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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威亚     贵妻谋后txt下载     贵妻谋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出阁

    “出了何事?”

    “无需太过忧心,暂时还不会发生什么。”见顾蓁着急的模样,张玗瞬间从正经转为调侃:“看来阿穆已经俘获表妹的芳心了。”

    闻言,顾蓁有些哭笑不得地将话题拉回去:“表兄说朝中的局势对淮南王府不利,是从何说起?”

    “若是不出所料,阿穆和淮南王下月便能返回京中。原本预计要打一年的仗,被淮南军用一半的时间就结束了。”

    “凯旋难道也有错?”

    “打胜仗是没错,但是他们得胜太过顺利,这就给了某些人可乘之机。”

    顾蓁立即将她所知道的朝中局势梳理一遍,然后看向张玗:“有人诬告淮南王府与敌军有不可告人的牵连?”

    看见张玗眼中的惊异,顾蓁知道,她猜对了。

    新帝和先帝的执政方针大相径庭,先帝因为是开国之君,所以看重武将和兵力。

    而新帝,却是从未体验过战场,甚至不曾亲手拿过刀兵。上位之后大举削弱武将手中的权力,压低其在朝中的地位。导致一众武将迅速向三位跟从先帝打过天下的藩王靠拢。

    如此一来,朝中文武相对的趋势愈发明显,齐帝和诸位藩王之间的隔阂也越来越深。

    圣上偏信以宰相石开为首的一众文臣,而石开是两朝元老,从先帝时期就因先帝重武轻文而郁愤在胸。如今自然极力打压武将,尤其是他认为怀有不臣之心的诸位藩王。

    像这样明显就是诬告的话,却是给了齐帝一个打压淮南王府的好理由。

    “你怎么知道?”张玗不只面上,连语气当中也是掩不住的惊讶之情。

    “猜的。”

    “阿穆哪里是娶了一个媳妇,这是抬了一位女孔明回去呀。”张玗的话,半是认真半是玩笑。

    顾蓁此时却是听不进玩笑:“萧穆他们回来之后会否有危险?”情急之下,顾蓁没有注意到自己竟然当着旁人的面直呼淮南王世子的大名。

    “放心,淮南王府也不是泥捏的,从前的许多年也不比今年好过多少。”

    张玗的话,让顾蓁微微放下心来。遂凝神敛容:“多谢表兄告知。”

    “谢什么,我们俩是姑表亲,阿穆又是我的好友。再怎么论,我都是和你们站在一头的。”张玗的正经,从来不会维持长久:“话说小表妹,你们这段缘分还是因为我才得以结下。

    之后莫要忘了表兄这份功劳就成。”

    “舅父是何态度?”顾蓁忽略张玗话中调侃:“张家要保持中立吗?”

    是否会保持中立她不知道,但是张氏绝对不会归附于如今的大齐朝廷是肯定的。顾蓁担心的是,到时候保持中立的张家会被各方势力视作可以瓜分的肥肉。

    如今的天下,可是和几百年前不同了。那时的朝代更替是整个九州的更替,而如今,九州分为南朝北朝,各朝又有数不清的大小政权。

    顾蓁所知道的存在最短的政权,不过数月便被他方势力吞并。

    这样的世道,保持中立以求安稳,已经行不通了。

    张玗收回眼中的玩笑,深深地看了顾蓁一眼:“阿蓁,你只要记住,我们一直都是一家人。”

    ……

    贞元三年六月初六,是一个极好的日子。顾氏长房幼女嫁给陆氏长房三子,是建康城中极其常见又极少见的顶级世家大族的联姻。

    顾府,顾蕴的房门前,一众未出阁的小姑娘挡在以新郎陆邻为首的陆家子弟面前。

    作为陆邻的堂兄,陆阶自然也在迎亲的队伍当中。三年前他去张家迎张玳,被顾蕴挡在门前立誓,并且是大声立誓。

    后来他因为那事难为情了许久,却不料从那之后,当日在场的许多世家女在成亲之时皆要求新郎向他当时那样大声立誓。

    当着众人在新妇房门前大声立誓居然成了这些世家男女成亲之时的必不可少的一环。

    “阿邻,这可是你即将过门的媳妇创下的规矩,如今算是轮到你了。”终于将全部小姑娘应付过去,还剩最后一关,陆阶对着陆邻调侃道。

    “阿兄,还不快些。”人群之中的陆文燕催促道:“能娶到阿蕴,可是你的福气,还不快些。”

    “阿燕,你嫂子还未过门,你就帮着他欺负你阿兄呀?”陆阶对着陆文燕调侃道。

    陆文燕早已不是几年前那个说句话都会害羞的小姑娘:“堂兄莫急,堂嫂可是阿蕴的表姐,等阿蕴嫁过去,自然也是我们这边的。”

    “看到没有,咱们老实巴交的阿燕如今这样,可都是跟你媳妇学的。”陆阶在陆文燕处没有讨到便宜,遂又转向陆邻:“阿邻将来的日子,可要自求多福了。”

    “彼此彼此。”

    “阿兄快些。”陆文燕再次催促道。

    陆邻上前一步,朗声道:“我陆邻今日求娶顾家阿蕴,在此承诺,今后必将待阿蕴如珍似宝,爱护一生。”

    陆邻说完,看向挡在门前的一众世家女:“各位姑娘,是否可以让在下将新妇接走了呢?”

    “自然是可以的。”陆文燕首先侧身让开,其余人见此也纷纷让到一旁。

    陆家子弟一拥而上,打开房门让陆邻进去。片刻后,陆邻背着顾蕴从房内走出。在众人的喝彩声中,走向院门。

    众人离开院落之后,顾蓁从房中出来,不期然看到一双载着喜悦和想念的瑞凤眼。

    “你回来了。”顾蓁提裙奔下台阶,冲进一身天青色长袍的男子怀中。

    “何时回来的?”她从昨日就来到了顾府,竟不知道萧穆已经回来了。

    “方才。”顾蓁没有听到动静,是因为他是提前快马赶回京都,比后方的大军要快上整整两日。

    “这里没有旁人,若是想哭,哭出来便可。”萧穆将人圈进怀中,温声道。

    顾蓁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只觉无比心安。她抬起头看向萧穆:“今日是阿蕴大喜的日子,我哭什么?”

    “阿蕴嫁到了别家,你舍得?”

    顾蓁叹了口气:“不舍得又能怎样,我总不能留她一辈子。这样,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顾蓁微微侧身,反抱住萧穆:“本来是想哭的,但是现在你回来了,就不想哭了。”

    萧穆看着她杏眸含情,下意识地便吻了上去。不过也没有忽略他们还在外面,所以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即使如此,跟在顾蓁身后的离芷仍是低下了头。她们几个跟在小姐身旁,除了芙蕖已经能对二人的相处方式视若无睹,其他三人依旧是每次都羞得双颊通红。

    “要不要去陆家观礼?”萧穆问道。

    “可我是娘家人。”大齐风俗,成亲当日除了陪嫁仆从,新妇的娘家人是不能去夫家的。

    “你也是淮南王府的人,那可不算是娘家人。”

    顾蓁犹豫片刻,开口道:“那……我们过去?”她真的很想看阿蕴拜堂的模样。

    萧穆面露笑容,牵着顾蓁的手转身前行。

    ……

    淮南王回到京中之后,朝堂上果真刮起了一场风雨。

    言官当朝参淮南王萧温与敌人暗中来往,圣上下旨彻查。淮南王当众抗旨,被罚一年俸禄并且在府中思过三月。

    “萧弘这小子,连他老子的一半儿都比不上。”淮南王回到书房之中,挥手将一方砚台从桌上扫下:“他老子还要对老子礼让三分,他居然敢如此对老子。”

    萧穆料准了紧跟着进来会遭受池鱼之殃,所以停在了门口,听到砚台落地的声音之后才进来。

    淮南王仍旧不解气:“总共就长了一半儿的脑子,还全部都不用到正地方。他以为石开是在扶持他吗?简直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你怎么不说话?”淮南王看向一直静立在几步之外的萧穆。

    “等父亲将气发泄完之后再说也不迟。”见淮南王注意到他,萧穆便知道这气也去的差不多了,遂走上前去。

    “你也跟着气老子是不是?”

    “岂敢?”

    淮南王脾气火爆,这气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坐到椅子上看向萧穆:“有什么话,说吧。”

    “父亲打算一直忍下去吗?”

    “你觉得老子能忍得下去?”若是萧弘老实一些,能力平庸也就平庸了。

    关键是他平庸而不自知,总觉得自己胸有雄才伟略,堪比秦皇汉武。所以才在一帮牙尖嘴利却不干实事的文官的吹嘘下不停地蹦跶。

    殊不知,头上正有铡刀在等着他。

    “那为何还要忍?”

    “你以为老子是顾忌他吗?”淮南王嫌弃地说道:“他还不值得老子放在心上。

    但大齐不只我淮南王府一家有兵权,若是老子先动,说不定就要被那两个准备当黄雀的家伙冠上乱臣贼子的名头。”

    他自然不怕担这个名头,反正本来就是以乱臣贼子的身份发家的。

    但是如今淮南王府是三家藩王当中兵力最盛的一家,一不小心就会沦为另外两家共同讨伐然后瓜分的对象。

    “若是他们先动呢?”萧穆问道。

    “谁都不是傻子,不到最后一步,谁不想静静地观望?”

    还有一个对整个淮南王府极利又不利的地方,就是另外两家藩王都在各自的封地,只有淮南王一家住在京城。

    这里离皇宫倒是近,但皇帝离他们也近。

第三十二章 回门

    “为何醒的这么早?”寅时刚过,顾蓁就睁开了双眼。随即,便听到了头顶上传来萧穆的声音。

    “今日阿蕴回门,我要回顾府一趟。”顾蓁说着,便要起身:“出嫁的女儿回门,娘家人都是要在的。”

    顾蓁刚从榻上坐起,萧穆便也跟着她起身:“我陪你同去。”

    “今日不用去军中吗?”

    “军务每日都有,阿蕴回门却只有这一次。”

    闻言,顾蓁笑道:“哪有你这样做比的?”

    “物以稀为贵,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回头父亲怪罪下来,我可不替你担责任。”顾蓁拿起外袍,一边穿上一边说道。

    “无需替我担责,我只要带着你一同前去,父亲就发不起脾气。”

    虽然萧穆在玩笑,但是顾蓁却当真发觉,淮南王自她入府第一日,对她的态度便极为和蔼。别说冷言相对,连他情绪不佳的样子顾蓁都不曾见过。

    “父亲是对女儿家一向比对郎君宽容吗?”

    “对阿秋确实比对乘弟宽容,但是对你更宽容。”

    “为何?”顾蓁疑惑。

    ……

    “世子。”见到萧穆,顾际棠躬身行礼。他在朝中所担任的职位是二品,而淮南王世袭世子却是一品。

    “顾大人不必多礼。”萧穆的态度不倨傲也不亲近:“阿蓁说阿蕴今日回门,我陪她一起过来看看。多有叨扰,还望顾大人见谅。”

    “哪里,世子请上座。”顾际常陪着萧穆在首座落坐,顾家众人才纷纷落座。

    顾蓁按照在府中之时的身份,坐在婶母小朱氏的下首。

    不过片刻,陆邻携着妇人打扮的顾蕴,来到厅中。

    “阿蕴见过二叔,婶母,阿姐,姐夫。”

    “小婿拜见二叔,婶母。”跟在顾蕴之后,陆邻也抱拳行礼:“姐姐,姐夫。”

    “去寻你祖母请安吧。”顾际棠对着顾蕴说道。

    “是。”顾蕴和顾蓁以及小朱氏一同从堂中退出,来到荣余堂给祖母朱氏请安。一帮男子则坐在前厅叙话。

    未能去往前厅的顾萸、顾芸两姐妹,已经候在荣余堂。

    顾蕴和顾蓁同时上前给朱氏见礼,起身之后却听到了顾萸的声音:“阿蕴姐姐是三朝回门,阿蓁姐姐又是以什么理由回来呢?”

    阿蕴回门的日子,顾蓁懒得和她纠缠,遂将她的话尽数忽略。

    但是在顾萸看来,这是因为有朱氏在,顾蓁才不敢放肆。

    “一个媵妾,也有回门一说吗?”

    “顾萸,你不要太过分。”顾蕴看向站在朱氏身旁的顾萸。

    被她一瞪,顾萸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但是随即又回到原处:“怎么,我不过是说了实话,如何就得罪了阿蕴姐姐?”

    “跪下!”

    未待顾蕴说话,朱氏便首先沉声道。

    “祖母?”顾萸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祖母不是最不待见长房的两个女儿了吗?

    “跪下。”朱氏话落,一旁的阮妪便上前一手抓住顾萸的手臂一手按住她的肩膀,然后屈膝看似轻轻顶了一下顾萸的腿涡,顾萸便立即跪在了地上。

    所面对的,正是顾蓁姐妹二人的方向。

    “祖母!”这个时候,顾萸仍旧以为朱氏会站在她那边。

    “向你阿姐致歉。”朱氏不去看她,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顾蓁看向朱氏,因为同这个祖母不亲近,所以顾蓁对她的了解也极少。如今却是见识到,不愧是出身世家大族,又在另一个大族当主母当了几十年的人。

    她处世的智慧,是在数十年的生活中提炼出来的。顾萸恐怕再活几十年,也难以到达朱氏的高度。

    “两位姐姐,是小妹无知,还望姐姐见谅。”见朱氏的态度不容转圜,顾萸只能对顾蓁顾蕴道歉。

    虽然语气柔软,眼神却透着尖利。总有一日,我要将你们都踩在脚下。

    顾蓁见到她这幅模样,岂会不明白她心中所想。看来上次教训她的话,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不过顾蓁也懒得再说一次,和顾蕴向朱氏告辞之后,一同走出荣余堂回她们自己的院落。

    “陆邻待你如何?”

    “很好。”

    听到顾蕴如此说,顾蓁才稍稍放心。接着又问道:“陆家其他人呢?”

    “也很好。”顾蕴回答道:“况且阿燕和表姐都住在那里,谁还能欺负了我不成?”

    “那便好。”顾蓁道:“若是有什么事,立即让红豆去淮南王府寻我。”

    “阿姐。”顾蕴无奈地笑道:“我去的是夫家,不是龙潭虎穴。”

    “怎么,嫌弃阿姐啰嗦了?”

    顾蕴道:“阿姐自从有了姐夫之后,确实比从前唠叨许多。”

    “好啊,你个小没良心的。”见已经走到她们自己的院落,顾蓁伸手去抓顾蕴的腰:“我担心你你还如此说我。是不是有了夫君就忘了阿姐,啊?”

    “阿姐,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阿姐……”顾蕴自幼就最怕痒,每次顾蓁如此,她便会立即告饶。

    姐妹二人像幼时那样在院中追逐,很快把各自的侍女也牵扯其中。

    觉得不过玩闹了片刻,便有仆从过来叫她们去前厅用餐。用过午膳之后,陆邻携顾蕴返回陆家,顾蓁则和萧穆一起踏上回淮南王府的马车。

    “阿蕴真的成了别家的人了。”趴在萧穆的怀中,顾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成亲那日不是都没有哭吗,怎么如今却开始伤感起来?”

    “当日一开始也很是伤感的,后来见到你回来,喜悦便将伤感冲散了。如今再亲眼看着阿蕴坐上别家的马车,那种感觉就又回来了。”

    还真是个小姑娘,萧穆将她的身子扶起:“那你说,要做些什么才会开心些?”

    顾蓁却道:“做什么都开心不起来,我妹妹被别人抢走了,怎么会开心?”

    “那……我让萧元去将抢走阿蕴的那人打一顿?”萧穆建议道。

    正在赶车的萧元一个激灵,若真是将夫人的妹夫打了……他都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将军为了哄夫人开心,真是不拿别人的命当命。

    “我若是打了陆邻,阿蕴会不会跟我生气?”

    见顾蓁一脸认真的样子,萧穆有些哭笑不得地捧住她的脸:“阿蓁,你还真想着打他一顿啊?”

    顾蓁不言,她是真的有过这个念头。她的妹妹,她一直护着疼着最最心爱的阿蕴,居然就被一个才见不过几面的人抢走了。叫她如何能不气?

    看着顾蓁的样子,萧穆今日也不打算再回营中了:“我带你去郊外骑马如何?”

    与此同时,军营之中一边操练自己手下的兵马一边还要负责萧穆手下兵马的葛怀毅叫苦不迭。这大热的天,他这样顶着大太阳来回跑是极容易暑气侵体的。

    ……

    顾蓁一直知道如今世道整乱,九州狼烟四起。但是来到淮南王府之后,她才真正体会到战乱的频繁。

    豫州发生百姓暴乱,不过三日郡守被屠,参与其中的暴民已经有数千人。“思过”还未结束的淮南王再次披甲上阵。

    只要一日还是大齐的臣子,就要一日听朝廷的差遣。

    “虽然只是百姓暴乱,但你千万不可掉以轻心。”顾蓁不再像上次那样手足无措地收拾行装,“百姓被逼的急了,对官兵的恨意比敌军只多不少。”

    “这次怎么不哭了?”萧穆伸手,拉住顾蓁的手将其扯进怀中。

    “我又不是哭包。”

    “哦……”萧穆故意将声音拉长:“那上次哭得止不住是谁?莫非是别家娘子?”

    “你还说。”顾蓁伸手去捂萧穆的嘴,却被他一把抓在手中。

    “阿蓁,如今京中局势波谲云诡。我离开之后,你一定要护好自己。”

    “我会护好自己,也会护好淮南王府。”顾蓁道,“然后和阿秋她们一起,等着你和父亲凯旋。”

    “父亲给你的铭佩在何处?”

    “在梳妆台的匣子里。”顾蓁疑惑:“为何突然问起它?”

    “那是父亲调动私卫的信物。”

    闻言,顾蓁大惊。淮南王居然会将调动私卫的令牌给她!

    萧穆接下来的话,让她惊上加惊:“臣子府邸府兵不可超过三百,所以父亲的私卫,都不在淮南王府。”

    “那在何处?”

    “京畿营。”

    京畿营,那可是守护整个建康城的兵马,相当于天子近卫。

    “京畿营不是掌控在圣上手中吗?”

    “并非全部都是。”萧穆解释道:“京畿营中的一支人马,共五百人。校尉洛行风是父亲曾经的部下,先帝在位之时被父亲安排进京畿营。”

    所以,当今圣上并不知道京畿营中有五百人是淮南王的私卫。若是知道,恐怕要更加难眠了吧。

    “若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拿着铭佩去找张玗。”萧穆继续道:“然后让他带你去见洛行风。

    我和父亲不在,淮南王府上下皆会听你掌控。”

    ……

    “小姐,大军已经走远了。”阿难说道:“既然每次都追出来,为何不让世子看到?”

    顾蓁站在上次的那片坡地上,踮起脚尖向远处眺望。直至再也看不到为首那人的身影,才将脚掌落回。

    “他在战场之上,心中挂念太多只会增添更多危险。我不舍得他远行,只有我自己知道便好。”

第三十三章 生变

    “小姐,今日的信件。”芙蕖捧着一个木匣来到顾蓁所坐的书案前。

    立在顾蓁身后的离芷伸手接过,打开木匣,片刻之后从其中抽出一封交给顾蓁。

    “雁翎已经到平武郡了。”

    芙蕖道:“这信来到京都也要一些时日,如此算来,她半月之内便能回到建康了。”

    雁翎这一趟,用了将近一年。按照原本的计划,本该于五月中旬回来。但边境突然爆发战乱,顾蓁去信让她暂时停止行进。

    她和商队一起在西域境内停留了三月有余,所以延迟到八月底才能回到建康。

    “雁翎这次回来,小姐的金库可又要满了。”

    听到芙蕖的话,顾蓁笑道:“雁翎那边挣钱,你们在这里花钱。我的金库,何时才能像你说的那样满起来啊?”

    三月过去之前,麦娜尔和芙蕖将三百个从奴隶贩手中买回的人送进建康城中各大青楼会馆。后面收集消息事务由芙蕖接下,麦娜尔则被顾蓁派去帮着阿难挑选稚童。

    两人时常月余才回一次淮南王府,每次能带回将近十个孩童。但是这样的数量,却是远远不够的。

    淮南王府的大军去豫州平乱已经两月,京中的局势看上去十分平静。

    但就是这份平静,才让顾蓁隐隐感到不安。从最深层开始涌起的水浪,其力量可远比从表层掀起的要大得多。

    “青楼会馆那边,可传来什么异常的消息?”玩笑过后,顾蓁看向芙蕖。

    “回小姐,倒是有一件风流韵事。”

    “说来听听。”青楼楚馆之中,最不缺的就是风流韵事。芙蕖既然提出来,就说明她觉得她会感兴趣。

    “昨日宰相石开的幼子石随和司徒王空的次子王珣,在玉骨阁打了起来。”芙蕖道:“先是他们两人动手旁人拉架,后来跟随在他们身旁的官家子弟也都被牵扯其中。一时间,玉骨阁好不热闹。”

    “能跟随在这两位公子身后的人,家中自然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据传回来的消息,参与其中的有司空之子、太尉之子、太常卿之弟还有许多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的亲眷。”

    “如何天姿国色的姑娘,居然能够引得这两位打起来?”据顾蓁所知,如今圣上萧弘最信任的人第一应属宰相石开,第二便是司徒王空。

    石开和王空可是自先帝时期就关系就十分亲近,后来更是结为儿女亲家。这石随的姐姐嫁给了王空的长子也就是王珣的长兄,这两人可是实打实的亲戚。

    在青楼当中大打出手,为的当然是美人,

    芙蕖却道:“倒不是未为了一位姑娘,而是两位姑娘。”

    “两位?”

    原来这玉骨阁为了招揽生意,阁主别出心裁地培养了一对儿从长相到才艺都一模一样的孪生姐妹。

    姐妹二人长到十五岁被阁主推出,自然是一炮而红。不仅以极快的速度取代了原本的花魁,还将当朝宰相和司空的儿子收为了入幕之宾。

    这两人自然就是石随和王珣。

    也不知是姐姐跟了石随妹妹跟了王珣,还是妹妹跟了石随姐姐跟了王珣。总之就是这玉骨阁的两位花魁被这两位公子各拥一人。

    前天晚上,石随和王空再次携手前往玉骨阁。席间不知是二人其中的哪一人多饮了几杯,非要拉着另外一人的花魁亲热。

    另外那位公子自然不同意,二人便推搡起来。慢慢地,推搡变成了拳脚,拳脚又变成了扭打。

    之后,便发生了芙蕖开头所说的那一幕。

    听完芙蕖的话,顾蓁却笑出了声:“想来是石家和王家几辈子的心智都长到了石开和王空的身上。”这两个老狐狸老谋深算可是出了名的。

    “小姐就算是当着那二人的面如此说,他们还要以为您在夸赞他们的父亲呢。”芙蕖掩唇而笑。直叹顾蓁的嘴是越毒了,连骂别人没脑子都不带一个脏字。

    “后来呢,这件事如何结束的?”顾蓁问道。离芷也看向芙蕖。

    “这玉骨阁的阁主难怪能经营建康城数一数二的青楼。”芙蕖感叹道:“他差人将消息送去了王家,将王珣的长嫂也就是石随的姐姐请了过去。

    后来不但没有得罪任何一家,还从石随的姐姐石氏那里得到了对阁中损坏之物的赔偿。”

    “经商之人有几个是傻的,更何况还是贵族官宦云集的建康城经商。”

    几人笑笑闹闹,放松了片刻之后,顾蓁再次将头埋入满案的文书账本之中。

    芙蕖和离芷二人则帮着查看所到的信件,无关紧要的丢到一旁,十分要紧的则交给顾蓁。

    今日的事,顾蓁只是当作笑话异事来听。却没想到在几日后,这个笑话成为了他们逃离京城的极为重要的一根稻草。

    ……

    “阿蕴?”自顾蕴加入陆家之后,这还是顾蓁第一次在淮南王府见到她。

    “阿姐。”顾蕴来到书案之前:“和我一起去看望舅母可好?”

    未待顾蓁回答,顾蕴又俯身附到她耳畔:“是阿玗表兄让舅母去陆府找我,让你赶紧去见他。”

    闻言,顾蓁立即从坐榻上起身。张玗主动找她,必定是有要事。

    顾蓁带上离芷和芙蕖,和顾蕴以及红豆一起来到张府。陆氏的院落之中,张玗已经等候多时。

    “阿姐,你们说话,我去寻舅母。”顾蕴话落,带着红豆离开。

    张玗和顾蓁一起走到一处四周空旷的凉亭下,离芷和芙蕖守在几丈之外。

    “朝中局势有变。”张玗开门见山的一句话,印证了顾蓁的猜想。

    “发生了何事?”

    “淮南王长久不归,有言官参其拥兵自重。”

    “淮南王府可是奉了朝廷的旨意去豫州平乱。”顾蓁有些微激动。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关键是淮南王府如今还在为大齐平复民乱,并且尚未结束。萧弘就算再忌惮,也不该选在这个时候动手。

    发疯的人本就不可理喻,如今遇上一个傻子发疯,顾蓁想要评论都找不出辞藻。

    难怪顾际常不止一次说过萧弘难当大任,不说明君,连一位合格的掌权人都算不上。

    “淮南王府上次和西域对战只用了半年时间便凯旋,如今平复一个州郡的暴民却拖延了两月有余还迟迟不肯回朝,明显是存在不臣之心,想要拥兵自重。”张玗道:“这是尚书左仆射的原话。”

    “拥兵自重?用这个罪名来问罪淮南王府,应该提早数十年。”顾蓁沉声道:“明显是有人窥透了圣上的心思,想要顺水推舟罢了。”

    “圣上的心思,早就昭然若揭了。”张玗看向顾蓁:“阿蓁,如今最为关键的是若是他选在淮南王和阿穆回来之前发力,没有人能护住淮南王府。”

    “这个时候有人蹦出来参淮南王府拥兵自重,他明显是已经准备动手了。”顾蓁冷笑:“等到父亲和萧穆回来,他还敢吗?”

    “阿蓁,你打算如何?”萧穆离开之前,让他尽力协助顾蓁,不论她想做什么。

    “如今王府之中没有男丁,拥兵自重的罪责也不能立刻就定下,朝廷就算要动手也要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顾蓁当机立断:“表兄,劳烦你带我让我和京畿营校尉洛行风见一面。”

    顾蓁有些庆幸淮南王此次离开将萧乘也带了去,没有男丁在的淮南王府自然会让别人放松防备。如此,便给了她从中转圜的机会。

    “明日这个时辰,再来此处。”张玗没有发出任何疑问,只是对顾蓁道:“阿蓁,一切小心。”

    ……

    “芙蕖,近几日你密切关注玉骨阁的情况,若是石随或是任何一人去了那里,立即报给我。”出了张府,顾蓁吩咐道:“还有,给雁翎去信,让她不要再来京城,转向去往武陵。”

    “是。”

    “离芷,将你手中效用最强的迷香多调制一些备用。还有能催情的香,试试能不能将将其制成两种不同的香料。遇到一起时才能发挥效用,单独使用时便和普通的香无甚分别。”

    坐在疾驰的马车之上,顾蓁迅速将京中的局势以及各家之间的牵连在脑海中捋清。然后有条不紊地默默列出计划。

    张家在圣上的眼中一直是纯臣的形象,所以她暂时无需担心。

    顾家如今是顾际棠掌家,即使她是萧穆的媵妾,但朝廷也不至于直接牵连顾家。

    毕竟四大世家同气连枝,牵一发而动全身。和武将已经离心,就算龙椅之上的那人再蠢也不会这么快就得罪士族。

    所以,顾家也可以之后再慢慢撤离京城。

    士族之中,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蕴。

    虽然她是顾家女又是陆家妇,没人能将她怎样。

    可是她一旦离开,阿蕴在京中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去陆家。”顾蓁说完,芙蕖立即对着赶车之人吩咐。

    “阿姐?”顾蕴刚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了随后赶来的顾蓁:“你怎么跟过来了?”

    “阿蕴,跟阿姐过来。”顾蓁拉着顾蕴上到马车之中,示意芙蕖红豆几人站在车外守着。

    “阿蕴,阿姐要离开京城了。”

第三十四章

    “洛校尉。”张府的凉亭下,两个男子对坐。顾蓁从一旁缓缓而来。

    洛行风起身拱手:“顾小姐安好。”他只听张玗说顾蓁是他的表妹,并不知道其他。

    之所以过来,也是因为知道张玗暗中和萧穆交好。

    顾蓁并未多言,从袖中拿出淮南王当日交与她的那枚铭佩递向洛行风。

    洛行风有些疑惑地接过,片刻后立即抱拳跪地:“洛行风愿听顾小姐差遣。”

    “洛校尉就不问问这枚铭佩为何会在我手中?”

    “见信物如见王爷,洛行风一切听凭小姐差遣。”

    顾蓁将洛行风扶起,而一旁的张玗,早就惊得呆在了原处。

    这洛行风在京畿营当中是出了名的刚直不屈,说白了就是不通人情。张玗觉得,他对待顶头上司甚至天子都没有这么恭敬过。

    “我需要你调动人马护送淮南王府家眷离京。”顾蓁言简意赅:“至于准确时间,我会托表兄一日前告知。还望洛校尉做好准备。”

    “是。”

    “离京?”看着洛行风离开,张玗终于从震惊中走出:“还是让京畿营的官兵护送?”

    “是父亲的私卫。”顾蓁解释道:“父亲离京之前,把调动私卫的信物给了我。本是以防万一,没想到这个‘万一’是真的到了。”

    “可是你们是藩王家眷,没有圣上的旨意能够擅自离京?”

    顾蓁轻轻叹了一口气:“所以才需要有人护送啊。”

    说完,顾蓁向张玗拜别:“表兄,阿蓁还有些事情要做,先告辞了。”

    ……

    “芙蕖,阿难和麦娜尔何时能回来?”坐上去往顾府的马车,顾蓁开口问道。

    “回小姐,召她们回来的消息已经发出去了。”芙蕖回答道,“她们这次去了雍州边境,算算时间今日能收到信函,大约三日之后能赶回来。”

    从雍州到建康,三日的时间,已经是快马加鞭的极限了。

    顾蓁一直都清楚,她总有一日会离开建康。但是却未料到这一日会来的这样快,快到让她措手不及。

    各处的别业当中刚刚寻来的数十个孩童,不说送入各个大臣的官邸,有些甚至还未来得及调教。

    在各个青楼会馆中埋下的网也还未编织周密,她此时撤离建康,这些基本上会毁于一旦。

    张府和顾府不过隔了两条街,马车很快来到。顾蓁带着芙蕖和离芷,从一个不起眼的侧门进入府中。

    西苑门口,已经有仆从等候在此,引这顾蓁几人前往顾际棠的书房。

    顾蓁进入其中,芙蕖和离芷则站在门前守候。

    “二叔。”

    “阿蓁有何事,直言无妨。”顾际棠早已经习惯,这个侄女每次过来顾府都是为了“谈判”。

    顾蓁也不绕弯子:“阿蓁此次前来,是想向二叔借一些人。”

    “什么人?”

    “顾家的府兵。”

    顾际棠从案后起身:“你要府兵做什么?”

    顾蓁沉默片刻,然后道:“自然是护送我们离京。”

    “你要离京?”顾际棠不可谓不惊讶:“还是淮南王府要离京?”

    “二叔说的这两种说法,含义有何不同吗?”

    顾际棠缓了缓神,接着道:“为何突然要离京?”况且,看上去还不是正常地光明正大地离开。

    “二叔身在庙堂,应该比阿蓁更加清楚才对。”顾蓁面对顾际棠,似乎从未用过第二种神情:“若是不赶紧离开,难保突然一天就成了他人刀俎下的鱼肉。”

    “朝中的局势,并未严重到阿蓁所说的那个程度。”

    “但是谁也不敢保证我说的那一天何时会来临不是吗?”顾蓁道:“狡兔尚且有三窟,不正是以防万一?

    侄女觉得,如今这个‘万一’已经来临。所以,特来向二叔求援。”

    顾际常还在世的时候顾蓁就已经清楚,虽然朝廷规定官员府邸的府兵不可超过三百,但是许多人家所养的人数都超过了规定。毕竟在乱世,建康城中眼光长远的人从来都不缺。

    而朱、张、顾、陆这几大士族,更是从前朝开始府兵人数就从未少于一千。

    “离开京城的决定,是淮南王所作还是你的决定?”

    闻言,顾蓁轻笑,然后将可以调动京畿营的那枚铭佩展示给顾际棠:“这是父亲调动私卫的信物。”

    顾际棠自然明白顾蓁所说的“父亲”并非顾际常,而是淮南王萧温。

    然后,他看向顾蓁的目光便有些幽深。淮南王居然将调动私卫的信物给了自己儿子的一个媵妾。

    当初将顾蓁送到淮南王府,顾家却是和淮南王府约定他们不可轻视顾家的女儿。却没有料到,会重视到这个地步。

    不得不感叹,他这个侄女当真是好手段。

    “既然如此,顾家怎会袖手旁观?”顾际棠道:“阿蓁想借多少人马?”

    “三百。”顾蓁回答道。剩下的人,还要护着顾家撤离建康。

    “好。”顾际棠这下答应得十分痛快:“何时交接人马?”

    顾蓁道:“暂时不必着急,过后阿蓁会让人告知二叔。”

    ……

    “小姐,回府用晚膳吧。”将顾蓁扶上马车之后,芙蕖说道。顾蓁从清晨忙到现在,连午膳都没有时间用。

    “再去一个地方,之后才能回王府。”顾蓁靠在车厢上,眼眸微闭。

    “还要去何处?”

    “玉骨阁。”

    芙蕖连忙劝阻:“小姐,那种地方不是您该去的。若是有事,吩咐奴婢去做便可。”

    顾蓁却道:“都这个时候了,哪里顾得上能不能去该不该去?接下来这一步很重要,我总要亲自去看过才能放心。”

    “可是……小姐要如何进去?”

    顾蓁睁开眼睛:“我自有办法。”

    “离芷,将东西给我。”

    ……

    夜幕下的玉骨阁,当真称得上是一个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子带着两名美貌侍女进入,立即引起了阁中人的注意。

    所以顾蓁三人刚走至大厅中央,便有一位管事模样的男子来到近前:“请问这位小姐来此有何事?若是误入请尽快离开,咱们这里只接待男客。”

    “这里可是玉骨阁?”帷帽之下发出的声音娇软中带着一丝气愤。

    “正是。”

    “我要找的就是此处。”说完,顾蓁不顾管事的阻拦径自向里面走去。

    管事男子一边阻拦一边又不敢触碰到顾蓁,这女子看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而出门戴帷帽,可是士族女子的习惯。

    如此一来,顾蓁三人很快上到二楼。

    “你们这里花魁的房间在何处?”顾蓁虽不似市井妇人一样撒泼哭闹,但也是气势汹汹。

    管事这下猜也能猜到,这恐怕是哪家的跋扈的夫人过来抓自家夫君的。

    见管事不说话,顾蓁气势更盛:“芙蕖,将门推开!挨着看,我就不信抓不到他。”

    “哎,姑娘不可,这里面都有客人呐。”管事连忙去拦芙蕖,但又看见离芷去推另一扇门。

    见阻拦不住,只好立即跑下楼去叫人过来。

    就在这个空挡,顾蓁在芙蕖带领下去到二楼最里侧的一间房,猛地将门推开。

    “你是谁?”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正对镜梳妆,便见到顾蓁主仆气势汹汹地闯进来。

    “谁是云柳?”顾蓁走到二人面前,伸手抓住其中一位女子的手臂。

    她口中的云柳,是这玉骨阁上一任的花魁。近些时日才被这一对儿孪生姐妹所取代。

    “夫人找错人了,云柳姐姐不在这里。”被抓住手臂的那人从凳子上起身,柔声答道:“最外侧的那间房,才是云柳姐姐的住处。”

    “莫要狡辩。”顾蓁怒道:“我夫君便是被这玉骨阁中的花魁迷了魂,这玉骨阁的花魁不都是住在最里侧?”

    闻言,另外一人连忙解释道:“夫人当真是认错人了,云柳姐姐是上一任的花魁。夫人要找夫君,在奴家和姐姐这里是找不到的。”

    一边说一边想要顾蓁松开她姐姐的手臂。

    顾蓁正欲在说话,便听到方才那管事的声音传来:“快快,就是这里,快将这位夫人请出去。”

    芙蕖和离芷立即伸长手臂挡在管事面前,顾蓁转身,见管事叫来的是四个身材健壮的老嬷嬷。

    “这位夫人,这玉骨阁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还望夫人见谅。”管事说着,示意身后四人上前。

    芙蕖和离芷身姿柔弱,哪里能阻得住四个身强体壮的老嬷嬷,很快被她们冲过来。

    顾蓁见此立即放手,然后冲着管事怒喝道:“你们这玉骨阁还是不是不想开了?”

    管事却未见胆怯:“这位夫人莫要恐吓小的,小的只是尽力做好分内之事。玉骨阁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是不接待女客的,还请夫人体谅,快些离开。”

    顾蓁透过帷帽看到离芷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后似是恼怒地对着管事道:“我不会让云柳那个贱人好过的。”

    话落,带着芙蕖离芷向外走去。

    “两位姑娘没有受惊吧?”管事看向孪生姐妹。

    其中一人答道:“并未,多谢管事费心。”

    另一人则纳闷地说道:“云柳姐姐最近的入幕之宾是哪家士族的郎君吗?”

    “还是之前那位,听说是位姓陆的郎君。不愧是世家公子,生的好生俊朗不凡。就是没听说她新娶的夫人这样跋扈。”

    “若非如此,那位陆公子怎会再回来找云柳姐姐?”

    ……

    “小姐,您是怎么想出这样的法子的?”从玉骨阁出来之后,芙蕖哭笑不得地说道:“居然装作要去青楼抓夫君的娘子。”

第三十五章 离京

    顾蓁轻笑,她能想到这个办法,是从她表姐张玳那里来了灵感。

    顾蕴成婚那日她被萧穆带着一同前往陆府观礼,席间就遇到了张玳。两人坐到一起叙话,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陆阶被同僚友人带着一同去青楼寻欢一事。

    当时顾蓁还在纳闷,为何张玳会突然说起这事?

    张玳道:“又不是我丢脸,为何不能说?”

    顾蓁不言,等着张玳的下文。

    只听她道:“我带着人亲自去那里将陆阶抓了回来。”

    顾蓁睁大眼睛看向张玳,如此一来,陆阶恐怕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足那家青楼了,得多丢脸啊?

    “表姐夫没有生气?”顾蓁询问道。

    “他还敢生气?”张玳道:“本小姐辛苦地给他生儿育女,他居然敢瞒着我去寻欢作乐,没有打得他满地找牙已经算是我手下留情了。”

    顾蓁想起张玳那一身不输于一般将领的拳脚功夫,再想想陆阶玉面郎君的称号,他似乎确实不敢。

    ……

    “还好那管事没有要帮我找人的想法,不然还真不知道要如何收场。”顾蓁笑道:“就算是冒充表姐,可是姐夫当时去的也不是这家呀。”

    芙蕖和离芷掩唇而笑,小姐就算不穿绫罗绸缎,身上那份风华也能让人从人群中一眼找出。但是有时,却又全然不像是世家女的做派。

    顾蓁放松片刻后看向离芷:“东西都放进去了吗?”

    见对方点头,顾蓁才完全放下心来。

    这一番折腾,回到淮南王府已经到深夜。顾蓁实在是乏了,匆匆沐浴过后,吃了一碗离芷端来的燕窝就躺到了床榻之上。

    本是困得不行,躺下之后却渐渐没了睡意。顾蓁苦笑,她这是越累就越娇气啊,没有那个人揽着居然会失眠。

    索性起身来到外间的书案,将心中的计划用笔墨再梳理一遍。

    “夫人。”

    顾蓁怜惜芙蕖和离芷整日跟着自己奔波,就将院中两位负责洒扫的婢女提了等级,轮换着给她值夜。见她走到外间,侍立在这里的婢女立即屈身行礼。

    “你将外间的烛火燃起来,然后便不用再侍候了,回去歇息便可。”自从知道她睡觉不喜欢房中有太多光亮,这房中侍候之人在她走出浴堂之后便会将房中的烛火尽数熄灭,只流最外面的一盏。

    那婢女依言而做,然后退出房间。

    顾蓁在纸上写写画画,直到鸡鸣三声,才起身回到里间歇了一个时辰。

    第二日,又是奔走忙碌的一天。

    直到第三日午间,离开一月有余的麦娜尔和阿难回到淮南王府。

    “小姐将奴婢们召回,可是王府中发生了何事?”对着顾蓁行礼过后,阿难首先开口道。

    “先坐下。”看着风尘仆仆的两人,顾蓁着实有些心疼。

    又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离芷和芙蕖:“你们也坐下吧。”

    “是。”

    “淮南王府不日即将撤离建康,召你们回来也是因为此事。”

    “小姐有何吩咐?”麦娜尔开口道。不问缘由,不问目的,她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忠于顾蓁。

    “京中的一切才刚刚开始,我不想放弃。”顾蓁道:“所以我会带着离芷离开,这里的一切就交由你们三人负责。

    芙蕖仍旧掌管各处青楼会馆的消息,麦娜尔和阿难则继续之前所做。

    银钱方面你们通过商铺直接和雁翎联络,她会全力支持。传递消息一半通过我名下的商铺,一半通过阿蕴名下的商铺,过后我会将负责传递消息的商铺的详细消息给你们。

    总之,尽量不要留下你们和淮南王府联络的痕迹。”

    除了离芷之外的三人具是震惊之中含着动容,小姐此举,是将在京中的一切全权交与她们三人。

    顾蓁吩咐不停:“我离开之后,你们也不能再住在淮南王府了。去别业之中居住吧,我在建康有七所别业,芙蕖接管两所,剩下的五所阿难和麦娜尔接管。

    记住,做任何事情都要抹除你们和淮南王府的关系。”

    “是,奴婢谨记。”三人齐声答道。

    顾蓁将她已经分成两份的文书信笺交给三人:“最后,保护好你们自己。若是遇到危险,立即停止所有行动。然后去张府找二公子张玗,他会设法送你们离开。”

    “是,小姐。”

    顾蓁沉默片刻,最后补充道:“你们三个在京中,时常留意陆家,替我看护好阿蕴。”

    ……

    顾蓁和几人正在讨论一应细节,一道圣旨从宫中进到淮南王府——为慰劳淮南王卫国平乱,特邀淮南王妃及一众家眷进宫赴宴。

    慰劳?明明是司马昭之心还硬是要找出一个好听又好看的由头。恐怕她们进了大内就不用在出来了吧?

    “王妃。”淮南王妃要去主院换宫装,被顾蓁叫住。

    “阿蓁有何事?”

    “陛下设的是晚宴,如今不过正午刚过,王妃应该不必急着前去吧。”

    闻言,淮南王妃却是微微一笑:“阿蓁有话不妨直说,我虽然只是个内宅妇人,但也是淮南王府的人。”

    听她如此说,顾蓁一愣。

    “我不懂朝局,但也知道淮南王府和朝廷之间的关系。慰劳家眷这样的事,自新帝登基之后便再没有出现过。

    王爷一早便叮嘱过,若是他和阿穆不在,府中一切事务便由你做主。”

    话说到这个份上,顾蓁也不再顾虑:“王妃和阿秋回去准备准备,咱们今晚启程离京。”

    “可是今晚的宴会……”听说要离京,淮南王妃也不见惊讶。

    “王妃先称病,夜幕降临之时派人去宫中回话,就说是生了急症。之后的事情,阿蓁会想办法。”

    “好。”淮南王妃十分平静地答应。

    顾蓁一直担心她会对离京的决定多有疑惑甚至反对,却没想到竟是这样轻易就接受了。

    不过想来也是,淮南王萧温看似粗犷豪迈实则精明无比。他看重并且娶为妻子的人,怎会差到哪里去?

    ……

    顾蓁一直在自己房中静坐,直至夜幕微微降临。耐心即将耗尽的最后一刻,传来芙蕖的声音。

    “小姐,石随去玉骨阁了!”

    顾蓁大喜,立即起身:“事情可办妥了?”

    “回小姐,已经设法引王珣前去,也已经有人去通知京畿营。”芙蕖方跑得有些急,此时说话还有些接不上气:“送去玉骨阁中的小子从前做过偷儿,手脚十分利落,必定能将小姐的吩咐做好。”

    “那便好。”顾蓁又坐回去:“接下来便只能等了。”

    她之前对洛行风说会提前一日通知他,却还是人算不如天算。今日突然来到的圣旨,险些将她的计划打乱。

    接旨后她立即托张玗通知洛行风,好在立即得到了回复——洛行风今日正巧将手下兵将带去了西郊军营操练,这下连出城的借口都不用找了。

    一个时辰后,圣上亲派太医到淮南王府为王妃看诊,连同跟来的宫人一起,被早就守在门后的府兵一举拿下。

    “夫人,宫中的人如何处置?”淮南王府府兵首领萧充此时一身寻常百姓的布衣,跪在顾蓁面前听候吩咐。

    “太医带着,其余的人,杀了吧。”

    “是。”

    又过了半个时辰,京城数一数二的青楼玉骨阁发生血案,直接惊动了京畿营守卫。

    “时机到了。”顾蓁的房间之中,除了她们主仆五人之外,淮南王妃和萧秋以及各自的贴身侍女也等候在此。一众人皆换下了锦衣华服,穿上了寻常百姓的衣裳。

    萧充执行过顾蓁的命令之后,便一直守在院中。此时见顾蓁带头从房内出来,便知道要开始行动了。

    一刻钟后,两辆十分不起眼的马车从淮南王府的侧门离开,快速行进夜色之中。

    健康城的城门宵禁之前,一家富户的家眷带着家主的棺材出了城,赶赴祖宅武陵。

    今夜的建康城格外热闹,当朝宰相和司徒的儿子因为争抢玉骨阁中的花魁发生械斗,宰相之子当场亡毙。京畿营及时赶到,将司徒家的公子收监,同时封了这家名噪一时的青楼。

    清晨有人经过淮南王府前,发现这座昨夜一宿都灯火通明的宅院,天亮之后反倒没有了任何动静。

    早朝之上,因为石随被杀王珣入狱的事情,原本亲如一家的宰相石开和司徒王空争执不休,连同归附于这二人门下的的朝廷官员也分成两派。

    大齐的武官从来都是被这群文官讨伐排挤,何时见过他们窝里斗的场景?如此这般,当真是乐见其成。

    所以一个个挺身危立,静静地看着这场笑话会如何收场。

    而站在角落中的张玗,此时却是有“世人皆睡我独醒”的优越之感。我可是比你们所有人都清楚这其中的关窍,因为这些,都是出自在下表妹之手。

    皇帝萧弘看着这些吵起架来比之市井泼妇也不遑其让的臣子,简直不堪其扰。正示意一旁的内侍叫停,一名身穿甲胄的武将冲进殿内。

    “启禀陛下,今日京畿营点人,发现五百人马和一名校尉不知所踪。”

    “什么叫不知所踪?”萧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京畿营的人马怎么会不知所踪?

    “回陛下。”殿内跪着的京畿营统领的声音已经在微微颤抖:“昨日一名叫作洛行风的校尉带领手下兵马去西郊大营训练,之后便不曾回来。”

    萧弘现在可算是明白了,他的京畿营,他的王城守卫,居然无端失踪了五百人带一个校尉!

第三十六章 带刺的花

    “整整五百多个人,怎么会凭空消失?”大怒之下,皇帝萧弘直接从龙椅上站起。

    京畿营统领哑口无言,又有一名内侍跑进殿内。

    这是今早被派去淮南王府查探情况的人,昨日派去的太医连同宫人内侍一夜未归。

    “回禀陛下,淮南王府……已经……已经空无一人了。”终究是宫中内侍,第一句话就开始哆嗦。

    “你给朕再说一遍!”

    “回……回禀陛下……今晨奴婢奉旨前往淮南王府,府……府中已经空无一人。”

    这下,朝堂上的声音顿时又拔高了一层。除了方才的文官,连武官也加入其中。

    淮南王和世子出征在外,府中只剩下王妃等一众女眷,怎会突然消失?

    别人越是不淡定,角落中的张玗就越是淡定。这一环套一环的,都是他嫡亲表妹的杰作。

    那个娇弱女儿家,那个淮南王府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

    “反了,当真是反了!”如今傻子也能明白,淮南王府这是趁乱离开了京城。

    “给朕派兵去追,朕就不信他们还能翻了天去。”在萧弘的认知中,淮南王府的男子都不在,一群妇孺能有什么能耐?

    而京畿营少了五百兵将和一个校尉的事情,居然被他忘到了脑后。

    ……

    不管朝堂之上如何混乱,彻底远离建康的顾蓁却是微微松了一口气。提心吊胆十几日,总算是有惊无险。

    马车之上,离芷无声地将水袋递给顾蓁。顾蓁接过喝了一口,又递回去。

    昨日淮南王府的八百府兵以及从顾府出来的三百府兵,皆是扮作了寻常百姓提前混出了城。和早已等候在西郊的洛行风会合之后,等候顾蓁一行人出城。

    双方会合之后,阿难等三人便和顾蓁分别,前往别业。而顾蓁则带着淮南王妃以及萧秋,在一众人马的护送下一路向北走。

    掀开车帘向外观望,一千六百多个未着甲胄但佩戴刀兵的护卫,护在这两辆马车和五辆货车的四周,在宽敞的官道上快速前行。

    货车上所载,三车是金银细软,另外两车则是粮油炊具。他们要去往武陵,最快也要走上两个月。

    “夫人,已经午时,是否停下休息片刻。”洛行风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见顾蓁直接掀开车帘,洛行风连忙转过视线。

    “洛校尉,眼前情形,不必在意这些小节。”顾蓁道:“你和萧统领一起商量着让队伍停下吧,修整一个时辰再继续上路。”

    “是。”洛行风调转马首。

    整个队伍在官道旁一处林地停下,顾蓁带着离芷来到淮南王妃和萧秋的马车旁。

    “嫂嫂。”萧秋一下马车,便扑进了正在前行的顾蓁怀中。

    “阿秋可还受得住?”顾蓁一手拉着萧秋,一手去扶正在下马车的淮南王妃:“王妃呢?可还受得住颠簸?”

    “嫂嫂,我没事。”萧秋伸了伸手臂:“我从前跟着父亲学过一些拳脚的。”

    淮南王妃见此也说道:“有什么受不住呢?我像阿秋这样大的时候因为战乱经常要更换住所,整日都是在车上度过。

    倒是你,又要劳心又要劳力,可千万要注意些身体。”

    “谢过王妃关心,阿蓁晓得。”

    “嫂嫂,我饿了。”萧秋拉住顾蓁的手臂:“咱们午膳吃些什么呀?”

    “如今不比出游,可能要委屈阿秋一些时日。”顾蓁虽然不知道具体做了些什么,但行军饭怎能和王府精致的菜肴相比?

    “有甚委屈的?能保住性命已经全赖你嫂嫂筹谋了。”淮南王妃伸手牵过萧秋:“不管喜不喜欢都要吃一些,后面赶路还需要体力。”

    “知道了,母亲。”

    “王妃和阿秋先在这里休息片刻,我带着离芷到四周看看。”

    淮南王妃还未答话,萧秋首先开口道:“嫂嫂我不累,想跟着你一起前去。”

    “你跟着捣什么乱?”

    “无妨,阿秋想跟着便过来吧。”顾蓁笑着看向移到自己身后的萧秋,然后又转向淮南王妃:“那王妃在此歇息,我们去去就来。”

    “嫂嫂,你在找什么?”见顾蓁一边走一边低头向四周扫视,萧秋疑惑地问道。

    “野菜。”

    “野菜是什么?”

    “野菜,顾名思义便是长在野地里的菜蔬。”顾蓁解释道:“看上去和野草无甚差别,却是可以当作菜蔬来食用。”

    闻言,萧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连菜蔬都不认得几样,更别说嫂嫂所说的野菜了。

    “嫂嫂真是厉害,什么都懂得。”萧秋十分真诚地夸奖道。

    顾蓁轻笑:“因为曾经吃过许多,所以才认得。这世上没有天生就博学多闻的人,都是经得多学得多才知道。阿秋多看多学,自然也就懂得了。”

    比之萧秋,若非流落在王后河三年,顾蓁更是不识五谷不辨菜蔬的贵女。顾际常可以教她诗词歌赋、经纬谋略,却不会想到让她学着去认每日都要吃的五谷杂粮、瓜果菜蔬。

    话落,几株十分眼熟的野菜进入眼帘,顾蓁连忙拉着萧秋和离芷走过去。

    ……

    “母亲,你快尝尝看,这个好不好吃。”

    听到动静的淮南王妃转头看去,只见萧秋亲自捧着一个陶瓷小罐小跑过来。

    “哪里来的荠菜?”打开盖子之后,里面是用面粉拌匀之后蒸制而成的荠菜。

    “母亲也认识荠菜?”萧秋十分惊讶,也不忘解释道:“嫂嫂带着我们去挖出来,然后她亲自做的。”

    “我也是从苦日子过来的,自然认得这些。只是没想到阿蓁竟然也认得。”

    “嫂嫂本来就厉害,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做。”萧秋一边拿筷子去夹罐中的食物,一边再次将顾蓁称赞一遍。

    “阿蓁的确非寻常女子可比,多数男儿在他面前恐怕也要汗颜。”

    以一己之力将整个淮南王府撤出建康,淮南王妃虽然不清楚个中曲折,但也明白并非等闲可以为之。

    她此时才明白为何淮南王每次提起顾蓁都是诸多称赞,最经常说的一句话便是:“顾际常这是将女儿当作小子来教养了。”

    ……

    一连走了半月,终于到达安州边境。

    一直担心后面会有追兵并且时刻准备迎战的洛行风和萧充,也在半个月之后稍稍放下警惕,此时两个人正各骑一匹马并排而行。

    “老萧,淮南王府举家离京,京畿营守卫无端消失五百人,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小事啊。”洛行风纳闷道:“朝廷难道就这样放任不管?”

    初见洛行风,顾蓁只觉得其人当真如同张玗所说——为人刚正不阿,事事循规蹈矩。

    熟识之后才发现,这人不仅不刚直,为人处世十分圆滑甚至有些“吊儿郎当”的性子。

    不过细细想来也应该如此,被淮南王放进京畿营统领私卫的人,怎么会只有刚直?

    “朝廷肯定会派兵追捕。”萧充道:“不过很有可能追的是另一群人。”

    “另一群人?什么人?”没有立即听到萧充的回答,片刻后洛行风一拍大腿:“夫人另外安排了替身?”

    萧充不置可否。

    他这样,洛行风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娘的,不愧是王爷放心将调派私卫的信物交与的人。这九曲十八弯的心肠,他自诩聪明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世子这位媵夫人,当真是不一般,着实是不一般。

    看着洛行风脸上的表情,萧充完全能猜到他此刻的内心活动。因为当夫人将部分计划告知于他的时候,他的惊讶不比如今的洛行风要少。

    若是张玗在此,定要好好嘲笑这二人一番。你们知道的这才哪到哪儿,她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还挑起当朝宰相和司徒儿子的械斗,随后导致一人亡命一人入狱你们知道吗?

    不过弱冠之年的皇帝陛下被气得差点儿栽倒在龙椅上你们见到了吗?

    “但是王府中的兵将、王爷的私卫以及从顾家过来的兵马不是都已经在这里了吗?”洛行风疑惑道:“充当替身的又是哪里来的兵马?”

    “此事夫人并未明说,所以我也不知。”萧充也好奇,顾蓁到底是从哪儿又变出来一批人马?

    想要冒充他们引开朝廷的注意,起码人数上就不能太少,至少也要五百人朝上。在建康城中,这五百府兵可不是说有就有的。

    与此同时的朝堂之上,齐帝萧弘脸色黑沉地坐在龙椅之上:“人没有追到?”

    跪在两排文武百官中间的京畿营统领不敢抬头:“回禀陛下,我们追着淮南王府的队伍一直向西行去,在南豫州边境交手。将车队劫持过来之后才发现,里面并无淮南王府的家眷。”

    京畿营的统领在和对方交手的时候就十分不解,因为那护卫在车队四周的数百人马见他们追上,竟然是转头就跑。

    两州边境之处,数百人转眼就跑得不见踪影。他们也不费心去追,毕竟要抓的是淮南王的家眷。

    但是当他们掀开挂有淮南王府的标记的华丽马车的帘子之后,看到的却是每个车内所放的两袋粮食。

    沿着一路的车印,他们从未怀疑过马车上是空的。如今,果真不是空的。

    “淮南王府一群女眷,就算有府兵相护,朕也派了上千人马。”怒极之下,齐帝萧弘反而镇定下来:“你如今是在告诉朕,朝廷每年花大批银子养着的京畿营,实际上都是一批废物吗?”

    ……

    下朝之后,张玗背着手优哉游哉地迈入府中。最近每日都有好戏可看,他当真不再觉得上朝是件十分无趣的事情了。

    从一旁跑来一名家仆模样的人,跟随在张玗身旁一边走一边低声道:“二公子,离开的五百府兵已经陆续返回。”

    “知道了,下去吧。”张玗吩咐道:“待全部回来之后,每人赏二十两银子,从我私库里出。”

    这名回话的男子显然和他主子一个脾性,闻言并未离开:“二公子,这来回跑一趟就能白得二十两银子,早知道小的也跟去了。”

    张玗作势踹了他一脚:“公子我平时亏待你了不成,还嫌赚的不够多。”

    说话间已经来到他所住的院落,妻子带着女儿已经在院门口迎接。

    张玗弯腰将刚会走路的女儿抱起:“我们家阿岚何时才能长大呀?长大之后要好好跟着你表姑学学。”

    张玗本就喜欢女儿,觉得女儿家娇娇软软的比臭小子要好多了。

    见到顾蓁之后,才发现原来女儿家不止是娇软。看着那样带刺的花儿,让他更加期待自家的女儿长大。

第三十七章 重逢

    “老萧,夫人这是何意?”

    走到定远郡的城池之外,顾蓁下令让队伍停了下来。

    “我也不知。”

    “这朝廷肯定下了通缉的文书,我们不应该避着有驻军的城池吗?为何夫人还将队伍停在了城外?”

    “一切听夫人安排即可。”

    闻言,洛行风终于将憋在心中多日的话说出口:“你这一路上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一切听夫人安排即可’。其次便是‘我也不知’。”

    萧充转身看向他:“难道不对?”

    洛行风被堵得哑口无言,他当然不能说不对。

    正欲再和萧充辩驳,却见他下马快步向前方走去。顺着望过去,看到了一直随侍夫人身边的侍女。似乎是一位叫离芷的姑娘。

    来到萧充近前,离芷屈膝行礼,被萧充伸手阻拦:“离芷姑娘不必如此,夫人有何吩咐?”

    洛行风只见那姑娘比划了几个手势,然后就见萧充点头。她又比划了几下,萧充又点头。

    萧充那小子什么时候学会手语了,反正他是看得云里雾里地。

    离芷将一封信交到萧充手中,微微俯身然后转身离去。

    “离芷姑娘跟你说什么了?”见萧充转身回来,洛行风好奇地问道。

    “夫人吩咐的任务,让我进城向安州刺史送一封信。”萧充翻身上马:“我要即刻动身,这里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洛行风瞬时挺直背脊:“放心。”

    萧充也不多言,挥鞭驾马而去。

    “信交出去了?”

    离芷走进马车,然后点头。

    “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要停在这里?”

    离芷顿了顿,再次点头。

    顾蓁耐心地解释道:“安州刺史温远之是我父亲的门生。”

    她父亲顾际常宦海沉浮三十余年,门下弟子无数。其中她听父亲提起最多的有两位,一文一武,那位文臣便是安州刺史温远之。

    “你怕此处危险?”见离芷比划了一个手势,顾蓁问道。对方点头。

    “不会。”顾蓁摇头轻笑:“这位安州刺史不止是父亲的门生,还是母亲的义子,当年就是因为母亲父亲才将他收到门下。

    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这个人可信。”

    顾蓁只是听她父亲说起过这位刺史,却没想到如今能亲眼见到。

    她选择在定州停留,并非冒险,而是在此等待一个结果。若是那人看懂了她的暗示,近几日便能来到安州了吧?

    若是没有,那她再带着人启程回武陵也不迟。

    等了近一个时辰,外面有马蹄声传来,越来越近。

    “去看看是不是萧充。”

    离芷依言走出马车去看,片刻后一脸喜色地回来,抓住顾蓁的手臂便要向外走。

    一头雾水的顾蓁顺着脚凳走下马车,抬头便被一名身穿黑甲的男子撞了满眼。

    “看呆了?”萧穆来到近前,看着有些呆愣的小姑娘,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他可是冒着被他父亲教训的危险,从豫州跑到了安州。

    “不是在豫州平乱吗,怎会这么快就到?”

    “外面风沙大,到车里去说。”萧穆又转头对萧充吩咐道:“萧充,让队伍开始行进,跟着温大人便可。”

    看着相携进入马车的两人,安州刺史温远之一时有些不知作何言语。抬头望天,这风和日丽的,哪来的风沙就大了呢?

    “请温大人在此等候片刻。”萧充说完,直接跑向洛行风。

    马车旁便只剩下温远之和离芷二人,见那姑娘也没有理自己的意思,温远之顿了顿,牵着马走到一旁。

    听到车内传出的不甚清晰的说话声,离芷走远了几步,然后静立。

    车内,顾蓁一手捂着嘴一手抵着萧穆的胸膛:“这是在马车里,会被别人听见的。”

    “他们已经走了。”

    “还有离芷,她是不会离开的。”

    “那我让她走远些。”萧穆说着,便要起身。

    顾蓁连忙双手并用去拉住他,他这一出去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让她如何面对离芷?

    哪曾想未待顾蓁使力,对方的身子已经灵巧地凑到她面前,将她即将出口的话语堵在了唇边。

    顾蓁被萧穆抱在怀中,双颊通红,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你这是要将自己憋死?”萧穆并未离开,而是用鼻尖摩挲着顾蓁的鼻尖。

    “你害不害臊?”顾蓁的眼眸,始终下垂着。

    一声轻笑从萧穆的喉间发出,顾蓁看见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都已经老夫老妻了,为何还要害臊?”

    听见他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顾蓁也开始和他胡搅蛮缠:“你说我老?”

    “阿蓁。”萧穆双手捧起她的脸,让她面对自己:“质问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才更有威势。”

    “你……”顾蓁抬头,果真被吸进了一双含情脉脉的瑞凤眼中。她就知道,一看到这双眼睛,她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你还是个小姑娘,怎么会老呢?”萧穆说完,再次吻上了上去。

    这次,小姑娘不再闪躲,而是双手抱住他的脖子,轻轻地回应。

    不止是你想我,其实我也想你了……

    “咚咚咚……”一刻钟之后,车厢被敲响。

    躺在萧穆怀中的顾蓁连忙起身,却被萧穆按住。

    只见他掀开车帘,对着外面喊道:“萧充。”

    “世子。”顷刻间便有了回应。

    “这一路,你载着离芷。”

    “是。”

    “离芷还是个姑娘,你怎么能让萧充载着她?”

    萧穆却道:“行军在外,不必拘泥于此等小节。”

    “那也不行,对萧充来说没什么,对女儿家却是太吃亏了。”顾蓁起身:“萧充,不必了,让离芷进来。”

    但是当她打开车帘看向外面的时候,离芷已经坐在马匹之上。闻言对顾蓁不在意地笑了笑,同时比划了两个手势。

    萧穆重新将顾蓁拉入怀中:“都跟你说了,不要拘泥于小节。”

    顾蓁心想,离芷哪里是不拘小节,根本就是羞于到这车厢中来。

    两人也都是有分寸的人,之后也并未发生什么,只是静静地依偎在一起。

    过了一段时间,萧穆开口道:“你做主将离芷许配给萧充如何?”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也并非突然,萧充和温远之年岁相仿,如今已经而立了。却因为种种原因耽误了亲事。”萧穆解释道:“他是从父亲账下出来的,所以此事父亲也一直放在心上。方才看见离芷和他坐在一起,看起来也甚是相配。”

    “萧充年纪轻轻就被父亲器重,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你这是答应了?”

    却见顾蓁摇头。

    “为何?”萧穆不解:“嫁给萧充当妻子不好吗?”

    “若是离芷有一天亲自过来和我说,她要嫁人。即使那人是名乞丐,我也会同意。若非如此,即使对方是王孙公子,我也会竭力反对。”

    顾蓁解释道:“从雁翎到离芷,我将她们五人接到身边的时候便已经允诺,必定竭尽全力保她们一生安泰。这个安泰,也包括自由。

    所以她们的婚事,都应该由他们自己做主。”

    “像你这样善待婢女的,我是头一次见到。”

    “这世道本就对女子不公,我没有能力救得了所有人,却能竭力护住身边的这几个。”

    “你一个女儿家,不应该承担这许多。”萧穆道:“我会护着你,也会护着你想要护着的人。”

    ……

    两人就像萧穆所说的“老夫老妻”那样,坐在轻轻摇晃的马车中,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家长里短。

    有一瞬间,顾蓁觉得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很好。

    “到了。”马车停下,萧穆首先起身出去,然后伸手扶着顾蓁下来。

    一旁的温远之见此情景,心中暗暗点头。先生,义母,阿蓁这算是阴差阳错结了一门好姻缘。

    这位一身黑色轻甲的男子,在他府中已经停留了数日。

    他和淮南王府没有任何瓜葛,起初还在怀疑他为何突然来此?而且,淮南王府不是正在豫州平乱吗?

    而萧穆也不言明,只是说他在等人。

    直到今日萧充拿着顾蓁亲手所书的信函去到城中,他才知晓原来先生和义母的女儿嫁给了淮南王府的世子。

    “王妃和郡主已经安排妥当了,二位大可放心。世子,世子妃请上座。”来到厅中之后,温远之让着萧穆和顾蓁坐下。

    “温大人唤我阿蓁便可。”若是直接言明她不是世子妃,恐怕会同时引起两个男人的怒火。因此,顾蓁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温远之也不见外:“那阿蓁也唤我义兄如何?”

    温远之身上的气质和顾际常有几分相似,自然而然让顾蓁产生亲切感。于是笑道:“好啊,义兄。”

    “淮南王府这是要离开京都?”

    提到此处,萧穆的脸色就瞬间有些难看。他们一家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只为保大齐安稳。

    可留在京中的家眷却被迫连夜逃离建康……若是连家都护不住,何谈护国?

    顾蓁见萧穆不打算说话,遂解释道:“确切来说是逃离。”

    “逃离?”新帝和诸位藩王的关系一直都不算好这一点温远之知道,但是已经严重到如此程度?淮南王父子不是还在豫州平乱吗?

    “义兄没有收到朝廷发来的缉查令吗?”

    “并未。”

    顾蓁顿了顿,随即理解。

    也是,毕竟淮南军还在杀敌。这个时候发布逮捕淮南王家眷的文书,淮南王府造反可就有理有据了。

第三十八章 安州刺史

    “那世子和阿蓁接下来有何打算?”听顾蓁说明离京的缘由之后,温远之面上并不见多少惊讶。

    “回古梁郡。”萧穆回答道。

    古梁郡,是淮南王萧温的家乡,大齐建国之后先帝将其划入淮南王的封地之中。

    ……

    “我想着若是你没有过来,我便带着王妃和阿秋回郢州武陵。”和温远之一番叙话之后,萧穆和顾蓁携手从厅内走出。

    “你在这儿,我怎会不来?”

    闻言,顾蓁笑了笑然后转过身圈住萧穆的手臂:“你是怎么猜到我会路过安州的?”

    “我在战场之上,从未收到过你的亲笔书信。这次不但接到了,你还特意在信中提及岳父母和温大人的关系。不是暗示我你们会来安州还是为了什么?”

    “我也是抱着万一的念头,想着若是你没有过来,我们权当是在这里修整了。”顾蓁说完,又问道:“豫州的战事如何了?”

    虽是这么问,但也知道能够在安州见到萧穆,便意味着豫州的情况并非很是危急。

    果然,萧穆答道:“几千民众起的乱事,自然不能跟外族入侵相比。父亲不想像对付胡人那样对待那些大齐的百姓,才一直将战事拖到现在。”

    “回到古梁郡之后呢,海南王府要如何自处?”

    “淮南王府仍旧是大齐的臣子,回到封地之后做好一个藩王该做之事即可。”萧穆道:“至于其他,且走且看吧。”

    顾蓁自然明白,萧穆所说的“且走且看”并非是不知如何应对,而是成竹在胸。淮南王能臣服于大齐朝廷多久,全看朝廷或者说皇帝萧弘的行动。

    “那我们何时启程?”

    顾蓁一边踱步,一边等着萧穆的回答。但是声音没有传来,她的身子却突然间腾空而起。

    顾蓁吓得立即双手环住了萧穆的脖颈:“你做什么?”

    “一路劳顿,你要去休息了。”萧穆一边说,一边大步向前方走去。而被温远之派来引路的那人,低垂着头,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

    “这是别人的官邸,你快放我下来。”顾蓁情急之下附在萧穆低声说话,没有注意到从自己口中吐出的热气尽数喷洒到了对方的耳廓之上。

    “阿蓁,别乱动。”

    听见萧穆的声音有些微的不对劲,顾蓁真的立即便不敢乱动了。她如今已经不是未经人事的闺阁少女,自然能隐隐感觉到抱着自己的男子身体上的变化。

    方才在马车上,他就险些把持不住。

    温远之官邸的仆从,竟都是极会看人眼色。萧穆一路抱着顾蓁走过来,途径之人纷纷低头避让,连好奇的目光都不曾落到二人身上。

    而那个引路的小厮,更是将二人引到门前之后便无声地转身离开。

    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顾蓁知道是离芷,所以并未将埋在萧穆怀中的脑袋伸出来。

    而离芷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立即躬身避让,待二人进入屋内之后转身关上房门,然后稍微走远一些站立。

    “现在还是白天……”顾蓁接下来的话,皆被如雨点般落在眼角、鼻尖、面颊上的吻吻得没了生息……

    云雨过后,顾蓁被萧穆搂在怀中,消失了数月的安心之感终于回来。

    “你背上的伤疤,是何时新添的?”此时才不过傍晚,顾蓁一时间还没有睡意。方才抚摸他的背部,她又发现了一条新的伤疤。

    “两月之前在豫州,当时一时掉以轻心,被敌人的刀刃划了一下。”

    听他说的轻松,顾蓁却全然不这么想。战场之上都穿着极厚的甲胄,一般的兵刃连刺穿甲胄都难,更遑论只是划到便能留下伤疤。

    “我一个整日在刀枪中拼杀的人,有甚好担心的?”萧穆圈住顾蓁的手臂又紧了紧:“倒是你,在京中纵横绸缪将整个淮南王府安稳无虞地带出来,所历的险境不比我在战场之上要少。”

    “所以,我们才能走到一起。”顾蓁打断萧穆接下来要出口的话:“若是娶一朵娇花回去,你还要每日担惊受怕。”

    萧穆笑了笑:“这世上,还有比你更娇艳的花儿吗?”

    “我艳丽,却不娇弱,不必整日被人护在羽翼之下。”

    “阿蓁,原来你也会这样自夸?”萧穆低头看向怀中的小姑娘,顾蓁年纪虽小,却一直是一副稳重甚至老成的模样。

    今日这样的话从顾蕴或者萧秋口中说出,他丝毫不惊讶,但是没想到能在她的娇妻口中听到。

    顾蓁却想:若是父亲还在世的时候遇到,你见到的顾蓁会是另外一番模样。

    ……

    因为顾蓁和萧穆来到此处,温远之特意在第二日抽出时间作陪。

    “前方是赵楼,是这定远郡中最出名的一家酒楼。”从官邸一路走过来,温远之对城中各处产业如数家珍:“里面的醉蟹可是一绝,世子和阿蓁一定不可错过。”

    豫州和安州接壤,如今整个豫州都处于战火之中,这里却仍旧一派和乐富庶的景象,丝毫没有受到波及。

    此等情景得益于何人,不用思考便能得出。

    怪不得顾际常门生遍天下,最得意和看重的不过两人,而安州刺史温远之能占其一。

    不仅将安州治理得安稳富庶、固若金汤,接待淮南王府一行也丝毫不见为难或是遮掩。这些依靠的,可不仅仅是他是顾氏门生的情谊。

    乱世当中如此深厚的底气,只能要靠兵权来堆砌。

    进入赵楼之中,立即便有伙计来到温远之身前:“温大人今日得空了?”

    “得空,所以便又想这楼中的醉蟹了。”温远之没有任何架子,和店小二的交流完全像是寻常百姓间的寒暄:“小二哥,今日可有空位?”

    “有的有的,温大人这边请。”店小二躬身摆手一脸笑意:“这两位客官也请。”

    萧穆和顾蓁带着离芷,跟在温远之的身后来到二楼雅间。店小二不久便端着酒菜呈上。

    “阿蓁尝尝这道醉蟹。”温远之夹着一只醉蟹放在顾蓁面前,却被萧穆转手夹到自己碗中。

    见温远之错愕的模样,顾蓁笑着解释道:“义兄,我茹素。”

    温远之反应过来,如今离顾际常过世还不到三年。见桌上多为荤菜,遂又将小二唤来,添了许多素菜。

    “先生往昔便时常训斥,但是‘食不言’这一条,我却是到现在也没能改过来。”温远之喝了一口酒之后,看向顾蓁和萧穆:“还望世子和阿蓁莫要嫌弃。”

    “父亲也时常教导阿蓁要随性而为。”顾蓁笑道:“义兄得父亲青睐,不也正是因此吗?况且这世间的礼教皆是人定,朝代尚且能改换,古往今来的圣人也不只那一个。”

    “就冲阿蓁这句话,定要再痛饮三杯。”话落,温远之果真左手执盏右手提壶,一连饮下三杯。

    萧穆是武将,却不喜饮酒。而温远之这个实打实的文臣,喝起酒来反而有着军旅之人的豪爽。

    “温大人海量。”

    “不敢当世子夸奖。”饮酒之后,温远之又放开了些:“下官无甚喜好,唯喜饮酒。方才听阿蓁一番言语见识非凡不输男儿,顿感先生后继有人。一时忘情,所以在世子面前献丑了。莫怪莫怪。”

    温远之看向顾蓁:“阿蓁此等见识才华,不愧是先生和义母的女儿。”

    “义兄夸奖。”

    “先生知晓,我温远之最不擅言奉承之词,如今面对阿蓁,自然更加不会如此。”

    “既然是自家人的夸奖,那阿蓁便受之无愧了。”

    “哈哈哈……”温远之朗声大笑:“受之无愧,受之无愧。”

    “世子,容温远之冒犯一句。”温远之朝萧穆拱手:“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萧穆亦知。”

    “你们如此,叫我如何再待下去?”顾蓁略显俏皮地说道:“下次夸我的时候,背着我一些较好,我不在你们也能夸得尽兴些。”

    这下,连着萧穆一起也忍俊不禁。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娶回来的这个小姑娘是个宝贝。

    当真如温远之所言,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温远之带着萧穆夫妇出了赵楼,门外早有车马等候。

    “温大人这是要去何处?”

    “下官听闻世子十五之龄便去往军中,如今成为了下官的妹夫,又来到了这定远郡。”温远之笑着解释道:“若是不趁此机会请世子指点指点军中事务,下官实在觉得亏得慌。”

    顾蓁闻言笑笑,先一步带着雁翎登上马车。

    在场都是聪明人,许多话都是不言自明。

    一个小小的安州,能有多少温远之处理不来的军务?

    马车行进一个多时辰,才在位于城郊的营地停下。

    萧穆首先下马,然后到马车旁接替离芷的位置,扶着顾蓁下车。

    温远之见此,心中愈发满意。义母唯一的女儿,虽然父母双亡身世孤苦,但却是嫁了一位极好的夫君。

    自古军营便不是女子踏足之地,但是顾蓁和雁翎跟着走进之后,营中却无一人将目光落到她们二人身上。

    看来她这位义兄,虽然是位文臣,却能将武将的活也做得很好。

    “参见父亲。”一位十五六岁身穿甲胄的少年郎见几人过来,原地站定向着他们这边拱手行礼。

    唤的是父亲,那便自当是温远之的儿子。

    温远之转向萧穆:“世子,这是小儿温昭。算起辈分,还要叫阿蓁一声姑母。”

    顾蓁今年不过双九年华,却突然跑出来一位比她小不了几岁的侄子。虽然从小长在极重辈分的士族,顾蓁仍旧有些不适应。

第三十九章 温昭

    “温昭,过来见过淮南王世子和你姑母。”温远之招手唤温昭来到近前。

    少年也不怯场:“温昭见过世子,见过姑母。”

    “不必多礼。”萧穆开口道。

    “世子,下官虽然是文臣,但小儿温昭却是自幼酷爱刀兵骏马。”温远之转身看向萧穆:“还请世子不嫌弃,将小儿带在身边教导一二。”

    这是要温昭入淮南军或者说是入萧穆麾下?

    不见萧穆或者顾蓁表态,温远之又道:“下官不擅兵事,这安州的十万兵马,将来还是要靠温昭来管。世子带着他学习些本事,下官也放心将这安州交到他手中。”

    淮南王府手握大齐半数兵权,麾下兵将也不过百万。这小小的安州,居然养着十万兵。并且还是在朝廷不知情的情况下,暗中养了数十万兵马。

    难怪豫州动乱紧挨着的安州却能丝毫不受影响,难怪对于淮南王府家眷的到来温远之能毫不避讳地接待。

    “义兄若是不心疼阿昭吃苦,淮南王府自当不会推辞。”

    见顾蓁应下之后萧穆面上也未见任何不悦,温远之算是完全安下心来。顾蓁所说并非是她或者是萧穆同意接下温昭,而是淮南王府不会推辞。

    “温昭年纪轻资历也浅,世子看着随意在军中安排个职位便可。”温远之笑意不减:“莫要因为他是阿蓁的侄子便偏袒于他。”

    “温大人如此说来,是提醒萧穆莫要拂了阿蓁的面子吧?”

    “哈哈哈,哪里?下官怎敢,怎敢?”

    见此情景,少年温昭抱拳面向萧穆道:“温昭愿追随世子。”

    萧穆和顾蓁对视一眼,随后道:“我账下还缺一位偏将,便由你来担任吧。”

    “多谢世子。”少年略显激动。顿了顿,又将手拱向立在萧穆身旁的顾蓁:“温昭多谢姑母。”

    温远之和萧穆眼中先后露出赞赏的笑意,这少年有的不止是一腔热血。

    这世间男儿多轻视女子,尤其是高官子弟军中将领。温昭此举出于真心自然好,审时度势则更佳。毕竟战场上需要的不是只知一味拼杀的莽夫。

    温昭的卧房之中,刺史夫人韩氏领着侍女为长子收拾行囊,温远之从外面踏入其中。

    “大人。”韩氏将手中之物交与侍女,自己则来到夫君身旁。

    “怎么了?”看着发妻欲言又止的模样,温远之开口问道。

    “阿昭……真的要去往军中吗?”

    看着韩氏眉目之间的忧愁,温远之挥手让侍女退下,随后将发妻搂入怀中:“我怎能不知你心中所忧,可是这条路是阿昭自己所选,也是他必须要踏上的路。”

    “大齐帝室如今的境况,二世而亡不过是时间长短的差别。暗中已经不知有多少人押下赌注,而淮南王府,是赢面最大的一方。”

    “我们就守着安州,安稳度日不好吗?”

    温远之叹了口气,耐心地解释道:“安州紧靠建康,并非我们想要安稳便能安稳。”

    “我是一个内宅妇人,不懂你们男人的合纵之术。”虽然没有完全明白温远之的想法,但韩氏也不再纠缠:“夫君和阿昭都觉得应当这样做,那便一定有你们的缘由。”

    温远之看向韩氏,他的发妻出身商户,却是难得的贤惠。他当初就是看中了这一点,不论他做什么,她从来不多问也不多管,安稳居于后宅将儿女教养长大。

    顾蓁那样的女子自然能够给夫家带去极大的助益,但是能够长成她那样的女子,放眼天下也难找出几个。他所求不多,韩氏这样的妻子于他而言已经足够。

    未免发妻担忧,温远之又解释道:“我以十万兵马和整个安州作为赌注,海南王府自然会对阿昭另眼相待。退一步而言,看在我是淮南王世子妃义兄这一层关系上,阿昭也会得到照拂。

    所以你大可不必忧心,权且当作这是他成人必经的一条路便可。”

    ……

    淮南王府一行在安州停留了三日,于第四日清晨启程出发。

    “萧统领,洛校尉,温昭初来乍到,请多指教。”温昭对于成为萧穆偏将一事,适应得十分迅速并且乐得其所。

    “一来就能成为世子的偏将,小兄弟前途不可限量啊。”洛行风的语气,让人辨不出喜怒好恶。

    闻言,温昭倒是格外坦荡:“世子妃是父亲的义妹,碍着姑母的关系温昭才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听见温昭称顾蓁为世子妃,洛行风二和萧充的脸色皆是微微一变,但同时选择沉默。

    倒是温昭的反应和态度,让这二人不得不对这位少年侧目。寻常人尤其是男子若是因为裙带关系得到照拂恨不得永远也不要被人知晓,这位少年倒是分外不同。

    只这一点,便让洛行风瞬间认可了这个新来的小子:“叫校尉多见外,直接喊洛大哥便可。”

    “洛大哥好,唤我阿昭便是。”两个本就极易和旁人混熟的人碰到一起,熟络的速度自然更快。

    “这是老萧,你也唤她萧大哥便可。”洛行风对着温昭介绍道,但随即又想起萧穆账下还有一个萧元,他似乎也比温昭要大上几岁。

    萧元被萧穆派去豫州报信,如今正不在此处。但见温昭已经一口一个萧大哥地喊上了,洛行风也不再去纠结。熟络之后,自然会有称呼的方法。

    三人的马匹齐头并进,有温昭好洛行风带着,一向话少的萧充也不是插上一句。

    顾蓁将探出车窗外的身子收回看向坐萧穆:“温昭的性子倒是极其讨人喜欢,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便已经和萧充洛行风二人混得熟络。”

    “有他父亲那样精明的一个人教导,他又能差到哪里去?”看到温昭之后,萧穆立即便想起了顾蕴。他们二人是同一种人,言行举止一派率真热情,极易获得旁人的喜爱。

    这样的人并非表里不一,而是本就聪明,他们自幼生活的环境却不需要他们动用这份聪明。想来这温昭,也是在无数关爱中长大的。

    “你就这么离开京城,难道不舍得阿蕴?”

    “怎么会舍得,不过是没有办法罢了。”顾蓁声音有些沉闷:“不过她留在京城也总比跟在我身旁要好,起码不用担惊受怕,日子也能过的安稳些。”

    “你和阿蕴,不会分离太久的。”

    同一时间,建康陆府。

    “小姐。”侍女正在为顾蕴上妆,红豆从外面进入。

    顾蕴让挥手让屋内众人退下,只留下红豆:“说吧。”

    “姑爷去见的是一位叫作云柳的妓子,从前是玉骨阁的花魁,后来玉骨阁被封,原阁主便将其和一众女子一起转手卖给了倾城阁。”红豆将打探而来的消息尽数禀报。

    “姑爷在云柳还未成为玉骨阁花魁之时已经和其相识,到如今已经数年。”

    “我嫁进陆府,也不过半年光景。”顾蕴语气舒缓,并不见怒气。

    红豆不语,静立一旁等候顾蕴吩咐。

    “关于此事,不必再花费过多精力了。”着实不值当。她嫁进陆家是因为在一众求亲的门户当中,陆家和顾家最为门当户对。而在一众儿郎当中,陆邻也最为出色。

    婚姻本就是结两姓之好,对于陆邻早有红颜一事,顾蕴并不多在意。他们担着夫妻的名头,各自过好各自的生活,这样也很好。

    “是。”红豆拿起妆台上的器具,替顾蕴将上到一半的妆容补齐。

    “有阿姐他们的消息吗?”顾蓁决定离开建康的那一日起,顾蕴便向名下所有商铺传话,一旦有淮南王府一行人的消息便立即传来。

    闻言,红豆连忙从袖中抽出一封信,交与顾蕴:“小姐恕罪,奴婢一时情急竟将这事忘了。这是今早刚从铺子中拿回来的。”

    顾蕴不甚在意:“有甚好情急的?往后记住就好,没有什么事能比得过阿姐的消息。”

    “奴婢明白。”

    信笺上不过数字:已至安州,安。

    顾蕴拿过一旁的木匣子,将信件放进其中。安好便可,只要阿姐安好,这世上就没有什么能再引她担忧的事情。

    晚间,顾蕴穿着浴袍从浴堂出来,突然就被一双手臂拥入怀中。

    “阿蕴。”陆邻温热的气息打在顾蕴颈间。

    “天气这样热,搂着我作甚?”顾蕴不着痕迹地从陆邻怀中挣脱:“忙了一天,快去沐浴吧。”

    “也好。”陆邻在顾蕴面颊出落下一吻,转身走进浴堂。

    看着他走进之后,顾蕴吩咐候在一旁的红豆:“去打盆水,我要洗脸。”

    一想起方才吻在自己面颊上的唇瓣也曾落在别人的肌肤上,她就觉得无比的恶心和难受。

    顾蕴躺到榻上之后,尽量将身体向里侧挪。挪到最里侧之后,侧身背对着外侧,然后合上了眼眸。

    但是在即将入睡之际,她还是感觉到一副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

    “今日怎么睡得这样早?”

    顾蕴维持着身形不动:“处理了一天的账簿,有些乏了。”

    “我有个解乏的法子,要不要试试?”陆邻说着,圈住顾蕴的手已经探进了她的衣襟。

    顾蕴本想着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但那股恶心再次袭来。

    “怎么了?”见顾蕴突然坐起身,陆邻一阵疑惑。

    “我想起来还有一本极为重要的账簿没有处理,你先睡吧,明日就要送回商铺了。”顾蕴一边说,一边翻身下床。

    木屐和地板碰撞的声音很快由内室到外间,躺在榻上的陆邻等了一会儿,见顾蕴仍旧没有回来。终于熬不住困意,缓缓睡去。

第四十二章 古梁

    “就如此高兴?”从武陵乘上马车已经近一个时辰,期间萧穆就没有看见顾蓁脸上的笑容消退过。

    “当然。”顾蓁也不遮掩:“父亲说九叔是有大才之人,如今他自荐入你麾下,我怎能不高兴?”

    “若非那是你族叔,看你这幅样子,我可是不怎么高兴。”

    “为何?”顾蓁疑惑,一路过来招揽了武将又收拢了文臣,他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你说为何?”萧穆突然靠近,将顾蓁吓得下意识地后仰身子。但是他似乎早有准备一般,顾蓁刚刚有动作,就感觉到后背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托住了。

    “我怎能知道?”顾蓁扭头躲避对方凑过来的嘴唇,笑着道:“莫不是在吃醋吧?”

    “我就是在吃醋。”萧穆将顾蓁的身子扶正,双手捧住她的面颊,话落便吻了上去。

    一阵唇齿交融,结束之后顾蓁双颊通红、娇喘吁吁。但看着对面那人仍旧一副没事人的模样,顿时有些不平:“为何你什么事都没有?”

    闻言,萧穆嘴角微扬:“我还想问夫人,为何这么多次了还没学会?”

    “你……”顾蓁想要学着他的语气继续较劲,奈何有些话已经想起来了却说不出口。

    但是她却不想认输,于是便转换了角度:“这么说你是熟能生巧了?”

    “并非。”萧穆已经察觉到有陷阱,怎会继续往里跳?

    顾蓁想好的话被堵了回去,只能顺着他的话问道;“那是为何?”

    “夫人,男人在某些事情上,是能无师自通的。”

    看着对面再次红起来的小脸儿,萧穆一时没忍住便又吻了上去……

    萧穆和顾蓁转道去了一趟武陵,回到古梁郡已经是一月之后的事情。而淮南王萧温平定完豫州的民乱直接返回古梁郡,竟是比他们二人还要早上几天。

    虽然淮南王的家眷一直住在京都建康,但建在古梁的王府却是比京都的那座还要气派几分。

    二人甫一踏入府中,便立即有小厮来到萧穆身旁,言王爷已经在书房等候。

    “怎么办,父亲这是要责罚我私自逃离之罪。”

    “还能怎么办,自己的事情自己想。”顾蓁极其不负责任地说道。

    “可是夫人将我叫过去的。”萧穆牵住顾蓁的手:“所以,有难同当。”

    淮南王已经准备好一脸怒气等着萧穆进来,却没想到进来的不止一人。

    “阿蓁怎么也过来了?”瞬间和颜悦色。

    “见过父亲。”顾蓁上前行礼。

    “免礼,一路劳累快坐下歇歇。”

    “让你坐了吗?”看着那个十分自觉地坐到媳妇身旁的人,淮南王语气骤变。

    萧穆暗暗叹了口气,只得从榻上起身:“父亲唤儿子前来,有何吩咐?”

    “你自己做的好事,还有脸问我有何吩咐?”

    “父亲。”萧穆抬头看了一眼淮南王,又看了一眼顾蓁。意思不言自明:你要当着儿媳的面训斥儿子吗?

    但是淮南王根本不吃这一套:“看什么看,就算阿蓁在此你也不能免罪。身为军中统帅居然临阵脱逃,还有比这更丢人的事儿吗?”

    听着他父亲居然用上了“临阵脱逃”四个字,萧穆着实有些无可奈何。

    他哪里会真的临阵脱逃?不过是看着战场上完全没有他的用武之地,另一边又接到了顾蓁的消息,所以便向淮南王请求离开豫州。

    但是却被他父亲看成是他“耽于女色”、罔顾战事,所以驳回了他的请求。

    然后,萧穆便带着萧元“私自”跑出了豫州,去往安州。所以此时被自家父亲同时是顶头上司冠上“临阵脱逃”的罪名,他也无话可说。

    “父亲。”见萧穆不说话,顾蓁适时开口:“世子去往安州是有要事,还望父亲莫要责怪。”

    “哦?”淮南王看向顾蓁:“他能有什么要事?”

    “安州刺史温远之长子温昭,入了世子麾下。”

    温远之的名头淮南王虽然不十分熟悉,但也听说过。安州和京都建康毗邻,那人却能以弱冠之龄上任并且稳居安州刺史之职十余年,不可谓不是个人物。

    但是这人和淮南王府一直无甚关联,怎会突然将长子送到淮南王府?

    顾蓁并不提温远之和她的关系,而是直接道:“温大人说要温昭来世子账下历练一番,此后也可放心地将安州十万兵马交与他。”

    淮南王的眼皮挑了挑,看向站在一旁的萧穆:“坐下吧。”

    “多谢父亲。”

    看着对面并肩而坐的一对璧人,淮南王先前的怒气已经荡然无存。耽于女色又如何?旁人耽于女色会误了功业,他儿子却能赚回十万兵马的支持。

    小小的一个安州,居然能不声不响地养了十万兵马?除了兵马,温远之这个人倒是更加引起淮南王的好奇。

    “阿蓁,温远之与顾家是亲眷?”淮南王可不相信顾蓁所说的萧穆去往安州就是为了那十万兵马,怕是误打误撞撞了大运吧。

    “义兄是母亲的义子,也是父亲的门生。”

    原来如此。淮南王突然觉得他们萧家的男人娶媳妇的运气都不错,他是如此,萧穆更是如此。

    “本王已经听王妃说了,还要多谢阿蓁护着阿秋她们娘俩。”

    “阿蓁也是淮南王府的人,父亲也谢又从何说起?”

    “哈哈哈……”淮南王朗声大笑:“是是,本就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

    从书房出来之后,顾蓁将手中之物交与离芷。那是一大一小两枚印玺,大的是这古梁郡郡守的官印,小的则是淮南王的私印。

    古梁郡虽然被划分到淮南王的封地之中,但是因为淮南王府长居京城所以一直由所设郡守管辖。

    而淮南王回到古梁郡的第二天,原本的古梁郡守便入了狱。个中缘由淮南王没有同二人细说,只是将暂时存放在王府的官印交给了顾蓁。

    然后,又取出另外一枚小印,一同交到顾蓁手中:“这是给你的奖励,好好收着。”

    ……

    淮南王妃为萧穆和顾蓁准备的,是一处叫作芃芜阁的院落。院中花木扶疏、楼阁临水,处处透着朝气和雅致。

    比之京城中那处虽然气派却难免单调的院落,这里着实一下子就获取了顾蓁的欢心。

    “父亲的私印一共有两枚,一枚调令武将,一枚管束文官。如今夫人手中的权柄,可是比我的还要大了。”来到屋内之后,萧穆随意坐到一处。

    “你听起来似乎很不情愿呐?”顾蓁从离芷手中接过两枚印玺,拿在手中细细打量。

    “怎会?夫人的父亲看重,也是在下的荣幸。”

    “你军中的下属可曾见过你如此油腔滑调的一面?”顾蓁说话间也放下印玺,来到了萧穆的对面。

    “油腔滑调?我这可都是肺腑之语。”

    顾蓁不再去接话,而是正色道:“父亲为何要将私印交到我手中?”

    “自然是信任于你。”

    “为何会对我有所不同?”这个问题,顾蓁从前也问过,但是没有得到确切的回答。

    淮南王就算再看重她,也是男子,并且还是一位手握重权的上位者。普通男子尚且轻视女子,为何他却是对她一再宽容和特殊?

    “因为我母亲。”

    萧穆的生母也是出身士族,流亡当中被当时跟随大齐开过君主起义的萧温所救,并且娶为妻子。

    但是事后,这桩婚事却并不被那女子的娘家所承认。

    当时的大齐先帝不过是乱世之中众多起义首领中的一个,而淮南王萧温也仅仅是一位寒门庶族出身的军中将领。士族的清高,看不上这样身份卑贱的庶族。

    “母亲选择了父亲,自请被家族逐出。”

    萧穆的母亲是典型的世家贵女,更有着一般士族女子所没有的志向和魄力。嫁给淮南王萧温之后便一直随军,萧温在前线攻城略地,她则在后方出谋划策。

    萧温为了她戒除女色,更是给了她天下女子都不曾拥有的尊重和自由。

    夫妻二人虽然辗转颠沛,但一直恩爱和睦,相辅相成。

    但是在萧穆出生前夕,萧温夫妇所在的城池却遭到了敌军的反扑。

    “母亲在乱军之中动了胎气,生下我之后便撒手人寰了。”萧穆道:“这些事情,我都是从父亲口中得知。

    父亲极爱母亲。”

    顾蓁明白,就像在她长大的过程中,顾际常就曾不断地对她诉说她母亲张氏生前的事情。

    所以虽然张氏去世之时顾蓁还不能记住许多事,在她的印象中她却有一个美丽温柔又聪明智慧的母亲。

    她想,萧穆应当亦是如此。

    “父亲看见你,应该是想起了母亲。”所以对于顾蓁,萧温比对几个亲生儿女还要宽容。

    甚至于在初次见面之时便将调动私卫的信物给她,现在又将古梁郡甚至整个淮南封地都交到她手中。

    二十多年前,他也是这样将除了调兵遣将之外的所有事情都交到那名女子手中。从顾蓁身上,他再次看到了亡妻的影子,看到了一个能让天下男儿都为之汗颜的女子。

第四十章 不行房事

    一连十余日,陆邻终于察觉到顾蕴冷淡。但他仔细思虑过后,并未发觉自己有何处惹到她。

    又联想到最近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地淮南王府搬离京城,于是想通了一些。大概是顾蓁跟随淮南王府一同离开,顾蕴一时有些不适应罢了。

    这日晚间回到房内,顾蓁又是像过往几日那样背对着他躺下,不知是否已经睡去。

    “阿蕴。”陆邻轻轻唤了声,但没有得到顾蕴的回答。

    陆邻想了想,直接伸手将人拥入怀中,然后便去解顾蕴腰间的衣带。

    衣衫半敞,春光外泄,陆邻偏转着身子将头埋进顾蕴的胸口。却在刚刚触碰到顾蕴的肌肤之时被她大力推开。

    这下陆邻也有些恼意:“你闹够了没有?”

    听到这话,顾蕴反而气笑了。看了陆邻一眼之后,转身下床。

    可陆邻此时怒气上来,怎能容她离开?一把拉住顾蕴的手臂反身将其压在身下,将顾蓁钳制得丝毫不能动弹。

    “你放开我!”

    “我怜惜你思念长姐,但是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这下,顾蕴算是全部明白了。原来在陆邻看来,她这些天的冷淡全部是因为她阿姐离开了京城。而他从来都没有将责任联系到自己身上。

    “放开我。”

    陆邻见顾蕴如此态度,更像是较劲一般将其钳制得更紧,紧着便吻了下去。

    “啊……”片刻之后,陆邻捂着嘴起身,顾蕴也趁此挣脱其钳制。

    伸手抹去唇瓣上的血,顾蕴转身走出内室……

    翌日,顾蕴刚梳好妆陆夫人即陆邻母亲院子里的侍女便来到她的院中。

    “母亲找我何事?”

    “回三少夫人,奴婢不知。”

    难道是陆邻嘴上的伤口被他母亲看到了?顾蓁暂时撇下心中疑惑,带着红豆跟着侍女前去。

    嫁到陆家半年,顾蕴见到陆夫人的时间极为规律。那就是每月初、月中和月末和另外两位少夫人一起去请安的时候。除此之外,顾蕴就一个人呆在自己的院落里,处理各个商铺送来的账目。

    她一直羡慕雁翎可以亲自带着商队走南闯北,她却只能在那四四方方的院子里看着纸上的数字,偶尔听红豆回禀从商铺的伙计出听来的奇闻异事。

    “三少夫人来了?”刚进门,便有陆夫人身旁的老嬷嬷站在院内热情相迎。

    这位老嬷嬷是照顾陆夫人长大的人,连陆氏的家主都对她礼让三分,何曾见过她对这陆府之中的晚辈如此热情?

    走进房内,连陆夫人都分外热情。还未等顾蕴行礼,开口道:“不必多礼,阿蕴快坐到母亲身边来。”

    “是,弟妹快坐到这里。”陆家长房大公子的妻子俞氏笑着起身,让出了陆夫人下首的位置。又拉着顾蕴坐过去。

    “不知母亲唤阿蕴前来有何事?”顾蕴落座之后,看向陆夫人。

    陆夫人没有立即接话,倒是一旁的俞氏过来握住顾蕴的手:“阿蕴,是大嫂有些小事想请你帮忙,才让母亲将你唤来的。”

    她请她帮忙,为何不直接找她,还要通过陆夫人?顾蕴并不接话,静静地等着俞氏的下文。

    “我听人说,阿蕴十分擅长经商之道。”

    “也算不得擅长,只是守着母亲留下的东西不将它过快败光罢了。”

    “母亲,都说这越是能干的人就越是谦逊果真不假,您看咱们阿蕴就是如此。”俞氏笑着将话头递给陆夫人。

    “要不说你三弟眼光好呢。”陆夫人笑着接过话头:“能相中阿蕴这么好的媳妇。”

    顾蕴见此情景,心中的猜想又确定了一二分。仍旧是静静地坐在那儿,等着她们二人其中一人将话说明白。

    婆媳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将顾蕴夸得天花乱坠,奈何正主油盐不进,不论听到什么,都是以不变应万变。

    见先前的话不起作用,俞氏复又握住顾蕴的手:“阿蕴,大嫂就直言了吧。咱们是妯娌,我也不怕丢面子。”

    “怎会?”顾蕴微笑。

    俞氏似是狠下了心:“你大哥不是在户部任职吗?可是近些年来一直留在尚书左丞的位置上,使足了劲儿也不能升上一升。此次恰逢户部尚书寿辰,你大哥就想着挑一件可心的寿礼送去。”

    “原来是想让阿蕴帮忙挑选寿礼。”顾蕴笑道:“大嫂当真是找对人了,我在家的时候就常被阿姐称作纨绔,干活样样不行晚了却是行行拿手。

    若是挑选礼物,京中的琳琅阁、多宝楼这些铺子阿蕴都是熟识的,现在就能带大嫂去挑。”

    “大嫂,怎么了?”见俞氏不说话,顾蕴有些疑惑地问道:“可是这两家铺子不合大嫂的意?若是京中没有,阿蕴也可以派商铺中的人去外地帮大嫂采购。”

    ……

    从主院出来之后,顾蕴挥手让红豆来到自己身侧:“你出去一趟,让铺子里的人通知管家叔,请他帮忙查查陆家在京中的商铺经营的如何。着重查探长房特别是大公子的银钱状况。”

    顾蕴嫁到陆家之后,才知道陆府的中馈都掌握在陆夫人的手中,府中一应花销都从公中出钱。像陆邻陆阶这下已经成家立业的男子,仍旧是每月从公中领月钱过活。

    对此,顾蕴也不甚关心,反正她有不靠着月钱过活。院中每月领来的月钱,她从未经过手,一律交与陆邻。

    前些时间到时听张玳提起过一两句,说是近些年来陆府已经并不像外头看上去那样光鲜,他们一家现在都是靠着她嫁妆中的收益在过活。

    顾蕴想张玳夫妇如此,想来府中的其他人也不例外。只是这些都不是她愿意关心的事情,所以从未留意。

    直到今日,陆夫人和俞氏婆媳两人话里话外都是想让她出钱替陆家长房大公子准备贿赂上官的礼物的意思,顾蕴虽然不在意那些许银钱,却也不想将其花在她认为不值当的地方。

    不过两日光景,红豆便从铺子中带来顾均查到的消息。果然像张玳所说,这陆府已经成了一个空壳子。

    除了那些别业、庄园、田地还完好之外,府中数十家商铺有超过一半都是入不敷出的状态。而从那些盈利的商铺中得来的利润,还不够去布其他商铺的亏损。

    所以目前甚至近些年府中数百口人的吃喝花销,全部来自从前攒下的积蓄。说白了,如今整个陆府都在坐吃山空。

    “小姐,夫人院中的人又过来了。”

    顾蓁透过窗户向外观望,果真再次看到了前日过来的那名侍女。

    从书案后起身,坐到妆台前略微整理了一下妆容,顾蕴带着红豆再次去往主院。

    这次不再想前日那样装作听不懂,顾蕴十分乖巧地应下了出钱提陆家大公子买寿礼的事情。

    因为她知道,以俞氏那不达目的不肯罢休并且极爱占便宜的性子,以及陆夫人对即将继承家主之位的长子的偏爱。她们完全可以不顾面子,一次次地唤她过去。

    与其浪费那些时间去喝二人周旋,还不如花些银钱买个清净。

    但是顾蕴没有想到的是,人的贪欲是没有止境的。开了先河之后,他们就会觉得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以至于完全将那些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理所应当地当成他们自己的。

    ……

    “阿姐他们到何处了?”顾蕴将整理完成的账簿交给红豆。

    红豆一边将账簿整齐地收入木匣,一边回答道:“回小姐,还未有新的信件传来。”

    顾蕴点头,见外面天色还早便吩咐道:“这些账簿有急用,既然已经理好,你便尽快将它们送到铺子中吧。”

    “是,小姐。”

    红豆抱着木匣走出来,在院门口处碰到了回来的陆邻;“姑爷安好。”

    “这是去何处?”

    “回姑爷,小姐命奴婢将理好的账簿送回商铺。”

    陆邻看着红豆手中的匣子,神色有些微变化,然后挥手让红豆离去。

    将今日的账簿理好之后,顾蕴一时间空闲下来,就翻出一些丝线像从前在规格之中一样打起了络子。

    还未开始,便听到房门出传来动静。抬起头便见陆邻已经进到房中。

    自从那日她将他咬伤之后,陆邻已经整整两日没有主动同她说话。如此正合她意,顾蕴也乐得自在。

    陆邻原本想着顾蕴会温言软语过来示好,却不想一连等了整整两日都不曾听她说过一句话。

    “在做什么?”陆邻也不知怎么回事,不自由自主地话就已经脱口而出。

    正在后悔,谁知却得到了顾蕴的回答:“打络子。”

    见此情景,陆邻慢慢靠近,想了想之后道:“你不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顾蕴放下手中的丝线,直视陆邻:“陆邻,我们做个约定如何?”

    听她这样说,陆邻以为顾蕴这是小女儿家撒娇的招数,遂笑着应道:“什么约定,阿蕴且说来。”

    “我们从今往后不再吵架,各自过好各自的生活。”顾蕴道:“我不会管束你的所作所为,你也同样不要管束我。”

    虽然听着有些别扭,但陆邻自动将重心放在了第一话上面。于是点头道:“好,只要你不主动跟我闹别扭,我自然不会跟你吵架。”

    “还有一点。”

    “你说。”

    “我们不要再行房事。”

第四十一章 顾九

    “阿蕴,玩闹话也不可过度。”陆邻坐到顾蕴身旁:“这种话万不可让旁人听了去。”

    顾蓁却道:“我没有在玩闹。”

    看着顾蕴认真的表情,陆邻脸上笑意渐失:“顾蕴,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顾蕴面色不变:“你放心,我既然担着陆家三少夫人的名头,就不会给旁人指摘的机会。你若是需要,我可以帮你将看中的女子抬回来。若是不想,我也不会管束你去哪里。”

    顾蕴的意思十分明了,就是我不会管束你去找别人,你也不用担心我给你戴绿帽。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陆邻大怒:“这是一个世家女世家妇该说出口的话吗?”

    “你如此大的怒火作甚?”顾蓁面上仍旧一派平和:“婚姻结的就是两姓之好,你并非非我不可,我也不是没你不行。这天下像我们这样的夫妻不计其数,我只不过挑明了说而已。

    不再跟我行房事,你大可以去寻心仪之人,不是更好吗?你愿意将她抬回来我不在意,愿意去外头寻她我也不会管束。如此各自过好各自的生活,岂不是两全其美?”

    陆邻怒不可遏:“顾蕴,你将我对你的真心就这样践踏于脚下?”

    听到“真心”二字,顾蕴只想笑。她不知道陆邻现在是在欺骗她还是在欺骗他自己。

    “本就不曾有过的东西,为何你还能说得煞有其事呢?”

    “那我们这些时日的相处,你将它看作什么?交易吗?”

    “并非。”顾蕴答道:“从前我也觉得我们能像表姐和表姐夫那样,像阿姐和姐夫那样。但是现在却明白,并非天下所有夫妻都能像他们那样的。”

    “我自认自成婚以来对你处处关怀、事事上心,怎就不能换来你的真心?”激动之下,陆邻死死抓住顾蕴的肩膀。

    “疼,你放开我。”顾蕴和顾蓁一样,骨架皆比一般女子要小。如今被男子的大手握住双肩,似乎一不小心就能将她从中掰断。

    陆邻闻言,手上的力道却更大了:“疼?你还知道疼?像你这样冷心冷肺的人还知道疼吗?”

    顾蕴挣脱不开,不一会儿就疼得眼角有了泪花:“你说对了,我就是冷心冷肺。所以只要我决定要斩断的关系,就绝不会再有一丝转圜的余地。今日的话,已经将我心中所想尽数表明。”

    “为什么?既然这么讨厌我,为何要答应我的求亲?”

    顾蕴想要回答,却疼得说不出口:“你……你放开我。”

    “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我有何处对不住你?”

    “云柳。”

    轻飘飘的两个字,让顾蕴瞬间从疼痛中解放。

    看着有些愕然的陆邻,顾蕴缓了缓之后说道:“我并不反对你心悦于她,我已经说过了,你若是需要,我可以帮你将她抬入府中。”

    “你的妒性就这么大?”

    闻言,顾蕴看向陆邻:“我已经答应你帮你将她抬入府中了,怎么在你口中还是善妒?要我将嫡妻的名分也让出去吗?我是断不能为人妾侍的,你若是想她做你的妻子,我们合离也可。”

    “顾蕴,你这辈子都不要想合离!”话落,陆邻挥袖而出。

    在他离开之后许久,顾蕴原本已经干了的眼角再次涌出泪花。自成亲之后陆邻对她确实无微不至,她怎会没有感觉?

    她真的曾经设想过他们会像张玳和陆阶或是顾蓁和萧穆那样,但是在一切才刚刚开始的时候,却不得不立即结束。

    陆邻说她冷心冷肺其实不算完全符合,她应该算是绝情。对于情感,她从来都是拿得起放得下,决定了要放弃的,就绝不会再回头。

    ……

    夜间进入浴堂之后,红豆帮顾蕴除去身上的衣物,却在她的双肩之处发现了十分醒目的青紫瘀痕:“小姐,你的肩膀……”

    “无妨,过几日便会消退。”

    “是不是姑爷所为?奴婢去找芙蕖姑娘,让她通知大小姐。”

    “难道在你眼中,你家小姐是泥捏的,没有了阿姐的庇护就活不成?”顾蕴伸手拍了一下红豆的脑袋:“不必担心,我不会有事。倒是阿姐和他们如今的处境,不能再因为我的事增添烦恼了。”

    “可是小姐……”

    “都说了没事。”顾蕴调侃道:“你到底是我的人还是阿姐的人啊?”

    “红豆是小姐的人,但是谢姐也要听大小姐的。”

    闻言,顾蕴当真有了些笑意:“从前倒是没有发现红豆如此能言善辩。”

    ……

    即将靠近古梁郡之时,,萧穆命洛行风和萧充护送淮南王妃和萧秋去往先一步去往郡中。而他则带着顾蓁转道前往武陵。

    武陵是顾氏祖先发迹之地,数百年下来,郡中九成百姓都姓顾。而嫡脉之中如今辈分最长的,是顾际常祖父的胞弟,顾蓁要称一声太叔公。

    既然已经来到武陵,顾蓁作为晚辈自然要亲自去拜见这位太叔公。这位老人家的居所距离顾氏宗祠不远,萧穆和顾蓁二人叩拜过顾际常之后直接步行前往拜谒顾太叔公。

    但是没想到的是,两人却吃了闭门羹。

    “世子,小姐,老祖宗身体不适,二位不必拜见了。”

    看着在小厮话落之后便立即关闭的院门,萧穆的眼神暗了暗。

    “这位太叔公的脾气,当真如父亲所说那样。”拜谒被人拒之门外,顾蓁也不甚在意。

    顾际常曾经跟她提起过祖宅的这位太叔公,说此人清傲孤高,一生恪守士族礼节从未有半分逾矩。

    顾蓁幼时听闻,会道一声难得。如今若是再让她评价,则是只有两个字——迂腐。

    因为有些清楚这位老祖宗的脾气秉性,所以顾蓁前来拜谒的时候已经想到了被拒之门外的可能。毕竟她现在已经不再仅仅是顾氏嫡脉的女儿,更是淮南王府世子的媵妾。

    而看萧穆的表情,他大概也猜到一些他们被拒绝的原因。

    顾蓁伸手圈住他的手臂:“这位老祖宗的性子就是这样,不必介怀。”

    “我是为你生气。”萧穆微微低头和顾蓁对视。旁人介怀顾蓁的身份也就罢了,这世上唯有顾氏族人没有这个资格。

    “那就更不必了,因为我自己都未放在心上。这世上本就有许多偏见,对于女子尤甚。若是依照世人的眼光,像我们这样的人就不必活了。”

    “不可如此菲薄。”听到顾蓁的话,萧穆心头顿生一股难受。她如今的身份,是他带给她的。

    “我也就打个比方,就是让你不要如此较真。”顾蓁笑笑,面上确实没有半分在意:“只要我不觉得自己低贱,即使被千夫所指我也能安稳地活下去。”

    “不会有那一天。”

    “是啊,有你护着我,旁人怎么敢指摘?”

    二人正欲离去,方才被关上的院门却突然打开。顾蓁闻声转身,见一名身穿月白长袍的男子从门内走出。

    男子看上去不过弱冠之年,身长体瘦,自是通身的士族风流。

    “是堂兄家的阿蓁吧?”

    “顾蓁见过九叔。”

    “果真聪明过人。”夸赞道。

    “九叔过奖。”顾蓁在建康出生也在建康长大,从未见过武陵的这些亲族,但是却并非完全没有概念。

    顾际常在说起太叔公一脉之时,曾着重提起过和他同辈的一人。此人是太叔公最小的孙辈,同辈男子之中排行第九,所以人称顾九。

    顾九此人三岁文五岁能诗,十二岁名扬武陵,在一众顾氏子弟中独领风骚。顾际常看重他的才情,一直有意提拔。若非出了意外,这顾九如今应该已经在京中为官了。

    “顾九见过淮南王世子。”顾九拱手下拜:“祖父年纪大了,有时难免有些小儿心性,还请世子莫怪。”

    “九叔此来,又是为了何事呢?”见萧穆余怒未消,顾蓁接话道。

    “自然是亲自迎世子和阿蓁进去。”没有得到萧穆的回话,顾九也不在意:“请。”

    “既是家中长辈身体不适,我二人也不便叨扰。”萧穆语气淡淡。

    “也罢。”顾九放下方才伸出的手臂:“那便到酒楼尝尝这武陵美食,想必阿蓁还未曾吃过吧?”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一而再地盛情邀请,即使萧穆心中不悦想要拒绝,但顾蓁却再次先一步应声:“好啊,多谢九叔盛情。”

    除了亲族的面子之外,顾蓁觉得跟着顾九去吃这顿饭,他们绝对不会亏。

    果然,待酒菜上齐之后,顾九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武陵顾韬顾言开愿追随淮南王世子麾下。”

    顾蓁心中暗暗笑出声来,他们这一路走来莫不是踩到了收拢人才的运气?先是在安州温远之将温昭送到萧穆麾下,如今又来了一位毛遂自荐的顾九。

    “我是一个武将。”

    “世子将来必定需要文臣。”

    闻言,萧穆看向顾九的目光有些锐利:“顾公子慎言。”

    能够招揽臣子的,只有圣上。

    顾九却不在意:“顾九怎认为不笨,但也知道这天下的聪明人不少。若是不能给世子留下些特别的印象,将来怎能在一众拥护之人中显出头角?”

第四十三章 受伤

    “阿蕴,这是府中经营的几家铺子。”陆夫人将几本账簿放到顾蕴面前:“账面上有些不好看,你看怎么能救上一救?”

    顾蕴当真明白了什么叫作后患无穷,自从她出钱替大公子买了寿礼,之后这陆夫人就隔三差五地将她叫来。

    所为不过是大儿媳或是二儿媳又有了何事求到了她面前,抑或是府中何处账面不平想请她“帮忙”。

    碍于婆媳情面,并且都不是什么大钱,所以顾蕴也不好拒绝。但是她每来一趟,这所需要的银钱就会增加一些。

    如今居然直接想让她补平商铺的亏空。

    不知是这婆媳几人太过看得起她觉得她的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还是太过轻视她认为她性格绵软极好拿捏?

    “母亲,这可是中馈之事,阿蕴断不敢插手。”顾蕴也不看账簿,直接将其推回陆夫人身前。

    见状,陆夫人以及站在她身后的俞氏面色都变了变。

    但是想到这是有求于人,陆夫人将被人拒绝的难堪和怒意压下:“这一大家子人在经商一途就没人能比得上阿蕴,母亲遇到了事不来找你还能找谁?”

    “母亲过奖了,阿蕴只不过是小打小闹求个安稳,护着亡母留下的东西不至于亏损太过罢了。说到经商,还真是没有那个本事。”

    顾蕴借着红豆的手起身:“所以这事阿蕴无能为力,只能辜负母亲的看重了。”

    “你……”俞氏上前两步。

    顾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对着陆夫人俯身:“母亲若是无事,阿蕴便先告退了。”

    “也好。”陆夫人摆手,顾蕴起身带着红豆一同走出。

    她们主仆二人离开之后,俞氏不满的声音立即响起:“母亲,你就容得她如此放肆?”

    “那是她的嫁妆,我还能强迫她拿出来不成?”这俞氏出自小门小户,行事果真不顾颜面。

    “母亲,她拿出几百金连眼睛都不带眨的,还能补不平这几家铺子的亏空?”

    “我再说一遍,那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嫁妆,就算不看在眼里的钱,也只能是她自己做主。”

    “可是这府中的账目……”

    “只能再想想其他的法子了。”

    明明有捷径却放着不走,再想其他的法子,还能有什么法子?

    夫君接任家主之后,这中馈便要到她的手中,她可不想接手一个补都补不上的烂摊子……

    顾蕴一路走回自己的院子,突然想起她嫁进陆府之前旁人对于陆家的评价。

    都说这陆宅虽然住了数百口人,但是宅院却是难得的干净。府中从未传出什么不堪入耳的事情。

    连阿姐都看重陆家男子鲜少纳妾这一条,觉得她嫁进来之后不必和满屋子的姬妾争宠,可以过得十分舒心。

    但是寻常人家尚且有一两件需要藏着掖着见不得光的家事,这传承了数百年的大家族怎会一尘不染?其中的龌龊腌臜,只能是身处在这里的人才能见到一二。

    只公中账目杂乱这一条,就不知道要牵扯进多少人。

    她觉得只要自己离得远些不听不看不插手,那些事便和自己无关。但是看如今的场景,是躲都躲不过。

    “小姐,云姨娘来了。”听到红豆的提醒,顾蕴才看到站在院门口的云柳。

    像是和顾蕴赌气一般,在两人争吵过后的第二日,陆邻便将云柳赎出倾城阁并且接进府中。

    但是他不明白的是,顾蕴说不在意此事,便是当真一丝一毫都不在意。

    “云柳见过夫人。”

    “云姨娘有何事?”说话的是红豆。

    云柳想要起身,但起到一半又半蹲回去:“前来给夫人请安,见夫人不在便到此处等候。”

    “小姐已经说过许多次,不必过来请安,姨娘难道是记不住吗?”

    “还请夫人莫要怪罪,云柳也是依照礼数,不敢怠慢夫人。”娇娇弱弱又小心翼翼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顾蕴稍稍瞥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站立的那人。之后,径直走进院中。

    看着离开的主仆二人,半蹲的云柳身子晃了晃,便向一旁倒去。

    而同一时间,陆邻也来到了院门口。

    “公子?”云柳连忙从地上起身,又向陆邻行礼。

    “起来吧。”陆邻问道:“夫人为难你了?”

    “回公子,不曾。是云柳身份低贱,惹了夫人不喜。”

    “你的侍女呢?”

    云柳一愣,然后回答道:“奴婢让她去做旁的事了。”

    “先回去吧。”陆邻说完,也抬步走进院中。

    云柳看着陆邻离开的身影,神色暗了暗。果真是一变成自己的,就不金贵了。

    顾蕴刚掀开案上的账簿,陆邻便走进了屋内。

    “姑爷。”红豆俯身行礼,然后接着帮顾蕴研磨。

    “红豆先下去。”

    红豆看向顾蕴,在得到示意之后才后退离开。

    “有何事?”顾蕴看向陆邻。

    “你就这么容不下云柳?”

    闻言,顾蕴笑了:“怎会有此一说?”

    “那你为何要故意为难于她?”

    “哦,方才你也在门口。”顾蕴不甚在意:“我没有为难她,是她自己不想起身。”

    陆邻本想反驳,但看顾蕴全然不在意的态度,仿佛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

    “还有事吗?”顾蕴问道:“若是无事,我还要整理今日的账簿。”

    “你就这么不在意?”

    顾蕴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在意什么,但也懒得去猜。只是回答道:“我这个人从小就惫懒,总觉得将过多的事情放在心上太累。所以无关紧要的事情,自然不会在意。”

    无关紧要,好一个无关紧要!陆邻甩袖,转身离去。

    顾蕴想要过安稳的日子,但注定它手中握有的钱财让她安稳不得。月底例行的问安之后,顾蕴再次被陆夫人留下。

    “三弟妹,如今你也是这陆家的一份子,总不好袖手旁观吧?”说话的是俞氏。

    顾蕴垂眸看去,见案上放的还是上次那几本账簿。看来这婆媳二人是赖上她了。

    “母亲,大嫂。”顾蕴开口道:“不是阿蕴不想帮,而是当真没有那个本事。”

    “需要那么大的本事作甚?你只需拿出一些钱财补平账上的亏空即可。”

    顾蕴看着俞氏,但笑不语,直将她看得将接下来要说的话卡在了喉头。

    “母亲。”俞氏伸手,扯了扯陆夫人的衣袖。

    陆夫人顿了顿,开口道:“阿蕴,这补平账目的银钱就当是母亲管你借的,待日后铺子有了收益再还你,如何?”

    “母亲。”顾蕴微微俯身,将态度放得极为缓和:“阿蕴的财产都是商铺,银钱业都是用做了流水。想必母亲也明白,这经营商铺最怕的就是流水突然短缺。

    所以,当真不像大嫂说的那样容易,这钱当真是拿不出来来。”

    “你这是欺我和母亲不懂经商吗?”俞氏的语气多了些尖利:“这账面上的钱就算一时用作流水,还能一直拿不出来不成?若是商铺没有盈利,那还已经将银钱套在其中作甚?”

    “大嫂说得对,若是这铺子许久都是亏损的状态,那还一直留着作甚?”顾蕴瞥了瞥案上的账簿:“不如早些脱手的好。”

    “你……牙尖嘴利,不敬尊长。顾家就是如此教导女儿的吗?”

    “大嫂。”顾蕴脸上笑意顿现:“这吴郡四大世家的礼仪教养,自然有四大世家的人来评判。”

    意思便是,你一个不入流的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儿,有什么资格置喙顶级世家的礼仪?

    俞氏嫁入陆氏,这出身便是她最大的痛脚。这府中的公子小姐、媳妇婆母,莫不是都冠着顶级士族的姓氏。甚至有些姨娘嬷嬷的出身都比她高贵。

    如今被顾蕴这么一说,俞氏顿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浑身的毛发都炸了起来。扬起手便要打向顾蕴。

    红豆距离顾蕴有些远,想要挡着已经来不及。即使顾蕴尽力向后退避,也没有完全躲过这一巴掌。

    俞氏的指甲在她的面颊上留下了两道痕迹,一道险些破皮,另一道已经显出血迹。

    看着她被打,陆府人却像是没有看见一般,端起茶杯抿了口茶之后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大嫂也是急了,也怪你不该出言冒犯在先。”

    “媳妇告退。”顾蕴也不等陆夫人的回复,拉起红豆的手转身走出房间。

    “小姐,你脸上的伤,怎么办呀?”

    看着即将急出眼泪的红豆,顾蕴停下脚步:“无妨,一时不小心罢了。被人欺负了就再欺负回去,你哭什么?”

    “可是小姐脸上的伤,万一……万一留疤了怎么办?”

    “傻红豆,哪那么容易就留疤?回去叫个大夫开些药膏,涂几天就没事了。”顾蕴说的轻松,却是没有料到她是极容易留下疤痕的体质。

    脸上的伤口即使涂了药膏,结的痂褪去之后那道较深的伤口还是留下了浅浅的印记。

    处在左边眼角之下,平时用了水粉之后能完全遮盖,但是洗去妆容之后离得近些却能看的十分清晰。

    便是因为这一道疤,十年之后的陆家险些被屠了满门。当然,这是后话。

    顾蕴表现的不甚在意,心中的怒意却半分不少。长到十六岁,还是第一次有人胆敢对她动手。

    “红豆,俞氏的娘家是哪家来着?”

第四十四章 选亲

    半月之后,太子少师俞青山被查出私下受贿。罚俸禄一年,贬为工部侍郎。

    身在陆府之中的俞氏接到娘家传来的消息,立即撕碎了信纸,砸碎了半屋子的瓷器。

    从二品将为从三品,这是整整降了两个品阶呀!她在这陆府之中本就因为出身被人瞧不起,如今叫她如何出去见人?

    同一时间的顾蕴,正坐在张玳房中陪着已经能独自走路的外甥女玩耍。

    张玳自然看到了她面上已经结痂的伤痕:“阿蕴,这是俞氏伤的?”

    “是。”顾蕴点头。

    “她也太过放肆,将她父亲贬了两个品阶实在是太过轻饶她了。”张玳气得一拍桌子:“若是二哥知道你是因此才想对俞青山使绊子,必定要下手再重些。”

    “无妨,慢慢来嘛。”顾蕴抱起靠在她腿边的外甥女:“整治她的法子也不止这一个。”

    “阿蓁若是知道,定要差人将那俞氏的脸给毁了。”

    顾蕴笑道:“这不是有你们这么多人护着我嘛,表姐还气什么?”

    虽说如此,但看着顾蕴那白皙的皮肤上极为显眼的伤痕,张玳还是想一巴掌扇回去。给那俞氏脸上留下更重的痕迹,如此她才能长记性。

    顾蕴突然想起一件事:“表姐,这俞氏并非出自四大世家,连个末流世家都算不上,为何成了陆家长房的大少夫人?”

    张玳轻蔑一笑:“还能是因为什么,手段和面皮呀。”

    “这俞氏还是闺中女儿的时候,就一心想要嫁入士族。奈何出身低微,这世家向来是不与庶族联姻的。

    后来不知怎地,这长房的大堂兄就被她盯上了。后来自然是一番穷追猛打往上贴。

    堂兄一个世家公子哪里见过她使出的那些招数,并且自古这女子先表明心意男子就少有能拒绝的。所以这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连上了。

    后来俞家明里暗里以名声要挟,这大伯母不得已才同意让她进门。”

    “陆家这么容易就受人的要挟?”顾蕴觉得这事太过简单了些。

    “谁知道呢,我也是听旁人说的。就算细节有些错漏,大致情况也应该差不离吧。”张玳评价道:“所以说啊,这士族吃亏就吃亏在太好面子上,死要面子活受罪。”

    ……

    “你这是去哪儿了?”看着离芷额角鼻尖十分明显的汗珠,顾蓁有些惊奇地问道。

    如今雁翎回到了她身边,并且商铺中的事务也不过分繁忙,所以便和离芷两人交替在她身旁侍候。

    并且雁翎这趟从西域回来,特意带回许多罕见的香料,顾蓁全部交给了离芷,让她细细研究。离芷在调香一途极有天分,顾蓁可不想浪费了她这满身的才华。

    离芷对着顾蓁笑了笑,然后走到她身边,拿出了四五个香囊放到案上。

    “看来离芷是又调出新的香了,过来跟小姐邀功呢。”雁翎一边打趣,一边退开几步好让离芷跪坐到顾蓁身旁。

    顾蓁放下手中的文书,拿起其中一只香囊。见上面十分贴心地绑着一张纸条,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文字。想来应该是对这种香的介绍。

    不过对她却没有什么用,因为离芷不会写中原的文字,这纸条上写的全是西域文。

    雁翎见状,伸手从顾蓁手中接过纸条。片刻后解释道:“小姐,这个香囊中的香有安神除劳的效用,是离芷特意为您调的。”

    离芷又将剩下的几个全部推向雁翎,示意她将上面的话说给顾蓁听。

    五个香囊中装的香都是凝神静心的效用,其中两个给顾蓁,一个给雁翎,另外两个则是让顾蓁送给淮南王妃和郡主萧秋的。

    “离芷真是贴心。”顾蓁听完雁翎的话,笑意盈盈地拿过一只挂在自己腰间。

    随后,又见离芷拿出一个小巧的琉璃瓶子,然后将一张纸条递给雁翎。

    “小姐,这瓶子里装的是迷香,有催发情欲的效用。”雁翎看了看那只不甚起眼只有她拇指一般大的瓶子:“离芷说,这里面的的香能用到十个人身上。”

    顾蓁接过瓶子,看了看那其中只有半瓶的红色香粉。

    上次她带着整个淮南王府撤离建康,能够那么顺利地转移京畿营的注意,离芷的香可是功不可没。

    顾蕴和萧秋无意中将几种香料混合到了一起却有了迷香的作用,顾蓁从中得到了启发,便让离芷调制出一种能催发人的情欲的香。

    那种香由十几种香料共同组成,分别制成两种香粉。两种香粉不放在一处使用的时候,便和普通的香粉无甚差别。但是一旦遇到一起,便能立即产生催发情欲的效用。

    若是有酒做引子,其效用便会加倍。

    她先是装作大闹玉骨阁,暗中将其中一种香粉洒到了那两个孪生姐妹的身上。以防万一,还让离芷在房间的角落也留下一些。

    出事的那天,则是芙蕖吩咐潜入玉骨阁的人将剩下的那种香粉洒到了前去会佳人的王珣身上。

    之后石随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男两女的活春宫……

    “和上次的一样?”顾蓁看向离芷。

    她原本想伸手比划,却见一旁雁翎递来纸笔。离芷低头写了几行字,再转交给雁翎……

    “一旦粘上便经久不散?”听罢雁翎的解释,顾蓁不可谓不惊讶:“那这岂不是和中毒无异?”

    离芷点头,又拿出另外一只琉璃瓶子。

    “解药?”顾蓁问道。

    离芷再次点头。

    “离芷,你可真是个宝贝。”虽然这样和毒粉无甚差别的香粉她大概不会用到,但是离芷这份创造力,着实让顾蓁惊喜。

    “小姐这话说的,难道就只有离芷是宝贝?”

    听到雁翎酸溜溜的话,顾蓁愣了愣。随即笑道:“雁翎自然也是宝贝,你们几个都是我的宝贝。”

    主仆三人正在说笑,院中负责通报的小侍女来到房内:“夫人,王妃差人过来了。”

    “让她进来。”顾蓁吩咐道。同时和她一同跪坐在榻上的雁翎和离芷也立即起身,侍立在顾蓁身后。

    “夫人,王妃请夫人前去,有事相商。”

    “好,你先去复命,说我这便过去。”

    “你们两个都跟着吧。”顾蓁对镜稍微整理了一下妆容,起身向外走去。

    “小姐知道王妃要小姐过去是要商议何事?”见顾蓁不慌不忙的样子,雁翎问道。

    “大概猜到一些。”从来到古梁郡,王妃便开始张罗萧秋的亲事。

    萧秋和顾蕴一般大,如今顾蕴已经成亲一年,萧秋却还没有着落,换做任何一个母亲都要着急。

    来到主院之后,情况果真不出顾蓁所料。

    “阿蓁,快来帮着看看。”淮南王妃拉着顾蓁坐下,案上整齐地摆放着两摞名帖。

    “王妃,阿秋呢?为何不把她一同叫来商议?”

    闻言,淮南王妃叹了口气:“一说要为她寻夫家,她就立刻跑了个没影儿。你说天底下哪有她那样的女儿家?

    女儿家应该学的东西样样提不起兴趣,整日想着玩耍不说,来到这里之后居然又吵着要跟着上战场。”

    对于萧秋要求上战场一事,顾蓁也从萧穆那里听说了。对此,淮南王倒是不像王妃这样焦虑。而是答应萧秋,让她先练功夫,若是功夫到家了自然就能跟着一同去杀敌。

    淮南王妃则是觉得,她这是心性未定。若是能尽早找个夫家,这心性便能定下来。

    顾蓁将案上的名帖都浏览一遍,然后看向淮南王妃:“母亲,这些人的家境是否差了些?”

    淮南王妃为萧秋选的,都是一些武将家中的郎君。并且这些武将都是淮南王麾下,其中职位最高才是从二品。

    “阿秋那样的性子,若是嫁进高门大户反倒不知是福是祸。”淮南王妃解释道:“我只盼着她能找个体贴的夫君,安稳地过完这一生就行。”

    身为淮南王府的君主,于萧秋而言最难求到的便是安稳吧。顾蓁并未言明,但也知道淮南王妃并非不明白。

    正是因为明白,才盼着唯一的女儿能一生安稳。

    “母亲为阿秋挑选的,自然都是极好的郎君。”顾蓁此话并非恭维。她接管淮南王的私印之后,对于封地内一众文臣武将都做了初步的了解。

    今日名帖中的这些人,皆是家世清白的青年才俊。

    “但是……”

    “阿蓁有话不妨直言。”

    “王妃,这毕竟是阿秋的亲事。”顾蓁道:“总要她自己相中了才最好。”

    淮南王妃怎能不知这个道理,但是只要一提到亲事,萧秋就完全没有耐性跟她说下去。

    “母亲,不如我去试试,看能否将阿秋劝过来?”

    “自然好。”淮南王妃喜上眉梢。在这淮南王府之中,萧秋最敬畏的淮南王,最佩服的却是她这位嫂嫂。

    若是能劝动她的人,顾蓁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个。

    “只是阿蓁有一个请求,还望母亲答应。”

    “你说。”

    “还望母亲认真听听阿秋的意见,真正了解她心中想要的到底是什么。”顾蓁顿了顿,接着道:“这世上的女子,也并非都需要靠着男儿才能过活。”

第四十五章 情谊,利益

    “母亲。”翌日,顾蓁当真将萧秋喊到了淮南王妃的院子里。

    淮南王妃见状自然大喜,连忙一手拉着顾蓁一手拉着萧秋进屋。并且同时吩咐侍女将昨日那些名帖都拿上来。

    “还是你嫂嫂又被本事,总算能请得动你这个小祖宗了。”淮南王妃接过名帖,拿起最上面的一张递给萧秋:“你先看看,若是不满意就跟母亲说,咱们再看别的人家。”

    萧秋见这阵势,本想转身就走。但看着顾蓁的眼神,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伸手接过名帖。

    两摞名帖一共二十多张,萧秋看到一半的时候就完全没有了耐心:“母亲,这些人我见都没见过,只看名字,我哪能分出来谁好谁坏?”

    “这上面不是也写明了家世吗?你先看看有那些合适些,母亲接下来就差人将那些人叫过来,然后你再亲自挑选。”淮南王妃自动忽略了萧秋脸上的不耐。

    “这也太过麻烦了。”萧秋将手中的名帖扔到桌上,身子后倾倚在了坐榻的靠背上。

    “让你更你嫂嫂学礼仪,你就是这么学的?”看见萧秋懒懒散散没规矩的姿态,淮南王妃伸手去拽她起来。

    萧秋无奈,极为不情愿地坐直身子。

    淮南王妃又递过去一张帖子,但是这下萧秋却是怎么也不愿意去接了。

    顾蓁笑着接过;“阿秋,这婚姻大事可是关乎到你一辈子的事情,怎能不麻烦?”

    “可是嫂嫂来到府中就一点儿也不麻烦呀……”察觉自己失言,萧秋连忙止住。

    随后立即看向顾蓁:“嫂嫂,我不是故意的。”

    顾蓁却不甚在意,打趣道:“我的亲事确实是十分简单,但是想我这样好的运气可是难求的很。这世上像你阿兄那样的好儿郎可不多,所以阿秋还是要细细挑选才对。”

    “嫂嫂莫非是跟着阿蕴学坏了,怎么面皮也变得这般厚?”见顾蓁并未生气,萧秋便跟着打趣道。

    “怎能这般没大没小?”淮南王妃微嗔,但也知道这是她们姑嫂关系亲近。

    “母亲,阿乘哥哥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为何你不去为他张罗,只盯着我一个人做什么?”

    “阿乘如今在军中历练,亲事自然要延后一些。”

    “那若是我也去军中的话,是不是也能延后?”

    “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淮南王妃正色道:“战场是男人的天下,哪有女子上去的道理?”

    “父亲已经答应我了,若是我将功夫练到家就能随他一起去。”

    “不行!”淮南王妃沉声道:“这事没得商量,就算王爷答应了也不行。”

    “不是在说阿秋的亲事吗,怎么跑到了战事上面?”见母女二人谁都寸步不让,顾蓁适时开口道。

    淮南王妃不语,萧秋却软下语气道:“母亲,阿秋也是淮南王府的子女,也想为王府出一份力。

    听说西域都有女子当政,为何我就不能随父兄一同上战场?”

    见淮南王妃不语,萧秋继续说道:“母亲,女儿知道母亲担心我,可是阿秋也不是立即就要上场征战。父亲已经答应找人教我练武,待功夫到家之后才会让我随他们一起。

    母亲,这世上的女子也不止一个归宿,嫂嫂不也在帮着父亲处理政事吗?阿秋不如嫂嫂聪明,但是也想有自己的用途。”

    淮南王妃看向萧秋,她怎么不知道,这个女儿何时有了这样的想法?何时开始心中不再只有玩乐,而是装进了志向和大义?

    “阿秋,可是母亲只想你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儿家。”淮南王妃终是放缓了语气:“你有父兄在前面遮风挡雨,为何非要亲自跑到风雨当中呢?”

    对于淮南王妃的话,顾蓁深有感触。她也是希望阿蕴能一生安稳无虞,无忧无虑。

    听到此处,她也不知道帮着萧秋劝淮南王妃到底是对是错了。

    “母亲,女儿愿意经历风雨,不想做一个无用之人。”

    淮南王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再反对也不说应允。

    “既然如此,那就各退一步。”顾蓁开口道:“阿秋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就算将来要做一位女将军,这亲事也不能耽误呀。”

    看了淮南王妃一眼,萧秋默默地将桌上的名帖拿起……

    建康,陆府。

    “小姐,云姨娘前来拜见。”

    顾蕴并未将目光从账簿上移开:“我现在没空见她。”

    这云柳也算识趣,自从在顾蕴这里碰了几次钉子之后,便不再主动过来。而顾蕴更是不会有空闲去找她的麻烦,所以两人也相安无事地过了数月。

    除了顾蓁不在,如今的生活倒是极合顾蕴的意。每日埋首于她喜欢的生意之中,偶尔有了闲暇便去寻张玳叙话,或是去张府看望舅母陆氏。

    陆邻如今对她应当是冷了心,已经数月不曾踏足她的房间了。

    “小姐,云姨娘回去了。”

    “还有什么事?”看着红豆欲言又止的样子,顾蕴问道。

    “云姨娘说,她有孕了。”

    “有孕?”顾蕴愣了愣,片刻之后重新将目光赚回账簿:“也好。”

    见顾蕴完全不在意的模样,红豆也将此事抛诸脑后,专心替顾蕴研磨、拿笔。小姐都不在意的事情,她自然不用在意。

    但是今日似乎不能安稳地将账簿处理完,云柳刚走不过半个时辰,另一位稀客也来到她院中。

    “你怎么回来了?可真是稀客,快坐。”顾蕴起身,迎着陆文燕坐下。

    在她嫁进陆府的两个月后,陆文燕也出嫁了。夫家是一个二流世家,但却是二流世家中的翘首。

    成婚后自然比不得在娘家时自由,所以两人也有小半年没有见过了。

    “在做什么?”陆文燕开口道。

    “还能做什么,整理今日送来的账簿啊。”顾蕴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母亲将我叫回来的,说是有事商议。”

    “红豆,近日府中发生了什么事吗?”

    “回小姐,不曾听说。”

    顾蕴转向陆文燕,只听对方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红豆没有听说也正常。”

    “哦,无事便好。”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陆文燕开口道:“阿蕴……”

    “什么?”

    看着顾蕴的脸,陆文燕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卡在了喉头:“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近来可好。”

    闻言,顾蕴面上涌上笑意:“我很好,阿燕呢,妹夫待你可好?”

    “很好……”陆文燕眼眸垂了垂:“阿蕴,你先忙,我就先回去了。”

    “红豆,送送阿燕。”

    起身之后,陆文燕又看了两眼顾蕴,但终是什么也没说,带着侍女走了出去。

    “小姐。”送走陆文燕之后,红豆回到屋内。

    “阿燕走了?”

    “是。”红豆答道,之后又言:“小姐,姑奶奶似乎是有什么要说。”

    “我知道。”陆家就算除了什么事,也不会将已经出嫁的女儿喊回来商议。

    既然好似陆夫人叫她回来的,顾蕴自然能猜到所谓何事。她方才就是想看看陆文燕到底会不会说出口,若是真的开口,那她们之间的情谊也算是到头了。

    幼时在一起玩耍总觉得什么都好,朋友之间的情谊永远都不会变。长大之后才明白,那是因为没有涉及到利益。没有利益和世俗关系的掺杂,所有人都是好人,任何感情都纯洁美好。

    一旦触及到自身或者家族的利益,任何看似坚不可破的情谊都有可能变得脆弱无比。

    还好,陆文燕还念着一些情谊或者说脸面,不好意思将请她出钱补平陆家的窟窿的话说出口。

    ……

    “阿燕,可说服她了?”见陆文燕回来,俞氏连忙上前迎接。

    陆文燕的眉头皱了皱,状似不经意地略过她,直接来到母亲陆夫人身旁。这个大嫂出身小门小户,一身的小家子气,她从前便十分看不上。

    如今母亲听了她的撺掇,居然将她这个出嫁的女儿喊回来开口向娘家的嫂嫂要钱。陆文燕对于俞氏,自然是从看不上直接变成了厌恶。

    这个小姑看不上她,俞氏一直都有自知之明,所以也不在意。又转过身子来到陆夫人身旁,看着陆文燕一脸笑意地将方才的话又问了一遍。

    “她没答应?”这次说话的是陆夫人。见陆文燕摇了摇头,她有些急切。

    “不是。”

    “那是什么?”

    “我没说。”

    “什么?没说?”俞氏的声音猛然尖锐。

    陆夫人和陆文燕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果真粗鄙。

    “阿燕呐,你怎么能没说呢?”俞氏伸手拉住陆文燕的手:“这府中除了张氏,她就数和你最亲近了。”

    “那嫂嫂怎么不去找堂嫂帮忙呢?”陆文燕冷笑:“我是当真拉不下这个脸面。”

    “母亲,若是无事女儿便先回去了。”陆文燕推开俞氏的手,看着陆夫人道。

    陆夫人却道:“如今有了夫家,娘家就留不住你了?”

    陆文燕本就一腔的怒火没出发,如今又听母亲这样阴阳怪气,这眼泪瞬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母亲为何要说这些刺人的话?我接到小厮的口信,以为是母亲想念女儿了,便立即备了礼物满心欢喜地赶回来。

    哪曾料想母亲叫女儿回来是想让我扮作乞儿去向昔日的好友乞讨,利用的还是幼时的情谊。

    母亲若是不稀罕我这个女儿了,明说也可送信也行,我从今往后不回来了就是。

    有一句话母亲说对了,女儿在夫家起码不会听到这么刺人的话。”

    陆夫人将话说出口之后便有些后悔,此时想要再开口,陆文燕已经转身离去。

    “母亲……”俞氏小心翼翼地唤道。

    “都是你出的好主意!”陆夫人长久以来的教养端庄让她即使发火也不会像俞氏方才那样大喊大叫。

    “母亲,我这不也是为了陆家吗?”俞氏眼珠子转了转:“母亲,儿媳还有一个主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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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妻谋后介绍:
顾蓁是顶级士族武陵顾氏长房嫡长女;
顾蕴是顶级士族武陵顾氏长房嫡次女;
雁翎是身有胡人血统的异瞳奴隶;
萧秋是军权极盛的淮南王府的小郡主;
离芷是从西域流浪到中原口从城邦公主沦为奴隶的哑女;
芙蕖是长于青楼、委身商贾,又从奴隶贩子手中被会馆买走对的舞姬;
阿难是出身顶级士族宇文氏的舞姬;
朱明莲是出身朱氏的世家贵女;
萧允是二世而衰的大齐王朝的长公主;
……
这是一个关于乱世中一群出身个性各不相同的女子发生的跌宕起伏的故事。
(男子群像同样出彩,但是甘当绿叶配红花。)贵妻谋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贵妻谋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贵妻谋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