抢个好位置看去。”
“到时候人一定很多,要是挤着大娘子了......”
“那有什么,”
王琇莹的语气中满是不在意,
“这也正是上元灯节的乐趣不是?”
春兰正好要将木盒从柜底拿出来,听见王琇莹说的这句话,她的动作停了停。一丝无奈地笑意攀上她的嘴角,她摇了摇头,站起身。
“都在这里了,大娘子看看。”
说着,春兰将木盒打开,
木盒中装的都是些做工精良的首饰,发簪臂钏一类的,
果然有几支是和刚才她找给王琇莹差不多的簪钗,春兰一一拿出来,摆在王琇莹的面前。
“许久未见大娘子佩着粉宝玉的簪子了,怎么今日想起来要戴这簪子?”
王琇莹纤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嵌在纯银簪体上的光洁蛋面,听见春兰问这问题,王琇莹的嘴角勾起一丝温柔的笑容。
“这是我及笄时候,阿娘送我的一套簪钗。她那时候和我说,过了今天,我便不再是从前的小姑娘了,我已经长大成人,未来,也会像她一样,为某个人操持家务。这套粉玉,是阿娘特意找人从蓝田那边带来的,
又找了很好的工匠,为我打制了这一套簪钗。
后来,
我出嫁的时候,便也把它带来了。”
王琇莹拿起其中一支,
这是一朵粉宝玉的钿花,打磨的小片小片的粉宝玉拼凑成一朵桃花的形状,花蕊中心,则是沁红如血的玛瑙石。
“除了我及笄那日,我便从来没将这一整套戴齐了。因为我总是记得阿娘和我说,过了及笄那日,我便再不是小女孩儿了。而这套簪钗,便是阿娘打制了,为我做我童年的告别。
所以我想,我不应当再将它整齐的戴好,
如今我已为人妇,又怎么能再沉溺于自己少年时光不舍呢?”
王琇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将所有粉宝玉的簪钗排列好。这些精雕细琢的首饰转眼在人间也度过了十数年的光景,可如今在女人的手中,却已经有着莹润不亚于当年的光泽。
仔细听下来,
女人的语气中始终带着淡淡的失落。
“那今日,大娘子将它们翻出来,是为了什么呢?”
“今日?”
她重复一遍春兰的话,喃喃像是回答,又像是自问,
“今日,”
她侧首看向春兰,忽然对着她笑的灿烂,
“今日,我要戴着这套簪钗,去看福灯。”
......
写什么才好呢?
白锦儿看着在桌上展开的大张白纸,陷入了沉思。
她可完全没有放过孔明灯,前世的时候因为环保观念,连烟花爆竹都不准放,更何况孔明灯了;置于锦官城,也完全没有放孔明灯的习惯,
或许有,但是白锦儿从未见过。
在孔明灯上写下自己的心愿能让天上的神明看到,实在是一种很美好,很有中国风格的想象,但是肯定是不会有用的,白锦儿知道。
那么写什么东西,是不是什么都可以?
但是想起抱琴和自己说话时候那言之凿凿的模样,又让白锦儿这颗属于中国人的传统内心,也有了小小的憧憬和悸动,
所以她决心还是用五分认真的对待,
说不定命运乐于给她这小小的慷慨呢?
那么,究竟要祈愿些什么呢?
要说白锦儿现在最希望的东西,还是让系统能够解锁吧。毕竟系统里有很多重要的东西,钱财调料,从锦官城带出来的东西,有了那些,肯定会方便很多。就算自赎要一大笔钱,白锦儿想想自己的存款,应该也是能赎的。
可是,解锁系统是需要向老天爷许愿的东西吗,
好像自己也快要达成解锁条件了,
只需要再来一点积分,
白锦儿觉得自己不需要向天上的神明祈求,也能把系统解开。那就完全没有浪费这个机会的必要。
白锦儿自己都没察觉,刚刚还秉持不以怪力乱神的她,已经不知不觉也把许愿当成了一件真事再对待了。
那么,到底要许什么愿望呢?
身体健康?青春永驻?还是能获得一大笔财富?
这些好像是白锦儿想要的,但是又不是白锦儿十分想要的。
出入平安?
本来觉得自己的运气应该不会那么差的,但是经历了被山匪掳走,傻傻莫名其妙地把自己卖为奴婢之后,白锦儿忽然觉得自己在旅途上的运气,可能真的没有那么好。
除了这些,应该还有别的才是。
别的......
白锦儿脑海中闪过的,是在锦官城那些人的面孔。
还有一个人,
就也麻烦老天爷,照顾他们身体康健吧。
第七百三十七章 梁州的上元灯节
才到黄昏,
天边颜色如同熟透了的柿子一般。
街上行人多了起来,无论男女老少,甚至是开店的店家也匆匆忙忙关了门,混在人群中往前涌去。
今日是上元灯节。
李家大门口,
李守义依旧是一身劲装,在军营里待习惯的他,反倒是不习惯同其他人一样穿的隆重而繁琐的华服。若不是十分重要严肃的场合,李守义都会选择让自己很舒服衣服。
马车已经备好了,车夫在车前等候着,
听春兰说王琇莹本想直接走去盛荣街,但是李守义不同意,
这儿到盛荣街还要好长一段路程,若是让她自己走去,肯定是过于劳累了。
所以李守义还是叫府中备车,将赏灯的她们送去。
“大娘子她们呢?”
见王琇莹几人迟迟不出来,李守义微微皱起眉头,他问的是身边的周同山,
周同山因为要看守大门的缘故,所以也没有这个机会可以去看上元灯会。他还想在上元灯会上,挑一下盏好看些的送给春兰呢。
“方才叫人去问过了,似乎大娘子还有些东西没准备好,所以耽误了些时间。”
李守义闻言,微微点头算是表示明白,可随后他开口说道:
“若是这会子还不出发,待会儿人多了,就不好进去了。”
没有宵禁限制的上元灯节是城中最热闹的时候,今年还有从长安那边送来的福灯,人只会比往年更多才是。李守义担心王琇莹柔弱,若是到时候人多了难免拥挤,
可王琇莹期待上元灯会已经许久了,李守义也不忍心再以身体的缘故,阻止她去上元灯节。他只好盼望,能在人还没那么多的时候,先把王琇莹送进盛荣街。
“阿郎不去看灯么?”
瞧着李守义不说话,周同山是个憋不住的人,主动地用试探地语气,询问李守义道。李守义看了他一眼,吓得男人以为说错了什么话,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李守义却只是摇摇头。
“不去了。
人太多,过于吵闹了。”
也是,
周同山更了李守义年岁也不短了,自然是知道他性子的——问这话纯粹是因为不想和沉默的李守义站在一起,听到男人给出的回答,确实和他原本想的一模一样。
上元灯会人自然是多,也最是吵闹,不过在周同山看来,这恰巧也是上元灯会吸引人的一个地方。无论贫穷富裕,大家都穿着自己最好的衣裳,孩子们玩闹,女人们说笑,喝的有些醉醺醺的男人们聚集在某一处高谈阔论着,丝毫不担忧自己的言语,是否会给自己带来什么灾祸。
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
上元灯节饮过酒男人们说的话,都是不作数的。
那些容貌姣好身量妖娆的妓子们也会去观灯,
比寻常好人家的女儿打扮的更艳丽也更招摇,
纵然世人都将她们视作伤风败俗的存在,
但诞生于世人眼中手中的她们,却也是好似烟花一般绚烂短暂的风流景。
啊当然当然,绝对绝对,
他是从未看过的,是听旁人这样说,他才晓得的。
他的眼里只有春兰,除了春兰,任凭你是多么天仙一样的女子,他也绝对不会多看一眼。
只是,
他还是很想去上元灯会......
这会子,院子里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知是王琇莹她们来了,周同山和李守义不约而同地转头看过去,
正看见走在前头的王琇莹和后面跟着的春兰等人,迈步匆匆地朝他们这边过来。
王琇莹提着自己的裙角,绣着彩燕的鞋面若隐若现,
看着朝门口小跑过来的王琇莹,李守义一瞬间有些发愣;他已经多久没见到过这副样子的王琇莹,
这副如此轻巧,如此天真,又如此充满活力的她。
恍然间,
他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
十几年前的王家宅子,他第一次上门拜访在梁州十分有威望的王氏,在仆从引领下,在那盛开着鲜花的花园中,见到的那个姑娘。
她站在那个地方,
对着自己笑了笑。
那一瞬间,
李守义真当自己见到的,是九天上的仙女。
而此时朝自己奔来的她,又让他有了当年的感觉。
“夫君,”
王琇莹来到李守义的面前,还微微有些喘。
她的面颊是难得的红润,是小小活动后,自然的泛红——她没有化太浓艳的妆,只在擦了些口脂,还有眉间鲜红的莲形花钿。当然,对于平常懒于梳妆的王琇莹来说,已经是十分的浓妆了。
“我们走吧。”
她对着李守义说,
连说几声,才唤醒了发愣的男人。
“啊?啊,”
李守义忙让开路,指了指外面早已经等候着的马车。
王琇莹看见马车了先是怔了怔,这才侧回头来,对着李守义一笑,
“既然夫君已经备好了马车,我们就坐马车吧。”
她对着后面的春兰几人开口,
“我们坐马车吧。”
“喏。”
王琇莹刚上马车,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回头来,对着李守义开口:
“夫君,你不同我们一起去么?”
“嗯?”
听见王琇莹的话,李守义犹豫了,可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不了。你们去吧,
好好赏灯。
自己小心。”
“好吧,”王琇莹的眼底不经意闪过一丝失落,她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走进了马车。
春兰和白锦儿她们也跟在后面,
白锦儿在车帘放下了的瞬间看到了李守义,
一直严肃认真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舍。
不过,也只是这样罢了。
马车很快就出发,白锦儿和王琇莹她们坐在马车中,察觉到马车缓缓地向外面驶去。确实是缓缓,这么慢速的车,还是白锦儿第一次坐。
外面已经能听到了熙攘的人声,
李家算是在城中偏远些的地方了,可竟然在这儿就能听见人声,看来今晚的人,真的是很多。
“不知我们这儿的福灯是什么样子的,
我听说襄州那边的福灯,是一条巨大的赤鲟公呢。
希望我们这儿的福灯,是花儿就好了。”
王琇莹说着,双眼中闪烁着期待的目光。
第七百三十八章 过去的
马车还未进盛荣街,甚至是在距离盛荣街还有两三条街道的地方,就再也动不了了。
没办法,车夫只好先将王琇莹几人放下车去,让她们步行进盛荣街去。
王琇莹倒是没什么担心和失望的,毕竟她原本就是想一路走着去的,
这会子既能一路赏着花灯,对她来说是再开心不过的事情了。
倒是后面的春兰一脸的担心,
跟在王琇莹的背后,生怕她不小心挤撞到什么地方。
春兰负责着王琇莹的安全,
其余的奴婢自然就可以放松地四处看。
抱琴紧拉着白锦儿的手袖,瞧见什么好看的或是造型奇特的花灯,便激动地拉着白锦儿的手要她看。
“锦儿你看你看!那灯上面绘的牡丹花好漂亮!”
“锦儿你看!那灯纸的颜色好红!上面还写着子安的诗句呢!”
“那是鸳鸯!鸳鸯的花灯!”
抱琴开心的像是第一次见到花灯似的,
她明明是梁州人,但是再看这上元灯节,竟然也能激动成这个样子。
“抱琴,
你往年没有出来看么,这上元灯节?”
“往年?”
挽着白锦儿手的抱琴想了想,开口道:
“我们上一年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月了,已经过了上元灯节了。我对上元灯会的印象,也只有很小的时候,
在去安西之前了。”
安西之前,
对了,
自己竟然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李家人虽然都是梁州本地的人,但是因为追随着李守义去了安西,所以已经离开梁州多年了。这是抱琴回梁州之后的第一个上元灯节,也难怪她会这么的激动了。
“安西不过上元节吗?”
“过呀,”
抱琴的语气带着几分天真,
“但是安西的上元是没有灯会的,那儿驻守的将士们一年四季一天十二时辰,必须每时每刻都有人严密注意那些吐蕃人的动向,所以彻夜不眠欢聚这种事情,是不会在安西发生的。
从前在安西的时候呀,每年到上元节,大娘子便会带我们在府中扎灯,扎各种各样的小花灯,都没有多大,一般也就巴掌大小,
然后做好面蚕,给那日还要值守的将士们和阿郎送去。”
“阿郎?”
“是呀。每年的上元节,阿郎都要去值守的。年年如此。”
这句话说的,白锦儿顿时有些沉默。
“你们跟紧些,不要走丢了。”
这边白锦儿和抱琴说着话,那边就传来了春兰说话的声音。听见春兰说话抱琴立马住了嘴,拉着白锦儿快走几步,追上了春兰和王琇莹的脚步。
......
王琇莹她们已经走了一会儿了,
李守义和周同山却依旧站在门口,
同时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两人都在发呆。
“阿郎?阿郎?”
还是周同山也回过神来,他看着李守义难得露出的失魂落魄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开口。
李守义的神情顿时恢复了正常,看向周同山。
“若是阿郎实在担心的大娘子的话,便去灯会上找大娘子吧。上元灯会人那么多,我怕阿......春兰她们,会护不了大娘子安全。”
“不必了,”
李守义还是没有同意,他依旧是摇摇头,然后转身进了院子。
除了必要的留守之外,院中的奴婢仆从都已经被准许去看上元灯会了。和不时传来的喧哗声比起来,原本就安静的李家宅院,这会儿更是静谧的不像话。
李守义独自走在月光下,
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圆。
四处也点上了灯笼,但是在这样银白色的月光中,灯笼的光却显得十分的单薄了。李守义走在这样的光色中,
实在是显的有些寂寥。
夜里静悄悄的,
只是相对李守义而言,
外面不时经过的人**谈的声音的,对李守义而言甚至连打扰都算不上;他虽然不喜欢吵闹的环境,但这些无用的声音,也早就不能影响到他了。
这会子家里没什么人,
李守义忽然生出一种念头,
他想去王琇莹的院子看看。
想到就做,李守义微微调转了方向,朝王琇莹院子所在的方向去,
结果在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又忽然站住了脚步。
不知为何,到了这里,他又再次犹豫了起来。
李守义绝对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男人,
一个不能果敢地做出正确的决定的人,是绝对不可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将领的——李守义用他多年在安西拼杀出来的功勋,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
可是还有很多事情,本是没有对错可言的。
他矗立在王琇莹院子门口,久久矗立着。
“我若不是伺候阿郎许多年的老仆,怕都要把这会子的阿郎,看作是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贼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略带玩笑的声音,
李守义转头看过去,看见上官远缓步向自己走来。
“远伯,”
他对着上官远点点头。
老人走到李守义的身边,先是看了看院子口,又看了看李守义,
“大娘子出去赏灯去了,阿郎。”
“我知道。”
“既然知道,阿郎何故在大娘子院门口驻足,徘徊不前?”
李守义沉默了,
纵然面对着是上官远,可对于李守义来说,将心中有关感情的事情宣之于口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哪怕对方是照顾自己长大,如父般感情的忠仆,李守义自小受到的教育,也不允许他做出这样的事情。
所以他选择用沉默回答上官远的问题。
上官远也没有追问,
他和李守义并排站着,
良久,幽幽叹了口气。
“既然今夜是难得的上元灯节,阿郎独自在家中待着,也无什么公事要处理。不如出去,处理处理私事,
也好解一解,阿郎此时的心结。”
心结,
心结在李守义的心中,也在王琇莹的心中。但他们都不愿承认,也不愿面对,
有了心结,仿佛是对对方的羞辱和大不敬。
“我想,大娘子一定也很想阿郎去陪她赏灯的。”
老人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却叫李守义的身体紧绷起来。
“阿郎在安西这么久了,
还从未陪大娘子,过过一次上元节呢。”
第七百三十九章 两小无猜
“哇!”
突然在头顶炸裂开的烟花,一瞬间将夜空照亮。
白锦儿没有被忽然出现的声响吓到,反倒是被一直挽着自己手的抱琴的惊呼声吓到。
“锦儿锦儿!你快看!这烟花好美!”
“好好好,”
烟花不是不美,只是每每放出一束,抱琴就要抱着自己大呼小叫一次,
饶是白锦儿,也有些精神疲劳了。
“确实是很美的烟花,”
白锦儿和抱琴转过身去,原来是刚刚她们以为走远的王琇莹和春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他们来到白锦儿她们身后,
春兰一脸的无奈,
王琇莹则笑的十分的开心。
白锦儿看见,她手上正拿着一份炸面蚕。
“吃完这份便不可再吃了,大娘子,你身子刚好,还是要少吃这干香的东西才是。”
“这不是才一份么,”
王琇莹笑呵呵地摆手,
“不要紧,不要紧。”
“大娘子只会说不要紧,若是回去不舒服了,受罪的可也是大娘子自己。”
“是是是。”
王琇莹显然没有把春兰的话放在心上,她嘴上应和着春兰,眼睛却是看着白锦儿。
“锦儿,益州那边上元节的烟花,可也是这样的?”
“是呀,”
白锦儿点点头,
“若是烟花,生产出来是大同小异的,放出来,自然不会相差太多。只是我们那儿的烟花,色彩更多更杂些,却不像梁州这般,多是一色。”
“这样吗,
我好想去看看——”
王琇莹的话还没说完,又是一束灿烂的烟花,在她们头顶炸开。
这一次不只抱琴了,周围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口中也是发出了阵阵的低呼。
“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接汉疑星落,依楼月似悬,”
王琇莹抬头看着天空,落下的烟花好似也落在她的眼中一般,
在她的眼中,
有着细碎却绚烂至极的光。
“大娘子大娘子!那儿有好好看的花灯!”
“哪儿哪儿?”
有了和自己一般欢欣雀跃的王琇莹,抱琴很快就把白锦儿抛在了脑后;两人相携朝着卖花灯的老伯方向走去,留下白锦儿和春兰在原地。
准确的来说,是白锦儿依旧站在原地,
春兰不会放心王琇莹远离自己的视线,
她追着二人去了,白锦儿却还是站在原地,没有也跟着去的打算。
当然,她可不是想要逃跑——逃奴是重罪,处罚的可比二十一世纪的黑户严重的多了。只是刚好王琇莹她们走开了,白锦儿有自己想要逛一逛的想法。
于是她稍稍偏离了些方向,朝着距离王琇莹她们不远的地方走去了。
越往城中,花灯越多越密也越精致,
大的灯坊在自家门口挂上花费一年时间设计出来,最引以为傲的灯,靠着别出心裁的设计,吸引着路人们的眼光。
白锦儿走的慢,一家一家细细的欣赏着。
益州的花灯,她见过用绸缎来装饰的,甚至奢豪些的,还会用贡品的蜀锦,装饰在一人多高的大灯笼上。梁州的花灯却多是剪纸装饰的,
各种各样的图案,花鸟鱼虫贴在灯纸外面,依靠光影的错落,勾勒出栩栩如生的景致出来。
别有一番滋味。
“你走慢些呀!”
白锦儿的目光被前方不远出现的声音吸引了,从令人眼花缭乱的花灯上挪开;在那人潮中空出一小处的位置上,她瞧见两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少女,就在那一小块空出的地方说着话。
少女双手撑在膝盖上,还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她面前几步的位置站着个和她年岁相仿的少年郎,已经转过身来面对她,
撅着嘴巴。
“你,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我都追不上你了!”
好不容易等少女喘气喘匀实了,她直起上半身来,双手叉着腰,
这语气,俨然是质问面前的少年。
“我几时跑了,我一直都是走着呢好吧,是你走的太慢了,到时候占不到好位置看大福灯了。”
“我,我,我今日穿着长裙子,你叫我怎么和你一样走嘛!”
少女应是没想到少年不仅不认错,反而还理直气壮地说是自己的过错,刚才还气冲冲的质问,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底气不足,
还带着几分委屈。
“谁叫你今日明知这么多人,还要穿这么麻烦的衣物来?早就和你说了今日穿的轻便些,你平日里穿的那不是很好吗?”
“你......”
少女被少年连珠炮似的话说的委屈,一撇嘴,竟然双眼中就有了泪光。方才还咄咄逼人的少年看见少女像是要哭了,立马软了态度,走到少女跟前,
“我又不是骂你,你哭作什么,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到时候要是被人瞧见了,又要说我欺负你了。”
“你本来就欺负我了......”
一把抢过少年递过来的手帕,少女刚想在脸上随便胡噜一把,又想起今日化了妆,还是忍着,只擦了擦眼角。
“这衣服是我阿娘新给我做的,我还没穿过呢,想着今日上元灯节,穿出来给你看看,你竟然还这样说我......”
听着少女嘟囔似的语气,
少年的脸颊红了红。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我又没说你穿着不好看,只是,只是,我怕你穿成这样,不方便......
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到时候七郎他们,不是也能瞧见你么,
不想......”
虽然少年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少女还是明白了他想说的意思。这会子少女的脸也红了,原本还争论不停的两人,这会子又彼此扭捏了起来。
“好啦,方才是我不对,
我走慢些,你跟好我。”
少年转身要走,身后的少女又叫住了他:
“等等!”
疑惑地回头,少女走上前,轻轻地牵住了他的手。
“走,走吧。
这样的话,你走多快,都不会把我丢下了。”
白锦儿看着两人有说有笑地跑走,她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看天。
烟花在头顶盛开,
正如落在王琇莹的双眼中一样,
这会儿的烟花,也落在了她的双眸之中。
她紧了紧身上的衣物,
迈步向前走去。
第七百四十章 相遇
王琇莹并没有刻意地想要把春兰甩掉,
但是既然现在甩掉了,
女人心中还是有着小小的窃喜的。
春兰当然是个好人,是自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玩伴;虽然是奴婢,但是王琇莹从未将她看作是奴婢之身。
但春兰的性格实在是太严肃了些,
并不是说她不体己,
只是有时候她的言论,也给了王琇莹不小的压力。
所以王琇莹也明白,即使她们彼此的感情并非单纯的主仆,更像是亲密无间的友人,有些事情,她也不会选择和春兰去说。
春兰不在身边,方才跟着的抱琴也是,一松手就跑不见了,
这会子王琇莹自己走在街上,
只感觉到无比的轻松和畅快。
好久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王琇莹忽然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候。
今日她还戴的是那套簪子,
甚是贴合她现在的心情。
唉,早知道就大胆些,穿一套粉嫩些的衣裙出来才是;毕竟王琇莹担心自己的眼角嘴角已经有了皱纹,想了想,啊还是没好意思穿的太过粉嫩。
只是现在走在密密匝匝的人群之中,王琇莹发现根本不会有人关注到自己,
那有些忐忑的内心渐渐平息下来,
反而还生出了些许的后悔。
“升福灯了!升福灯了!”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人声,瞬间使得停滞的人群活动起来。攒动的人头,喧闹的议论,王琇莹混在其中,自然也听见了那宣布福灯升起的声音。
福灯,
从长安那边送来的福灯,
福灯,
是天后御赐给天下州县,独属的福灯。
也是王琇莹打从去年,就一直期待到现在的东西。
她眼中顿时充满期待的光,虽然被人潮拥挤的有些费力,也完全不知道此时该往哪里走,
但王琇莹还是坚持跟着众人,缓慢而艰难地朝前移动着。
“你猜我们的福灯是什么模样的?”
“我猜,我猜是一种动物的。听说长安有一家灯坊,所作的动物花灯跟真的一模一样。”
“我猜是仙音烛,若是仙音烛就好了,我家的女儿很想看一盏仙音烛。”
“什么都好吧,那可是长安那边赏赐的福灯,只希望待会儿人少些,不要叫我只看见人的脑袋才好呢。”
“说的也是。”
王琇莹听见身旁的人们议论着。
她也很想知道福灯究竟是什么模样的,她已经听说了好几种传言,但都只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南郑县的保密工作做的太好,
福灯自打从长安送来之后,就根本没有别的人曾见过。
这也愈发调动了人们的好奇心,
或许为何也是,这上元节有这么多人的缘故吧。
越往靠近福灯的方向去,人越多,
周围来往的也越多,
原本体力就不算太好的王琇莹这会子走起来,就费力了不少。
她只好拽着自己的袖子,尽量让自己和人群接触的面积小些,好不至于被某些横冲直撞的孩子撞倒。
“哎哟小心!”
前方不远处一个妇人,正被一个手中提着花灯的孩子撞到,
还好身旁的人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那孩子的花灯却掉在了地上,很快就燃了起来。
“你这小崽子倒是慢些呀,急着做什么去呢?”
或许是燃烧的火焰叫过往的人心中一惊,所以妇人揪着小孩儿的耳朵教训的时候,没一个人上前去做好人。后来的人自觉避开了着火的地方,
只需要等着守卫军或是不良人过来处理就行了。
王琇莹也下意识地避开,
不小心冲进了更拥挤的人群中。
“哎哟!”
身旁的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王琇莹还没反应的过来,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撞的一歪——原本额头上已经出现薄汗的她被这力量撞的有些失去平衡,下意识地就往一侧歪去。
“小心!”
路人出手要扶,
一双从人群中伸出来的手,却比任何人反应都要迅速地,接住了差点倒下去的王琇莹。
那双手干燥温暖,
上面却有大大小小的疤痕,粗粝的如同沙子一般。
王琇莹吓了一跳立马想站起来,却在听见扶住自己的人的声音之后,抛弃了这个念头。
“无事吧?”
低沉的声音依旧,
李守义将王琇莹扶正,
拉着她的手却没有任何松开的打算。
他棱角分明的面庞在灯烛下愈发显得立体十足,英气十足的眉头却紧紧绞扭着。
王琇莹摇了摇头。
“你怎么自己在这里,其他人呢,春兰呢?”
王琇莹看着眼前这双担心的眼睛,却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
周围的人依旧在朝前方走着,
只是在看到这对明显关系不一般的才子佳人时,偶尔会有驻足的眼光。
“夫君,”
她总算是开口了,却是轻轻唤了他一声。李守义的身体顿时如木板一般的僵硬起来,拉着王琇莹的手,也有微微的收紧。
“你怎么会来的?”
她分明记得出门前,他和她说不会来的,
结果他现在不仅来了,而且就这么巧的出现在这里,拉了自己一把。
英雄救美的故事,永远都不会过时。
“我......”
该怎么说?
因为他放心不下?还是因为,他想和她一起过上元节,一起赏灯?
两者都确实是李守义来到这里的理由,
但是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开口,说出口,
这般如此直白轻佻的话语。
王琇莹看着他,难得有这样支支吾吾的模样,知道他是不会说了,于是并没有追着问,而是将握着自己手的男人的手,握的更紧了。
“福灯快要升起了,我们快去吧。不然待会儿就挤不进去了。”
说着,王琇莹拉着李守义直接迈步往前走。
她的动作如此自然,
像极了他们成亲那晚,她主动握起他手的样子。
走了没多久就遇到了春兰,彼时女人正着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看见王琇莹和李守义在一起之后,虽然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但随后更多的,却是一种松了口气的踏实安心。
白锦儿和抱琴几人,也在朝福灯去的路上和她们相遇了。
第七百四十一章 什么愿望
那是搭好的一个高台,
白锦儿混在人群中,和所有人一样,仰着头看着高台之上。
一个又一个身着盛装的奴婢和仆从走上高台,
高台的正中央,是一座三人多高,蒙着红布的东西。
那一定就是长安送来的福灯。
原本还吵闹的人群,在靠近高台附近之后却像是有了什么奇怪的默契,说话声音小了,越来越小了,
最后众人都不说话了,
只是做着同一个动作,仰头看着高台上蒙着红布的地方。
白锦儿竟也不自觉屏气凝神起来。
最后一个人走上高台,
与其他人一起,成八角的形状围绕着红布站定。他们在一道命令,命令响起,他们才可以做接下来的事情。
这道命令是什么。
高台四周忽然响起了“咻咻咻”的声音,
烟花从人群四处散开,一束一束地被射到了天上,正好和那八个人所站的位置一样,同时在夜空中绽放出八朵一模一样的金花。
也就在烟花腾空的一瞬间,
长久蒙住的红布,被人揭了下来。
素女结念飞天行,白玉参差凤凰声,天仙借女双翅猛。
五灯绕身生,入烟去无影。
那是多大的一尊莲花花灯啊,
大到以至于,如同是从昆仑仙境,仙子降下的宝莲一般——白锦儿看到花灯的正中间站着身穿轻薄却繁复衣裙的女子,双手掐拈花手印,
腰间腕间的飘带随风飞舞。
白锦儿只觉呼吸都为之一滞,
眼中只有那巧夺天工的花灯。
......
李守义知道王琇莹很喜欢这福灯,
从他和王琇莹交握着的手掌心中,他可以感觉的到。
这花灯确实是很美,他承认,
但他对于这人造的美景,始终没有那么大的感触。
可王琇莹很喜欢,
那便足够了。
天后赐天下福灯,李守义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姓李却是武氏极信任的人,虽不是长袖善舞阿谀奉承之辈,但对于政治的敏感,也不会差到什么地方去。
这精妙绝伦的福灯啊,
向天下彰示的,不是工匠的手艺,
而是天后的恩泽。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李守义看这花灯的眼光,绝不可能如这儿的大多数人一般的单纯。
莲花福灯在高台上慢慢扭转,那多彩绚烂的光,也斑驳交映在围绕着的众人的脸上。他们眼中的光亦不亚于那壮观的花灯,
白锦儿在他们眼中看到的光,是对大唐的憧憬和希望。
就算这花灯只是武则天用来显示自己恩赐的一种手段,这手段,也确实地达到了目的了。
大福灯将在这儿升起一个晚上,彻夜不歇,
福灯如同一株兴奋剂一般,让已经在外玩乐许久的人们,愈发地打起精神来。王琇莹也不外如是。
她再也没有松开过李守义的手,而是拉着他四处游荡着,
春兰和白锦儿她们就追在后面,
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好不轻松愉快。
“抱琴,几时放孔明灯?”
逛了许久,白锦儿有些犯困了。但她最期待的放孔明灯环节还没有到,所以只好开口问身边的抱琴询问。
“唔,
我记着没多久了。嘿嘿锦儿,白天的时候和你说你还不大情愿的样子,这会子就这么着急啦?”
白锦儿对着抱琴笑笑,不置可否。
“对了,阿郎怎么会来这里的,我记得咱们出门的时候,阿郎不是说他不来么?”
“不知道,不过多好呀,阿郎和大娘子从来没一起过过上元节,今日阿郎出来,也算是了了大娘子一个心愿吧。”
心愿,
这么说,白锦儿忽然有些好奇,王琇莹会在孔明灯上写什么心愿了。
抱琴虽然平时看着咋咋呼呼的,但是说话倒是很靠谱。果然他们几人还没有晃荡多久,就已经到了放孔明灯的时候。
原本没有硬性规定放孔明灯的时辰,但似乎大家都有着攀比的心理,同一起释放孔明灯的时候,能看看到底是谁的孔明灯能放的最高。
渐渐的,大家都喜欢聚集在同一个时间放了。
写好心愿的灯纸已经叫给宅中的仆从糊好,这会子绕到了人少些的地方,一直等待着的车夫将众人的孔明灯拿了出来。
李守义原本就没有打算出来参观着上元灯会,自然也不会有他的灯笼。
但他看着王琇莹点燃手中的孔明灯之后,虔诚地对着孔明的许愿的样子,心中隐隐有所悸动。
“锦儿,你许了什么愿望?”
白锦儿将手中的孔明灯放开,看着它缓缓飘上天的样子,耳边忽然传来抱琴的声音,塔看过去,正看见抱琴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
“许愿可以说出来么,那不是不灵了?”
她笑着回答。
“嘁,锦儿一点儿都不好骗了,”
抱琴撅了撅嘴,朝着白锦儿吐吐舌头。
“不过我想神明才不会那么小气呢。我许的愿望是,希望能早点攒够买宅子的钱。”
“嗯?你想要置宅么?”
“当然呀。谁不想有个自己的宅子呢?小些也没关系,要紧的是自己的才好。”
“说的也是。”
“大娘子说,若是我们在外面有了好的归宿,便会同我们写放奴书,所以我想,还是要攒钱置购一个自己得宅子才是......”
后面抱琴嘚呗嘚说的话白锦儿没听进去,她只听到抱琴说的放奴书那里,后面就啥都没注意了。
不过有了抱琴这句话,白锦儿心中顿时踏实了不少。看来自己恢复自由之身,不会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那你呢,你的愿望写了什么锦儿?”
“我?”
“对呀。我先说了我的,你也该告诉我你的了吧,这样子才公平嘛。”
“咦,我可没说想要知道你的愿望,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呀。”
白锦儿存心想要逗弄抱琴,在看到抱琴瞪大的双眼之后,又立马笑着挥了挥手,
“顽笑顽笑。”
她说着,抬头看向了自己孔明灯飘去的方向,
“我的愿望很普通呀,就是希望我的朋友们身体康健,希望我在益州的友人们都能生活顺遂。
就没了。”
“咦?你没有为自己许愿么?”
“许了呀,”
白锦儿看向抱琴,笑容灿烂,
“我许的,不是‘我’的朋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