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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逍遥章txt下载     逍遥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会开锁的小姑娘(二更)

    华三老爷带来了一幅画,这是他前阵子咬牙买下来的,是本朝秦珈秦大家的墨荷图。

    秦珈擅长山水,存世画作也以山水居多,华毓昆带来的这一幅墨荷图,实属罕见。

    张山长见是墨荷图,心里便有数了。华毓昆是不敢确定这幅画的真假,来请自己掌眼的。

    他立刻来了兴趣,秦珈性情疏犷,行事也十分随意,他见什么画什么,水平也是良莠不齐,只是后人只知道他擅画山水,冷不丁看到一幅墨荷图,就怀疑真假了。

    其实华静瑶是让她爹带着苗红来吵架的,可是她低估了自己的老爹,想要引起张山长的兴趣,也不一定非要吵架不可。

    这边厢华毓昆与张山长一边品评名画,一边喝茶,聊得如痴如醉。对于苗红这种爱画如命的年轻人而言,能够亲眼目睹、亲耳聆听这样一场名家赏析,简直比见皇帝更令他们兴奋。可是今天,苗红却兴奋不起来,就连华毓昆和张山长说的那些话,他也听不进去。

    这时,一名小厮走进去,对旁边站着的老仆耳语几句,老仆脸色微变,低着头,悄悄退了出去。

    苗红心下一凛,看了看背对着他的张山长,也悄悄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苗红看到站在庑廊下面的黄山。

    黄山是张山长的长随,平日里跟着张山长进进出出,凤阳书院的学生们全都认识他,但是黄山却不认识这些学生。

    苗红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问道:“请问茅厕在哪儿?”

    黄山知道跟着华三老爷过来的年轻人是书院的学生,神色间便随意起来,但是依然很有礼貌,他朝一个方向指了指,道:“就在那边,要不要我带你过去?”

    苗红更不好意思了,在书院里时,黄山就是张山长的影子,学生们远远看到黄山,就连走路的姿势都会规矩起来。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去就行了。”苗红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身向施礼道谢。

    是个冒失的年轻人啊。

    黄山整日在书院里出出进进,见惯这样的年轻人,他没有在意,重又站在廊下,随手将门口的两盆花摆到窗台上。

    等他再转过身来,早已不见了苗红的身影。

    跑得真快,是憋急了吧,跟着长辈出来见客,可真不容易。

    黄山的嘴角勾了勾,见怪不怪,依然没有在意。

    张家的院子有华家的两个大,院子里还僻出了一个小花园,从厅房出来,要穿过一个紫藤花架,绕过小花园,才能看到垂花门。

    苗红进门的时候就留意到了,张家的下人很少,他只看到两个老仆、一个小厮,还有一个就是黄山。

    那两个老仆中的一个,正在花园里侍弄花木,苗红从他身边跑过去的时候,因为心虚,便对老仆低声说道:“我去茅厕。”

    老仆拿着花铲,怔愣了一下,指指耳朵,又指指嘴巴,低下头继续干活。

    苗红也怔了怔,随即明白了,这个老仆又聋又哑。

    他飞快地从老仆身边跑过,一直跑到垂花门。

    外面一定是出事了,刚刚进门的小厮就是先前应门的,他把另一个老仆叫了出去,而自己这一路跑出去,却没有看到他们,他们是去了隔壁院子吗?

    苗红的心砰砰直跳,他知道华大小姐去抢人了,可是具体如何安排的,他并不知道。

    他只比老仆和小厮晚了一步,他跑到大门口时,那两人刚刚抬腿跨出门槛。

    “等等,山长有事,让你们快点过去!”苗红说道。

    老仆转过身来,诧异地看着他,问道:“山长有吩咐,为何让你来说?”

    苗红忙道:“黄山去茅厕了,山长很急,等不了他了。”

    这个谎言不容推敲,一推就破,可是苗红顾不上了,他只要拦住他们片刻就好。

    老仆伸着脖子向门外看了看,对小厮说道:“你再去听听动静,我回去看看。”

    说完,老仆便重又进门,向着院子里面大步走去。

    苗红连忙在后面跟上,他的心跳得更快了,只要老仆回去,他的谎言就会被识破,面对张山长的质问,恐怕就要按华大小姐说的,吵架,据理力争。

    见老仆走了,小厮便独自走到隔壁院子的门口,侧着耳朵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刚刚,他听到隔壁院子里有动静,这才进去禀告。老爷有客人,他只好告诉了刘伯。

    门上的锁头好好的,没有打开,可是刚刚,他的确听到院子里传来说话声了。

    小厮索性贴在门缝上,可是这一回他什么也没有听到。

    莫非是自己听错了?那说话的声音不是隔壁传出来的?

    不可能啊,怎么可能会听错?

    张家的宅子和旁边的人家还隔着一个院子,除了隔壁,不会有其他人家的声音传过来。

    小厮继续听,忽然,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捂住了他的嘴,接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看到了从他背后闪出来的一男一女。

    男的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则按在他的肩膀上,那人的手劲很大,小厮动弹不得。

    而那个女的,则从头上取下一根极细的簪子,插进锁眼。

    锁头啪的一声打开,女的推开门。

    小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看到从院子里走出来几个人,对是,几个人,其中一个还背着一只口袋,那口袋的形状,里面分明是个人!

    他没有听错,刚刚隔壁院子里的确是有动静,就是这几个人,他们进去带走了带走了带走了……

    更可怕的,这些人竟然不是翻墙而入,而是打开锁头走进去的。

    是了,这里来来往往都是人,撬锁远比翻墙头更不引人注目,何况这女的还不是撬锁,她是开锁!

    小厮想喊,可是他喊不出来,他的嘴巴被捂住,他挣扎了几下,抓住他肩膀的手上又加了几分力气,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怎么没有人呢,平时巷子里常有人的,就在刚才,陈老爷的轿子才从这里走过去。为何这会儿就没了?

第九十二章 顺天府办案(月票满百加更)

    “你们是什么人?”一声暴喝传来,吓了小厮一跳,下一刻他又欢喜起来,是刘伯,刘伯身后,是正跨出门槛的黄山,而那个跟在华三老爷身边的书生,正被黄山反剪着双手拖着出来。

    “救人的人。”小厮眼中的那个会开锁的小姑娘,正是华静瑶。

    随着她的声音,从院子里出来的其中一个人,忽然吹响了口哨,接着,巷口忽然涌进一群人,这群人向这边奔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走水啦走水啦,快救火啊!”

    刘伯吃了一惊,走水了?

    但是他马上反应过来,什么走水,哪有这么巧,这些人和这个小姑娘,还有从院子里出来的那几个人是一伙的!

    可是晚了,还没等这伙人跑到面前,巷子里的人家纷纷打开门探出头来:“谁家走水了?”

    山水巷的宅子一座连着一座,一家走水或许就能殃及整条巷子。

    “走水了,走水了!”

    喊声越来越大,出来的人也越来越多,待到这些人跑到面前时,那个小姑娘,从院子里出来的那几个人已经不见了。

    小狸松开手,小厮腿一软,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刘伯和黄山简直是眼睁睁看着那几个人离开的,这一切来得太快,也太突然了,他们竟然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待到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巷子里围满了人,而那些跑过来的人则一脸无辜,为首的人喊道:“不是说走水了吗?在哪儿,在哪儿?”

    一个闻声出来的家丁说道:“不是你们说走水了吗?我就听到是你喊的。”

    “我也是听到别人喊走水,这才跑过来救火的,是谁喊的,是谁?”那人振振有辞。

    黄山和刘伯已经顾不上这场闹剧是谁起头的了,他们扔开苗红,挤进人群,追赶刚刚的那几个人,可是这些嚷嚷着要救火的家伙,却如同一道道人墙,挡住了他们。

    “让开!”刘伯虽然年老,可是手上的力气很大,黄山也同样是练家子,可是他们毕竟只有两个人,又哪里能够把这么多人一一推开。

    “怎么回事?”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正是张若溪张山长。

    “老爷,老爷,出事了,他们抢走了……”陷在人群里的刘伯大声说道。

    没等刘伯说完,张山长就看到了隔壁院子敞开的大门,他登时明白了。

    华毓昆手里拿着他的那幅宝贝画,信步走了出来,黄山看到他,就大声喊道:“他们是一伙的,他们是一伙的!”

    “爹爹,你来了就好了,我好害怕!”看到父亲,华大小姐如同乳燕投林,飞奔着扑了上去。

    张山长怔住,怎么华毓昆的女儿也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女的把大门打开的,小的亲眼看到,她和那些人是一伙的。”小厮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华静瑶喊道。

    “瑶瑶,他说你和谁是一伙的?”华毓昆关切地问道。

    华静瑶扁扁小嘴,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我来找爹爹,就被这些人堵在巷子里,我好怕啊。”

    “他们真的是一伙的,还有他,他捂着小的嘴,把小的骨头都给捏碎了。还有那女的,她是小偷,小的亲眼看到她撬锁。”小厮指着小狸字字血声声泪,他的肩膀还在疼。

    小狸也给吓得不轻,他一脸委屈:“我没有,我没有。”

    “若溪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小女年幼,一向养在深闺,为何就成了贵府下人口中的小偷了?还有这个孩子,他是长公主府的,是小女的护卫,他是护着小女来找我的。”华三老爷越说越气,他的女儿天真无邪,还是个孩子,你们竟然污陷她撬锁,她怎么会撬锁呢。

    张山长的目光从父女二人的脸上扫过,他面无表情,忽然转身看向苗红,从牙缝里崩出几个字来:“原来是你。”

    “让开,让开,顺天府办案,让开!”

    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刚刚还闹哄哄的巷子里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几个人正朝着这边走过来,原本如同人墙一般堵在巷子里的那群人,看到这几个人,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

    “在下顺天府秦崴,听闻此处发生命案,特来看看,这位便是张山长张四老爷吧,如有打扰,还望见谅。”

    秦崴没穿官服,显然不是从顺天府来的,而跟在他身边的几个人,也不是顺天府的捕头衙役,而是几位衣著华丽的少年。

    其中一个少年冲着张山长施礼道:“四叔父好。”

    张山长认出来了,这个少年是自家的侄儿,排行第十二的张弘。

    “尸体在哪儿?”说话的少年一袭锦衣,头上饰着缨络,星眸朗目,一脸的兴奋,就好像他来的地方不是杀人现场,而是京城里新开的戏园子。

    华静瑶猜测这个应该就是巩六少爷,去年秋狩时大出风头的那位,巩惠妃是绝色,她这个侄儿也有张漂亮脸蛋,就连这明晃晃的二货气质,也和巩惠妃如出一辙。

    “什么尸体,什么命案,这里何来命案,秦大人,你若是来张某府上坐客,张某欢迎之至,可若是来办案,那一定是走错地方了。”张山长冷冷地说道。

    秦崴一笑,看了一眼躲在华毓昆身边如同无辜羔羊一般的华大小姐,对张山长说道:“不瞒张山长,在下是接到报案,说是贵府出了命案,这才过来看看的,无论有没有命案,既然顺有人报案,按律都是要过府看看的,请张山长莫要介意。”

    秦崴身为朝廷命官,又在顺天府,他说的这番话不但合情合理,也合乎律法。

    张山长无法反驳,他沉声道:“张某府上并无命案,劳烦秦大人白跑一趟,辛苦了。“

    “哦,原来如此,那在下还要依律询问一二。请问张山长,府上有几人居住,除了张山长之外,还有何人,现在是否都在这里?”秦崴问道。

    “只有张某和四名下人,除了有个老仆在里面,其余人等皆在此处。”张山长答道。

第九十三章 一笔写不出两个张

    张山长话音刚落,巩六少爷便一马当先,冲进了院子。

    张山长大怒,可是刘伯和黄山此时都被十几人围在巷子里,进不得,退也不得。

    只有那个小厮捂着被小狸几乎捏碎的肩膀泣不成声。

    连个能伸手阻拦的人都没有,张山长虽然不动如山,屹立门口,可是巩六少爷是练家子,小腰一拧,如同穿花蝴蝶一般,眨眼之前就从张山长身边钻了进去。

    华静瑶对这位头回见面的巩六少爷甚喜之,原来今天递上来的镶金嵌玉的象牙筷子不仅是秦崴,还有巩六。

    “爹爹,我怕。”华静瑶仰起小脸,可怜巴巴地冲着她爹猛眨眼睛。

    这娇糯糯的声音让秦崴背脊发寒,华大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华毓昆在女儿鼓励的目光中终于想起他要做什么了,他冲着张山长拱拱手,道:“小女受了惊吓,晚辈要告辞了,改日再来拜会先生。”

    说完,也不等张山长开口,带着女儿就走,走过秦崴身边时,华静瑶压低声音对秦崴说道:“能否请张十二少送送我们。”

    秦崴与华大小姐打过两回交道了,此情此景,再听到华静瑶找他借人,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要让他做那声东击西的撞墙棍,撞的就是张若溪这堵厚重大石墙。

    “承瑛,劳烦你送送华三老爷和华姑娘。”

    张十二少爷一怔,他的注意力都在他四叔父张山长身上,压根没有听到华静瑶对秦崴说的话,猛然听到秦崴让他送华家父女,张十二少爷立刻明白过来,不由对秦崴心存感激。

    他和张山长是隔着房头的叔侄,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他还没有正式出仕,秦崴是让他避闲啊。

    今天这事,他就不该过来。

    避避也好。

    张山长早就明白了,今天这事和华毓昆脱不了干系,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华毓昆的闺女来了,隔壁院子就出事了,接着顺天府的人也来了。

    “华毓昆,你不能走!”张山长沉声喝道。

    可惜华毓昆就像是没长着耳朵一样,脚下不停,小狸和苗红在前面开路,他带着女儿走得飞快,倒是张十二少爷闻言转身,冲着张山长深施一礼,转身告辞。

    一行人走出山水巷,山水巷外早已围满了人,有相熟的看到出来的是华三老爷,又有人认出了张十二少,纷纷问道:“两位,里面是哪家出事了?”

    华三老爷拱拱手:“不可说,不可说。”

    瑶瑶没有告诉他,这事能不能说。

    山水巷前面就是折芦巷,刚刚走到巷子口,尤顺才就跑了过来,道:“人没事。“

    华静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苗红,问道:“你是和我们一起去,还是留下来陪她。”

    折芦巷里很安静,巷子里的人都去山水巷看热闹了。

    苗红拔着脖子往空空的巷子看了看,目光里有深深的不舍,可他还是摇摇头,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华静瑶心里对苗红的好感又上升了一截,有理智,遇事拎得清,是个可教之材。

    她冲着一脸莫名的张十二少甜甜一笑,道:“十二少爷,其实真正的命案现场不是在这里,而是在掩月山房。”

    “什么?掩月山房?”张十二少吃了一惊,他看看站在一旁的华毓昆,又看看华静瑶,忽然想起刚刚宴席上听秦崴说起的那桩杀妻案子。

    他还真是糊涂了,竟然真当华大小姐是个需要他来护送的娇娇女。

    短暂的惊异之后,张十二少便冷静下来,他问道:“华大小姐想让张某做什么?”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番令人舒适。

    华静瑶脸上的笑容更甜:“请十二少爷带我们去掩月山房寻找线索。”

    “那是我家的别院,我为何要带你们过去?”虽然是质问,但是张十二少的语气却很温和,如同三月的微风,和煦而温暖。

    “正是因为那是你家的别院,十二少爷才更想找到线索吧,我猜如果现在我说我不去了,一转头,十二少爷就会飞奔过去,把掩月山房挖地三尺,十二少爷,我说得可对?”华静瑶笑着说道。

    张十二少哈哈大笑,大袖一挥,越过华家父女,一马当先向前走去。

    “华三老爷,华大小姐,请等一等!”

    身后传来呼唤声,几人停下脚步,只见有七八个人追了上来,华静瑶看着眼熟,这些人应该是刚刚秦家借来的十五名护卫当中的。

    尤顺才迎了上去,问道:“几位哥哥,可是秦大人有吩咐?”

    为首的护卫说道:“正是,小人名叫蒋厚德,秦大人让小的们跟着华三老爷和华大小姐一起去,随时听侯调遣。”

    原来是秦崴不放心,又给加了几个帮手,而且这几个都是秦家人,相当于是秦崴的手下,有他们同去,意义就不一样了。

    “那好,就辛苦几位了。”华静瑶毫不客气,她是替顺天府办案,是帮秦崴的忙,积累的是秦崴的官声,和她有个毛线关系啊,她当然不会客气。

    华静瑶转身就走,那个叫蒋厚德的护卫头儿却皱起眉头,没有要走的意思。

    “蒋头儿,怎么了?”尤顺才问道。

    蒋厚德看着前面几个人的背影,呶呶下巴,问道:“跟在华大小姐身边的那个漂亮小哥儿姓甚名谁?”

    “你问的是张十二少还是那位书生?”同在甘石桥,长公主府和秦家交情不浅,尤顺才和蒋厚德算不上很熟,可也在酒桌上遇到过两回,也算是认识,现在一起做事,很快就熟络起来。

    “不是,我是说跟在华大小姐身边的那个。”蒋厚德说道。

    “哦,你说的是小狸啊,他叫华小狸,是姑娘的护卫,平素里都在公主府,这阵子也没来过别院,所以你没见过。”尤顺才笑着说道。

    蒋厚德眉头皱得更紧,嘟哝道:“姓华?华家的世仆?怎么可能呢,这也太像了吧。”

    下人能跟着主人的姓氏,是荣耀,也同样说明这人要么是孤儿,要么就卖断生契的,早已无祖无宗,大多都是世仆。

第九十四章 不是秘密的秘密

    尤顺才见蒋厚德还不走,以为他是在磨蹭,便道:“蒋头儿,快点吧,这个差事办完了,兄弟做东,咱们好好喝个痛快,我叔父那里还有几坛子长公主赐的玉壶白呢。”

    听到玉壶白,蒋厚德的眼睛亮了起来,笑道:“好,你可说话算数啊,一定要是玉壶白,不许拿别的来搪塞我。”

    “好嘞,快走吧,大小姐等着呢。”尤顺才笑着说道。

    蒋厚德哈哈一笑,把刚才的那点疑惑抛到了九霄云外。

    掩月山房的门子见来的是张十二少,二话不说,就把这一大群人迎了进去。

    进了大门,张十二少看向华静瑶,问道:“华大小姐,从哪儿开始挖?”

    华静瑶差点笑出来,她曾经听人说起过凤阳先生张谨的轶事,据说那张谨生性豁达,但是行事却颇为乖张,可为人却又极为精明。

    不愧是姓张的,眼前这位张十二少,这行事,这口吻,也是这般……清丽脱俗。

    “十二少爷,我看还是把山房里的仆从全都叫过来,先从他们开始询问,如果有人在此处杀人藏尸,想要不惊动他们,那可太难了。”

    张十二少立刻吩咐下去,片刻之后,山房上上下下二十多名仆从全都到齐了。

    华静瑶把这二十多人分成两组分头询问,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问出了几件事。

    一件是有个婆子说,两个月前,四老爷张若溪,也就是张山长曾经来过,当时来的是两顶轿子,由刘伯和黄山跟着,进门没换软轿,轿子从外面抬着进来,直奔雅轩。

    掩月山房虽然属于公中财产,张家所有人都能来,可是也正是因为人人都能来,这里反倒没什么人过来了。张家是人口众多,要想来此小住,就要一家家问过去,确定其他房头这阵子都不会来,这才能确定行程。一来二去,大家都嫌麻烦,也就都不来了。

    偶尔有人在此设宴,也是当天来当天走,不会在此过夜。

    这样一来,常常在这里小住的,也就只有张四老爷张若溪。

    因为凤阳书院离此处很近,张山长每个月里都有几天是歇在雅轩的。

    最近十年,雅轩也只住过张山长和张七姑娘。

    那日,黄山说老爷感染风寒,怕过了病气,不让人过去服侍,还把雅轩的人全都打发去了其他地方。

    这婆子原本就是雅轩的,她和其他人临时去了风轩,风轩空置多年,管事索性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们把风轩清扫一新。

    华静瑶问那婆子:“张七姑娘也常常来吗?每次四老爷过来的时候,她全都跟来?”

    婆子摇摇头,下意识地看向管事,管事皱眉,道:“问你什么就说什么。”

    那婆子就更加惶恐了,嘴唇翕翕,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见她这样,张十二少喝道:“实话实说,人命关天的大事,哪还有那么多的避讳,有什么事,还有我呢。”

    管事忙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说完,朝那婆子使个眼色,示意她说下去。

    婆子松了口气,她认识十二少爷,这位可是老太爷最宠爱的孙子。

    “不瞒这位姑娘,我们七姑娘……”婆子顿了顿,似是想找个合适的词,“……身子不好,平时都在山水巷里住着,老奴在山房里当差也有十来年了,也只见过七姑娘一回,那次七姑娘身边有位蔡娘子,听说蔡娘子一直侍候七姑娘,七姑娘离不了她。这回是七姑娘第二次来,不过咱们也只是看到轿子,没有见到人,也没见到那位蔡娘子。”

    华静瑶问道:“四老爷和七姑娘在这里住了几天?”

    “七姑娘住了两天就回去了,倒是四老爷,在这儿住了一个多月呢,这些年来,就数这次住的时间最长。”婆子说道。

    华静瑶让婆子和管事一起退下去,她看向张十二少,问道:“贵府的七姑娘,不知十二少爷可熟悉?”

    张十二少笑道:“既然查到这里来了,那我也就不瞒着了。其实这件事在我们家不是秘密,长辈们也没有下过封口令,只是大家自己不想说而已。”

    这不但是把自己摘出来,也同样把张老太爷也摘出来了。

    华静瑶微笑,听他继续说下去。

    “外面的人都只是听说我那位七姐姐自幼体弱多病,因此就连亲事也耽误了。其实我七姐虽然有病,但并不体弱。她是……”张十二少指指自己的脑袋,说道,“七姐长我四岁,我四岁时见到七姐,那时我感觉她和我差不多大,后来,我十四岁,七姐十八岁,除了个子长高了以外,我感觉她和当年没什么两样。这些年,我们全都长大了,只有七姐,还和小时候一样,她是个孩子。”

    一旁的苗红眼圈儿红了,他不住点头,秀秀就是一个孩子,长不大的孩子。

    “不过,华大小姐,你不要误会,我七姐不傻,她写得一笔好字,我祖父过寿时,她还亲笔画了一幅蟠桃图送来贺寿,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傻呢。”张十二少说道。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张老太爷才没有下令封口,张家即使有人暗地里说张七姑娘是傻子,可是也不敢公开说出来,一来是会让张老太爷生气,二来张若溪德高望重,他们也不想影响到亲戚之间的关系,三来,他们家里也有女儿,若是把张七姑娘是傻子的话传扬出去,自家儿女也会受到影响。

    因此,张七姑娘的事,在没有下令封口的情况下,就被张家诸人自觉地隐瞒下来。

    偶尔有人问起张家的这位七姑娘,女眷们便会用帕子拭着眼角说一句:那孩子也是个命苦的,亲娘去的早,她又是娘胎里的病根儿,总也治不好,大夫也没有办法了。

    这么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便这样被隐藏起来了。

    除了张家的人,京城里几乎没人见过这位张七姑娘,偶尔有看到的,也是远远望过去。

    华静瑶点点头,她又问道:“蔡娘子呢,十二少爷可见过这个人?”

    张十二少道:“没见过,我以前甚至没有听说过她。”

第九十五章 一条密道

    蔡娘子只是一个下人,张十二少不知道有这个人也很正常,可是奇怪的是,就连曾经见过她的人,也不知她长得是美是丑,是老是少。

    “七姑娘的确在这里住过,当时身边也的确有位蔡娘子。蔡娘子虽说是个下人,可是架子很大,当年她陪着七姑娘住在雅轩时,从来没有出过屋子。吃饭的时候,让丫鬟把饭菜放在堂屋里,一个时辰后,丫鬟再去堂屋把碗筷收走。晨晚也是这样,丫鬟把热水毛巾送到堂屋,蔡娘子隔着帘子发号施令,比七姑娘还像主子。”另一个婆子说道。

    “那她来的时候和走的时候,也没人见过她?”华静瑶奇道。

    “见是见过,可她戴着幂篱,搞得像是哪家的太太小姐一样,还怕让咱们看了去,哼!”显然,雅轩的下人们背后没少议论这位蔡娘子。

    掩月山房有前后两个门,后门紧临山坡,门口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安全起见,张家在路边安了护栏,加之这条小路太过狭窄,过不了马车,张家人早年也曾有过把这道门堵了,只留一个正门的打算,特意请人过来看过风水,才知道这后门动不得,因此也只好作罢,只是这后门便常年累月关闭着,就连送米粮的小贩也不走这边。

    苗红去后门看了看,得知后门虽然常年关着,可是也有门子,门子是个老苍头,除了守后门,他还负责后院的洒扫。

    两个月前的一天,张山长冒着大雨从外面回来,次日,黄山就送七姑娘回了山水巷,而张山长病着,便一直住在这里,住了好长一阵子。

    “那天下着大雨,小老儿在门房里避雨,忽然看到刚领的两把新扫帚没有收进来,便撑着伞出来,去拿扫帚,没想到刚刚走出门房,就听到有人在叫门。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若不是小老儿恰好从门房里出来,怕是就听不到叫门声了。小老儿更没想到,叫门的竟然是四老爷,当时小老儿还奇怪呢,这么大的雨,四老爷还从后门过来,万一打滑,滑下山坡那可就太危险了。”

    苗红问道:“在下雨之前,你也一直在门房里吗?”

    老苍头笑道:“公子说得哪里话,后门平日里是不用的,小老儿若是一直在门房里,那就是偷懒了,不瞒您说,除了刮风下雨,小老儿也就是晚上的时候,才回门房里歇着。”

    “也就是说,那日在下雨之前,你没在后门,也没在门房里,如果有人从后门出去,你岂不是也不知道?”苗红目光炯炯,打量着老苍头,见老苍头果然目光闪烁,他便又问道,“那天门闩是不是打开了?”

    老苍头缩缩脖子,恰好华静瑶和张十二少走过来,闻言,张十二少说道:“现在要查的是人命案子,你实话实说,有我在,不会追求你的。”

    老苍头松了口气,连忙谢过张十二少,这才说道:“这位公子说得没错,就像是亲眼看到似的。那日小老儿去前院领新扫帚,回来以后就看到后门的门闩从里面打开了,那还留着一条门缝,小老儿当时并未多想,虽说平日里大家都走前面的门,可也没有死规定说后门就不让走了,只是后门这里太危险,能走前门谁也不走后门而已。因此后来四老爷来叫门,小老儿就以为,先前从后门出去的,应该就是四老爷。”

    华静瑶看向苗红,却发现苗红也正朝她看过来,他们这时都已经想到了,从后门出去的那个人不是张山长,而是秀秀。

    张十二少挥挥手,让老苍头退下,他问道:“华大小姐,该问的也都问过了,你看现在是在山房里挖呢,还是到后坡上挖?”

    华静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还是头回遇到张十二少这样的,恨不得立刻就从自家院子里挖出具尸体出来。

    “你很想挖你家院子?”华静瑶问道。

    张十二少一本正经:“像我家这种上百年的老园子,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秘密的,若这园子是华大小姐的,你也同样会好奇的吧。”

    华静瑶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我不好奇,我真不好奇。”

    “我很好奇。”张十二少轻声说道。

    “不过”,华静瑶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她说道,“十二少爷说得没错,这种老宅子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秘密,据你所知,掩月山房有没有秘道密室之类的?”

    张十二少袍袖飞舞,衣袂飘飘,大步留星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去雅轩里找找。”

    蒋厚德和他的几名手下,在雅轩里这里敲敲那里看看,找了大约半个时辰,一无所获。最后还是张十二少亲自出马,不但找到一间密室,还在那间密室里找到了一条暗道。

    华静瑶对这位自曝家族隐秘的十二少爷佩服得五体投地,问道:“十二少爷是如何找到的?”

    张十二少把手里的折扇摇得呼呼作响,一脸得意:“我们张家先祖精通奇门遁甲,十二不才,也学了些皮毛。”

    众人沿着暗道一直向前走,待到他们从暗道里钻出来时,却发现这里竟然是凤阳书院!

    “这暗道该不会是张山长找人挖的吧?”华静瑶忍不住说道。

    “不会的”,张十二少摇摇头,道,“这应该是当年建山房或者建凤阳书院时就有的,无论是山房还是凤阳书院,都是张家公中的,不是四叔父个人私有,即使想挖暗道,也不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早就被人发现了。不过他应该很早时就知道有这暗道存在,所以他每次来山房,都是住在雅轩里。我现在就是不知道是只有雅轩里有暗道,还是掩月山房所有的院子里都有暗道。唉,少不得还要多来几次,把每个院子全都探一探。”

    华静瑶从张十二少的最后一句话里听到了满满的兴奋,这位是把自家山房当成能探险的好玩去处了吧,这张家人……果真是龙生九子,张山长和张十二少爷是同一个祖宗,怎么除了都姓张以外,就没有半分相似的?

第九十六章 挖出来了

    “这里以前是书楼,听说前几年屋漏淋雨,雨水淋坏了一部分藏书,后来就在前面又建了一座新书楼,旧书楼重新修缮后便没有再做书楼,改为存放书院里暂时不用的旧物。”

    苗红来过这里三次,三次都是和几个同学一起,把教室里替换下来的旧书桌搬进来,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这座散发着陈旧霉味的旧书楼里,竟然藏有一条暗道,而且这条暗道竟然直通掩月山房的雅轩。

    “蒋头儿,劳烦你带着人在这附近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尸骨什么的。”

    话虽出口,可华静瑶也没有把握,既然张山长是带着尸体从这里出来的,那么他不会走远,旧书楼虽然位于书院里偏僻的地方,可这里毕竟是书院,说不定就会被人看到,因此,她认为张山长若想埋尸,也只能选择旧书楼后面的那片林子。

    可是事隔两个月,从春末到夏中,正是花花草草长得旺盛的季节,埋尸的地方恐怕已是芳草萋萋,看不出新土旧土了。

    虽说是要挖地三尺,可也不能把整片林子全都挖开吧。

    华静瑶勾勾手指,小狸跑了过来:“走,跟姐姐去林子里看看。”

    说完,华静瑶就一马当先向前走去,可是走了几步,却发现小狸没有跟上来,她道:“你这孩子,快走啊。”

    小狸迟疑了一下,可还是跟了过来,华静瑶皱皱眉头,这孩子怎么了?好像不情不愿,若是平时,他不是早就蹦蹦跳跳地跑到前面去了?

    是不是昭阳长公主要把他净身的事,被他知道了?

    或者是在折芦巷时,她担心他会在苗红面前露馅儿,把他支到屋里去,这傻孩子不高兴了吧?

    昭阳长公主说这事时,丫鬟们都是远远跟在后面,不可能被人听到,所以应该是第二个原因。

    瞧瞧,还学会小心眼了,要好好教育教育了。

    走到林子里,果然和华静瑶猜测的一样,满地芳香,压根儿看不出哪片土上有新挖的痕迹。

    再说,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这两个月里下过几场雨,即使有痕迹留下来,恐怕也已经冲刷得干干净净了。

    蒋厚德和他的手下们,可不管这么多,抡起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铁锹,就开始挖地三尺了。

    “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挖地的?”

    一个四十多岁的老书生跑了过来,远远地便大声质问。

    “这位是刘夫子,他是书院的先生,张山长生病时,他和另外一位先生,都曾去掩月山房探望。”苗红说道。

    张十二少却已经迎了上去,抱拳道:“刘夫子,一向可好,今儿个我们几个在秦家别院里喝酒,原本还想让人过来请你过去,秦大人说你肯定不屑与我等小儿为伍,这才没来请你,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

    刘夫子也认出了张十二少,他脸上的怒容收敛了,还礼道:“原来是十二郎啊,秦大人说得对,我肯定不会过去的,今天除了你,是不是还有巩家的那个泼猴儿,哼,我避都避不及,决不会去的。”

    张十二少笑道:“你看,还真让我秦大人说对了,你老人家这脾气,对了,今天酒桌上,巩六骂你来着,走,到那边去,我和你好好说说。”

    说着,张十二少勾肩搭背,揽着足能当他父亲的刘夫子便往树林外面走,刘夫子走出几步,忽然反应过来,问道:“这些人是你带来的,你带他们来挖什么?山长知道吗?”

    “唉,你老了,越来越唠叨了,咱们去那边谈谈养生之道,管这些做甚。”张十二少说道。

    “你说什么,我如何就老了,我……”

    声音渐渐远去,一老一少走出了林子。

    华静瑶笑道:“挖,继续挖。”

    她一抬头,却看到小狸站在一棵树下,低着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华静瑶叹了口气,这孩子还真够犟的。

    她走过去,踮起脚尖拍拍小狸的肩膀,柔声说道:“乖,回去姐姐给你买糖吃,你现在过去给他们帮忙好不好,闻闻有没有尸体的味道。”

    这时,前面传来尤顺才的声音:“姑娘,你来看看。”

    “来了。”华静瑶答应着,快步向那边走去。

    小狸抬起头来,目光里是与他完全不符的沉静,他望着华静瑶的背影,轻声说道:“好。”

    就连华静瑶自己也没有想到,在她看来万里无一的可能竟然真的出现了。

    尤顺才之所以叫了华静瑶过去,是因为有块地方的土地明显比别处低陷。

    尤顺才道:“张山长一个读书人,想来也没有干过力气活儿,真若是要埋尸,应该不会埋得太深,苗公子也说了,那天刚好下过大雨,除非他在尸体上面压了石板,否则让雨水一冲,即使没有露出来,也会陷下去。”

    华静瑶没有犹豫,反正也是撞运气,挖哪儿都是挖,别等着了,开挖吧。

    她顺手拿过一把铁锹,也想跟着一起挖,横次里伸过一只手,把铁锹劈手抢了过去。

    原来是小狸。

    华静瑶说道:“你来得正好,一起挖吧。”

    也就挖了几铲子,小狸就停了下来,他蹲下身去,用手捧起一把泥土放在鼻下闻了闻,接着,他指着脚下说道:“臭,尸臭!”

    果然如尤顺才所说,尸体埋得并不深,张山长一介书生,没有干过体力活,不但坑挖得不深,就连上面的泥土也没有夯实,也多亏这片林子枝叶繁茂,挡了一部分雨水,没让大雨直接打到土地上,否则下面的尸体恐怕早就露出来了。

    那是一具女尸,已经腐烂了。

    可是仍能看出来身上的衣裳是女子的裙裳。

    蒋厚德和几个手下还是头回经历这种场面,几个人大吐特吐。

    华静瑶没有办法,只好让尤顺才去报案,

    一果然如尤顺才所说,尸体埋得并不深,张山长一介书生,没有干过体力活,不但坑挖得不深,就连上面的泥土也没有夯实,也多亏这片林子枝叶繁茂,挡了一部分雨水,没让大雨直接打到土地上,否则下面的尸体恐怕早就露出来了。

第九十七章 气到心口疼

    二皇子府,赵谦终于可以不用搀扶也能到处走了,毕竟不是伤及四肢,他早在一个月前就能下地了,只是痛得不成,不得不又在床上躺了些日子。

    但是不能累着,稍有疲累就会气短咳嗽,继而胸闷疼痛。

    今天,他起了个大早,换上练功服。大周皇室一直子嗣不旺,好不容易生下的皇子也难以养活,自孝宗之后才稍有改善,因此,后代帝王们越来越重视皇子们的体质。

    从八岁开始,每一位皇子便开始学习武功,强身健体。

    皇子们练武重在练,而不在武,因此,除了强身健体,也没有别的了。

    内侍们服侍赵谦穿上练功服,赵谦的脸就拉长了。

    练功服竟然穿着紧了!

    他也不过是在床上躺了两三个月,竟然胖了两圈儿!

    “奴婢该死,奴婢这就给二殿下换一身。”内侍忙道。

    接连换了三身,好不容易找到一身合适的换上,赵谦的脸色已经乌云密布,他暗暗咬牙,一定要把这胖出来的两圈肉练回去。

    赵谦是昨晚睡不着时临时决定早上来练武的,因此,小内侍趁着他换衣裳的功夫去给府里的教武功的李教习送信,让李教习准备好,二殿下要过来练功了。

    终于穿戴妥当,赵谦刚刚跨出门槛,小内侍就急匆匆跑了回来:“二殿下,二殿下,李教习让奴婢转告殿下,昨天长史大人接到宫里的旨意,让从今儿个开始,撤去府里教习,李教习是金吾卫选送过来的,今天上午他就要回金吾卫听候安排,这会儿正等着给二殿下嗑头告辞呢。”

    “什么?”赵谦的心沉了下去,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宫里何时传来的旨意?为何我不知道?把长史请过来。”

    片刻之后,赵谦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按规矩,太医院每隔五日便要把他的脉案送进宫里,昨天江老太医给他复诊之后,便把脉案呈了上去。皇帝看后,便打发太监过来传了口谕,撤去二皇子府的武功教习,从今以后,二皇子不用练武了,把精力放在书本上。

    赵谦紧握双拳,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他知道昨天的脉案上写的是什么,不仅是昨天,最近一个月来,那脉案都是大同小异,他那断掉的肋骨已经长好了,但是这胀气胸闷咳嗽的毛病,却是留下了。

    死不了,也难好,要好生养着。

    父皇是把他当成病秧子了!

    赵谦再也忍不住,一拳砸到桌子上!

    内侍一声惊呼,赵谦已经痛苦地捂住了胸口。

    “殿下,殿下啊,江老太医叮嘱过,您不能生气,也不能发火,哎哟,叫太医,快去叫太医!”

    一阵兵荒马乱,赵谦躺在大炕上,脸色苍白如纸。

    “殿下,喜闻在外面,说是有要事。”内侍说道。

    “让他进来。”赵谦说道。

    喜闻是他的亲随,以前出门时都会带在身边,这阵子他不能出门,外面的消息也全靠喜闻告诉他。

    “殿下,昨天华大小姐去了凤阳书院,天色擦黑的时候,顺天府的秦崴便带走了凤阳书院的张山长。”

    “张山长?张家的那个张若溪?”赵谦坐起身来,内侍连忙拿了迎枕垫在他的身后。

    “回二殿下的话,正是张家的张若溪。小的特意去了凤阳书院,顺天府的衙役在书院外面,不让师生出入。小的找人打听了消息,听说昨天下午,华大小姐带着人在凤阳书院的小树林里挖出来一具尸体。”喜闻说道。

    赵谦的眼角抽了抽,又是华静瑶,又是她。

    华五姑娘的死是她给挑出事来的,陈举人杀妻那案子,据说也是她从中出力,只要一想起陈举人的那个案子,赵谦的胸口就更疼了。

    大皇子赵谆凭借那个案子大出风头,据说现在街头巷尾都在说什么大皇子公正严明,杨嫔从宫里递出话来,太后隔三差五就要召大皇子进宫讲故事。

    大皇子虽然排行占了优势,可他毕竟不是嫡出,以前虽然也进宫,可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与太后如此亲厚,若说这当中没有昭阳长公主的作用,赵谦打死也不相信。

    明明这一切应该是他的,是他的!

    而现在,凤阳书院的案子又和华静瑶有关系,虽然大皇子没有露面,可是秦崴在啊,秦崴就是大皇子的影子,顺天府多破一个案子,就是大皇子身上又加了一道荣光。

    让他如何能不生气?

    他咬牙切齿,在心里默念“不生气,不能生气”。

    “仔细说说,这个案子和华大小姐有何关系,她不在长公主府里,跑到凤阳书院做什么?”赵谦强压怒气,他倒要听听,华静瑶这个恶毒的丫头,究竟想干什么?

    “小的也只知道这么多了,凤阳书院被顺天府围着,小的进不去。”喜闻一脸为难。

    “无论用什么办法,也要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打听清楚,快去!”赵谦喝道,最后一句话多用了几分力气,他的胸口又是一阵疼痛,痛得他恨不能把华静瑶掐死,就像她在河里掐他那样。

    长公主府外有长史,内有尤嬷嬷,昭阳长公主几乎每天都是睡到自然醒。

    今天她起床后,懒洋洋地坐在妆台前,问道:“姑娘起来了吗?”

    雪梨低声说道:“姑娘一早就出门了,这会儿没在府里。”

    昭阳长公主柳眉微蹙,问道:“她昨晚回来得那么晚,今天又一早出去,去哪里了?折芦巷吗?”

    昨天华静瑶回来时,已是掌灯时分,华静瑶打发人到锦园里说了一声,说她累了,就不过来了,昭阳长公主知道她是从甘石桥回来,便猜到她又去折芦巷了,也就没有把她叫过来斥责。

    却没想到,她竟然一大早又跑出去了,以前虽然也是隔三差五就去看她爹,可也没有这么勤的,莫非是她爹那里出事了?

    想到这里,昭阳长公主眉头蹙得更紧。

    “那倒不是,姑娘没去折芦巷,听说是去顺天府。昨儿个姑娘又帮着顺天府破了一个案子呢。”

    雪梨笑着说道,她也是今天早上才听小艾说的。

第九十八章 顺天府里的客人

    华静瑶一大早就去了顺天府,昨天的案子还要收尾。

    “姑娘,以后您出门还是把我们全都带上吧。”史甲想想都觉后怕,尤顺才连秦家别院的人全都借来了,不用亲眼看到也能猜到事情的紧急,可是史家四兄弟里却只有史丁一人跟在姑娘身边,好在没出大事,否则,他们死上十回也不够。

    天气晴朗,华静瑶的心情也如这碧蓝天空一样明亮透澈。

    “好啊,以后本姑娘出门,你们全都跟着,唉,说得就像姑娘我总是遇到事一样。”

    史甲默默腹诽,您就是总遇到事啊。

    “昨天的案子,今天不会开审吧,姑娘何必一早就去衙门?”史乙问道。

    “杀人凶手若不是张若溪,我也不用急着过去,可是这个不是普通人,他是张若溪啊,你们以为如他这样的人,顺天府能扣留他多长时间?他一日没有认罪画押,顺天府就不能扣住他不放,昨天让他在顺天府睡一觉,已经是极限了,所以我必须早点过去,否则,他就要被放出来了。”

    这一世,甲乙丙丁还稚嫩着,若是前世,他们一定不会问这种问题。

    不过,前世在广西时,他们也没有遇到过像张若溪这种身份的杀人凶手。

    “唉,以张若溪这样的人,有家世,有学问,有功名,还有一尘不染的好名声,即使犯罪也应该是谋权篡位,欺君罔上,满门抄斩诛连九族,史书留名的啊,他就应该是被皇帝赐一杯毒酒,对外说是暴毙而亡的那种人啊,真是可惜了,竟然栽在这么一桩杀人案子上了,可惜,太可惜了。”

    华静瑶无限感慨,甲乙丙丁面面相觑,姑娘,您还嫌人家的罪名不够,想要给人抄家灭门?

    就连一向无条件拥护姐姐的小狸也没有说话,华静瑶看过来时,小狸正错愕地看着她,像是没有听懂她的话。

    小狸原本也听不懂啊。

    华静瑶想起一件事来,昨天能够那么快发现尸体,小狸也有功劳,她还没有给小狸买糖吃呢。

    “小狸啊,从顺天府出来,姐姐就带你去采芝堂,听说采芝堂新上了几种新糖,我们多买点。”

    这一次小狸听懂了,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一切都在华静瑶的意料之中,黎府尹正在接待张五老爷张若谷。

    张五老爷是张山长的嫡亲弟弟,前些年一直外放,前不久刚刚调回京城,补了礼部的一个缺儿,因为礼部那边有些事情还没有处理完毕,他要到下个月方可上任,因此,这阵子便赋闲在家。

    张若溪被当做杀人凶手带进顺天府,这消息传到张家时已是掌灯之分。张五老爷连夜去了荷花池张家老宅,他没敢惊动张老太爷,还是去见了张二老爷,如今任通政使的张若尘。

    张若尘位列九卿,族中兄弟出了这种事,他自是不便出面。张五老爷去见他,也没打算让他出面,这位隔着房头的兄长眼瞅着就要入阁了,不用他去说,张二老爷也想把这事按下去。

    那个时候,无论是张二老爷还是张五老爷,全都不知道张十二少也参与了这件事。

    不过,一个时辰后,甘石桥那边的消息就送到了张二老爷面前。

    张二老爷想要打听的消息,远比赋闲在家的张五老爷要详尽。

    于是兄弟二人便全都知道了,虽然张山长是被顺天府的秦崴带走的,可是那尸体却是被昭阳长公主的宝贝闺女带人挖出来的,而领着华大小姐过去挖尸体的人,就是张二老爷的宝贝儿子,张家这一代最有前途的男丁张十二少!

    张五老爷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因为张二老爷在得知这件事有他儿子参与之后,竟然说道:“十二虽然年少,可却从不胡作非为,他既然参与此事,那么此事或许别有内情,五弟,你还是稍安勿燥。”

    张五老爷就像是吞进了一百只苍蝇,你儿子是你儿子,你兄弟就不是你兄弟了?

    你相信你儿子不会胡作非为,可你却不相信你的兄弟!

    张五老爷强压怒火,忍气吞声,又和张二老爷寒暄几句,这才披星戴月回到自己的宅子。

    今天一大早,张五老爷便来了顺天府。

    虽然张家和秦家是几代人的交情,但是张五老爷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外地,与秦家并不熟,张家一向是由长房与秦家走动,张五老爷不认识那个秦崴,再说,秦崴应该比他小一辈,他还拉不下脸来,去求一个晚辈。

    但是他和顺天府尹黎之明却是同科进士。

    其实即使张五老爷没有过来,黎之明也想让张山长先回去了。

    他直到今天早晨,才得知秦崴竟然把张山长给关进了顺天府的待审牢房。

    关在那里的都些什么人啊,小偷、拍花的、打架的流氓,甚至还有采花贼。

    见到张五老爷,黎府尹一个头有两个大,他还没有见到秦崴,而昨天去抓人的并不是尹捕头,而是秦崴自己的护卫,因此,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能把昨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黎府尹。

    一杯茶,两杯茶,三杯茶,一壶茶喝完了,黎府尹还没能张五老爷一个交待。

    除了胡扯,还是胡扯,谈了天气,忆了往昔,感怀了当年的座师,又追思了先帝,现在黎府尹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了。

    秦崴怎么还不来?

    还有大皇子,大皇子一向不是很勤勉吗?

    为何现在全都不来?

    张山长是被抓过来了,可也要有个说法吧,总要给张家一个交待,是留是放,是杀人了,杀的什么人,为何要抓他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有随从进来,说道:“大人,长公主府的华大小姐来了。”

    黎府尹一怔,他当然记得这位大小姐,清远伯府的那个案子是他审的,当时华大小姐出力不小。

    可是眼前张若溪张山长的案子,和她有关系吗?

    黎府尹不知道的事,张五老爷却是知道的,他当即使沉下脸去,说道:“黎兄,这位华大小姐年纪小小,莽撞冒失,一向胡作非为,如今竟连顺天府的案子也要插上一脚,黎兄啊,你是朝廷肱骨之臣,可一定要稳住,稳住啊。”

第九十九章 作威作福大小姐

    听到张五老爷这样说,黎府尹虽然面色如常,可是心里却多多少少有些不悦。

    你这是担心我会任由华大小姐在顺天府作威作福吗?

    以前就曾听人说过,外放一两任便可,时间长了眼睛看到的就是衙门里的那些小官小吏,坐井观天,就连见识也短浅了。

    这里是京城,这里是天子脚下,掉下块牌匾就能砸死几个三品大员的地方,尊贵如大皇子,也不会在越过他这个府尹在顺天府里发号施令,何况是那位古灵精怪的华大小姐。

    清远伯府那桩案子是他审的,要多顺就有多顺,为此皇帝还在文武百官面前称赞过他;香火胡同杀妻案虽然是大皇子审的,可皇帝也称赞了他,赞他把大皇子教得很好。

    若不是张五老爷提起,黎府尹还不知道张山长的案子竟然也和华大小姐有关,于是,在张五爷的碎碎念中,黎府尹走神了,这次陛下若是再在文武百官面前称赞他,他一定要谦虚,谦虚。

    张五老爷沉浸在对无良贵女的谴责中,没有察觉到黎府尹的神游太虚,他自顾自又说了一大通,直到亲随再次进来,说道:“大人,大皇子和秦府丞到了。”

    黎府尹松了一口气,对张五老爷道:“张兄,要不要一起去参见大殿下?”

    张五老爷还真想见见大皇子,可是他终究也是三四十岁的人了,哪些人能见,哪些人不能见,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何况,以大皇子的身份,即使他想见,大皇子也不一定肯见他。

    黎府尹终于把张五老爷打发走了,整整衣冠,去见大皇子和秦崴。

    大皇子在顺天府有自己的一间屋子,此时,华静瑶正坐在这间屋子里,和大皇子说话。

    “大表哥,你这两日进宫见到三公主了吗?”

    “昨天刚刚见过,活泼多了,我去的时候,她正和两个小宫女在扑蝶,跑得满头是汗。”大皇子说着,伸手从荷包上取下一只玉蝴蝶,笑着说道,“看,这是她给我系上的,我一个大男人,她给我系只玉蝴蝶,偏偏太后她老人家也说好看,你看,我只好就这样戴出来了。”

    华静瑶看着那只玉蝴蝶,一脸的羡慕:“大表哥若是不喜欢,可以给我啊,我喜欢。”

    “你若是喜欢,表哥给你寻个一样的,只是这个不能给你。”

    两人正说话之间,黎府尹便进来了,大皇子说道:“黎大人来得正好,咱们先说说这案子吧。”

    ……

    张五老爷出了顺天府,却没有走远,他去了离顺天府很近的江南春。

    一个时辰后,一名小厮飞奔着跑了过来:“五老爷,不好了,顺天府要开堂审案了!”

    “开堂?审案?要审哪个案子?”张五老爷眼珠子瞪圆了,不会是凤阳书院的案子,一定不会的,涉及到张家,涉及到凤阳书院的山长,这案子不会开堂审理,即使要审,也是在后堂里审审,又怎么可能放在公堂上,让百姓们围观呢。

    没等小厮回答,就听到一楼大堂里一片喧哗,有人高声喊道:“快去看审案啊,审的是凤阳书院的山长杀人案,快去啊!”

    张五老爷脸色骤变,他探身去看,想看看是哪个刁民如此大胆,公然败坏张四老爷的声誉,可那喊话的刁民夹杂在众多刁民当中,他连个正脸也没有看到。

    张五老爷满腔愤慨,正欲义正严词指责,忽然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宽袍大袖,行云流水般走进来,白衣袅袅,衣袂飘飘,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这样的人儿,拿支笛子就是那由天而降的韩湘子,他一脚跨进门槛便开始撸袖子,双手拢在嘴边,冲着楼上大声喊道:“巩六,巩六,快点下来,到顺天府做证去!”

    张五老爷初回京城,不知道巩六何许人也,但是楼下这个打扮得人模狗样,行为举止却粗俗不堪的混帐,他却是认识的。

    长房的那个祸害,张十二张弘!

    他昨天刚刚带人去抓了自己的从叔,今天就又找人去顺天府做证,这个混帐,张家怎么出了这么一个混帐!

    “来人,去把十二绑了,绑到荷花池,让他爹看看,他养的是什么儿子!”

    张五老爷气急败坏,几名亲随飞奔着下楼,可是有人比他们更快,一条花里胡梢的身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嗖的一下出现在张五老爷身边,接着,又嗖的一下,竟然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随着满堂喝采,那人稳稳当当落到地上。

    张十二少上前一把扯过那人,说道:“快走,华大小姐已经去了,大殿下也在。”

    张五老爷立时明白了,这个穿得花团锦簇哗众取宠的家伙,就是张十二口中的那个什么巩六。

    这时,刚好一个油头粉面的家伙从旁边走过,张五老爷也不管那人是谁,便问道:“那个巩六是什么人?“

    油头粉面的家伙连忙说道:“那位是惠妃娘娘的侄儿,榆林卫指挥使巩澍巩大将军家的公子。”

    果然是个纨绔,张十二居然是和这种纨绔在一起厮混!

    张五老爷越想越气,他早就说过,张二老爷教导孩子是有问题的,好好一个孩子,不笨不傻,不把他拘在家里读书,偏偏要放出去,任由他结交些乱七八糟的人,看看,现在就养出来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家族败类!

    “去顺天府,我倒要看看那个混帐是如何帮着外人颠倒黑白的。”张五老爷一撩袍子,大步走下楼去。

    刚刚走下几级台阶,他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对一名小厮说道:“你去荷花池,把这事禀给老太爷。”

    小厮面有难色,老太爷是他想见就能见的吗?

    可是张五老爷已经走了,他只好叹着气,硬着头皮往荷花池去了。

    刚刚被张五老爷扯着问话的那个油头粉面,也就是江南春的大东家江南,这会儿却是两眼发光,叫过掌柜,说道:“把曲院风荷留出来!谁来了也不给,出多少银子也不行!”

    曲院风荷是江南春最大最雅致也最贵的雅间。

第一零零章 蔡娘子何在

    顺天府外,已经挤满了人,有跑得快的,已经提前抢占最佳观赏位置,喜闻和乐见一番讨价还价,终于花了一两银子,捞到靠前的一个角落。

    不要小看这个角落,隐蔽性好,而且还能把公堂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华静瑶在衙门里混了好几年,哪个位置好,哪个位置不好,她心里有数,一瞥之下,就看到角落里露在折扇外的那两只贼眼,除了赵谦那个渣渣还能是谁!

    光天化日之下,你堂堂二皇子,偏要把脸藏在扇子后面不敢见人,你当你是小倌堂子里假装娇羞的小兔儿爷呢。

    “史丙,找那个陈小福打听打听,把这附近的偷儿叫过来。”华静瑶扬起手里的团扇,也把脸藏到团扇后面,对史丙这样那样交待一番。

    片刻之后,黎府尹升堂,和审清远伯府案子时不一样,这一次黎府尹背后没有屏风,在他下首依次摆了一张桌子,坐着的不是府丞秦崴,而是大皇子赵谆!

    围观百姓当中有人是见过大皇子的,要知道香火胡同杀妻案的过去没几天,还热乎着呢。

    于是刚刚还卖一两银子的位置瞬间涨到了三两,卖二两银子的位置直接涨到了八两!

    那几个维持秩序的衙役都是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样,华静瑶就明白了,狗有狗道,猫有猫道,天底下的衙役全都一个样,能在第一时间跑过来抢占好位置的,十个里有八个是和衙役们勾搭着的。

    首先上堂的是顺天府丞秦崴,他简单讲述了从接到报案,到他带人去山水巷,再到凤阳书院发现尸体。

    接着被带上来的便是此案的疑犯张若溪。张若溪在读书人中德高望重,但是百姓们却也只是知道他是一位做山长的,对了,家里好像还是当官的。

    虽然在顺天府的牢房里待了一夜,可是张若溪身上的袍子却连个皱褶也没有,他高高瘦瘦,面容清矍,他有功名在身,不必下跪,腰板笔直,站在公堂上,如同一只遗世独立的鹤,平静而孤傲。

    面对秦崴的口述,张若溪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黎府尹问道:“张先生,现已查实你在山水巷有两座宅子,一座就是你现在居住的,另一座便是隔壁救出人来的那一座,张先生,请问宅子里救出来的人,与你是何关系?”

    张若溪终于开口,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温度:“那确实是我的宅子,小女多病,一直住在此处,昨日却被歹人从宅子里掠走,府尹大人,张某也要报案。”

    秦崴道:“张先生既然承认住在那处宅子里的人便是令嫒,这就好办了。”

    说着,他冲着黎府尹拱拱手,道:“请大人让本案的报案人华大小姐上堂作证。”

    华大小姐华静瑶还是第一次以证人的身份出现在顺天府的大堂上,杀妻案里她也是证人,但那是在香火胡同。

    她一出场,衙门外的围观百姓便是一阵惊呼,原先也只是听人说过香火胡同杀妻案的尸体是华大小姐发现的,可是那案子是在香火胡同里审的,亲眼见过的也只限于香火胡同的人,听说是听说,谁也没当真,那个案子里最出风头的是大皇子。

    可现在是亲眼见到,华大小姐真的出现了。

    有记性好的一下子想起来了,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华五姑娘被杀案,那位死去的华五姑娘,好像就是这位华大小姐的亲妹子。

    这位身娇肉贵的华大小姐,是又又又涉案了?

    不仅是涉案,就连这次的尸体也是她带人挖出来的。

    “秦大人说得没错,是我让人去报案的,两次都是”,小姑娘的声音如同出谷黄莺,清脆悦耳,“家父住在折芦巷,说来也巧,让我遇到了这只猫。”

    华静瑶拍拍手掌,小狸抱着那只猫走了出来。

    “这只猫,就是本案的关键证人,不,证猫。”

    华静瑶从小狸手里接过那只猫,从猫脖子上解下一根布条,衙役走过来,华静瑶把布条放在托盘上,衙役先是呈给黎府尹看过,接着又呈到大皇子面前。

    “大人看到了,这根布条上有两个用血写下的字,救命。于是我根据这根布条,抽丝剥茧,找到了把这只猫送到这里来的人,大人,请传本案的另一位关键证人,凤阳书院的学生苗红!”

    ……

    一个时辰后,几位证人先后上堂,除了华大小姐、苗红和他的猫,还有挖出尸体的蒋厚德、掩月山房的老苍头,救出张七姑娘的史丁,还有开铺子的常叔常婶,当然,还有自告奋勇来当证人的张十二少和巩六少爷。

    围观百姓们听得两眼发直,不断有人把消息递出去。

    书院、秘道、神秘尸体!

    雨夜、杀人、逃出的少女!

    书生、古宅、报恩的猫!

    这时,顺天府大名鼎鼎的骆仵作走上堂来,说道:“经下官连夜勘验,这具尸体为女性,年龄在四十至五十岁,死亡时间超过五十天,尸体已经腐烂,无法验出表面伤痕,但是从骨骼看,没有中毒现象,也没有明显骨折,初步断定应是死于疾病或者窒息,不排除是上吊勒死的。”

    四十多岁的女人?

    人群里有人高声喊道:“是不是那位蔡娘子啊?”

    又有人喊道:“应该让张七姑娘上堂,她也是证人!”

    闻言,公堂上的苗红脸色微变,他最不愿意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也是有功名的,自是也不用下跪,此时他深施一礼,对黎府尹说道:“大人,张姑娘患病,不能上堂,还请大人包涵。”

    一直没有再说话的张若溪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华静瑶察言观色,恨不能给他一脚,秀秀姑娘究竟是不是他亲生的,他这副模样,就是吃准了秀秀痴如幼儿,证辞无法令人信服。

    没等黎府尹拍响惊堂木,华静瑶抢先说道:“请问张先生,令嫒身边的那位蔡娘子何在?”

    张若溪冷不丁被她一问,怔了怔,眼睛微微眯起,直视着华静瑶,淡淡地说道:“蔡娘子只是一个下人,前几年卷了小女的首饰和贴身之物不知所终,此事涉及小女,再说,她偷走的东西也不值多少银子,因而,在下没有追究,任她去了。”

第一零一章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原来如此,若溪先生仁慈包容,就连偷走家中财务的下人也能网开一面,难怪若溪先生能够包容自己的结发妻子死而复生,隐姓埋名留在身边长达十七年。”

    华静瑶话音刚落,无论是公堂内审案还是公堂外看审案的,全都目瞪口呆。

    什么意思?

    死而复生?

    “华姑娘,为何有如此一问?”没等张若溪回答,黎府尹便抢先问道。

    华静瑶心里郁闷,两世为人的她还是被张若溪这老狐狸逼上梁山了。

    她忍不住看向公堂外面,她个子不高,能看到的就是站在前面的大几十人,如果这会儿爬到树上,放眼望去应是黑压压一片吧。

    她抿抿嘴唇,自家老爹即使赶过来了,怕是也挤不进来吧。

    角落里的赵谦微微眯起眼睛,华静瑶方才的自信呢?她信誓旦旦说张若溪发妻死而复生的那番话,是她信口胡诌,无凭无证?

    这就有意思了,这么大的事,她也敢在公堂之上胡说八道。

    赵谦冷哼一声,自己还真是走眼了,误以为华静瑶是扮猪吃老虎,温文娴淑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个奸诈恶毒的灵魂,现在他终于发现,奸诈恶毒这四个字,她华静瑶不配!

    华静瑶,顶多就是一个鲁莽愚蠢,不知天高地厚的贵女而已,和她那个眼高于顶的母亲一模一样!

    “华姑娘,本官方才的问题你可否给出答案?”黎府尹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华静瑶的回答,这位华大小姐是怎么了?方才的气势呢?

    门外的围观百姓们从惊愕中缓和过来,先是屏住呼吸等着华静瑶继续说下去,可是等来等去,却只是看到华大小姐一眼又一眼看向他们这边,忽然角落里有个声音高声喊道:“华大小姐是无凭无据信口雌黄吧。”

    是啊,一定是无凭无据,对,就是这样。

    华静瑶寻着那声音看过去,赵谦身边那两条走狗喜闻乐见叫得正欢。

    前世这两个家伙早早地就死了,赵谦入主东宫当上太子,喜闻乐见就被赵谦灭口了,一个从马上掉下来摔死,另一个被惊马踩死,死得其所,死得光荣。

    不过这一世,这两个家伙还活得好好的,赵谦当不上太子,做不成皇帝,这俩货就会一直给赵谦干那些见不得光的脏事。

    华静瑶冲着那主仆三人点点头,虽然弄死皇子有难度,可是弄死一两只恶犬,好像并不难。

    但凡能花八两银子买到最佳观看位置的,要么是自己有钱,要么是打发他过来的人有钱,这些人里不乏读书人,或者读书人家里的奴才,在这些人眼里,若是男人也能做花神,那张若溪便是一尘不染的莲花仙子,冰清玉洁的凌波仙子,谁不知道若溪先生与爱妻相敬如宾,在爱妻死后便矢志不娶,十几年来不近女色,甚至辞官致仕,教书育人,这样的人,已经不能以世俗的眼光去衡量,甚至说一句儿女情长都是亵渎,若溪先生是大义,是大德,是读书人的典范。

    可是这位华大小姐,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就敢在公堂之上大放厥词,她侮辱的不仅是若溪先生一个人,而是所有的读书人!

    “华大小姐仗势欺我,恶意中伤,府尹大人若不治罪,我等就到大理寺为若溪先生鸣冤!”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我等读书人,愿为正义赴汤滔火!”

    “悲哉,朗朗乾坤,我大周公堂竟容无知女子猖狂,礼义何在,廉耻何在啊!”

    站得最靠前的一位,竟然啪啪啪捶起胸膛,看得华静瑶直咧嘴,好心问道:“这位老伯,要不要让我家史丁帮你捶啊?”

    “史丁?”捶胸老伯扬起山羊胡子,瞪出两眼血丝。

    “史丁就是俺,俺来帮你捶!”一个大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伸出蒲扇大的手掌,朝着栅栏轻轻一拍,栅栏……断了!

    山羊胡子忘了自己正在哭,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史丁大手一挥:“这位老先生睡着了,快来人抬走!”

    顺天府里抬出人,带起骂声一片。

    黎府尹的脸色由青到红,又由红变黄,再由黄到白,片刻之间,把四季景色换了一遍。

    “华大小姐!”黎府尹怒道。

    华静瑶转过身来,露出一个软软糯糯的笑容,她只有十二岁,她还是个孩子啊。

    黎府尹直咬牙,叹了口气,看向坐在下首的大皇子。

    大皇子却是面带微笑,黎府尹与大皇子共事了几个月,自以为对大皇子也了解一二,可却硬是没有看出大皇子此时此刻的这个笑容是什么意思。

    公堂上的消息一重一重送出去,与顺天府衙门只隔着一条街的巷子口,停着一辆宽大华丽的马车,一个打扮成寻常百姓的护卫刚刚离开,另一个同样打扮的护卫飞奔着跑过来。

    “长公主,华三老爷也来了。”

    昭阳长公主难掩脸上的怒气,她的宝贝女儿在公堂上被一群人欺负,黎之明那个老不修,想当青天大老爷是想疯了吗?这是要拿她的女儿立威吗?

    还有大皇子,还有秦崴,没用,真没用!

    于是这个护卫话音刚落,就听到马车里面传来昭阳长公主的吼声:“他还知道来啊,有他这样当爹的吗?把他轰走,轰走!”

    那护卫缩缩脖子,硬着头皮说道:“长公主,不用咱们轰,华三老爷也进不去,衙门外面人山人海,华三老爷压根挤不过去,这会儿衣裳挤破了,头发都给挤散了,别提有多狼狈,偏偏那些人像是故意的一样,拼命往他身上挤。”

    车厢内一阵沉默,接着,护卫便听到昭阳长公主咬牙切齿的声音:“这些不要脸的……你们过去,把他送到衙门里,听着,不许让人碰到他,连个衣角子也不能碰到。”

    闻言,护卫一声呼哨,立刻就有七八个人朝着这边跑过来,护卫一挥手,带领那些人向顺天府衙门飞奔而去。

    车厢里雪梨轻声劝道:“殿下,三老爷其实也是关心姑娘的,只是晚来了一会儿而已,说不定是在路上耽误了,从折芦巷过来可不近。”

    昭阳长公主翻个白眼,她的确是生气那人来晚了,可更让她生气的,是那人明明知道自己招蜂引蝶,还要往人多的地方凑,她不用亲眼看到也能猜到,那些往他身上挤的,全都是女人,不要脸的女人!

第一零二章 清清甜甜一颗糖

    顺天府外人山人海,青语和青言要护着带来的人,无法顾及自家老爷,华毓昆被挤得晕头转向,正在不知东西南北之时,不知从哪里伸出两双大手,硬生生把他架了起来。

    “让开,让开!金吾卫办差,全都让开!”

    七八个身穿金吾卫官服,手持大刀,凶神恶煞的大汉昂首挺胸,为首的两人搀服着华三老爷,原本拥挤不堪的人群向两边闪去,硬生生让出了一条路来,青言和青语见状,连忙带上人跟在后面。

    “可真是大案子啊,连金吾卫都出动了,听说金吾卫都是在宫里当差的。”

    “那是当然,华大小姐是皇亲国戚,八成是皇帝也知道她在胡作非为,派金吾卫来抓人了。”

    “可是金吾卫扶着的那个人,不就是华大小姐的爹吗?”

    “她爹?你认识?”

    “你看那脸……”

    公堂之上还在僵持,黎府尹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催问,大皇子也觉得脸在发酸,他那笑容哪有什么内在涵意,他分明是不知所措啊。

    华静瑶咬着嘴唇,想让自己表现得轻松一些,忽然,袖子被人拉了一下,华静瑶回头看去,却见小狸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

    “无关人等,下去!”衙役把杀威棒敲得砰砰直响。

    小狸却像是没有听到,把拳头伸到华静瑶面前,华静瑶一怔,不知道这傻孩子是什么意思,却见那拳头展开,露出了里面的一颗糖。

    “姐姐不怕,吃糖。”

    华静瑶展颜笑了,拈起那颗糖放进嘴里:“乖,姐姐不怕,你去等着姐姐,要乖乖的啊。”

    小狸咧开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黯淡的公堂,被他笑出一片阳光。

    华静瑶冲他眨眨眼睛,指指一侧,示意他快点下去,小狸点点头,转身跑了。

    黎府尹望着小狸的背影消失在公堂一侧的出口处,眉头动了动,长公主府的这个小护卫,怎么越看越像……

    是了,上次他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这个傻小子,那时就觉得他面熟,那时他转瞬就把这事给抛到脑后了,若不是今天又看到了,他差点忘了这件事这个人。

    是了,他终于想起为何觉得这傻小子面熟了,他想起来了!

    华静瑶也同样目送小狸离去,那颗糖还含在嘴里,清清甜甜,带着桃子的芬芳,华静瑶喜欢吃糖,尤其是喜欢吃水果味道的糖,只是这种糖只有宫里才能吃到,前世她在宫里时,偷吃过很多回。

    小狸给她的这颗糖,还是前两日太后让人送过来的,昭阳长公主怕长胖不肯吃,这种糖又不能久放,华静瑶自己留了一些,余下的给大家分了下去,小狸得了一罐子。

    华静瑶微微眯起眼睛,享受着溢满口腔的清甜,却不小心对上了张若溪的脸,张若溪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此时正在对她笑,冷笑!

    “证人到,证人到了!”

    这大嗓门如同惊雷,所有人全都看过去,只见喊叫的这人正是刚才上堂作证的巩六少爷。

    而站在巩六少爷身边的那个披头散发却难掩美色的,却是华三老爷华毓昆!

    看到华毓昆,华静瑶大喜过望,她向黎府尹曲膝施礼,道:“府尹大人,您刚刚问小女的问题,现在有答案了,请传新的证人上堂!”

    做为京城人氏,黎府尹自是认识华三老爷的,这位前任驸马爷,京城里不认识他的人还真不多,即使不认识本人,也认识那张脸,即使没见过那张脸,也臆想过那张脸。

    黎府尹沉声道:“宣证人上堂!”

    华毓昆飞快地整整衣衫,大步走上公堂,青语和青言则带人紧跟在后。

    “下官华毓昆,见过大殿下,见过府尹大人。”

    华毓昆虽然早就不是驸马了,但是品级还在,只是没有官职,长年赋闲,所以在黎府尹和大皇子面前,他还是下官。

    这一次,一直保持沉默的大皇子终于开口了:“华先生,华姑娘口中的证人就是你吗?”

    华毓昆又施一礼,声音平缓地说道:“回禀大殿下,下官不是证人,但是下官把这个案子的重要证人带来了。”

    说着,华毓昆侧身,青语和青言带着一个人走了过来,三人齐齐跪下:“草民见过大殿下,见过府尹大人。”

    华静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华毓昆像是感觉到女儿的开心,他转过头来,正好看到女儿冲他竖起大拇指,华毓昆心里一热,被女儿夸奖了,他就是再被挤上十回也愿意。

    黎府尹看向跪在青语青言中间的那人,问道:“你们三人都是来作证的?”

    青语道:“小人名叫青语,他叫青言,我们都是华三老爷的长随,这人叫唐顺,家住通州,昨天我家姑娘请老爷去找一个人,我们跟着老爷连夜去了通州,这会儿刚从通州赶回来,这个人就是我们带回来的证人。”

    “哦?”黎府尹打量着那个唐顺,见这人一副胆颤心惊的样子,便问道:“唐顺,你知道些什么,如实道来。”

    唐顺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先是四下看看,猛的就看到了张若溪,他吓了一跳,连忙把眼睛错开。

    他的小动作自是没有逃过黎府尹的眼睛,这个唐顺显然是认识张若溪的。

    但是看张若溪的反应,却不像是认识这个唐顺的。

    唐顺终于开口了:“小人唐顺,原本是京城人氏,二十年前举家搬去通州。”

    他的话音刚落,外面围观的人群就开始窃窃私语,张家的那位七姑娘就是二十年前出生的啊。

    公堂上,唐顺继续说道:“小人的婆娘姓孙,大人或许没听说过,可是京城里上了年岁的妇人一定都知道,二十年前,提起孙家稳婆,那可是响当当的。”

    孙家稳婆?

    围观百姓又在交头接耳,有人摇头,有人却在点头,稳婆虽说是上不得台面的营生,可是家家户户却又离不了,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家家户户都会遇到生孩子的事,平素里无论多么看不起稳婆,要生孩子时还是要把稳婆请到家里来。

    不说想不起,现在听这个唐顺一说,早年京城里可不就是有户姓孙的人家,是专门做稳婆的吗?

第一零三章 二十年前的事

    “小人的岳家姓孙,孙家祖传的接生手艺,小人的婆娘是家中独女,小人是上门女婿”,唐顺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孙家虽然做的是三姑六婆的生意,上不得台面,可是却能经常出入大户人家。小人也不吹牛,二十多年前,除了宫里的贵人以外,京城里数得上的大户人家,都是请孙家稳婆来接生的。”

    唐顺又叹了口气,像是有叹不完的气:“那年刚刚开春,小人的婆娘从外头回来,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欢喜的是有个大户人家的太太快到日子了,出了五十两银子的高价,让她提前进府,照顾产妇等待接生,还说只要大小平安,不论生男生女,另给五十两的封红。这可是京城里一等一的价格,我那婆子脸上有光,自是欢喜;可是让她担忧的事也不小,原来那位太太身子不好,先前已经夭折过两个孩子了,都是落草不久就咽气的,我婆娘有经验,她说这种情况其实怪不得稳婆,这是孩子的爹娘的原因,要么是爹娘两边的家里有遗传的隐疾,影响到了子嗣,要么就是爹娘自身的体格不行,孩子从娘胎里就弱,即使生下来也活不了。可这话她不能和主家说,说了人家也不信。”

    唐顺的话说到这里,堂上堂下所有人都猜到那家人是谁了。

    张若溪的妻子,接连生下两个儿女,全都夭折,张太太为此一病不起。

    黎府尹沉声问道:“唐顺,你妻子所说的那户人家是谁?”

    唐顺转过身来,一双不大的小眼睛看向张若溪,他依然畏畏缩缩,但是却已经挺起了背脊。

    “回大人的话,请小人婆娘去接生的,就是这位张山长的家里。小人去他家找过我婆娘,自是认识他!”

    “一派胡言,张某从未见过此人,请大殿下和黎大人勿要听此宵小乱语。”张若溪冷冷地说道。

    大皇子干咳一声,没有理会张若溪,他对唐顺说道:“唐顺,你继续说吧,你妻子可有接下这宗生意?后来又如何,她为何没有与你同来?”

    唐顺忽然趴到地上,连磕了几个响头,他再次抬起头来时,额头一片青紫。

    “小人的婆娘很是踌躇,那家产妇已经连折两胎,这一胎难免也是这个结果。于是她就去找自家婶子商量,她那婶子比她经验丰富,手里还有几招绝活,因为上了年纪,多了个手抖的毛病,这才不再接生意。小人还记得,那天我婆娘欢天喜地的回来,说这单生意能接了。小人仔细问她,她说婶子教给她一个秘方,如果孩子命大自是无妨,若是那短命的,也能活过满月。只要出了满月,孩子是生是死,那也怪不到稳婆头上。”

    “后来呢?”唐顺的话刚一停下来,外面围观的百姓便异口同声地冲他喊起来。

    唐顺朝外面看了看,继续说下去:“小人的婆娘提前七天住进张家,对了,这个张家不是荷花池的张家,也不是宝相寺前街那个张家,而是柳树胡同的张家。”

    唐顺说的有点绕,可是但凡熟悉张家的人,却是一听就能明白。

    荷花池张家是老宅,住的是张家嫡房,如今的通政使张二老爷就住在那里。

    宝相寺前街的张家,是张家二房,张四老爷张若溪和张五老爷张若谷就是二房的,二房这一代的当家人是张三老爷,十年前张三老爷病故后,张三太太和三个儿子住在那里,如今那边当家的是张四少爷张弢,张五老爷外放回京后,暂时没有置办宅子,一家人也住在宝相寺前街。

    柳树胡同的张家,则是张若溪的宅子,众所周知,张若溪是在妻子死后,他致仕出任凤阳书院的山长后,才搬到山水巷的,在此之前,他家就是住在柳树胡同。

    “有一天,我婆娘托了一个小厮来我家报信,说张进士家生了个闺女,母女平安,我婆娘还要在张家多住几天,过了洗三礼就回来,让我放心。我听说以后也很高兴,至少张家的闺女没有一落草就死掉,这当然是好事了。转眼又过了三天,我便去张家接人,大家应该全都知道,大户人家洗三礼时赏的金锞子银锞子,全都是稳婆收了的,这张进士是荷花池张家的子弟,那可是一等一的富贵人家,赏的东西一定少不了,我婆娘一个人拿这么多东西回来,万一被偷儿盯上,那可就麻烦了,因此,我去的时候,还带上了我家大小子。

    大小子那年十四岁,小牛犊子似的。我们爷俩儿欢欢喜喜去柳树胡同接人,在路上我还许给大小子,他娘拿钱回来,就带他到状元楼吃顿好的。可是我们到了柳树胡同,门子听说我们是来接人的,就告诉我们,说我婆娘早在一个时辰前就走了。那时我们还真相信了,还以为是两相走岔了,我担信她独自回去遇到抢钱的,就急匆匆带着大小子回家去了。可是家里却只有我那五岁的小女儿,她娘压根儿没有回来过。

    我一听就慌了,带着儿子出去找,可是我们找到天黑了,也没有找到人。没有办法,我只好又来到柳树胡同,那门子一口咬定,说我婆娘早就回家去了。我半信半疑,忍不住就和他争吵起来,刚好巡城兵从这里经过,问我们为何争吵,我就把我婆娘不见了的事全都说了,巡城的便又问那门子,没想到那门子却说我婆娘八成是和野男人跑了,对我百般羞辱,我那大小子年少气盛,听那门子这样说他娘,一气之下,当着巡城兵的面,就把那门子给打了。

    这一下就惊动了张进士,就是这位张老爷张山长,我还以为他出来后会解释我婆娘的事,没想到他却让巡城的把我儿子抓走,他是当官的,再说巡城的又亲眼看到我儿子打人,于是就真的把人抓进了五城兵马司。

    我担心大小子,塞了几两银子,请他们照应着一点儿,别让那些犯人欺负他,自己则又继续找我婆娘。找了整整一夜,又被巡城的抓住,没办法,爷俩儿都进了五城兵马司,次日,他们打发我回家拿罚银,可我一进家就发现我那小女儿不见了!我刚跑出家门,就听到有人说井里捞出个死孩子,我过去一看,那井里捞出来的,就是我闺女!”

第一零四章 二十年前的事(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公堂外面喧嚣的人群已经安静下来,那个看上去并不起眼,貌不惊人的唐顺,成了众人的焦点。

    只有华静瑶,她的目光在唐顺和张若溪脸上游走,她是第一次见到唐顺,也是第一次听到唐顺的供词。

    昨天在林子里挖出尸体后,她曾经让张十二少辨认,看看是不是他的四婶。张十二少呕吐得仪态全无,最终告诉她,四婶去世时,他还没有出生!

    好在张十二少身边的长随春茗是家生子,春茗的娘以前是张二太太的二等丫鬟,跟着张二太太出出进进,她见过那位死去多年的张四太太。

    春茗的娘嫁的是张家铺子里的大管事,这些年养尊处优,使奴唤婢,被春茗接过来看尸体,只看一眼就吓得晕死过去,好不容易救醒了,可是却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不过,春茗娘却告诉了他们一件事。当年张家各房生孩子,都是请孙家稳婆来接生的,张四太太已经夭折了两胎,后来,张四太太又怀了七姑娘,张家各房的女眷都担心这一胎也会保不住,张二太太还去广济寺给张四太太求了平安符。

    张二太太从广济寺回来就觉身子不适,请了大夫过来诊脉,竟然诊出了喜脉,因此,她便没有亲自过去,打发管事嬷嬷带了春茗娘一起过去。

    她们到了柳树胡同,除了护身符还带了很多补品,张四太太身边的嬷嬷便也备了一份回礼,又叫了管事嬷嬷过去说话,春茗娘在外头等着无聊,见拐角处种了一簇竹子,便过去看。

    她刚刚走过去,便看到那里站着一个婆子,那婆子自称是个稳婆,刚好遇到孙家稳婆,春茗娘因着自家太太也有了身孕,因此便和稳婆多说了几句话。

    稳婆大吐苦水,说她姓孙,在京城里也算小有名气,她早知是这么回事,打死她也不来,现在人都来了,想走也走不了,只盼着能顺顺当当的。

    春茗娘知道张四太太身体不好,又接连夭了两胎,想来这个稳婆就是因为这事才后悔过来吧,因此,她也没有在意,转瞬也就忘了。

    后来张七姑娘顺顺当当地生下来,一直到张二太太快要临盆的时候还活着好好的。春茗娘就想起那个稳婆来,便和张二太太说起这件事来,张二太太的娘家原本已经送过来一个稳婆,听春茗娘提起孙家稳婆,便让人去请,她这一胎也怀得颇不顺当,若能保个平安,多请一个稳婆也不过就是多几个银子而已。

    可是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说是孙家早在半年前已经不做接生的行当了,举家离开京城,搬去别处了。

    春茗娘记得很清楚,当时听到这事之后,张二太太还说了一句:“半年前?那岂不是给咱家四太太接生以后就不干了?”

    这件事之后无人再提,可在当时春茗娘心里却有些嘀咕,她想起稳婆和她说过的那些话,就想该不会是那稳婆得罪了四老爷四太太,所以在这一行干不下去了?可是明明七姑娘活得好好的啊。

    现在听说那个死人很可能是原先的四太太,春茗娘便想起了这件事。

    孙家在京城不是单门独户,他们家是做稳婆的,认识他们的人并不少,史丙在甘石桥找到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稳婆,很快就打听到孙家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姑奶奶就在京城,那位老姑奶奶没做过稳婆,早已子孙满堂,史丙找到她,问及她娘家的事时,老姑奶奶就哭开了,说孙家世世代代给人家接生,也不得接生下来多少孩子了,可是却保不住自己的孩子。

    史丙再问孙家搬去哪里了,老姑奶奶也只说是去了通州,每年过年,唐顺都会悄悄回京城给她拜年。

    华静瑶原是想让史丙去通州的,可是华毓昆自告奋勇,华静瑶担心父亲人生地不熟找不到唐顺,就让他去找柳家,请柳家帮忙查找。

    柳家就是陈举人的另一位妻子柳氏的娘家,如今柳氏就是当家人,柳家在通州是大户,又是地头蛇,看到华毓昆带着唐顺回京,华静瑶就知道柳氏一定帮忙了,不然不会这么快就找到了唐顺。

    唐顺的叙述和春茗娘说的刚好能够连在一起,华静瑶屏息静气继续听下去。

    唐顺说道:“小人那闺女只有五岁,很乖很听话,我让她在家里睡觉不要乱跑,她就一定不会乱跑,更何况那天我走的时候不放心她一个人,还把大门给锁上了。当时我的脑袋一片空白,看到闺女的尸体就傻了,愣在那里一动不动,还是有人在旁边说,这指定是家里大人得罪人了,被人报复到孩子身上。那时我才缓过神来,我闺女不会无缘无故掉到井里,她是被人扔进去的!”

    说到这里,唐顺泪流满面:“我抱着闺女的尸体就往顺天府来,可是走到半路上,就遇到了我婆娘的二叔,二叔见了我就是两记耳光,把我打懵了,他看到我怀着的孩子,也愣住了,我这才知道,婶子死了,死在茅厕里,脖子上有指痕,她是被人掐死的。就在昨天,婶子对二叔说,她给我婆娘的那个秘方八成是用上了,我二叔还埋怨她不该把那方子告诉我婆娘,万一出了事,那孙家可耽不起。因此,看到婶子死了,二叔就来找我家算帐,听我说了发生的事,他就说这下子是惹了不该惹的人,真出事了,我说要报官,二叔说先把我家大小子赎出来再说吧,于是我们就去了五城兵马司,到了那里才知道,我前脚刚走,就有人过来交了罚银,把我儿子接出去了。”

    华静瑶想到唐顺是一个人来的,想来他儿子兴许那时就出事了,在心里叹了口气。

    果然,唐顺号啕大哭:“我和二叔哪里还顾得上去报案,我们跑回家,打开大门就看到了这封信,想来是从门缝里塞进去的。”

    说着,唐顺颤抖着双手,从怀里取出一封信,衙役把信呈上去,黎府尹看完,又转给大皇子。

第一零五章 二十年前的事(三)

    黎府尹道:“这封信上让你不要再找你老婆,离开京城,否则不但你儿子死路一条,你们孙家的孩子也会一个接一个地的死,所以你们就搬走了?”

    “是,小人那时三十多岁,还有点血气,便说要去报官,可是二叔不答应,他有孙子有孙女,还有儿子,婶子已经死了,他不想把孩子们也连累了。我初时不答应,二叔三叔打晕了我,把我塞进车里,等我醒来时就已经在通州了。孙家这些年做稳婆赚了不少钱,前几年在通州置了二百亩田地,即使不当稳婆了,也不会饿死,于是我们就在通州住了下来。

    两个月后,通州街上多出来一个傻子,二叔刚好看到,觉得那傻子像我家大小子,就拉着我去看,我那小牛犊子一样壮实的儿子,瘦得皮包骨头,身上伤痕累累,孩子眼睛直勾勾的,也不会说话了。

    我那时就想,只要孩子还活着就好,大夫说孩子可能是被人打坏了脑子,怕是好不了,我一边给孩子治病,一边就琢磨着要去报官。我在京城时也只知道张家是富贵人家,可是有多富贵就不知道了。我既然想要报官,就花了心思去打听,我知道张四老爷是读书人,便去了通州的县学,找县学的夫子打听张家的事,夫子问我为何要打听,我说张若溪害了我一家,我要报官,那夫子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骂我是骗子,是宵小,是奸诈小人,还说我是侮辱朝廷命官,是造谣生事。”

    唐顺咧开嘴,笑了起来,笑声中还带着哭腔,在肃静的公堂上,这笑声诡异得可怕。

    “二叔三叔知道以后,便把我打了一顿,我是赘婿,婆娘不知死活,闺女死了,儿子又是这个样子,二叔三叔怕我会给孙家惹来祸端,原是想把我赶出家门的,可是谁家也不想养我那傻儿子,这才让我留在了孙家,我儿子的身体一直没能恢复过来,拖了四年,还是死了。

    没有了儿子,二叔三叔商量后,给了我三百两银子,让我离开了孙家。我本就是孤儿,否则也不会入赘,离开孙家也无处可去,就在通州住下来,刚好柳家招看喂猪的,我就住进柳家猪场,这一住就是十几年。”

    华静瑶失笑,她让父亲去找柳家帮忙,没想到阴差阳错还真的找对了,这十几年来,唐顺竟然就在柳家的猪场里喂猪!

    “这中间小人每年过年都来京城,我一天没见到我婆娘的尸体,就巴望着她还活着,我去给老姑奶奶拜年,顺便打听有没有我婆娘的消息,我也去过柳树胡同,在陈家门口转悠,一打听才知道那家的太太早就死了,张四老爷也不当官了,搬走不在这里住了,这宅子常年累月关着,连个人气都没有。我觉得这是报应,是报应!”

    说到这里,唐顺忽然转过身来,瞪着张若溪,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婆娘是在给你老婆用那方子时发现了你家的秘密,这才被你杀人灭口了,对不对?你见我找上门去,担心我把事情闹大,便让人杀了我的女儿,杀了二婶,掳走我儿子,迫使我们一家不得不离开京城,对不对?”

    毕竟,那时唐顺还没有离开孙家,孙家虽然是小门小户,可却不是只有一两个人,而是几十口子,自是不可能全都灭口,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远走他乡。

    闻言,大皇子一怔,问道:“你知道是杀人灭口?你是如何知道的?”

    华毓昆见到唐顺时,只说张若溪犯了事,被抓进顺天府了,唐顺便转身回到自己住的屋子,从枕头里面掏出来一只钱袋子,交给和他一起喂猪的杨老头,当着华毓昆的面,唐顺告诉杨老头,若是他这一去不回来了,这些钱就留给杨老头,请杨老头在每年清明中元时给他的一双儿女烧些纸钱。然后就义无反顾地跟着华毓昆来了京城。

    现在,站在公堂上,唐顺早就横下心来,他报着赴死的决心而来,还有什么是他不敢说的。

    “我婆娘担心保不住张家的孩子,曾经去请教了她的婶子,婶子给了她一个秘方,我当时觉得奇怪,便问她,既然孙家有这样的方子,为何这方子只传给了她婶子,却没有传给她。我婆娘当时就说,这方子是用在产妇身上的,这些年来孙家做的都是大户人家的生意,越是大户人家就越是小心谨慎,因此,这方子不能明着用,只能偷偷摸摸,趁着产妇不注意时给她用上,而且要连用几天,我婆娘的亲娘早年因为用这个方子,被那主家发现,打了一顿轰出门来,孙家赔了一笔银钱,还险些在京城不能立足,因此,她娘就没把这方子传给她。”

    这时,几乎所有人都猜到,一定是唐顺的婆娘给陈四太太用这方子时,被陈若溪发现,待到孩子平安落地,就把稳婆给杀了。

    不对啊,既然孩子平安落地了,那就说明稳婆的方子管用,除非这陈若溪是杀人狂魔,否则为何要杀死稳婆?

    黎府尹和大皇子显然也有此疑问,但是谁也没有说话,听着唐顺继续说下去:“这些年,我只要闲下来就在想,我想来想去,一定是给我婆娘用那方子时,发现了不该被人知道的事,因此才被你们灭口的。于是有一年过年时,我来京城,便托了老姑奶奶寻找以前柳树胡同的下人,老天保佑,找了三年,还真找到了一个。那婆子的男人原本是张三老爷的长随,后来张四老爷外放回京,张三太太见张四老爷除了长随和老仆,张四太太身边的丫鬟都是回京城后现买的,没规矩也不懂事,一片好心,从自己府里挑了这个婆子过去帮忙,这个婆子便是那时来到柳树胡同的,她们一家子得了张三老爷的恩典,已经放籍。

    那婆子是个聪明的,在张家七姑娘出生以后,她感觉事情不对,担心自己没了退路,便让自家男人求了张三太太,把她调回了宝相寺前街,后来她听说在她走后,柳树胡同里,曾经侍候过张四太太的丫鬟婆子,死的死卖的卖,竟是一个也没留下,她吓坏了,年年都去寺里上香,老姑奶奶便是在寺里认识的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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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章介绍:
华大小姐很烦恼,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英明神武的她被一个傻子赖上了!
这一切还要从一块石头说起……逍遥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逍遥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逍遥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