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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梦欧皇     正经仙txt下载     正经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五章:桃花四开良宵影1

    凤君迁怆然,颓废倒地,丹穴下属拦在他身前谨慎地看着华琚的一举一动。

    华琚鄙夷一笑,继而决然果断的转身登船,心身皆是轻松之感。允十凑到她身边低声道:“仙子没留个书信什么的给他当做念想吗?如此便宜他们——”元承一记眼风扫了过来,他立即缩起了脖子,不敢再言。

    望着峦山重叠,华琚只觉之前的过往犹如一场梦,她将允十买来的酒水倒入江中,那个曾在丹穴神府紫薇琅嬛书楼里终日躲避的小女仙也随着奔涌不停地波浪消失在了她的眼中。

    瞧着空空如也的酒杯,她的新愁涌上心头,一面忧心着该如何安抚元承,一面思索着夷姿为何能打破火境,一面还疑惑着谁才是幕后真凶。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允十左顾右盼,摸摸索索移步到她身边,又是悄悄咪咪开口:“仙子,夷姿已经歇下了,你那元承郎君如何了?我瞧他和凤家小儿斗法一番后就一声不吭,上了船也不和你待在一处,啧啧,真令我惶恐不安啊。”

    “你惶恐不安些什么?”

    允十背着船舱,凑到她耳旁道:“昨个你那元承郎君若神明下凡,一下就将我捉住,各种威逼——好吧,没有这茬子,光是他那不言不语的气势就能将我吓住,我就老老实实地跟他说了你与那凤家小儿这段时间的是是非非,从头到尾都仔仔细细说了一遍,然后就只告诉他此次前来我们只是为了查归沉水是何物,我看他果然沉浸在你的前情未断中,并未追问我们为何要查归沉水,也就不知道我们还在暗中报仇的事情,登时放下了心。”他拍着胸脯做出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仙子你不知道啊,当时那场面真是好险好险,还好是将他暂时唬住了。”他撞了一下华琚的肩膀,继而得意洋洋,“仙子我聪慧吧!有眼力见吧!脑子转得够快吧!”

    华琚转身阴恻恻望着他一脸深明大义的模样,心里真是恨不得立即将他剁了炖汤补补身子。

    这般拆了东墙补西墙,最后都得塌。

    更何况她现在觉得元承那颗脑袋怕是跟燕绥差不多灵光,哪里是能被随便糊弄过去的人物。

    华琚挑着眉问他:“一路有元承仙君相伴,可是心惊胆颤?”

    允十立即点头,她粲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道:“莫担心,你马上就会回到秦苍了。”

    允十脸上本能地挂起惊疑不定的笑容,华琚捏诀瞬间将他扔回了名都山,至于扔在哪儿,那就看他的命数了。他该庆幸不已,要不是元承和夷姿在此处,她早就释放出真龙威势压得他求爹爹告奶奶了。

    回了秦苍派,华琚奔向八阁将归沉水一事告知了燕绥,燕绥蹙眉沉吟,沉吟之后也只吐出了“再议”二字便挥手让她回去。

    她期期艾艾,一步三回头,回头还左顾右盼,最后还在八阁门口徘徊了良久还是没有瞧见元承的身影,只能悻悻然打道回府。

    碧千许久未见到华琚,自华琚回了七阁后就紧紧挂在她的身上蹭来蹭去,糯糯叫着“阁主”,依恋不已。

    华琚揉着她的发丝,看她将哭不哭的委屈模样,心下软成了一滩水,将烦扰先抛在脑后,牵着她又叫上夷姿一道去了名都游玩。

    一踏入名都城,她们瞧见城墙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不晓得是发生了何等趣事引得众仙家探头踮脚纷纷观望。

    见碧千的好奇心也冒了出来,昂着小脑袋,身子不停地往里面探寻,华琚便道:“总归是个热闹,我们也去凑一凑看发生了何事,就当找了个乐子,回去跟他们闲扯闲扯,派遣一下大家心中的愁苦。”

    夷姿道好,碧千却是“呀”的惊呼起来,奔回她们身边,皱起一张脸道:“阁主,墙上贴的是名都城内最火热的话本,写的是您、凤君还有九阙仙宫那两位殿下的爱恨情仇,这个故事已经比您一统六界还要受欢迎了呢。”

    华琚瞅着那贴得绷紧的话本,想起凡间有句俗话,叫“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

    真是苍了个天。

    她前脚才从丹穴神府出门,后脚就看到自己为争夺凤君宠爱残虐两位九阙仙宫殿下的话本。

    夷姿略略扫了一遍,咬牙道:“如今的仙家们还真是悠闲,不必整日待在山中苦修,就知道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现在还敢贴到城墙上,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别人的声誉取乐!阿琚你别生气,我这就打得他们哭爹喊娘,让他们一个两个全滚回娘胎里去!”

    华琚赶紧将她拉住,顶着张哭笑不得的表情劝道:“罢了罢了,我方才瞟了两眼那故事,写得也算好,结局还是我大仇得报,就当是个彩头了。今日酒楼内有口技的节目,不能耽搁了,我们赶紧去吧。碧千,快走。”

    碧千心领神会,是以和阁主各自架着夷姿的胳膊迅速往酒楼而去。

    酒楼大厅一角安放了座八尺高的屏风,口技者坐在屏风后,隐隐约约能窥探到那口技人身前摆放的桌子、扇子和醒目。

    待客满,屏风里醒木一拍,全场立刻安静,大家屏息凝神,专心听动静。先是妇女呵欠伸懒腰之声传来,随后响起婴孩哭闹之声和丈夫被吵醒后的责骂之声,交织在一起十分热闹。忽的一人大吼:起火了!瞬间妇女孩童丈夫邻居街坊大声呼喊,中间夹杂着噼里啪啦烈火燃烧的爆裂声,房屋倒塌声,呼呼风声。

    华琚饶有兴致的观看着在座宾客被吓得变了的脸色,而碧千窝在她的怀中只管瞪着眼睛继续聆听,夷姿亦是听得津津有味,沉浸其中。

    在满堂喝彩后,她们一脸意犹未尽走了出来,商量着下一次还要来。

    大抵是他们三人的面色太过兴奋,衬得迎面走来的容鹤脸色不佳,没了往常那如春风拂面般和煦的笑意。他蹙着的眉头像是明月清辉不经意间沾染了几丝凡尘风霜,看得人打心底生出了些许叹息和不忍。

    华琚抱拳慰问:“容鹤,好巧好巧,许久不见,怎的脸色有些苍白?”

    容鹤望着她,垂眸道:“阿琚,能否借一步说话。”

    夏末秋初,名都上空丝雨纷纷,远望城墙草色依稀连成一片,走近看却是稀疏零星。

第一百六十六章:桃花四开良宵影2

    夷姿和碧千歇在一处茶舍内,容鹤变幻出一把油纸伞与华琚比肩走上城墙。

    华琚瞅着容鹤君正经的神色,想着他向来都是如清风明月般坦坦荡荡,这次却是孤身前来似要与她密谈些什么,忽的有些久违的兴奋,遂笑着问道:“何事?”

    容鹤笼罩在淡淡轻愁中,轻声道:“远远见着你面色喜悦,见着我依旧有着笑意,可我觉着你笑得勉强,见你违着本意,我深觉着愧疚,是我不好。”

    华琚听得有些迷糊。

    但她晓得容鹤平日里安静少言,可一旦谈论起来,其话中含义则会七拐八绕一番,需得旁听者细细思索才能明白几许,这是她在赵庄悟出的道理。

    不晓得他这番话是拐了几个弯儿说出来的,华琚就照着原来的路数顺着他的原话重复一番,免得惹出笑话:“本性是勉强不得的,毕竟违背本意身心都会感到痛苦。”

    约莫是她表情到位,容鹤复又低头很是诚恳的告罪一通,让华琚更加茫然。

    他们走到城墙边,容鹤望着下方不言不语,身形在细细雨幕中显得落寞孤寂。

    华琚亦望着远处沉默不言,静静听着绵绵春雨落下时彼此缠绵的“咻咻”声,想起他们在赵庄求学之余总爱在初春的时节登上红烛盏盏的歌楼中听雨,别有一番滋味。而今看着蒙蒙细雨,连划过上空的孤雁都在阵阵哀鸣,这可真是又有另一番滋味在其中。

    容鹤忽道:“阿琚的性子如山雪一般纯洁,容颜若云月一样光明。”

    多少年的悲欢离合后,容鹤依旧秉承着当年在赵庄内“不言则以,一言惊人”的纯良品性,实在难得。

    只是这贸贸然的夸赞之语砸到她的脑袋上着实叫她难以舔着脸受下。

    见着华琚诧异睁着眼睛,容鹤启唇一叹,叹息刹那间没入微风之中:“丹穴凤君与仙宫殿下......阿琚心中若是难受——”说到此处,他的脸颊飞了两片淡淡红霞,一双如秋月般的眸子定定看着她,“我愿陪伴在你身旁。”

    看着他从未有过的羞涩之态,听着他真诚坚定的关怀之语,华琚心下却有些犹疑不定。他这是含蓄的表露男女间的心意呢还是委婉的表达昔日的同窗之谊。

    不过很快华琚就想明白了:容鹤向来是个清心寡欲的修仙者,百年如一日的过得平淡如水,想来是头一遭表达些关心之情有些没拿准好情绪罢了,才说出这句着实让人有些不晓得怎么回复的暧昧言语。

    应该体谅。

    想得通透后,她甚为洒脱一笑:“多谢容鹤好意,我与那凤君迁早就泾渭分明了,心中并无半分怨念,无妨无妨!劳烦你挂念,多谢多谢!”

    春雨仍淅淅沥沥下着,绵延不断似要让天地接连在一起。在雨幕的笼罩下,名都群山迷迷茫茫,若有若无。

    山脚下刚生长出来的幼芽浸泡在泠泠溪水中,秦苍内的条条小路被雨水冲洗得一尘不染。苔藓的碧绿痕迹似乎在一夜之间就长到了台阶上,青葱的小草映入亭内的卷帘里。

    华琚慵懒地躺在榻上,一手捧着杯云雾茶慢慢咂饮,一手握着允十从紫薇琅嬛楼里偷带出来的书册继续细细浏览。

    没错,虽然他们走得匆忙,但允十还记得将没有看完的书册拿回来,说是万一有意外之喜云云,华琚十分满意,暂且放过了他。

    燕绥撑了把伞从潇潇雨幕中缓步而来,倒有些避尘出世的仙家气度,可惜面色不善。华琚瞟他一眼,心想他约莫是看不惯自己宁愿蜷缩在院中闲散度日也不去他那八阁将元承接回来的胆怯。

    她虽然很想有元承陪在身侧,可却又不知该拿个什么姿态去与他见面。

    燕绥步入亭中,收了伞放在桌上,手一伸就递到了她眼皮子底下,华琚瞟了一眼他手心里躺着的那只纸鹤,非常嫌弃:“一大把年纪了玩什么纸鹤。”

    他皮笑肉不笑的道:“方才走到七阁门口捉住了这只冒雨飞行的传情信笺。”

    “鸿雁传情都传到我七阁了,不晓得是哪位仙友的拳拳心意,定要仔细看看,莫误了一段良缘。”

    她来了兴致将纸鹤展平,见着上面写着“昨夜满屋月光,想将这美好的月色捧与你”两句情话,评判道:“酸,酸得很呐!”

    然后她寻下而看,看到落款“容鹤”二字后揶揄的笑意一瞬间凝在了嘴角。

    燕绥语气嘲弄:“七阁主以为这段良缘如何。”

    华琚将纸鹤放到桌上,看着他那副讨打的面相,真是惹她不快。不过不甘示弱,方为正道。

    “良缘再好,也比不上燕绥绝美在怀。”

    “既如此,小师妹不若也好好体会体会这其中的曼妙——错了,小师妹一向是各方各面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怎的能忘了那要和仙宫殿下联姻的丹穴凤君呢。”

    阴阳怪气着实可恶!

    华琚真恨不得扯上一把亭外绿油油的春草塞进他嘴里,再叫上秦苍所有的门徒好好欣赏八阁主吃草的怪象。

    她撇着嘴侧身躺下背对他,自顾自的继续捧书细看。

    燕绥又问道:“这书还有几本未看。”

    华琚漫不经心道:“都摆在桌上呢,自个儿看呗,年纪大了眼神真是愈发不济。”

    听得背后“唦唦”的翻书声,她心中不禁嘀咕,这厮不忙八阁事务却要在雨兮兮风萧萧的时候跑到她院子看书是几个意思。从小到大,整个秦苍并昆仑仙界就属自家这师兄的心思最难猜,天生长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看不清摸不透。

    看了一阵儿书迷糊了一会儿,迷糊了一会儿又继续看书,华琚终是在皓月当空之时又瞧完了一本毫无价值的医书。她转过身发现燕绥眯着他那双潋滟眼正在闭目养神,身前摆着一摞书册,看那架势竟也是全都看完了。

    “雨都停了你怎还在这儿碍眼。”

    “你也奇怪吧。”燕绥忽的睁开双目,眼带精光看向华琚,“紫薇琅嬛书楼竟没有关于归沉水的记载。”

    谈及正事,华琚这才收了挖苦的心思,抿嘴点头,道:“紫薇琅嬛书楼集昆仑仙界所有的书籍,怎会没有归沉水的记载,况且此物原本并非什么绝世秘辛......多半是有人故意为之,将相关书籍提前销毁或拿走。”

    燕绥道:“猜测同我一致。”

第一百六十七章:桃花四开良宵影3

    想到背后之手还能搅来搅去,甚至还提前一步销毁证据,华琚心下恼怒:“真是狡猾奸诈。”

    燕绥将她一望,甚是悠哉道:“这词儿不是你用来污蔑我的吗?”

    华琚瞪他一眼,将气性撒在那些无辜的书册上,道:“大千世界,狡猾奸诈之徒数不胜数,防不胜防,害人匪浅,我定要除之而后快。”

    “你知晓些什么就要‘除之而后快’。”燕绥将她按住,眼中深沉,似要从她的表情中窥探出些什么。

    华琚心中不禁悲愤了一把。从前以为自个儿是寻常女仙整日里被师兄欺负也算是天经地义,可如今她贵为上古后裔仍是被燕绥吃准那便是自个儿愚蠢了。

    不过她也明白了燕绥此行来的目的,挑眉道:“还以为我隐藏得十分好,不曾想还是被你看出了些许端倪,赖在我这儿大半日就是要磨完我的耐心好抽丝剥茧地打探消息。狡猾,委实狡猾!”

    话语一转,她又道:“燕绥仙君天生聪慧,岂能不知。”

    他轻轻一笑,可眼中寒意迸射,语带煞气:“背后之人地位尊崇,修为深厚——然,纵是粉身碎骨,我也要他血债血偿。”

    此言不错。

    无论是青鸾铃还是归沉水,于他们而言并不难得,可这些物品对于寻常仙家而言就是难得一见,更别说用在一处。她原本以为秦苍内乱是瘟货、修姱和那北海龙女的计谋,可眼下他们没有在紫薇琅嬛书楼里找到一点关于归沉水的记载,实在过于诡异,似乎是有谁早就知道他们的计划一样。

    然越是诡异越是说明,这件事远比他们想的还要深暗还要复杂。

    华琚道:“你猜得个七七八八,我也就跟你说了,至于你会如何行事——我想,你定有较为万全的法子,这一次我跟你的指使来,必要将那些恶徒连根除尽。”

    燕绥冷嗤一声:“瘟货、修姱和龙女那些恶人都是任人摆布的棋子,死有余辜罢了。不过你没有在丹穴神府杀仙,留下修姱和龙女的烂命却是留对了。背后之人深不可测,我追查到如今也不晓得打草惊蛇到了什么地步,又或许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入了更大的圈套内——这,是我最忧心的。”

    “背后之徒忌恨我,可最终......”

    “记恨你?”燕绥打断她的话语,有些恨铁不成钢,“堂堂天虞神女竟也当局者迷,好笑!你也不过是劫难之下的幸存者,何苦为难自己。到最后,怕是秦苍死一只蚂蚁,凋谢一朵花你都觉着是己之过,当真愚不可及。”

    华琚一面悲伤着往事,一面还要受着师兄的冷嘲热讽,堂堂神龙之后落魄至此——造孽,造孽得很!

    彼此都意识到这一点后,燕绥起身离去,走到一半又回望过来,嘴角一勾,问道:“你这就没话了,真的没话了。”

    华琚冷笑一声,挥手让他赶紧滚。不就是想看她的笑话么,看她和元承别扭的笑话么?还装做是一位十分乐意热情要为他们传话的信使,让燕绥传尺素,当她傻到名都山底去了么?!

    “闲事少管,你记得你之前答应我的要宴请素女谷女仙的事情,我这都回来几天了,你的帖子呢?你的办法呢?做不到我就非要把草塞进你嘴里!”

    燕绥“呵呵”两声:“待师兄忙完了手头上的俗务,我立即就将素女谷的女仙请到我们秦苍来。”

    “说得好听,希望你做得更好看,不然我把你劈了。”

    燕绥道:“不是吃草么,怎的一个转眼又要劈了我。“见华琚要起身了,他立即踏出脚步继续往外走,话语仍是没停,“耽误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元承仙君还等着我手谈一局,师妹,师兄告辞了。”

    华琚:“......”

    碧千从五阁回来后蹦跶到华琚的身边,挨着她一同躺在榻上,还在袖子里掏出一只有些眼熟的纸鹤递到她的手上,道:“这信笺飞来了有些时辰,您赶紧瞧瞧吧。”

    她顺手一接,展开了信笺。

    “泉眼无息不舍涓涓水流,树荫映水喜爱风之轻柔。”

    落款仍是容鹤。

    华琚哀嚎:云了个名都山高空。这容鹤每日一封信笺,他竟然还真的对自己有些情意,这情意到底是怎么来的,好生奇怪。

    碧千若有所思道:“他们说尺素传情是一往情深的表现。”

    “不止外面的小仙灵闲得很,我们秦苍五阁的门徒亦是如此啊。”

    碧千望着阁主那满脸诡秘莫测的神情,惶恐不安并手足无措时又听见阁主道:“燕绥之前将这信笺——”

    碧千忽然觉得她明白了些什么,极度兴奋拉扯住阁主的衣袖,嚷了起来:“您是说——容鹤仙君与燕绥早已暗度陈仓!阁主,这可就是他们说的‘龙阳之好’。我还觉着是他们一派胡言乱语,原竟是真的,他们二人就是那活生生的龙阳君啊!”

    华琚端着脸道:“碧千,我说过须把四字词的意思明白透彻了方可使用。”

    碧千仍沉浸在这个自己参悟透的巨大震撼中,不住猜测道:“燕绥就是聪明,知道经由阁主的手传递爱慕相思之情,免了他二人之间的闲言闲语。”她又一本正经道:“可是阁主,长此以往这会陷你与不利之地,引得容元承仙君误会,您还是莫要揽下此等杂糅情爱之事,这样的误会话本里可是不少呢!”

    华琚默然望天,她不在秦苍派的这段时间内她那可爱纯然的碧千到底是被“祸害”得多惨。

    “谁给你说的这些,你又去哪里看了那么多话本?”

    碧千一副学有所成的样子,话语入竹筒倒豆子似的咕噜噜一口气说完了那些个五阁门徒是如何将那些凡尘俗爱,毫无禁忌的书本倾囊相授,他们又是又是如何在上面注解详细,授业解惑的表达师徒情深,听得华琚揉着突突直跳的额角挡住自己越渐寒凉的目光。

    正要肃然教育碧千一番,亭外忽然传来平缓的音色:“阿琚。”

    听见这声音,华琚当即敛了神色,从长榻上利落起身,抿嘴咬唇看向亭外,望了几眼却是不敢上前再进一步,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埋怨道:“你不是在和燕绥下棋么,怎的还有空来我这里。”

    碧千蓦然睁大眼睛,躲在阁主身后惊诧起来:“还有元承仙君?天啊,太复杂了吧......”

第一百六十八章:桃花四开良宵影4

    华琚看向她,缓了气性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碧千,回去好好学习,等我有空了再去处理五阁那些乖张之徒。”

    碧千似懂非懂,但乖乖听话,行礼离去。

    华琚心中盘算着如何和元承谈一谈,破解这让她不愉快的氛围和忽远忽近的关系——不若以那剑穗的事为开头。那剑穗是自己拿来糊弄老学究的,却因为是亲手做的就被元承存留至今,可见他最自己情深义重,自己再顺着夸赞,狠狠夸赞元承的情意,然后就骂自己,骂了在认个错,元承定然心疼,然后他们冰释前嫌,和好如初,将这些时日以来围绕在身边的扭捏怪异之感彻底捏碎。

    打定主意,华琚正想开口,不想那原本“嗞溜”一声没影了的碧千忽的又冲入亭内,卷起的旋风搅得珠帘阵阵“噼里啪啦”作响,她一把拿过桌上的信笺,道:“阁主,我这将信笺送到八阁,不能耽误了容鹤仙君和燕绥的姻缘!”

    元承眸光一沉,挥手就将信笺攥在手中。

    华琚的心跟着一沉,脑子里快速想着对应之策,立马就打定主意,将这件事直接推到燕绥头上去,反正他是自己师兄,反正自己也在找各种时机等他出糗。

    “元,元承,你手上那张信笺是给——”

    话到一半,碧千顺着胸口喘着大气叫道:“可是阁主不对呀!今个儿我们的课业是在空音瀑布外练剑,我练完后遇到了容鹤仙君,他千叮咛万嘱咐要将这信笺送到您手中,还说别让他人知晓此事,还询问我您是否看了上次他的信笺,那又为何您没有回音,所以此次来信定要您亲自看,最好有回信......可您却又是另一番说法,整得我现在晕头转向,都不晓得这本来是给您的信又如何其实是给燕绥阁主的,虽然‘龙阳之事’却是引人入胜,但是也不能误会了去啊,所以我想问问,这信到底是给谁的?”

    她说得再是颠三倒四,元承也是明白了七七八八都还多一点,即完全明白了。

    元承又走了,走之前还将那信笺放回了桌上。

    华琚呜呼哀哉了好一阵,得出了是天要灭她的结论。

    她心中乱作一团,也没拉着元承,也舍不得扔走碧千,将粘人的碧千送回她自己的屋内睡觉后,她就恹恹坐在七阁凉亭内,然后满脑子都是元承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可光凭那淡入尘雾一般的神情就足以让她心神不安,虽然他的眼眸中从没有刀光剑影,可偶然被他那虚空万物的眼神一瞟,她更加心虚至极又惶恐不安。

    她欣赏着夏末秋初的繁茂之景,可入目的却是一片黯然缥缈之色,也不知苍天何时又与她的心境相通了,天空阴沉后就洒落下绵绵细雨。

    亭内默然无声,与之前在丹水河畔声势浩大的阵仗一相对比,此时此刻的气氛显得格外孤寂诡异,令她觉着喘一口气都是罪过。

    她只能自嘲道:“好一个天虞神女啊......”

    元承明明说了不再与她分开,可眼下又徒留她独自一人急得心烦意乱,心口滋生出一种不知被何物挖掉了一般的空荡感。

    没了方寸,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种感觉,不似失去姐姐师父般撕心裂肺,也不是被人戳着脊梁骨痛骂的心酸苦涩,也与偷跑去丹穴神府被他活捉的惊吓不同......总之,就是有一种集聚心头的密密麻麻不安和愧疚之感。

    “小池旁的草终被沾湿,风雨中的蝶强作妖娆,吊影伤情好似断根秋蓬。”

    华琚闻声抬起眼眸,见着青葙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身姿摇曳而来。

    “我本沉浸在多日和燕绥独处的喜悦中,不曾想还未好好跟你庆贺一番却又见你在这细雨绵绵的凄凉之景中惆怅不已。”

    “大喜大悲交错不断,生生摧人心肝。”华琚跟着她的悲情伤意愀然一叹,“原是我自作自受,活该形单影只。只是我烦忧的是不晓得如何宽慰你那亲弟弟,这个心结着实有些难解,难得我无从下手。”

    华琚在凉亭内坐了大半日也拿不出个行得通的办法,因为她明白此事非容鹤之错,非碧千之错,乃是自己之过。

    青葙红唇一勾,道:“他是醋的狠了又舍不得将这醋劲撒到你的身上,你们二人也是好玩得紧,一个在里面愁眉苦脸,一个在外面徒生闷气而已,呵,有趣。”

    华琚眼神怨怼,青葙立马收敛了些得意之色,话语一转,道:“我这不是来给你支招了么。”

    将空荡荡雨兮兮的四下望了望,她才又悠然自得道:“与其在这儿自怨自艾,不若趁好景尚在与心爱之人共度良宵,彼此身心相通,之前种种自然迎刃而解。”

    华琚眸中霎时光芒重聚。

    这可真是个绝妙之计!

    但转瞬间她又苦恼起来,迟疑道:“吓着他了可怎么办?”

    她想到上次元承见着她春光乍泄的模样也坐怀不乱,反倒神情严肃将她训了一通的事,心下便有几分吃不准。更可恨的是,后面他们都滚上床榻了元承仍都只止于礼。

    “唉呀。”青葙摇头娇嗔,莫测一笑,“恪守本性是他的原则,可如今这情形可是不一样了......他既已闭关结束,良宵之事便是水到渠成。”

    华琚将脸瞥向她,疑惑道:“恩?为何他闭关就可以了?而且他为什么要闭关啊?”

    青葙娇娇一笑,优雅落座:“我这亲弟弟虽自小循规蹈矩,沉心修炼,看着是个烟火不沾,俗爱不理的大圣金仙,可他若真是如此那早就恩泽苍生,飞升神界了。”

    华琚连忙点头,做出受教的模样,道:“青葙所言不错,你这亲弟弟粘人得很!”

    青葙掩唇偷笑,继续为她解惑:“实则他的性子与我并无二般,不过只是表现得不大一样而已。正是因为他想和你共度余生,所以他此次才会乖乖回去闭关。”她倾身而来,指尖轻轻划过华琚的下巴,笑得分外愉悦,仿佛是吃到了甜头一样,“毕竟他心仪的仙侣可是天虞神女,要为心爱之人排忧解难,除了脑子要聪慧,那修为更是要深厚,必须要护得住你,不让你受到分毫伤害。其实呢,这点子心思是我李府后裔传承下来的优秀品行,阿琚可莫嫌弃。”

    华琚如梦初醒。

第一百六十九章:桃花四开良宵影5

    元承作为灵霄山李府的仙君,不仅天赋过人,自尊也是过人,护短更是厉害。原本吧,放眼整个昆仑仙界,他都是令人敬仰的存在,择谁为仙侣都不必如此费心费力,可如今他偏偏择了自己这个天虞神女为仙侣,又满心满意的要呵护自己,那自然要不断修炼,增长修为。

    “所以之前他不与我......原来是因为他认为无法周全我才硬撑着。”她心中感动不已,这人不会将护她爱她的话放在嘴边,却一直落在实处上。

    她往自己的额上一敲,懊恼十分,道:“我嫌弃他什么,该是我嫌弃我自己,话说得动听却做得不好,见他不悦也不知道拱上去,只能在别处浪费时间,真是笨死了。”

    见她开窍,青葙又道:“既然你已晓得,还不趁此促成好事,既弥补之前的遗憾,又能破解眼下的困境。”

    华琚深深认同。

    有了解决之道后,她内心的忧思急火渐渐消散,神台清明后听得青葙这一番开解后又寻思须臾,了悟般指出她的心思:“青葙为我解了心结,可有什么想要的?”

    青葙眼风带着得意,道:“天虞神女眼光如炬,既晓得欠我人情,这下便还了吧。”

    华琚斟上两杯清心饮,递给她一杯后自己也抿了一口润润嗓子,道:“青葙的算盘可真是‘哗哗’作响,我自叹不如。说吧,何事。”

    她转了转杯子,秀眉一挑捧起来优雅小嘬一口后才慢条斯理开口:“我对你那师兄的单相思延续到如今也算是情深义重了,你是他妹妹我就不醋你,可阿琚你得好好告诉我,你七阁中的那位小仙灵,那个叫碧千的为何能在八阁自由出入,还能直呼燕绥之名,且燕绥对她实在是有些不同,虽说不上是男女之情,可也有宠溺之意,这可让我好生在意。”

    华琚噗嗤笑出了声,引来青葙一嗔。

    “碧千与我和燕绥而言,都是特别的存在。”

    “哦,愿闻其详。”

    “昔年我与燕绥出门试炼,一路太平便商议着去妖界弥荒宫闯一闯那妖幡结界。”

    青葙捂嘴惊呼:“你们可真是不知轻重,那妖幡结界为妖首玉虔所制,连神界之尊都无法全身而退,而你当时也只是寻常的女仙,怎能相抗?既然你们都安然无恙回来了,可见燕绥仙君着实有几分厉害,当真叫我钦佩。”

    华琚叹了一口气,连青葙都觉着燕绥厉害,捉着一点只言片语就表达倾慕爱意,燕绥这厮当真艳福不浅。

    “青葙你莫要被燕绥骗得晕头转向,听我道来。我和燕绥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这份气概也并没有引得上天垂怜,就在我们差一点要呜呼在那凶狠的结界中时,我怀中的碧千以自己的命做了祭祀品,为我们辟开了一条生路,我和燕绥这才寻得一点生机脱了身。后来我将碧千留存的妖魄带回秦苍派,养在了奚池之上,她才重获新生。”

    青葙聆听得动情,连连夸赞碧千:“原来是你们兄妹二人的救命恩人,那是该好好宠着爱着,莫说你们了,我以后也要好好待她。”忽然她又轻敛眉头,愁思哀叹,委屈道:“碧千这事我倒是弄清楚了,可你那好师兄至今仍是对我不冷不热,眼下更是无暇顾及我了。我原想着他或许是对女仙无意,那我便化作男子,隔三差五就在他面前殷勤献媚,可他仍无动于衷,他这无男女之好,无情恋之想,真只叫我难受得紧。”

    大师兄古板正经却也会在宓沉仙子面前面红耳赤,可燕绥似乎真的对这些方面毫无兴趣。

    华琚在这一点上可以说是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能和青葙感慨了两下以示安慰。

    好在青葙一向想得开明,哀叹两句后又是容颜姝丽,笑道:“罢也,总归是我倾心于他,他是该得意一些。我情路不顺,但也莫要耽误了你的姻缘,叨扰一番,我这就回八阁,月上枝头好时候,你也快去寻我那好弟弟吧。”

    青葙起身告辞,翩然离去。

    华琚换了身清清爽爽的衣裳再次踏着月色,披着清辉往七阁外寻去。

    这次她心灵福至,熟门熟路摸到了七阁外的云桥上,一眼就瞧见月光之下,云桥之上元承那孤单寂寥,透着浓浓忧伤之意的背影。

    华琚心道:他在此处形单影只,自己在那处自怜自艾,倒是有一种莫名的和谐之感。

    月光笼罩着空音溪水,水流随着月光熠熠闪耀,溪水绕着山峰曲曲折折流泻,鱼儿在水中跳跃激起阵阵波纹,水光照射在蓝花楹之上好似有细密的雪珠在闪烁。

    岸上的花草树木和月色融合在一起,看不分明,晚风拂来摇荡着月光洒满江边树林,吹得元承的外衫翻卷不停。

    看得她有些心疼。

    走到他身后,华琚从背后轻轻将他抱住,脸贴在他的背脊上,而她掌心下的胸膛起伏厉害,充满着愤然之情。

    “我错了,不该瞒着你。”

    元承身姿挺拨,不为所动。

    华琚绕到他身前将自个儿埋在他的怀中,又道:“我真错了。”

    元承瞧着月色仍是没有看她一眼。

    华琚咬着红艳艳的嘴唇,昂起头踮起脚硬是将自个儿乖巧认错的模样不由分说的塞进他眼眶里,道:“元承仙君若是实在气不过,想不通,恶了我,那我们只能——”

    “只能如何!?”元承低下头盯着她,迅速截住了她的话头。

    华琚嘴角噙着浅笑,双手将他的腰身抱得更紧,然后将自个儿的两瓣樱桃覆上那棱角分明却又柔软温暖之上,元承僵硬的身躯如遭雷击一般抖了一抖。

    趁他茫然无措那一瞬间华琚撬开桎梏长驱直入,继续左右夹击,愈发放肆。元承攀在她肩上欲将她推开的手渐渐下落,最终停在了她的腰上然后紧紧收拢。

    以天为盖以地为床行周公之礼,夫妻之道,华琚实在羞涩难当,遂趁元承双眼迷醉之时念诀入了房内,二人精准落在床榻之上。

    罗幕低垂,空气微冷。

    陡然间景色变化。

    华琚衣袖一挥,房门窗户紧闭,珠帘床幕遮掩。

第一百七十章:桃花四开良宵影6

    郎君在下,华琚利落翻身而坐。

    她登时晕染在朦朦热气中。

    “米可成炊,木能成舟,我与君既已结为仙侣,何不趁春夜喜雨之时玉成好事,郎君可否?”

    话音将落,元承眼泛波澜,眉眼间霎时流泻出一片焰焰火光,映得他眸光生辉,面容发艳。

    一个天翻地转,华琚却是处在了下风。

    元承一手撑着,一手极尽温柔轻和抚着她的脸庞,声音低沉:“你不可悔。”

    华琚笑道:“你不可惧。”

    语毕,乌云压顶之势重重包围。

    流连之景落在了华琚的眉眼间,阵阵痒意袭卷而来。

    小吟之后,原本的软绵之意顷刻间变化,强大气泽带着排山倒海之势瞬间盈满神台,凶狠蛮恨地扰乱神思。

    神思中浮现出小草霜白、枫叶火红、花朵金黄,在风中一起摇曳,颜色极尽明艳的景象。

    艳景之中,她昂起脸庞顺势而起,神台清明了些,然后手指转动,将那些碍眼之物剥落,直至见着那白色润泽之光后才愣愣抬眼。

    胸口似要炸裂,她竟是不敢往下继续探寻。

    天空黑暗,大风卷着江湖面上的水哗哗作响,传到耳边时成了巨浪翻滚之声,倏忽间风静浪息,树叶映绿的窗纱外,唧唧虫鸣头一遭传到屋内,可见良宵已到。

    元承眸光润润,手上的动作更是流畅。

    夜晚的冷意袭来,华琚心口一凉,急急用手掩住。

    元承眸光暗了下来,卷着莫名情绪。

    华琚觉得自己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很冷,只能贴着那些温暖来驱散寒意。

    她的脖颈处渐渐泛起阵阵痒意,继而是肩膀,然后依次往下。

    华琚侧过脸半眯着眼费劲凝神才将元承的神情瞧了个大概。

    长眉如画,眸光如星,人如明月。

    见华琚呆愣住,他竟是粲然一笑,眸中似绽开了烟火一般忽明忽暗,亮时如骄阳临天,照耀四海;暗时如星辉当空,闪烁夜色。

    看得她心醉神迷。

    怨不得昆仑仙界曾有那么多的女仙对其念念不忘,为其神魂颠倒,痴心错付也不愿悔改,就连她这天虞神女此时此刻也只愿沉沦在他那魅惑众生的笑意当中,好让着良辰无休无止的洒落下去。

    元承眼里腾起了连绵之火,启唇低问:“阿琚可是不满。”

    看出了她在走神,他用劲儿颇大。

    华琚觉得到处又痒又痛,又酥又麻。

    百无禁忌。

    每到一处便点燃一簇火光,火光与夜中寒气不断抵触,一冷一热之间真真是光怪陆离。

    待华琚听清自个儿嘴里吐出的话音后立即抿紧了嘴唇——堂堂天虞神女竟会发出如此的音色,着实没出息!

    她将心中之气撒向始作俑者。

    春天的江潮水势浩荡,与大江大海连成一片,一轮明月从海上升起,好似与潮水一起涌出来,耸入青冥的高山因水流冲击而从中间豁然断开,江水从断口奔涌而出,然浩浩荡荡的江水却被山门阻挡,瞬间又激起了滔天的波浪。

    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她的神思游荡在茫然天地间,似是有万朵鲜花开满压垂了枝条,彩蝶嬉戏流连不停飞舞。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自个儿又身处浩渺寒江之上弥漫着的迷蒙烟雾中,只有几许皓月的清辉洒在远处的白色沙渚之上。

    忽的一瞬间,身像漂浮的云,心像纷飞的柳絮,气像一缕缕游丝,竟是不晓得自己是在何处。

    她再次愣然,欲缓一口气却又落空。

    来势愈发凶猛,四处都是翻江倒海。

    无力可使,无处可躲,华琚气得在他的背上挠了几道。

    呼吸快要停滞的那一瞬间,她终于将气缓了过来。

    耳畔泛起阵阵痒意,她立即寒毛倒刺,手脚不知该如何摆放。

    元承笑了一声,音色如飞羽一般轻柔,指腹揉捏着她的耳垂,低沉道:“果然在这儿。”

    这让华琚如遭电击却又无法脱身,只能蹬着小腿以示不满,他却趁机再次冲入,刹那间又是一阵芳华绽放,让她坠入繁花四月的明媚春光里。

    不同于之前的水天相接银河欲转,这一次来势凶猛无法抵挡。

    狂风起,云随风翻腾奔涌,江海暴涨几乎与岸相平,波涛汹涌似乎要把九天撼动,铮铮铿铿的声韵一会儿浑宏悠长如暴风骤雨,一会儿缓幽切切如有人私语、嘈嘈声切切声交错弹奏直至铁甲骑兵厮杀刀枪齐鸣......

    终是等到云收雨霁,雨过天晴,流水添波,华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裹入锦被内,两眼一闭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困顿朦胧的娇眼刚要睁开便又紧闭,实在是酸涩疲惫。

    元承的指尖在她眉眼间游移不定的轻轻描摹。

    华琚有些气滞,气滞中带着羞恼,羞恼中带着涩然,涩然之中竟然还有几分喜乐,喜乐之后便是更多的气滞。

    想到昨日自个儿明明是来教训良家少年的娇柔女子,事成之后却是成了被阵阵疾风骤雨摧残后的落花,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愤愤然抓住那煽风点火的指尖,华琚蓦然睁开眼刮出刀风飙向罪魁祸首。

    元承撑着身躯,发丝散落在半敞的襟口处。见她醒来就望向自己,他的双眸里绽开潋滟水光,恰似一池浮萍被打碎,满园春色分三成,两成是尘缘,一成随流水,透露着蛊惑人心的气息。

    “可还难受?”

    他将华琚拥入怀中,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华琚低头数着那些个青青紫紫,目露不悦,面色不虞。明明垂涎着这隐世仙君的美色,做足了准备,可为何被吃干抹净的却是自己?

    元承侧过身露出后背,道:“阿琚实在心狠。”

    华琚瞧着他肩膀和背上那交错鲜红的印记总算是平了些心绪,哼声道:“自该如此!”

    话一出声音竟是有些嘶哑,喉间干涩咳了出来,元承连忙拿过床头的清心饮仔细予喂她喝下。

    “阿琚之音着实让我心驰神往,难免把持......”

    华琚面上难得一红,也不知是被他气的还是羞的亦或是二者皆有,只能慌乱用手捂住了他的嘴,狠声警告:“不许说。”

第一百七十一章:桃花四开良宵影7

    元承的眼角眉梢皆带着笑意,目光柔和深情缱绻的静静看着她,而华琚也看到了他眼珠里那脸红似玉的女子,当即心下一颤,迅速收了手裹着被子背对他。

    华琚费了些神,困意又再次袭来,迷迷糊糊间听到元承含着喜悦的询问:“那日闭关出来,族中长辈问起了你我的成婚之期,因你不在我也没有确切回复——如今你我已然夫妇一体,我思索了一下,挑了三个良辰吉日,你且选一个可好?”

    元承选的这三个日子,一个比一个近,最晚的都是在中秋之前,昭然之心着实令人咬牙切齿。想到成婚后便会日日在这七阁、在天虞神境、在他那灵霄山李府任由他搓扁搓圆,华琚这气儿就不打一处来,于是挥手将他推开,干脆利落拒绝:“不结!”

    元承将她连人带被紧紧捞住,发出沉沉低笑。

    灵鹊飞来时正是梨花纷飞之时,几片碧苔点缀着池中清水,清澈的歌声萦绕着柳絮飘飞,蓝花楹和夕雾花竞相绽放,秦苍又是一片盛意盎然之象。

    华琚蒙着被子酣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差点被端坐在床榻边的青葙吓得精神错乱。

    青葙忽闪着眼睛,美色当前,华琚知晓她的来意,遂咽了咽口水,道实话相告:“此事险阻又漫长、坎坷又艰难、弯曲又艰险,我很是疲惫。”

    青葙满意离去,离去前还向她娇媚一笑以示安慰。

    噫吁嚱,这对姐弟确实很会折磨人。

    华琚在自己的卧房外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给元承居住,里面照着自元承惯常的喜好重新摆设。

    如今七阁只有她、夷姿和碧千居住,没有其余女仙,她觉得这个安排十分妥当。

    元承觉得十分不妥当,倒不是因为他入住七阁,而是因为华琚居然没有点头让他直接住在一处。

    对此她的解释是:“碧千还小,时不时还要与我同眠,你个隐世仙君就谅解谅解,可好?”

    元承依旧不悦,甚至还将不悦的神情明明白白挂在脸上,华琚看到得啧啧称奇。

    对此她又拿出些气势道:“你想想你从前可是进不来我们秦苍派的,进来了也只能住在天高水远的八阁,现在能住在我旁边,难道还不够欢喜么?我可是欢喜坏了。”

    元承这才艰难应下。

    华琚松了一口气,再这样下去,她的腰就要撑不住了。

    望着元承那清隽的姿态,她不禁在心中感叹两次:自己选的这位仙侣,清高是真清高,热情也真热情,既要哄着又要压着,真是过于玄妙。

    修整了几日后,华琚和燕绥一起拟了封帖子送去了素女谷。

    近日和风温暖,是个请客欢聚的好时候。

    华琚和夷姿算着约定的时辰扛了把锤头去了后院挖前年埋的桃花酒。

    熟练麻利的刨开泥土,下手精准无误捏住酒坛,一气呵成的将其挖了出来,听着坛子内晃荡的酒水之声,华琚和夷姿倒是平平常常,可躲在暗处的馋虫就按耐不住了,酒坛见天之时这只馋虫就迫不及待的蹦了出来。

    夷姿捏住他的耳朵,哼道:“办事事不行,醉酒第一名,允十你很会惹我生气嘛!”

    之前华琚和允十一道入了丹穴神府查归沉水之谜,可结果不尽如意,夷姿便将这笔帐自然而然地算到了他头上。

    允十连连求饶,道:“夷姿啊,我可是从这酒还是桃花的时候就盯着呢,你可怜惜怜惜我,给我一坛酒吧!”

    华琚拎着一坛酒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溜了一圈,若有所思道:“元承的酒量似乎不错,这一坛我得给他留着,等我们宴请结束,我就去找他一道品尝。”

    允十立即叫了起来:“仙子你那酒量,可别丢人现眼,将隐世仙君吓走了——哎哟!”

    夷姿下手狠劲儿了几分,一手掐着他的耳朵,一手拎酒,拉拉扯扯往外走,边走边道:“你别在这儿跟我们干嚎,快随我一道去九阁布置宴会之事,布置得好我就给你留一杯。”

    “一杯?一杯?才一杯!!!”

    华琚左右手皆拎满了桃花酒,哼着悠然的小曲儿走到元承的屋子内,将酒放到桌上,对着静心看书的元承道:“今日这热闹你不喜欢凑那我就拿两坛子酒过来,晚上与你一道同饮。”

    实则她是想将元承灌醉,然后好好将人磋磨欺负一番,将前些时日的“仇恨”报回来。

    元承抬眸瞧她一眼,低低“唔”了一声。

    华琚亦是道了一声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心满意足往九阁漫步而去。

    他们宴请了繁花谷主,繁花谷主心领神会的回复会与宓沉一同前来,燕绥也会将不予师兄带来,大家都为这二人能再续前缘制造良机。

    筹划得当,华琚兴致盎然闻着酒坛散发出的幽幽香气,喟然一叹。

    “瞧把你勾得,似乎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明明不喜欢喝酒。”夷姿笑呵呵端了一盘香甜诱人的糕点走过来,顿时她的眼睛又是亮了几度。

    “夷姿的酒和糕点乃是绝配,今日你启了酒做了糕点,我自是要捧场。”

    自从秦苍内乱后,夷姿极少酿酒,也不怎么下厨,似要将那凄风苦雨的日子铭记于心。

    今日迎来此等惊喜,恰似雨过天晴,真是要好生举阁欢庆。

    素女谷一行人赴约而来,九因观前登时热闹非凡。

    繁花谷主轻抿一口桃花酒,便是不住的赞叹,嗓音甜美:“我的桃花还是在夷姿仙子的手中才是物尽其用呀。”

    夷姿举杯表示感谢:“若不是您哪有今日的桃花酒啊。”

    繁花谷主带着笑意又将华琚细细瞧了瞧,如水葱一般的手指轻轻摸了摸她的发丝,颇为欣慰道:“你如今将这七阁打理得井井有序,无愧季舒仙君和澄光的教导,想必他们方外有知十分慰藉。”

    繁花谷主明眸善睐,带着一种天然的亲切之感。

    华琚承蒙她多年的关照和爱护,有些安慰之语是师兄他们说不出的,繁花谷主却是可以的。繁花谷主初初给人的印象是个气质淡然明静如水的清冷美人,实则这位是佳人怀有古道心肠且心思细腻。华琚将她视作长辈,这等关怀之情不会触及那些伤心过往只会让她心中暖意流淌。

    她抬眸扫了一眼与夷姿谈笑的宓沉,忽然道:“素女谷的大弟子恰似美玉无瑕,师兄觉着呢?”

第一百七十二章:桃花四开良宵影8

    话头猛然一转,坐在一旁的不予真君却是被清香的桃花酒呛了一下,笨嘴笨舌的连连附和。

    无视师兄的窘态,燕绥适时添柴:“美玉无瑕也须缘人视作珍宝才可,不知师兄以为如何?”

    这些时日来,这厮终于是顺眼了些。

    华琚朝他暗暗投去赞许一笑,燕绥却不识好歹的骄矜无视,也不知心中还记着她的什么过错,难不成知道她和青葙在背后说他的事?这她就不乐意了,心想你个被青葙抱怨不知男女喜好的王八蛋不好生反省一下,迟早要丢失青葙大美人。

    遂华琚也白了他一眼,挣回些脸面。

    不予真君道:“师弟与小师妹说的皆是在理,皆是在理。”

    繁花谷主趁势而起,更加直白问道:“那不予掌门觉着这孩子的有缘人该往何处寻呢?”

    华琚暗暗赞叹:繁花谷主不愧是对九阙仙宫不屑一顾,四处挖掘奇才的绝妙存在,昔年能将不苟言笑的师兄吓得狼狈逃窜,今日照例一语中的,自己和燕绥摆好的柴火瞬间就又在她的一句话下燃起大火,烧得师兄方寸大乱,如坐针毡。

    他们众人合力摆了一出鸿门宴——不,是红线宴,也不晓得能不能让师兄那颗榆木脑袋开些窍。

    见到一向少私寡欲,静心苦修的大师兄唯独在宓沉面前会手足无措,心慌意乱,以她过来人的身份和精彩纷呈的情感经历来看,她的这位大师兄怕是根本还不晓得自个儿对人家素女谷大弟子的心思有所不同啊,加之宓沉也早就有意于他,不促成这桩好事,枉为师妹!

    桃花艳,红线引姻缘合;桃花酿,醉人心,女儿俏郎君笑,莫问谁人不知晓。

    “这......”不予真君目光一转,恰好与坐在不远处一脸羞红的宓沉对上,两两相望坦坦荡荡没有情深缠绵却也惹人遐想。

    收回目光他猛地将酒一饮而尽,又轻轻地将酒樽置于桌上,沉了几口气后酒意上头染红了面容,可他音色仍旧平稳且又添了几分坚定:“自入秦苍,我专注修炼心向神界,未曾思虑过姻缘之事。昔年繁花谷主抬爱之举,吾铭感于心。飞升神界,偶思此事,心下惘然。后下界任职为秦苍掌门,责任重大,亦不敢思虑其他。今日您话至此处——”

    他起身走到宓沉身旁,目光坚定,沉声道:“不晓得,我能否成为宓沉仙子的有缘之人?”

    师兄一向寡言少语,蓦地说了一大串儿埋藏在心中经年的肺腑之言,好似蜿蜒曲折的名都山脉一般听得人心跌宕起伏。那巍巍青山之势哪里像是求亲,说是寻仇也不为过。若不是最后落在了要点之处,华琚还真以为此事会就此打住,以悲凉收场呢。

    繁花谷主如释重负的拍拍胸脯,道:“这般平铺直叙也叫人听得惊心动魄,不予掌门委实卓尔不群。”

    华琚深以为然,遂准备喝了口酒压压惊,想到自己的酒量,又将手移到一边的清心饮上,一饮而尽。

    “是我唐突。”不予真君片刻又恢复了那岿然不动的高山姿态,与满脸羞红女儿情态尽显的宓沉相较起来免不了让人看得会皱起眉头。

    “咳,此事儿么,自然是要问宓沉的意思。”繁花谷主温柔一笑,看着他们,“我们在此处品酒赏花,人多热闹之地儿却并非是倾诉心意之处,你们二人还是速速离去,自行去别处好生长谈。”

    华琚再次深以为然,遂举杯示意师兄赶紧带着宓沉离去。

    虽然晓得他二人彼此间并不是完全没有情意,但师兄的气魄的确令人折服,师父收的弟子确实没有一个是坏菜的。

    这百多年来秦苍历经风风雨雨,千疮百孔之下的他们也备受折磨和煎熬,忽的有一桩萦绕众人心头之事顺顺利利的拨开云雾见月明,华琚忍不住的感慨。

    师兄携着宓沉离去,繁花谷主却是望着酒杯中的花酿叹了一口气:“原本是我日夜盼着我那素女谷能有一日得红鸾星的眷顾,促成一段佳玉良缘。如今儿心意顺遂了不想心下竟生出了一丝哀伤。”她语气沉缓下来,“宓沉嫁入秦苍后,我那儿会冷清到何种地步呀。”

    华琚还未入秦苍时,宓沉就已是素女谷女仙。

    若她是繁花谷主,眼睁睁看着精心照养大的孩子不日将离去,心中也会有这种哀伤之意吧。

    唉,终是秦苍之过。

    见他们沉默不言,繁花谷主又是轻轻一笑,道:“她能寻得个托付之人,这是求也求不来的,我乐见其成。再者,我素女谷的仙子多如春花夏叶,少她一个自是无碍。现下自是要好生商议二人婚礼之事儿。”

    燕绥道:“悲春伤秋,喜夏爱冬都在转瞬之间,繁花谷主无愧于和那些繁花绿草相处了无数的时光,情绪转换神速且自然。”

    繁花谷主听得心花怒放。

    华琚看向他,心道你这小嘴还真会捡着时间叭叭叭。

    一桌人海说神聊直到日斜西边,可谓宾主尽欢。

    华琚看得欢喜,莫说秦苍,就连七阁也许久没有这些欢声笑语,待到宓沉嫁了过来成了掌门夫人,用绕指柔将师兄炼化的和蔼可亲,她秦苍派光复之时更是指日可待。

    然欢喜上头,回了元承的住处后她没忍住喝了两杯酒,起先她还奇怪元承怎的不说她了,毕竟之前在素女谷元承可是表过态不许她喝酒的。

    待第二日日上竿头,她揉着自己的腰,想着昨夜任人摆布的场景,再看向身边笑得含蓄的始作俑者时,她觉得自己隐隐约约明白了些什么。

    酒,决不可沾。

    以后再有谁跟她提什么隐世仙族,无欲无求,不然俗爱的字眼,她一道雷就劈死他。

    元承将她抱到奚池里沐浴,双手按摩着她的肩膀,为她缓解身上的酸楚之感。

    华琚闷声道:“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懂,我还想着得教教你,唉,丢死人了。”真丢死人了,元承果然是隐世仙府的嫡系血脉,各方各面都天赋过人。

    元承道:“阿琚,阴阳相合亦是修行之法。”

第一百七十三章:桃花四开良宵影9

    华琚转头幽怨看他一眼,见着他嘴角笑意清浅,面色柔和动人,一时之间便也说不出什么狠话来。

    她捂着自己的肚子道:“李奚,像你这样天天摆弄我,我这要是怀上灵胎该怎么办?”

    虽然上古血脉很难延续,可她觉得照元承这般热情下去,还真说不准会不会冷不丁冒出一个孩子来。

    天啊!

    一个!!

    孩子?!

    不——

    可能不止一个......

    “阿琚若对稚嫩孩童十分喜欢,我且好生努力,满足你的愿望。”

    华琚暗暗腹议:说得跟兔子随时能生一窝似的简单。

    “虽然我们二人的后代不必受那破劫重生的苦楚,但上古血脉岂是说有就有的,哪怕是日日辛勤耕作那也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无视她眼中的怨念,元承难得兴致勃勃:“阿琚,你我若有孩儿,他必然是这昆仑仙界最为可爱软糯的孩童,我们的日子定然更会欢乐。”

    华琚不知道该腹议那一句了,只能想了想自己的性子,再想了想他的性子,觉着不生出个能祸害苍天大地的孩子就已是谢天谢地了,还可爱软糯,做什么春秋大美梦。

    如此一想,她不免扶额哀叹:“要生你生去吧,我可不想生出一个孽障来讨债。”

    元承道:“你我的孩儿如何是孽障?”

    华琚硬生生挤出悲苦面容,伸出食指颤抖地指着他,摆出一个被无情夫家弃之不用的下堂妇要拿出最后一丝力气为自己悲惨的人生讨个说法般的神情:“你着急忙慌地与我结为仙侣就是为了生孩子,为你灵霄山李府绵延骨血——原来如此,仙君可真是好打算,是我太愚蠢竟没有早早看清你的真面目。”

    她这样无端耍赖的模样显然很有成效,只见元承那两片唇磨了又磨,抿了又抿,话头塞在牙缝里半晌也飘不出来。

    大获全胜,华琚洋洋得意看着他,他却是一个伸手将她箍在身前,快准狠地咬了一口,肆意起来。

    此时无声胜有声。

    奚池水荡漾一地。

    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放浪形骸,华琚恼羞成怒地攥着他的衣襟。

    元承淡然道:“阿琚这般郝然是我之过错,想来需常常行些亲密之举,早日让阿琚习惯,便也不会如此大惊失色,羞红了脸。”

    他低下头凑到她耳畔轻轻吐息,每一个音儿都带着撩动人心的蛊惑,让她上至头发丝儿下到脚趾尖儿都不约而同的绷紧起来。

    “神女之羞涩,真真魅惑我心。”

    无耻!

    太无耻!!

    无比无耻!!!

    华琚心中顿时有万匹马奔腾而过,眨眼间的浩荡之势就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她眯眼细细想一想,这位无悲无喜的隐世仙君十分喜欢戏弄她,戏弄她的的次数比她还多。哪怕是她主动出击,可最后愤愤然的也只有她。

    譬如眼下这般要紧的时刻,她就一句话噎不出来,只能哀叹自己可真是白看了那么多话本子,还不如碧千那颠三倒四说出来的啰嗦话呢。

    此时此刻她真想一掌拍碎碎元承那满脸的春意荡漾——当然,他脸上从头至尾都是云淡风轻,可华琚已经摸透了他的性子,知道他心中此时就是盛满了盎然春光。

    于是她起身散了身上的水珠穿好衣衫,抬脚踩上他的鞋履。

    元承笑意不减反增,她便在那脚尖处又碾了几下,可恨这位隐世仙君的脸皮着实厚实,眉眼不动,看着她的目光愈发宠溺,像是再看一个无知孩童玩闹一般。

    “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她恶狠狠的话音刚落,他就开怀大笑起来,笑得眉头皱起,眼皮粘合,唇齿分离,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从未见过如此大笑以至于没了形象的元承。

    看得华琚内心的颤抖,很快她就理清了神思,转念一想就摸上了他的腰,三指一并掐了上去。

    “还笑,错没错?!”

    大喜之后的大悲更让人看得痛快,瞧元承倒吸着凉气嘶嘶叫疼,声声认错的模样,她总算是出了些许恶气,挣回了些脸面。

    秋风吹拂,微微绵雨洒过青山后带来了一片阳光明媚。

    登高望远,学都城外河流原野纵横交错,一直延伸到天边的浮云之外;城中屋舍叠嶂,参差错落,笼罩在一片闲闲草色之中。

    容鹤写的信笺安安静静躺在华琚的衣袖里,轻飘飘的几页纸并没有给她添上几许头痛之感,因为让她牙龈痒痒的是身旁那位柔意满目的隐世仙君。

    那厢她抬脚踏出空音瀑布,此君就迎面而至,不晓得在此处守株待兔等上了多久。

    他的嘴角眉梢皆是隐不住的喜意,却愣是做出了一副深沉伤感的模样,怨念将她一望,煞有其事道:“阿琚仓促离去,我很是伤怀。”

    天煞的!

    这他娘的哪门子隐世仙君!

    现在连冷面无情的样子也不做了,只管在她面前各种矫揉做作,比她还会演戏!

    明明是昨夜被他搓磨之后,她正欲睡去却被他追问信笺之事。

    前几日容鹤又送来了信笺,信上写着“竹有秀兮莲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的爱慕之意,自然也被元承瞧得清楚,当即便道此事必须与他说得明白,明白阿琚对他无意与她且有倾心之人,让他好早早断了这份心思。

    华琚想着此事的确要快快解决,是以耐着性子与他有商有量的定下了今日就来学都赵庄送还信笺的事,可怎的眨眼之间她就成了个不守诺言抛弃旧情的狠心之人了呢。

    华琚抱臂,压着气性道:“李奚,你这是又要做什么?”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秋已过如何不见?”

    他的说辞倒是正义凛然,可内容实在是胡搅蛮缠。

    “一则,你独自一人去找容鹤我怎能放心,毕竟他早就对你别有心思。二则,你我一同前去也好让他彻底断了念想,另寻有缘人。”

    元承说得振振有词,拉着她就往赵庄而去,道:“处理完此事后我们就在城中好生游览一番。”

    好个隐世仙君。

    上古神龙不发威,还真以为自己是任由你摆布的柔弱女仙啊。

    华琚抬脚狠劲儿又朝他的鞋履上踩了几下,架出威严之势:“李奚,你若再是这般胡搅蛮缠,本神女就将你捆了扔到奚池里!”

    闻言他低头浅浅一笑,顺势将她拢入怀中,竟恬不知耻吐出了一个“好”字儿,气得华琚瞪大了眼睛干巴巴看着他。

第一百七十四章:往事归尘不归宁1

    她觉着自己,哦不,是整个昆仑仙界都对隐世仙府有着很深的误会。

    元承如今这神情,这姿态,这言辞跟隐世仙君没有半颗灵珠的干系,可跟青葙不就是一模一样么!?

    这才是他们的真面目!

    华琚深深觉得,那位神界之首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后代是这个“鬼样子”所以才三申五令不许他们出山,自个儿待在自个儿的地盘里疯闹,因为不能辱没了他老人家的威名啊!

    而这一代的嫡系血脉元承仙君,他的性子本就被封印了上百年了,遇着她之后才日渐展露本性,结果就是变本加厉,在她面前彻底解放了天性。

    没错,就是这个样子。

    她完全明白了。

    可明白了之后她又能做什么呢?自己喜欢的人当然要宠着惯着了。

    华琚揉了揉额角,看着元承,嘴巴上道:“办正事啊。”

    说完转身后就是眯眼一笑。

    他们到了赵庄,一路畅通无阻,还与曾经的授课仙君相谈融洽,然而喝了一盏茶之后门徒告知他们,容鹤仙君已闭关修炼,不见外客。

    华琚与元承相望一眼,有些不解。

    华琚心想:他莫不是晓得他们此次前来是断了他的念想,故而避之不见。不过既然来了,便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元承的眼神更是这个意思。

    他们携手告辞,出了赵庄大门就往从前的薄弱禁制奔去。

    虽然以他们两位的修为完全可以悄无声息直接入庄,可华琚就喜欢从后山偷入进庄的感觉,满满的都是回忆和成就感。

    见她有这样的兴致,元承便也由着她去。

    这一路更是畅通无阻,因着有正事,他们也没有在路上过多流连怀念,直直走到了容鹤所居住的院子中,然而院里院外都没有半点仙泽,容鹤确实不在此处。

    华琚只能将信笺完完整整放回他的房内,道:“门徒会告知他我与你曾来过,加之看到这些信件,想来他能领悟到这其中的意思,没当面说那些伤人的话倒也全了彼此的脸面,也算是解决之道。”

    元承颔首。

    他们正欲离去,院外却吵闹起来。

    “呸!我们日日都要聆听主事训言,他怎的会说闭关就闭关,不留下只字片语?这绝不是主事的行事风格——分明是你们在暗中谋害主事!你这小门徒还不速速招来,若还要隐瞒我这就将你一剑劈死!”

    华琚道:“这个女仙的声音真是厉害。”

    元承道:“此事有蹊跷。”

    他们隐了气息出门站在廊柱后观看,见着一名女仙手执长剑,直指方才接待他们,还说容鹤闭关不见客的那位门徒。

    “听她之意,容鹤竟是未曾告知就忽然离去,不知出了什么事。不过这确实不是容鹤的作风,难怪这爱慕容鹤的女仙心急如焚,拿出剑想要弄个明白。”

    元承道:“方才那些授课仙君亦有些吞吐,可见容鹤并非才消失,定有几日了。”

    华琚点头。

    元承又道:“或许这位女仙就是容鹤的有缘人。”

    华琚:“......”

    元承口中那位容鹤的“有缘人”不再废话将长剑直接刺入门徒瑟瑟发抖的身躯中,他当即连连又是一通求饶,跪下招了个干净:“仙子息怒啊!我是真的不知道啊!主事,主事忽然不见,几位老仙君就商议出了这个法子。眼下,门派内已派出人去寻找了......仙子还请耐心等待,主事肯定安然无恙!”

    女仙抽出长剑挽了个剑花后泫然欲:“瞒了这些时日,你们当真是狼心狗肺!当我不知是吗,有几位仙君早就不满容鹤仙君少年得志,身居高位,焉知不是你们的合谋!”

    华琚心想:若赵庄真有人起了狼子野心,自己定然不会坐视不管。

    “仙子啊,主事虽是年少,但修为却是远在授课仙君之上,况神界还有前主事坐镇,何人敢以下犯上?主事他,主事他的确是忽的消失不见,无半点踪迹可寻,仙君们都急着找他,你若不信,只管将这院落好生查看一番,看看里面有无一丝打斗的痕迹便可知我所言真假。”

    那女仙纵身入内的一刻,华琚赶紧将那几张信笺拿了回来,道:“原本想来说个清楚,容鹤却失了踪,也忒奇怪了,但事已至此,我们莫要节外生枝的好。”

    元承道:“我与他有同窗之谊,不会坐视不理。”

    华琚低头一笑,这才是真正的元承,心中拎得清,甚至比她还要明白轻重缓急,当然,矫揉造作起来也是更加厉害。

    “容鹤修为深厚,昆仑仙界还有谁能将他悄无声息的掳走,平白无故消失的原因会有哪几种呢......”

    思绪纷飞之际她却接到了燕绥的传音:归沉水,速回。

    华琚心中一颤,不自觉握住元承的臂膀。

    元承道:“何事?”

    华琚有些迟疑地看向他,目光复杂。

    秦苍内乱背后的那谭子水深得连她也不知道底在何处,若是贸贸然将元承牵扯进来,那他的安危可能有保证?

    她无法承受失去元承的后果。

    “燕绥叫我回去,可能是商议师兄和宓沉仙子的婚事。”

    元承反握住她的手背,掌心温度适宜,他道:“好,你先去,我回七阁等你归来。”

    华琚匆忙赶回九因观,见着的却是浑身闲适的燕绥、酒气冲天的允十和正在敲打允十的夷姿。

    “师兄呢?”

    “五阁授课。”

    “你家元承怎的没和你一起。”

    “回屋休息去了。”

    三言两语过后,华琚拉住夷姿,道:“他都醉得晕过去了,你再打他有什么用处。”

    夷姿坐下道:“这个允十,我给他一坛子桃花酒,他竟然拿着酒跑到了冥界去和那崔府君喝得酩酊大醉,醺醺而归,我还以为他会和我一起喝酒赏月呢!”

    她气愤中还带了几分委屈:“不久后就是中秋了嘛,也不知道留着和我一同喝。”

    华琚捂嘴道:“原来如此啊。我就奇了,允十又不是没喝醉过,怎的这次你就要收拾他,结果是他不知小夷姿的心思啊。”

    夷姿“哎呀”一声:“阿琚莫笑我,反正我这次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华琚连声道好,然后看向燕绥,不解道:“你这着急忙慌叫我回来就是看喝醉的允十?不是说归沉水之事么?”

第一百七十五章:往事归尘不归宁2

    燕绥将九因观的门一关,道:“正是此事。允十的酒量一向好,他喝醉也并非是那坛桃花酒的缘故。想着他此行去的是冥界,我便又想明白了一些事。只是等他待会清醒了再问也不迟。眼下,我将这些年查出来的事情跟你们好好说一说,我们一起好好捋一捋秦苍内乱之事。”

    华琚和夷姿相识一望,彼此都严肃起来。

    说到正事,燕绥从不七拐八拐的废话连篇,直接开门见山道:“当年瘟货之流只想取得掌门之位,用高权遮掩身上的罪孽,可后来却引得门派内乱,秦苍根基受损。试问,瘟货可有这个能力?更何况,秦苍毁了,他们亦难独善其身。”

    夷姿道:“所以瘟货只想了结我们,然后以最小的损失登上掌门之位,偷偷地改天换地。”

    这些华琚在之前就想得清楚,接着道:“可他们没有这个能力,所以才想借助外力成全其狼子野心。”但她仍有些疑虑,“青鸾府心高气傲,怎会与门派里不得志的阁主共谋,纵然瘟货们再是口灿莲花,允诺诸多丰厚的条件,他们也是瞧不上的。”

    燕绥道:“你有此不解,只因对他们的关系不甚了解。”

    华琚看向他,微微抬起下巴,道:“听你的语气,看来是查得一清二楚了吧,所以你的戾气和怨气才那般大,大到非要和我吵一架才肯罢休。”

    夷姿眼疾手快,迅速斟满茶杯,一杯递到华琚面前,一杯递到燕绥面前,道:“正事好好说啊。”

    华琚握住茶杯嗯了一声。

    燕绥喝了一口茶,慢慢道来。

    “其一,伯卉出自青鸾府,不过并不是青鸾鸟,而是只鹞鹰,与那姜玄拜了兄弟,他便借着青鸾府的名义为虎作伥。陆压盛会上,瘟货所请来的那位贵客,便是姜玄。”

    “此事夷姿可知?”

    夷姿点头,愤慨起来:“与姜玄成婚那日我在青鸾府见到了伯卉,才弄清楚了伯卉的身份,他正是姜玄拜了把子的兄弟,真的瞒得好啊!我是真没想到那瘟货还能和青鸾府搭上这层关系,八阁主知道后却是想得更多。”

    华琚拍拍夷姿的背,不用燕绥多说她也明白夷姿这般愤恨的原因。若无那伯卉在秦苍,姜玄又如何能在陆压盛会上见到夷姿,又如何软磨硬泡的执意求娶。

    婚宴那日,她七阁女仙悉数死在了青鸾府,夷姿又被青鸾府所污蔑与伯卉有染,而另一边,瘟货还用着青鸾铃冲破无然界,在九阁叛乱。

    这般巧合,细细一想,便都不是巧合了。

    夷姿怎能不愤恨?

    燕绥告诉她们这条线索,点出了瘟货搭上青鸾府的途径,那内乱之事必然与青鸾府有干系。

    华琚道:“所以,伯卉那只死鹞鹰通过自己与姜玄的关系提前拿到了青鸾铃,瘟货们也就乖乖进入无然界,然后伺机而动。”

    燕绥颔首,又道:“其二,姜玄当上青鸾府之主后,立即娶了北海仙君之女,北臻为妻。实则,他自小便于北臻定了亲事。”

    夷姿道:“此事我倒是不知。”

    华琚冷笑:“自小定亲?我以为他是没娶成夷姿继而转头与北海定了亲事,没想到竟是如此,那他还死皮赖脸地求娶夷姿,青鸾府也还向我们秦苍提亲——不说瘟货的狼子野心,单论青鸾府反常的提亲和婚宴的蒙骗,我就必然要捏死他们。”

    燕绥亦是轻蔑一笑:“那姜玄不过是个被利用的傻子而已。他对夷姿的痴恋让青鸾府无可奈何,一门心思要和北海退亲,可北海仙君之女怎忍得下这口气,何况她还爱慕着姜玄。”

    “我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怎么论都是该死的玩意。”

    “他还有用,没到死的时候,你先别急听我说完。”

    夷姿也道:“阿琚莫慌,我们慢慢听八阁主细细道来,我没有什么的,那姜玄娶谁都无所谓,你不要为我生气,现在重要的是捋清那些线索。”

    华琚叹了一口,示意燕绥继续。

    “其三,瘟货父女二人与北海仙族关系非比寻常。实则,虞阴生母是北海仙君同父异母的妹妹。”

    “所以是瘟货,青鸾府修姱和北海仙族狼狈为奸,齐齐毁我秦苍,青鸾府以婚事之名支开七阁众女仙,瘟货就在祭祀之日毒害掌门,可北海仙族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燕绥亦是由此疑惑,所以他去了青鸾府一趟,查证此事。

    原来,姜玄不喜这骄纵的北海仙君之女,一再将婚期拖延。后来他在陆压盛会上见到了夷姿,当即倾心,回了青鸾府闹着退亲。北海仙君之女知晓后,怒不可遏,修姱却在其中看出了门道,生出了蛇蝎心肠。

    她一面与伯卉暗中交接,将青鸾铃交给伯卉,让伯卉回去告知瘟货们莫要着急,先顺着九阁之意同意调查,静待良机。

    然后一面又与北海之女暗中合谋,假意同意姜玄所求,上门提亲,故意将成亲之日定在秦苍掌门祭祀那日,为的就是分隔两阁之势,促成瘟货叛乱得逞。

    等到七阁女仙入了青鸾府后,她们先是支走所有七阁女仙,然后指使伯卉出现在婚房中,让姜玄误以为夷姿与伯卉暗中有染。勃然大怒的姜玄出手杀了伯卉,一下就让夷姿百口莫辩,彻底失去了姜玄的信任,之后便是姜玄登上秦苍退婚。

    最后,除了瘟货未得逞,青鸾府和北海占尽了便宜,北臻顺势嫁入青鸾府,最初还赢得了众人赞誉和姜玄的几丝怜惜。

    然而好景不长,北臻每日都在府中颐气指使,惹得那些个府中诸人叫苦不迭。一日,姜玄与她争执一番后就走了,登门查证的燕绥正好听见她与侍女的谈话,又反复奔走于青鸾府、北海仙族,暗中查探许久,才得知这些血淋淋的真相。

    燕绥忽然捏紧拳头,沉默了一阵儿才道:“北臻杀了当年七阁送嫁所有的女仙,并且诬陷夷姿与伯卉有染。”

    夷姿怆然泪下,咬唇低声哭了起来。

    华琚气得浑身发抖:“我以为这一切是修姱的毒计,没想到背后竟有这么多的牵扯。瘟货想篡权,修姱想成为丹穴女主,而北臻,恨死了夷姿......他们凑在一起,活生生弄死我的姐姐和师父,还有我七阁的女仙,还有我秦苍派那么多的门徒,就连我自己,到最后也被他们逼死了。”

    真相着实有些令她心悸。

第一百七十六章:往事归尘不归宁3

    燕绥忽然捏紧拳头,沉默了一阵儿才道:“北臻杀了当年七阁送嫁所有的女仙,并且诬陷夷姿与伯卉有染。”

    夷姿怆然泪下,咬唇低声哭了起来。

    华琚气得浑身发抖:“我以为这一切是修姱的毒计,没想到背后竟有这么多的牵扯。瘟货想篡权,修姱想成为丹穴女主,而北臻,恨死了夷姿......他们凑在一起,活生生弄死我的姐姐和师父,还有我七阁的女仙,还有我秦苍派那么多的门徒,就连我自己,到最后也被他们逼死了。”

    真相着实有些令她心悸。

    华琚半哭半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燕绥道:“之前我们不是说过,瘟货自知修为抵不过师父,所以会使用阴招。我想,他们应该是提前用青鸾铃破了无然界,在师父祭祀前需要喝的清茶中下了药,至于澄光阁主......想来是在青鸾府,被那请鸾鸟以喝喜酒为名义中了招。”

    夷姿急急抹掉眼泪,道:“不错,进青鸾府之前,除了我,她们都喝了那修姱端上来的喜酒......喜酒,我呸,这等蛇蝎心肠之人,我必要她们血债血偿!”

    华琚亦是双眼通红,咬牙切齿:“如此,必杀修姱与龙女!谁也拦不住我!”

    燕绥闭眼喝道:“你又心急,又想重蹈覆辙让大家跟着你再去死一遍么?!修姱背后是青鸾府,龙女背后是北海仙族,纵然你是天虞神女,可随时将她们捏死,然而他们到底也是一方势力,且这些年北海仙族与九阙仙宫互通有无,姻亲颇多,一个不慎招惹到仙宫,那秦苍就又会有倾覆之日。”

    华琚被他一通说教也冷静下来,是的,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着应对,不能重蹈覆辙,不能让她的秦苍派再有那样的暗无天日的时候。

    她仰头饮尽茶水,伸手揽过夷姿的肩,二人依偎在一起。

    “报仇自然是件艰险万分的事儿,可牵扯过多则是不好。你不要吼我,我知道分寸的,我说过此事我会听你的话,一定要让仇敌生死不能,而秦苍分毫不伤。”

    燕绥见她们的神思还算清醒,又道:“有一处十分蹊跷,我在青鸾府查探时得知归沉水,可那龙女猖狂道苍天有眼,归沉水竟还能毁灭仙家的仙根魂魄。”

    华琚皱眉,思索起来:“你是说,修姱与龙女的确用了归沉水毁了师父和姐姐他们的修为,可此物并不会让他们身魂俱灭?”

    燕绥颔首,道:“这话十分诡异,因此我去了北海查证,亦在多方打听,可至今仍无所获,这才将希冀放到你的身上,看你这个上古后裔是否晓得,可你就算去了紫薇琅嬛楼那么久,查出来的结果还是与那龙女所说的一致,归沉水是北海之物,但也只会吞噬修为不会毁人魂魄,至于为什么师父和澄光阁主会那样,估计连那北海老头也不知道。”

    华琚与他对视,各自陷入了沉思。

    “还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脚,是个意思是吗?不止青鸾府和北海,还有人......”

    燕绥道:“依那龙女之言,的确如此。但她并不晓得是谁在里面做了手脚,可见背后之人非同一般。”

    夷姿细细思量一番后,慢声道:“能瞒着那龙女做手脚,可能是与其十分亲近,或是买通了龙女身边的贴身之人。”

    “算计我们的还有修姱,也就是说真正痛下毒手的人与这二人相熟且心机深沉,做事缜密这才没有被发觉。而且,这人极有可能平日里装的高尚,修姱和龙女才没有想到他身上去。”

    好一招借刀杀人!

    燕绥道:“无论他在何处,居何位,皆比青鸾府和北海之势难对付。”

    “无论那人是谁,我也不会放过,我定然要将他抽筋剥皮。”

    夷姿抹着眼泪:“季舒掌门和澄光阁主一生广结善缘,那人为何要下此毒手呢?到底有什么天大的恩怨啊。瘟货是想篡夺掌门之位才引得豺狼毁我秦苍,却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招来了一群恶徒,可那个幕后真凶所求为何呢?”

    华琚心中顿时盈满悲痛和悔恨,龙女是嫉恨夷姿殃及秦苍,修姱是忌恨自己才牵连秦苍,如此才给了恶人下手的机会。

    燕绥洞悉她心中所想,又是轻声一嗤:“你又在自责些什么。天命有数,造化弄人,红尘三千万般交错衍生,岂是你一人可掌控?你也明白,师父和澄光阁主心中所愿。”

    她明白,明白得很。

    然“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岂是那般好承受?

    华琚掩下心中悲痛,继续分析道:“此人,一是与女床之人相熟,二是与秦苍有恨,三是身份非比寻常。”

    燕绥点头:“他十分清楚龙女与修姱的毒策,亦清楚归沉水之事,只是如今还躲在暗处,连我也抓不住分毫线索。”

    华琚看着他们的满脸愁容,道:“天理昭昭,再是躲在暗处,也必有水落石出那一天。”

    燕绥道:“这番推演下来我们可知,瘟货勾结青鸾府与北海害我秦苍,各得所想。青鸾府假借夷姿的婚事作孽,瘟货用青鸾铃作孽,那龙女用归沉水作孽,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归沉水竟能让师父和澄光阁主灰飞烟灭,所以现在还有一只暗手在背后操纵,甚至他还将自己的手摸到了紫薇琅嬛书楼内,提前一步拿走了关于归沉水记载的书。虽然我们没有查到,但他也暴露了自己。”

    华琚深深赞同燕绥的话,点头道:“不错。若那本书还在那里被我们看到我们就只会弄死修姱与龙女,可那本书消失了,那就说明更蹊跷,蹊跷得连修姱和龙女都不知道。所以我们能确定,除了她们之外,还有真凶。”

    燕绥道:“龙女的确不知,但修姱却说不定知道些什么,是以龙女可死,修姱得留着,最好留在我们身边。”

    他转头对着瘫在一旁的允十道:“既然醒了就起来,有事问你。”

    瘫成一滩泥的允十立即蹦跶起身,转到了夷姿面前,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绣帕放到她手上,示意她擦眼泪,然后自己背着手在严肃的氛围里悠哉开口:“你们分析得头头是道,事实肯定也是如此。可是青鸾府背靠丹穴神府,北海仙族更是搭上了九阙仙宫,我们如何斗得过?又如何让昆仑仙家相信这些事情呢?”

第一百七十七章:往事归尘不归宁4

    华琚垂下眼睑漠然道:“并不是要众人相信秦苍内乱另有真相,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正如你所说,她们不是出自仙族就是神府,背后依靠的势力更是掌控着昆仑仙界和无数昆仑仙家的前途,谁敢站出来为我们说一句话。所以他们的信与不信又有何干系,我一点也不需要。现下我们是要查出师父与姐姐死于何种毒物,最后的那一股势力来自哪里,等这些查清楚了,我们自然有办法弄死他们。”

    夷姿道:“凡间有诸多的不公,我们这儿也一样。查出所有凶手又如何,我们也无法举秦苍之力报仇雪恨,到时捅到人尽皆知又有几个会支持我们?呵,更何况他们所知道真的是我们查出来的真相么?当年阿琚清理门户却被那些个别有用心之人拿来利用,铺成自己进阶的踏脚石,还不够明白么?所谓‘真相’对他们有用的才叫真相,没用的就是流言。”

    燕绥道:“夷姿说得没错。这天地间的名誉太难维持,沾染上零星污点便前功尽弃,我们便也无需在这点上纠结不已,直找真相最要紧。”

    华琚道:“所以你是如何打算的?”

    燕绥指了指靠在柱子上的允十,笃定道:“他。”

    华琚与夷姿愣愣看向允十,不约而同地疑惑出声:“他?”

    允十挺直腰板,努嘴道:“对,我!就是我!”

    夷姿起身走到他面前,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还是没看出什么奇特之处,不解道:“他除了满身酒气,和平时没有两样,能做什么?”

    燕绥道:“正是他的满身酒气。”

    夷姿还在气愤此事,不满瞪了允十一眼,训道:“你去了丹穴神府什么也没查到便罢了,回来后阿琚与八阁主都在看医术,你却喝得酩酊大醉,就连我们今天谈论正事还在云里雾里,真是可恶!”

    华琚捏起下巴,想到她才进来时燕绥说的话,缓缓推测:“允十拿着桃花酒去冥界和崔府君一醉方休,可你说他醉得这般厉害并非是因为桃花酒,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燕绥斟茶道:“听他说来便知。”

    允十愤然一甩衣袖,然后泪光涔涔无声控诉着良久后委委屈屈开口:“我怎会如此大意贪杯!你们太小瞧我了,那一小壶桃花酒怎会让我醉一宿?我是喝了崔府君的珍藏才会如此的!”

    华琚伸手将他拉住,道:“允十你可还记得很久之前,我、你与容鹤在七阁亭外喝醉的事?那酒也是你从崔府君那里拿来的,你还说这酒太上头,连你都是喝一点就醉了。”

    允十一拍脑门,道:“记得记得,我就是记得这酒才会去冥界找那崔府君讨教一番的,知道了那是他的珍藏,管他是千杯不醉还是万杯不醉,喝了就得栽!我不信这个邪才和他打赌,这次便是喝得那酒,结果又输了!唉!”

    夷姿问道:“那酒可是有什么奥秘么,你们一个两个的样子似乎将这酒认为是关键所在?”

    允十摆手道:“也没得什么奇特之处,那酒就是崔府君用彼岸花泡的,滋味儿当真非比寻常!六界之中再也没有比这更醉人的酒了!”

    彼岸花?冥界之花怎的如此厉害,制成的酒能醉人,制成的归沉水还能吞噬人的修为——忽的一道灵光劈开了华琚迷茫的脑袋。

    她蓦然起身,在屋内来回走动,想要紧紧抓住那一闪而过的灵光。

    冥界......

    彼岸花......

    归沉水......

    忘川水......

    允十的眼神跟着她来来回回转,转得他眼冒金星,他左摇右晃拉住华琚,恳求道:“姑奶奶,华琚仙子,天虞神女,你可别来回跑了,跑得我想吐。”

    刚一说完他就被夷姿一把拉了过去,顿时安分下来。

    华琚抬头看向燕绥,张着嘴,然后一把拽着他的手臂,恍然大悟:“归沉水用的是冥界的彼岸花和忘川水制成,而允十喝的酒也是由彼岸花制成,十分厉害,可迷人心智,那么......那么,过量又会如何?又或是加入了什么其他东西,所以,所以才能侵蚀仙家的仙根和魂魄?!”

    她越说越激动,越说头脑越清明:“既然来自冥界,那崔府君或者连孟婆都知道些什么,北海总不可能用了冥界之物却不吱一声吧!更甚至,冥界会有记载目录什么的,譬如何年何月何时何人拿了花和水,拿了多少......”

    华琚握手大笑,此前怎么没想到冥界去!

    允十也是酒醒七分,一脸惊诧,吐出舌头陷入沉思。

    燕绥道:“你这次分析得不错,甚有道理。所以接下来,我们就要将目光放到冥界去,去那里走访询问一番。”

    华琚道:“咱们禀告了师兄就走,既然晓得冥界这条路,倒也不用急匆匆的了,免得又遭了背后之人的道。”

    允十拍着脑门连连称是,酒劲儿是彻底过去了。

    夷姿思索一番,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他,他满脸感激接过去一饮而尽。

    燕绥道:“如此,允十便走一趟冥界,好生调查。”

    华琚指着自己道:“那我呢?”

    燕绥并拢二指放到她额间探寻一番,道:“你近日来回奔波早已精疲力竭,该好生休养了。再者此事不易大张旗鼓,允十最熟悉冥界,又和崔府君有交情,他一人独身前去最为合适。”

    华琚慢慢想了想,确实如此。如若自己和他前去,难免让背后之人起了警醒之心,再次坏了他们的计划,便点头道好。

    夷姿朝允十道:“去了得有个由头,喝酒这个理由就正好。我将剩下的桃花酒挖出来让你带给那崔府君,算是输的筹码也算是个能开口的理由,吃人嘴短,方便你行事儿。”

    允十两眼一亮,搓着手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夷姿郑重其事道:“那酒几多珍贵你是一清二楚的,好钢需用在刀刃上,你且仔细小心。”

    允十连连道好。

    燕绥道:“今儿一番推演,许多事儿也清明了,大家也莫太心急,等允十从冥界归来再议也不迟。夷姿,你现在就带他去挖酒。”

    夷姿道好,两人便拉拉扯扯出了九因观。

    华琚也正准备抬脚回去,燕绥却是瞧了瞧桌子,启唇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回去见那元承仙君么。”

    华琚头也不回道:“不然呢,留下来跟你玩么。”

第一百七十八章:往事归尘不归宁5

    “青鸾府和北海怕是会不安生了,也不知你那元承仙君会不会受我们的连累。作为师兄,还是劝你一句,好好想想法子,怎么把那两处安生的解决了,莫要让你那仙君受到伤害。”

    华琚回头怒目而视。燕绥打小就惯会处处煽风点火,轻描淡写一两句就戳人心窝,偏偏还能装出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狡诈无比。

    眼下就是如此。

    她收回踏出门槛的右腿,看着他气定神闲喝茶的神情,道:“哦,不知师兄有何高见。”

    “现在牵扯上区区北海和青鸾府你就心惊胆颤,不愿让他牵涉过多,停在了归沉水一事上,余后皆是只字不提......若是以后查到更厉害的势力你又该如何处置。”

    华琚环着双手,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放下茶杯,故意重重叹息一声,余音悠长:“小师妹啊,此时此刻你还没想明白么,照此下去你可知你自己会欺骗了元承多少次,隐瞒元承多少事。”

    华琚心口一滞,北寒之地的大雪似乎崩塌滚滚而来压在她的心口上,更多沉重颓然的情绪围绕在她的身旁。

    偏偏燕绥还盯着她不肯放过:“你的真心就是如此么。”

    他的话像是带着毒的银针一般一寸寸地扎进华琚的体内,又痛又麻。

    她有些不知所措。

    自从师父姐姐仙逝后,她就再难以毫无设防地与别人开怀畅谈,说话做事皆告诉自己要留余地。她变得不坦然、不真诚,但她又不舍得元承那难能可贵的温暖。

    对他那般好,难道不是因为她自己本就心虚愧疚吗?

    他是自己所爱,是她放在心尖上的存在——可她却做不到对他坦诚相待,以后只会越来越糟,甚至会走到诀别的一步......

    “原本你是想等大仇得报,一切尘埃落定后才敞开心扉与他双宿双飞,可如今的事态发展早已由不得你我掌控,即使你是天虞神女到后面也会束手无策。”

    “你一直埋头查探真凶,却不曾回头审视你的真心。”

    华琚呆呆立在门口,怔怔看着面容严肃的燕绥。

    寒凉之意侵袭着她的全身百穴。

    “你且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她想仓皇而逃,却被燕绥拉住衣袖,不许她往外逃。

    他散了肃然神情,半眯起眼,好好欣赏了她悔恨难过的神情,然后长长喟叹:“忘了跟你说,我查到的那些事情,你家元承仙君居功至伟。”

    华琚猛然懵住:“什......什么意思?”她急急揪住燕绥的衣领,气息急促起来,音色也拔高了几个度,“你这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元承他什么都知道,比你知道得多,知道得早。”

    “要是你能带他一道来,听他一字一句娓娓道来,说得肯定比我好。”

    “可现在的情况就是,他还知道到你瞒着他的事——”燕绥慢慢扣开她的手指,笑得轻俏,风流婉转。

    他慢悠悠地继续从齿缝间吐出刺痛人心的话:“这下该怎么办呢,天虞神女。”

    华琚明白了。

    是她想错了——将她奉若至宝的元承,怎会对这些至关重要的事情分毫不闻呢?他什么都知道,但是从不逼问她,因为他在等她,等她自愿将那些苦痛之事告诉他,让他与她一同承担。

    元承愿意与她共进退,决心非常,甚至还再次闭关修炼,为的就是为她遮挡住所有风风雨雨,而她却还在徘徊犹疑。

    元承该多伤心啊。

    元承有多伤心,燕绥就有多可恶!

    华琚看向燕绥,恶狠狠道:“这事是我庸人自扰,可你在一旁瞎看热闹甚至落井下石的这笔账我记下了!若非你现在身处秦苍派,身处九因观,身处师父的灵位前,我一定会劈得你哭爹喊娘。”

    他恍若未闻,一点也不受她的威胁,反倒回屋换了个更加安逸的姿势坐下,阴阳怪气道:“哟,华琚你现在很是厉害啊。自己没有悟明白的事情被师兄点通透了,不说一句感谢教诲,还将深觉自己愚蠢而生出来的羞恼推到师兄头上,你可真是我的好师妹,买卖都占尽了便宜啊。”

    华琚翻手唤出菡萏扇,燕绥当即起身走到季舒的灵位前点香作揖,道:“真心与你则不耽繁事,假意与你则万般枉然,若情比磐石何惧也?身负大任却陷于拘泥,终是大害,比肩而行,方为良策。”

    说完他转身回看华琚,笑盈盈问她:“可晓得了?”

    入秋的天空阴沉迷蒙,天空中乌云像墨一样黑,一天里阴晴多变,气象千变万化。被秋风刮起的花絮,飞得高的就缠绕在树梢上,飞得低的就飘飘洒洒沉落到空音瀑布中。

    名都山也渐渐冷了起来。

    元承果然站在云桥上,身姿俊逸,面容清冷,然在看到华琚的那一瞬间他眸光微亮,继而向她展开双臂,语含欣喜:“阿琚,你回来了。”

    蓝花楹与夕雾花笼罩在烟雾迷蒙中,山中水汽很重,花瓣上的露珠欲滴欲流,最后还是沾湿了他的衣裳。

    往日的苦楚和现下的不堪让华琚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她一路上都乱了分寸,失了心神,颓然的低头前行。

    可眼前这一幕和这样的元承仙君却是在转瞬之间就让她展颜一笑。

    她踏上云桥,奔向那如月华般的郎君,肆意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攥取令自己安心的气息。

    “李奚,我回来了。”

    元承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摸着她的发丝一阵长叹:“我怎舍得让你难过,那还不如让我自己......”

    华琚双手环上他的腰,道:“你可晓得,我师父为何而死?你可晓得,我姐姐为何而死?你可晓得,秦苍为何大乱?”

    说到后面,她忽的泣不成声。

    华琚原以为三百多年前自己就将泪水流尽,可如今有个温暖厚实的胸膛贴着她,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泪水霎时夺眶而出。

    这比之前在丹穴神府涌出来的委屈情绪还要深沉一些。

    不是因为提及往事痛苦,而是她现在终于又有个可让自己依靠的地方任她嚣张了。

    她的姐姐和师父仙逝后,她失去的不止是亲人,更有从小就拥有的温暖怀抱和任性的权力,从前的所有豁然崩塌,留下的只有茫然无知的未来。于是她发狂逃避,开出了修罗道。

    而她回来后,直到泪水涌出来的前一刻,她都强压害怕、担忧、苦痛、哀伤等等情绪,再次用复仇支撑自己的一切言行。

第一百七十九章:往事归尘不归宁6

    而她心中的伤痛沉埋不碰,愈积愈深,深不见底。

    直到元承出现。

    元承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嗯”了一声,继而坚定道:“阿琚,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我不想让你牵扯进来,不想让你在以后的日子总是担惊受怕,甚至连安危都无法保证。可是我现在明白了,你有能力站在我的身边,也必定会站在我的身边,我若执意将你排之在外那便是我蠢笨愚昧,配不上你的一片赤忱之心,之前种种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元承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道:“我们既然认定彼此,那无论如何都要比肩而行。阿琚,你不必担心我的家族,我会与你一同诛灭仇敌。”

    “诛灭?”

    他颔首,道:“你回归昆仑仙界后开朗了不少,可你还是有伤心的时候,我无法让你全然开怀,譬如现在。”

    元承真心待她,自然将她的本性看得通透,比她自己还看得通透。姐姐和师父仙逝后,她哭了好久,几百年也没笑过。直到元承找到她,让她有了依靠,让她一日比一日欢乐,一切都好像好了起来。可她还是有伤怀的时候,心中的症结还是没有打开,更何况真相另有隐情。

    “阿琚,如若你不能亲手诛灭仇敌你就不会甘心,你就放不下那早就刻在你骨肉里的仇恨,你必然要将仇敌彻底毁灭,毁得干干净净,不存在于六界之内的任何一处才肯罢休。”

    这般狠厉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显得十分寻常,仿佛这是注定的事。

    元承低头浅浅一笑,嘴角像是含着那又轻又浅的姣姣银河一般,眼里浮着坚毅之色,在她耳畔起誓:“纵是你要弄得这昆仑仙界天崩地拆,纵是我们都会粉身碎骨,此生此世我也绝不与你分开。”

    他说的誓言就那么一字一句,一点一滴,清清楚楚,半点不落的在华琚脑海中回旋。她的心中一颤,鼻头一酸,泪水又是毫无征兆夺目而出的那一瞬间,元承将她抱得更紧,一手揉着她的鬓发,一手为她拭去泪水。

    “我曾疑惑,为何我的娘亲仙逝之时我那爹爹也要跟着同去,我现在明白了,他们不是共同赴死而是携手共进,同生共死,甘之如饴。”

    “阿琚,你是我的道,你的道亦是我的道,既然同心,自然同行。”

    华琚昂着脸看着他,忽然笑得璀璨,挂在脸颊上的泪珠滚落向下。

    因为她记起他们一同去花都的时候,她随意问着元承去花都的目的,元承说,他要来保护他的“道”。

    仙家终其一生都在追寻属于自己的“道”,这是他们立身于天地间的终极意义,而元承竟然将她视作自己的“道”。

    华琚自小傲然,行事无惧,可此时她竟然生出了一种自己何德何能的疑惑,疑惑片刻之后就是无尽的感动,只能将元承紧紧抱住。

    碧千最近有些忧伤。

    阁主和元承仙君整日在一处,不是在屋内嬉笑,就是在院中打闹,二人白日形影不离,入了夜还要同处一室,她已经许久没有和阁主同塌而眠了。好不容易能逮住时机在阁主的怀中撒娇,然而往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那元承仙君就会三言两语将阁主哄骗走,徒留她形单影只。

    这日也是如此。

    她放了学回了七阁就眼尖瞧到阁主眯眼在亭中的长榻内小憩,见着阁主身边没有那元承仙君,她立马喜不自胜扑了上去,挨着阁主躺下。

    阁主可能是睡迷糊了,竟然推了她一把,道:“别闹了,我腰疼。”

    她立即盘腿而起,贴心地为她按摩,乖巧道:“阁主,碧千给你揉一揉,揉一揉就不疼啦!”

    阁主猛然睁开了眼睛,许是睡得有些热,阁主的脸色也红红的,像是被枫叶染过的一般,分外好看,看得她忍不住将自己的脑袋凑上去蹭了起来,边蹭边不忘撒娇:“阁主,碧千想要和你一起睡觉,好不好嘛,阁主?碧千都已经好久没有和阁主一起睡觉了,碧千想要听阁主讲故事,阁主......”

    她的耳朵尖,明明听见阁主那一声“好”呼之欲出,都出了半个音了,元承仙君就在此时出现了,打断了阁主的思路,也断绝了她的希冀。

    阁主和元承仙君并未说什么,二人的眼神你来我往之后,阁主就摸着她的脸,说出了她都听得麻木的话:“过几日我就陪你可好,给你讲名都里最受欢迎的故事。”

    她能怎么办,只能乖巧点头然后又重重提醒阁主:“阁主你这次一定要记得啊!”

    “这次?哦哦哦,好,我记得的,我也还想要我的腰。”

    得了阁主的再三保证,她抱着小背包回屋完成课业,没走出多远就听见阁主和元承仙君的谈话。

    “阿琚,我觉得生孩儿的事情可以暂缓。”

    “孩子哪里有那么容易蹦出来的——等等,暂缓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最近可以休息一下了?”

    “不可以。”

    “可我的腰......”

    “哪疼,我给你揉揉。”

    “这不是揉一揉的问题——李奚你给我停手,你那双手不要乱摸。对,就这样,双手放在腿上,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听我说,你可真是越来越得意了啊!咳咳咳,言归正传,我觉得我们年轻人还是不能沉迷此事,坏了根本。”

    “阿琚,我们都是几百岁的仙家了,且阴阳调和亦是修炼之道。”

    “......”

    “而且,我真的很是克制,并未沉迷。”

    “李奚——!你,你个不要脸的!”

    碧千听出来阁主这一声骂语连三分恼怒都没有,声音还低,仿佛是耳畔的绵绵之音,让她听着都觉得心里痒痒,还想再听一听。

    果不其然,即使阁主都开始骂元承仙君了,可他二人还是整日形影不离。

    夷姿跟她说这是因为阁主与元承仙君结为了仙侣,这样的情形是很正常。

    可她问了许多五阁学徒也看了许多话本,就没有听过和看过有这么黏糊的仙侣。还是说仙子和仙君的境界就是这般耐人寻味?

    久思久想依旧不解其意,于是她又跑到夷姿房中寻求解惑之法,却发现夷姿的房中空无一人,正趴着房门探着脑袋左看右看的时候,背后传来阁主的询问声:“碧千,你找夷姿有什么事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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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结免费,文风清新有爱,请各位放心食用~】
【友情提醒:披着仙侠外衣的言情1v1,夫妻强强联合搞事情,非正统修仙升级流】
因果循环,道法自然。
那么,如何做一名正经仙?
上万年来昆仑仙界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重归而来的华琚握着以前的金手指和现在的金手指淡然一笑:很简单,正不正经,由自己说了算!
本文又名《修罗仙子与大剩金仙的腻歪日常》、《今天是谁的马甲掉了呀》正经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正经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正经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