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男人,就是要吃得了苦,听得了训!
琳儿,很抱歉,我还没有办法和你一起回去。
我知道,你不爱这个世界,甚至是待在灵界一秒,你都会觉得伤心。
但是,我也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喂!寻荒影!你的羊毛!太热了!”长羽枫将寻荒影一把推到了地上。
在温缇郡向导大厅的台阶前,他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他穿着非常正式的长衫,袖子卷到手肘,精神抖擞的扇着草叶扇子。
烈日当空,风平浪静,这一天一天能够平安生活下去的日子,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但又因为这种安静祥和的日子太过平淡无奇,又会让时间溜走的太快而无所适从。
“什么?!”寻荒影从台阶上爬了起来,一步一停的走上台阶,他吐着舌头,完全不像是一只羊而像是一条哈巴狗:“我自己也快热~死了,为什么,我会是,一只羊啊~”
寻荒影又一头栽到了长羽枫的扇子下面。
“我给你剃毛你又不愿意,在你剃毛前,不要再靠近我!”长羽枫抵着寻荒影,不要他靠近。
“我才不要剃毛,剃完毛多难看啊!我才不要!”
“那你就不要靠近我!我也热死了!你的毛就像是给我盖了一层被子!这么热的天!会热死的!”
“还不是你!大热天的躲在家里不好吗?非要来这里接什么向导任务,你真是疯了。”
“那也没有夏天不剪毛的羊疯。”
寻荒影就像是钻头一样用力的往长羽枫身边挤,长羽枫一把将他的头按住,怎么也不肯让寻荒影过来。
而正在这时,长羽枫一瞬间被阴影所覆盖,一双略有磨损的山地靴映入眼帘,他抬头看去,眯着眼缝的老汤姆正慈祥的看着他。
“啊呀,杰克,这是你的小召唤兽吗?”老汤姆看着打闹的二人,站在台阶之上,锤了锤自己的老腰。
“师傅!”长羽枫立马站了起来,肃然起敬的看着老汤姆,而寻荒影一下子便跌在地上,啪叽一声又站了起来,抢走了长羽枫的扇子,呼呼的扇了起来。
“哈哈,来吧,杰克,他们说,想要见一见你才安心呢。”老汤姆对自己的弟子非常满意,
“是!师傅!”长羽枫站的端正,这个时候抬头挺胸,俨然一副大人的模样,就更加讨老汤姆开心了。
“这个商队要互送的东西非常珍贵,你可得把你的实力全部发挥出来才行。杰克。”老汤姆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语重心长的说着,他走在前面,长羽枫也跟了上来:“你年纪轻轻就在向导界小有名气,是一件好事,这个商会的会长在知道你只有十二岁的时候是非常反对的,我说了很多次你的事迹,和生灵沟通的本领非常难得,可以避免非常多的危险。他才觉得可以让你试一试。但,他必须见你一面再做决定。”
“谢谢师傅!我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长羽枫拍了拍胸脯,羊眯着眼睛看了他们两个一眼,觉得有些无聊的摇头叹息了一声,把扇子换了一只手疯狂的扇起来,他啪叽啪叽的小跑着跟上,叶子扇叶便被风吹的抖动,完全出不来凉快的风。
想比长羽枫所经历过的危险,只是给别人带带路这种小事,简直是跟闹着玩一样。他虽然不知道长羽枫在想什么玩意儿,但是他有理由怀疑长羽枫现在脑子不太好使,不然也不会大夏天的来这里。
“你一定要小心,杰克,既然他们已经放出了消息,那么在温缇郡的影猎者一定会有所行动,这绝对不会是走那一条路可以解决的事情。你必须时时刻刻保持警惕,避开他们。”
老汤姆穿过聚满了人的向导大厅,神情严肃,不容半点玩笑。长羽枫和寻荒影走在他的身后,左顾右看的人群瞬间把木光转向他们。
温缇郡的向导们大都知道了一件事情。
年仅十二岁的天才向导,正准备接受温缇郡最高级别的向导任务——无数的向导们梦寐以求的“大单”。所有人都知道,如果完成了这一次大单委托,这位十二岁的少年变会一夜出名,跻身暴发富的行列,从放牛放羊的农民成为贵族,指日可待。
可他们也明白,这次任务的艰难。
就像老汤姆所说,既然事情已经“人尽皆知”,那么相对的,影猎者也一定已经伺机而动,作为向导的职责虽然不是打打杀杀,但有效的规避当地影猎者的活动区域和行动时间一定是向导不可推卸的责任。
依靠着“自然亲和”能力的长羽枫,在与动植物沟通下一次又一次的为委托者回避了无数的战斗与影猎者的觊觎,可谓在向导界名声远扬。
虽然不及一些有真本事的冒险家,但身为十二岁,已经足够让人刮目相看了。
“【凤行商会】你应该不陌生,他们的主要订单都来自于内务府,是除【龙兴会】以外的第二大商会。很有可能,这一次他们护送的东西也和内务府有关,你一定不可以有什么差错。否则的话,下辈子就要吃牢饭度过了。”
“而这一次同行的冒险家公会也很有来头,但,按我的意思,说实话,光靠他们面对影猎者的伏击,明显不行。”
老汤姆敏锐的察觉到了长羽枫这次委托的危险,一般来说,一个商会想要护送大量的货物到目的地,传送阵是必不可行的,货物无法承受传送时的“形物变换”,会造成不同程度的损耗,最严重的,可能会在传送时造成破坏,得不偿失,甚至血本无归。
想要将大量的货物运输,还是需要足够的人力物力来进行护送,而一个好的向导便是互送成功与否的关键。
对当地地形的熟悉程度,对影猎者位置与行动时机的把握都需要向导出色的个人能力,如果一个向导带错了路,甚至是对于影猎者一无所知,那么商会被洗劫或者是全军覆没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在影猎者如此猖獗的今日,商会和随行冒险家公会全军覆没的现象屡见不鲜,这也是为什么向导会变的如此重要。
长羽枫拥有自然亲和就意味着可以向动物植物乃至元素获取第一手情报,在向导工作中如鱼得水,这也正是他出名的关键。
而向导如果失误,第二个为商队做保险的团体便是接受委托的冒险家公会,他们接受委托,随行保护商会和货物,必要时与影猎者对抗,甚至牺牲。
“这个【狼牙公会】也有一个向导,是一位风系女法师,她对另增一位向导的行为很不理解,只是商会会长为了保险起见压下了她的不满,另外招募一位向导辅助指路。”
老汤姆诉说着长羽枫可能遇到的矛盾,在他眼里,长羽枫毕竟只有十二岁,自然得多提醒一些。
“记住,无论是商会还是公会,都是你不可以招惹的对象,在他们的人面前,一定要谨言慎行,沉默是金。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不要说。”
这件事,是老汤姆再三叮嘱的事情。一个小孩子,最有可能做的无心之事,便是口无遮拦,这也是必须一而再再而三不厌其烦讲给孩子听的。
长羽枫自然虚心听教,他并不那么懂口无遮拦带来的祸事会有多严重,因为他没有经历过,也极少与人亲密相处,更别说闷声闷气的过活了。
虽然寻荒影看上去口无遮拦,半大不大的想啥说啥,但很显然,他才是最口风最严的那个。
“我知道了!”长羽枫答应的沉稳,没有半点傻气,十二岁的身高在老汤姆的肩头,早已经是个半大小子了,一拍胸脯,便难有人觉得是随口答应的。
他们穿过人群,有些人的目光注视过来,带着些许的疑惑,又有人发觉他是杰克·尼曼而有所惊讶。
“热死了热死了,这么热的天,还要往人群里钻,真的服气!”寻荒影猛的扇着扇子,就像是一个娇滴滴的贵妇,羊毛被他扇的上下翻飞,小肚子都露了出来,引来旁人噗嗤的发笑。他们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自由自在的召唤兽。
“啊~有没有人会冰系魔法啊?快给我发个冰块啊!我就抱着冰块睡觉了。”寻荒影扇风扇的累,一个人叽里咕噜的说着胡话,见长羽枫走的急,他的小短腿跟不上,索性蹦跳起来,在人群的脑袋上赶路。
向导大厅的一众人等哪知道这个家伙从哪儿来的,不知不觉被踩了头也只能愣神的望过去,只见一只羊双脚蹦跶的快,一跳便不见踪影了。
“【罗萨德斯】会长怎么问,你就怎么回答,他看不上我们也不稀罕他,不需要太紧张。”
老汤姆又说着长羽枫不会被罗萨德斯选上后的安慰话:“我们自己有本事,不需要被别人埋汰,但首先你的心思要在这,既然你自己选择要来试试,那就一定要拿出真本事来。”
“我知道。”
长羽枫又答,他心里自然明白自己为何会到这里来,他现在就是温缇郡向导界的新星,但这远远不够,他需要获得更大的名声与名气,那就必须接受更多更危险的任务。
他理所当然的不再稚嫩,也不再拘泥于理想或者意义的穷究,他现在想要做的只有他自己能够清楚明白。
对于所有的事情,他不再想着“为什么是我”与“为什么不是我”,而是用更为积极的心去对待所有的事情。
比如,为了家人,而做出不懈的努力与尝试。
为了自己所热爱的一切,而拼尽全力。
以前他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却没有做出实际的行为,也无奈为时已晚。
孤独的苦与无奈的祸根他已经品尝,在经历了其他长羽枫所经历的轮回以后,他的心境更为清澈,不再怯懦,不再对于【苦难】坐视不理,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道路。
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
“一定要冷静。”
“嗯。”
“一定要谦虚。”
“嗯。”
“一定要谨慎。”
“嗯。”
“说多了我也怕你记不住,平日里我怎么教你的,你要灵活运用。”
“知道。”
老汤姆还要说些什么,但他明显眼前一亮见到了自己找寻的人,不再说话,他就像是领着孙子到别人面前夸赞,脸上的笑容一瞬间绽放,让他颇有些老态的脸皱褶粘合。
“罗萨德斯会长!这就是老头子我的徒弟,名叫杰克尼曼,来自于慕斯村。”
长羽枫也抬头看过去,老汤姆所言之人,罗萨德斯正抬眉端详着他,两个人的眼神便交汇在了一起。
罗萨德斯身高一米九,人高马大,金发方脸,高鼻梁,绿瞳宽肩,穿着一身极为端正的贵族装束,让人能够一眼就看出来他的修养,他身边站着的也是几位身着华贵服饰的贵族,见老汤姆来了,也停下了说笑,看了过来。
只是罗萨德斯见长羽枫的眼里没有丝毫的怯场之意,颇有些欣赏,再者长羽枫气宇轩昂,星眉灼目,完全不见半点农夫儿子的憨厚,更是与众不同,让在场的人都安静的更为庄重。
“杰克,尼曼。没有听说过这个贵族的名字。”
罗萨德疑惑的看向老汤姆求解,老汤姆自然明白长羽枫的独特之处,这等样貌必然不像是农夫之子,长羽枫细皮嫩肉的模样看起来便极少吃苦,罗萨德这是抬举了他。
“罗萨德斯会长可真会说笑,来,杰克,向罗萨德斯问好。”
就像是爷爷领着孙子,老汤姆将长羽枫推到了众人面前,长羽枫这才看清了罗萨德斯的脸,他中年模样却早已经两鬓斑白,其中沉稳之色确实是值得思量的。
“您好,罗萨德斯先生。”
长羽枫鞠了一个大躬,整个腰都完完全全的下去,这是最大的礼数,也自然需要长羽枫做到位。
老汤姆对长羽枫的礼数非常到位感到开心,而罗萨德斯却没有半点开心表露出来,对于一个农家孩子,他没有必要表露过多的表情。
他居高临下,看着已经站定的长羽枫,严厉之色行走于脸上。
随后,他看到了一旁扇风的寻荒影,顿时阴沉下脸来。
他的声音沉闷的吓人。
“勿要辜负老师傅的举荐。杰克。”
从容的面对质疑是成就自我的第一步。
寻荒影显然明白了罗萨德斯的意思,长羽枫是因为老汤姆得到这个难得的机会,现在虽然在向导大厅,但绝对是一个必须严肃的场合,一只“召唤兽”懒散的站在长羽枫的肩头扇扇子,是失了正式之感的,他有些悻悻的收了扇子,被风扬起来的羊毛又盖在肚子上,脸上瞬间生下闷汗,撇嘴在一边,不好说话。
“我会认真对待的。”
长羽枫只知是罗萨德斯应允了自己可以参加接下来的考察,点头答应。而罗萨德斯身边的女性贵族开口,将身子倾斜到长羽枫的脸上。
“哟,这就是这温缇郡的向导奇才?我听说,你拥有自然亲和的特质?是不是真的?”
这个女人明显有些小家碧玉的范,身为贵族,穿的也是金银玉绸,富贵华丽傍身,长发碧绿,双瞳泛光,高鼻小嘴,下巴却有些尖削的圆润,漂亮十分,她站在罗萨德斯的身边的主位,是罗萨德斯的独生女,名为【雪莉】。
“是!”长羽枫赫然点头。
商会在向导大厅考察向导并不是一件特别的事情,如果没有什么问题,被商会考察合格的向导在考察完便可以跟随对于进行探路工作。
罗萨德斯显然也没有准备特殊的考察场所,他的女儿自然随意了些。
“哦~”雪莉对这个俊郎的男孩颇有兴趣了,她也注意到了满头大汗的寻荒影,寻荒影瞪了她一眼,吓的她往后退了几步。
“呀!这只羊!竟然瞪我!”雪莉不服气的看向罗萨德斯,罗萨德斯只能闭上眼睛,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安静下来。
“杰克阁下,请您展示您的自然亲和特性以及,向导独有的听声辨位技巧。”
罗萨德斯丝毫没有动作,说出去的话却让长羽枫不得不照做,老汤姆看着长羽枫,寻荒影则看着罗萨德斯。
长羽枫对于此项能力必然是轻驾熟路,只是,他不能将自己的本事全部展露出来,却也不能露出明显的破绽。这也难不倒他,他顺手说了几个物品的所在。
“请允许我仔细的听一听。”
长羽枫又是点头,举手投足都很自然,没有任何的怯场。
罗萨德斯神情凝重的看着他,心中不免对这个“毛头小子产生浓厚的兴趣。
原理上,自然亲和可以让这小子听懂所有动植物的声音,无论是哪个地方,只要有可以传递信息的动植物,他便可以获取这些信息,无论是死物还是活物,都可以像传话一样传到他的耳中。
可这种信息获取方法最大的缺陷也就是时效性,就算前一秒问的时间极为准确,后一秒也会因为传递所需要的时间而产生误差。
尽管这个缺陷在信息情报上显得可有可无,但……他并不可能实时汇报敌人情况和具体细节。
如果是只有我问他敌人在哪里的时候这个能力才有点用的话,未免显的太过鸡肋。况且一些重要的细枝末节也会被省略掉,也没有听上去那么厉害。
罗萨德斯对长羽枫的怀疑便来源于此,既然是自然亲和造就的情报获取能力,那就必然会有时效性这个缺点。有时候这个缺点会显得格外致命。
这也是为什么罗萨德斯根本没有在一个地点正式考察长羽枫的原因,一般来说这么重要的委托,对于向导自然是严格,听声辨位能力的考察怎么也不会在向导大厅这样的热闹地区。
他原本便不对长羽枫抱什么希望。
更何况,狼牙公会本身也有一个风系向导,可以预见的是,如果没有老汤姆,长羽枫根本见不到罗萨德斯。
但,长羽枫又怎么可能是真的只靠自然亲和来获取情报的呢?
他所学的,可是寻荒影的暗影之力,暗影之力是依靠【气】来寻找敌人的定位。而这种气就像是一个人所必须释放的呼吸一样,来源于其生命最本源构造的产物。所以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逃过寻荒影的探寻。
再者,长羽枫身为白灵之主,身上所拥有的自然亲和显然要高级的多,他能够在短时间内获取被观测者的视野,犹如身临其境。
如果询问式的情报获取方法行不通,那么沉浸式的自我观察一定可以获取更完整的情报。
这早已经脱离了听声辩位的范畴,而像是某种全知全能的注视,仿佛众生皆在他的眼内,任何一点微小的动作,只要他想要查,便绝不会走空。
只是,这个能力会干扰长羽枫正常生活,完全吃力不讨好。他也没有什么坏心思,这个能力也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用上一用。
而长羽枫在温缇郡向导界获取情报的能力被宣传为自然亲和无非是掩人耳目,可有可无罢了。他也不必做过多的解释,因为自然亲和确实是一种可以与世间万物沟通的奇妙能力。
当然,长羽枫也一定是拥有自然亲和没错,不是别人瞎掰瞎扯的,在一年的向导生涯内,他的名声和他所接受的委托金额数字一样越来越大,罗萨德斯这样的大单,也正巧来到了他的手上。
只要他能够抓住这一次,那么便能够名声大震,在全国的向导界打响名号。
而这,也仅仅是,他回到现在的,第一步。
“请问,罗萨德斯先生,您想要获取一些什么东西的位置呢?”
长羽枫没有睁开眼睛,装模作样的时候还真有些唬人,毕竟在他的面前,所有人的行踪便没有了意义,也就更没有任何隐私而言了。毕竟世界上所有的草木都会告诉他他想要知道的一切。
罗萨德斯看着长羽枫闭目思索的模样,不由得怀疑起他是否早就知道自己会来考察他了。
“我在这个向导大厅,一共藏了三样东西,我希望您能够如实的汇报它们的情况。上面有我罗萨德斯独有的印章,并且特意标注了考察使用的魔法,如果你找到了,会有专门的书记人员将魔法解除,证明你的陈述属实。”罗萨德斯又看了一眼百无聊赖的寻荒影,寻荒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左看右看盯着自己看,很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哪知道,他啧完,长羽枫便一只手抓着他的后脖颈从肩头提下来,而后用双手抱着举到了肩头。
寻荒影没有反应过来,用极为茫然的眼神与罗萨德斯对视,一人一羊两个人的视线交合,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
没等寻荒影反应,长羽枫便将他高举过头顶,学着法师的模样大声的吟唱起来。
“聆听万物的女神啊~请赐予我力量~给予我通晓世间的智慧!”
他抑扬顿挫的将声调越来越高,而后便开始了妈咪妈咪哄般的呢喃。
“什么鬼?”寻荒影慌忙的眨着眼睛,左顾右盼着想要见一见长羽枫口中的女神,一般来说,像长羽枫这般老实的崽子,说有女神在便一定会有女神在,冷不丁的想要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愣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长羽枫妈咪妈咪哄的这几声也把老汤姆吓了个够呛,不知道的还以为长羽枫在发出恶魔的低语来。
法师的吟唱在灵界实在是平平无奇,在场的所有人也没有太过惊讶,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在长羽枫肩上懒散的羊羔是如此重要的“法器”,可以与女神沟通。
在所有人一板一眼的注视下,寻荒影也懵圈了,可咯吱窝的下面,一阵奇怪的触感让他不禁打了个大大的冷颤。
“哈哈哈哈哈,好痒啊——唔嚯嚯嚯——好痒啊——哈哈哈哈哈——你——哈哈——噫~呜~哈哈哈哈——”
在众人一个又一个冷俊不禁下,寻荒影笑的前仰后合,却怎么也无法挣脱长羽枫的抓握。
寻荒影的笑声本就放浪,这没有一点点防备的挠痒痒让他哭笑不得,大厅内的人都被这个笑声吸引过来,人群簇拥起来,想要看个究竟,有什么好笑的事情能让人笑成这样?
而跟随着罗萨德斯的贵族们和雪莉则眉头紧皱,甚至是愁云惨淡,他们看着寻荒影汪洋肆意的大笑,个个脸黑下来。
有人小声的在罗萨德斯的耳边轻语,老汤姆的脸上也开始冒出汗滴,他在作劲,为长羽枫捏一把汗。
要知道,平日里长羽枫运用自然亲和描述位置或者事物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也许是因为这次是罗萨德斯设计的探寻,会让长羽枫觉得有些艰难,所以动用了他以前也不知道的更为强劲的法术。
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太能够理解长羽枫运用自然亲和探寻位置的原理,虽然公国人会使用魔法,但说到底自然亲和并不是属于公国人常有的特质,也并不是能够有搜寻的功能,最多是让自己的元素使感知一下周围,不能够再详细说些什么。
长羽枫的举动让他们不明所以,却也只能往特殊吟唱法术的方向来猜测。
长羽枫也自然知道这一点,他并不能够完全展示出来,或者是,他必须让这个“感知探寻”的过程更加复杂,更加符合周围人对于他的预期。
都已经过了那么久了,他当然知道自己是因为白灵之主的言灵名号让他拥有如此特殊的感知能力,但这并不符合所有人的认知。
先不说白灵之主,就连一个自然亲和都能够是万里挑一的特殊体质,他必须让“不可以接受的特殊”变为“可以让人接受的普通”,这就需要一点点“平常”的掩盖。
如此,吟唱。
看,自然亲和没什么大不了的,吟唱如此奇怪,需要如此之久,必须要一个非常耗费精力,甚至有副作用的魔法才能够释放出来,并且只能搜寻物品啥的,便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就算可以再开发下去,也难有成就,做向导绰绰有余,但要干什么其他的事情,就难上加难了。
农民的儿子,就算是拥有万里挑一的特质,那也注定会被埋没,这样,农民们可以安心,贵族们可以满足,便没有长羽枫什么事了。
在场的贵族,包括罗萨德斯并不指望长羽枫能够给他带来些什么,只是这一次运送物资的任务太过重要,他才想要完全避免与影猎者发生冲突,随队的狼牙公会有一个向导探寻影猎者的位置已经足以。
他招募公会外的向导无非是想要做一个双重保险,温缇郡向导界的各种能人异士或者老油条他也见过了,一直没有找到满意的。
他见到长羽枫的那一刻起,便注意到了长羽枫肩头的寻荒影,一只羊肆无忌惮的踩着向导大厅内贵族们的头行进,如果只是被咒骂成调皮,那绝对没什么好说的。
但当他见到寻荒影的时候,便被他特殊的懒散惊讶。
那是一种绝对桀骜不羁,不将在场的所有人放在眼里的不屑,这种不屑表现为不在意,而罗萨德斯能够感觉到,这只对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毫不在意的羊羔唯一在意的,便是这个正在吟唱的男孩子,如果这只羊只是一个活宝或者是不懂世事的傻宝,估计是不会给他这种奇妙感觉的。
那么,他也想要看一下,这一人一羊,有没有什么让他值得期待的东西。
“妈咪妈咪哄……妈咪妈咪哄……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长羽枫还在“做法”,寻荒影则是笑的两脸泛红,止不住的咳嗽。
这个过程持续了半分钟左右,这并不是一个很长的时间,但对于魔法吟唱来说,实在是太长了。
所有人竟然从惊讶,变为了期待,这个男孩子在搞什么名堂。如果不是老汤姆有一些小名气,为长羽枫做担保,可想而知他们一定会快速的翻脸。
年幼的雪莉表现的更为激烈,仅仅是半分钟,她已经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她撇着嘴,显然还记恨着寻荒影的瞪眼。
而就在这个时候,长羽枫陡然间让风环绕着他徐徐上升,形成龙卷,直至来到寻荒影的周围,就像是一个上升的阵法将他自己与寻荒影遮盖,他的手停住,寻荒影也瞬间不再痒痒,又不明所以的看着周围的气旋,意犹未尽的看着罗萨德斯:“这次,又是什么?”
他问的显然是长羽枫,而长羽枫毫无波澜的将气旋加剧,龙卷之上,火焰开始攀沿,他的衣衫与发飞舞,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他,被他释放出的风掠过,向导大厅内,唯一能够看得清的,便是他了。
风与火的龙卷将他遮盖,好像这世间的一切都由他为起点,将一切的一切,都掀飞了个天翻地覆。
良好的性格与品行是待人接物的基础。
(冷知识,从这话开始,接下来的剧情都可以回第六卷开始看,因为这一卷并不是长叙事,而是……我本来要写的【赛博朋克】,反正,我现在有时间了,那就……慢慢来吧,我本来想要在这几个月内完结的。现在应该没戏了。长叙事全部放到第六卷去。)
“这是……”
罗萨德斯脱口而出,他用一只手臂环着自己,一只手臂护着雪莉,惊讶的看着风火龙卷中的长羽枫。
这可不是什么探寻魔法!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
这个小孩子,到底在干什么?!
忽然,他又看到了寻荒影在发光,一只羊正在风火的龙卷中闪闪发光,白色的羊毛犹如光丝弥漫,就像是一颗荧光的糖果,金光闪闪的寻荒影跟随着风火的消散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里。
“咳咳,你要找的东西,一封信件,一颗戒指,一根,羽毛,是嘛?罗萨德斯大人。”长羽枫将话讲的简洁了些,罗萨德斯也从稍微回过神的状态再次转为了惊讶,只不过有些错愕。
长羽枫深知这场所谓的考察非常重要,但并不是很正式,而在向导大厅的所有人都被他的动静吸引过来,所有人的目光便也就来到了罗萨德斯的身上。
这俨然成为了一种算计,就算失去了罗萨德斯这次难得的机会,自己在其他寻求向导的人眼里也会增加名声。以后便会有更多难得的机会来到身边。而这种算计又是自然而然形成的,因为吟唱是释放魔法的前提,没有人会将长羽枫的吟唱联想成为毫无用处的胡言乱语,风与火的龙卷还有唬人的召唤兽,“吟唱“显然是成功了。
“如果我没有感知错误的话,这三样东西离你我并不遥远,甚至是,很近。”
长羽枫说话有些特有的腔调,沉稳而自信,甚至是有一些小得意,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让所有人疑惑的目光都偏向了他。
“第一件,一枚戒指,承蒙罗萨德斯先生厚爱,竟然将如此重要东西用来考察我,这枚戒指本是贵夫人与您的定情信物,用如此重要的东西用来考察我,我也必须,使出全力才行。”
长羽枫说话已经俨然像是个大人了,不再符合年纪。不过,在场人的注意力早就不在他的年龄了。
“在向导大厅的第三个门外,一位正靠在布告栏上休息的侍卫正怀揣着这枚重要的戒指,罗萨德斯大人已经可以取回了,还请将这份感情珍重保存。”
他的声音句句好听,话里话外都是抬着罗萨德斯走,不恭维却也不失敬意。
罗萨德斯悄然欣喜,虽然没有表露出来,但,很明显,这个孩子有两把做向导的刷子。
已经不亚于任何一个可以打探敌人情报的间谍了。
正在观望的人注意力全放在罗萨德斯的身上,等待着他的确认。
而罗萨德斯也只是轻轻的回应,恢复了贵族的庄重。
“把【巴奇】叫回来,这家伙,又偷懒睡觉。”
而他身后的贵族也便立刻离开了,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长羽枫,罗萨德斯没有否认,也变相说明了长羽枫确实猜对了。他们开始窃窃私语。
这有板有眼的详细描述吸引了一大部分人跟着那个贵族走出大厅,直到他们确实看到了一位在大厅门口打盹的人,他身着常服,倚靠在布告栏的内侧,将一定草帽盖在脸上,直到被人叫醒才将金色的长发露出来,一道贯穿右眼的伤疤昭示着他的身份。
狼牙公会的会长,巴奇。
如果没有人说破,他指不定会被当成流浪汉被向导大厅的守卫驱赶。
巴奇被贵族摇醒,呵呵的笑了两声,听闻了贵族的描述,又笑的更加灿烂了。
他有些疑惑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围观他睡觉,一个纵身便跳了出去,在大厅内的人众目睽睽之下站回了罗萨德斯的身边。
“啊呀,真是难得,这样看来,说不定【巴麻美】会被超过也说不定哦。”
他懒散的看着长羽枫,笑的阳光灿烂,而后又在罗萨德斯的注视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将一枚蓝宝石戒指交给了罗萨德斯。
“还会嗜睡吗?”罗萨德斯小声的问着巴奇,瞬间消除了戒指上的魔法,将戒指戴在了无名指上。而巴奇无所谓的摊手,并没有回答。
他摸了摸雪莉的脑袋,站在了雪莉的身后,将手放在了雪莉的双肩,就像是雪莉的哥哥一样。
所有人自然而然的将目光转向长羽枫。
第二件考察物件的归属,也自然要揭晓了。
“第二件,是一支羽毛,这支羽毛只是一支普通的羽毛而已,并且,它藏在成百上千的羽毛中间,随时可能离开向导大厅。”
长羽枫对于第二件考察物品的描述非常迟缓,不再似第一件那么快速。
显然有些捉摸不透的意思。
“一只向导大厅寄养的白鸽,在上百只鸽子里,着实让我有些为难。”
长羽枫摇着头,突然垂头丧气,让寻荒影的嘴角有些抽搐。
对于现在的长羽枫来说,想要用暗影之力感知任何事物都是小菜一碟,他刚刚意气风发,现在垂头丧气显然在寻荒影的眼里有些做作。
不过也还好,寻荒影只要安心的看戏就好了,根本不需要做任何动作,他全身闪闪发光,就像一只光耗子。
“哼……无非是雕虫小技而已……”
贵族里有人嘲讽,而其他人也多有笑意的。
长羽枫摇了摇头,并没有在说什么。
或许只有知情者才明白第二件确实是支羽毛,只不过是一只鸽子的羽毛,这只鸽子在向导大厅的顶部,和其他上百只的鸽子聚在一起。
罗萨德斯显然用了什么魔法限制了它们的行动,但只要长羽枫一说中,他就有机会,将所有的鸽子放走,永远没有对证的可能。
无法对证正确与否,那一定是长羽枫无法被罗萨德斯委托了。
就算看出来自己并不被罗萨德斯待见,他的正确与否全在罗萨德斯的一念之间,长羽枫便没有将话说绝。
对于能力的考察绝不会仅仅是“本领能力”的考察,还考察着最为重要的修养考察。
名正,言顺,更多的来源于体面。
如果待人接物乱七八糟,性格刁蛮思想愚钝,必然不会是重要委托的对象。
无论是谁,都难逃他人言语的审视。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便是如此,纵使你不知道一个人的性格,也可以从他的言语行为中获取对于此人的评价。
这也是罗萨德斯的高明之处,如果老汤姆推荐的人从言行举止上便会被淘汰,纵使能力再强,这羽毛一关也必然不可能通过。
罗萨德斯的两手准备,虽不能明面说,但也着实精妙。
他不需要和长羽枫说太多,便自始至终主导着这场不太正式的考察。
长羽枫认真的看着罗萨德斯,罗萨德斯一言不发。
他们两个都似乎明白对方在想着什么,却不会讲出来。那样,长羽枫自然就犯了大忌,随意猜测罗萨德斯的用意。
这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只要说出来,便会揭了罗萨德斯老底,当着所有人的面扇罗萨德斯一巴掌。多少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总是拿着一些他人毫无根据的说辞自以为窥探了世界的真谛到底炫耀,实是失去了做事沉稳的能力,难成事业。
贵族们需要等罗萨德斯发话才能够判断长羽枫是否失败,可罗萨德斯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长羽枫,他显然已经明白长羽枫确实找到了那根羽毛,只是,长羽枫接下来作何反应才是关键。
实时运动着的感知考察难度非同小可,长羽枫的能力也可以被认可,但能不能委以重任,实在难讲。
如果长羽枫从刚刚到现在的一切都是是装出来的,那就意味着罗萨德斯会看走眼。
长羽枫的眼神纯粹,没有任何渴求的欲望。
“那只鸽子,并不会很难找,但,我想要问罗萨德斯大人一个问题。再做决定。”
做什么决定?
罗萨德斯面色很不好看,他认为长羽枫可能会出现“僭越”的行为,是他来考察长羽枫的,而不是被长羽枫考察的。
如果长羽枫做出比较出格的行为,那他便会立即停止。不过,他确实做了一些比较苛刻的考察条件,现在,他想听一听这个农民的儿子想要什么。他看上去可不那么迫切的需要这个委托。
他小有名气,孤傲一点在所难免。
被猜到决定权全在自己的喜恶时,罗萨德斯反而有些兴趣了。
这个家伙很明显不简单。
“有什么问题都不用有所顾虑,我会如实的回答你。”
罗萨德斯甚至是露出了微笑,长羽枫见了,慢慢的又将寻荒影举到了头顶。
“我希望罗萨德斯大人可以帮我一个忙。这样,我才能够完成接下来的考察。”
“喂,这次又要干什么?”
寻荒影完全搞不明白长羽枫的意思,在他看来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把那三样东西找出来不就好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
既然长羽枫想要这个委托,就老老实实的把三样已经找到的东西摆出来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
可毕竟这是考察,如果真这么简单,罗萨德斯怎么会一招再找?在长羽枫之前,难道没有一个法师能够找到这三样东西吗?当然不可能。
感知魔法在大魔法师的眼里只不过是挥一挥魔杖便能够做到的事情。但,大魔法师又怎么可能屈驾于罗萨德斯的麾下呢?
既然是副向导,那便是辅佐罗萨德斯已经拥有向导的附属品,不喧宾夺主是最重要的。这在罗萨德斯考虑的主位,其次才是能力。
罗萨德斯必须确保这次任务万无一失,增加另外一个公会进行护卫绝对不现实,那么,增加一个可以避免战斗的向导则是情理之中。
不喧宾夺主太过重要。
罗萨德斯看着长羽枫年龄尚小,早熟不天真,也懂得礼数,在这一点便完全符合他招人的预期。
“但,杰克阁下如果想要印证自己的猜测,那就必须,自己去求证。”
罗萨德斯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他非常圆滑的将求证手段交给长羽枫自己来解决,他没有否认第二件物品确实是一支羽毛,但,也没有承认。
寻荒影倒也玩的开心,全身的羊毛顺下来风起火烧,现在还有些怀念。
“我知道了,罗萨德斯大人。”
长羽枫点点头,将寻荒影举到自己面前,郑重其事道:“那么,我将会派我的召唤兽去寻找罗萨德斯大人考察的物品。还请罗萨德斯大人准许。”
“我准许。”
罗萨德斯欣然答应,他看长羽枫做事情前寻求自己的意见,自然答应的爽快。
长羽枫将寻荒影翻面,很认真的看着他滴溜溜的大眼睛,对还在状况外的寻荒影轻声说道:“去把那只鸽子抓回来。”
“哪哪哪?那只?”
寻荒影结巴的提问,眼睛瞄向周围,长羽枫没有告诉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也没有说的太清楚,这让他有些茫然无措。
找哪只鸽子?
他和长羽枫四目相对,长羽枫则露出了一脸阴谋得逞的坏笑。他好像是故意的。
“你在干嘛?你这家伙?!”
寻荒影有些害怕,他开始止不住的挣扎,可长羽枫有备而来,将他抓的更加紧,顺势往上一抛,寻荒影在惊恐中飞上了天空,四仰八叉的悬停在了空中。
“你想害死我!”
寻荒影赶紧调整了动作,叉着腰飞在天上,这让所有的看客们都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包括老汤姆也从来不知道这小羊羔会飞。
可说完,寻荒影便被长羽枫高举的手指头吸引。
“去吧,受女神恩惠的眷属啊!请为我找到那被遗落的宝物吧!”
长羽枫正在照猫画虎的做着法师们吟唱后的特殊祈求,这种极为稚嫩的演技又把他的实际年龄拉回到了十二三岁,周围的人可能感觉不到什么异样,因为大多数的法师吟唱完便会祈求魔法带来的力量。
但在寻荒影眼里,长羽枫的表演那么不堪,他的鼻涕泡都被长羽枫尬出来了,一瞬间不知道是继续笑还是继续生气。
没办法,寻荒影意识到长羽枫越来越“上道”。
演戏自然要演全套,如果中途不演了,那定会让人觉得大煞光景。
虽然长羽枫没有告知寻荒影,但寻荒影稍微缓过神来,便明白了长羽枫的用意。
这只,能说会道,本事通天的“召唤物”才是他力量的“本源”——虽然确实如此——那么,他,无非还是一个弱小的少年。
第一章:memoria
【qi~xu~】
沉闷的液压泵的开合声犹如雷霆贯耳,响彻在这一片废墟之上。
这里是新约破灭后的第二十二年,飞在天空之上的机械触手们无时不刻在监视着地面上任何可能出现的活物。
被铜玉族支配的世界里,天空上即使有长虹贯日也是垂死的阳光,照在足以遮天蔽日的唐顿科技大厦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暖意,处处是冰冷的铜玉族机械,处处是盘根错节的器械“废肢”,处处,是冰冷的无情。
在战争结束的第三十二年,在这个被高端器械统治的未来,人类越发渺小,不堪一击。
【qi~xu~】
强大的液压泵发出了惊人的响声,它们无时不刻在完成着铜玉族撰写在它们铜玉纹路上的编程。
那边是挤压,将生产【巡逻警卫T—122】的最后一个栓动握把搂紧,从而让这最新的巡逻警卫型号能够射出连环的激光,从而拥有足以将【背叛者】杀光的致命武器。
如果没有武器,T—122只能是巡逻机器人,但拥有了武器,那么T—122便可以成为保卫唐顿科技周边地区的陆面警卫。
天空,由原初的“警卫”们守卫,它们型号各异,但都有着共同的特点,那便是能够灵活自如的腕足,像是八爪章鱼一样在天空中飞行,将他们的触手阴影伸向可能隐藏背叛者的间隙。
人类,被它们称为,背叛者。
战争,让灵力全部消失的新约战争,让他们失去亲人,失去朋友,失去家园。
越是被称为背叛者,越是有无数前仆后继的人类战士们与之对抗,并且在这废土之上,迫切的想要建立,属于人类未来的家园。
而他们又必须,在强大铜玉族科技的压迫中苟且。
“新兵!注意警惕!别分心!”
一个带着墨镜的军官躲在遮掩的器械残骸背后,他的传呼机里的声音不大不小,清晰的传到了我的耳麦里。
“是!长官!”
我快速的点开手臂的按钮,从亮起的光幕中点击一下,激光枪械立马从我机械的手臂之上凝光而成,我将激光枪械抱在怀中,将手指扣在扳机之上,很快的检索了一眼周围。
除了还在苟且偷生的老鼠之外,一切正常。
“2533!2658!你们跟着我!”
长官正在部署队伍,而我仔细盯着那些“漂浮之物”的断臂残骸,心中所想便思绪万千。
杀人不眨眼的铜玉族已经是掌控了天空的怪物,这些怪物用着极为恐怖的武器将人分解,听说在那场战争之前,所有人都可以使用名为灵力的未知力量,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区区铜玉族完全构不成威胁。
可那也只是传说了,战争死了太多的人,幸存者们集结起来,利用铜玉族的枪械保卫自己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家园。而我,作为一名被铜玉族称为人类联军的“背叛者”,便是这保卫人类家园的一员。
我不知道自己来源于何处,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我身为警卫军,只有入伍时的数字编号:α17503038。
和我同一队的,有队长1003,小个子技术情报员2533,冲锋枪2658,女狙击手2996,后勤技术人员2008,还有我自己3038。
一支六人的游击小队正悄悄的潜入【拉斯塔尔】地区的前沿阵地【虞江塔】,这里便是生产新型警卫机器人T—122的加工厂,队长1003接到命令,作为先锋小队,破坏虞江塔的【光源核心】,使虞江塔短暂失控,夺取T—122的设计图。
这是一个战略性的突袭任务,趁着铜玉族警卫队还未发觉,我们必须赶在援军到来之前完成目标,成功撤退。
我,是3038,实际上我的真实编号为α17503038。
我是第一千七百五十万三千零三十八个【改造人】,我体内负载着【光源核心】,被铜玉族称为【背叛者】。
我是,第一千七百五十万三千零三十八个背叛者。
这是我第一次执行任务,我清晰的记着小队里的每一个人,称呼我为新兵,而不是编号。可能对于其他人来说,只有干一件足以称得上丰功伟绩的事才情能够被记住编号。
他们原来的同伴是一个叫做2009的人,具体编号我并不知道,但这位2009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冲锋手,在【先驱者】的榜单上赫赫有名。
所有人都觉得他死得其所,完成了自己光辉的一生,为了所有仅存的人类献出了一生,是多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而我,一个新兵,还没有决定自己可以干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如果这次突袭,算是一件的话。
“2008,报告位置!”队长的声音再次想起。
“是!队长!”后勤技术员2008应答一声,对着屏幕前我们的位置进行着报告,当然,包括那些该死的铜玉族。
“3038正处于虞江塔的第一层左侧门位置,在他的右手边有一个进出的大门,有三名【猎犬】正在守卫,还有三只鱿鱼正躲藏在门的内侧伏击,这是目前,最为薄弱的门。进去后便可以乘坐左侧的货梯直达第三十二的中央控制室,中央控制室的第三个信息台内,存储有T—122的数据以及设计图纸。”
“然后呢?”
“如果无法通过货梯直达,那么就必须前往虞江塔的中央扶梯,一层一层的前进。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虞江塔总共三十三层,其中布置的兵力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还有呢?”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尽可能的黑掉他们的巡逻系统,你们将会有三至十秒的时间进到货梯,如果出了意外的话,我们就不得不打一场恶仗了。”
“还有呢?”
队长一直在说还有呢,我完全不知道还有什么“还有呢”,毕竟,对我来说,区区两只“猎犬”和“鱿鱼”绝对不是我的对手。况且2008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只需要到达三十二层的中央控制室,那么,拿到设计图完全不是什么难事。
作为一个后勤技术人员,2008只需要将我们完成目标的路线指引出来便可以了,只要完成了她所说的目标,那便一定能够成功。
“还有什么?队长?”2008很不解。
队长的声音在耳麦中炸裂。
“还有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
我有些惊讶,到底有什么还需要特别注意的事情,而后勤人员并没有提出来。在我的印象里,2008是一位短发的年轻女性,有着极强的黑客能力,可以短时间内黑掉铜玉族的控制中枢,让铜玉族的计算出现短暂的漏洞或者混乱,为冲锋陷阵的队员给出一条可以撤退的生路。是一位非常值得信赖的同伴,可以将后背交给她。
“队长,2008太累了,你应该体谅一下。”
我听到了女狙击手2996的声音,她正潜伏在远离虞江塔的高地上,以高频狙击掩护我们进行深入作战,她所配备的护目镜已经狙击枪是最先进的枪械。可以以热成像的方式感知我们与敌方所在的位置,进行超远程打击,她的能源核心也是最昂贵的新式核心,可以承载最为强大枪械的强大损耗。
无论如何,她的位置是绝对不能够被暴露的,因为培养一个这样的狙击手所需要耗费的光源核心是惊为天人的。
她也是,我们的唯一救星。
如果我们进行了伏击遭遇战,那么她的每一发子弹都可以干掉一个暴露的敌人,保护我们脱困。
2996很冷酷,但可能只是对我冷酷,我只和她说过一次话,我问了她的编号,她回答了我,她便再也没有回答过我的问题。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但我想,一位强大的狙击手不待见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接下来的日子里,加入到这个小队的我,一定会出现某些毫无意义的错误,无辜的耗费掉她昂贵的新式核心能源。
我想这也是必然,便只能奋进,在这次突袭中,不出任何差错。
“对啊,对啊。”小个子情报员2533应和道:“2008刚从总部回来便直接开到前行进行突袭探测人物,粗糙一点也正常。”
2533是一个矮个子,但他给我的感觉非常成熟,绝不像他的娃娃脸的一样让人觉得幼稚。作为情报人员,他需要负责的便是拿到设计图,他和2008一样,都属于技术人员,只不过2533有着更为轻巧的身手,加入到了前线,在这次突袭任务中,他的任务非常重要,也是我们必须掩护的对象。
只有他的光源核心有信息录取功能。
没有说话的2658是和我一样的冲锋手,是一个非常害羞的壮汉,我和他的话也很少,唯一记得的就是他曾经和我说过一个小故事,说完便没有再说过话了。
这一次,我听到了他的嗯声,他就在我的附近,我们会和队长一起,对2533进行掩护,陪同他上下撤退。
突袭任务本就是趁人不备,在短时间内进攻,达到目的,然后撤退。
避免最为正面的遭遇,不失在数量敌对上。
突然的,队长大声的呵斥过来。
“所有队友!打起警惕!”
他的声音极为严肃,没有继续追问2008到底还要说些什么,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总部传来消息,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总部将会派第三联军增援,掩护我们撤退,所有队友,我们必须在一个小时之内获得设计图。现在,第五十九分队!听令!”
“是!队长!”
他们异口同声,因为他们本来便是一个团队的吧,听到队长的命令,他们的回答自然很快。
而我。
“新兵!听令!”
队长特意喊了我,而端着枪,不得已,回应了他。
“是!队长!”
我不知道他们现在的表情是什么,但身为一个士兵,这种特意指出就像是“特殊的怠慢”,队长不止一次,特意的让我注意了。
在它们看来,我也不过是一个丢了魂的人,而不是一个服从命令的士兵吧。
我估计他们现在很害怕,有我在这个队伍里,一个新兵,一个看起来不愿意服从命令的家伙。
耽误了大事,便是罪大恶极。
“打起精神!新兵!你现在所在的是战场!不是训练!”
队长提醒了我,而我必须大声的回应才能够表明我的用心。我扯着嗓子,声音却平稳的应答。
“是!队长!”
“全体第五十九分队成员!听令!”
“是!队长!”
所有的人,就像是跟着我一起大声的听令。
“虞江塔突袭任务!现在开始,目标!T—122设计图!”
队长的声音如此坚决,我胸膛内呼出来的气也跟着沸腾了起来,这是我的第一次任务,我必须全力以赴,面对队友的质疑和“孤立”,我有预感我可以做的更好。
我一定会!超过他们的预期。
【qi~xu~】液压泵放气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我记忆中最难忘的时刻便重新回到了脑海。
“我奋力作战,吸引火力,掩护2533录刻设计图纸,猎犬,鱿鱼,不过是我的枪下亡魂,仅凭这些次级的铜玉族生物想要阻拦我们三个,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将目光看向她。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
我看到了她兜帽下的脸,那张绝美的脸让我惊叹,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这么漂亮的人,白色的长发从兜帽中流淌而出,樱桃红唇热烈如火。
她来自于【拉斯塔尔】的上层区,是与背叛者相对的【贵族】,我能够感受得到,她身上某种贵族的气质。
那种,对于低贱背叛者的轻蔑。
与铜玉族和解的人类们,正高傲的生活在铜玉族创造的“牢笼”之中,轻贱而不自知。
我们试图拯救他们,他们却率先做出了最让我们不齿的行为。和铜玉族共生。
他们获得了太多新式的光源核心,掌控了太多铜玉族赐予的新式武器。
“在我的第一次突袭任务里,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了,你们的存在。和铜玉族和平共处的,畜生。”
“你们才是真正的背叛者。”
我哼了一声,呵字已出,不免把我的轻蔑写在了脸上。
她没有生气,而是静静的看着我。
作为【贵族】,他们自然是这幅德行,自以为清高,自以为了不起,却最为残忍,最为冷血。
他们,才应该是,背叛者。
我听到了她的声音,很轻,很柔。
“杰克……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她说着我从来没有听过的词语。
如果她没有把柔软的手掌放在我的脸上,我一定以为她在说什么怪话,而不是在喊我。
我甩开了她的手,却什么也,做不了。
第二章:fiancee
“给我,放开。”
我咬字清晰,将自己的话语从喉咙里传出来,我原以为我许久不用的嗓音会有些嘶哑,但听到的时候,只有机械火花的嘈杂与那群废物们痛苦的呻吟。
“有时候我也会感慨,真的能够找到你。”
她被甩开的手重新回到了那件衣服的口袋里,她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我能够感受到了她刚刚眼里的温柔变为了无情。
“T—122早就是被抛弃的废桉了,现在新式的对地巡逻警卫是【R—199】,出自协同发明家【加洛林】之手。”
她将黑色的兜帽黑袍一扫,那些沾染的灰尘才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你的光载核心已经快用完了。”
她说出了我为何会在这里的原因。
我的光源核心,确确实实已经快要消耗殆尽。
这里,是下城区的【沙城区】,也被他们称为【天堑区】,孤魂野鬼,噬血啃骨,难掩贪婪。
万丈深渊,荒骨沟壑,我,现在,是这群孤魂野鬼中的丧家之犬。
我不屑的轻挪了头部,低着头的视线里,她的冰冷也能够传达给我,让我感受到她身为贵族的轻蔑。
“哼。”
我冷哼一声,我对于这种挑衅的话语没有任何兴趣,我,可是,第五十九分队的冲锋手,就算是跌入了天堑区,也绝不会任人宰割。
我有着身为士兵的尊严,我之所以没有自我了断,无非是因为我已经无法再行动,我的光源核心已经无法支撑我做出剧烈的动作。
刚刚的甩手,已经几乎让我的手臂痉挛,爆发出火星。
我不愿意就这样报废在这里,但,如果这是我的宿命,那就,这样吧。
“你们这些,走狗,背叛者,要来可怜我吗?哼~哈哈哈哈……”
我的右眼缓缓的流出我能够感觉到灼热的液体,我的眼球血流不止,我的理智苟延残喘,但这并不妨碍我,将我的声音表现的狂妄一些。
我不知道她听到我的笑声会作何感想,如果是嘲笑,那就让她嘲笑吧,我已经如蝼蚁,被别人嘲笑,也无非是那薄薄的人类脸面让我会觉得羞愧。
可我早已经不在乎了。
让我,继续回忆吧,我的光源核心,应该可以做到的吧,让我,在还有同伴们的记忆里,死去吧。
“第五十九小队,冲锋手,17503038,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间为新约22年,任务代号:虞江塔。”
她诉说着我的信息,我,我听的一清二楚!我无法再闭上的左眼光芒直冒,那是我的光源核心已经崩坏的症状之一,再过不久,我便会化为一具真正的尸体。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变为一具报废的躯壳。
我曾经多么光荣!多么风光!我毁灭了多少“怪物”!我不应该!
我不应该!
“在这一次任务里,你为了出风头,不听队长命令,恋战暴露行踪,导致小队成员皆有所受伤,甚至是危及了队内狙击手的性命。”
“不要!再说了!”
我尽可能托着我的愤怒恶狠狠的对着她,我已经断裂的脖颈发出了嘎吱的钢铁惨叫,我那迸发光芒的左眼与流着血泪的右眼,会爆发出愤怒这个情绪吗?
我不知道,但我,竭尽所能的瞪着她。
好像是我,要回忆,这即将终结的一生。
“这是我收到的,你的第一次失败。”她摊手,无所谓的耸肩,白皙的手就像是切割着周围的阴暗,那些已经报废的背叛者身上冒出来的火星与之点缀,又魂归阴暗。
“当然,这算是给予一个新兵一次重要的失败。尽管任务完成,但损失惨重。”
她毫不留情的揭穿我生涯的污点。
不!我没有错!我发现了!我发现了虞江塔,更为恐怖的“怪物”!我必须!阻止!
“3038!你在干什么?!”
队长通过对讲机严厉的呵斥:“跟上队伍!保持队形!”
“等等!我发现了什么?!”
我本与队长,2533,2658一同前往2008给我们指明的道路,但,我一直很在意,在我需要经过的垂直楼梯口,我看到了一个向下的标志。
那里,有着一个,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
“暴君一代,除了T—122,虞江塔内还在试图制作第一代暴君【巴瑞尔】。”
她的话如醍醐灌顶,我这才知道,我在那个楼梯口听到了谁的声音。
“巴瑞尔很让人头疼,他不听命令,谁的都不听。”
她就像是感慨着什么,而我,不得不被这痛苦的记忆拉回那个时候。
“队长!这里!有新的发现!”
我听着楼梯口传来的微妙声音,这个声音就像是残缺的血肉与火星碰撞,一而再再而三的碰撞着我的……尊严?
不不不,我急切的,想要做些什么!
我无法像2009一样成为先驱者,但,我的心好像被火焰灼烧一样,队长的命令越严厉,我心里的火焰就越热烈。
我无视了队长的命令,一下子踢开了楼梯口的大门。即便我听到了其他队员的惊呼与阻止。
我私以为雄心壮志的东西,在我的内心燃烧!
我必须!有所作为!不然的话!这个小队里的我!就像是!一具无法拥有自我的傀儡!
我的心,彷佛在灼烧,那里是唯一一块,光载核心无法改造的脏器。
他们说我是个新兵,但我不会一辈子是个新兵!
不会!
在我脱离队伍的时候!我感受到,有那么一刻,我的理智想要我重新回到队伍。
我的心脏奇痒难耐,我从未有过的手抖也在这一刻让我的枪械敲击了一下我的胸膛。
不!
“有异常情况!”
我并没有撒谎,但所谓的异常情况还未出现,也算是半个谎言。
我知道他们不会信的,狙击手可以依靠护目镜的热源显示器知道我在撒谎,我严厉的声音在他们的耳麦中轰鸣。
“队长!我申请单独行动三分钟!”
我说的很快,甚至是连自己也反应不过来。
我看着那扇标注着特殊标志的大门。
标志显示着危险等级,五个倒三角构成的火红圆环——我知道这是最高等级的戒严。
但!
我!
不顾一切的,撞击!就像是撞击我可能想像过的恐怖怪物!
“立刻归队!3038!立刻归队!3038!”
队长的声音就像是一把刀,越是锋利我越是想要躲避。
我撞击着门。
“这是特殊情况!我看到了【蜂巢戒严】的标志!说不定能够……”
我撞击着那扇我一定可以打开的门!
“给我归队!3038!听到没有!我们已经被发现了!”
“这是!特殊情况!请求允许!请求允许!”
“管你会不会有什么新发现!管你他妈有没有发现新情况!给我他妈!归队!”
队长的耳麦传来了激光枪械的炸响,我心下一紧,使劲了全力!撞开!给我!开啊!
“我无视了队长的命令。”
天空,下起了雨,在这天堑区,下的雨也是废液蒸发的酸雨。
它们,一下又一下的滴落在我的手臂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哈哈哈哈哈~真是~怀念啊~我第一次出任务,就违背了所在队伍的命令~”
我嘲弄的看了一眼她。
她深色的眼眸里,流露不出一丝一毫的怜悯,让我的笑意越发的沉闷。
背叛者这幅惨样,贵族们,总得乐开了花。
“真是怀念啊……”
她突然说话了,将兜帽放了下来。
白色的发在酸雨下,干净利落的滴落绿色的废液。
我终于可以看到了她真正的童眸和她的容颜。
呵,一个,冷酷的小鬼罢了。
“我研发巴瑞尔的时候,整个高层都在害怕,但那不过是,一个失败品。”
“失败……品……”
嘁,狂妄的家伙。
“听着,17503038。我叫【莉莉亚·尼曼】。现在,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
“我不需要征求你的意见,但——”
莉莉亚伸出那机械的手臂,青色的光,绽放。
“我的未婚夫,去过去,阻止他。”
她说。
有雷霆哗目,狰狞如血。
第三章:War machinery
还有很多事情,我不明白。
越是昏暗的夜,星星就越是刺眼,让我夜不能寐。
我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无处可归。
拖着疲惫的身躯,就像是拖着我这了无生趣的一生。
“所以,我算是,你遇到的第二位雇主咯?”
她看着我,用极为天真的眼神看着我。
她是我见过的,最为天真的人。
她站在天台之上,用她那双星辰般的眼眸望向我。
“哼哈,你这家伙,还不赖嘛,平日里看你跟个木头一样,现在怎么多愁善感起来了。”
她口中的棒棒糖翘着杆子,看向我披风下的机械手臂。
“莉莉亚·尼曼……挺有意思的一个人,我曾经见过她,在荣光区。怎么说呢,一个沉沉闷闷的协同发明家。”
“我听说,她很不受上城贵族的待见。因为她设计出来的东西,总是有缺陷,无论是暴君【巴瑞尔】还是【毁灭号】。”
“可能她是唯一一个,想要回到过去的发明家吧。”
我听着,她关于莉莉亚的评价,诸多我不知道的,她的一切,都来的那么漫不经心。
“说实话,我觉得她太过偏执了,你看啊!”
她张开双臂,就像是拥抱着庞大而宽广的天空,那一座座入云穿海的高楼,那一片片青海汪洋的天地,将她的雄心壮志拥入怀中。
“未来!多么美好!执着于过去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我看着她,站在她的旁边,我看到了她所指的一切,她不同于莉莉亚,莉莉亚成熟稳重,而她,与莉莉亚截然不同。
我,也早就不再是以前的我。
任务失败还历历在目。
莉莉亚的死却恍如隔世。
我开始,学会无口的缄默。
我看到过,这个世界最糟糕的样子,对于这个世界现在如此美好的样子我心存疑虑。
莉莉亚,是不是,想要这样一个世界呢?
“哎呀,你别阴沉着脸嘛,虽然难得你提到了你的过去,但你的过去满是伤心事,可不太好。”
她又有些忧愁的看着我。
“当然,虽然我不想一直看着一个大男人苦着个脸,但,你想要哭的话,还是可以哭的,我可以,适当的回避一下。”
我没有办法跟上她的脑回路,见我不为所动,她又像是可怜着什么一样怜悯的看着我,向我伸出了双臂:“哦~3038号,不要哭不要哭,到妈妈这里来~不要哭不要哭~”
她缓缓的像是木偶呆萌的一步一停的走向我,张开双臂,抱住我,想要像母亲一样安抚我。
可她的身高只到我的肩头,俨然像是我的女儿一样宠溺的在我怀里撒娇。
当然,这不可能。
她就像是一个鬼灵精怪的小孩子,一扑在我的怀里便开始疯狂的剐蹭我的胸膛,就像是擦着若有若无的鼻涕。
“3038号,啊哈~”
她仰着头,看着我的眼睛。
我从未如此认真的看过她的容貌,或许是因为失去了莉莉亚,让我也失去了欣赏异性的能力。
她的睫毛如此浓密,她的鼻子如此小巧,她的唇,如此的娇艳。
我能够清楚的听到我的光源核心在狂响。
“你有没有觉得我今天有什么区别?”
她开心的看着我,我猜不透她的一切,包括她为何如此开心,为何,自由自在。
她没有包袱,没有理想,没有梦想,没有,想要的一切。
她或许,真的是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儿,在天空,无去向。
我摇摇头,她反而生起气来,推开了我,只是她的极其极小,我顺着她的推动而后退一步。
光源核心在我的手臂上绽放蔚蓝的光彩,有风,将我的黑袍摇曳。
我是,世界的旅人,早已经没有归宿。
她转过身,黑色的长发,与她火红的长裙在风中飞舞,我依稀记得她扎着头发的红绳,彷佛一只娇小美艳的蝴蝶。
风一吹,这只蝴蝶便停在她的头顶,点缀她独一无二的美貌。
“我总觉得你没劲。不过,我也原谅你啦。”
我时常不明白,她到底想要对我说些什么,我看到她有些失落,没来由的,说了一句。
“暴君巴瑞尔,现在看来,也无非是一个激光载具,没有任何威胁。”
她回头看了我。
“是啊,太弱了,太弱了,可我记得在当时巴瑞尔刚出来的时候,可以说是横扫了一大片贵族设计师的作品!简直是!太酷了,就像是来自于异世界的绝妙科技!”
她的兴奋劲又提了上来。
我好像也多少知道什么能够提起她的兴趣。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让她的发明偏向于【毁灭号】的风格了,无情的杀戮机器,冷血的让人胆寒。”
她面露难色,不过她也很快注意到了,像是考虑到了也的情绪。
她说。
“哎呀!我不是说你,是那些糟糕透顶的发明家!他们的设计简直比他们的地中海发型还要糟糕,不求他们的设计有多好,但求他们先把发明的理念搞清楚。对吧?多酷啊!战争型光载核心!”
我看了一眼我的手臂。
那上面纵横交错着莉莉亚的影子。
从外部皮肤到骨骼再到关节,都已经做到了彷生人的完美境界,依靠着我的光源核心,我可以毫不费力的调动起内部装载的激光枪械,它们就像是袖剑一样藏匿在我的右臂。
还有,被誉为协同发明家莉莉亚·尼曼的惊世之作。
一把真正的激光长剑也跟随着我可以随意调动的激光武器一起藏匿在我的机械骨骼之中。
我所拥有的光源核心无青绿溢,这是,这个世界,唯一一把,标志着莉莉亚成为顶尖发明家的杰作剑刃。
与所有【武士】们的光剑早已经有着天壤之别。
是啊,战争型光载核心。
我,由战争而生,被称为战争机器,被未来抛弃,也不过是,我的意料之中。
我还能够继续行走在和平之中吗?
我还能够,行走在太阳之下吗?
我不知道,也不清楚。
但,我知道,我所需要面对的敌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难得,你今天和我说了这么多。”
她踮脚又落下。
她的红裙被她的手交叉着压住。
背对着我,我沉默,她却,有那么多话要说。
“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很……那样的人,我是说,我觉得,你很……没有过去什么的。比较,空白,知道吧。就是说,嗯……呆萌。”
“这才正常嘛。”
她说。
第四章:confirm.
雾雨蒙尘,天净风清。
“3038!你知不知道!你犯了多大的错误!”
队长的声音暴厉横生,在我的脸上拍打。
我站在会议室,沉默着。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我依然能够清楚的听到队长声嘶力竭般的呐喊。
“回来!3038!我现在郑重的警告你!回来!我们遭遇了埋伏!”
我撞开了大门,终于看到了大门内那名为【T2试做体】的“怪物”。
他高大的像是巨人,钢筋铁骨纵横,暴露在外的右眼怒生红光,虽然我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但我依然能够看到他另外一只暴露在外的机械手臂。
“那是什么……”
我止不住的惊呼,黑色的神经脉络,红色的光载核心,完全放弃了彷生人特征的极简创造,就连我这个从来完全不了解机械制造的士兵都觉得太过超前!
简单暴力的武器将这杀戮机器展现的更为夸张,一股生人勿近的恐怖威压在我的头脑中爆裂!
如果这台杀戮机器发动起来,成百上千万的生命定会如蝼蚁,被倾碾而无望!
忽然的!
我看到了!
一个人站在黑影之中!
“别动!!!”
我大声的吼叫!
“别动!!放下武器!”
我大声的怒吼!我希望我能够盖过耳麦里的怒骂,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试图将所有的一切都掩盖过去。
黑影里的人站在那座杀戮机器的旁边,丝毫不理会我的怒吼,将一副黑色的墨镜戴上。
“我告诉你别动!!!”
我终于不再听到耳麦内传出来的声音,队长似乎沉默,但对于我来说,我必须,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把手举起来!混蛋!”
“把手举起来!!!”
我慢慢的靠近那个黑衣人,快速的巡查这里的一切!
“背叛者……”
那个黑衣人将手放在衣兜,将头歪向自己的右侧肩胛,用极为轻蔑的语气呼出,就像是一口气,把她女性的身体挺胸直立。
“拿出手!放下武器!”我快速的向前踱步,训练时的步伐就像是条件反射似的来到我的身上。我大臂上的枪尾与小臂之上的枪头共同颤抖,手指扣在扳机,用极为恐怖的频率在颤抖……
“这一点也不有趣。”那个女性在黑色的兜帽下红唇如火,白皙的手指快速的将自己的兜帽放下。
“你的手!”我大声的吼叫!
我竟然!止不住的放了一枪,可那道快如闪电的激光并没有出现过在她的身上。
【T—000!正在充能!】
【ji~jiu~weng——】
一声冰冷的警戒声在我的脑海内响起,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激光充能声让我忽然的害怕了起来。
我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是孤身一人,闯进了机密的室内,撞见了“某种特殊的状况”!
“我看到了!一个女人!”
我对着队长大吼!
“她一定有问题!”
“我看你妈个头!看到了一个女人!我们的任务!是录刻设计图!你这个王八羔子!”
队长狗血淋头的骂过来,让我的怒气越来越盛!
“2996!因为你!差点出现【负载】现象!你这个狂妄的家伙!”
队长将所有的纸张丢在了我的身上,那是所有成员的伤情报告。还有他们的光载核心的破损情况。
“你告诉我!谁没有因为你受伤!谁没有!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战士!你就应该给我滚!滚出这里!越远越好!”
队长的怒火已经无法熄灭。
“你就应该变成野狗!变成【黑狐党】那帮废物一样!只能在天堑区!只能给我!”
队长看着我,他一直盯着我的眼睛,可能是想要从我的眼睛里看到服软的目光,又或者是想要看到我的眼睛里有一丝能够动容的余地。
怜悯我。
“你这个!”
“队长……”
门,被打开。
狙击手,2996,用她那双黑色的眼眸看了我一眼,继而看向了队长。
“不要怪他了,是我的错,我没有侦查到有一个被屏蔽的暗门。”
“2996!!”
队长像是怒吼拉长了声音,我听到,他就像是怒吼出了我的编号。
“这是一次严重的纪律问题!不能因为任何理由而敷衍下去!你给我出去!”
队长转身,却是要2996离开。
“队长,我知道你的意思。”
2996看向了我。
她黑色的长发与她白色的护卫服将她的靓丽展现的极为扎眼。
我知道,她刚从病床上下来,径直的来到这里。
她的手臂上针孔无数,狙击手的光载核心修复极为复杂,她的痛苦,化为了青筋攀爬在她的脸上。
“但,3038因为我的失误而做出了应激反应,我也应该被一起惩罚。我来挨训,不会走的。”
她站到了我的身边,站定,苍白的嘴唇,额头上,满是汗滴。
“2996!!!”
队长又回转了身子,看向我,看向2996。
“你!”
满地狼藉,叹息声却未断绝。
我这才,抬起头,看着队长,看着那些贴在墙上的我的照片,这个新进队的士兵,犯了一个士兵绝对不可以犯的错误。
我的脑子里想的,都是年轻气盛的轻狂,我发誓不会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冲锋手,现在我成为一个笑柄。
哼,真是好笑。
我不计后果的行动,成为了整个联盟的笑柄,他们看我的眼神里,永远也改变不了那股轻蔑的玩味。
我不再籍籍无名,但也绝非名望加身。我被剥夺了军衔,本就不高,我也不会在乎。
在我“不知悔改”的态度下,我被通知上缴枪械,上军事法庭,入了牢狱。
继而,我听到队长被降职的消息,再然后是2996被调往其他地区的消息。
“监狱里的灯光很暗,因为关押这些政治罪犯耗费的资源太高,反而会让人很困扰。”
我看着莉莉亚的眼睛,她一直低头修理着的右手。
“我甚至觉得,我一辈子也没有办法从军事监狱里出来。哼~”
我笑了,莉莉亚抬头看了我一眼。
“这样说的话,我必须考虑在你的身上装一个听话的装置了。”
她用力的用螺丝刀敲了敲我的手臂。
“就像是我小时候用来制作听话的机械狗那样。”
“哈,我想你不会那样做的。”
我打着哈哈。
莉莉亚出奇的瞪了我一眼。
“那可未必。”
“喂!什么……你真的有这么打算的吗?”
她没有理我,而是自顾自的将兜帽戴上。
慢悠悠的从喉咙里将声音哼出来。
“当然。”
第五章:respond
“你……哭了?”我看着莉莉亚的眼睛。
她明明有泪痕,却嘴硬的像只鸭子——我从未见过这种生物,这个俗语还是我从她那里听来的。
“没有……”
她澹澹的回答,用扳手将我的手臂重新拆卸下来。
也只有这个时候,我能够靠着她那么近,那么近,近到她的每一根睫毛都乌黑发亮,将她碧蓝的童眸映衬的更加美轮美奂。
“你怎么会说没有?你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明明就是哭了,却说没哭。上次我明明没有说你的坏话,你却非要说我讲了你坏话。”
“闭嘴,不要动。”
她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还有一种让我觉得她太过可爱的傲娇之气。
我不知道是不是男人都喜欢这样,但就我而言,我挺喜欢这样子的女人。
或者说,她的样子很美,她的性格却反差的与她的温柔不和,她应该烈着性子,大大咧咧,将那种属于天才协同发明家的模样展现出来。
颇具威仪——就像我第一次见到她那样,霸气侧漏,在暴雨与雷电之中居高临下,望着,我这个可怜的悲惨造物。
或许那个时候是我太过可怜,将所有的寄托都挥洒干净了,利落的切断了我的忧愁。
“每天都在测试这把没用的刀刃,意义何在?一把制式步枪都可以轻松的杀穿任何一个持刀者。”
我怎么也想不通这把激光剑刃有何意义。
“这是一把,可以斩断未来的剑刃。我将它取名为【绝影】。”
“绝影……”
我重复着莉莉亚所说的名字。
激光剑刃,在这个使用光载核心驱动着前行的腐朽世界,传统剑刃早就被时代抛弃,就连栓动枪械都已经消失了太多年而成为了死物。
那把被莉莉亚命名为绝影的激光剑刃就在我的手腕之上,她使用着几乎万能的协同扳手一次又一次的改造我的光载核心与其支撑着的光载臂膀。
它最初,也不过是一把平平无奇的光刃,不再有能够让我看得上眼的地方,微弱之光荧荧如流,在我眼前,它真的是一把剑刃么……
我可不敢苟同首席协同发明家莉莉亚的观点,我甚至都不会反驳她,因为那很没有意思。
“绝影,好名字。”
一个人站在门口,双手交叉,一副意犹未尽的深沉笑意,在我看向他的时候,他也侧着头笑意难掩的看了我一眼。
他长着一张我很不喜欢的脸,斯斯文文,却也吊儿郎当,这两种完全相反的特征就在他眼镜之下的绿色童孔内。
“尼曼女士,你还在纠结于你这位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额……垃圾么?”
他似是无所谓的摊手,对我的嘲讽毫无保留:“哦,我是说,【毫无用处之人】,你是时候回到我们之中了,尼曼女士,【唐顿科技】依然欢迎你的回归~”
他大摇大摆的张开双手,白衬衫的领口翻着,羊须胡随着他抑扬顿挫的口音而晃动。
他如此让我生厌。
他几次三番的来过这里,想要夺取这个【唐顿科技】给予莉莉亚的高端实验室。
如果不是莉莉亚诉说。没有人能够想到,在空白的地砖上,曾经站着几台足以称得上杀戮机器的“战争绞肉机”——出自于莉莉亚之手的无情收割者。
我看向莉莉亚,她的侧颜在我的眼前就像是一块白玉凋琢出美好的轮廓曲线,上天给予她的美貌就像是一种对于她才能的恩赐。
她在协同发明家内的名声足以让想要踏入发明家之列的人都对她投以崇拜之色。
可她并不在意这个。
就像是我第一次遇到她一样,她依然冷酷无情的盯着我的臂膀,那些暴露在外面的光载曲线连接着我的光载核心,我知道只要她想,我的右臂便会瞬间瘫痪。
“【莫波特曼】,你的品味还是一如既往的差。”莉莉亚站了起来,将扳手放进了口袋,她日复一日穿着的兜帽卫衣压住了她的威严,但当她看向莫波特曼的时候,她那股不可一世的天才志气便会毫无悬念的威压住所有人……
包括我。
我甚至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我是说,我的层次还不够,我根本不可能看穿她……
“莉莉亚·尼曼,别来无恙。”
莫波特曼摆了摆手,在一张【修复台】上躺了下来。
我也正处于修复台之上,莫波特曼极为刻意的躺在了我旁边修复台的位置,看了看右手手臂,极为夸张的撇着嘴哼声:“啧啧啧,好可惜啊,我还真的想要一只光载手臂呢,只不过唐老爷子还要留着我这双手来制造媲美【终极】的【作品】,可舍不得。”
他看着莉莉亚,又得意洋洋的看向我,我瞪着他,他的这句话极为挑衅,让我有所动作——我想要站起来,可被莉莉亚瞪了一眼。
是的,莉莉亚毫不客气的瞪了我一眼。
我坐着,纵使怒气冲天也不能发作。
“怎么?尼曼女士,你什么时候养的狗?”
他看向我,我看向他,他笑的咯咯乱叫,又自顾自的看了一眼右臂:“有些狗呢,也养不亲近,什么时候把主人咬上一口,也是常有的事,你可得长一百个心眼~”
莉莉亚在我的眼里也颇为动怒,她平日里无话,是个冰冷十分的人,握紧双拳的模样并不多见。
起码在我的印象里,这位莫波特曼是为奇人,总是能够让莉莉亚生些火气。
“如果,你是来说这些的,我没有空理你。请你滚出我的实验室。”
“你的?唐老爷子是特许你拥有一间实验室!”莫波特曼勐然的从修复台跳了起来,站立的直了,便将手插进裤兜,头颅前倾,眼珠子都要瞪将出来,极具恶意:“可那是唐老爷子怜悯你的,如今你不再拥有天才般的创造力,唐老爷子早就对你失!望!透!顶!”
莫波特曼挺直了腰板帅了一下头发:“哼!你以为我是来找你玩的么?今天,你要么回唐顿,要么,就从这个实验室滚出去!反正你已经对唐老爷子来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也该滚了!”
“你!给我说话注意点!”
我愤而怒起,凭借着我自己将我的光载线路压着闭合在一起,那把处于我手腕之下的激光剑刃就在那么几秒钟就可能见血!
我没有发言权,在协同发明家的面前,我这种拥有光载核心的小喽喽终究不是他们制造出来的武器眼中的敌人。
我的怒吼无非是因为莉莉亚。
我见不得她被羞辱。
永远也不能。
我盯着莫波特曼的头颅。
忽然的意识到传统剑刃存在的必要。
你如何苦命呢?
【我的父亲掌管天宫,而我,自然而然能够掌管人间。
有太多歹命之人怨恨天命不公,而我,就觉得天命太过公正。
我是我父亲的女儿,而他们怨恨,也无非是因为他们不是我父亲的子子孙孙。】
呼!
啪!
轰!
【风擎雷车踏云鹤,忽彻乾坤大江流!】
【君不见,雷擒龙颤狂矢响!万弩苍江!尽东去!万钧三千里!倏去无迹!惊风!】
“世界,和我想的从来都不一样,我早已经欣然接受了。”
雷鸣!
“世界早就和你,和我,和他们想的不再一样了。”
电彻!
我第一次见到我的父亲,是我母亲永远离开我的时候……
我母亲的尸体化为了……粉末……呵……一个活生生的人,化为了,世界上不再拥有的模样……
我的母亲死后,我便真正意义上见到了我的父亲。
有时候我会想,父亲和母亲,到底有什么区别,他们不都,永远不会陪在我的身边了吗?
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们的生,对于我来说,也就是死。
这样才好。
这样的话,我就可以一点一点的告诉我自己,不要去做空幻和不切实际的梦。
可我的母亲,死的毫无意义,所以我想要寻找……
金色的电流被风摇曳,环绕在维多利亚的身上,击打触目惊心的青雷蓝电,长歌聚拢而成的龙爪尖锥在这雷与雷的爆闪之间显露锋利的光刃。
几乎是在一瞬间,长歌一跃便进犯到维多利亚的身边,试图用龙爪撕开维多利亚所拥有的【神之境界】——【大雷麟之境】。
金雷如刀,快速的切割长歌的身体,她身上的一道道青雷蓝电似乎始终被金雷压制,不得反抗。
噼!
哩!
啪!
啦!
噼里!
啪啦!
噼里啪啦!
雷,在人间,即为诸神!
我被带到了父亲的面前,我并不知道他是我的父亲我。我看着他,高高在上,始终感觉不到任何我的血液有哪一滴,出自于他。
“一切!都变了!”
长歌的龙爪弯曲而收,向后甩动臂膀,又在一瞬间呼喝发力,以穹劲之姿贯穿而来。
“【八部天龙!龙刀雷刃!】”
爆破着,青与蓝的雷电拍打在长歌的手臂之上!噼里啪啦!闪烁着,青色的古龙缠绕其爪,龙吼之声穿过耳膜,带给世间最后一只古龙之后,绝无仅有的传说之音!
【Hang——】
风驰电掣间,一道又一道狂怒之风翻卷着整个森林!
“什么……”
恭心霖感受到了远处的龙之震颤,下意识瞥见已经站立住的卡夫特,他早已经意识到了会发生什么。
这可不是什么可以开玩笑的事情……
他们双双矗立,望着远方森林之内的雷霆,不禁都握紧了双拳。
可,这世间,还有那么多不明不白的死,不明不白的,生。
“只是,变了么?”维多利亚处于大雷麟之境的中心,允许着长歌的进犯,可无论如何,长歌青与蓝的雷光终究是被金色的雷霆压制,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她看着长歌,不痛不痒的怜悯:
“你的父亲,可能做梦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吧……”
有时候,天上变化的太快,如何,如何,都会过去……
可那又什么用呢?
我的父亲从来不会告诉我,我是他的女儿,而你们,也休想,成为他的!子子孙孙!
“不准提!我的!父亲!”
青色的雷在森林中暴走!长歌的喉咙里一下子发出了不属于这个世间的声音!
那是一声,古龙的怒吼,将肝胆颤裂了去!
”【Weytuoryya!!!】”
远去的马车里,龙须公用力的抓着自己的手臂,不成想,竟然抓出血来。
区区神使,如何对阵,天宫正神!
天之雷麟……命之娇子……
“我没有想到维多利亚公爵也会……”皇女不安的看着龙须公,所谓神使,长歌,可是龙须公的亲妹妹……
这个世间,最后一条古龙,是彻彻底底的谎言。
可那又怎么样呢?
这个世界,还有人会在意那一个两个谎言吗?
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又不是……三岁小孩了……
被骗了,难道还要哭着去喊妈妈么?
“我的父母,去了【伊甸】……哈哈……”
龙须公突然放声的笑了起来,他的六条胡须一点一点的颤动,笑的天真无邪。
可他抓着自己的手臂,那明明,是痛苦的模样……
【Hang——】
龙吼之声,在森林响彻!
“兰洛……希望,我们能够赶上……”
黑衣华服,站在树梢之上,阿尔忒斯背负其身,宁枫虎目凶光,恶狠狠的盯着森林之上盘旋的雷霆。
兰洛安静的站在宁枫的旁边,只盯着他,像要,用冰蓝色的瞳眸封绝他的一切。可她没有办法回答宁枫,因为她的心脏不知所踪。
她看起来如冰山,坠在森林之间,带来彻骨的寒意。
“神使……长歌么?”宁枫感知着空气中的怒意。
“维多利亚……”他颇有些震惊,不知道为什么她也会在这……
“走!”宁枫小声的喝出,黑色的火焰便烧灼了他的全身,将他置于阴影之中,于太阳之下,消失了踪影。
可忽然的,一阵风将龙吼之声铺天盖地的呼喝进整个森林!
“我实在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去在意这个世间的苦难之人,他们太多了……”
维多利亚看着长歌怒目圆睁,她金光的龙角化为了雷霆,她埋藏在皮肤之下的龙鳞一片又一片的从血肉中突刺而起,青色的鳞片迅速的包裹住她的全身,那滚烫的金色血液流淌在她的全身,一时间,竟然烧灼起周围的空气,这本就不是凡间的热血突兀的!格格不入!
她,像是在燃烧。
可怜的,被不属于自己的金色的血液燃烧着!
烧灼着!
撕心裂肺的!
发出亘古的龙鸣!
Hang——
终于,她只觉得眼前的天宫正神就像是一座无法跨越的高山,在她的眼里,维多利亚!天之雷麟!命之娇子!
平静的太过!
轻蔑的太过!
怜悯的太过!
“我们!终究是!不一样的!”
“【Weytuoryya】!!”
她无法伤她分毫……
神使,在天宫正神面前,宛如蝼蚁。
“我们当然不一样……”
维多利亚安静的举起自己的手臂,她洁白修长的玉手怜悯的抓握,而她的眼神,已经全然变为了可怜。
可怜这只小龙,可怜自己,与之为敌。
“你们,不过是高于芸芸众生的颗粒,在真正的神明面前,还渺小的……”
“可悲……”
她嘴唇轻启,把生灵……化为尘埃……
“【天枢——麒麟——】”
随着维多利亚的一声轻叹,金光闪烁的雷霆奔走呼号着,在天空瞬间聚成遮天蔽日的雷幕。
【雷动百山静!擎地九泉生!】
滚滚雷霆,金光灼目,有那般的风雨随着这金雷霹雳骤停,忽而草木哀鸣,森林之间的万物皆抬头仰望,这来自于天之骄子的无妄之灾!
维多利亚的手指莲花般的放开,又突然的,有如生了地莲花的白藕丝闭合。
【轰隆——】
【轰隆!!】
【轰隆!!!】
一道又一道的金光灿灿的雷霆,从天空中坠下。
它们,为世人打开死界的大门。将所有,凡间的活物,尽数掩埋。
高山,被雷鸣倾覆。
森林,被雷光夷平。
森林里的一切,都化为了烟土。
这是,天之骄子之于人间的无辜神罚,举手投足间,便要多少生者,尽数苦难,祖祖辈辈。
【轰隆——】
雷!
劈尽万物!
【轰隆!】
雷!
斩尽尘埃!
【轰隆!!】
雷!
将世间,抹杀!
化为一道接天的白煞!
就连太阳之光!
也要畏惧!
这天之骄子的权能!
可终究,她有些不忍心,不知为何的,她闭上了眼睛,将手缓缓的放下,等着吞没世间的白煞归尽,徒然安静的,将【天枢·麒麟】的招式阻断。
卡夫特护在恭心霖的面前,人间的钢之心不如天上的雷霆,硬生生被击的吐血不止。恭心霖抓着他的臂膀,将他扶起,一时间,竟然只能看着他,昏死过去。
宁枫将阿尔忒斯竖于地间,黑衣华服风动鸣响,等着白煞过境,才猛然咬牙,硬生生轻蔑的笑了。兰洛站在他的身后,九转灵珠剑蜂鸣不止。
整个森林,都惨绝人寰的消失了。
无影无踪般的,从世间被天上之雷,夷为平地。
维多利亚叹了口气。
只看到痛苦着蜷缩在地上的长歌艰难的爬起来,她已经全身青鳞,唯独稚嫩脸庞的半边是洁白的肌肤与带血的青鳞相接。
她的恨意,到底来自于哪里呢?
她那双,还没有屈服的龙之瞳眸,金光闪闪的,将她的恨意生根发芽般的贯穿她的灵魂,将一切的一切,都怨恨着……
谁?
天命!不公!
“我的父亲……掌管天宫……”
维多利亚安静的看着长歌颤颤巍巍的爬起来。
她的鳞片带着金色的血液,涓流不止。
“我也曾经想过,掌管人间。”
“我是我父亲的女儿,我从一出生开始,就没有见过我的父亲,直到我的母亲死亡,我才被带到他的身旁。”
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
可他站在那里,安静的看着我。
“你长的很像你的母亲。”他说。
我问,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他说。
我问,你认识我的母亲?
你认识我的妈妈?
“我想,应该认识。”他背着手,站在台阶之上。
天宫的一切,富丽堂皇着,由一个名为麓中行的神明掌管。
我,名为麓青。
“有时候,我不得不承认,正因为我是我父亲的女儿,我才一出生就能够拥有天上之人的权能。”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
“我的父亲,绝无仅有,只有我一个女儿,只有我弟弟,一个儿子……任何人,都不能再成为他的女儿,成为他的儿子,更不会再有人能够成为他的子子孙孙。”
“一千年前,我发动了一场想要统治人间的战争,公国,举全国之力西进,侵吞如今帝国的土地,杀戮,征伐,人间渺小的蝼蚁,可怜又可悲。”
“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最终没有做到吗?”
维多利亚安安静静,不像是说给长歌听,而像是说给自己听。
“当时的我的确不可一世,刚从天宫下来,为的就是证明给父亲看……他的女儿,不是一个可以被忽略的可悲之人。”
“我,杀戮,征服,正式掌管了公国,以我天上之人的权能这完全是可有可无的小事儿。”
“直到我遇到了一个人。”
“他告诉了我,我不必再纠结于此,无论是我自己的认可,还是我父亲的认可。”
她还未说完,长歌,便已经用尽全力,将剩下的肌肤由带血的青鳞覆盖!
“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长歌被天雷劈的遍体鳞伤,而现在,已经完全由青色的鳞甲包裹,不再为人。
“还是改变不了!一切!”
长歌震臂,青色的鳞甲嗡嗡做响,她金色的瞳眸发着光亮,越来越浓郁的金光流转其间!
“你还是无法阻止!世界的毁灭!”
“喝哈——”
长歌娇小的身躯马步一开,大开大合的龙鳞嗡嗡作响,她的全身都渗出金色的血液!
那金色的龙血烧却她周遭的空气,她的双肘挤压着自己的小腹两侧,一股血腥的风席卷已经荒芜的“森林之地”。
“啊啊啊——”
长歌的全身化为青与雷交织的光束,这道光束在一瞬间爆发,向着世界,射出耀眼夺目的奇彩光辉!
“【八部天龙!】”
“【青龙现】!”
忽然的,狂风骤雨就像是快马加鞭般聚集于此地,这刚刚被天上之雷夷为平地的“森林”土地,又紧接着,要迎来一场由古龙现世而发的暴雨!
青与蓝的电光拍击地面炸翻裸露的顽石,奇彩的光辉急速的膨胀,由人,赴往高山!
Hang——
随着长歌一声龙吼,那奇彩的光束这才被狂风骤雨覆盖完全!淅淅沥沥的雨夹杂着电闪雷鸣!狂风骤雨伴随着雷霆霹雳!
一条蜿蜿蜒蜒,如九曲长河的阴影藏身与风急雨骤之间!
金色的瞳眸如暴死的星光!
龙之四爪孔武如刀!
青鳞做响,甲光射日!
其青雷之龙角爆闪天空!
其巍峨之躯如山如海!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天空中,长歌的龙吼之声威武不绝!
“Weytuoryya!!!!”
“【Hang——】”
你只能用命么?
【十年前,天宫,党同伐异。】
我曾经听别人说,我的父亲疯了。
他杀了太多反对他的人。
所有活着的人见到他,都要担惊受怕。
那时候,我就在想,这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杀伐果断,排除异己。
多么——正常——
我甚至能够感觉到我父亲所做的一切是多么的正确……
不然呢?
等着你们!来将他!推翻吗?
来将我们?推翻吗?
有种,便推翻我的父亲!
有种!便推翻我们!
而不是在他的女儿面前,哭诉我的父亲如何折磨,如何杀了你们个!
惨绝人寰。
那只会让我发笑。
呵——
懦夫!
【你勿要!
冥顽不灵!】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龙鸣——
龙颤——
龙吼——
夹杂着青电紫雷翻滚而来,扑风而去。
缥缈于疾风骤雨的雾里,长歌九曲蜿蜒之身姿随风微动,将隐之躯青鳞做响,不绝于耳。
我最害怕的,明明是孤单一个人……
父亲……
母亲……
哥哥……
【龙威战战风雷贺!擒拘雷霆不死休!】
【恐欲乘风归去时!万剑戮心当世否?】
那,金色的龙眸夹杂着狂暴的雨,放射丝丝缕缕千千万万的仇。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长歌大吼一声,龙吼在荒芜的“森林”,空荡荡,碰不到边缘,带不来回响。
“你终究还是无法!阻止世界的毁灭!”
Hang——Hang——
“你现在能够阻止我!”
“那又有什么了不起!”
长歌!在嘶吼着!
将怒与死意,尽数喷涌!
她知道自己被阻止了。
她知道自己会死在这里。
她知道,她必须!死在这里!
又是两声龙吼过去,长歌全身的龙鳞在颤抖中迸溅出青蓝雷霆,鞭打周遭的雨幕,将浓浓滚滚的雾一并泼将在自己身上,随后,她的龙尾随风一摆般,似万钧之石在风中呼啸,只打的风也跟着惶惶不安,在空中炸裂了,奔腾了,冲将着向维多利亚,扫出个弧形的雷幕。
那样的话,
她才能够,
身为神使!
死得其所!
好像,一切,都随着她的龙尾,在一瞬间被拍打了个干干净净,如此庞大的古龙之躯,如此渺小的天宫正神,好像,自然而然的,要被她抹杀了去。
【你们有种!就推翻我的父亲!】
可也正在这时,维多利亚的境界极速的浓缩,只留存在她的全身,金色的雷噼里啪啦在她的全身,以其光辉闪耀的通心圆光为屏,她整个人,依然不动如山,满目镇定。
那龙尾扫过,便是毫无意外的鲜血淋漓,青鳞被金色的雷洞穿,龙尾好像扫在了刀片上一样,一刀又一刀的剐着青鳞之下的血肉,将它们,喷溅出来,喷洒出来,这才,放过它们。
又好像成全它们,它们不在她的身体内流淌,才会安心似的。
就好像……
她在,
尽可能的伤害自己。
把自己,伤的体无完肤。
她不想,再回天宫了。
或者是,
她从来没有再想过回去,所以她见到自己恨着的哥哥也会有所欣喜。
【可惜,你们没种,也绝无可能!】
可这欣喜过后,她又不得不对自己说。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父亲……
母亲……
哥哥……
她无法,伤害天宫正神!
分毫!
她被金色的雷鞭笞魂灵!
仅仅是防御性的雷霆,也使得她的龙魂支离破碎!痛苦不堪!
“正因为说这些没有用,所以才会对你说出来啊……”维多利亚轻轻摇头叹息,举目望去,长歌死斗的意图极为明显,她自然是不会如长歌所愿的。
她想要死亡。
可死亡哪有这么容易呢?
“我曾经,也这样和我自己说过。”
维多利亚玉指低垂,她抬着头,看着高高的天空,看着那掩埋在雨幕中天龙。
“有什么意义呢?难道我所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证明给我父亲看,我是一个有资格可以成为他女儿的家伙么?”
“Hang——”
雷霆!
从长歌口中!
爆裂!
无声!
一道又一道!
青雷蓝电!
轰然!
无声!
它们!
从长歌的龙喉之内,如箭如矢!
苍茫穹劲!
浩荡乾坤!
它们从天空直射下来,冲向渺小的天宫正神。
一道又一道!
一坠而下!
轰雷!
贯通!
寂静!
无声!
磅礴着,它们,将飘摇的雨,烧了个干干净净。
可纹丝不动着,维多利亚闭上了眼睛。
“如果我当初,也有机会,能够问得到我的父亲就好了……”
“可我终究连见他的资格都没有……”
“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维多利亚叹息着,龙之怒吼被金色的雷霆掩埋。
长歌不懈的,疯狂的,发了疯似的,癫狂的,进攻着。
锐利的龙牙,咬不穿斑驳的金色雷幕。
坚挺的龙身,进犯不了尖锐的雷境。
如刀的龙爪,难以靠近任何维多利亚的周遭。
可龙血,喷溅如花,洒在荒芜之中,蒸腾土地。
可龙肉,被切割在地,沸腾着凡间骨血,生根发芽。
可龙鳞,被一片又一片,生生的抽离,剐骨!刨心!
父亲……
母亲……
哥哥……
我好……想你们……
哥哥……
龙,在人间,带来了腥风血雨……
任凭她自己,被雷,瓢泼了整个尸山血海……
“我虽然无法回答你。但,就这样吧,冰之巨龙的最后血脉,我无法交给你。”
维多利亚这才否定了长歌所行的目的。
“其实几句话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兜兜转转,我们又说了太多了……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
“真是苦恼……”
维多利亚睁开眼睛,看着几近发疯的长歌,赤条条,龙鳞片粒,空有长长的血肉挂在天空,拖着将死之躯,任由天空洗礼,让钻心之苦加倍。
这条青龙,支离破碎着,在天空,试图发起,让她自己,死于其间的最后一击。
那会是来自于天空的葬礼,埋葬这条早在三千年前便身死的小龙。
起码,她最后还是见到了她的哥哥……
尽管,他们并没有来得及道别。
又或者。
他们并没有见上一面。
只是她一厢情愿,可以见到自己的哥哥,然后将世间所有的愤怒都贯穿到他的身上。
让他!
死无葬身之地!
才安心。
可她终于要死去了,也便真正的心死。
不得见。
不得听。
不得想。
一切的一切,对于她,都可怜,都可笑。
“希望你能够明白。你并不是在为我父亲卖命。而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
维多利亚看着长歌在天空盘旋,她在汇聚最终的雷霆,好试图破维多利亚的雷麟之境。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天命鸿沟,永生永世,不可僭越。
“那样会让你感受一点的话……”
“我放你回去……你也一样会死……”
“不如死在我的手上……”
“好让你安心,好让我,再背负一点罪孽。”
我如此恐惧着……
这是一封信。
写给我亲爱的儿子。
还请你不要厌烦,我的孩子。有时候我也会怀疑,我为什么有说不完的话对你说,可能是因为我自始至终有一些说不出来的话需要说给别人听吧。
又或者,我希望,在你的人生里,我能够留下痕迹。以此来补偿,我无法在你身边陪你长大的遗憾。
我并不是一个没有烦恼的人,不,应该这样讲,我是一个满身烦恼的家伙。
从出生开始直到五岁记事,有没有烦恼我并不知道,但五岁开始,我便一个又一个的烦恼缠身。
我的第一个烦恼来自于我的母亲,你的外婆。准确的来说,是我的父亲,你的外公。
他希望,在我十五岁成年的那一天,将你的母亲,我,嫁给一个我素未谋面的“丈夫”。
这个素未谋面的丈夫,也就成为了我五岁直到十五岁之前最大的烦恼。
我学习这,学习那,在你外婆的压力下无时无刻不在成为一个合格的“妻子”做准备。
那个时候,琴棋书画等等这样子那样子的规矩,成为我一整个童年不得不面对的烦恼。
年纪太小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妻子和丈夫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某一天我的二哥,也就是你的二舅舅偷偷的告诉我,成为“夫妻”,就是像你的外公和外婆一样。
我便也才将这烦恼想了个明明白白。成为他人素未谋面的妻子,也真真正正的成为了人生中第一个货真价实的烦恼。
我每天都苦恼着,这也没用那也没用,如果我未来的丈夫只是喜欢我会用琴棋书画来取悦他,那为什么不去雇一个乐师,舞师来唱歌跳舞给他看?
那样的话,我也就可以不学这些有的没的,顺便也能够和他一样欣赏专业人事的歌曲,专业舞者的曼妙舞姿。
可你的外婆,总是严厉到咳嗽,拿着板子来敲击我的背部,让我必须挺直了腰板,去触碰那些会割伤我手指的琴弦。
它们就像是刀一样,切割着我的一整个童年。
而你的外婆孜孜不倦的教导着我,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妻子,需要做那些,需要做这些……
我不明白,也不理解。甚至在如今,我依然觉得,你的外婆,并不是真心的为我着想。
她只是为了她那城主小妾的地位,将她的女儿嫁给素未谋面的混蛋也不在乎。
她太过自私,以至于我无法在幼小的年纪原谅她,理解她。
身为城主的小妾,她受到恩宠,生下了一个女儿。
她在我的耳边无时无刻不在悔恨她的女儿不是一个儿子,这样,她也就可以和正夫人再斗上那么一斗。
她身子骨弱,不太可能再生育,也绝无可能再受到你外公的恩宠,生下我,已经几乎,耗尽了她的气运。
所以,我也好不客气的认为,她将她预感到的可悲人生的希望寄托在了我的身上。
牺牲她的女儿,就像是牺牲一只小狗一样简单。
她越严厉,我就越觉得烦闷,烦恼,也就贯穿了童年始终,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自己,我无时无刻不在记恨。
因为,如果成为夫妻是像成为你外公和外婆那样的夫妻,会是我认为的,一生中的恶梦。
在我的印象里,你的外公从来没有爱过你的外婆,起码,在我懂得爱这个字含义的之时,我便更加笃定了,爱在你外公与外婆之间从未有过。
哎。
我该怎么去同情这个让我恨着,又可怜的,我的母亲呢?
我总是烦恼着,我会嫁给一个我素昧谋面的男子。
我总是烦恼着,我的母亲带给我的苦痛。
我总是烦恼着,身为了女儿身。
我不止一次在想,如果我是男儿郎,是不是就什么都不一样了?
当正受你外公宠爱的你的外婆怀着的你的母亲是一个男儿郎,所有的,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会好起来呢?
我这样想着,又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你的外婆,姓甚名谁,都难以找寻了。
他们都只叫她三夫人,三娘,三……
这又让我不明觉厉……
你外婆的存在,对于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我恐惧着,唯独我记得她,她才会存在过。
某一天我不存在了……也就,没有人会再想起她。
我逃离了生我养我的家乡,我逃离了你外婆的期望,我试图去寻找我的另一种人生。
其实现在想来,我早已经不再清楚我是否成功了。或许我从来没有离开过那片土地,我或许从来没有摆脱过你外婆的希望。
我也恐惧着,会变成你外婆那样……
直到我生下了你。
我才真正的释怀。
你的外婆恐惧着,恐惧着她生下来的女儿无法自己一个人生活。
恐惧着,她生下来的女儿无法在这残酷的世间坚强的生存。
恐惧着,她无法相夫教子。
恐惧着,这片土地,赐予她的苦难再一次上演于她所生下的儿女身上。
压迫着他们,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秘密,做为你外婆生下来的女儿,作为你外婆的孙辈,你有权利知道这个秘密。
在我还没有生下你之前,我与你的父亲曾经回到我的故里。
我见到了你的两个舅舅,我见到了我的哥哥。
他们告诉我,我的逃离给我的母亲带来了沉重的枷锁,我惊讶于你外公的无情。
我惊讶于,我的无情。
如果,我一直是一个乖乖长大的,如同你远嫁到天边的姨母一样的女孩。
我是不是,就不会,在回忆起你外婆的时候,感受到现在,那种心,被掏空的感觉?
我希望,你不要痛恨你的母亲,让你的外婆遭受了苦难。
她的身子骨本就经不起折腾,我越是恨她,便越是恨自己。我不得不接受,我从未逃离这片土地的事实。
当你的外婆踩上将要结束她生命的高脚凳时,有没有想过,恨她的女儿呢?
如果有,你的母亲,又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我如此恐惧着……你会恨我。
我多么希望呀。
在你的外婆养伤的那段时光能够重来。
我不仅有想要成为骏马的小狗陪着我在田野里奔跑……
我不仅有那一位憨厚无私的朋友给予我真挚的友情……
我不仅有……
一位望女成凤的母亲。
在田埂上,唱着她最爱的歌……
无休止
没有人能够想象得到黑色的月光,可现在,它就高挂在天空,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这个月亮还算漂亮,惨白的挂在天空,无暇着充斥着荧光,如假包换。
”塔摩卡?”
他回头看了一眼她。
“那是什么地方?”
他的眼睛泛光,她银白色的长发在月亮下丝丝缕缕净空如流水,淌过肩头,侧着脑袋,冷酷至极。
可她的眼睛里,他已经回过头去,帮肩膀空留给了月亮,似乎要将月亮抗在肩头,一下子又没头没脑的蹦出了一句话。
“那里有没有好吃的?”
说完,他又笑了一下,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离谱,又或者是因为在她的面前,他必须得端正一点,不应该问有没有好吃的这种稀疏平常的问题。
他应该问……
“你平安的将精灵粉末拿到手的时候。”
她开口,把他的脸又唤了回来。
他看着她,有些委屈有些惊讶。
“啊?还有危险的?”他僵硬的转过身,就像是个陀螺转了半圈,歪斜在他的面前。
他抓在手上的权杖一不小心的碰到了她的衣裙,如飞溅出来的荧光,炸在权杖之上,一瞬间将她的全身照的明亮些。
她的脸部轮廓和身体曲线都不似凡间之物,仅仅用美来将她形容出来是绝无可能的,所以他根本没有办法用眼睛来直视她,又转回去,咳嗽了一声。
“抱歉抱歉,驱魔师嘛,权杖挺碍事的……他们说这是和尚用的,我倒无所谓,反正我不是和尚……武器嘛……趁手就行……”
他头脑发热,一瞬间又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你说吧,你说吧,到底要去干什么?我……我起码会尽力的。”
他又咳嗽一声挺直了胸膛。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很靠谱的,说做到的事情,一定是会做到的,你放心。”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她肯定了他的保证,她一动不动的站在他的背后,她几乎和他一样高,显得他有些矮小,即使他身体健硕,她的肩膀也可以压过他一头似的,将月亮淹没。
“人类总是会争斗啊……”
她几乎是有些感慨的把话卡在喉咙,即使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她也不想要把话说的太惋惜。
“塔摩卡就是这种争斗的结果,人类,愚蠢,傲慢,暴力,歧视,偏见。”
“遮天蔽日,三步一具尸体的时代,竟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这么个弹丸之地,还是所有人的……”
“梦魇。”
她好像通晓着一切,也在一句一句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白色的风,将她的衣裙翻卷出红色的云浪。
他震惊着,猛然的回头,毫无疑问的,她穿着,一身血衣。
那浓烈的红,将世界层层浸染。
“一千年前的那个月亮还会是今天的这个月亮吗?”
她的瞳眸里,切割出白色的光电,他,也深陷在这聚拢的光电之中,无法将震惊的脸孔颤抖着收回。
一下一下的,他的眼睛,闪烁出了一点点的金光,他黑色的眼眸才从震惊中咋咋呼呼的从鼻腔里嘎了一声。
“嘎~咳咳,怎么说?”
他面对她,将权杖一下子震到了地面上,权杖笔直的分割天上之月,上面的法铃这时才响起来,叮铃当啷的一声将空寂的夜敲碎。
这个时候,街上才零星的传出些锅碗瓢盆撞在一起的脆响,流水哗哗而行,撞击在它们之上,将油污冲洗抚平。
“战争是不会停止的。”
锅撞着腕,腕撞着盆,筷子与调羹滴滴答答着将水溅在衣服上,发出砰砰的声响,随后也渐渐的微弱了。
“一千年前是这样,一千年后也是这样。只不过,每一次的发起人不同。”
“我得防备着,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她好像不是在和他说话,让他困惑的眯着眼睛。
“我……额……听不太明白。”
他挠了挠头,缓慢的低下头去,看着她的腰肢,那洁白衣裙下的腰肢软柔无比,白玉也没有这般美的,让他又直盯着她的脚去看,那双绝美的玉指在净白花的高脚鞋里明亮着月光。
让他心下一惊,又猛然眯了一眼,盯着路面去。
一只静谧而飞的青虫,绕着香甜可口的她飞,停在了月亮之幕卧垂的花下。
不多时,有些咳嗽声传来,小孩子的追逐之声打闹着墙壁洞穿人的耳膜,缓而急的淹没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贴花,那是一朵玫瑰花,边侧有些翻卷,不是新的,被太阳晒过,不再有胶,便再也贴合不上墙壁。
只是没人管了,小孩子贴上去,也就是这样,等新奇劲过了,便空忘了。
“你要是……想要委托我办事呢……给钱,我自然能够接受,毕竟我已经好久没有开张了,咳咳。”
“不过,我可不太接受雇主在我面前说些稀奇古怪的事儿。虽然吧……”
“虽然你们呢,是有很多奇异古怪的事儿要找个陌生人讲一讲,我倒是不会说什么心里有愧,但……”
“你懂的……”
他扭捏着憨笑。
“得加钱。”
随后,他又转了回去,将身后留给了她。
她安静的看着他憨笑,看着他挠了挠头。忽然的,不知怎么的,将手反着放在嘴唇,颇像知道自己会笑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的欢快,却不愿意让人见她笑的样子,娇羞只留给了花那么一刹,又舒缓的平了胸腹,放下了手臂。
空荡荡的月矮了几分,压在了她的肩头,明晃晃,白了些许。
她将手扣在自己的背后,如少女之姿摇曳了白嫩的花朵,如血的裙一瞬间在月下白煞风景,将光色黯淡。
“等你回来,要是愿意在听我讲一些呢,稀奇古怪的故事儿,我这个雇主呢,是不会亏待你的。”
“到时候呢,说不定,请你吃大餐,喝大酒,泡大妞~”
她的声音安安静静的落下,换来了他的一声扬起的嗓子。
“还能泡大妞?!”
他慌忙的摇头,转过头来,惊厥过去似的,权杖上的法铃一下子哐当哐当的撞啊撞的,撞的月,越来越低垂。
直到月光铺在他们身上,袭了一道风,将她的发吹起。
“不不不,不不不。”
摇着头,他胸前的吊坠明晃晃的砸了一道月光,将上面的金石蜿蜒着区雷割了那月光,侧斜着刀出阴影。
有酣睡声静静的落在地上。
他抬着头,想要说着自己不是那种人,怎么会……
可他又触碰到了她的目光,一言不发了,挺直了胸膛。
那是何种的目光呢,将他浑浊的目眸,点滴润泽。
火
【未知之刻】
【未知之地】
【未知之人】
【时间不可回逆】
【空间不可回旋】
【死后】
【亦不可】
【安宁】
风啊,饥肠辘辘着,将这瘦弱的身板压弯。
雨啊,瑟瑟发抖着,将这贫困之人拖入深渊。
雷啊,滚滚怒嚎着,将这憔悴之眼深陷骨泉。
“求……”她干哑着喉咙,不得已趴在墙上,揪着覆盖在身上的红绸残缎,让自己可以在他人的屋檐之下躲着些雨,好让蓬勃跳动的心脏不会突然骤停。
“求求你们开开门”
“救救我……”
她缓慢的顺着墙壁滑下来,那块残布也褶皱起来,将她不再能有血液供养的皮肉惨白的暴露在风雨雷电之中。
它们,交鸣不止。
呵……
她多久没有喝水了?她也记不清了。
从那场婚礼逃出来……有多久了……
记不清了,记不清了……
肝胆在肆意的颤抖,将她的胃也一同绞杀的翻卷,让胃液无情的腐烂她的肠胃,带给她眼球中猩红的血丝……
还是会难过吗?
父亲……
你留给我的,最后的希望……
她将手慢慢的靠近自己脖间的项链,爆炸的痕迹依然残留着,项链内的宝石几乎是一瞬间爆破了那个扑过来的“新郎”……
而她,这个新娘,已经奔波逃亡了太久……
早就灰尘扑面,早就脚酸腿乏,早就无依无靠了。
矮矮的高墙,攀爬了些肃穆的花纹。
“救救我……”
她拍了拍那扇几乎是矮小的房门。
可房中不曾有人似的,严丝合缝,没有任何光亮能够扎出来。
或许,是个破落的弃屋,是没有人在的。
啊……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这样……
就真的能够去见你了吧……
父亲……
她的手缓缓的垂下来,脖颈无力再支撑这个脑袋,头碰了一下墙壁发出了咚的轻响,她看到了房屋前的水台,那或许是储水用的,可她现在根本不渴,没有渴的欲望在脑海里让她干燥的喉咙滋润一番。
她现在,是极想要吃肉的。
不禁想啊,被舅母虐待又如何呢?为了让自己能够卖个好价钱,舅母怎么也得好好的用鸡鸭鱼肉来供着她。
呵……
痉挛的小腿满布青筋,隆起一些在全身攀爬的青筋紫血。
如此想来,也不用逃了吧,成为一个高级爵士新受宠的小妾,会不会还有些能够活下去的奔头呢?
现在,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情况呢?
多久……日日夜夜,不停歇的逃离……可又能逃到哪里呢?
如此穷途末路,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顺着水台慢慢的看着它不远处被狂风暴雨吹着的小树,躁动不安着,她的耳朵这才听得到了一些沙沙沙的树叶声响。
她垂死的眼,翻着惨白,任凭忽然残破爆裂的风把雨打进眼球,可疼痛已经发不出声响,只能狠狠的闭上,去消耗这仅有的不愿意失去的体力。
还能站起来吗?
父亲……
母亲……
我现在……
好想……
好想你们……
饥饿让她的小腹已经水肿,不得不让她残破的新娘之服蓬起一小部分,再瘪压下去,毫无生气的宣判,这具可怜躯壳的归期。
那一片片,在风中,雨中,雷中,摇曳的新绿,爆发了以光雷绽放的神采。
它们,在雨中呼喊,又因为呼喊的太过,不得不被树木舍弃,随风飘荡去,去天空,激荡雷霆。
“这就是我的命吗……”
她的右眼皮已经无法抬起,只留下一丝的眼球眯成缝去见那新绿闪烁。
衣食无忧的小时,父爱,母爱,如今看来,多么奢侈……恶毒的舅母,也在她快临终的时候,显露出一些耸人听闻的关怀。
我才……
我才活了几岁?
十六岁……
还是十七岁?
这样……算不算夭折呢?
我好想……
我好想……
我好想……
继续活下去啊……
有那么多的人,都活着的,为什么,唯独我……要死去呢……
她不再看那道新绿了,又有什么好看的呢……她垂下头去,像条狗一样,吸进去的每一口空气都吭哧吭哧的呼出来,一喘一吸都不再顾及。
天,降下风,降下雨,降下雷,都要人去承受……
为什么呢,如此……不公……
为什么呢。不能让我多活上一些年月……
为什么呢……不能让我……爱上那么一个人……活上……那么一段普通人的生活……
不要让我,就这样死去……
不要让我……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
她的长发,干枯如疯子,一根白发飘摇着,风也卷不动它,只好拉扯着一颤一抖从她的头颅之上一下又一下的丝线般飞舞起来。
她闭上了眼睛,那白发,终于飞了起来,消失在了风雨之中。
忽然的,一片新绿飘摇的拍打在了她的黑发之上,就像是一个细小的发夹夹在了发缝之间,犹如孩提时她想要戴着的蝴蝶结,终于,落在了她的头顶。
流淌在她身上的血液被风雨击打的冰凉彻骨,她的呼吸,渐渐平缓了,父亲的容颜终于来到了她的脑海,她也不再是一个十六岁的姑娘,而是被父亲牵着,慢慢在花园里闲逛的孩童。
青色的天空,从未见过的花朵……
太阳……月亮……火焰……
那些美好的一切……
那些……
美好的一切……
她不再颤抖,不再感到胃部的绞痛,不再任由青筋抽扯魂灵。
她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这个世界才对她好些,不再给予她空空如也的躯壳以伤痕。
可,她的胸口闷的慌,闷的,想要从她的胸口心脏处爆发一点一滴,哪怕是血一样的光彩!让她,在风雨雷电中整个人爆发出来!
她噎住的喉咙堵塞了,被呜鸣哼气打通……
“我……”
“不想……”
“死……”
她几乎是用尽全力呼喝了一声。
“我……不想死……”
她呢喃着……
呢喃着……
干涩的嘴唇碰撞,胶粘在一起,撕裂开……
又嗡鸣呼喝。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只是这呼喝之声太过微弱,把一双星辰般的眼眸从她身后倚靠的屋子里呼喝醒。
这间小小的房子……
到底住着,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他想要……什么呢?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他是以怎样的心情,种下,这颗小树……
他会拥有……怎样的人生呢?
他会害怕吗?
这风!
这雨!
这雷!
这天上的!
诸神!
尘埃
“你……来自……哪个国度?”
少年将柴木丢进火堆,柴木撞击火芯,砸出一道微小的火星,它顺着火焰升腾,逃出了铁制的火炉。
他侧着头看向那穿着他破旧衣裳的女孩子。
大雨刚过,初阳已经烧灼了天空,唯独空气里还停留着雨的腥味。
远处的高山云雾缭绕,看不见摸不着,藏匿在天空之中。
“阿尔兰,公国。”女孩背靠墙壁,安静的回答,她有了些许力气,这才直起身子,清咳了一声,黑色的华服将她的全身覆盖,大袖拖在床边,摇晃了几分。
“从白灵山,跨过国境,徒步过来,有点困难……”
少年兀自皱眉,拍了拍手,将一条穿好的鱼放在架子上,撒了些已经磨好的调味粉末。
他实际上是坐在门外与屋内的女孩子说话,黑色的长发顺流而下,许久未见的发在太阳下有些发白,扎成马尾,英朗气清。
白色的素衣拖在地上沾染了泥尘,这才显得不那么合身。
“不过,我倒也不奇怪,白灵山在帝国的东境,说远不选,说近不近,我也确实见过很多经商之人路过这里。”
少年说话间,从袖口抽了把小刀,将鱼骨头一下走一下的从鱼身之内剔出,缓慢的翻转,调味的粉末洋洋洒洒的掉落,在火炉内化为一道清烟,发出味来,直要把人的魂勾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有些拘谨,脚放在床沿,说话间磕到一下脚踝,又往后缩着,将自己抱住。
“长羽枫。”
长羽枫翻滚着烤鱼,用冻好的油干在鱼上擦拭,掉落的油脂一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剧烈的在火中燃烧,挣扎。
“长,长生的长,羽,羽毛的羽,枫,枫叶的枫。”
他将自己名字说完,就像是说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你呢?公国人。”
“科林·科里奇……”
科林的咳嗽没有停止过,一阵凶猛的咳嗽袭来,她的嘴微微的张着,直到压制不住这咳嗽,才剧烈的咳嗽,将肺部的腥气吐在空气里。
长羽枫瞄了她一眼:“我等会儿会去山下,给你买点药,不过,你最好跟着我,好让你看看医师,对症下药。”
随后,他又安静的将烤熟的鱼放在嘴前吹了吹,撕咬了鱼肉,大快朵颐了。
“当然,你也必须跟着我,这深山老林里,最不缺的就是危险,我怕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回来,你便会被什么妖魔鬼怪拖走。”
长羽枫将手放在素衣口袋,站立起来,径直的来到了水台,扑了一把水在脸上,又用布擦拭了脸,伸了个懒腰。
“你要吃点什么也可以,不过我现在没什么空去帮你做。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长羽枫握紧拳头,从胸前打了出去,拳风带动水台内波纹荡漾,他收拳,径直的屋内走。
他虽然是少年,可小屋极为窄狭,他一进去,便让屋内昏暗了太多,科林一下子应激似的往后退缩,脚在床上蹬着向后,把被子下的木板的闷响打敲在整个小屋。
长羽枫一愣,向着科林伸出手来,科林更是往后躲闪,将黑色的华服揪在身上,慌张的看着长羽枫。
“你……你……要干嘛?”
她藏在衣服里,少年气宇轩昂,仪表堂堂,不像是恶人,所以,她慌神的样子更像是一种警告,猫咪倚靠在墙角,凶光与可怜并存,瑟瑟发抖,实为无奈。
“拿衣服。”
长羽枫没有退后,而是揪着床头叠放的另外一件衣服丢在了她的眼前,另一只手揪住黑色的华服披在身上,一来二去,竟然是一个转身就完成了置换,不给科林眨眼的机会。
“穿着衣服,跟上。”
长羽枫将黑色的华服从袖口连襟一气呵成的穿上,在小屋的门口扣住腰带,甩了一下大袖,又扣住大袖的纽扣,整件衣服便成了一件极为轻快的华服,由华贵转为清爽。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何况是我救了你。”
他额前微小的梅花印红如烈日,即使在太阳下,也能够与日争辉一样,散发着光华。
科林看着他的背影,极为平稳的呼吸着,怎么想,也是这个理,看了一眼他给的衣裳,一尘不染且白净的华服,是与他身穿的一身黑完全不同的白衣。
上面由红丝绳点缀的梅花如月中泣血,举目皆惊,只要一穿,便和所有人大不相同了。
“好……”
她几乎是一瞬间接受了少年的话,她本就聪慧机警,自然也一下抓住了衣服,学着长羽枫穿衣服的样子,跳下床,将白色的华衣穿上。
与公国的衣服不同,这宽袖的华衣极好穿着,只是她的衣物太少,身材娇小,与这少年的衣裳完全不搭,显的蓬松拖沓。
她将衣服用腰带扎紧,极像是一个被捆起来的小人,中间窄两边宽,只好任由着腰带不停的往下掉,掉到胯骨,像是卷肉一样将衣服卷了一遍扣在一起,才合身一些。
“我没有鞋子,我的鞋子已经穿烂了。”
她似乎是弱势的一方,却说着要求似的站在屋子里,等待着眼前这个救命恩人会回应他。
“光着脚。”
长羽枫耸肩:“我没有女孩子的衣服,自然也不会有女孩子的鞋子。”
他回身,挠了挠头。
科林眨着眼睛,终于有阳光绕进屋子,她白嫩的脸颊才有了血色。
“那怎么办?这样我根本去不了。”
说完,也不知是真是假,她咳嗽了几下。
“你很怪,明明是我救的你。”
长羽枫叉着腰,站在门口,斜着的光落在他的发间,丝丝缕缕泛着金光灿灿。
“没有鞋子你也走了那么久到这里来,怎么现在突然要鞋子了?”
他星辰般的眼眸如光如灼。
“我那是在逃命,可我现在不是在逃命。”
她黑色的眼睛里,少年在散发夺目的光彩。
“我自然需要鞋子。”
她嘴唇闭合,抿了一下。
“我懂了,你是逃亡的大小姐。”
长羽枫没有不高兴,反而调侃着将手撑在门口,另一只手叉着腰,看着这个被他救的人耍小脾气。
“不瞒你说,其实我也在亡命天涯。只不过,我不是大少爷。”
长羽枫看着科林,将手缓缓的伸出来。
“我可以稍微的牵着你点走。”
“你不能背我么?”
“不能。”
祈
【这个世界,仓惶无力的,想要把我们命中注定着,分离。】
“那,那你得牵紧我。”
科林往前,用力的抓着长羽枫的手。
这双手修长细嫩,比太阳还要温暖些,很难想象得到眼前的这个少年到底以什么为生。
细皮嫩肉的,总不能到处砍柴为生?
她轻微抬着头,眼睛瞄了一下台阶,上面朱红色的纹路极为显眼,这才让她意识到这座小房子有着非常多奇奇怪怪的纹路。
就好像是特别有意的鬼画符,细想一下竟然颇有些像魔法纹路,虽然见不到它要启动的法阵,但眼前的这个少年是绝不简单的。
“当然。”
长羽枫在阳光下眨了一下右眼,一瞬间犹如一道极为亮眼的小闪电润物细无声的流进科林的脑海。
啊……这双星辰般的眼眸,给人无限美好的遐想。
她黑色的眼眸泛着光,竟然有泪滴流淌下来,在太阳之下星光点点,只是她自己全然没有发觉,跨过台阶,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哭了?”
“什么?”
科林皱眉,她再看长羽枫,发现长羽枫也在皱眉,很自然的盯着她的眼睛,平缓的将空气燥热。
“没有……”科林惊讶的摸着自己的眼角,确实湿湿的,被长羽枫牵着的手微微颤抖。
“你不用害怕,我不可能是坏人。”长羽枫将手放在腰间,极为无辜的想要放手:“我倒是能够理解,毕竟,我看你也可怜,你说什么我也信了,一路上吃了很多苦,不容易。”
说了几句话,他竟然称赞起科林来:“看你这小身板,实在是不容易翻山越岭,多可怜,吃了那么多苦,我对你还是很看好的。”
顺便把自己也夸赞了一番:“我呢,既然救了你,也就不存在会害你的意思,不是把你带到山下去卖了,是去帮你买药,给你调理身子。”
“我真是个好人,不是吗?”
长羽枫叽叽咕咕说了一大堆,还爽朗的笑了几声:“哈哈哈,我平时没有这么多话的,今天比较特殊,怕把你吓着。”
“噗……”
科林觉得莫名其妙,又觉得这个少年太过有意思,想要笑出声,却又不得不矜持的憋着。
少女见了少年,总要有些矜持的,不然又怎么青涩的度过这段不会倒流的时光呢?
“怎么?”
长羽枫问的最多的就是怎么。
“没,我想到了高兴的事情。”
“是吗?你伤成这样,还能想到高兴的事情?”长羽枫见科林笑容满面,试着往前走了几步,他轻轻牵着的科林也会意的跟着,他这才转过身往前走的快了些。
“不错不错。”
长羽枫夸赞道:“这让我想起来我当初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只有一片小空地,我意气风发的觉得,什么嘛,这点困难也想要难倒我,真是真太小看我了。”
科林被他牵着,看不见前路,只有他的身影,和弯弯曲曲的山路,山间泥泞,清新的空气与还未散尽的雾气扑在面上,让她的大脑更加清醒。
回响着昨晚发生的事情,她好像是在一瞬间痊愈了,从奄奄一息的饥饿窘态,到现在只有咳嗽的轻微症状,不再是将死之身,怎么想,少年也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可以说,她现在好的很,除了有些饿之外,哪儿还有什么病痛在身呢?
阳光好的太过,让他走的越来越快,她跟的很紧,生怕一不留神,就把他丢了。
一闪而过的鸟雀鸣叫让她快速的往天空望去,淅淅索索的草木摇曳让山林有了声音,她的耳朵竟然异常的灵敏,还能听到土地里生根发芽的汁液流淌。
这里,是少年口中的【白灵山】吗?
她左顾右看,在泥泞的小路上行走,踩着软软的泥,脚慢慢的陷进去,又抬出来,颇有些又瘸又拐的架势。
“我对这里一点也不熟悉。”
科林抿嘴。
“我是说。这里,就是你说的白灵山吗?你住在白灵山?”
科林在片片过身的丛林之间寻着可以见的事物,雾气越来越浓重,浑然没有了刚刚被太阳照着的温暖。
清凉的湿意浸透发间,凝为水滴,她也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仅此一夜,她就从濒死状态好转成正常模样,仿佛昨日那个哭喊着要活下去的可怜虫不是自己。
“这里还不是白灵山。”
长羽枫目光所及,也是白雾茫茫,只是他记得下山的路,不做停留。
“但是也快到了。”
“你一个人住在山上?”
“那里不是山,只是一个小山包而已。”
“住了多久?”
“忘了。”
“那,你平时靠什么过活呢?”
她问的紧凑,还担心起他的状况来。
“按理说,你这个年纪应该是要进学院学习的吧……”
这句话倒是问住了长羽枫,让他停留回头看了一眼科林。
“那你呢?”
他反问道。
“我,我……我被舅母嫁人了。”她毫不避讳的说道:“但是我逃出来了。没嫁成。”
“那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长羽枫又继续走了起来,大雾在小屋前还要消散,越往白灵山走反而雾气越发之大,前路不见,后路难求。
“我不觉得,我是被胁迫的。是我父亲留下来的宝石救了我。”
她对于这位坦诚的救命恩人毫无保留,说这话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有些轻微的颤抖,继而一股气从胸口烫出来,把鼻尖的大雾灼烧。
“是嘛,那我们应该同病相怜。我也是因为我母亲给我的宝石救了我一命,不然,我可活不到现在这么久……”
“啊……这样……”
“是的,你跟紧点。”
长羽枫把科林往身前拉了拉,靠的近了,科林便也闻到了他身上独有的梅花香气。
“白灵山……”
“嗯,白灵山……”
“我好像……听过……”
科林呢喃:“那是一座很有名的仙山来着,在最近的一百年里,有一位帝国人在白灵山成为了天上的仙了。”
“是的。”
长羽枫应声:“长英兰。”
“你也姓长……”
“是的,我很庆幸。哈哈。”
长羽枫的笑在白雾之中缓缓而行。
“这样……我们是去白灵山?”
“我们进不去,白灵山不能随意进人。”
“我是说山脚下。”
“是山脚下。”
“那里一定很繁华吧……”
“妖怪多。”
“什么?”
科林有些惊讶,仙山脚下怎么会突然冒出一句“妖怪多”?这就是住在这里这么久的人冒出来的评价?
“仙山之下,怎么妖怪多?”
科林当然知道妖怪是何物,虽然公国也有鬼怪,但是妖怪多的地方还是以帝国为主,帝国多的是驱魔之法,要说见怪不怪也情有可原。
“仙山之下,妖怪才多。”
长羽枫的回答不痛不痒:“你不想成仙么?”
“我都不知道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那你的问题很怪。”
“是挺怪的。”
雾气嘲弄,分不清东南西北。
“你不知道仙,怎么问我你想不想成仙?”
“仙我知道,能不能成仙我是真不知道。”
长羽枫的话似懂非懂,让人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