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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威亚     贵妻谋后txt下载     贵妻谋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夫家

    说实话,在学习媚术之前,顾蓁对于给人做媵妾持的是半腔孤勇和半腔恨意。但是在见识了那些东西之后,却反而增添了一丝害怕。

    按照顾际常的设想,起码要留她到双九年华。所以顾蓁所学的,从来不包括夫妻之道和闺房之事。

    未曾想突遭变故,她直接见识了那些不堪启齿的“勾引”之术,然后坐在了淮南王府中,成为了人家的媵妾。

    以至于让顾蓁对于夫妻相处,只有淡淡的惧意,却无一丝喜悦或是期待。

    “用过浴堂了?”

    “在家中沐浴过后过来的。”顾蓁有些不知所措,第一次觉得站立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男子的双手碰到她的的双肩之时,顾蓁下意识地战栗。

    “别紧张。”萧穆将顾蓁按回床上:“我去沐浴,你先歇息吧。”

    说完,转身便走向和这房间相连的浴堂。

    ……

    萧穆走出来的时候,见顾蓁仍旧规规矩矩地坐在床榻边沿。颔首低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穆轻笑,还只是一个小姑娘。

    抬步走到小姑娘身前,终于见她抬起了头。萧穆出声问道:“不休息吗?”

    “等着世子出来。”小姑娘的声音有些微颤抖。

    萧穆回答道:“无妨,你不用等我。以后我也会时常晚归,你若是累了自己先歇下就好。”

    萧穆坐到顾蓁身旁:“你习惯睡里侧还是外侧?”

    “外侧。”顾蓁下意识的回答道。

    “好。”萧穆点了点头,自行去到大床的里侧,然后十分自在地躺下。

    顾蓁见此情景,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两位教习师傅所交的内容混乱地涌进她的脑海,一阵燥热从耳后开始蔓延,迅速到达面颊和脖颈。顾蓁的身子僵住了,她现在更加胆怯无措了。

    顾蓁暗恨自己没用,明明过来之前学了那么多东西,此时却是半分也用不上,或者说不敢用。

    “你不休息?”见小姑娘久久没有动静,萧穆的声音再次响起。

    闻言,顾蓁连忙躺下。

    床榻很大,萧穆在里侧,而顾蓁则是占了边沿极窄的地方,所以两人之间隔了片不小的空间。

    “你就寝不脱外裳吗?”

    顿了顿,顾蓁起身将外袍脱去。她今日外面所穿是一件淡紫色的对襟长袍,里面则是一身缟素。怕萧穆不喜,顾蓁温声解释道:“家父故去不久,所以……”

    “无妨,人之常情。”萧穆说道:“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地同我解释。”

    顾蓁点头,将外袍放在衣架上之后向床走去。但是走了两步又停下:“世子喜欢亮着灯火安歇,还是喜欢熄掉烛火?”

    “都好,你喜欢怎样便怎样。”

    闻言,顾蓁走到一旁熄灭烛火,只留外间的一盏照明。然后又回到床上。

    “明日还要早起,早些睡吧。”萧穆说完,合上了双眸。

    顾蓁原本是背对着他躺下的,但却慢慢转过身:“不……圆房……吗?”说到最后,话音藏进了喉头。

    只见原本仰面而躺的萧穆也翻身面向顾蓁,睁开了那双好看的眸子:“你现在不怕了?”

    顾蓁借着微弱的灯光,只觉得男子的眼眸眼波流转,让她无端想起了“勾魂摄魄”这个词。

    未待顾蓁回答,萧穆接着道:“你现在还在丧期,过些时间再说吧。”说完,再次合眸。

    顾蓁愣了愣,她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他的一句话,让她那些准备全部没有了用武之地。

    此时静下来,她才能细细的看清萧穆的面容。

    到底是不是曾经见过呢?若是见过,又是在何处?

    这么想着,顾蓁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一早,顾蓁醒来时首先看见了一块儿素色的衣料。再然后,她意识到自己此时正躺在萧穆的臂弯中。

    不知是早就醒了还是正好转醒,觉察到顾蓁极小的动静,萧穆的声音立刻从头顶传来:“醒了?”

    “嗯。”顾蓁回应一声,并无动作。

    萧穆却主动解了她的疑惑:“你昨日睡得太靠外了,夜间险些掉下床去,我便将你揽了过来。”

    “多谢世子。”

    “嗯。”萧穆动了动身子,然后道:“若是醒了便起身吧,今日还要敬茶。”

    “敬茶?”顾蓁抬头看向萧穆。

    “新妇来到夫家的第一日,难道不用敬茶吗?”萧穆看着怀中的小姑娘一脸惊讶的表情,只觉得有种看不够的感觉。

    “可我只是媵妾。”正室进门自然要向公婆敬茶,但若只是一个妾侍,便没有亲自拜见的必要。

    “这只是暂时的。”萧穆解释道:“父亲欲和顾氏结两姓之好,但陛下本就对淮南王府多有忌惮,所以只能暂时委屈于你。”

    其实顾蓁只是一时的惊讶,也已经想起个中缘由。但是萧穆所说的“暂时”,却让她心扉有了瞬间的激荡。

    ……

    虽然时辰尚早,但雁翎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一听到房内传出动静,便立即出声道:“小姐。”

    “雁翎,进来吧。”

    雁翎推门而入,看见顾蓁正将一件袍子递给萧穆。

    萧穆伸手接过衣袍,对顾蓁说道:“你先洗漱梳妆吧。”

    然后,就是雁翎侍候顾蓁洗漱上妆,而已经收拾整齐的萧穆坐在一旁的软塌上等候。

    “快些。”顾蓁对着正给自己绾发的雁翎轻声催促道。

    早知道她就起得早些了。

    终于收拾妥当,顾蓁起身走到萧穆面前,和他一起前往淮南王萧温以及王妃所在的院落。

    “王妃应该会问你圆房之事,你就说已经成事便可。”半路上,萧穆对顾蓁说道。

    顾蓁点头。如此回答,能让淮南王府全了顾家的面子。

    顾蓁突然想起两年前张玳还未出嫁的时候她问过她的话,她问:“表姐和陆家公子熟悉吗?”

    张玳回答说:“也不算熟悉,只幼时见过几面。后来我们一家离开建康,直到现在也没有见过。”

    她又问:“那表姐想要嫁给他吗?”

    张玳说:“有什么愿意不愿意呢?婚姻,婚姻,女为婚,男为姻,结的便是两姓之好,是两个家族的事情,哪能有自己愿意不愿意之说?”

    而她和萧穆的婚姻,一开始便是利益交织。淮南王府看中了顾家士族的声望,顾家找到了兵权的隐蔽。而她,更是一开始就有自己的目的。

    嫁入淮南王府,是达到目的最近的一条路。

    ……

    看到萧温之后,顾蓁便知道,萧穆一定是像他的母亲。因为淮南王萧温,虽然一身上位者的霸气,但是只论五官面貌,长得着实不怎么出彩。

    萧温是寒门出身,是追随先帝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三大藩王之一。而他现在的王妃,是先帝的妹妹,大齐的大长公主。

    王妃容貌虽然不过分明艳,但也秀美温婉。即使年过不惑,也是温婉居多,老态鲜少。

    堂下在座的,还有两个年轻男女。男子看上去比萧穆略小一些,是个面容干净的少年郎。女子和顾蕴差不多大,长相和王妃有九分像,看到顾蓁的瞬间就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脸。

    “王爷,王妃。”顾蓁上前行礼。

    然后接过雁翎递过来的茶水,先是递给萧温:“王爷请喝茶。”

    没有想到,面容看上去十分严肃的萧温居然对顾蓁态度极为温和:“阿蓁,你随着萧穆叫父亲就行。”

    顾蓁微微转头看向一旁的萧穆,见后者点了点头,她恭声道:“父亲。”

    “哈哈哈,好好。”萧温看想去心情很好,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递给顾蓁:“见面礼,阿蓁拿去玩吧。”

    “多谢父亲。”顾蓁双手接过,然后交给一旁的雁翎,又从她手中接过另一杯茶。

    顾蓁顿住了,面对王妃,她要如何称呼?是叫母亲还是随着萧穆叫王妃?

    “阿蓁也随着阿穆称呼便可。”王妃态度也十分温和。

    顾蓁双手奉上茶水:“王妃请用茶。”

    “好,这是给阿蓁的见面礼。”淮南王妃从身旁的侍女手中接过一个匣子,交到顾蓁手中。

    “谢过王妃。”

    顾蓁转身,看向坐在下首的少年和少女。

    那位少年立即从座位上起身:“嫂嫂安好,我叫萧乘,是大哥的弟弟。嫂嫂可以唤我阿乘。”

    看见他热情的态度,顾蓁微笑:“阿乘安好。过来的匆忙,所以并未准备礼物,待日后补上。”

    她昨日从顾府过来,只带了一个雁翎。此外所有的东西,都还留在顾府的绣楼,打算日后一点一点地再取过来。

    “阿蓁不用惯着他。”说话的是淮南王妃。

    “嫂嫂安好,我叫萧秋。”小姑娘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看上去十分讨喜。让顾蓁想起她的妹妹顾蕴。

    顾蓁从腕间退下一个琉璃镯子递给萧秋:“这是我娘家妹妹买的,想着阿秋应该也会喜欢。”

    “好漂亮啊。”萧秋拿着晶莹剔透的琉璃镯子细细端详,然后冲着顾蓁露出一个更为明显的笑容:“多谢嫂嫂。”

    ……

    在主院用过早膳之后,顾蓁和萧穆一同出来。不过一个时辰,她已经能够体会到——淮南王府人口简单,却有着世家大族所没有的温馨和轻松。

    淮南王萧温是个严父,王妃则是典型的慈母。

    萧乘和萧秋虽然和萧穆并非一母同胞,但是都对这个兄长很是敬重和亲近。

    而最令顾蓁好奇的,是萧穆和王妃的关系。王妃对萧穆,起码从表面上看起来很好,而萧穆对她也很是敬重。

    但是他却一直喊她“王妃”,而非“母亲”。

    一般而言,原配所生的子女要称呼继室为母亲,那是对她是正室夫人的尊重。顾蕴的母亲杨氏嫁给顾际常的时候,顾蓁就改过口。

第十七章 不怕笑话

    “父亲送你的玉佩呢?”

    闻言,顾蓁从雁翎手中接过玉佩展示给萧穆:“在这里。”

    萧穆接在手中看了看,然后又递回顾蓁手中:“好好存放。”

    “好。”顾蓁只当是要她珍惜淮南王的心意,所以未做他想。

    “世子要去上朝吗?”雁翎打开门,二人走进屋内。

    萧穆随意走到坐榻上,拿起案上一份文书:“不用。我并未在朝中担任正经职位,如今从边关回来,只需要时常去军中巡视便可。”

    “嗯。”顾蓁微微点头。然后,就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往常在家中之时她偶尔陪顾蕴外出,剩下的时间基本上都在顾际常的书房之中。

    顾际常离开之后,她便再也未出过一趟门,除了在绣楼中学习两位教习师傅所教授的东西,就是一个人到书房之中翻看里面的文书古籍。温习她父亲曾经亲自教授给她的东西。

    但是现在,房中突然多了一个陌生男子不说,她所有的东西都留在顾家,就算想看也看不到。

    不过片刻,萧穆就注意到顾蓁的不自在。于是放下文书抬头看向她:“你往后都要住在这里,要慢慢习惯才好。”

    顾蓁转过头:“妾身明白。”

    顾蓁第一次用“妾身”自称,她自己有些不自在,萧穆听起来却觉得有种瞬间的奇怪的愉悦。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晚些时候,我陪你去顾家。你将要取的东西先取回一些,剩下的之后再慢慢送过来。”

    “好。”顾蓁微微点头。

    接着又听萧穆道:“算是回门了。”

    听到“回门”二字,顾蓁的心绪动了动。

    两年前张玳回门的时候,她和阿蕴也去了张家。舅父舅母、两位表兄及表嫂还有他们的孩子,再加上顾蓁和顾蕴姐妹二人,一大家子等候在前厅,看着陆阶和张玳携手而来。

    看着他们夫妻和睦的样子,她舅父张慕远虽然脸上的笑颜没有舅母陆氏那样明显,但是眼中的欣慰藏也藏不住。

    可是她回到顾家,却是再也见不到父亲的笑颜,听不到他用十分好听又温暖的声音唤她“夭夭”。

    萧穆坐在外间处理文书,顾蓁闲极无聊,便叫雁翎找来许多丝线,两人坐在里间打络子。这是顾蕴时常玩儿的东西,顾蓁虽然不甚感兴趣,但也被拉着做过几次。

    除了最开始的拘束,顾蓁后面越来越放松。因为萧穆坐在外面极其安静,若非知道,顾蓁很难感觉到这屋内除了她和雁翎还有第三个人在。

    一晌的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萧穆的声音从外间传来:“我们要去主院进午膳。”

    “好,这就来。”顾蓁将手中快要打完的络子交给雁翎,起身抚平衣裙上的褶皱,然后和雁翎一前一后出去。

    “平日里用膳都是一家人在一起吗?”一边向主院而去,顾蓁一边向萧穆问道。这淮南王府的规矩,她要尽快熟悉才行。

    “嗯。”萧穆应声道:“淮南王府人员简单,一般都是一家人坐在一起用膳。”

    顾蓁了然,淮南王府总共住了一家五口人,自然不需要像世家大族那样分开用膳。

    顾家还好,府中只住了两房的人,所以人员也不算太过冗杂。

    像陆文燕所在的陆府,就住了包括陆文燕的父亲在内两嫡三庶五个兄弟。陆文燕只堂兄弟就有八个,这些人中,大都已经成家并且有了子嗣。

    所以像陆家那样的人家,也就逢年过节能一家人聚在一起。其余时间,都是各自过活。

    午间席上,淮南王萧温一边用膳一边和王妃以及几个子女说话。除了萧穆个性清冷话也很少,萧乘和萧秋都在席上谈笑风生。

    顾蓁自幼所遵循的规矩,都是食不言,寝不语。这样坐在淮南王府的餐桌旁,虽然有些不适应,但却并未觉得逾矩或者厌恶。

    反倒是感受到了世家大族中所没有的温馨气氛。

    顾蓁在王家的三年,王家人自然也不会食不言寝不语。但是这样的气氛,却只有在淮南王府的餐桌旁才感受到。

    “阿蓁,这样吃饭是不是不合礼仪,所以觉得不习惯?”萧温的话,让顾蓁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顾蓁笑着回答道:“并不会,父亲。只是觉得这样一起用膳让人心情更好。”

    “哈哈哈。”萧温朗声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害怕你出身簪缨世家,会不习惯这些做派。”

    “嫂嫂吃饭的样子真好看。”一旁的萧秋出言道。

    “你嫂嫂自幼学习世家礼仪,一言一行自然姿态雅致。”王妃笑道:“你呀,要跟你嫂嫂好好学学了,成天没有一点儿女儿家的样子。”

    “阿秋天性烂漫,十分招人喜爱。”顾蓁道:“父亲说这是率真自然,极为难得。我娘家小妹也是这样,父亲也一直没有约束于她。”

    “哈哈哈,还是阿蓁会说话。”面对顾蓁,淮南王萧温的态度一直十分温和甚至尤为宽恕。

    ……

    午膳在极为的气氛中很快结束,顾蓁带着雁翎先行返回,萧穆被淮南王留在书房问话。

    “可圆房了?”

    淮南王一句话,让萧穆刚刚喝进口中的茶水差点儿吐出来。

    “你一个大男人,这有什么好害羞的?”萧温有些嫌弃地看着萧穆:“要不是阿蓁嫁了进来,老子都要怀疑你有龙阳之好了。”

    “父亲!”

    “好了好了,不过是玩笑话,你急什么?”见萧穆有些急了,萧温连忙转换口气。

    不过虽然这么说,他曾经确实这么怀疑过。

    别人家的小子,哪个不是十五六岁就知道想女人了?唯独他这个大儿子,长到二十多岁也不见动静。

    他一直觉得,是不是把他送到军营里太早了,没见过女人所以才一直不开窍?为此,他还专门找过几本春宫画给他。不过给了之后,仍旧不见任何动静。

    就在他疑虑这要不要从宫里找个太医给他瞧瞧的时候,建康城中的几大世家先后向他表示了想要结亲的意向。

    萧温一直想要为他的儿子求娶一位出身高贵的世家女,就像他的母亲一样。所以这些世家一有意向,他立即就明确表明对此有很大的兴趣。

    娶到了世家的女儿,他淮南王府得到的不只是财力上的支持,还有极大的民望。而需要付出的,不过是一些让他们安心的庇护。如此一本万利的买卖,任谁都不会放过。

    但是,他儿子不近女色的事情萧温也没有忘。万一只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到头来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今年春天,萧穆回到建康。萧温试探着问了一下他儿子的意愿,萧穆的反应让他着实有些惊讶。

    “好,但凭父亲做主。”

    萧温愣了愣,随即心情瞬间愉悦。他儿子看来没事,是他多心了。

    然后,萧温又问道:“如今这朱、张、顾、陆四家的姑娘可是任你挑选,可都是娇贵的很的世家女,你小子也是有福气。

    这些家族几日后便会将女儿的画像送来,到时候你挑挑。”

    萧穆却道:“不必了。”

    “什么不必了?”萧温以为萧穆要反悔。

    “画像,不必了。”

    “没有画像你要怎么挑?还是……”萧温的话顿住,然后惊喜地看向他儿子:“难道,你已经有了心仪的?”

    萧穆不置可否。

    萧温见状更是大喜:“相中了谁家的?”

    “顾家。”

    “顾家?”萧温道:“顾家的女儿可不止一个。”

    “大司马顾际常的长女,顾蓁。”

    萧温愣了一会儿,他儿子的眼光,真毒!

    如今的士族,早就比不上百年前了。不仅势力衰退,连风骨也慢慢磨没了。

    建康城中四大世家的掌家之人,也就顾际常能让萧温打心底里佩服。那才是真正的士族老爷,表面温润如玉,却长了一副压也压不弯的钢筋铁骨。

    顾际常的女儿,在一众世家贵女中想必也能独领风骚。

    他儿子的眼光,却是毒得很呐。

    “等着,老子一定把人给你要……啊不对,是娶过来。”

    ……

    但是就在当天傍晚,顾际常突然被人从从宫中抬了出来。居然是为了救驾牺牲的。

    萧温当时就爆了粗口:“他奶奶的,骗鬼呢?就顾际常精成那个样子,会为了救皇帝把自己的命搭进去?恐怕在他的眼中,十个皇帝的命也不如他一条金贵。”

    随即,他就想起了另一件事——顾际常说没就没了,那他儿子和他闺女的亲事怎么办?他闺女这一守孝,可就得三年啊。

    “萧穆,顾家的亲事黄了。”淮南王看着他儿子:“你再从其他几家的闺女当中挑一个吧。”

    “知道,子女斩衰,需要三年。”萧穆的语气十分平静,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淮南王险些动手:“那就三年之后再议吧。”

    “什么,三年之后?”萧温怒视萧穆:“你知道你今年多大了?三年,你等得起吗?”

    萧穆不言,态度却十分明显。

    萧温看着他,想打又不舍得动手。他这个大儿子从小到大都没有让他操过心,唯独这媳妇一事,怎么就磕在这儿了呢?

    “别家的闺女不一定比顾际常的女儿差,你都没见过,别急着下定论。”萧温晓之以理:“三年之后你都二十四了,别人家的儿子都会满地跑了你却还没有讨上媳妇,你那些同僚不得笑话你?”

    “儿子不怕人笑话。”萧穆油盐不进。

第十八章 阿蕴

    “萧穆!”淮南王终于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你故意跟老子作对是不是?别以为老子不敢收拾你。”

    “母亲说过,我的亲事让我自己做主。”萧穆轻飘飘的一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到了淮南王萧温的头上,将他的怒火瞬间熄灭。

    萧穆见父亲沉默下来,放软了语气:“父亲,娶妻重要看娶的是谁,何时成亲又有什么关系?父亲不也是将近而立才遇到母亲?”

    老子当年那是在打仗,在建功立业,所以才没有时间娶妻。淮南王在心中咆哮,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儿子说的也有道理,能娶上一位好娘子,多等上几年又何妨。

    但是,萧温又看向萧穆;“你怎地突然就对顾际常的女儿上了心?”

    萧穆想起前几日他去寻找好友张玗,被他带到了张家首次向人开放的一片桃林之中。

    他们特意挑了人迹稀疏的一角,却还是遇见了女眷。

    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小的那个豆蔻年华娇嗔可爱。大的那个,一颦一笑皆是风华。

    “她们是哪家的女子?”生平首次,萧穆问起关于女子的事情。

    “谁?”张玗顺着萧穆眼神所至的方向望去,在看到顾蓁顾蕴姐妹二人之时出现了然的神情:“那是我嫡亲的表妹,顾家的女儿。”

    “咱们还是快些离去吧,莫要惊扰了她们。”张玗拉着萧穆走向一旁。

    “顾家?”萧穆状似无意地说道:“哪个顾家?”

    “还能有哪个顾家?吴郡四大姓氏之一的顾氏。”张玗道:“即使你常年不在京城,也不会不知道顾家吧。”

    萧穆点头:“知道,大司马顾际常所在的顾家。”

    “对,方才那两人,就是她的女儿。”

    至此,萧穆不再言语。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见色起意之人,但是,那是在遇到顾蓁之前。

    也并非完全出于容貌,若论容貌,这世上标志的女子数不胜数。但是,只有顾蓁能让他见到第一眼心中就毫无征兆地冒出几个字——我要娶她。

    萧穆觉得,自己的心事似乎是被上天知晓了。他从张家的桃林之中回到淮南王府,父亲萧温便向他提起要和士族联姻的事情。

    但是仅仅过了几个时辰,那女子居然失去了父亲。

    萧穆心想,她此时会有多么伤心?听张玗说,她是自幼便没了母亲,如今又失了父亲……

    三年就三年,他等得起。因为,顾蓁是他长到二十一岁唯一动了想要娶妻的念头的人。

    ……

    但是顾际常出殡两个月后,新任顾氏家主顾际棠居然亲自来到淮南王府……

    顾际棠离开之后,淮南王萧温一边给在边关的儿子去信,一边乐得合不拢嘴——这个臭小子,终究还是娶到了顾际常的女儿。

    ……

    “到底圆房了没有?”萧温再次问道:“老子给你娶来阿蓁可是答应了顾际棠条件的,你的第一个儿子,必定要留着顾家的血。”

    闻言,萧穆顿了顿,然后微微点头。

    他的孩子,身上都会留着顾家的血。

    萧温见状,自然喜上眉梢。给顾家交代是一方面原因,更重要的,是他想要抱孙子了。

    萧穆长得好,阿蓁长得更好。他们俩的孩子,一定既聪明又漂亮。

    “父亲。”萧穆开口道:“傍晚时分,我会带阿蓁回一趟顾府。”

    “也好。”觉得自己抱孙子有望,萧温的心情又恢复了愉悦:“以媵妾的身份来到淮南王府,本就委屈了她,你自然要多宠着她些。

    还有他那个二叔,老子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兄长刚死,转头就能把侄女送人。阿蓁不是还有个妹妹在顾府?平日里你也多帮着她照应几分。”

    虽然知道若不是顾际棠贪恋权利地位狠心将侄女送进来,他儿子如今还依旧是孤身一人,甚至未来两年都会是这样。

    但是一码归一码,萧温觉得疑惑,顾际常那样的磊落君子,居然有这么个卑劣的胞弟。

    ……

    为了不引人注目,萧穆和顾蓁选择在夜幕即将降临时分一起乘坐马车前往顾府。

    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顾蓁愣了愣。抬头看了看男子的容颜,她将自己的手交到那只骨节分明、十指修长、掌心带着薄茧的大手之中。

    “多谢世子。”顾蓁来到车上,对着萧穆道谢。

    “夫妻之间,不必如此客气。”萧穆说话间,马车似乎是轧到了石块儿,车声猛地一抖。

    顾蓁没有来得及稳住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一旁倒去。

    想象中的痛楚没有传来,顾蓁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揽进了怀抱之中。

    “萧元。”萧穆沉声喊道。

    外面立即传来认错的声音:“少将军,属下知错。下次定当仔细,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了。”

    被萧穆扶着,顾蓁从他怀中起身。

    “可伤到了哪里?”

    顾蓁摇头,本想说感谢之词,但想到他方才的话,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凡事还是顺着他的心意好些。

    “留幼妹一人在顾府,你可会担心?”车子平稳地行驶了一段路程之后,萧穆开口道。

    “不会,阿蕴能将自己照顾的很好。”

    看着她明明眉头微皱却硬是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的模样,萧穆在心中微微叹息。还是对他不够信任,究竟何时才能卸下心防呢?

    ……

    马车在顾蓁昨日离开的那扇侧门处停下,萧穆首先下车,然后接替雁翎的任务扶着顾蓁下车。

    顾蓁顿了顿,再次将手交到了他的手中。

    来到她和顾蕴所住的院落,顾蓁再次看到了背对着她蹲在地上的小姑娘。似乎是从父亲去世开始,阿蕴就喜欢一个人蹲在那个位置,也不知道也看什么又在想些什么。

    “阿蕴。”

    和上次一样,猛然转身的顾蕴跌倒在地。顾蓁连忙蹲下伸手搀扶:“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

    “阿姐?”顾蕴的声音当中,还有着许多不相信:“你怎么会回来?”

    “莫非是傻了?”顾蓁轻笑:“你在这里,阿姐怎么会不回来?”

    这次,顾蕴没有哭,而是抬头看向了站在顾蓁身后的萧穆。

    男子身穿天青色广袖长跑,长身玉立,容貌上佳,那双眸子尤其引人注目。

    顾蓁这才想起萧穆,于是立即将顾蕴从地上扶起,然后转向萧穆介绍道:“阿蕴,这是淮南王世子。”

    “姐夫安好。”顾蕴上前行礼,从称呼到动作行云流水,一派自然。

    听到顾蕴的称呼,萧穆面露笑意:“阿蕴安好。我能随你阿姐一起,唤你阿蕴吗?”

    “自然是能的。”顾蕴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娇俏:“你是阿姐的夫君,自然就是阿蕴的亲人。”

    想象中的哭闹没有见到,顾蕴和萧穆相处得出乎意料地和谐。

    “世子在此处等候片刻,我和雁翎去取些东西。”将萧穆引进房内之后,顾蓁说道。

    “阿姐带着雁翎一起去吧,我在这里陪姐夫说话。”顾蓁看着朝自己挤眉弄眼的妹妹,笑了笑之后转身离去。

    ……

    半个时辰之后顾蓁回到绣楼正厅,进门就见到朝自己扑来的顾蕴。

    “怎么了?”顾蓁将顾蕴揽在怀中。

    “阿姐能不能陪阿蕴用过晚膳再走?”、

    “自然可以。”未待顾蓁答话,萧穆首先回答道。

    “姐夫真好。”顾蕴从顾蓁怀中将头抬起,一脸天真笑意。

    顾际常离开之后,顾蓁和顾蕴两姐妹就开始尽量降低自己在顾府之中的存在感。所以很快,这座绣楼似乎已经被人们忽视了。

    顾蕴有自己的银钱来源,顾蓁并不担心府中某些下人私自克扣补给。所以对于顾蕴被“遗忘”一事,心中欢愉大于忧心。

    也因此,顾蓁和萧穆回到顾府的事情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直到两人已经离开,西苑的顾际棠才得知此事。

    让传话的小厮退下,顾际棠坐在书案之后神色难辨。

    不愧是大哥亲自教养出来的女儿,顾蓁之前是从不着意于一般女子所求。如今沉下心思,决心要抓住淮南王世子的心,竟然也是这么快就有了成效。

    淮南王府这棵大树,是他以整个顾氏为赌注押的宝。若是顾莹有顾蓁的手段和本事,他更愿意是自己亲自与淮南王成为亲家。

    ……

    “阿蕴跟世子说了什么?”回淮南王府的马车之上,顾蓁开口问道。

    只见萧穆似是想起什么可以令他心情愉悦的事情,嘴角微微上扬。他不答反问:“在你心中,阿蕴是否一直是个孩子?”

    不知他为何这样问,但顾蓁也点头:“阿蕴自小性子就天真无邪,我和父亲都希望她能一直无忧无虑地活。”

    闻言,萧穆却不再言语。他想起了今日在顾府之中,那个小姑娘对自己说的话。

    “姐夫,你能保证一直待阿姐如珍如宝吗?”

    虽然觉得对方只是童言稚语,但萧穆却是十分认真地回答道:“自然是能的。”

    顾蕴似乎是松了一口气:“那便好。阿姐是这个世上最好的阿姐,最好的姑娘。能娶到阿姐,是你的福分。”

    “确实是我的福分。”萧穆轻笑。

    “但是,若是你今后待阿姐不好。”顾蕴话音一转:“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萧穆觉得好笑,很想问“你如何不放过我?”。但看着顾蕴眼中的认真,将话压了回去。

    只听十三岁的顾蕴继续道:“我虽然没有阿姐那么聪明,但也是父亲的女儿。我只有阿姐一个至亲了,若是有人伤害阿姐,顾蕴发誓,就算付出粉身碎骨的代价也绝不让那人好受。”

    豆蔻之年的少女,眼神坚定,语气笃定。虽然说出的话仍不免被人当作童言稚语,但是此时的萧穆,却并未如此作想。

    同为顾际常的女儿,怎会真的是不谙世事一味躲在别人身后享受荫蔽的人?

第十九章 画眉

    顾蓁是腊月初二日来到淮南王府,转眼间便是岁末。

    腊日这天,顾蓁随着萧穆一早起身。随后,他们会和府中其余人一起祭祀先祖和百神。

    和拜见父母一样,这样的场合一般妾侍是没有资格参加的。虽然两家有约在先,但是顾蓁现在确实顶着媵夫人的名称。所以当萧穆说要她一起参加祭祀的时候,她有过片刻的犹豫。

    萧穆却道:“只有咱们自家人,不必在意这些。”

    闻言,顾蓁点头。

    又听他道:“我说过,你只是暂时委屈些。媵妾的身份,不会跟随你太久。”

    雁翎正在帮顾蓁画眉,萧穆话落,顾蓁眉头微动。黛笔便从眉尾处滑出,将要画好的眉毛瞬间被破坏。

    “小姐稍等,奴婢帮你擦掉重画。”雁翎连忙拿巾帕擦拭。

    已经穿戴整齐的萧穆看过来,然后走近顾蓁。

    “世子稍等。”顾蓁从铜镜中看到走过来的身影,柔声说道。

    “时辰还早,不忙。”

    雁翎将顾蓁眉毛上的黛色擦掉之后,却见萧穆从妆台上拿起了画眉的黛笔。

    “世子,奴婢还要帮小姐画眉。”雁翎向萧穆伸出双手。

    萧穆却示意她去到一旁。

    雁翎愣了愣,然后默默退后几步。

    只见萧穆站到顾蓁身前,执起手中黛笔。然后左手扶着顾蓁的下巴,让她面向自己。

    顾蓁想要说话,却见萧穆已经执着黛笔在她左边的眉毛上轻轻画起来。

    片刻之后,他让顾蓁面向铜镜:“看看。”

    顾蓁看向铜镜,见萧穆画出的眉毛和右边的完全对称,甚至比右边那只看上去还要自然精致一些。

    她着实有些惊讶:“世子怎么会画眉?”

    连她自己,每次上妆都要旁人帮忙,最不会画的就属眉毛。

    萧穆将黛笔放回妆台:“幼时学过几年的丹青。”

    顾蓁了然。她虽未见过萧穆画丹青,但是却瞥见过他书案上那些文书上的批注,一笔一划,皆是风骨。书画不分家,想来他的丹青也不会差。

    不过,这下她就更加疑惑了。萧穆是武将,但是自她来到淮南王府,见他从容貌气质到言行举止都是一副世家郎君的样子。

    很难让人想象,他是如何披甲执枪上阵杀敌的。

    “之后若是我在家,为你画眉的任务都交于我如何?”萧穆的话,听得顾蓁又是一愣。

    “不说话,就当你是答应了。”萧穆没有给顾蓁回答的机会,牵起她的手向外走去:“时辰差不多了。”

    两人所穿的木屐在地板上踏出的声音,听起来和谐而有韵律。让跟在身后的雁翎,想起了两句小诗——我情与子亲,譬如影追躯。

    小姐虽然出身世家,但身世坎坷。若真能与郎君恩爱两相知,或许也能抚平她心中伤痕。雁翎如此想道。

    但是思及顾蓁甘愿为媵妾来到淮南王府的目的,她的脚步不自觉地顿了顿。待反应过来之后,和前方的二人已经落下数步的距离。雁翎敛容,立即跟上。

    ……

    祭祀过后,淮南王妃拉住了顾蓁的手:“阿蓁,元辰过后王爷想要在府中宴请军中下属。我有些忙不过来,你这些天就帮着操持一些事务。”

    “是,王妃。”顾蓁低眉颔首。

    淮南王妃接着道:“你出身大族,对于这些定是比我要了解。你看看,府中要准备些什么活动比较适宜?”

    世家女自幼学习中馈之术,顾蓁自然也不会荒废。但是此次是宴请军中将士,又和一般宴会有所不同……

    回到居所之后,萧穆和往常一样坐在书案后。只不过今日手中所拿是一本书,而非在处理军中事务。

    “回来了?”听到动静,萧穆抬头看向顾蓁:“王妃找你说了什么?”

    顾蓁没有想往常一样走进内室,而是抬步走到萧穆对面,然后坐下:“交代了一些元辰之后要宴请军中将士的事情。”

    见萧穆点头,顾蓁又问道:“世子可知,军中的将士一般都会喜欢些什么?”

    “热闹。”军中的那群糙汉子,喜欢的还能是什么?无非是热闹、酒肉以及女人。

    不过最后一条,萧穆不好说出来。

    听过萧穆的话,顾蓁沉思了片刻,然后问道:“那演上一出百戏如何?”

    “甚好。”

    “再加上一些歌舞。”顾蓁再次询问:“府中可有舞姬?”

    一般的士族家中都会养有舞姬甚至胡姬,朝廷大臣的家中也会有。但是淮南王府似乎和别处有些不同,所以顾蓁不太确定。

    萧穆想了想,然后回答道:“似乎是没有。”

    淮南王不好女色,府中除了王妃也只有一位从边关带回的姬妾。所以舞姬,自然也没有豢养。

    顾蓁愣了愣,没想到还真有不豢养舞姬的重臣官邸。

    王妃今日的话音,是要将这次宴会全权交于她置办。她来到淮南王府操持的第一场宴会,自然要无比尽心。

    顾府倒是养着一些姿容上佳的舞姬,但也不好借过来用。如此,只能现找了。如今的世道,买一个普通的舞姬倒是比买两匹上好的绢绸还要容易。

    ……

    “小姐,这是建康城中能够买到舞姬的地方。”雁翎将三处买卖舞姬和奴隶的地点告知顾蓁。

    “这三处,哪里的舞姬更加出名?”顾蓁问道。

    “三处各有特色。”雁翎答道:“城北的那处胡姬较多,城西的则是以中原舞姬为主。城南的这家……”

    雁翎说道此处顿了顿,片刻后接着道:“主要出售同时有着中原和西域两族血统的女子。”这样的舞姬,因为得到大部分中原官宦的青睐,所以比另外两种都要贵上许多。

    雁翎想起了三年前,她也是这样被当作货物在不同的奴隶贩子手中辗转。她不会跳舞,所以卖不了好价钱,但是当成一般的奴隶售卖,那些贩子又会觉得有些亏。

    想着那些几乎被按斤论两来售卖的时光,她只觉得犹如昨日梦境,近在眼前。

    “那些日子,已经离你很远了。”顾蓁握住雁翎的手:“我虽没有能力救下所有人,却能保证你不会再面临那样的境况。”

    一开始看中雁翎,是因为看中她的聪明。待在一处几年之后,顾蓁却是越来越被她所吸引。

    雁翎因为遭遇诸多坎坷,所以性子中有狡猾或是圆滑的一面。但是许多时候,顾蓁却在她身上看到了悲悯之心。

    一个自幼不被世人善待的人,居然会对这个世界满怀良善之心。

    而反观她自己,自顾际常离世之后,她对这个世界留有的最后一丝善意也被消耗殆尽。剩下的只有满心仇恨和算计。

    “小姐,我们去哪一处?”雁翎收敛心绪,问道。

    “先去城西,然后再去城南。”

    “为何独独落下城北?”雁翎疑惑。只有二人在一起的时候,顾蓁不让她自称奴婢,两人的相处更像是友人。

    “我买下舞姬,并不是只为了这次宴会。”顾蓁道:“若是纯正的胡地血统,不太能让旁人接受。”尤其,淮南王的军队一直都在边关抗击胡人。

    “小姐这是要培养自己的心腹?”

    “之后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你一人忙不过来。”

    雁翎回神,自然知晓顾蓁要做的事情,无异于推翻整个大齐……

    “夫人您看,这几个是这一批当中姿色最好的。”城西一个会馆当中,顾蓁带着帷帽,跟着馆主来到内院。

    隔着帷帽看去,见前方五个身姿曼妙的女子并排站立。五个女子风格各异,但无一不美貌动人。

    “贱婢芙蕖,见过夫人。”第一个女子颔首屈膝,向顾蓁行了一礼。

    “贱婢阿难,见过夫人。”第二个女子声音中有着一股子难以言说的柔媚。

    “阿难?”顾蓁开口:“哪个‘阿难’?”

    “回夫人,是以佛陀阿难尊者的名讳来命名。”阿难回答道。

    “相如秋满月,眼似青莲华。佛法如大海,流入阿难心。”顾蓁道:“姑娘是从北朝过来的?”

    佛法流入中原,但大部分信徒都是北朝之人。南朝不论士族还是寒门,都不太信奉佛陀。

    顾蓁是在顾际常的书房之中浏览了许多游记以及关于南北两地的来往文书,才了解了一些关于佛家的内容。

    “是。”阿难解释道:“贱婢确实来自北朝。”

    “北朝的人,怎会来到建康?”顾蓁此时问的,是馆主。

    那人忙答道:“回夫人,她是小的从边境买来的。”

    “贱婢的家乡因为战乱被毁,贱婢是跟着逃亡的人群逃到了南朝境内。”阿难接话道。

    顾蓁微微点头,示意第三个人说话。

    ……

    “你们五个,我只需要其中一个。”五个女子全部报过名字之后,顾蓁开口道:“你们自己想办法,让我有带走你们的理由。”

    隔着帷帽,外面的人看不清顾蓁的表情。顾蓁却能将她们五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听到她的话之后,芙蕖的表情最为兴奋,阿难神情中则透着一丝坚定。其余三人,相较之下就有些怯懦。

    “你们只有一盏茶的时间。”雁翎出声道。

    闻言,芙蕖立即旋身后退几步。脱掉木屐之后,开始赤足起舞。

    随着肢体的舞动,右边脚踝上的一串银铃发出极有韵律的响声。

    已经变成了任人交易的“货物”,居然还能留住一串银铃。顾蓁看着舞姿妖娆的芙蕖,暗暗点了点头。

    而后面的三人,见芙蕖如此也立即有样学样开始起舞。若论舞姿,她们已经达到了顾蓁需要的标准。但是,她此次却并非只是为了挑选舞姬。

    有些事情晚了一步,就完全错过了机遇。

第二十章 舞姬

    “她们都去跳舞,你为何不动?”雁翎看向依旧站立在一旁的阿难。

    却听她道:“贱婢自认舞技比不上芙蕖,注定要输,不跳也罢。”

    “你放弃了?”雁翎又问。

    阿难摇头:“并未。”

    只见她走到顾蓁身前,双膝接地:“夫人,请将奴婢买下。”

    “我要买的是舞姬,你既然已经说了自己的舞技比不上别人,我为何还要选你?”顾蓁的目光从芙蕖身上移到阿难身上。

    “因为奴婢能看出,夫人此来并非只是挑选舞姬。”

    “何以见得?”

    “一般官宦府中挑选舞姬,都是由管家或是其他管事出面,断不会是女主人亲自过来。”阿难从容不迫。

    “还有,若是挑选舞姬,也大多不会只买一个。

    而夫人若真是只想买一个舞姬,会直接让贱婢们比试舞技。而不会说让我们自行想办法让夫人看中。”

    顾蓁心道,倒真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但她又问道:“那你怎么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人呢?”

    这下,阿难的姿态放低了许多:“不论夫人希望阿难做什么,阿难都能去做。”

    这下顾蓁更加疑惑了:“就算我这次不会选你,你这样的姿色容貌,也不愁没有人买吧?”

    说完,她抬手指向芙蕖:“就她了。”

    闻言,芙蕖和馆主都喜上眉梢。芙蕖立即站到顾蓁身后,馆主则引着顾蓁向前厅走去。

    刚走出两步,顾蓁的衣摆被人拉住。她低头,看到了阿难眼中的恳求。

    “夫人,阿难不想沦为男人的玩物,求你将阿难买走。”

    顾蓁神色不显:“你怎知跟我回去就不会遇到你所说的境况?”

    方才这女子将话说一半留一半,她并非没有察觉。

    “因为……”阿难似是下定了决心:“因为夫人是士族出身。”

    被士族买走的舞姬,虽然也不免有沦为玩物的例子。但是若是被士族之外的官宦买回去,就一定逃不过成为玩物的下场。

    听到这话,顾蓁和雁翎都是一惊。

    只听阿难继续解释道:“夫人身上所穿的衣裙皆价值不菲,并且腰带和裙边用暗纹秀了特殊的图腾。阿难虽然认不出是何家,但能够猜测夫人定是出身士族。”

    原来如此,顾蓁现在所穿的衣物都是从顾家带出来的。若不是阿难点破,她都快要忘了——世家嫡脉子女身上大都会有本家的图腾纹样。

    男子多出现在玉佩玉珏等配饰,女子则是会刻在钗环手饰上或是绣在衣裙上。

    顾氏的图腾是一只展翅的鸾鸟,顾蓁和顾蕴的衣裙上全部都有这种图腾。

    但是为了不影响衣裳原本的花纹同时避免张扬,顾家专门请了技法高超的绣娘用特殊的手法和丝线绣成暗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你也跟上吧。”顾蓁的手从帷帽中伸出,将跪在脚边的阿难扶起。

    且不说这名叫叫作阿难的女子有着旁人所没有的玲珑心肠和锐利的眼光,只这份胆识便十分难得。这样的人,正是她所要寻找的。

    ……

    “你们两个在车内等候便可。”在城西将芙蕖和阿难买回来之后,顾蓁又让萧元驾车来到城南。

    听说顾蓁要出来挑选舞姬之后,萧穆便说要陪同。但不料军中临时有事,他抽不开身,便将萧元给派了出来。

    顾蓁原本以为萧元只是淮南王府的普通家奴,问过之后才知,他居然是萧穆手下的校尉。

    原本是萧穆的贴身小厮,后来跟着他进入军中,凭着自己的拳脚打到了校尉的位子。

    这样的人给她赶车,顾蓁觉得自己受不住。但萧穆却道:“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你的安危。”

    ……

    “萧校尉,你也在此处等候吧。”雁翎对萧元说道:“我陪着小姐前去便可。”

    萧元是一个很是单纯腼腆的少年,比萧穆要小上几岁。雁翎估计着,应该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和她差不多。

    闻言,萧元道:“好,雁翎姐姐唤我萧元便可。”

    城南这家会馆的馆主是一名女子,并且和雁翎一样,是一位有着胡人血统的中原女子。五官充满异域风情,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人称窈娘。因为有着两族血统,容貌自是不会差。

    “窈娘见过夫人。”窈娘盈盈下拜,自有一股妩媚:“请问能帮夫人做些什么?”

    “我家小姐想要挑选舞姬,劳烦窈娘帮忙推荐几位。”雁翎开口道。

    当看到雁翎左边那只蓝绿色的瞳仁时,窈娘脸上的笑容增了一分。之后又向顾蓁颔首:“夫人请进。”

    “夫人稍等片刻,窈娘下去叫人。”将顾蓁二人引入馆内落座,窈娘转身退出屋内。

    片刻之后再次进入,身后便跟着一排六个女子。这些女子,无一不是混有两族血统,要么瞳色和中原人不同,要么五官不如中原女子柔和。

    当第六个女子走进屋内之时,顾蓁的衣袖被人微微扯动。略一回眸,看到了贴着她帷帽的雁翎的手。

    顾蓁再次看向那第六个女子,见她和其他几个也无甚多不同。

    但是那女子看到顾蓁身后的雁翎之时,神色也是有了瞬间的变换。虽然很快隐去,但顾蓁也看得清楚。

    看来,是雁翎的故人。

    ……

    顾蓁从六人当中挑了两个,一个是雁翎认识的那个,名字唤作麦娜尔。

    另一个,顾蓁从窈娘处得知,她的名字叫作离芷。

    而她本身,是一位哑女。成功吸引顾蓁的,并非她不输芙蕖的舞技,而是那一手出神入化的调香之术。

    从会馆中出来的时候,窈娘亲自送到门口:“还望夫人善待麦娜尔和离芷。”

    顾蓁驻步:“窈娘怎会知道,我将她们买走的目的和旁人不同呢?”

    窈娘笑了笑:“看这形形色色的中原人、西域人看了许多年,还是积攒了一些识人之术。”

    顾蓁微笑:“我自当尽力。”

    ……

    顾蓁出来的时候,乘坐的是一辆不太起眼的马车,规格自然也偏小。她和雁翎坐在里面绰绰有余,但多了四个人之后,便显得有些拥挤了。

    见此情景,后面上来的离芷和麦娜尔便要在后面跟着。

    “挤挤也坐得下。”顾蓁发话了,两人自当遵从。

    倒是雁翎主动从车内出来,坐到了萧元的身旁。

    跟随着萧穆,萧元也是生平第一次和一个年轻姑娘挨得如此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雁翎十分坦荡:“萧元小哥,里面没空了,我出来蹭个座位。”

    “接下来……去哪儿?”萧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常。

    “回王府,小姐的事情已经办完了。”

    萧元点头,驾车前行。

    车内,芙蕖、阿难、麦娜尔和离芷四人有些拘束地坐在顾蓁的对面。

    顾蓁看着她们四个的样子,不由轻笑:“我又不会吃了你们,这么害怕做什么?

    雁翎胆子就比你们大的多,刚刚见面的时候就没有任何局促。”

    四人相互看了看,坐在边沿的麦娜尔移到了顾蓁的身旁,剩下的三人则宽敞了不少。

    “从今往后,我们便是站在一边的人了。”顾蓁缓缓开口:“还有雁翎,你们和雁翎一样,都会成为我的心腹。

    所以,旁的歌姬舞姬会遇到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在你们身上。”

    闻言,四人具是抬起眸子看向顾蓁。

    “所以,我们最开始要做的,就是互相信任……”

    车外的雁翎听着顾蓁的话,十分熟悉。因为在三年前,她也听过这番话。这些话当初将她带出火坑,如今正在拉扯另外几个和她命途相似的女子。

    这天下自古以来便是男人的世界,女子本就卑微。如今在这乱世,命运更是悲惨。有多少人被当作货物买卖,又有多少人沦为玩物生死难测?

    顾蓁说,她没有能力救出全天下的女子,却会尽力护她们平安。

    遇到顾蓁,是她的幸运,也是今日走进这辆马车中的那四名女子的幸运。

    “麦娜尔,就从你开始吧。”顾蓁说完之后,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麦娜尔。

    “是,小姐。”麦娜尔的紧张,已经随着顾蓁向她们述说自己的身世而逐渐消除。

    “贱婢的父亲是中原商人,母亲是胡女,是被父亲买回去的舞姬。

    后来母亲离世,家中主母将贱婢卖给了奴隶贩。因为自有跟随母亲习舞,便被窈娘带回了建康。”

    “你和雁翎是怎么认识的?”顾蓁问道。

    “贱婢在许多个奴隶贩的手中辗转,在豫州的时候,和雁翎在同一个奴隶贩的手中。”

    她就说,雁翎是一个有悲悯之心的人。对一个萍水相逢又多年未见的人,都能施以善心和同情。

    ……

    芙蕖是自幼长在青楼的妓生子,后来被富商赎回家中为妾。但那富商一朝不慎命丧黄泉,家中的姬妾便都被主母卖给了奴隶贩。

    而离芷不会说话,顾蓁一时无法询问。

    倒是阿难的身世,让顾蓁极为好奇。能有如此眼界和胆识的女子,会是什么出身?

    她之前所说因为战乱而流亡南朝,顾蓁着实不怎么相信。

    “贱婢出自北朝宇文氏,后来父亲被降罪,家中败落。”

    宇文氏,那可是北朝虏姓七大姓氏之一。说来也算是鲜卑族中的“士族”,也难怪有此等见识。

    “就算家中败落,也会降罪贬为官奴,怎会出现在建康?”

第二十一章 元辰

    “贱婢从圈进罪犯家眷的官邸逃了出来,不慎落入奴隶贩手中。”阿难解释道。

    会沦为“货物”,这些人的遭遇自然都是多番艰苦坎坷。顾蓁在心中暗暗叹息——这世道,对女子有太多不公。

    她们唯有自强,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才有可能抓住那一丝渺茫的光辉。

    ……

    顾蓁从会馆带回的四人,虽然性格各异出身也各异,但舞技却是同样的出类拔萃。不然,也不会被人以舞姬的身份出售。

    所以顾蓁只说了所要演出的舞蹈的大致风格。剩下的一切,皆由她们自行准备。

    而她,则投入了其他事宜的安排。

    日子在忙碌中消磨得很快,元辰之日来到脚边。

    天色微亮,整个淮南王府从寂静中醒来。

    “醒了?”顾蓁发现,不论她醒的多早,每次睁眼都能听到萧穆的声音:“现在还早,怎么不多睡会儿?”

    “我想去贴神像。”顾蓁伸手揉了揉眼角,然后抬头看向萧穆。

    民间风俗,元辰之日的早晨各家各户都要在门户上贴上神荼、郁垒两位门神的神像。然后再燃爆竹。

    “贴神像?”

    “嗯,从前在家中之时,每逢元辰之日我和阿蕴还有父亲都会早起然后一起在寝居贴上神像。”

    “你们亲自做?”萧穆疑惑。

    一般养有仆从婢女的府邸这些事都不用主人亲自动手,更何况在顾家。

    顾蓁却道:“父亲说,民间的风俗都是家中长辈领着儿孙一起贴神像。所以自我和阿蕴记事起,父亲就亲自带着我们做这些事情。”

    “往后,我陪你一起。”

    ……

    “雁翎姐姐,少将军和夫人真是恩爱。”看着站在门前的一双璧人,萧元对着雁翎感叹道。

    “你知道什么是恩爱了?”互相熟稔之后,雁翎自然渐渐了解了萧元的个性。虽然看着已经是个成年男子,但实际上不过是个未长大的少年。

    萧元挠挠头,笑得一脸腼腆:“不就是少将军和夫人这样吗?”

    雁翎背对着他看向顾蓁和萧穆,顿了顿道:“是啊,就是这个样子。”

    “好了。”看着贴好的神像,顾蓁眼中漫上满足。向一旁转头,哪知对方也正好看过来。

    顾蓁一时无话,只听萧穆道:“去主院拜见父亲和王妃吧。”

    “好。”顾蓁微微垂眸,应声道。

    ……

    拜贺之后,便要饮椒柏酒和桃汤祈求年轻康健。

    椒柏酒是用花椒叶和侧柏叶泡制而成的药酒,而桃汤是用桃枝、桃叶熬制而成的汤汁。对于这些,顾蓁一向敬谢不敏。

    往常在顾家,顾际常宠着她们姐妹,所以顾蓁和顾蕴往往只需要抿上一口有个象征便可。

    但是如今,却是不能再像往常那般任性了。

    顾蓁先是端起面前的椒柏酒,闭上眼一口饮下。放下杯子之后,眉头微微皱了皱。

    这已经是她极力忍着了,却还是被坐在她身旁的萧穆看出了端倪。

    所以当顾蓁端起盛有桃汤的汤碗之时,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

    “略微抿上一些便可。”怕顾蓁在意淮南王和王妃,萧穆又解释道:“父亲并不看重这些。”

    顾蓁看了看萧穆,端起汤碗微微抿了一口。即使一口,那味道也让她忍不住眉头动了动。

    欲将汤碗放下,却在半途中被方才那只手接了过去。

    顾蓁转头,却见萧穆将她剩下的一整碗桃汤都饮了下去。

    喝完之后,又不动声色地将碗放在了她的面前。

    那可是她用过的碗。顾蓁的手指不自觉的抓了抓袖口处的布料。

    “父亲,我能不能不喝?”

    顾蓁的注意力被萧秋的声音吸引过去,只见她正面容苦涩地望向淮南王,手指指着身前的桃汤。

    “不可胡闹,快些喝下。”淮南王的话不容质疑。

    萧秋苦着脸,磨磨蹭蹭地端起面前的汤碗,紧锁着眉头喝了下去。

    人们认为桃汤有驱邪避凶之效,所以对于元辰之日饮桃汤的风俗十分看重。看来淮南王也不外如是,根本不像萧穆说的那样“不看重”。

    顾蓁想要看看萧穆此时的神情,却不知为何不敢转头去看。

    淮南王妃是齐国的大长公主,所以元辰之日要进宫参加宴会。而淮南王一家,往往也会一起前去。

    今年萧穆却向淮南王告了假,并未跟着一起前去宫中。

    “阿兄是要在家陪嫂嫂吗?”萧乘看向萧穆,语气中不乏调侃打趣之意。

    以顾蓁现在的身份,自然不能出席这些场合。

    “是。”萧穆一本正经地回答,却让想要调侃兄长的萧乘不知如何接话了。

    “那我也在家中陪嫂嫂。”萧秋跑到了顾蓁的身边:“去宫中的宴席一坐就是几个时辰,着实无聊。”

    “可以吗,父亲?”萧秋一脸讨好地看向淮南王。

    这次,淮南王倒是十分好说话。

    萧秋得到允许,抱着顾蓁的手臂,面上满是雀跃。

    “父亲,那我也不去了。”一旁的萧乘也跟着凑起热闹。

    却是得到了淮南王的一巴掌:“你还小是不是?跟着凑什么热闹,给老子规规矩矩地过去。”

    “凭什么……”萧乘本想说“凭什么阿秋能不去我就不能”,但看着自家父亲望过来的目光,他终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阿兄是长兄,阿秋是幼妹,就他什么都不是,就他要受欺负。

    ……

    “阿兄,嫂嫂,我们今天要做什么?”看着萧乘一脸哀怨地跟着淮南王和王妃去往宫中,萧秋的心情更加愉悦了。

    “去顾府。”

    顾蓁扭头看向萧穆。

    “顾府?”萧秋十分疑惑:“去那里做什么?”

    “去看阿蕴。”萧穆起顾蓁的手,缓步向外走去:“已经让萧元将马车备好了。”

    “阿蕴是谁?”萧秋提裙,追上前方的二人。

    ……

    “阿蕴。”

    顾蕴正站在廊下盯着门上刚贴好的神像出神,恍然间听到了顾蓁的声音,一时还有些难以相信。

    “阿姐?”转过头之后,居然真的到看了笑意盈盈的顾蓁站在院落之中。

    “阿姐。”反应过来之后,顾蕴立即提起裙摆跑向顾蓁。像往常一样,一头扑进长姐怀中。

    “怎么只你一人,红豆呢?”顾蓁抚了抚顾蕴的头顶,温声问道。

    “我让她出去买些东西。”顾蕴回答道:“一会儿便回来了。”

    “祖母没有叫你去荣余堂一起用膳?”顾蓁将顾蕴从怀中拉出,牵着她的手向绣楼中走去。同时示意萧穆带着萧秋跟上。

    “清晨去问了安,之后我说身体不适,她便放我回来了。”

    闻言,顾蓁冷笑。顾家长房如今只剩阿蕴一个女儿,撑不起门户,所以连嫡亲的祖母都能将其忽略。

    若是顾际常还在,阿蕴岂会在元辰之日孤零零地在站在廊下?

    血浓于水,终究抵不过世态炎凉人心冷暖。可笑,当真可笑!

    “阿姐,是我自己不愿意去。”看到顾蓁瞬间变换的神情,顾蕴解释道。祖母那里有二叔一家,她就算去了也是独自一人。还不如带着红豆回到自己的院落。

    况且如今阿姐回来了,她更加觉得回来得太值了。

    “这是阿秋。”顾蕴先向顾蕴介绍萧秋,然后又跟萧秋介绍顾蕴:“阿秋,这是我的妹妹,阿蕴。”

    “阿蕴好。”萧秋从萧穆身旁走到顾蕴面前:“不愧是嫂嫂的妹妹,你真好看。”

    “你也好看。”顾蕴主动拉住萧秋的手:“你是姐夫的妹妹?”

    萧秋愣了愣,倒是一旁的萧穆回答道:“是,她是我的妹妹,自然也是阿蕴的姐妹。”

    顾蕴和萧秋都是活泼开朗的性子,两人很快就玩到了一起。顾蕴拉着萧秋在去她的卧房,向她展示她珍藏的那些宝贝。

    而萧穆和顾蓁,则被留在了前厅。

    “多谢你。”顾蓁微微抬头,才能看到萧穆的眼睛:“多谢你,对我如此好。”

    虽然她只是他的媵妾,虽然他们还没有夫妻之实,虽然她不明白他为何对她这样好。

    但是这句感谢,顾蓁是由衷道出。对她如此体贴入微的人,除了她的父亲,只有萧穆。

    “夫妻之间,本应如此。”

    ……

    “大小姐。”

    顾蓁转头,见是红豆抱着一个匣子走进来。

    “阿蕴在她的房内。”顾蓁说道,然后又看向她怀中所抱的匣子:“买了什么?”

    “是二小姐说以往元辰之日老爷都会送两位小姐一人一份礼物,以后,这两份礼物便由她来准备。”红豆解释道:“本来还在发愁如何将大小姐的那份送过去,大小姐居然就回来了。”

    顾蓁打开匣子,见里面是两支流光溢彩的琉璃簪子。一支青色雕云纹,一支紫色簪头饰以小巧的花朵。仔细看去,似乎是两朵蔷薇。

    这阿蕴,对琉璃当真是爱到了极点。

    “这只更适合你。”萧穆从两支琉璃簪子中挑出紫色那支,抬手插到顾蓁发间。

    ……

    从清晨来到顾府,直至日暮才离去。

    回淮南王府的马车上,萧秋抱着顾蕴送她的琉璃罐子,一路上嘴角都不曾落下。

    “嫂嫂,我们什么时候再过来找阿蕴?”

    顾蓁一怔。两次过来顾府都是萧穆主动提出,对于萧秋的问题,她当真不知如何回答。

    萧穆好笑地看向萧秋:“怎么,还想多收些礼物?”

    “才不是。”萧秋瞋目:“我是喜欢和阿蕴在一起,而且还想送些回礼给她。”

    萧穆闻言轻笑:“那下次再带你过来,或是将阿蕴接到淮南王府也可。”

    “好。”萧秋一脸崇拜地看向萧穆:“阿兄最好了。”

    顾蓁只当萧穆实在哄萧秋开心,却在几日之后在淮南王府看到顾蕴的身影之后相信他并非随口一说。

    顾蓁问他:“这样可以吗?”

    萧穆回答道:“只要你开心,就可以。”

第二十二章 要人

    年后初八日,淮南王府宴请军中将领。

    “如此声势,不会引起圣上的忌惮吗?”看着满室宾客,跟随顾蓁站在内堂向外观望的雁翎低声问道。

    “淮南王府是要收敛锋芒来规避圣上的忌惮,但是整个大齐不只这一家藩王。”顾蓁一错不错地盯着厅中宴席进行的情况:“若是表现得过于软弱,难免让别人觉得好拿捏。”

    顾蓁点到即止,雁翎却已经明白这个“别人”指的就是当今圣上。新帝忌惮三位藩王,不是一日两日的了。她跟随在顾蓁身旁,偶尔也能听到些有关于民生朝局之事。

    但是西域不断来犯,北朝又虎视眈眈。若不是有这几位藩王挡着,新帝的帝位恐怕都坐不稳。

    先帝在位之时还好些,但自从新帝萧弘继位,大齐朝廷的武将和诸位藩王更加亲近的现象便越来越显著。

    试问哪一个帝王会容忍自己的朝臣不以自己为主?可是,他却不得不容许这样的情况发生,然后一边如鲠在喉一边表现得云淡风轻。

    “小姐,要不要让芙蕖她们上来?”雁翎见演百戏的人已经退下,厅中的气氛也已经热闹起来,便出声建议道。

    “等上一刻钟再上去。”

    “是。”

    约一刻钟之后,四个未戴簪钗、身穿甲胄的女子步入厅中。一进入,便吸引了在座数十位军中将领的目光。

    顾蓁的眼中涌上一丝赞许,这四人,确实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芙蕖以眼神示意乐师奏乐,乐声也不似平常舞乐那般柔媚和煦,而是带有一种铿锵之力。

    接着,便看到她们四人不知从何处变出四张面具遮住面庞,然后开始舞动。

    四人虽都是柔媚女子,但穿上甲胄带上面具之后却瞬间变成了上阵杀敌的女将。一招一式都透着凌厉厚重之感。

    厅中原本热闹的氛围很快被压下,随着舞乐的进行逐渐变成庄严和激愤。顾蓁甚至看到,坐在最前排的一位将领握紧了手中的酒杯,杯中酒水微微洒出。

    一舞结束,自是赢得满堂喝彩。

    芙蕖等四人已经走出前厅,众人的喝彩之声仍未断绝。

    ……

    亲眼看着宴会顺利结束,顾蓁才带着雁翎从前院返回自己的寝居。

    “小姐小心!”正走着,顾蓁突然被雁翎拉住手臂向后扯去,身子控制不住地一个踉跄。

    葛怀毅提着酒壶从一个岔路口转弯,拐角处正好有一座假山,所以他并未看见正走过来的顾蓁主仆。

    不期然听到了一声惊呼,转头看去,就见一名姿容绝佳的女子被另一名女子拉着身子向后倒去。

    他下意识便要去搀扶,但手却被那女子偏身躲开。

    顾蓁原本即将站稳的身子,因为躲避来人的手再次不稳,连带着雁翎一起倒在了地上。

    “姑娘可安好?”不知是不是喝醉了,男子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慵懒。

    葛怀毅的搀扶被顾蓁和雁翎理所应当地当成了无礼之举,所以他的话自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姑娘是这淮南王府的舞姬?”见顾蓁从地上起身之后来不及掸去衣裙上的尘土便立即向前走去,葛怀毅再次出声道。

    但是这一次,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看着匆匆走入拐角的二人,葛怀毅的眼睛眯了眯,然后抬手将壶中的最后一口酒饮下。

    他不耐席上的喧嚣,便提着酒壶独自来到了外面,估计着宴会差不多结束才往回走。没想到,居然能在中途遇上如此角色。

    他这个人,除了打仗之外,所爱无非美酒与美人。但见过诸多颜色之后,也不免有些厌倦。

    方才那女子花容失色的模样,却是让他心头一荡。

    没想到淮南王府还养着如此姿容的舞姬。

    思及此,葛怀毅立即抬步去往前厅。向主人家讨要一名舞姬着实不算什么难事,但也正因如此,任谁都能轻易讨来。

    那般姿容的女子,上了心的定不止他一人。

    若是让那些大老粗抢了先,岂不是暴殄天物?

    回到厅中,葛怀毅见席上众人已经走了大半,心中愈发担忧。见萧穆尚在厅内,他立即走上前去:“少将军。”

    “你跑去了何处?”萧穆和他对话,语气中少了对待其他将领的客气,多了几分熟稔。

    “这个不重要。”葛怀毅也不再装模作样,开门见山道:“今日宴席是否有舞姬助兴?”

    见萧穆点头,葛怀毅更加肯定心中猜想:“那可曾有旁人向你讨要?”

    “不曾。”

    “那便好,那便好。”葛怀毅先是松了口气,然后继续道:“阿穆,看在我俩数次结伴出生入死的交情上,能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据我所知,你府中只媵妾便有十余个,舞姬更是不可数。”就像葛怀毅所说,他们是一同出生入死的交情,萧穆岂会不清楚他的脾性。

    葛怀毅此人有勇有谋又重情重义,但唯独有一条萧穆不能苟同。

    那就是他这个人,极爱美人,同时又极为喜新厌旧。不论容貌才情如何绝佳的女子,在他眼中都和一件漂亮精致的花瓶无甚区别。

    美则美矣,但却是能随时舍弃的东西。

    所以他每次从边关回到建康,都要先到各大青楼乐馆坐上几日,总要带回一位或几位新的媵妾或是舞姬。

    对此,萧穆曾多次劝说:“你如此好色,小心某日跌了跟头。”

    葛怀毅却不甚在意:“他们于我,不过是一时的好奇,之后便很少能近我的身。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个我还是懂的。”

    如今他一说起舞姬之事,萧穆自然立即会意。

    “美人怎么会嫌少呢?”葛怀毅道:“况且我方才遇见的那个,绝对是少见的姿容。”

    “这句话,我听你说过不下十次。”

    “这次真的不一样。”葛怀毅有些急切:“阿穆,你就将她给我吧。”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但是这些舞姬,你都不能带走。”

    “为何?”葛怀毅十分不解:“你们花多少钱买来的,我用双倍……啊不,三倍的价钱将她买回来可行?”

    “不行。”不论葛怀毅如何讨要,萧穆给出的答案就是两个字——不行。

    将芙蕖、阿难、麦娜尔和离芷等四人买回来的时候,顾蓁就已经跟他求过,这四人不论何人跟他讨要,都不能将其送人。

    来到淮南王府以来,这还是顾蓁第一次有事相求,他怎会有不应之理?

    更何况,在他答应之后,还得到了顾蓁主动的一吻。

    两人虽然同床共枕一月有余,但最亲密的接触也不过是他半夜之时将她拥入怀中。

    第一次被女子吻上面颊,并且还是自己心仪的女子,萧穆到现在似乎还能想起那小姑娘柔软的唇瓣轻轻印在自己侧脸之上的感觉。

    那一刻,他险些把持不住。

    在萧穆处无功而返,葛怀毅略带郁闷地出了淮南王府……

    “小姐可有受伤?”即将走出很长一段距离之后,雁翎才扶着顾蓁停下脚步,为她掸去裙摆上的灰尘。

    “并未。”

    “也不知是哪家的浪荡子,竟然如此不知礼。”

    看着雁翎气愤的模样,顾蓁不在意地笑了笑。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她才想起,那人方才手上似乎是提着一只酒壶,看来应该是醉了。

    而且那转角处还隔着一座假山,没有看到她和雁翎也是正常。当时向自己伸手,也可能是要搀扶。

    是她太过敏感了,自从来到淮南王府,她处处谨慎小心,生怕有一丝错漏。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绝对不能半途而废。

    “小姐。”

    在宴席上表演结束的四人,已经回到萧穆和顾蓁所居住的院落。见顾蓁和雁翎走过来,便跟在她们身后进了内室。

    “你们四个,之后便和雁翎一样跟在我身旁,一切听从雁翎吩咐即可。”顾蓁对着四人说道。

    “是。”四人齐齐应答。

    “离芷。”

    离芷无法应答,便向前走出一步,微微屈身表示听后顾蓁吩咐。

    只听顾蓁道:“你帮我调一位有安神效用的香,味道不要太过厚重。”

    和淮南王妃相处多了起来,顾蓁才得知她时常会夜间难眠。

    离芷再次屈身,然后回到原来的位置站定。

    顾蓁来淮南王府的时候没有带嫁妆,但是顾际常为她准备的嫁妆却一分都不会少,毕竟她如今是整个顾氏和淮南王府之间的纽带。

    在她母亲张氏原来的嫁妆之上,顾际常又陆续为她添了不少。所以虽然比不上顾蕴,但她手中的财产也是一笔不容小觑的数目。这些,一直是顾均在打理。

    嫁妆之中的田产和珠宝等转手很是容易,那几十间遍布建康和湘州的铺子要接手起来才麻烦。好在顾蓁发现,雁翎在经商方面有着不亚于顾蕴的天赋和兴趣。

    所以,她毫不心虚地将原本要转到自己手中的那些生意直接交到了雁翎的手中。

    如此一来,雁翎便不再能像之前那样空闲,日常所要做的琐事便落到了芙蕖等人的身上。

    来到淮南王府已经月余,顾蓁尽职尽责地做着一个新妇该做的事。打理内宅事务,孝顺长辈,照顾弟妹。

    齐帝和各位藩王之间对战的爆发,差的仅仅是一根导火索。但是这个导火索,却迟迟不肯露面。

第二十三章 手足和衣服

    又是一年桃月,建康城的宅院之中百花争相开放。连花木较为稀少的淮南王府,不时也能闻到阵阵不知名的花香。

    顾蓁最近几日心绪明显不佳,萧穆略一思索大概猜出缘由——再过几日,便是顾际常的祭日。

    他派萧元将顾蕴接到了王府之中,又将萧秋叫来。看到两个妹妹,顾蓁总算挤出几分笑意。

    “少将军,葛将军来访。”萧穆正在廊下看着顾蓁、顾蕴、萧秋以及雁翎、芙蕖几人在院中放风筝,萧元来到他身边说道。

    “他又来做什么?”

    葛怀毅此人,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鲜少空闲下来,他不去陪他的美人,竟是隔三差五地就往淮南王府跑。

    “阿穆。”萧穆刚走出自己所在的院落,就被一条手臂搭在肩上。

    “又想作甚?”萧穆伸手将葛怀毅的手臂从自己肩膀上拿开,他已经大概猜出这厮多次登门的目的了。

    于是在对方还没有回答的时候,就首先截住他的后路:“若还是上次宴会之上的所求,我劝你趁早打消念头。”

    “阿穆。”

    “你这个人,只有得不到才是最好的。哪个女子到你手中不是几日甚至几个时辰的兴趣?”萧穆说话间便欲转身离去,比起和这厮周旋,他更想回去看阿蓁的笑容。

    但是葛怀毅怎会容他离开,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萧穆的手臂:“阿穆,你……”

    “阿姐,你的风筝落在外面了。”

    “嫂嫂,你的风筝落下去了。”

    葛怀毅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到萧穆院中传来几声女子的声音。

    葛怀毅转头看向萧穆,不是说淮南王世子不近女色吗?但是这院中的女子,仿佛还不止一个。

    “我去捡回来。”还未待葛怀毅出声询问,另一个声音紧接着前两个传进耳朵。

    接着,便看到一名女子提着裙摆小跑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

    前面那个一身粉白相间的衣裙,宛然春日里枝头绽放的第一朵桃花。

    葛怀毅一眼便认出,就是她,就是宴会那日碰到的那名舞姬。

    “怎么了?”在葛怀毅愣神的瞬间,萧穆已经脱开他的手,向着那两名女子走过去。

    “风筝的线断了,落到了外面。”顾蓁一边回答,一边四处寻找风筝的身影。

    “小姐,在那儿。”

    顺着雁翎手指的方向,顾蓁在一棵树上看到了掉落的风筝。

    “就是有些高,奴婢去叫人拿梯子过来。”

    “不必。”

    顾蓁转头,只见萧穆走到那棵树下,脚下蓄力,极为轻松地跃了上去。然后在树的枝杈间敏捷地旋身攀登,片刻就到达了风筝所在的位置。

    他在家一直穿广袖长袍,这样的衣服极尽男子身姿之风流,但于行动而言便不如那些利落的衣裳方便。

    但是在萧穆行云流水的动作之中,身上靛青色的长袍没有给他带去任何阻碍。

    直接从树上一跃而下,萧穆拿着风筝走到顾蓁面前:“给你。”

    和萧穆朝夕相对数月,顾蓁也摸清了一些他的脾性。知道他不喜欢两人之间显得生分,所以便不再对他说道谢之语。

    顾蓁将风筝接到手中,对着萧穆微微一笑,便带着雁翎返回院中。

    却在即将步入院门之时被人叫住。

    “姑娘,等等。”

    看着跑过来的男子,雁翎立即侧身挡在顾蓁面前。又是这个登徒子,世子在此居然还敢如此放肆?

    “阿穆,就是……”

    “你先回去吧。”忽略葛怀毅的举动,萧穆对着顾蓁温声说道。

    “是。”

    “哎……”看着转身越过拱门的顾蓁,葛怀毅下意识地追过去,却被萧穆挡住。

    一旦遇到美人,平时精明无比的人居然连眼色都不会看了。在顾蓁转身的瞬间,萧穆的脸色瞬间变黑。但是葛怀毅的目光一直追着顾蓁,所以完全没有察觉。

    直到顾蓁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他才转头看向萧穆,但又一次忽略了他的面色:“阿穆,我说的就是方才那名女子。你不是不近女色吗,如此姿容放在你院中岂不是浪费,还不如给我。”

    “她不是舞姬。”萧穆的声音中已经透着阴沉。

    “不是舞姬?那还能是什么?你的侍女?”葛怀毅询问道:“你不是从来不用侍女吗?”

    “那是我的夫人。”

    说到此处,萧穆的声音反而缓和了许多。

    葛怀毅却是惊了一跳:“夫人?你什么时候娶妻了?”

    “并未举行婚礼。”

    萧穆说的并未举行婚礼,在葛怀毅听来却是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哦,原来是媵夫人啊。”

    萧穆闭口不答。

    葛怀毅自言自语道:“本以为是你府上的舞姬,没想到居然是你的媵妾。”

    “阿穆,你将她送与我吧。”萧穆不近女色,在葛怀毅看来便是不重女色。所以此时开口跟他要一名媵妾,也不是什么大事。

    妾通买卖,媵妾和舞姬也没甚区别。

    他府中的那些媵妾和舞姬,都是一样的待遇。只不过有人看中媵妾的名头,他便赏了她们。

    “你说什么?”

    葛怀毅十分自然且坦荡地回答道:“我说,你将她送我如何?反正你也不喜欢,舞姬不能送,媵妾总可以吧?”

    回应他的,是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攥成的拳头……

    第二日晨起,当萧穆拿起黛笔往顾蓁眉毛处移去的时候,被她握住手腕。

    “怎么会有伤口?”顾蓁看着他中指和无名指指节处的伤口:“看着像是被什么蹭破了皮肉。”

    “无妨。”萧穆不甚在意地抬起手,开始帮她画眉:“在军中的时候刀枪剑戟的伤都受过,这些根本算不得伤。”

    彼时一家青楼之中,葛怀毅宿醉醒来,只觉得肩膀、手臂、腹部……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疼的。

    萧穆那厮下手也太狠了,若不是看在你是王爷世子的份儿上……葛怀毅的腹诽戛然而止。即使宿醉刚醒,他的神识也清醒的很。

    就算萧穆不是世子,不是少将军,他也打不过那个黑心鬼。

    想起他从年少轻狂时到如今在萧穆手中吃过的亏,葛怀毅就一阵后悔,他当初怎么就想起要去招惹萧穆了呢?

    葛怀毅十三岁就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十七岁就成了军中最年轻的校尉。也是在那一年,他认识了萧穆。同时也发现,萧穆和他一样,也是校尉。

    但是不同的是,萧穆才十五岁!

    少年人都有一股不服输的气劲,才见第一面,他就把萧穆当成了自己的对手。

    但是后来数不清的战役证明,萧穆不是凭着淮南王世子的身份才当上了校尉,这世上有些人他葛怀毅不得不服。

    两人一边斗智斗勇,一边共同抗敌。萧穆在敌营中救过葛怀毅的命,葛怀毅也曾从狼群口中将萧穆险些被咬断的腿扯出。

    从一开始的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成为了现在肝胆相照同生共死的至交好友。

    也是在无数次的交锋之中,葛怀毅深刻了解了萧穆表面清冷刚直实则腹黑狡诈的性子。

    哎,他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姿色绝佳的美人,居然是那厮的媵妾,而且还明显是上了心的人。

    既是动了心思,那便是兄弟的女人。兄弟的女人,他从来不染指半分。

    可是……怎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呢?

    葛怀毅拿起一旁的酒壶,往口中灌了一口酒,试图将有些烦乱的心绪清一清。

    萧穆那厮也太过分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他怎么能为了一件衣服跟手足动手呢……

    顾氏的祖宅在武陵,后代子孙一律安葬在祖陵之中,连同祠堂,一律设在那里。顾际常自然也不例外,坟墓和牌位都在武陵。

    建康的顾府,连祠堂都不曾设。顾蓁和顾蕴姐妹,在自己的绣楼之中为顾际常供奉了一个牌位。

    顾际常祭日这天,萧穆在天色未亮之时便带着顾蓁来到顾府。而顾蕴,已经在院落的拱门处等候。

    姐妹二人携手来到牌位之前,屈膝跪倒在地。

    父亲,夭夭很想你,真的很想念父亲。

    父亲,若是你在天有灵,怎能容忍害你之人继续在那九重宫阙之中接受天下人的拥戴?

    ……

    两人从地上起身之后,站立在后方的萧穆来到顾蓁身旁,取代了顾蕴原本的位置。然后牵起顾蓁的手,一同跪了下去。

    “世子……”

    “你我夫妻一体,我也自当如此。”

    ……

    春日过去,盛夏来临。

    萧穆自从去年腊月回到建康,已经在淮南王府住了半年有余。连同淮南王,也并一直未曾回过边关。

    “小姐。”芙蕖帮顾蓁将簪钗卸下,喊了一声之后欲言又止。

    “怎么了?”

    “您……”

    “直说无妨。”顾蓁从妆台前起身,伸手解开外袍的系带。

    “您和世子,还没有圆房吧?”

    顾蓁转头看向芙蕖:“你怎知?”

    雁翎最近忙着那些店铺生意,贴身侍候顾蓁的事便落到了芙蕖等人的身上。而她没有和萧穆圆房的事,她们四个并不知道。

第二十四章 浴堂

    “小姐忘了,奴婢是自小长在青楼的妓生子。这风月场上的事情,是见得多也经得多。”芙蕖解释道:“已经为妇人的女子和处子,身上的气息都是不同的。”

    闻言,顾蓁了然。

    她给萧穆做媵妾已经半年有余,一直不曾圆房,一方面是她不知如何主动也不想这么快。她父亲过世不久,依照礼制,她原本要守三年的丧期。

    另一方面,则是萧穆从来没有强迫过她。即使是第一夜顾蓁头脑一热下的荒唐话语,萧穆也明确表示顾蓁正在丧期,可以过些时日。

    半年的相处,萧穆待她无一不尊重体贴、细致入微。顾蓁并非铁石心肠之人,怎会不为所动?

    即使是一开始沦为媵妾的不甘,竟然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蓁从未体会过爱一个男人是什么感觉,但是她觉得,她终究会爱上他的。

    可是,若是这份爱是从利用和阴谋开始的,会有好的结局吗?

    顾蓁不止一次地假设,若是他们相识地早一些,相逢于她父亲还在的时候,她心底的这份爱会不会没有那么沉重?

    若是那样,她是不是就可以轻松地迈出这一步?

    但是幻想只是幻想,她仍旧活在现实。父亲的仇压在心头,她怎能容许旁的东西将其挤走?

    ……

    “夫人呢?”

    萧穆和顾蓁一起在主院之中用过晚膳,他被淮南王留在书房商讨军用事宜,顾蓁则先行回来。

    “回世子,小姐在浴堂。”芙蕖向萧穆行了一礼,然后回答道。

    萧穆闻言,转身向坐榻走去。

    芙蕖并不像往日那样退出房内,而是随着萧穆向前走了几步。

    萧穆转身:“还有何事?”

    芙蕖答道:“小姐让您回来之后直接进去。”

    萧穆怔了一怔,低声吩咐道:“你先出去吧。”

    看着房门被关闭,萧穆又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转身,向着浴堂的方向走去。

    淮南王府的浴堂修得像小型的温泉那样大,此时正值盛夏,池中盛满温凉的水,旁边还放有消暑的冰块。

    萧穆走进其中的时候,便看到顾蓁只露出一颗脑袋,倚在放有冰块的边沿睡着了。而平时侍候她沐浴的麦娜尔,此时却不见身影。

    虽是盛夏,但也不能靠着一块冰睡觉,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萧穆走过来的脚步快了许多,来到顾蓁身后,想将其叫醒。

    但是俯下身子的刹那,却见原本闭合的双眸豁然睁开。眼中一片清明,哪里有半丝睡意?

    “你……”萧穆瞪大好看的瑞凤眼,但一句话还未出口,便被突然转过身的顾蓁扯住手臂,一把拉进了浴池之中。

    萧穆从水中钻出,立即感觉到自己的腰身被一双手臂抱住。然后,对方未着存缕的身子也贴了过来。

    虽然他穿着衣服,但是此时身在池水之中,也早已贴紧了身子。

    “阿蓁,你……”

    顾蓁本来十分紧张,但看着萧穆渐渐变红的耳廓,反而渐渐放松了。

    “我们……圆房可好?”

    顾蓁明显感觉到,萧穆的身体有了瞬间的僵硬。

    “你准备好了?”

    顾蓁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吻上了对方的唇瓣。

    萧穆见此,原本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臂抬起,反抱住顾蓁,将她玲珑娇小的身躯揽入自己怀中。变被动为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

    在水中缠绵许久之后,萧穆抱着顾蓁出了浴池,并且体贴地将自己的外袍盖在了她身上。

    虽是如此,顾蓁仍旧将闭着眼睛,将自己的脸紧紧地埋在萧穆的臂弯之内,一动也不动。

    感觉到萧穆将自己的身体放到了床榻之上,顾蓁闭着眼滚向了最里侧,摸到被褥之后钻进其中。只露出一双似睁未睁的眼睛。

    萧穆见此,拿起榻沿尚在滴水的外袍向一旁走去。

    转身的瞬间,听到了小姑娘的声音:“你去哪儿?”

    顾蓁以为萧穆要走,声音中透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慌乱。

    萧穆看向他,笑着道:“这身浸满水的衣裳,总不好直接放在榻上。”

    顾蓁闻言羞红了脸,但却没有再将眼睛闭上。而是看着萧穆走到一旁的衣架前,伸手将自己身上的长袍脱下,然后只着一件里衣来到榻前。

    见萧穆伸手去解里衣的系带,顾蓁将头埋进薄褥之中。

    片刻之后,感觉到自己连人带被一起被人抱住。

    “阿蓁,你当真愿意?”

    顾蓁将头从薄褥中露出:“你再问下去,我便当真不愿意了。”

    ……

    “可还难受?”男子的声音似乎不再像往日那样清冷。

    顾蓁摇了摇头,却在此时隐约看到了被褥之下的一道伤口。

    顾蓁伸手轻轻推开薄褥,那道比她手掌还要长的伤疤完整地映入眼帘。

    霎时间,这道伤疤仿佛一把钥匙,将她脑海中尘封的记忆一下子打开。

    抬头看向萧穆的容颜,她终于知道,初见他时那股熟悉的感觉是从何处而来了?

    那个时候他身着甲胄,手持刀兵,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而她,是一个被土匪掠走的农家女。

    即使后来他住进王家,他亲手为她祛除蛇毒,甚至她亲自为他上药包扎。那时还被人称作“小幺”的顾蓁都不曾真正将那位少年将军的容颜看清并且记住。

    她从不曾忘记的,便是那人驾马提刀而去的背影,以及胸前这道她曾亲手上药包扎的伤口。

    “这道疤……”顾蓁轻轻抚上那道伤痕。

    “行军时所伤,已经许多年了。”萧穆抓住放在自己胸前的小手:“阿蓁,不要再摸了。”

    怀中的顾蓁却是瞬间绽放笑颜。他们的相识,原来真的比她所知的更早。

    那是否代表,她能迈出那一步?

    “笑什么?”

    萧穆话落,便见顾蓁再次靠近,吻上了他胸膛上的疤痕。

    萧穆的身子颤了颤,伸手将顾蓁捞出:“不要再玩火了。”

    小姑娘却是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狡黠笑容:“我就是要玩儿,你又能怎样?”

    ……

    翌日直到辰时末,顾蓁才渐渐转醒。脑海中涌进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她日后再也不“玩火”了。

    “小姐醒了?”芙蕖和离芷,一人端着梳洗器具一人捧着衣物来到内室。芙蕖立即将手中之物放下,过来搀扶顾蓁。

    “别说了。”顾蓁打断芙蕖的话。她不好意思告诉两人,不是萧穆没有分寸,而是她“自找的”。

    “小姐这脖颈上的痕迹,今日怕是消不下去了。”芙蕖一边用水粉为顾蓁遮挡脖子和锁骨处的红痕,一边说道:“水粉似乎也遮不住。”

    顾蓁面上还未用胭脂,却已经飘上两朵红云。

    “今日不是该离芷和阿难过来侍候吗?怎么是你过来?”顾蓁身旁用不了这么多人,所以便让她们四人分成两组,轮流执勤。

    顾蓁心想,若是离芷和阿难过来,肯定不会像芙蕖这样大胆地取笑她。一是对于风月之事可能还没有她懂得多,二是她们两人一个不会说话,一个懒得多话。

    “今儿特别,奴婢特意顶了阿难的差事。”芙蕖道:“毕竟这方面,还是奴婢懂得多些。

    小姐莫非是害羞了?”

    顾蓁瞪了芙蕖一眼,从她手中夺过眉笔,自己开始画眉。

    “看来当真是害羞了?”芙蕖道:“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你还说。”

    见顾蓁双目微嗔,芙蕖连忙退后和离芷并排站立:“不说了,不说了。”

    顾蓁这才转过身继续画眉,但是画好之后,却越看越不好,完全没有萧穆画的好看。

    今日她醒的晚,连他是何时起身的都不知道。这眉毛,以后还是都由他来画吧。

    “阿姐。”

    “嫂嫂。”

    顾蕴和萧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离芷连忙过去打开房门。

    “你们怎么过来了?”顾蓁看着携手走进屋内的两人,笑着问道。

    “姐夫让人将我接过来的。”顾蕴答道:“他还说阿姐可能要到巳时才醒,要我在阿秋的院子里先玩儿一会儿。”

    他倒是料的准,顾蓁腹诽道。

    “嫂嫂,你生病了吗?怎么今日母亲也说不要让我过来打搅你?”

    听到萧秋的话,顾蓁面上又是一红,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倒是一旁的离芷从袖中拿出两个精致的香囊,将顾蕴和萧秋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离芷善于调香,自然很容易就能得到两个小姑娘的喜欢。

    看着凑在一处猜香囊里面有何种香料的两人,顾蓁在心中感叹道,还是离芷贴心啊。

    ……

    顾蕴和萧秋离开之后,顾蓁当着芙蕖的面,亲手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顾蕴前不久才送来的琉璃钗,插到了离芷发间。

    “小姐,我的呢?”芙蕖一脸期待地看向顾蓁。

    顾蓁颇为傲娇地扭头:“没有。”

    ……

    萧穆回到房中之后,芙蕖和离芷从房中退出。

    “小姐今日的心情真的很好。”芙蕖看向离芷:“这还是第一次在咱们面前展现孩子心性呢。”

    离芷唇角微扬,无声地点了点头。

第二十五章 军饷

    顾蓁有些苦夏,所以每到夏天夜间睡得都不安稳。即使屋内放着冰块,也仍旧时常在夜半醒来。

    自从进了六月之后,萧穆便开始晚归。常常是顾蓁已经睡着许久,他才回到寝居。

    明明两个人贴在一起会更热,但奇怪的是,有萧穆陪着的后半夜,顾蓁便能安稳入睡。

    这日夜半,顾蓁从睡梦中醒来,却没有在身旁看到萧穆的身影。

    “麦娜尔,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子时一刻。”麦娜尔从外间走来。

    已经过了子时了,萧穆近几日回来的越发晚了。

    顾蓁一时没了睡意,打开门走到了院子里。虽是夏天,夜间也有些微露水。

    麦娜尔转身回到内间去为顾蓁取外袍,走回廊下之时,却见顾蓁向院中跑去,扑进了刚刚回来的萧穆怀中。

    “怎么还没睡?”萧穆将顾蓁拦腰抱起,向房门而来。

    “睡着了,又醒了。”

    走进内室,萧穆将顾蓁放在床榻上:“你先睡,我去沐浴。”

    顾蓁依言躺下,睁着眼睛等着萧穆回来。

    片刻后,萧穆满身清爽地回来,被顾蓁扯着袖子拉到榻上。

    圆房之前,一直是顾蓁睡在外侧,萧穆睡在里侧。

    但是最近,却经常是顾蓁在入睡之时还在外侧,醒来之时就换到了里侧。或是入睡时在里侧,醒来时却变成了外侧。

    “最近军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躺在萧穆的手臂之上,顾蓁开口道。

    “军饷出了一些问题。”相处半年有余,萧穆早已经知道顾蓁并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儿,但也不想她为这些本不需要她忧心的事情费心力。所以只是避重就轻地说道。

    “朝廷的军饷没有发放?”

    萧穆看向顾蓁的眼中透出一丝惊讶。

    顾蓁看着他的神情,接着道:“父亲并未将我当作普通的女儿家来养,所以你也可以不完全将我当作女子看待。”

    在顾际常的书房之中听了两年,顾蓁十分清楚如今大齐的军力分布。

    若是将所有的兵权分为十份,那淮南王就握有其中四份。剩下的六份,五份被镇南王和滇南王两位藩王分走。

    真正掌控在齐帝手中的兵权,实际上不足一成。

    淮南、镇南、滇南三位藩王是跟随先帝一起打下大齐江山的人,先帝在位之时便拥有极大的权利。

    新帝继位,一直极力打压藩王权柄。其他的诸位藩王也不甚在意,唯有这兵权,却是一丝一毫都不容旁人染指。这个旁人,自然也包括新帝。

    先帝在位之时给各位藩王都划了封地,这些封地所收的岁币税款全部归各地封王所有,并不需要上交朝廷。

    同时,养在这些封地的兵士的粮饷,则不由朝廷担负。

    淮南王手中的兵将,一半养在封地,一半镇守边关。也就是他手下将士的粮饷,朝廷和淮南王府各出一半。

    诸王和朝廷之间的关系愈发趋于表面平和内里汹涌的态势,于是,原本需要朝廷拨给各地的军饷,便是一年比一年难以讨要。

    顾际常曾经说过,若是任由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大齐很可能二世而亡。

    但是,这个态势是注定不可转圜的,起码在当世,还没有谁有那个能力。

    ……

    闻言,萧穆轻笑:“没想到,我倒是娶回了一位女孔明。”

    知道他是在玩笑,顾蓁也顺着接话道:“智谋是不是能比得上他我不知道,但是比财力,我可比诸葛孔明要富的多。”

    萧穆朗声大笑,将顾蓁搂入怀中,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阿蓁,你怎么让人怎么爱都不够呢?”

    半月之后的一个清晨,当顾蓁将一个信封交到萧穆手中之时。他才真正意识到,顾蓁今夜所说的话,并非是玩笑。

    ……

    “雁翎多久能回建康?”顾蓁向身旁的阿难问道。

    雁翎发现湘州几家铺子的账目出了问题,于半月之前亲自前往查看。顾蓁见过的人当中,雁翎和顾蕴是对赚钱最感兴趣也最会赚钱的人。

    “回小姐,大约还要半月。”

    半个月,若是此时送信过去,一来一回也要十几日,倒不如直接等她回来。

    顾蓁略作思考,吩咐道:“你去吩咐人准备马车,接近傍晚时分我们回一趟顾府。”

    “是。”

    阿难走出之后,顾蓁又起身来到放有笔墨的书案前,提笔写帖子。片刻后,转手交给离芷:“找个人,送到张府我舅母陆氏手中。”

    房内只留顾蓁一人,她踱步来回于外间内室之间,右手食指和拇指不停摩挲打转。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思考问题时下意识的动作。

    士族之所以为士族,便是他们在某些方面远远超越寒门庶族。其中一个,便是财力。

    像顾氏这样的家族,已经繁盛了数百年,期间经历数次改朝换代,龙椅之上的人换了好几个姓氏,这些士族却能一直延续。这数百年积累下来的财富,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顾际棠既然想将淮南王府当成靠山,就该想到不只是将她送过来就已经足够。与其等淮南王亲自过去,还不如他现在就主动拿出来。

    还有张家,她舅父张慕远亦是出身士族,也不会是一名纯臣。而张家想要依附于哪一方,她至今不曾看出端倪

    若是一直保持中立,即使大齐真的乱了起来,她相信在几方权利的倾轧中张氏也能凭借其底蕴安稳度过。

    但是之后呢,士族的颓势已经不可转圜,大乱之际也是他们这些世家改换面目最合适的时机。

    顾氏已经和淮南王府绑在一起,顾蓁不想将来与张慕远为敌。所以,她在试图将张氏一同拉入淮南王府的阵营。

    傍晚,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顾府侧门停下。

    “阿姐?”顾蕴看着顾蓁带着离芷和阿难走进院中,满脸诧异和惊喜:“姐夫呢,没有和你一起过来?”往常每次回来,都是萧穆和顾蓁同行。

    “他去了军中还未回来。”顾蓁解释道:“阿蕴,我此次只是顺便过来看看你,立即便要离开。”

    “阿姐过来有何事?”

    “来找二叔。”

    “我和你一同前去。”顾蕴道:“阿姐,我陪你走过去,不打扰你和二叔议事。”

    ……

    姐妹二人携手向西苑走去,顾蕴和顾蓁说起她做生意的近况。

    “阿姐,我一个月前已经将所有的生意都从管家叔的手中接过来了。”顾蕴一脸自豪:“管家叔说,我的许多点子十分新奇,连他都不一定能想出来。”

    “我家阿蕴却是厉害。”顾蓁由衷夸奖,然后又道:“等过些时日雁翎回来,你们俩又该有说不完的生意经了。”

    “雁翎去了何处?”

    “湘州。”

    “阿姐,我什么时候能像她一样亲自去巡视啊?”虽然将生意全部接到了自己手中,但是顾蕴却一次都没有出去亲自巡视过,大都是顾均在做。

    “等你长大。”顾蓁笑着捏了一下顾蕴的鼻头。

    ……

    来到西苑的拱门处,二人正想抬步跨入,却被迎面走过来的人挡住去路。

    “顾萸,顾芸,你们想怎样?”见来两人是故意挡在前面,顾蕴的语气瞬间沉下来。

    自从顾际常去世顾蓁又进入淮南王府之后,顾蕴便在设法将自己在顾府之中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也因为如此,会让别人愈发觉得长房一脉已经没落,任谁都能踩上一脚。

    在极少的会面之中,顾萸和顾蕴都在故意为难顾蕴。反而是曾经和长房极其不对盘的顾莹,因为顾蕴的退让而没有了针锋相对的兴趣。

    顾莹将欲两月之后出嫁到朱氏,所以最近一直在准备自己的嫁妆。顾蕴则是已经在顾府之中当了一年的“隐形人”。

    这就给了顾萸和顾芸一种错觉,那便是只要顾莹一出嫁,这顾府之中便是她们二人的天下。所以两人近几日一直在想方设法地讨好祖母朱氏和父亲顾际棠。

    这些动作,放在之前她们是绝对不敢做的,因为顾莹一个不顺心,她们便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好过。

    “这不是被阿蓁姐姐吗?媵妾不得到主人的允许,是可以随便出来的吗?”首先开口的是年纪稍长的顾萸。

    “应该是不能的,阿蓁姐姐莫非是偷跑回来的?”顾芸随声唱和。

    顾蓁看着两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居然就有了这样一副刻薄尖酸的嘴脸,心中不免冷笑:妾生子就是妾生子,永远上不得台面。

    “啊!”

    顾蓁只是在心中冷笑,但一旁的顾蕴却是直接挥手给了首先开口的顾萸一巴掌。

    “你敢打我?”一手捂着脸,顾萸用另外一只手便要打过来。

    但是还没等她冲到顾蕴身前,已经被挡到前面去的阿难握住手腕推翻在地。

    阿难的身量高出顾萸许多,又是奋力一推,顾萸的身子摔倒在地,甚至能听到声响。

    “你这个贱婢,你怎敢对我出手?”难为她手掌已经在青石地板上磕破了皮,却没有大哭出声。

    顾萸的侍女连忙上前去扶她,却被顾蓁一个眼神止住脚步。而顾芸,早已经被吓得不敢上前。

    她以为顾蓁做了媵妾便能由着她们欺负,但是事实似乎不是这样的。

    顾蓁走到顾萸身前,垂下眼帘看向她:“世家女是尊贵,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但得起这份尊贵。

    你以为生在士族便只需要享受它带给你的荣华吗?

    每个人的尊贵和体面,都是要靠自己去挣得。

    我一直不愿拿身份说事,却没想到如今我的身份居然变成了你们以为能够让你们拿捏踩踏的痛脚。”

    顾蓁微微弯下腰,又靠近了顾萸几分:“你骂阿难是贱婢,那你那被二叔从青楼带回来的生母,又该被称为什么呢?”

    顾萸的脸色变得煞白,她从小最恨的,便是她生母出身低贱。就因为如此,她才比顾蓁顾莹她们低一头。

    “世家的姑娘之所以尊贵,是因为她们能给自己的家族带去荣耀。而在我看来,你永远担不起这份尊贵。

    知道你为什么比不上顾莹吗?不是你的生母不如她的生母出身高贵,而是顾莹明白身为世家女应该是什么样子。而你,永远都成不了世家贵女。”

第二十六章 谈判

    阿难和离芷是从淮南王府开始跟随在顾蓁身边,所以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咄咄逼人的一面。

    她们眼中的顾蓁,一直温柔睿智,稳重知礼。连对待奴仆都能予以尊重的人,居然也有这样用话语戳人痛脚。

    ……

    “阿蓁?”自顾蓁去往淮南王府,顾际棠还是第一次见她回来。

    “二叔安好。”顾蓁盈盈下拜。

    “二叔安好。”顾蕴也躬身致礼,然后看着顾蓁和顾际常走入书房,自己则带着红豆和离芷阿难在外面等候。

    “阿蓁此来所谓何事?”

    “来为二叔和顾家送些消息。”顾蓁开门见山。

    “哦?”顾际棠在书案后落座:“愿闻其详。”

    “今年淮南王府的军饷,朝廷又是迟迟不曾发放。”

    “朝廷克扣藩王的军饷,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可是二叔也知道,今年不一样。”顾蓁声音平缓:“往年,顾家还是持中立之态。”

    放着这么大一个银库,谁会一直忽略?

    “所以阿蓁的意思是?”

    “既然早晚都要给,等着淮南王亲自跟二叔开口,倒不如二叔主动。”

    “这军饷一事,阿蓁是从何处得知?”顾际棠沉默片刻,不再接着顾蓁的话说下去,而是开口问道。

    顾蓁并不隐瞒:“从世子处得知。”

    闻言,顾际棠心中惊叹,萧穆居然让女眷插手军中之事。但面上却不显:“若当真如此,顾家岂会置身事外?阿蓁放心,叔父这便着手联络淮南王。”

    顾蓁却接着问道:“武陵今年的赋税,应该不足百万两吧?”和藩王一样,各大世家也有自己独有的地界,独自管辖。

    “阿蓁是何意?”

    “若是不够百万,那二叔再想些办法吧。”

    “阿蓁好大的口气,这一开口便是百万两白银。”顾际棠的神情和语气,让人看不出喜怒。

    “锦上添花总不如雪中送炭珍贵,那便只能将花画得大一些,方能让人记住的久一些。”顾蓁缓声道:“况且,二叔怎知只有我们一家愿意这样做?

    山雨欲来,所有的鸟儿都会争着归林。而如今南朝,最大的林子莫过于淮南王府。”

    ……

    顾蓁从顾际棠的书房中出来,夜幕已经笼罩整个顾府。

    “阿姐。”顾蕴迎过来:“事情可谈妥了?”

    “谈妥了。”顾蓁笑道。

    “那阿姐用过晚膳再回去吧,我已经吩咐红豆去让厨房准备了。”

    “阿姐接下来还有事,过几日再过来看你。”顾蓁牵住顾蕴的手,一边迈过拱门一边说道:“你说是生意不忙的话,也可以将你接去淮南王府。”

    闻言,顾蕴自不会多做阻拦。

    但是顾蓁即将出顾府之时,顾蕴却拉住了她。

    “怎么了?”顾蓁转头,停下脚步。

    “阿姐,你和二叔商议的事情,和银钱有关吗?”

    顾蓁摸了摸顾蕴的头:“你小小年纪,就不要操心这些了。”

    顾蕴却道:“阿姐,阿蕴不如阿姐聪明,但若是银钱,还是可以帮忙的。”

    “我当然知道,我们阿蕴可是个十足十的小富婆。”顾蓁笑道:“若有一日我缺钱了,自然会去找你。不过这次,暂时不用动用我们姐妹的私库。”

    ……

    “小姐,回府吗?”

    “去张府。”

    马车在张府的大门前停下,顾蓁掀开车帘,便看到她舅母陆氏的贴身婢女正站在门前。

    一路来到前厅,她舅父和舅母以及二表兄张玗已经在坐在厅内。顾蓁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不疾不徐地走过去。

    ……

    送顾蓁上了马车之后,张玗回到厅中。

    “顾际常是如何教养女儿的?”张慕远的语气中不乏气愤:“居然将阿蓁教成这个样子。

    早知道,当年我说什么也要将她带在身边。”

    “父亲是在气表妹太过聪明?”张玗坐在陆氏的下首,因为他怕他父亲听到他接下来的话会忍不住打他。

    “一个女儿家,应该学如何相夫教子、执掌中馈,掺和到男人的事情中作甚?”

    “父亲何时如此迂腐了?”张玗道:“你不是还交了妹妹拳脚功夫吗?不就是担心女子本就不及男子强健,怕妹妹将来会受欺负。”

    “这是两回事,阿玳和阿蓁怎么能放在一起比较。”张慕远道:“阿蓁身上长的心眼儿,三个阿玳加在一起都精不过她。”

    “这不正好?妹妹以武力保护自己,表妹则用智慧为自己护航。”张玗顿了顿,接着道:“这世道本就对女子不公道,若是她们自己再不能保护自己,又如何能在这乱世中生存下去?”

    “她一个世家贵女,如何就会无法生存?”

    “可是这个身份,可给了她半分荣光?”

    闻言,张慕远顿住。

    张玗继续道:“父亲,你是否仔细考虑过阿蓁所说的话?

    士族确实是因为数百年来一直保持中立才换来如今的荣光。可是时移世易,当今天下,战乱不断,烽烟四起。

    外有西域北朝虎视眈眈,内有各路藩王明争暗斗。大齐的国运,已经到了尽头。

    若仅仅如此,士族大可像以往保持中立。可是如今,寒门逐渐崛起,士族却在不断走向衰落。

    始终不变,结局只能是被朝代交替的洪流席卷,然后被放逐,被遗弃。”

    张慕远看向张玗,他一直知道这个小儿子心智过人眼界开阔,更有着长子所没有的胆识和魄力。所以从他的口中听到这些话,他并不十分惊讶。

    又想起顾蓁,张家的灵气,看来尽数传到了这兄妹二人身上。

    张慕远正在考虑儿子和外甥女的话,却没想到,他今日的怒火发的有些早了。

    张玗默默地往母亲陆氏身边挪了挪,准备好了之后才开口道:“父亲,如今顾家已经向淮南王府靠拢,我们家自不可能置身事外。”

    张慕远沉思不语。

    张玗继续说道:“淮南王是如今整个大齐兵权最盛之人,顾家的选择,没有错。”

    张慕远终于开口:“朝堂上的事纷繁错杂,此事还应从长计议。”

    “父亲,不用从长计议了,儿子已经告知阿穆,张家日后定会站在他身后。”

    “阿穆?”张慕远一时不解:“哪个阿穆?”

    “淮南王世子,萧穆。”

    ……

    经过了片刻的寂静,张府的前厅之中传来儒将张慕远暴躁的骂人声:“张玗,你给老子站出来,有种就别躲在你母亲身后。

    你是何时跟萧家的小子暗通款曲……呸,暗度陈仓的?”

    “父亲,反正总会走到这一步,儿子只是提前了一些。”

    “老子还在,这张氏就还轮不到你做主!”

    ……

    不管张府今夜会如何热闹,回到淮南王府的顾蓁,却是卸下了满身的紧张。

    “阿难,离芷,今日你们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换麦娜尔和芙蕖过来侍候便可。”顾蓁离芷手中接过一根簪子,然后自己动手将剩下的首饰摘掉。

    两人还未离去,听到动静地芙蕖和麦娜尔已经来到房内,接替了离芷和阿难的差事。

    “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小姐,亥时中。”芙蕖答道。

    亥时中,萧穆昨日子时过后才回来。

    顾蓁也不急,慢条斯理地卸妆,然后沐浴,拖着拖着就过了一个时辰。

    “世子回来了,小姐在浴堂。”见萧穆迈进房内,芙蕖躬身行礼。

    “怎么这么晚了还在浴堂?”萧穆一边说,一边向内走去。

    浴堂之内,麦娜尔正在帮顾蓁穿上亵衣。见萧穆进来,顾蓁连忙转身。

    她突然转身,原本被麦娜尔捏在手中的衣带便滑了出去。顾蓁又立即伸手抓住,然后略显慌忙地系上。

    萧穆见状轻笑,摆手示意麦娜尔出去。

    “上次将我扯进池中的时候,也没见你……”接下里的话没有说出来,便被顾蓁伸手捂住了嘴。

    “别说了。”顾蓁眉目微嗔,在萧穆看来,又是一番风景。

    “不说了。”萧穆笑着将她放在自己唇上的小手拿开,然后握进手中,牵着向池边走去。

    “做什么?”顾蓁十分疑惑。

    “沐浴。”

    “我已经洗好了。”

    “再陪我洗一遍。”萧穆搂住顾蓁的身子,然后直直地向身后的浴池倒去。

    顾蓁吓得闭紧了双眼,同时紧紧抱住他的腰身。

    留在外面的芙蕖和麦娜尔二人听到浴堂中传出的水声,双双羞红了脸。

    ……

    十天之后,雁翎从湘州回到淮南王府。

    顾蓁见她虽然风尘仆仆,眉宇间却多了舒朗明媚之色。

    “这一趟,可有收获?”

    “换了三家商铺的掌柜,又重新将账目兑了一边。”说起生意来,雁翎难掩兴奋之色。

    顾蓁伸手递给她一杯茶:“前些时日还答应阿蕴,待你回来之后要让你们见一面,好好聊一聊生意经。”

    “小姐取笑雁翎了。”

    “怎敢取笑我的大掌柜,我所有的银钱都靠你管着,你可是我的银库啊。”顾蓁笑道:“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自己的财神不是?”

    听顾蓁如此说,雁翎面上酡红更加明显。

    一旁的芙蕖和麦娜尔见状也有些动容,她们在小姐这里,才得到了真正的尊重。而不再是商人手中的货物,男人手中的玩物。

    玩笑过后,顾蓁正色道:“雁翎,如今我账上能动的银钱有多少?”

    雁翎细细计算片刻,然后道:“除去各个商铺中需要用于流转的钱和别业、庄园之外,能够取用的银钱约有七十万两。”

    顾蓁点头:“你尽快从中抽取五十万两送到我手中。”

    “是。”

第二十七章 陆邻

    “今日没有军务吗?”见萧穆放下黛笔之后没有像过往月余那样离开,顾蓁抬头问道。

    “已经连续月余不曾休息,今日沐修一日。”萧穆道。

    若是葛怀毅或是军中某些与他相熟的将领在此,必定会腹诽道:往日回到建康,你恨不得直接住到军营里。如今居然说出“已经月余不曾休息”的话。

    “你想去何处,我陪你过去。”萧穆问道。

    “如今虽然已经入秋,但是外面还是热得很。还是屋里凉快些。”

    “要凉快还不容易?王府在西山有座别业,那里凉快。”

    “西山?”顾蓁问道:“现在那里消暑的人必定不少,我们现在过去……”

    “无妨。”萧穆牵起她的手,将顾蓁从座位上拉起拥在怀中:“我这就让萧元备车。”

    听他如此说,顾蓁自然也不再担心:“那叫上阿蕴和阿秋一起。”

    “芙蕖,你去趟顾府通知阿蕴。”

    萧穆正想反对,但顾蓁吩咐的话已经说出口。

    见她兴致高昂的样子,萧穆只好无奈的叫住转身欲离开的芙蕖:“不必了,之后我们的马车路过顾府将她接上即可。”

    “还有雁翎、芙蕖、离芷、阿难、麦娜尔。”

    ……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三辆马车一同从淮南王府门口出发,前往西山。

    去叫萧秋的时候,碰巧遇见萧乘。在他“哥嫂偏心,只疼阿秋不疼我。”的抱怨声中,顾蓁将萧乘也带上了。

    淮南王府在西山的别业位于半山腰,周围绿树成荫院内花木繁盛。即使在日头正中的时候也能感到凉风习习,是个极好的消暑去处。

    “离芷,这里不用伺候了,你要和他们一起出去玩儿吧。”顾蓁对着正在燃香的离芷道。

    别业位于半山腰,再往上走有处溪流。兴许是在此处拥有别业的人家在里面撒了鱼苗,所以连接溪水的一个小湖泊中满是鱼儿。

    一来到这里,萧秋便拉着顾蕴芙蕖几人去捉鱼,说要中午做全鱼宴来吃。

    “我们来对弈如何?”见院中只剩下他们二人,顾蓁开口建议道。

    萧穆自然乐意,亲自去房中取来棋盘,摆放在院中凉亭下。顾蓁则泡了茶水,一人倒了一杯放在石桌上。

    萧穆的开始棋风大开大合杀伐决断,这与他在战场上拼杀了十余年不无关系。

    令他惊讶的是顾蓁,机敏在其次,关键是整个棋局气势浩大,完全不似娇弱女儿家能够布出的局。棋局过半,萧穆愈发觉得顾蓁开始走第一步的时候似乎就已经料到了现在的形式。

    两人的棋风有些相似,不同的是萧穆身为男儿,招式更加果决。而顾蓁,却像是一缕刀斩不断手解不开的丝线,慢慢将敌人圈进其中。

    两人谁都不曾藏拙或是有意退让,一盘棋足足下了一个多时辰仍未见胜负。

    黑白棋子对战正酣,出去捉鱼的那群人已经回来。

    “阿姐。”

    “嫂嫂。”

    顾蓁和萧秋一起来到顾蓁身边。

    “嫂嫂,我们今日捉了好多鱼。”萧秋一脸兴奋,然后更加兴奋地凑到顾蓁耳畔:“嫂嫂,阿蕴还遇到了一位极其好看又温和的公子。”

    “阿秋。”顾蕴一把将萧秋从顾蓁身旁拉开。她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正和阿姐说什么事。

    “什么公子?”顾蓁转头看向顾蕴和萧秋,右手食指和中指间还夹着一颗未及落下的棋子。

    “看穿着,应该是位世家郎君。”萧秋回答道。

    她这话说了和没说无甚区别,能来西山消暑的人定是非富即贵,是整个建康城中地位权柄最高的一群人。

    这下,顾蓁是当真无法专心下棋了,遂放下棋子将整个身子都转过来,认真地看向顾蕴:“阿蕴,是什么人?”

    顾蕴即将及笄,若当真是哪家的儿郎对其有意,顾蓁自然高兴。但是怕就怕是有心人故意为之,顾蕴个性单纯,若是顾际常在世,这些根本无需顾蓁担心。但是如今,她不得不担心,不得不怀疑。

    顾蕴本想开口,但在看到一旁的萧穆之时却没了声音。

    “他是你姐夫,不必在意。”

    听到顾蓁这句话,萧穆的笑意瞬间漫上眼角。但也知道她们此时要说女儿家的事情,他待在此处也不方便。

    遂起身:“我先回房。”

    “坐下说。”

    萧秋和顾蕴落座,萧秋满脸兴奋,顾蕴却无甚表情。

    “阿蕴,是谁家的公子,你可认识?”

    “陆家的……”

    萧乘和萧元脱了鞋履直接去到水中捉鱼,一众女眷则拿着鱼篓在岸上等候。

    顾蓁走得累了,便在一旁找了块儿石头坐下,想要休息片刻。

    “顾家阿蕴?”坐下不久,一个陌生的声音便传到了耳畔。

    顾蕴转头,看到一个男子正朝自己走来。今日来到这溪边捉鱼的并不止他们一家,所以顾蕴也未见惊讶。

    “公子认识我?”顾蕴起身。

    “自然认得。”男子已经走到近旁,驻步致礼:“顾家的阿蕴。”

    “可我并不识得公子。”

    男子也不见生气,反而展出笑容:“过些时间,自会认得。”

    顾蕴越发疑惑。

    但又听他道:“阿蕴即将及笄了吧?”

    许是对方态度温和有礼,所以直接唤出她的名字,顾蕴也不曾感到生气。但是这个问题,却不想回答。

    见顾蕴不说话,男子又道:“待你及笄之后,我便会前去顾府提亲。”

    顾蕴并不迟钝,他对着自己说要去提亲,要向谁提亲自然不言而喻。

    一般女子听到这样的话大都会羞怯不已,但是顾蕴却不然:“你都不认识我,为何要向我提亲?”

    “是你不认得,可莫要冤枉我。”男子长着一双精致的凤眼,因为笑意显得愈发修长:“我可是从你很小的时候就认得你了。”

    “这是……”一枚白玉玉玦躺在男子掌心。

    “定情信物。”

    “情在何处?”顾蕴抬头看向男子:“这件信物,顾蕴收不得。”

    “阿蕴。”萧秋从一旁走来。

    顾蕴转头看去,却不妨手被人拿起,然后那枚玉玦便被塞进手中。

    “哎,你……”顾蕴举着手中的玉玦,却见男子后退数步,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顾蕴本想追将上去,但看到周围众家之人,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

    “确实是陆家的人。”顾蓁看着玉玦上的三根玉竹,这正是陆氏的图腾。象征着温润正直,君子之风。

    “阿蕴,你当真不认得他?”

    顾蕴摇头:“不认得。”

    “那他对你是一见钟情呀,阿蕴。”

    “不要胡说。”顾蕴睨了萧秋一眼。

    “阿姐,这玉玦要怎么办?”

    顾蓁将玉玦握在手中:“不必担心,此事交给阿姐便可。”

    她仔细打量着顾蕴的面貌,小姑娘的身量已经长成了,面容也逐渐脱去稚气而变得愈发精致。顾蕴长得应该像她的生母杨氏,独有一股娇媚。

    “我家阿蕴长得这样好,哪家的儿郎一见钟情也属人之常情。”

    从始至终都不曾害羞的顾蕴,被顾蓁这句话成功说红了双颊。

    加上一旁萧秋更加肆无忌惮的打趣,直至从别业返回城中,顾蕴似乎仍旧感觉脸上热热的。

    “你说那陆家公子将这随身的玉玦给了阿蕴,是何用意?”晚间躺在软榻上,顾蓁对萧穆说起日间的事情,并且将那刻有玉竹的玉玦展示给萧穆。

    “若是陆家,大可不必忧心。”萧穆自然明白顾蓁在担心些什么。

    “也是。”顾蓁道:“陆家的公子,也不必企图从阿蕴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不过,他说对阿蕴一见倾心,你觉得可信吗?”顾蓁抬头,正好能看见萧穆的下巴:“我总觉得,就算一个人再如何天姿国色倾国倾城,想要让人一见倾心也应当是很难的。”

    却见萧穆的下巴动了动,顾蓁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是因为我便是如此。”萧穆凑到顾蓁耳畔:“便是阿蓁所说,那种很难发生的情况。”

    温热的气息打在耳畔,顾蓁忍不住扭动,却在听清萧穆的话之后顿住了。

    感觉到顾蓁的异样,萧穆伸手将她圈进怀中:“就是在张家的桃园中,我对你一见倾心。”

    ……

    “小姐,陆家嫡脉还未娶妻的公子还有两位。一位是长房的三公子陆邻,一位是三房的二公子陆邵。”阿难站在顾蓁面前,将打听到的消息详细禀报。

    “陆邻,阿燕的兄长?”

    “是,长房嫡出子女有四人,三子一女。最小的女儿便是和二小姐交好的陆文燕。”

    “那送给阿蕴玉玦的,更有可能是谁?”

    “长房陆邻。”

    看着阿难十分确定的模样,顾蓁笑道:“你怎么如此肯定?”

    “三房的二公子和尚书令家的小姐两情相悦。”阿难言简意赅。

    这么说,那就只能是陆邻了。

    阿蕴如今也大了,若是嫁到陆家,倒是不失为一门好亲事。且不论门第,陆家长房家风严谨,陆文燕的父亲也只有一妻一妾,并且从未传出过妻妾争宠的事情。

    而且陆邻是幼子,也不必担起整个家族的责任。阿蕴的性子,着实不适合成为家主之妻。

    “陆邻此人怎样?”

    “在陆家的郎君之中,相貌才情仅次于陆阶。”

第二十八章 不合适

    “你小子,倒真是娶回一个好媳妇。”淮南王萧温看着萧穆,喜悦之情难掩。

    今日午后,顾氏家主顾际棠约见淮南王萧温。从酒楼出来后的淮南王心情大好。

    整整一百万两白银啊,那可是淮南军一个多月的粮饷

    “你已经知道了?”见儿子脸上并没有惊讶之情,淮南王问道。

    “比父亲知道的早一些。”萧穆从袖中拿出一个信封,然后放到淮南王面前:“还有这些。”

    淮南王打开信封,片刻之后满脸惊讶地看向萧穆:“哪来的?”

    “阿蓁给的。”

    “你媳妇给的?她哪来这么多钱?”

    “如今朝廷的军饷迟迟不肯发放,这些钱不正是能解燃眉之急?”萧穆不答反问。

    “能倒是能。”淮南王再次问道:“不过,阿蓁一个女娃子哪来的这么多钱?”

    “她的嫁妆。”

    闻言,淮南王立即把银票装进信封,然后推向萧穆:“混账小子,怎么能动你媳妇的嫁妆?还回去,还回去。”

    萧穆却道:“夫妻本是一体,何来她的我的之分?”

    “你也不怕别人说你吃软饭。”淮南王第一次觉得自己的长子有些无耻:“我就是把淮南王府的家底儿搭上去,也不能用儿媳妇的嫁妆。”

    “整个淮南王府,不是也包括王妃的嫁妆?”

    “那……”淮南王被萧穆噎得说不出话:“那怎么能一样?”

    “父亲能用妻子的钱,儿子也能。”萧穆道:“况且,别人的看法那是别人的事情,我只知道,有了这些钱,整个淮南军都会好过许多。”

    这是顾蓁的原话,她还说:“你是我的丈夫,我的钱不给你花又要给谁花?

    你若是觉得不好,那便当作是我为前线将士捐献的善款好了。”

    淮南王也知道,本该在年节过后便发放下来的军饷,如今却是到了八月还没有动静。今年的军饷,八成是拿不到了。

    听了萧穆的话,他也觉得所言有理。当前,解决军饷才是最为关键的事情。

    靠着封地往年余下的银钱,今年的军饷也能撑到下一年的税收上来,但是却会十分紧巴。如今有了这一百五十万两,则全然不必担心了。

    不过,顾际棠掌管整个顾氏,能拿出一百万两他虽然觉得出乎意料也并不惊讶。但是顾蓁,即使顾际常给她准备的嫁妆再多,五十万两也不是小数目。

    萧穆能猜到他父亲此时在想些什么:“阿蓁说,她的嫁妆当中现成的银钱很少,大多是别业、庄园、商铺。这些若是好好经营,都是能生钱的。所以父亲不必担心将她的嫁妆花完了。”

    “顾际常确实生了一个好女儿啊。”萧温再次感叹道:“没有了他之后的士族,老子如今是一个也看不上眼。”

    “阿蓁不是还有一个妹妹?想必也不会差。”淮南王看向萧穆。

    “父亲什么意思?”

    “萧乘不是还未娶妻吗?”

    怎料萧穆一口否决:“阿蓁绝不会让阿蕴做媵妾的。”

    “谁说是做媵妾了,老子是想她嫁入淮南王府。还有阿蓁,也不能委屈她太久了。”

    “父亲……”萧穆未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但父子二人心知肚明。

    只听淮南王道:“朝廷克扣今年的军饷,来年的想必就直接取消了。老子顾忌着先帝的面子忍着他,可是人都会有耐心被耗完的时候。

    都是用刀枪抢过来的天下,老子可不觉得他才是正统。惹急了,谁都别想好过。”

    萧穆虽未言语,隐在宽大衣袖中的手却是慢慢收紧。

    过了片刻,淮南王转过话音:“顾际常的小女儿如何?”

    “父亲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阿蕴和阿乘并不合适。”

    顾蕴如何?自然是极好。阿蓁的妹妹,又怎会差?但是和萧乘却并不合适。

    阿蕴只是看上去天真无邪,而萧乘,却是真的天真。那样的心性也没什么不好,但是却并不适合阿蕴。

    “怎么,难道你觉得萧乘配不上她?”

    “是父亲自己觉得。”萧穆并不担这个责任。

    “混账小子,哪有这样嫌弃自己兄弟的?”虽是如此说,淮南王也知道自己的幼子,太过天真的性子却生在了他们这样的门户,当真不是什么好事。

    “库房里有先帝赏的一些女儿家喜欢的物件儿,你带阿蓁过去瞧瞧,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淮南王道:“还有她那个妹子,也给她挑几件。如今顾际常不在了,一个女娃子想必过的也不容易。”

    萧穆很想说,顾蕴手中的银钱比顾蓁还要多,连价值连城的琉璃都是说买就买,怎么会缺几件首饰摆件?

    但是却怕自家父亲听了这些之后会更加上心,所以只是淡淡道了声:“是。”

    ……

    转眼便是腊月,顾蕴的生辰便在此月。顾蓁生在三月,听上去像是比顾蕴大三岁,实则只是两岁零三个月。

    还有几天,便是顾蕴的及笄之礼。

    “阿姐,你来做我及笄礼的正宾好不好?”

    “嫂嫂,我也要。”一旁的萧秋也跟着起哄:“等来年五月便是我的及笄礼,到时候也要请你做正宾。”

    在萧秋的心中,她嫂嫂顾蓁是她见过的所有女子中最聪明、最能干也最漂亮的。父亲和母亲也常说,让她多跟嫂嫂学。

    但是萧秋发现,顾蓁是她永远也学不来的。因为每当她发现嫂嫂一个很厉害的地方,还未来得及学习就会紧接着发现下一个更厉害的地方。

    看着两个小姑娘一边鼓捣离芷新调的香一边说话,顾蓁无奈地笑道:“正宾都是请身份尊贵的人担任,我如今的身份,着实不怎么合适。”

    她如今虽然从来不觉得因为如今的身份便会比之前低贱,但是世人却不会这么想。

    且不说媵妾没有资格出席正式场合,就算她真的当了她们俩的正宾,连同她们也会变成整个建康城的笑柄。

    “那有如何?”顾蕴起身来到顾蓁面前:“阿姐,我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就要你当正宾。”

    “阿蕴,怎么越大越胡闹了?及笄之后你可就是要说亲的人了,怎么能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呢?”

    “若是真的因为我的名声而不敢过来提亲,那就算我看错人了。”顾蕴执着:“阿姐,若是你不做正宾,我也不会出席及笄礼。”

    “阿蕴!”顾蓁语气加重,却并未吓住顾蕴。

    萧穆刚进门,便看到妻子和她娘家小妹瞪着眼对峙的场面。

    “这是怎么了?”萧穆来到顾蓁身前,将二人看向对方的视线挡住:“谁惹你生气了?”

    顾蓁看着那张放大的俊脸,饶是有气也无法对着它发泄,遂低头垂眸不说话。

    萧穆见状,转身故意看向萧秋:“你惹你嫂嫂生气了?”

    “阿兄莫要冤枉我,我可不敢惹嫂嫂生气。”萧秋连忙摆手。

    “那么,是离芷?”萧穆的目光转向离芷和阿难:“还是阿难?”

    “不是奴婢。”阿难道:“也不是离芷。”

    萧穆复又看向顾蓁:“这一屋子的人都没有惹你生气,那你这是在气什么?难道是我惹着你了?”语调微扬,装腔作势。

    顾蓁的嘴角忍不住地上扬,抬头看向俯身和自己平视的萧穆:“你莫要打岔。”

    “姐夫。”顾蕴看着将她视作空气的两人:“你没有看到阿蕴吗?”

    “自然是看到了。”萧穆转头看了顾蕴一眼,随即又转向顾蓁:“但是你姐姐,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你也不问问什么事,不知道就不要瞎搅弄。”顾蓁睨了萧穆一眼:“她拿名声当儿戏,我怎么能不生气?”

    “阿姐也说过,不必在乎外人的看法。”顾蕴毫不退让:“怎么如今却迂腐了?”

    “我……”

    顾蓁的话未完全说出口,便被萧穆打断:“你姐姐并非迂腐,只是事关你,她不得不迂腐。”

    顾蕴却道:“阿姐,世人的看法和阿姐相比,阿姐更重要。阿蕴的名声和阿姐相比,阿姐更重要。在阿蕴心中,没有人比阿姐更重要。

    若是因为身份而看轻阿姐,那样的人,我不嫁也罢。”

    ……

    “终究是答应了?”顾蕴和萧秋离开之后,萧穆伸手揽过顾蓁。

    一旁侍立的离芷和阿难见状,十分默契且熟练地退到了外间。

    “阿蕴说得对,若是因为名声而轻蔑于她,那样的人,也配不上我的妹妹。”顾蓁道:“如今父亲不在了,阿蕴必须要嫁一个真心实意待她的人。

    我就是觉得委屈了阿蕴,我及笄之时,正宾是惠安大长公主。”

    惠安大长公主是先帝的嫡亲妹妹,地位尊崇且福泽深厚。建康城中高官贵族家的女儿及笄,大多请她担任正宾。

    “不是还有我们吗?整个淮南王府,都是阿蕴的靠山。”萧穆轻声道:“况且,将来你的身份,必要要高于惠安大长公主。”

第二十九章 战起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顾蓁执起手中素簪,插在跪坐在她面前的顾蕴发间。

    父亲,如今阿蕴也长大了……

    第一簪,愿阿蕴一生平安顺遂。

    第二簪,愿阿蕴一生平安顺遂。

    第三簪,愿阿蕴一生平安顺遂。

    ……

    “小姐,陆家的人去府中提亲了。”已到年底,顾蓁正在看雁翎送过来的账目,忽见阿难步入房中。

    “陆邻?”顾蓁伸手翻到下一页。

    “是。”

    “谁去的?”

    “陆家家主夫人。”

    闻言,顾蓁抬头:“阿蕴如何说?”

    自从那日从西山回来,顾蓁便一直让阿难注意着陆府尤其是陆邻的动静。

    当日将阿难带回来,顾蓁确实是看重了她的胆识以及常人难及的洞察力。但是之后发生的许多事请证明,她当日还是低估了阿难。

    顾蓁从来不过问她用了什么方法,但每次将需要探查的消息交给她,能得到极为满意的答案。

    据阿难所说,自从西山那次,陆邻倒是从未去找过顾蕴。但是当日说会在顾蕴及笄之后上门提亲,如今看来却并非虚言。

    虽然如今顾家长房的情况对于整个建康上层圈子都不是秘密,即使顾际常已经离世,即使顾蓁为人妾侍,想要攀上顾家这门亲的人仍旧不计其数。

    从顾蕴及笄至今的十几日间,已经有不下十户人家前往顾府提亲。其中有朝中重臣,也有二流世家。如此比来,陆家是目前为止最好的一家。

    顾蓁和顾际棠商议,每户提亲的人家,都由顾际棠和顾蕴同时接待。让顾蕴亲自挑选出自己要嫁入的人家。

    顾蓁并不在乎对方的门第背景,只在乎顾蕴的选择。反正顾蕴嫁过去之后又不用图夫家的荣华,只要嫁的人是对的,她就一定能过的好。

    “二小姐并未明确表态。”阿难回答道。

    “未明确表态?”顾蓁有些惊讶。

    之前的十几家,可都是被她一口回绝,如今却不曾明确表态。

    “阿难,在你看来阿蕴如何看待陆家这门亲事?”

    阿难沉默良久:“陆家公子才貌上乘,家室上乘,身旁也不曾有通房侍妾,是极好的夫婿人选。”

    ……

    三日之后,顾府同意陆家提亲的消息传进淮南王府。两家定下婚约,于明年六月完婚。

    元辰之日前夕,一封战报火速送进淮南王府——吐谷浑人大举入侵,边境告急。

    “我是去军中,又不是去游玩。”萧穆无奈地看向不停地往箱子里塞东西的顾蓁:“阿蓁,你不必如此。”

    却顾蓁却并未因为萧穆的话停下,从箱笼旁站起转身走向衣柜。

    萧穆见她又要从中拿衣服出来,连忙从软榻上起身来到顾蓁身后。伸手按住她的手臂,顺便将她圈在怀中。

    “我在军中都是一身甲胄,哪里穿得着这些长衫?”萧穆语带调侃:“平日里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如今却犯起傻来?”

    萧穆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却是感觉到手背上两滴温热。

    连忙将顾蓁的身子转过来,却看到了一张布满泪痕的小脸儿。

    自成亲以来,这是萧穆第一次见顾蓁流泪,只感觉心跳停顿了一下。

    立即伸手将她的脸捧在手中:“哭什么?”

    听到他这么说,顾哭得更伤心了,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

    顾蓁从来不是娇气的人,更不是软弱的人。很小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但是不知为何,如今被萧穆抱在怀中,她就想哭个不停,哭个肆无忌惮。

    “哭够了?”见顾蓁的眼泪终于止住,萧穆开口道。

    “嗯。”因为哭得厉害,顾蓁的声音有些沙哑。

    萧穆拦腰抱起她,自己坐到软塌之上,将顾蓁放在腿上:“我可是在战场上长大的,如今不过是回到熟悉的地方。”

    “我知道。”

    “况且阿蓁,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我所要踏上的路,注定伴随着金戈铁马,穿梭于四起狼烟。”

    “我知道。”

    顾蓁说完,手臂攀上萧穆的脖颈,主动吻了上去。

    ……

    “谁会骑马?”

    送淮南王和萧穆离去,跟随王府众人一同返回府中之后,顾蓁转身看向身后芙蕖等四人。

    “奴婢会。”

    然后,又一匹快马从王府跑出,阿难载着顾蓁一路沿着大军出发的路途追过去。

    “阿难,我们走小路。”

    丛林之中不好行马,阿难将马匹拴在树上,带着顾蕴沿着山路前行。好在大军行进的速度并非很快,顾蓁很快看见萧穆的身影。

    她停在一个颇为高耸的坡地上头向下眺望。

    一身黑色甲胄的将军骑在马上,和顾蓁脑海中那个身影重合,原本已经模糊了的记忆瞬间变得清晰。

    身穿甲胄的少年郎纵身越到马匹之上,一手将即将跌下马的女童捞起。

    漆黑的芦苇丛旁,浑身血迹的男子道了声“忍一忍”,然后用匕首划开伤口,将其中的毒血推出。

    简陋的农家院中,一双有力的手接过她手中的木桶,将水倒入石槽中……

    萧穆,我爱上你了。

    ……

    “雁翎这个月的信可送来了?”

    “回小姐,今日刚刚收到。”麦娜尔从一沓书信中找出一封,伸手递给顾蓁。

    平安便好。顾蓁看完之后,将信放到一旁。

    顾蕴及笄礼之前,雁翎已经启程前往西域,到如今已经将近三个月。这每月一封的平安信,是她离开之前两人的约定。

    顾蕴当年看上的琉璃生意,倒是被雁翎先一步开始。不仅如此,她离开之时还带上了大齐的丝绸和瓷器。

    西域的琉璃能在中原卖出天价,中原的东西在西域自然也应如此。这一去一回的利润,是只在中原境内做生意的几十倍甚至上百倍。

    顾际常当年阻止顾蕴,就是担心不知和时便会突然爆发战乱。如今,却是真的发生了。

    “雁翎之后每个月的来信,都要立即拿给我。”顾蓁吩咐道。

    对面四人点头称是。

    “芙蕖,你那边如何了?”

    “回小姐,这建康城中的达官贵人最喜欢去的青楼有两家。一家叫作倾城阁,一家叫作玉骨阁。”芙蕖答道:“不过这两家,都没有脱手的意思。”

    顾蓁也能理解,如日中天的生意,谁会轻易脱手?既然将其买下的路子走不通,那便只能另寻他法。

    “奴婢斗胆问一句,小姐要买下青楼做什么?”

    “探听消息。”顾蓁并不作隐瞒。

    “既是探听消息,并非一定要将整家青楼买下。”阿难道:“小姐需要的是能探听消息的人,只要这些人能进到其中便可。”

    闻言,顾蓁眼睛一亮:“若是将一些些奴仆送进其中,倒要不失为一个办法。”

    但是,她如今手中并没有多余的人可用。就算有,她也不舍得送出去。于是顾蓁刚刚舒展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小姐可以再去买些人。”麦娜尔道:“从奴隶贩手中买。”

    奴隶被顾蓁买回,便相当于获得新生。这样的恩情,怎会不能换来他们的忠心?

    “若是如此,那也无需再着眼于这两家。”几人一人一句,很快打开顾蓁的思路:“要送,就全部都送去我们的人。”

    “麦娜尔,你负责选人。不论是奴隶、舞姬或是其他,只要能用,都可以。”顾蓁吩咐道:“不必担心银钱。”

    “小姐,要买多少个?”麦娜尔问道。

    “建康城中有多少家青楼会馆?”

    “青楼三十八家,歌舞会馆二十六处。”芙蕖回答道。

    顾蓁思考了片刻:“先买三百人,姿容不要过于出色,最好是很难让人记住的长相。

    我在东郊和西郊各有几处别业,你将人陆续送进其中,莫要引起旁人的注意。”

    “是,小姐。”麦娜尔躬身:“奴婢自当谨慎。”

    顾蓁又看向芙蕖:“芙蕖,麦娜尔买回来的人,你来负责调教。不必过于严苛,让他们学着机灵些,通晓传递消息的方法即可。调教的差不多了之后,设法让各个青楼会馆的人将其买过去。

    还有,莫要透露你的身份。”

    “是,小姐。”

    “小姐,各个官员的府邸也可如此安排。”阿难建议道:“进入府中的下人若是能伺候主君……”

    “不可。”顾蓁打断:“送进朝中大臣府邸的人,不可如此马虎。”

    “小姐之意?”

    “阿难,你今日便动身出城,尽量去远一些的地方,然后到一些村落中寻找那些因战乱失孤的孩童或是因家贫而无力供养子女的人家。

    年龄最好在六七岁,不限男女。你将他们买下来,然后带回京中。

    这些人,你亲自调教,长到十来岁的时候再设法送到各个官员府邸。”

    “是。”

    “还有,麦娜尔若是遇到年岁符合的人,也可以买回交给阿难。”

    “小姐。”阿难开口道:“如此一来,这些人至少十年才可完全启用。”

    “十年,也差不多了。”顾蓁喃喃道。然后看向对面四人:“我所要做的事,也并非一朝一夕得以做成。若是十年之后便可用到他们,也算是快了。”

    四人神色微敛,顾蓁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们尚且不知。但是任谁都能看出,她在下一盘极大的棋。如今,则是在慢慢布局。

    看到其他三人都各自领了任务在身,离芷向前一步,看向顾蓁。

    “离芷,我身旁总要留一个人,若是将你们都派出去了,谁来照顾我?”顾蓁解释道。如今萧穆去了战场,每天帮她画眉的人都没有了。

    见离芷面上微微的沮丧,顾蓁笑道:“你那一手调香的本事,我可不舍得浪费。放心,之后有你大显身手的时候。”

    芙蕖、阿难和麦娜尔三人已经离去,房中只剩下顾离芷二人。顾蓁开口道:“离芷,你先帮我调一味安神的香吧。”

    习惯了被人搂在怀中睡,如今她一人躺在宽敞的拔步床上,却是怎么也不如之前睡得那样安稳。

    顾蓁觉得,她当真是越来越娇气了。

第三十章 迷香

    “阿蕴,还有几个月你便要成亲了。如今不在家中准备自己的嫁妆,怎么天天往我这里跑?”顾蓁一边翻看手中的文书信笺,一边抬眸看了一眼一前一后进入房内的顾蕴和萧秋。

    “还有阿秋,你的及笄礼可在阿蕴的婚礼前面。笄礼过后,也要说亲了吧?”

    “嫂嫂这是不欢迎我们吗?”萧秋笑嘻嘻地坐到顾蓁对面:“不欢迎也没办法,谁让你是嫂嫂呢?”

    “父亲在为阿姐准备嫁妆的时候也顺手给我备了一份,所以这些都不用我操心。”顾蕴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完全没有待嫁女的娇羞。

    顾蓁看向打定主意赖在这里的两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现在有许多事情要忙,没有时间陪你们玩耍。”

    “嫂嫂不用管,我们自己寻些乐趣就行。”

    顾蕴则看向顾蓁身后的离芷:“离芷,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香呀?”

    顾蓁示意离芷过去,自己则再次埋头到文书之中。

    一开始她只是帮着淮南王王妃管理一些府中事务,后来又从顾均手中将自己的嫁妆接手过来。自萧穆离开之后,手中又多了诸多事情。

    现在的她,着实是不能再向从前那样抽出诸多时间陪两个小姑娘玩耍了。

    “离芷,你将这些送去主院给王妃。”半个时辰之后,顾蓁将几本账本交给离芷。

    然后拿过一旁的木匣,开始查看今日的信件。

    将第一封信件看完,顾蓁伸手去拿下一封,却突然闻到一股异香。

    紧接着,便是一阵眩晕袭来。顾蓁只觉眼前的景象很快变得模糊,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看到的是熟悉的床顶,然后便是过来搀扶她的离芷。

    略作思考,便已经明白了事情始末。

    “阿蕴和阿秋呢?”

    随着离芷所指的方向,顾蓁分别在内室和外间的两张软塌上找到了那两个“始作俑者”的身影。

    得了顾蓁的吩咐,离芷最近一直在试调各种各样迷香,却不知怎么就被那两个小祸害拿了去。离芷刚一离开,她就中招了。

    幸好只是普通的迷香,若是那些有特殊效用的,今日便要出糗了。

    “她们怎么还没醒?”

    离芷去到书案旁,执笔写字,然后交给顾蓁。

    “你说这迷香不是你调的?”

    离芷点头。她拿给顾蕴和顾蓁玩耍的香,自然不会掺在任何危险性。那些有特殊用途的香,都被她单独存放。

    当她从主院回来之时,刚走进院中便闻到了一股异香。心中暗道不好,她掩住口鼻跑进屋内,果然发现屋内的三人已经昏睡。

    好在只是将几种不同的香料放在一起点燃,误打误撞地产生了让人昏睡的效用。

    “无事便好。”看过离芷递过来的第二张纸,顾蓁放下担忧。又看向一脸自责的离芷,安慰道:“不是你的错,不必自责。”

    ……

    边关的捷报一封封传进京中,顾蓁最开始的担忧也在逐渐减少。就像萧穆所说的那样,他将来所要踏上的路必定不会远离战场。

    若是还未开始便这样,她以后要如何承受?

    日子在忙碌中很快过去,转眼便到了五月——萧秋及笄的日子。

    由于当时顾蓁给顾蕴做了正宾,萧秋这丫头倔劲也上来了,非得要和顾蕴一样。

    顾蓁劝不住她,便去寻淮南王妃。哪料得到的回答却是:“阿秋既然求到了你这个嫂嫂那里,你岂有不应之理?”

    “可是妾身的身份……”

    “不必担心,这是王爷去边关之前亲自吩咐的。”

    萧秋的及笄礼上,当堂下宾客看到顾蓁作为正宾为她加笄之时,思绪开始千回百转。

    顾家的女儿进入淮南王府为妾,如今却以正宾的身份为王府中唯一的郡主加笄。这……

    当日傍晚,顾际棠的帖子便送到淮南王府,请顾蓁回府协助操持幼妹顾蕴的婚事。

    “阿蓁,你今日为何会以正宾的身份出现在淮南王郡主的及笄之礼上?”顾际棠开门见山。

    “阿秋见阿蕴也是如此,便也请了我前去。”

    “淮南王府此举何意?”顾际棠自然明白,顾蓁能够出现在萧秋的及笄礼上,可并非像她说的那样简单。

    “二叔此番问话,又是何意?”

    “你可是顾家的女儿。”顾际常沉声道:“淮南王府是你的夫家,顾氏却是生你养你的娘家。”

    顾蓁成为萧秋的正宾,恐怕现在满建康城的人都已经知晓,顾氏已经向淮南王府靠拢。

    不仅是知晓,并且还明白淮南王府对这个盟友十分看重。即使是一个媵妾,也能享有正妻都不一定能有的地位。

    淮南王府和朝廷本就只剩下表面上的和谐,军权在握,他们有何惧怕?

    但是顾氏却并非如此,淮南王萧温此举,无疑是将顾家放在火上烤。

    “二叔何必动怒?阿蓁姓顾,自然不会忘了自己的出身。”顾蓁气定神闲:“不过也容侄女冒犯一句。

    顾家想要将淮南王府当作隐蔽,却又想在朝廷和王府的博弈中置身事外。二叔,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敢当日月歃血者,才是一个合格的盟友,才能得到真正坚实的隐蔽。”

    顾际棠看向顾蓁,他心中猛然跳出一个念头:当初将顾蓁送进淮南王府,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顾蓁确实有着一般女子比不上的聪明果决,但越是这样的人,就越难以掌控。

    不知为何,他已经隐隐有顾蓁正在脱离掌控的感觉。

    他不知道的是,顾蓁进入淮南王府,从来就不是因为旁人,自然也从来没有掌控之说。

    “如今的境况,你让顾家如何自处?”

    “如今藩王暗中割据,朝堂则有宰相石开独揽,一众文臣皆是其羽翼。二叔,顾家在朝中,早就没有了立足之地。”

    不待顾际棠回答,顾蓁接着道:“二叔,顾氏的基业在武陵,不在建康。

    父亲当年也说过,我们最终要回到本家。”

    看着一个纤弱少女站在他的面前,寥寥数语之中却暗含纵横捭阖之势。顾际棠方才的感觉,愈发强烈。

    “既是盟友,便应当顾忌双方利益。”顾际棠语气不缓:“淮南王府如此,着实有悖同盟之义。”

    “此时需要寻求荫蔽的,是顾家。”顾蓁道:“能够提供钱财的并非我们一家,军权最盛的却只有淮南王府。”

    顾际棠的脸色着实不好,今日将顾蓁寻来便是他一时冲动之举。心中恼怒渐渐平息之后,他怎会想不通个中关窍。

    但是自己想通和被一个晚辈还是一个女子指出错处,却不是一回事。

    “阿蓁还有一事要和二叔商议。”顾蓁的态度,从始至终都不卑不亢,完全不因顾际棠的神情而改变。

    “何事?”

    “阿蕴出嫁,父母皆不在身旁,我想请舅母陆氏过来帮忙。”

    “有你婶母在,不必劳烦外人了。”

    “婶母还要操持阿萸的笄礼,应当是无暇分身的。”顾蓁缓声道:“阿蓁已经向舅母请求过了,也得到了舅母的应允。”

    “阿蓁这是在和我商议,还是过来告知我一声?”

    “阿蕴的婚礼近在眼前,阿蓁是怕到时忙不过来。”

    “你自己做主便是。”顾际棠衣袖一挥。

    “多谢二叔体谅。”顾蓁盈盈下拜,然后转身走出。

    “去张府。”来到马车之上,顾蓁对着赶车的小厮吩咐道。

    “是,夫人。”

    自从萧秋的及笄礼过后,顾蓁出门也不必选在傍晚或是夜间了。

    “阿蓁表妹?”在陆氏的院落门口,顾蓁遇上迎面而来的张玗。

    “二表兄。”

    “来寻母亲?”

    “是。”

    “正巧,我也是来寻母亲,一同进去吧。”

    “阿蓁,快过来看看。”见到顾蓁过来,陆氏连忙招手:“我新培植的虎刺梅,今日刚开了第一簇花。”

    “母亲,你是没看见我这个儿子吗?”张玗语带抱怨。

    “都是当父亲的人了,还没个正形。”陆氏笑着伸手拉过顾蓁,眼睛却看向张玗。

    张家的三个子女,长子张璟宽厚却略显木讷,幼女张玳个性爽利。次子张玗城府最深,性子却最像小孩子。

    平时即使对着张慕远也能插科打诨,面对舅母陆氏更是撒娇耍懒不在话下。所以,也最受舅母陆氏的宠爱。

    “舅母,阿蓁此来是有一事相求。”

    “说什么求不求的,都是一家人,你开口舅母还能不应?”

    “就知道舅母最疼我和阿蕴了。”顾蓁反手抱住陆氏的手臂:“是为了阿蕴,我们二人没有高堂父母。此次阿蕴出嫁,还请舅母过去帮衬帮衬。”

    “我当是什么事,就算你不说,我和你舅父也是要过去的。”张慕远因为已经去世的妹妹,十分怜惜顾蓁这个外甥女。爱屋及乌,连带着顾蕴也极为上心。

    “你又有什么事?”陆氏看向张玗。

    “本来就是今日得空,过来给母亲请个安。”张玗道:“如今碰见了阿蓁表妹,倒是有了些事情。”

    “那你们兄妹两人说话,我倒是有些困了,回去歇个午觉。”陆氏又转向顾蓁:“如今和从前也不同了,阿蓁平日里若是有空就多来看看舅母。”

    “只要舅母不嫌弃阿蓁讨嫌。”

    “娇俏的女儿家怎么会讨嫌呢,舅母只烦那些不听话的小子。”说完,陆氏便被一旁的侍女扶着手臂走向屋内。

    “表兄有何事要对阿蓁说?”

    “朝中如今的风向,像是要吹到淮南王府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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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2072/ 第一时间欣赏贵妻谋后最新章节! 作者:威亚所写的《贵妻谋后》为转载作品,贵妻谋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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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妻谋后介绍:
顾蓁是顶级士族武陵顾氏长房嫡长女;
顾蕴是顶级士族武陵顾氏长房嫡次女;
雁翎是身有胡人血统的异瞳奴隶;
萧秋是军权极盛的淮南王府的小郡主;
离芷是从西域流浪到中原口从城邦公主沦为奴隶的哑女;
芙蕖是长于青楼、委身商贾,又从奴隶贩子手中被会馆买走对的舞姬;
阿难是出身顶级士族宇文氏的舞姬;
朱明莲是出身朱氏的世家贵女;
萧允是二世而衰的大齐王朝的长公主;
……
这是一个关于乱世中一群出身个性各不相同的女子发生的跌宕起伏的故事。
(男子群像同样出彩,但是甘当绿叶配红花。)贵妻谋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贵妻谋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贵妻谋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