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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逍遥章txt下载     逍遥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二一章 我有筷子插满头

    “你们知道以后会净身吗?”面对四具上好皮肉,华大小姐决定日行一善,只要四美哭哭啼啼寻死觅活,她就趁机把他们轰出府去自生自灭。

    “奴生是姑娘的人,死是姑娘的鬼,姑娘让奴净身,奴就净身。”四美异口同声。

    昭阳长公主哈哈大笑,对宝贝闺女说道:“你看,比你那个小狸还要听话吧?”

    华静瑶:……

    一盏茶后,四美被她交给史丁扎马步举石锁去了。

    “你这孩子,这四个哪里不好?”昭阳长公主不解。

    “哪里都好,可他们不是小狸,全都不是!所以我才让他们跟着史丁练武功去了,甲乙丙丁当中,武力最强的就是史丁了。”

    华大小姐心情不好,说话也冲,小脸一拉,六亲不认。

    昭阳长公主养了女儿十二年,还是头回见到女儿发脾气,她非但不生气,反而觉得新奇有趣,想要再逗逗女儿,又怕把女儿逗哭了,想要把三天不见的女儿抱在怀里揉揉捏捏,又怕女儿不高兴,万般不舍中,眼巴巴看着宝贝闺女一脸惆怅地回了绣园。

    回到绣园,紫萱告诉她,金玉坊把前些日子打的首饰送过来了。

    一大堆珠光宝气中,华静瑶找到了她定做的十二支锥子!

    “咦,姑娘,您看这些簪子,和您画的一模一样呢。”小艾说道。

    “簪子?”华静瑶一想,小艾说的也没错,除了细了点尖了点,这些锥子其实和簪子也差不多。

    只不过,比起她给出的图样子,这些锥子,不,簪子,要漂亮多了。

    每一根簪子都分成两部分,插在头上,露在外面的是簪头,或用金,或用银,或是金镶玉,或是红木镶金,或是乌木镶红宝石,还有的雕着吉祥流云,总之,十二支簪子露在外面的材质各不相同,但是藏在头发里面的却是一样的,用磨制、渗碳、淬火的方法,打制出来的上粗下尖的钢针!

    华大小姐对这十二支簪子非常满意,这才是她心目之中,集美丽与杀气于一身的好东西。

    转眼便到了隆安王府饮宴的日子,专事梳头的童娘子给华静瑶在头上梳了两个小花苞,两个小花苞上各插了四根簪子,童娘子有些无奈,姑娘让她多插几根簪子,可姑娘的头发又短又少,好在她之前做了几个适合小姑娘的假髻备用,今天正好用上。

    可即便如此,小姑娘不戴珠花,反而插上八根簪子,还是感觉怪怪的。

    “没关系,我娘若是问起,我就说是我逼你梳的。”华静瑶说道。

    果然,昭阳长公主看到插了八根簪子的华静瑶,还是怔了怔,问道:“闺女,你是插了一脑袋筷子吗?”

    什么眼神啊,没看到筷子头上还有花有宝石吗?

    当然,昭阳长公主和华大小姐谁也没有想到,没过多久,京城里的大姑娘小姑娘便流兴起插筷子,不,这玩意儿有了个新名字,叫做筷子簪,就连花楼里也纷纷效仿,据说倚红楼的莺莺姑娘如云的青丝上,插了足足二十四支筷子簪。

    不过,这些筷子簪都是照猫画虎,因为她们当中没有人能让华大小姐为她拔簪,所以也就不知道华大小姐头上戴的那其实不是筷子,也不是簪子,而是锥子。

    当然,此时此刻,华大小姐站在隆安王府待客的大厅里时,她的娘、她的人、她头上那八支明晃晃的大筷子,还是亮瞎了所有人的眼。

    “这位就是瑶姑娘吧,哎呀,没想到长得这么高了,看看,这明眸皓齿,和长公主小时候一个样,天生的美人坯子。”

    华静瑶在心里暗笑,又一个眼瞎的。

    她怎么会长得像昭阳长公主呢,说她像华三老爷那还差不多。

    昭阳长公主倒是听得很受用,只要是夸她那宝贝闺女的话,她全都爱听。

    “瑶瑶,来,见过郡主。”昭阳长公主唤过女儿。

    原来这位嘴上抹蜜的,就是今天的主角咏恩郡主。

    华静瑶给咏恩郡主行了晚辈礼,一旁的丫鬟捧上一只花开富贵的霁红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对羊脂玉手镯。

    “姨母知道你不缺这些,这就是姨母的一片心意,你拿去玩吧。”咏恩郡主笑眯眯地说道。

    “瑶瑶谢过郡主。”华静瑶再次施礼,你是谁的姨母啊,太后可只生了昭阳长公主一个女儿,她又哪里来的姨母。

    咏恩郡主既然是郑婉的娘,就别想让华大小姐产生好感了。

    果然,华大小姐的这句话一出口,方才还大吉大利的大厅里便静了下来,几乎所有人都看向咏恩郡主,这时,原本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少女快步走过来,拉起华静瑶的手。

第一二二章 美得就像一根葱

    少女只有十二三岁,严格说来还未到少女的年龄,眉目如画,身量尚未长成,一袭清新脱俗白绫衫绿罗裙,美得如同一棵茁茁初茂的葱。

    郑婉!

    郑婉轻轻拉住华静瑶的手,话却是对咏恩郡主说的:“母亲,这位天仙似的妹妹就是您时常提起的三姑娘啊。”

    咏恩郡主脸上的尴尬终于褪下去,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这就是你那心心念念的三妹妹,瑶瑶,这位是你姐姐,单名一个婉字。”

    郑婉唇边的笑容更加甜美,她看着华静瑶,就像看着哪咤出生时坐着的那朵大荷花,太惊喜了。

    被拉着手强制入戏上演姐妹情深的华静瑶,此时只恨自己没有话本子里的那种神功,若她神功在身,此时深吸一口气,把今早连同昨晚吃的饭全部一股脑吐到郑婉脸上。

    前世,一个是妻,一个是妾,你丫的在谁面前充姐姐,十有八、九,前世这个时候,咏恩郡主和郑婉也回到了京城,今天这场久别重逢的戏码,前世也曾经上演,前世,你丫的就是这样姐姐妹妹臭不要脸的吧。

    郑婉正要再次开口,甜甜地唤一声“妹妹”,被她抓在手里的那只小手忽然抽了出去,她怔了一下,就见面前的小姑娘冲她露出一个虚假却不失礼貌的笑容:“郑姑娘,幸会幸会。”

    闻言,刘四姑娘冲吴二姑娘眨眨眼,吴二姑娘拍拍刘四姑娘的手,相互露出你懂我也懂的会心笑容,这位郑大姑娘初到京城,想来没有人告诉她,华大小姐那些英雌事迹吧,还敢拉华大小姐的手,你也不怕那手是刚刚摸过死人的。

    范大太太用帕子拭拭干干净净的嘴角,掩住嘴角浮起的嘲笑,自家老太君说得真对,至于以后对咏恩郡主的态度,今天过来只需看着昭阳长公主母女的表现就行了。

    永国公府二房的续弦太太吴氏眼珠转得飞快,大姑奶奶沈娇不是说昭阳长公主和咏恩郡主是闺蜜吗?闺蜜?就这?纸糊的一样,大姑奶奶是欺负她娘家不在京城,故意糊弄她的吧。

    郑婉眼中闪过一丝尴尬,她叫人家做妹妹,人家称她郑姑娘。

    不过,也只是一瞬之间,郑婉便又恢复如常,端庄中不失温婉,谦和中不失从容,直把华大小姐脸上的笑容衬托得更加虚假。

    今天能在这里的,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是勋贵家的女眷,华大小姐那一脸假笑,若是还有人看不出来,那她就是个瞎眼棒槌。

    隆安王府的宴请,她们原是不想来的,后来听说昭阳长公主会来,她们才跟着一起过来。面子是给昭阳长公主的,和什么咏恩郡主没有关系。

    原本她们还在悄悄议论,咏恩郡主抱上昭阳长公主的大粗腿,一定能给女儿说上一门好亲事,又看到郑家姑娘姿色出众,不由自主心疼起自家女儿了,京城里门当户对的好男儿本就不多,狼多肉少又多出一头狼,以后就只剩下啃骨头的份了。

    可是现在才不过一个照面的功夫,华大小姐那一脸的假得不能再假的笑,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昭阳长公主和咏恩郡主的真实关系,恐怕并非传闻中那样吧。

    真够没脸的,先是当娘的硬要给人家当姨妈,接着女儿又冲人家叫妹妹,也不看看人家的娘是谁,人家的姨妈表姐又都是谁。

    昭阳长公主虽然宠着女儿,可是女儿的笑容还是令她不忍直视,是时候从宫里叫几个教习嬷嬷过府了,瞧瞧,宝贝闺女连假笑都不会,就连石雕泥捏的假人儿,笑得也比你真诚。

    不过,这也怪不得宝贝闺女,宝贝闺女是随了她爹,她爹就是个傻缺,连骗她说五丫头是捡来的都不会。

    对,要怪就怪华毓昆那个混蛋渣渣。

    昭阳长公主噙着优雅的笑容,在心里问候了华毓昆祖宗十八代,她柔声说道:“这个就是婉儿啊,快过来,让本宫看看。”

    郑婉如获大赦,母亲让她交好华静瑶,还说华静瑶十有八、九会随了昭阳长公主,荒淫好色,不学无术,今天一看,果然是个不好相与的。

    郑婉咬咬嘴唇,硬生生咬出个羞怯怯的笑来。

    她走到昭阳长公主面前,盈盈下拜:“婉儿见过殿下。”

    “免礼,快点起来。”昭阳长公主上下打量着郑婉,这小姑娘长得挺漂亮的啊,为何宝贝闺女这么讨厌她?

    郑婉低眉垂目,可也能感觉到昭阳长公主正在打量她,这母女俩是闲得难受吗?

    侍立一旁的雪梨捧过一个匣子,昭阳长公主笑着说道:“本宫还是第一次见到婉儿呢,当年你母亲离京的情景还宛如昨日,一转眼竟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这是本宫给你的见面礼,看看可否喜欢。”

    匣子打开,里面竟然也是一对羊脂玉的镯子。

    华静瑶差点被她娘给逗乐了。

    便宜娘啊,你是算准了咏恩郡主会送你闺女镯子,所以你就准备了一模一样的?

    “谢过殿下,这镯子和婉儿今天的衣裙真是般配。”

    郑婉说着,便褪下自己手上的翡翠镯子,把这对羊脂玉的镯子戴在腕上。

    大厅里的女眷们连忙交口称赞,有的说昭阳长公主眼光独到,给小辈挑的礼物也是好得不行不行的;有的说昭阳长公主贤良淑德,对小辈慈爱得不行不行的。

    总而言知,昭阳长公主赏的镯子,那是天底下最贵重最完美最恰到好处的礼物。

    昭阳长公主微微颔首,雍容华贵。

    咏恩郡主就像吃了一大把苍蝇,吐不出,咽不下,昭阳除了会投胎还有什么比她强的,可也就是这会投胎一项,就硬生生把她比下去了。

    想当年,她与昭阳形影不离,一起遇到华毓昆,昭阳不要脸,跳下马车跑过去,堵着华毓昆自报家门,华毓昆呆若木鸡,昭阳掉头就跑,边跑边回头,接着撞到大树上,华毓昆英雄救美,就这么被昭阳勾引上了。

第一二三章 两对母女两样花

    隆安王府的宴会早早就结束了,昭阳长公主这种身份的贵人,能来这里露个面,便是给足了主家面子,难道你还想让人家留下吃个酒足饭饱吗?

    昭阳长公主带着女儿率先离席,临行前与咏恩郡主约好过些日子再聚,这让咏恩郡主多多少少又找回点面子。

    昭阳长公主一走,其他女眷便坐不住了,这个说要回去侍候婆婆,那个说要回去照顾孩子,片刻之间便走得干干净净。

    咏恩郡主长长地叹了口气,郑婉走过来,扶住她的手臂,柔声劝道:“母亲,来日方长,我们刚来京城,也不急的。”

    咏恩郡主轻抚女儿的秀发,怜惜地说道:“母亲从小就跟在昭阳身边,看惯她的冷脸,早就习惯了,并不觉得苦,只是委屈了我的婉儿,要被那粗坯子欺侮。”

    “母亲过虑了,在女儿看来,那位华大小姐只不过是个娇宠长大的小姑娘而已,女儿听王府的下人说,隔壁的清远侯府已经降爵成伯府,华三老爷分家出来,如今租住在一处小院子里,靠私底下卖画为生,还说华大小姐得罪了祖母,如今根本不敢再登门了。”

    “真的?还有这事?”咏恩郡主吃了一惊,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正常,昭阳长公主教导出来的女儿,又怎会把清远伯府那位出身不高的老夫人放在眼里。

    “唉,华三老爷清风明月般的人,落到如此田地委实可惜了。”

    虽说是桃花谢了梨花白,轻舟已过万重山,可是乍闻华三老爷这般落魄,咏恩郡主还是想要伸出纤纤素手,掬起那捧被恶女摧残得支离破碎的白月光。

    见母亲含怨带悲,郑婉没有再说话,华大小姐越是娇纵,她就越是要温柔大方。

    “母亲不要担心,大不了女儿回蜀地去。”郑婉说道。

    “不行!”咏恩郡主断然拒绝,“有母亲一日,就一日不会让你回去,你的亲事轮不到那几个老东西做主!”

    真是气死她了。她的婆母,那位前侍郎夫人,竟然想把婉儿嫁给蜀地的名门望族!

    当年她以郡主之尊,被赐婚去了蜀地,过了十几年仍无法适应蜀地的生活,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重蹈覆辙,留在那个鬼地方。

    “婉儿,你要记住,如果当年德宗没有打进京城,这天下就是你外公家的,现在华静瑶的地位,本就应该是你的。隆安王府才是真真正正的赵家血脉,而现在宫里的那一家子,全都是孝宗后代,孝宗压根就不是赵家人,德宗无后,孝宗是从秦家抱过来的,论起血统,你比华静瑶更高贵,所以母亲一定要给你寻一个门当户对的亲事,我的儿,你注定要做人上之人。”

    回去的马车上,华静瑶被昭阳长公主生拉硬拽按在怀里,直到被她头上的筷子戳到鼻子,昭阳长公主才恋恋不舍把她松开.

    “我的儿,快告诉娘,你为何不喜欢郑家小娘子?”昭阳长公主眼睛亮晶晶的,满满都是藏不住的八卦之光。

    华静瑶哼了一声,道:“谁让她姐姐妹妹的吱哇乱叫了,她叫得那声妹妹比亲的还要亲,我还以为我爹趁着您怀孕的时候偷吃了呢。”

    可不是嘛,那个郑婉和自家宝贝闺女差不多大,难怪她一口一个姐姐一口一个妹妹,让本宫听得那般刺耳呢,原来如此,还是自家宝贝闺女心细。

    “咏恩郡主当年也是这样。”昭阳长公主说道。

    “啥?咏恩郡主也叫您妹妹了?”华静瑶好奇地问道。

    “她倒是不敢叫我妹妹,可是话里话外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和我是同族姐妹,隆安王府的那一支,不过就是当年几个大臣趁着仁宗病重,从宗室营里抱来的,你外家是孝宗的后人,论起远近亲疏,秦家才是正儿八经的亲戚,不过若论赵氏正统,那就要数庆王府了,第一代老庆王是太祖皇帝的嫡亲兄弟,和隆安王府那八竿子打不着的旁支可不一样。我儿记住,若是郑婉以后在你面前提到皇族血统诸如此类的话,你就狠狠怼回去。”昭阳长公主说道。

    对于皇室与秦家、皇室与隆安王府的关系,华静瑶早就知道了,此时听到昭阳长公主说到最后一句,忍不住好奇起来:“娘,您怎么知道郑婉会在我面前提到皇族血统的,是不是当年咏恩郡主在您面前也提过,您也狠狠怼回去了?”

    昭阳长公主翻个白眼:“当年你娘我单纯善良,赵白云咬文嚼字引经据典,听得我脑袋晕晕,哪里知道如何怼她,所以你娘我后悔了十几年。”

    华静瑶懂了,便宜娘是让她替母报仇吗?

    “娘啊,您和咏恩郡主不是闺蜜吗?”华静瑶怯怯问道。

    “你娘我吆喝一声,整个京城的女子都是你娘闺蜜,你娘缺闺蜜吗?是别人缺你娘这个闺蜜而已。”昭阳长公主正色道。

    “不过,我儿也不用把那对母女放在心上,皇帝准她们回京,不过是看她们孤儿寡母,回来以后还能有隆安郡王的照顾,有了今日之事,想来京城里的女眷们也不会与她们太过接近,她们和我儿不会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你不必在意她们,高兴了就给她们一个笑脸,不高兴了只管拂袖离去,有娘给你撑腰。”

    华静瑶眨眨眼,又眨眨眼,便宜娘说的好有道理,便宜娘你好威武霸气。

    可是便宜娘啊,上辈子那个郑婉是千真万确欺负了你闺女,抢走了你闺女的一切啊。

    不过,华静瑶敢保证,上辈子昭阳长公主一定不是这样教育姐姐的。

    她还记得她刚重生那阵子,昭阳长公主和她说话时,都怕声音大了吓着她,砸个杯子都要说声不小心。

    可是这才短短几个月,她就从小心翼翼放在珍宝阁上的白玉娃娃,变成了帮她娘报仇雪恨的无敌利器。

    这当中发生了什么?

    华大小姐很苦恼,她还是个孩子啊!

第一二四章 浪费粮食的渣渣

    回到梧桐胡同,华静瑶的小脸又垮下来了。

    没有人叫姐姐,那个蹦蹦跳跳跟在身边的傻小子,此时此刻不知道在何处吃苦挨饿。

    昭阳长公主偷瞟着宝贝闺女,想劝两句,还是免了,免得惹了闺女不高兴,昨天那四个小美男,这会子还顶着大日头在西路搬石锁。

    内侍李云泉候在二门,昭阳长公主见他在这里,秀眉微蹙,平日里,李云泉是专管往宫里传信递牌子的,宫里若是有消息传过来,也是先递到他这里,再由他禀到锦园。

    华静瑶也知道李云泉是干什么的,见他等在这里,便知道是宫里有消息传出来,这所谓的消息,当然不是正式的圣旨懿旨。

    华静瑶没有停留,李云泉带来的消息,十次里有八次,是慈宁宫里三缺一。

    看到李云泉,昭阳长公主便记起要给女儿请教习嬷嬷的事了,没等李云泉开口,她便道:“明儿你进宫去,请惠嬷嬷挑两个性格好的教习嬷嬷吧。”

    “诺。”李云泉低眉垂目,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昭阳长公主微微蹙眉,问道:“有事?”

    李云泉看看左右,低声说道:“奴婢在宫里时,听到几句闲言碎语。”

    “上前来说。”昭阳长公主沉声说道。

    此言一出,原本站在昭阳长公主身后的丫鬟和内侍们齐齐退到几丈之外,李云泉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奴婢听说永国公府又出事了,巩指挥使亲自去过,奴婢在宫里见到他去面圣了。”

    昭阳长公主心头一动,刚刚在隆安王府时,她还见到永国公府沈家二房太太吴氏,看吴氏那副模样,不像是家里出事的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昭阳长公主问道。

    “从奴婢见到巩指挥使到现在,还不到半个时辰。”李云泉说道。

    昭阳长公主点点头,道:“你辛苦了,歇着去吧。”

    李云泉转身退下,昭阳长公主轻声唤道:“小冬。”

    一名黑衣护卫悄无声息走过来,他约莫十六七岁,相貌是长公主府里少有的平凡,就连身材也并不出众。

    “你带人去永国公府和沈家二房看看,不要惊动飞鱼卫。”昭阳长公主吩咐道。

    “诺。”小冬应声而去。

    昭阳长公主叹了口气,或许是李云泉想多了,巩清去见皇帝,只是为了寻找沈逍的事,总之,也就是这事了,永国公府里都没有正儿八经的主子了,还能出什么事,就是不知道沈逍那孩子怎么样了。

    绣园里,华静瑶一回来,就把甲乙丙丁叫了过来,说道:“昨天你们应该也全都看到二殿下了,看来他的伤已经好了。”

    她的话音刚落,史丁便抢先说道:“小的这就去把他揍回病床上去。”

    “老四!”史甲沉声喝斥。

    史丁吐吐舌头,不敢再多嘴,他怕大哥,虽然他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何不对。

    “他只有十几岁,还有大几十年的日子,总不能让他往后余生都在病榻上度过吧,那也太可怜了。”华大小姐通身闪烁着圣母的光辉,令人不忍直视。

    史丙有些为难,迟疑着说道:“可那毕竟是皇子,若是让他死了……小的们不是不敢动手,而是这事万一细查起来……”

    不用万一,而是肯定会细查,把整个京城挖地三尺来查,首当其冲的就是另外三位皇子。

    虽然二皇子肉眼看着与帝位无缘,可是蚊子再小也有肉,他依然是个皇子,且,当今天子也只有四位皇子而已。

    华大小姐的圣母光辉依然在闪烁:“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还是慢慢来吧,反正早晚也要杀掉他的,我们不急在一时。想想还在浪费粮食给他吃,我就心疼那些受苦的百姓。”

    甲乙丙丁不约而同抽抽嘴角,自家姑娘这是有多恨二殿下啊,就连二殿下吃的粮食都要心疼。

    “史乙,想法子放几个人到枣树胡同的隆安王府吧。”华静瑶说道。

    “好,小的这就去办。”史乙应声说道。

    华静瑶又看向史丙,道:“继续找小狸,无论有任何线索,都要告诉我。”

    史丙心里也不好受,小狸虽然傻,可是却很懂事,也很听话,当然,只听姑娘一个人的话。

    “小的知道了,姑娘放心吧。”史丙说道。

    华静瑶发出一声与她年龄不相符的叹息,道:“顺天府里正式报案吧。”

    小狸的事,虽然劳烦尹捕快帮着找了扫街奴,但却没有正式报案,之前是因为华静瑶觉得,论起找人,她不比尹捕头手下的那些捕役们差到哪里,可是马不停蹄找了三天,她开始怀疑小狸或许已经不在京城附近了。

    “史甲,你去一趟,找秦府丞问一问,能不能发个寻人的公文,请北直隶各级衙门帮忙寻找。”

    史甲道:“小的这会儿就去。”

    这件事不一定能够办成,所以由他出面最合适,他只是个下人,这事无论成或不成,全都无伤大雅,到时候姑娘就当没有这回事发生便是了,可若是姑娘自己去说,万一不成,无论秦府丞还是自家姑娘都会尴尬。

    “姑娘,那我呢?”见三个哥哥全都得了差事,史丁等不及了。

    “你?你就跟着姑娘我啊,万一姑娘我被人欺负了,你替我揍他!”华静瑶笑道。

    打发走甲乙丙丁,华静瑶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今天在隆安王府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她已经饿了。

    还没到用膳的时辰,小艾端了点心进来,华静瑶一眼就看到甜白瓷碟子里的米糕。

    她的耳边又响起小狸的声音:“桂花太多,不好吃。”

    她拿起一只米糕,掰开一看,里面果然有馅儿,豆沙馅儿。

    她凑到鼻端闻了闻,没有闻到桂花味。

    “米糕里没有加糖桂花?”华静瑶问道。

    小艾笑着说道:“姑娘尝尝,这米糕是小厨房按照小狸教的法子做……”

    话未说完,小艾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姑娘分明是因为小狸的事还在烦着,她怎么又提起小狸来了,紫薇姐姐教训得对,她和小夏就是两个愣头青,也不知道怎么能活到现在。

    “姑娘,奴婢奴婢……”

    “你说是按照小狸教的法子?他教给小厨房做点心?”华静瑶有些好奇,这事她怎么不知道?

第一二五章 永国公府到了

    “是啊,姑娘您不知道,小狸他可挑食了,宁可饿着也不肯吃不爱吃的东西,史乙见他总是饿肚子也不是事儿,前阵子就找尤嬷嬷说了,让他跟着绣园的小厨房吃饭,他长得好看,陈嫂子王嫂子全都喜欢他,可偏心呢,奴婢亲眼看见刘嫂子给他大鸡腿吃。”

    小艾忿忿不平,那天她和小狸一起跟着姑娘从外面回来,她也饿着肚子,可是陈嫂子把大鸡腿给了小狸,却给她一只鸡脖子,她才不爱吃鸡脖子呢。

    绣园里虽然有小厨房,但是华静瑶在府里时,十顿里倒有八顿是在锦园陪着昭阳长公主一起用膳的,她以为小狸还是在西路吃饭,却原来已经转到她这里来了。

    “这米糕就是小狸教给小厨房里做的?”华静瑶掰了块米糕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好像是比以前吃的要好吃许多.

    “是啊,陈嫂子还夸他呢,对了,他每次吃饭都要挑毛病,也就是陈嫂子脾气好,还会听他的。”小艾忽然明白了,就是因为这个,陈嫂子才会给小狸吃鸡腿吧。

    正在这时,小夏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姑娘,殿下请您过去呢。”

    华静瑶见小夏身后一个人也没有,便有些奇怪,往常昭阳长公主让她过去的时候,总会派身边的二等丫鬟过来,她还要赏上几块点心。

    “谁来传话的,人呢?”华静瑶问道。

    “回姑娘的话,来传话的是锦园的小丫头,还没留头呢,这会儿在外头,奴婢没让她进来。”小夏说道,在府里可不是随随便便哪个丫头就能在姑娘眼前晃荡的,想当初,她还是因为踢键子才引起姑娘的注意调到身边来的呢。

    华静瑶心里疑惑,道:“让她进来。”

    一个小丫头被带了进来,看到华静瑶就要跪下磕头,华静瑶道:“先不用跪,谁让你来传话的?是殿下吗?”

    小丫头摇着脑袋:“不是,不是,是雪梨姐姐让奴婢来的,雪梨姐姐说奴婢跑得最快,所以就让奴婢来了。”

    华静瑶把桌上的米糕推了推,对小夏道:“赏她。”

    说完,起身便往外走,小艾连忙跟上。

    她步履如飞,原以为自己走得够快了,可是还没有走到锦园门口,就看到昭阳长公主正从锦园里走出来。

    华静瑶见昭阳长公主身上穿着的还是今天去赴宴时的那一身,看这样子,分明是要出去。

    华静瑶提起裙子跑了过去,问道:“娘,您去哪儿?”

    “你来得正好,快跟娘一起去,咦,你怎么穿成这样?”昭阳长公主说着话脚上不停,可也不忘打量一下自家女儿。

    华静瑶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家常的白绫小袄配着银红的裙子,头上的筷子摘下来,小花苞上系了两条银红色的丝带,也不是不能见人。

    “娘啊,你闺女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华静瑶大言不惭。

    “嗯,说得对,走吧。”昭阳长公主牵起女儿的小手,向着前面的青油小车走去。

    坐上青油小车,华静瑶问道:“娘,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永国公府,沈逍回来了!”昭阳长公主一脸兴奋。

    “沈逍?”华静瑶一拍脑门,道,“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全都以为早就死了的倒霉蛋,不是说他生死未卜吗?他怎么又回来了?”

    昭阳长公主说道:“你问我,我又问谁,刚刚乾清宫也派人来了,你舅舅已经派了劳公公过去,又让我也过去看看,我猜这会儿还没有告诉太后。”

    “为何没有告诉太后啊,太后前阵子因为这事儿都给急病了。”华静瑶不解。

    “就是因为太后为了这件事急病了,才更不能告诉她老人家。现在只是知道沈逍回来了,万一回来的是个半死不活的呢,再或者少个胳膊少根腿,舌头让人割了,眼睛被剜了呢?若是这样,那还不如他没有回来,太后还能有个念想呢。”昭阳长公主说道。

    华静瑶艰难地咽口唾沫,娘啊,太后若是知道您操心沈逍被人割舌头剁腿剜眼睛,她老人家说不定一下子就背过气去,让您给气得。

    母女二人在门口下了青油小车,换了马车,向着永国公府而去。

    活了两世,华静瑶还是第一次来永国公府,永国公府座落在福成胡同,离得并不远,整条福成胡同只有永国公府一家。

    “永国公府占地这么大?”华静瑶有些好奇,虽说永国公府是一等爵,可是国公府就是国公府,这占地也太大了一些。

    昭阳长公主十有八、九还在想像沈逍被人割舌剜眼的惨状,听到宝贝闺女问她,这才收回那放飞的思绪,说道:“仁宗皇帝杀光了自己所有的直系亲属,只留下一个孤苦无依的小侄女,为了彰显自己的仁慈,对这位郡主很好,让她享双亲王俸,并且嫁进了沈家,把福成胡同里旁边的几座宅子全都打通了赐给她。到了德宗和孝宗的时候,沈家两度要交回宅子,全都被圣上驳回了,因此,直到现在沈家还住在这里,只是可惜沈家一直人丁不旺,这宅子也冷冷清清没有人气,我从小就不喜欢来这里。”

    “那位享双亲王俸禄的郡主呢,后来如何?”华静瑶更好奇了,她很喜欢听昭阳长公主讲这些事,这都是前世时她不知道的。

    “那位郡主是个短命的,十几岁时就薨逝了,不过她的孙女后来做了孝宗皇帝的皇后”,昭阳长公主说到这里,忽然咦了一声,道,“瑶瑶,你的记性怎地越来越差了,这些事情你不是早就知道?”

    华静瑶汗颜,她摸摸脑袋,道:“天气太热,整日出汗,我以前记住的那些事,也全都随着汗一起流走了。”

    “哈哈哈。”她的话音刚落,昭阳长公主就纵声大笑起来,宝贝闺女怎么就能这么可爱呢,还是自家闺女最好,越来越可爱,当娘的都舍不得把闺女嫁出去了。

    这时,马车缓缓停下,外面传来内侍的声音:“殿下,永国公府到了。”

第一二六章 四公子有请

    永国公门前一拉溜站着二十几名腰悬绣春刀的飞鱼卫。昭阳长公主下意识地把华静瑶拽到身边,宝贝闺女年纪还小,让这些一身煞气的家伙吓到了怎么办?

    闻着昭阳长公主身上淡淡的玫瑰花香,华静瑶心中暖洋洋的,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华大小姐挖过死人了,也唯有便宜娘才会把她当成会被飞鱼卫吓到的娇娇女。

    分明您不久之前还让我狠怼郑婉那个贱人呢。

    一名老管事急匆匆出来,看到昭阳长公主,连忙跪下行礼:“老奴给殿下见礼,给姑娘见礼。”

    昭阳长公主示意随行的招公公:“快把祥伯扶起来。”

    祥伯两鬓斑白,皮肤黝黑,身材矮小,干干瘦瘦,像只风干的桃核。

    华静瑶悄悄打量着祥伯,不由有了兴趣。一个能令昭阳长公主叫出名字的管事,想来应是永国公府里极有脸面的了。太后是沈家的老姑太太,昭阳长公幼时常来永国公府,认识这里的管事不足为奇,奇就奇在,这位祥伯给个烟杆那就是乡下的种田老伯,

    怎么看都不像是永国公府的管事……

    “祥伯,四公子回来了?”

    昭阳长公主话音刚落,就见又有两驾马车驶了过来,宫里的马车。

    前面的马车停下,劳公公从车里下来,没用小内侍搀扶就快步走了过来:“奴婢见过长公主殿下,圣下让奴婢给四公子带了些药材,唉,但愿能用上。”

    昭阳长公主微微皱眉,没有再问,抬腿跨进门槛,两驾青油小车已经候在垂花门内,昭阳长公主这才问道:“劳公公,万岁为何要让你带药过来?”

    劳公公一怔,随即便明白了,去给昭阳长公主送信的人定是也不知道详情,没有细说。

    他忙道:“奴婢听说四公子他受了重伤,神医岳离岳老先生正在亲自给他医治。”

    昭阳长公主倒吸一口凉气,果然让她说中了,沈逍真的不是全须全尾找回来了。

    华静瑶看着昭阳长公主,恨不能给便宜娘跪下了,您当公主是凡间历练,您一定是某位天师大能转世投胎!

    “祥伯,四公子如今怎么样了?”昭阳长公主沉声问道。

    祥伯道:“岳老先生正在木兰堂给四公子医治,巩指挥使亲自在外面守着,不让人打扰,殿下、劳公公,请先随老奴到芝兰轩小坐吧。”

    昭阳长公主心中一动,不动声色,牵着女儿上了青油小车。

    直到进了芝兰轩,昭阳长公主抿了一口茶,这才继续问道:“可是有人打扰过岳老先生和四公子了?”

    如果无人打扰,堂堂飞鱼卫指挥使巩清也不会亲自守在木兰堂外面。

    祥伯没有隐瞒,说道:“回殿下的话,刚刚巩指挥使回来的时候,恰好遇上二房的二公子、三公子和大姑奶奶。”

    昭阳长公主嘴角撇了撇,问道:“他们的人呢?”

    祥伯还是那副平静的语气:“被飞鱼卫抬着扔出大门口了。”

    昭阳长公主差点笑出来,奈何沈四公子还在救治,她要忍着,不能笑。

    “他们如何得知四公子回来的?”反正一时半刻也见不到人,昭阳长公主也就不急了。

    劳公公竖起耳朵,皇帝让他过来,他自是要把在永国公府上的所见所闻全都回去汇报,自是听得仔细。

    祥伯说道:“这些日子,二房的大太太、二太太和大姑奶奶几乎每天都要过来,府里没有了主子,她们过来是帮着打理家务的。今天大太太没有来,听问是去隆安王府赴宴了,来的是大姑奶奶,岳老先生带着四公子回来的时候,大姑奶奶恰好就在府里,二公子和三公子则应是大姑奶奶让人去报的信儿。”

    昭阳长公主冷笑:“山中无老虎,猴子充大王,一窝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劳公公连忙低下头去,他都听到什么了,长公主在骂沈家的人。

    芝兰轩是敞轩,坐在里面也能闻到从外面飘进来的阵阵花香,华静瑶四下看看,见屋顶的梁上以及窗棂上,全都绘着蕙兰和白芷,轩内悬挂的丹青也是这两种花卉,就连她手里的茶盏上亦是如此。

    华静瑶心想,永国公府已经有一二百年的历史,芝兰轩如此精致讲究,倒是不像将门了。

    这时,一个小厮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到了敞轩门前,犹豫着不敢进来,祥伯见了,连忙出去,稍顷,祥伯进来,对昭阳长公主和劳公公说道:“四公子已无大恙,还请殿下和大小姐、劳公公,移步木兰堂。”

    华静瑶嘴角抽了抽,悄悄瞟向昭阳长公主,生怕她娘的爆脾气,硬要让沈四公子滚到这里来。

    昭阳长公主却只是一笑,道:“无恙就好,劳公公,和本宫一起去木兰堂吧,本宫还是小时候去过木兰堂呢,一晃十几年了。”

    劳公公微笑,道:“奴婢方才听说四公子住在木兰堂,心中也是无限感慨呢。”

    祥伯用衣袖悄悄拭了拭眼角,华静瑶眼尖,这老管家是真的掉眼泪了。

    芝兰轩距离木兰堂很近,步行过去便可,走在路上,华静瑶低声问昭阳长公主:“娘,木兰堂是什么地方?”

    昭阳长公主叹了口气,说道:“以前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便是住在木兰堂,四公子就是在木兰堂出生,国公夫人亦是在木兰堂去世,从那以后,国公爷便搬出来了,木兰堂上了锁,十六年了,再也没有打开过。”

    华静瑶了然,难怪提起木兰堂,无论是昭阳长公主还是劳公公,都有这么多的感慨。

    “祥伯一直都在沈家吗?沈家的二房是怎么回事?”华静瑶的声音压得更低,华大小姐脸皮虽然不薄,可也不想在人家家里聊人家的八卦,恰好又被人家的下人听到。

    昭阳长公主轻声说道:“娘小的时候,祥伯就已经在国公府了,二房的老爷,是国公爷的庶弟,早就分出去另过了。”

    前世,永国公府袭爵的就是二房的沈逢,据说前不久皇帝也曾召见沈逢,还是在看过沈逢之后,才让飞鱼卫去接沈逍回来的。

第一二七章 他不是他

    前世,沈逢就是一滩出了名的烂泥,想来这一世也入不了皇帝的龙眼,可若是找不到沈逍,或者沈逍也死了,皇帝十有八、九还是会把爵位给了沈逍。

    这也难怪二房盯得这么紧了,如果长房的两个儿子全都死翘翘,永国公府就是他们的了。

    华静瑶呸了一声,惹得昭阳长公主皱了眉头,华静瑶忙道:“我嘴里飞进只小飞虫……”

    木兰堂外,巩清顶着一张毫无表情的脸站在那里,远远望去,如同那寺院山门里的金刚韦驮。

    华静瑶还是头回见到巩清,这是巩六的大伯,三公主的亲娘舅啊。

    她无端端就对巩清迸发出一丁点儿好感来。

    见到昭阳长公主,巩清上前施礼,没等他开口,昭阳长公主便道:“巩指挥使辛苦了,四公子可还好?”

    巩清沉声道:“卑职不辛苦,四公子在里面,正在等着殿下。”

    昭阳长公主微微颔首,带着华静瑶走了进去,从巩清身边走过时,华静瑶眼睛的余光瞥见巩清蹙了蹙眉头,咦,这张面瘫脸还会皱眉啊,看来是不想让她进去,可是又不行,万一昭阳长公主大殿雌威,他又惹不起,所以只好忍下了?

    华静瑶很开心,她最喜欢让人生气可是又拿她没有办法的感觉了。

    木兰堂是座三进的院子,显然一直都有人收拾,无论是花木还是摆设,都没有常年不住人的感觉,只是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一看就是住着病人的,也不知道这位命大的沈四公子伤成什么样了。

    两名丫鬟无声无息地走出来,冲着来人曲膝行礼,便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

    祥伯低声说道:“殿下莫怪,她们两个是哑的。”

    昭阳长公主点点头,并不在意,华静瑶却是心中疑窦丛生,这桃核儿似的管家就有几分奇怪了,这永国公府里竟然还有哑巴丫鬟。

    她的脑袋里刷刷刷闪过七八个念头,比如沈家人修习了秘术,把丫鬟的舌头割下来,让她们不能与外人共通消息,主人想让她们说话时,再把舌头给她们装上……

    “四公子,长公主和宫里的劳公公来了。”祥伯说道。

    就在华大小姐的浮想联翩中,几人已经由那两个哑婢带着走进第三进院子。

    门外站着两个丫鬟,与先前带路的哑婢打扮是一模一样,华静瑶眨眨眼睛,不是吧,这两个丫鬟和那两个哑婢就像是穿差了的两双鞋。

    没错,哑婢一和丫鬟一长得一模一样,哑婢二和丫鬟二同样长得一模一样。

    这分明是两对孪生姐妹!

    昭阳长公主显然也看出来了,她多看了四人几眼,便见门外站着的两个丫鬟撩起帘子,声音却是如黄莺出谷般悦耳。

    “四公子,有客到。”

    华静瑶连忙低下头去,她怎么有一种浓浓的花楼会头牌的感觉啊。

    屋内传来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请进来吧。”

    两名丫鬟侧身,几人鱼贯而入,屋内临窗的大炕上坐着一个人,祥伯也跟着一起进去,却没有说话,而是怔怔地看向炕上的那个人。

    屋内的气氛忽然间便低沉起来,低沉而安静。

    华静瑶是个小姑娘,进门时便是跟在昭阳长公主身后,此时免不住好奇地从她娘后面探出头去,想要看看那位千年老妖转世的不死之身沈四公子长了几个脑袋几只眼。

    可是,一看之下,她就张大了嘴巴。

    炕上的少年盘膝而坐,乌黑的长发散开垂在身后,他穿着雪白的中衣,显然是为了见客,才在身上披了一件外裳,而他的脸色,也如衣裳的颜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就连唇色也是淡淡的,衬托得他的眉毛更黑,眸子更亮,如果不是知道他是活的,华静瑶会以为这是一尊雕像。

    白玉雕成,曜石为瞳。

    家有美爹,华静瑶天生就具有极高的审美眼光,可是面前这个人,他太好看,太眼熟了。

    华静瑶下意识地揉揉眼睛,她没有看错,她也没有眼花,这个人长得像一个人。

    像小狸!

    不对,仔细再看,又不太像。

    她的小狸,目光纯净如琉璃,她的小狸,是阳光下的,笑容也如阳光一般灿烂。

    而面前这个人,是个玉人儿,一碰就碎的那种,是个冰人,隔得老远就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冷意。

    小狸站在阳光下,他就是阳光。

    这个人站在阳光下,一准儿就融化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短暂的沉默之后,祥伯率先反应过来,他噗通一声跪下:“老奴见过四公子,四公子,老奴终于见到您了。”

    华静瑶顿时明白了,难怪祥伯进了这屋子之后就怔怔发呆,原来这位沈四公子进府之后,就连祥伯也没有见到本人啊。

    她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祥伯在国公府里很多年了,连他都没有见过,万一这位沈四公子是个骗子,是别人冒充的呢。

    而他,却和小狸长得这么像!

    对了,小狸的身世,她从来也不知道。

    小狸说过有很多坏人要杀他,对,他被自己拐回来时,小狸的确这样说过。

    华静瑶的心砰砰直跳。

    这是巧合吗?

    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

    她的小狸丢了,而永国公府那位生死未卜几个月的沈四公子沈逍却奇迹般回来了。

    还没等祥伯向沈四公子介绍昭阳长公主和劳公公,华大小姐忽然从昭阳长公主身后冲了出来,她一个箭步冲到大炕前面,指着自己的鼻子,对炕上的少年说道:“我是谁?”

    少年抬起眼眸,凝视着她,许久,摇摇头,说道:“姑娘贵姓?”

    华静瑶愕然,这声音……和小狸不一样!

    昭阳长公主显然也从沈逍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她用高贵矜持的声音轻声斥责:“瑶瑶,不得无礼,沈四公子身上有伤,尚未痊愈。”

    华静瑶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看了沈逍一眼,说道:“抱歉,是我认错人了。”

    说完,她重又闪到昭阳长公主身后,看着沈逍在炕上,与昭阳长公主和劳公公一一见礼。

    她目不转睛盯着沈逍的一举一动,这不是小狸,虽然他顶着一张与小狸一模一样的脸,可是他真的不是小狸。

    虽然身上有伤不能下地,可是沈逍的举手投足都是恰到好处,透着世家公子的风范。

    她的小狸傻乎乎的,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看到他,花儿也笑了。

第一二八章 你看他冷硬如刀

    落座之后,华静瑶站在昭阳长公主身后,低眉垂目,耳朵竖得老高,听着昭阳长公主与沈逍的对话。

    昭阳长公主表示,皇室与永国公府是几代人建立的深厚情意,昭阳长公主还表达了皇室对已逝的永国公和永国公世子的深切怀念,与对沈逍的爱护与关心。

    沈逍对此表示了由衷的谢意,双方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结束了此次会晤。

    华静瑶表示,沈逍是她两世之中见过的装逼人类中长得最好看的。

    沈逍脸上现出疲惫之色,两名青衣丫鬟连忙上前侍候,昭阳长公主也趁机站了起来,双方告辞。

    劳公公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不情不愿地跟着昭阳长公主向外走去。

    华静瑶走在最后,在要跨出屋门的时候,她忽然转过身来,冷不丁地对上了沈逍冰冷的目光,那目光如同冰川断裂时迸起的冰棱,冰冷如雪,锋利如刀。

    临上马车前,劳公公才低声问道:“殿下啊,您忘了询问沈四公子是如何受伤,这些日子又是在哪里的了。”

    昭阳长公主冷笑:“劳公公,就那小子,你觉得能从他嘴里撬出实话来?你没发现,他谁也不相信,不信本宫,也不信你,或许他也不信皇上。”

    劳公公吓了一跳,哎哟哟,不带这样吓唬人的,长公主您是想把老奴给活活吓死吗?

    “殿下啊,何以见得,老奴觉得沈四公子谦和有礼,没看出……没看出别的啊,再说,他受了重伤,或许情绪上也受了影响?”劳公公捂着心口问道。

    昭阳长公主冷哼一声,道:“劳公公,你真当那小子是受伤了?我看他就是装的,小白脸,没好心眼,越是好看的男人就越要提防,劳公公你可别让他给骗了。”

    说完,昭阳长公主带着女儿,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劳公公独自站在风中,一片凌乱。

    马车里,母女二人都很沉默。

    昭阳长公主把华静瑶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过了好半天,直到华静瑶感觉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昭阳长公主忽然开口:“他不是小狸,你不要把他放在心上。”

    华静瑶怔了怔,终于明白昭阳长公主口中的他是指的沈逍。

    “娘,我没把他当成小狸,他们两人说话的声音不一样”,华静瑶想了想,又说道,“脾气性格更不一样,小狸多好,这个沈逍表面上人模狗样,可是一转眼,却像是随时会扑上来杀人一样。”

    华静瑶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沈逍那如冰如刀般的目光。

    她甩甩头,那不是小狸,她的小狸不是这样的。

    “这就对了,真是娘的好闺女。”昭阳长公主朝着宝贝闺女婴儿肥的脸蛋上捏了捏,嫩嫩滑滑,手感还像小时候一样好。

    “可是娘啊,您说沈逍出生的时候,会不会还有一个孪生兄弟呢?两个人一个中毒,一个没中毒,永国公担心有人会加害那个没中毒的,便瞒过所有人,把他送出府去,因此,你们便全都以为永国公夫人只生下一个身中奇毒的孩子,而送走的那个才是真正的沈逍,中毒的这个则是做为沈逍的替身被养大的。十几年后,真正的沈逍长成了集美貌与善良于一体的小狸,而这个替身则脸色苍白,半死不活,他嫉恨真沈逍小狸,派了杀手在途中刺杀,小狸被我救下,而这个替身便假冒沈逍之名李代桃僵回到了国公府,他担心小狸被人认出来,于是在他回到国公府之前,买通江洋大盗朱禄,绑走了小狸。”

    昭阳长公主怔怔地看着女儿,见女儿那张巴啦巴啦的小嘴终于闭上了,她才问道:“说完了?”

    “嗯,说完了”,华静瑶回答,看来她讲的这些成功引起了公主娘的注意,下一步,公主娘一定会派出金吾卫,详细调查这个假沈逍,而她华大小姐,则利用她的智慧,找到小狸的藏身之处,把小狸救出生天,将假沈逍绳之于法。

    “话本子里看来的?谁写的,叫啥名,拿来给娘也看看。”昭阳长公主说道。

    华静瑶:……(我现在表演跳车你信吗?)

    “那娘啊,借几个金吾卫用用吧?”华静瑶硬生生挤出一个谄媚的假笑。

    昭阳长公主看着她,说道:“我已经让李云泉从宫里找几个教习嬷嬷过来教你了,你自己找镜子照照,你笑得也太假了。”

    华静瑶:……(我再来一次跳车行不行?)

    “那您到底借不借金吾卫给我啊?”华静瑶板着脸问道。

    “不借!”昭阳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戳着她的鼻子,道,“你是我生的,你动一下我就知道你要做什么?你还是不死心,想要从沈逍身上找到小狸的下落,对不对?”

    华静瑶也不隐瞒,点点头,道:“对。”

    “傻丫头,这个沈逍别看年纪小,可心眼子多着呢,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如果你刚刚讲的那些是真的,那娘问你,沈逍既然担心小狸的存在会暴露他李代桃僵的真相,那他抓到小狸,为何没有立刻灭口,还要把小狸关在那个什么暗无天日的地方,等着你去解救,他脑袋是让驴给踢了吗?”昭阳长公主振振有辞。

    华静瑶呆了呆,便宜娘说得有道理啊,这个假沈逍能派出杀人劫杀小狸,他再次找到小狸后,直接让那个朱禄把小狸杀了就成了,还巴巴的留着小狸,是担心自己的恶行不会被人发现吗?

    “可是娘啊,你也承认我说的有那么一丢丢的道理吧,最起码沈逍是孪生子,这个您也相信吧?”华静瑶又问。

    昭阳长公主想起在木兰居见到的那两对孪生丫鬟,也不由得信了几分。

    “当年永国公夫人生产时,江二太太全程陪着,她一定知道。”昭阳长公主说道。

    华静瑶的眼睛亮了起来,江家是世代太医,而且江家离这里并不远,她恨不得立刻跑去江家,找到江二太太。

    “这阵儿没听说哪家的夫人要生孩子,江二太太应该在家里吧。”不用问,江二太太擅长得一定是千金科。

    昭阳长公主摇摇头,道:“江二太太已经过世好几年了。”

第一二九章 老夫欠你的吗

    “那江老医正呢?当医正的不会轮值,这会儿应该在府里吧。”华静瑶还记得当年确定永国公夫人中毒的是江老医正,江老医正这名字,她前两天还听人提起过,好端端地在太医院呢。

    昭阳长公主又摇摇头:“江老医正过世十年了。”

    “啊?太医院里的那位江老医正是谁?”华静瑶大惊,她是记忆力出现偏差了吗?

    昭阳长公主叹了口气,摸摸闺女头上的小花苞:“江家世代都是太医,现在太医院里的江老医正,和先前的那位江老医正不是同一个人,差了十来岁,为娘也不知道他们是平辈还是隔辈。”

    华静瑶张张嘴,又张张嘴,这是死无对证了吗?

    “娘,您看这件事多么蹊跷,江老医正和江二太太这两位知情人,竟然齐刷刷全都死了,还有……”华静瑶顿了一下,想起了什么,又问道,“江二太太和江老医正是怎么死的?”

    昭阳长公主显然对宝贝闺女已经无可奈何了,只好说道:“这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那时娘比你也大不了多少,怎么会记得这些事,何况这么多年了,没有人提起过他们二人的死因,想来就没有疑点,江家连着朝堂,连着整个后宫,江家的人若是死得不明不白,那一准儿会传到宫里去,既然没有传出来,那就是没有事。”

    华静瑶想想也是,江二太太和江老医正若真是被灭口了,江家也不可能瞒着,他们见到皇帝太后的机会,说起来比文武百官还要多,怕是早就跑到皇帝和太后面前哭诉了。

    华静瑶心里涌起浓浓的失望,她伏在昭阳长公主膝头,蹭来蹭去,身子扭得像条蚕。

    昭阳长公主只好劝道:“劳公公是你舅舅身边最贴已的太监,今天的事,他一定会事无巨细禀给你舅舅,明天娘再进宫,和你舅舅当面说几句,不用你去查,你舅舅也会派人去查的。”

    皇帝舅舅会替她找小狸?

    当然不会,皇帝舅舅只会去查那个假沈逍的事。

    “不对,巩清又是如何确定回来的这个是沈逍的,您没见祥伯全都怔了怔,才跪到地上又哭又喊的吗?沈逍离府的时候是个刚刚满月的小婴儿啊,说起来,整个国公府里没有人认识他啊,巩清为何能确认?”华静瑶问道。

    昭阳长公主道:“那是因为怪医岳离,是岳离送沈逍回来的。巩清应该是认识岳离的,祥伯应该也见过岳离。”

    华静瑶彻底明白了,敢情就没有人认识沈逍,这些人之所以认为那个坐在大炕上装逼的家伙是沈逍,只是因为他是岳离送回来的。

    这些人认识的是岳离,而不是沈逍。

    岳离带回一头猪,指着那猪对永国公府的下人们说:“你家四公子身中奇毒,那毒不会要他性命,却把他变成猪了,老夫含辛茹苦将他养大成猪,现在给你们送回来了。”

    或者,岳离带回一条狗,指着那狗对巩清说道:“看,这就是永国公府沈四公子,经过老夫的研究终于找到了治愈他的方法,就是扒下他的皮,趁热缝在狗皮之中,现在你看到的是只狗,而实际上他是一个人,他就是沈四公子沈逍,你若不信,开膛破肚看看便是。”

    华静瑶眼睛瞪圆了,堂堂飞鱼卫指挥使,就是这样确定一个人的身份的?

    “娘,我要下车。”华静瑶说着就去撩车帘。

    昭阳长公主一把拽住她,问道:“我的儿,你下车做甚?”

    “我去建明伯府找骆仵作商量案子。”华静瑶说道。

    昭阳长公主不解:“什么案子,又有案子了?”

    “当然有啊,眼下就有两桩大案,一桩是华小狸失踪案,一桩是沈逍冒名顶替案,两案齐发,来势汹汹,事关长公主府和永国公府,或许还能牵扯出永国公和永国公世子沈远的案子,娘,这是大案,是要案,耽误不得。”华大小姐说着,又要跳车,这次是真的要跳了。

    昭阳长公主怔了怔,抓着女儿胳膊的手却没有松:“为何要找骆炯,那骆炯长得又白又胖,一点儿也不好看。”

    “娘啊,沈逍长得好看,可他很可能是杀害小狸的凶手,我爹长得好看,也不见你去找他。”华大小姐一针见血,昭阳长公主咬牙切齿骂沈逍骂华三老爷,可还是下令,转道建明伯府。

    大热的天,难道让宝贝闺女跑着去吗?

    永国公府里,祥伯送走了昭阳长公主和劳公公这浩浩荡荡一群人,便又回到了木兰堂,却见巩清依然站在木兰堂外,祥伯忙道:“大人,您辛苦了,到前面喝杯茶吧。”

    巩清僵着脸,木然地摇摇头,一言不发。

    祥伯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只好往里面走去,巩清却忽然伸出一条胳膊,拦住了他。

    这是不让他进去吗?

    祥伯一头雾水,道:“大人,四公子刚刚回来,老奴不放心,想要进去看看。”

    “不用。”巩清终于开口了。

    祥伯无奈地摇摇头,只好走了。

    木兰堂内,坐在大炕上无法起身的少年,忽然跳下炕来,在屋内踱来踱去转着圈圈。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又转又转你没事就转圈,我看你这脑袋是别想好了。”

    少年站住,看向来人,道:“我只是想早点记起以前的事而已。”

    “哼。”来人是个老者,一袭粗布裋褐,手里提着个黄铜烟竿,乍一看,就像是个种地的乡下老汉。

    老者毫不客气地在炕沿上坐下,把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说道:“老夫刚刚听菠菜说了,那公主家的小闺女怕是认出你了,对吧?”

    少年没有说话,茫然地看着门口,刚刚在那里,她转过身来看着他。

    “行了,老夫不问你了,你现在躺下,又该施针了。”老者没好气地说道。

    “还要再施针多少次,我才能想起那些事来?”少年问道。

    “不知道!”老者把烟袋锅子啪的磕在炕桌上,骂道,“老夫欠你的吗?凭什么给你治了一次又一次,没完没了,我这把老骨头,早晚就要让你折腾死,你个臭小子!”

第一三零章 不务正业的骆家人

    若说建明伯府什么最出名,那就是骆家人的不务正业。

    上一代的建明伯喜欢斗鸡,而且他有一手相鸡和养鸡的绝活儿,他培养出来的鸡,是打遍北直隶无敌手的一代鸡王。后来骆家把斗鸡做成了生意,可谓财源滚滚,为此被御史们弹劾,把个好端端侯府变成了伯府,可从此以后,骆家的斗鸡也算过了明路。

    这一代的建明伯年少时也喜欢斗鸡,长大后性格越来越沉稳,迷上了钓鱼,那时候皇长子,也就是当今天子,还未封太子,独自居于宫外,闲暇之时也喜欢临湖垂钓,一来二去,便和建明伯成了鱼友,皇长子还策划了京城第一届钓鱼比赛,建明伯拿下了钓鱼魁首的称号。

    先帝听闻之后,觉得钓鱼是一件能够修养身心的雅事,便也由着他们去搞了。

    钓鱼比赛举办了五届,报名费一年高过一年,皇长子和建明伯赚得杯满钵溢,正准备将此项赛事推广到南直隶时,皇长子册封太子,从此后住进东宫,别说钓鱼了,他连出宫都要偷偷摸摸。

    没有太子加持的钓鱼大赛就如年老色迟的头牌女伎,失去了光彩,也失去了赞助银子的大把恩客,只能惨淡收场。

    虽然没有了钓鱼比赛,可这并不防碍骆家将几个庄子改成了有美女相伴,手残也能钓上鱼来的钓鱼场。

    建明伯世子骆辉不喜欢钓鱼,他喜欢吃鱼,并且喜欢亲自下厨,当今圣上已经快要忘记骆辉的相貌了,因为骆世子整天都在自家开的酒楼里当大厨,专门烹制各种鱼鲜。

    次子骆焰喜欢下棋,对,百子桥下大槐树底下摆棋摊的那个胖子,就是建明伯府二爷。

    三子骆炯从小就喜欢在乱葬岗转悠,有一年大雪,城外的官道上有人冻死,骆炯跑去收尸,却没把尸体送去义庄,更没有安葬,而是扛回伯府开膛破肚,此事满朝震惊,皇帝罚骆家掏钱赈济灾民。这事之后,皇帝思前想后,觉得骆炯放在外面就是个祸害,万一哪天他溜进皇陵,那可如何是好,于是便让他去顺天府报到。

    仵作是贱业,皇帝还没有让勋贵子弟从事贱业的恶趣味,他只是让骆炯去顺天府而已。

    骆炯自愿做了一名仵作,而且还没有俸禄。

    至于骆家其他几位爷,四爷爱美人,据说他亲自培养了三个姑娘,送进倚红楼全都大红大紫。

    五爷养蛐蛐,六爷爱唱戏,专供武生,能连翻二十多个筋斗,七爷是勋贵子弟中最正常的一个,喜欢打架,有一次因为打架被关进顺天府,在牢房里继续打架,被转到刑部,在刑部依然打架,又被送去了大理寺,在大理寺还是打架,最终,上达天听,皇帝直接让慎刑司的人把他带进宫,骆七爷当场吓得昏死过去,从那以后再也不敢到街上打架,养了十几个摔角手,天天在府里打架。

    鉴于建明伯府这一家子的不着调,昭阳长公主决定不让女儿进去。

    马车停在胡同口,昭阳长公主让人把骆仵作叫了出来。

    在此之前,史乙已经到顺天府正式报案,小狸失踪的消息也已传到骆仵作耳中。

    “永国公府的四公子沈逍回来了,他和小狸长得一模一样,可是他们是两个人。”

    就在昭阳长公主还在考虑应不应该把永国公府的事告诉骆炯时,她那宝贝闺女已经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合盘托出。

    闺女,你也太实在了吧。

    华静瑶看她一眼,身为报案人,就不能有所隐瞒,何况她面对的还是骆英俊。

    身为勋贵子弟,骆仵作对于永国公府的那些事自是也很清楚,甚至永国公府还有一位四公子的事,他也听说过,但是他听说的版本与华大小姐讲的是不同的,在他那个版本中,永国公夫人高龄产子,生下幼子便撒手人寰,沈四公子出生便克死生母,八字过硬,若是留在府里还会克父克兄,因此自幼便送进了寺院。

    听到骆仵作说出这段传闻,昭阳长公主和华大小姐异口同声:“你是听谁说的?何时听说的?”

    骆仵作面有愧色:“就是永国公仙逝不久,当时茶楼酒肆里便有这个说法,只是涉及皇亲,这些传闻只是私下流传,没有扩展到街听巷闻,这件事应该很多人都听说过,恐怕只有皇室和沈家不知道。”

    “呵呵”,华静瑶给逗乐了,她对昭阳长公主说道,“听听,这就是你们把这事当成秘辛隐瞒起来的结果,你们越是瞒着,外面就越是会颠倒黑白,到头来就是被坏人钻了空子。”

    “你这孩子,这事又不是本宫让瞒着的,本宫那时就是你现在这个年纪,也是听人说起才知道的。”瞒下这件事的是皇帝和太后,还有永国公,和她有何关系。

    骆仵作摸着下巴上新长出的小胡茬,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两个案子一定要查,但是不能明查,只能暗地里进行。”

    “除非……”骆仵作看向昭阳长公主,迟疑地说道,“除非圣上让查才行。”

    昭阳长公主怔怔一刻,缓缓摇头:“如果真如瑶瑶所说,小狸才是真的沈逍,永国公府里那个是假的……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后,都不会希望看到这个结果。”

    真若如华大小姐所言,真假沈逍是孪生子,死了的是沈逍,活着的是后备,皇帝和太后肯定不会让再查下去,无论是沈逍还是后备,活着的这个同样也是永国公的嫡子。

    当今天子和稀泥的事,干过的还少吗?

    “那就偷偷调查好了,无论如何,我一定要给小狸报仇。”华静瑶斩钉截铁。

    她给自己,给陈娘子,给张五太太洗清了冤屈,可却连小狸也护不住,华大小姐不服!

    骆仵作更多的是惋惜,小狸虽然是个傻小子,可却天赋异秉,他甚至生出过要把小狸收徒的想法,可惜这么一个难得的破案人才,却死得不明不白。

    不对,至今没有发现小狸的尸体,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小狸已死,那么,小狸或许还活着。

第一三一章 加入你们

    “娘啊,您可以回府了,我们要偷偷调查永国公府的事,您若是知情这不太好。”华静瑶善意提醒。

    昭阳长公主翻个白眼,小没良心的,和她爹一模一样,本宫已经知情了,难道还能装成不知情吗?

    “只有你们两个不行!”昭阳长公主一盆冷水泼下来,就这两个,一个小姑娘,一个喜欢给死人开膛破肚的胖子,“你们两个连永国公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华大小姐和骆仵作面面相觑,昭阳长公主说得太有道理了,别说现在飞鱼卫的巩清还在永国公府,即使没有飞鱼卫没有巩清,就凭他们两个,连同手下的甲乙丙丁,也进不去永国公府的大门。

    华静瑶心中天人交战,拉上公主娘?那自是行事方便,可是她不能让公主便卷进来。

    “秦崴(府丞)!”华大小姐和骆仵作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人。

    可是随即,两人又摇头。

    秦崴知道了,大皇子便也知道了,大皇子知道了,就意味着皇室卷了进来。

    皇室去查永国公府,去查沈四公子?

    传出去会被御史言官口诛笔伐的。

    “我能说服秦崴不把此事告诉大皇子。”骆仵作说道。

    笑话,他和秦崴那是打小的交情,九岁的时候,他雇了一个土夫子去乱葬岗挖死人,死人挖出来,土夫子坐地起价,没办法,他带着土夫子扛着死人去了秦家,还是秦崴砸了小猪扑满替他买下那具尸体的。

    至于大皇子,比他们小了好几岁,那时候还在御花园里玩泥巴。

    昭阳长公主对秦崴的印像还是不错的,至少是比骆炯要强得多。

    虽然秦崴从小就蔫坏,可是至少不像骆炯一样,身上一股子死人味道。

    把宝贝闺女和骆炯送到九芝胡同秦家门口,昭阳长公主便打道回府了,闺女说得对,这件事上她不知情。

    什么?华大小姐在悄悄调查沈家?开玩笑吧,华大小姐只有十二岁,小姑娘爱玩瞎胡闹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秦崴在府里,张十二少和巩六也在,因为巩六来了,所以张十一又没来,用他的话说,有巩六没他,有他没巩六。

    和他们三个在一起的,还有秦家这一代最小的秦岱。

    秦岱只有十一岁,长得剑眉星目,唇红齿白,还没到束发的年纪,头发垂在肩上,只在发顶编了一根辫子,系了缨络和两颗珠子,好看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华静瑶进来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秦岱几眼,这么好看的小孩,谁都会喜欢的。

    可是秦岱回给她的,却是横眉竖目,一脸的嫌弃。

    华静瑶想骂人了,姐姐我欠你钱了还是咋了?秦家不是书香门第吗?怎么教出这么一个没有礼貌的小孩子。

    秦崴见了,干咳一声,道:“六弟,你回去温书吧。”

    秦岱很听秦崴的话,冷着脸向张十二和巩六道别,临走时不忘朝着华静瑶翻个白眼。

    华静瑶还是头回看到男孩子翻白眼,她只好看向秦崴,道:“我得罪过秦六公子?”

    秦崴笑笑,他是成年人了,实在不想掺和这些事。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哎呀,秦大哥,你家小六的心眼也太小了,不就是一只小鸟吗?他竟然还记得。”巩六大声说道。

    华静瑶猛然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了,当年秦家小公子带了一只小鸟进宫,那只鸟被紫苏打死了。

    所以这个秦岱是把她当成杀鸟凶手了吗?真是个小孩子。

    “原来如此,回头我买只鸟赔给他吧。”华静瑶说道,她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不用不用。”秦崴客气两句,便岔开话题,问起华大小姐和骆仵作的来意。

    有张十二少和巩六在场,华静瑶和骆仵作自是不便细说,只说小狸丢了,他们想请秦崴一起帮着寻找小狸。

    “咦?那个什么小狸还是没有找到?”巩六问道,那天从江南春出来,他恰好听说有个叫小狸的护卫不见了,他以为早就找到了。

    华静瑶摇摇头:“没有找到,有个扫街官奴看到他被一个跛子带走,而恰好有个正在通缉的水匪朱禄曾经出现在顺天府附近,他也是个跛子。”

    巩六眼珠子转了转,想起一件事来,他道:“我有线索,之前我听说不见了的是个护卫,护卫都有武功,绝不会是被拍花的拍走吧,所以也就没有在意,以为他一定是去哪儿偷懒了,还以为早就找到了。所以才没把那事告诉你们,不过,我这个线索说出来,你们必须要让我加入你们。”

    华静瑶和骆仵作对视一眼,加入他们?巩六知道他们要做的是什么事吗?

    “这有什么加入不加入的,你想喝酒时,就来找老秦或者去找我。”骆仵作说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又不缺酒喝,我就是闲着没事干,想要找点事,那天跟着你们一起去凤阳书院破案,我终于发现我有这个开赋,我天生就是要当推官的,可惜一时没有机会,你们让我历练历练,如何?”巩六说得口沫横飞,无论是华静瑶,还是秦崴和骆仵作,全都看呆了。

    就连张十二少,也呆了呆,接着,他扑上来朝着巩六的脑袋就是一巴掌:“你这个不要脸的,你什么时候有破案的天赋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要当推官,先问问你大伯你爹你姑姑答不答应吧。”

    大伯?巩六的大伯?

    华静瑶眼睛亮了起来,她问道:“巩六,你大伯就是飞鱼卫指挥使巩清?”

    巩六正色道:“是啊,如假包换,我还在娘肚子里时,我大伯就是飞鱼卫指挥使了。”

    骆仵作立刻恍然大悟,他知道华大小姐为何有此一问了,这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巩清在永国公府里,他们之所以无法明查,一半是因为皇室,一半就是因为巩清。

    可现在巩清的侄子巴巴的主动要求加入他们。

    “好,我同意了。”华静瑶说道。

    骆仵作也点点头,他补充道:“不过事关重大,这件事你要保密,至少不能让你大伯父知道。”

    秦崴一头雾水,找个小狸而已,怎么这两个搞得像是要当细作一样,而且好像还事关巩清,事关飞鱼卫,他们要做什么?

第一三二章 无礼的少年

    既然巩六可以加入,那么张十二少自是不肯罢休。

    “我爹和我大伯父全都上了请罪折子,大理寺还没有开审,万岁就先罚了我大伯父一年俸禄,我爹半年俸禄,我们家穷得快要揭不开锅了,我爹说开源节流从我开始,他把我的月例银子从五十两降到了二十两,接下来这一两年,我少不得要吃你们的,花你们的,如果让巩六加入,不让我加入,你们的良心不痛吗?”

    张十二少字字血声声泪,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人生的意义不是只有五十两和二十两“”,巩六说道,扯住张十二少雪白的衣袖,毫不客气地在上面留下了几个汗手印,“还有诗与远方。”

    “破案这种事不适合你,你的未来应是吟诗唱曲,艳帜高悬。”巩六看向张十二少的目光,真诚如火。

    张十二少怔了怔,撸起袖子扑了过来:“你才艳帜高悬,你们全家艳帜高悬!”

    ……

    无论巩六有多么反对,张十二少还是加入进来了。

    华静瑶觉得这样挺好,张十二少和巩六虽然是一对二货,可他们是地头蛇,但凡是京城里的二世祖三世祖官二代官三代,就没有他们两个不认识的,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们两个都是能拉下脸来的人。

    秦崴一言不发,目光从张十二少和巩六兴奋的脸上,慢慢移到华大小姐身上。

    今天这件事绝不简单。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感觉自己要被利用了。

    “说吧,你们是不是怀疑带走小狸的人,不仅仅是朱禄那么简单?”秦崴问道。

    朱禄是全国通辑的大水匪,如果带走小狸的真是朱禄,那么就等着抓到朱禄就行了,华大小姐还用得着跑来九芝胡同坑蒙拐骗招兵买马?

    “嗯,没错”,华大小姐没有否认,永国公府的事,想瞒也瞒不住了,“我怀疑他是被永国公府沈四公子沈逍设计带走的。”

    “沈逍?”

    “永国公府?”

    “沈四公子?”

    巩六和张十二少的表情自不用说,就连沉稳如山的秦崴也嘴角直抽。

    难怪啊难怪,难怪华大小姐会来九芝胡同,原来她要查的竟然是永国公府。

    无论是大皇子还是昭阳长公主,都不能出面,所以华大小姐就找上他了。

    秦崴的头顶有一大群既像羊又像骆驼的大牲口飘过,他无奈之极:“我们秦家和沈家是世交,此案我当避嫌。”

    骆仵作指着他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巩六和张十二少:“你竟是这样的人!”

    华大小姐轻摇小扇,缓步走到巩六面前,笑眯眯地说道:“巩六,咱们去查沈逍是谁主使的?”

    巩六眼珠一转,手中扇子啪的折起,指向秦崴:“是秦崴秦大人主使。”

    华大小姐含笑点头,孺子可教啊,她继续循循善诱:“如果飞鱼卫的巩指挥使问起来,你也会这样说吗?”

    巩六挺起结实的胸脯:“我若说这是张十二主使,我大伯一准儿不相信,可我若说是秦崴主使的,我大伯保证相信。”

    张十二少横了他一眼,什么人啊。

    “嗯,若是皇帝问起呢?”华大小姐又问。

    “当然,这事就是秦大人主使的,我从不说谎。”巩六义正言辞,巩家可是将门,他是将门虎子。

    华大小姐迈着小碎步,又走到秦崴面前:“秦大人,巩六说得是真的吗?”

    秦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道:“我与沈远兄弟相称,如今沈逍既然回来了,我这个做兄长的理应去看看他,来人,备车,我现在就去。”

    这群无耻的小坏蛋,他若是坚持不参和,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他,抬头一刀,低头也一刀,反正是要挨刀了,那就梗起脖子硬碰硬吧。

    永国公府里,岳离收起金针,对沈逍说道:“公主家的那个小姑娘长得漂不漂亮?”

    沈逍躺在炕上,闻言翻身,用后背冲着他。

    “臭小子,老夫问你话呐。”岳离不耐烦了。

    “刚刚施过针,我需要休息。”沈逍冷冷地说道。

    岳离冷哼一声,拿起烟袋竿朝着沈逍的屁股上就是一记:“打死你这个小兔崽子。”

    沈逍侧着身子纹丝不动,岳离气哼哼地走出屋去。

    菠菜和芹菜迎上来,笑着迎上来,岳离见了她们,说道:“看好那臭小子,每隔半个时辰给他用药巾敷一次头,不要忘了。”

    “忘不了,老爷子放心吧。”菠菜和芹菜笑盈盈地说道。

    岳离看着她们,叹了口气,道:“那小子从小就不会笑,他若是哪天把老夫惹急了,就往他脸上扎几针。”

    菠菜噗哧笑了:“老爷子,这话您都说了十来年了,可也没见您舍得往四公子脸上扎针。”

    岳离瞪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死丫头,谁让你说实话了?”

    院子里传来少女银铃般的笑声,炕上的沈逍依然一动不动,只是眉头微微蹙起,有什么事这么好笑,烦不烦。

    他还是更喜欢荠菜和苋菜,女人还是不能说话的比较好。

    这时,门外那银铃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公子,天心阁秦家的人来看望您了,祥伯说来人是秦家长房的秦崴,已经问过巩大人了,巩大人说要问您见不见,您若是想见,就让他们进来。”

    沈逍的眉头蹙得更紧,秦崴,秦崴......这名字好像听说过,在哪里听说的呢,该死,他想不起来了。

    “我认识他吗?”隔着门,沈逍问道。

    “奴婢也不知道。”外面传来芹菜的声音。

    “给我敷头,让他进来吧。”沈逍说道。

    相隔不到一个多时辰,华静瑶第二次走进木兰堂,她跟在秦崴身后,低眉垂目,可还是感觉到了那两个声音很好听的丫鬟在看着她。

    在路上的时候,秦崴已经听华静瑶讲了和沈逍见面的情景,因此,秦崴走进木兰堂的那一刻,便已经做好了沈逍坐在炕上见客的准备了。

    沈逍不一定是真的受伤,但是沈逍坐在炕上与昭阳长公主见面却是千真万确的。

    这是个很无礼的少年啊。

第一三三章 他们应该是一个人

    可是很快,秦崴便知道了,原来坐在炕上见客,已经很有礼貌了。

    他进来时,沈逍躺在炕上,头上盖了一块湿帕子,一个丫鬟用一柄小毛刷蘸着药汁,仔细地抹在帕子上。

    “公子受伤了,每隔半个时辰就要用一次药,还请贵客海涵。”丫鬟的声音轻脆悦耳,宛若出谷黄莺。

    秦崴怔怔,巩六怪叫起来:“受伤为何要在脑袋上用药?沈四公子是伤了头吗?”

    闻言,华静瑶心中一动,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久违了的事,那天她重生回来,把赵谦掐个半死,脑袋里一片混沌地爬到岸上,看到小狸想也没想,捡起一块石头打破了他的头。

    后来小狸头上的伤口结痂好了,可是她却没有找大夫给他看过,也不知道除了外伤,有没有内伤。

    丫鬟的声音再次响起:“公子伤的不是头,可是岳老先生说人的头颅能掌控周身,所以要连头一起用药。”

    这丫头是在胡说八道吧。

    不过岳离有怪医之称,所谓怪医那就是用奇怪的方法治病了,所以无论他治病的方子有多么古怪,好像也都能说得过去。

    沈四公子的头被湿帕子盖住,连脸也盖上了,自是也不能开口说话。

    秦崴只好说了几句通家之好常说的那些话,等他说完了,那个丫鬟说道:“秦大人说的话,公子都听到了,奴婢代公子谢过。”

    噗,华静瑶强忍着没有嗤笑出声,这个沈逍是个什么东西变的,他是人吗?

    屋内有片刻的尴尬,丫鬟手上不停,小毛刷有条不紊地在帕子上刷着药汁,四周弥漫着草药的味道。

    华静瑶分辨不出这是哪种草药,小狸一定能闻得出来。

    她忽然从秦崴身后走出来,可是有一个人比她走得更快,只见一条白影忽然窜出,攸的便到了炕边,那是张十二少。

    张十二少伸手便去掀盖在沈逍脸上的湿帕子,说时迟那时快,他的手还没有触到帕子一角,丫鬟手里的小毛刷忽然改变了方向,如同一支小剑刺向张十二少的手,张十二少“啊”的一声,硬生生倒退了几步,被冲过来的巩六一把抱住。

    “怎么了”巩六问道,刚刚张十二少冲过去,他们也只能看到他的后背,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张十二少下意识地去看自己的手,只见他的食指上,密密麻麻一排针眼,鲜血正从针眼里渗出来。

    “你……”他惊愕地瞪着那个丫鬟。

    丫鬟一边用小毛刷一下一下地刷着药汁,一边说道:“是药三分毒,公子当心一点,莫要沾到您身上,弄脏了衣裳。”

    巩六也看到了张十二少手指上的针眼,他是练武的,首先想到的就是暗器。

    可是暗器呢?没有看到暗器,只看到张十二受伤了啊。

    秦崴深吸了一口气,对炕上的沈逍说道:“那就不打扰四公子了,崴改日再来拜访。”

    丫鬟恭身施礼,替自家公子道别。

    和上次一样,将要跨出门槛前,华静瑶再次回过头来,炕上的沈逍一动不动,他的头和脸全都被帕子罩住,华静瑶甚至不知道,那帕子下面的人是不是沈逍。

    几人走出木兰堂时,巩清还站在那里,秦崴走上前去,向巩清抱抱拳,说道:“巩大人辛苦了。”

    巩清嗯了一声,与秦崴擦肩而过,走到巩六面前,只说了一个字:“滚!”

    巩六跟着秦崴等人,飞快地滚了。

    几个人走出永国公府,没回秦家,而是找了一家清静的茶楼坐了下来。

    张十二少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扁着嘴:“那恶婢手里的刷子会不会有毒,见血封喉,我现在会不会已经中毒了?”

    华静瑶伸长脖子看了看,安慰他道:“血是红的,说明没有毒,再说若是那刷子上真有见血封喉的剧毒,这会儿你已经驾鹤西去了。”

    张十二少想想也是,忿忿道:“华大小姐你判断得没有错,那个沈逍一定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

    巩六也道:“没错,无论是沈逍还是那个丫鬟,全都透着邪行,我大伯父也是,怎么就巴巴地在外头当护卫了?我不信连他也没有见到沈逍。”

    华静瑶道:“那是因为巩大人认识岳离,沈逍是岳离带回来的,所以他便心甘情愿保护沈逍了。”

    话一出口,华静瑶心中疑窦顿起。

    巩清这样的人,为何要心甘情愿保护沈逍呢。

    这时,她忽然发现,骆炯骆仵作好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了。

    “骆仵作,你有何发现吗?”华静瑶问道。

    骆仵作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没有看到沈逍的脸,可是他的骨头……”

    没等他把话说完,巩六就叫道:“沈逍被剔了?”

    骆仵作无奈,只好解释道:“我是说他的骨骼,虽然他穿着衣衫,可是他的身材比例和小狸是完全一样的啊。”

    “什么?”华静瑶大吃一惊。

    上次她看到的沈逍是坐在炕上的,这次索性是躺着,她不知道沈逍的身材和小狸是不是一样,不过,即使她当时留意了,恐怕也看不出来。

    “你能肯定吗?”华静瑶继续问道。

    “我能肯定,不仅是小狸,你们几个也是,如果你们被人割去脑袋,我只凭身材也能判断出死了的人是你们。”骆仵作一本正经地说道。

    众人异口同声:“呸!”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呢?

    不过,华静瑶却知道,骆英俊确实可以。

    骆英俊曾经办过一个案子,就是根据一个人手骨的长度来确认出死尸的身份的,而那个人,也是骆英俊之前见过的人。

    正常人看一个人,是看这个的相貌,而骆英俊则是把人当成尸骨来看的。

    所以在他的眼里,活人和死人也没有多少区别。

    他看到躺在炕上蒙着脸的沈逍,也是看的沈逍遮在衣裳里的身体。

    “我还看到了沈逍的手,虽然他的手是交握的,没有展开,可是手骨的形状长短和小狸也是相同的。他们应该是一个人。”

第一三四章 会唱戏的小粉楼

    “骆三哥,你看我,看我看我看我。”张十二少指着自己的鼻子,凑到骆仵作面前。

    “看你做甚?”骆仵作不明所已。

    “你看我的骨头有何与众不同……”

    张十二少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巩六拽到身后:“骆三哥,骆三爷,三大爷,你看看我,我是不是……”

    “肃静!”凭空传来一声娇喝,张十二少和巩六停下撕扯,看向坐在一旁的华大小姐。

    华大小姐没理他们,而是对骆仵作说道:“您说沈逍和小狸是同一个人?”

    骆仵作摸着下巴,略有些迟疑:“除非世上有两个完全相似的人,可事实上,就连容貌相似的孪生子,在骨骼上也有差异。”

    张十二少和巩六佩服得五体投地,以前只是知道骆家人会相鸡,只看一眼,就能知道这鸡厉不厉害,现在才知道,骆家人隔着衣裳隔着皮肉,就能看到人的骨头。

    “秦大哥,你听到没有,你听到没有,咦,你为何没有反应?”巩六终于放开了张十二少,扑到秦崴面前。

    秦崴云淡风轻,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掌,把巩六的大脸拨到一旁。

    这也值得大惊小怪?这一届的少年人定力不行啊。

    想当年他第一次看到骆炯给尸体开膛破肚时,他只有十岁。他把这事藏在心里,谁都没告诉,哪像这两个二货,就像是深山老林里的野黄鼬修成人形,见到夜壶都要大惊小怪,以为那是传说中的涮肉锅子。

    耳畔再次传来华大小姐的声音:“可是我听过他的声音,和小狸不一样。”

    对啊,就在他们几人去永国公府之前,华大小姐已经把之前见到沈逍的事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沈逍的声音与小狸不一样。

    骆仵作揪着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儿,摇摇头,他擅长的只是五脏六腑,骨头皮肉。

    “这个我知道,你们等着。”巩六又跳了起来,打开门跑了出去。

    几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巩六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此处距离翰林院很近,这家茶楼做的便是翰林院的生意,因此,其他茶楼里说书的唱曲儿的,这里全都没有。一楼是散桌,常年有两位琴师在这里抚琴,琴声古雅,不染凡尘。

    巩六出去,雅间的房门没有关上,隐隐的有琴声传来,虽然隔得远,听不清楚,但是屋里的几个人却不由得安静下来。

    时间在若隐若现的琴声中缓缓流淌,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巩六带着一个少年走了进来。

    少年一袭粉红色的衫子,眉清目秀,唇上还点了粉红色的口脂。

    “这是在天香楼唱曲儿的小粉楼,我让他唱几句,你们听听”,巩六眉飞色舞,又对小粉楼说道,“别忸怩,把你的绝活儿全都拿出来。”

    “好嘞,几位客官你们听起来。”少年语声轻脆,如柳枝上的黄鹂鸟。

    可是下一刻,少年的声音却徒然变了。

    “想当年沙滩会一场血战,只杀得血成河尸骨堆山;只杀得杨家将东逃西散;只杀得众儿郎滚下马鞍。”声音浑厚中透着阵阵悲凉,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华静瑶无法想像,这把粗犷的嗓音竟然是眼前这个如花似玉的娇柔少年唱出来的。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声音婉转哀怨,说不尽的缠绵悱恻,道不尽的相思入骨,这分明是个二八芳华少女的声音!

    “客官,老妇人这厢有礼了”,少女柔嫩的声音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苍老妇人的声音,这次却不是唱的,而是一口京城味儿的官话,“老妇人今年六十八,邻居有个老王八,天天半夜……”

    “闭嘴,当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些污秽之词休得再说。”秦崴喝斥。

    他的话音方落,便看到华静瑶和骆仵作全都看向他,邻居那个老王八,天天半夜干什么啊?

    秦崴做个深呼吸,他若是让华大小姐听到这些东西,老太君知道了,非要拿小杌子砸他不可。

    “巩六,你带他来,就是要让我们知道,这世上有人能够变换成不同的声音,对不对?”华大小姐开口问道。

    巩六重重点头,瞧瞧,虽然他不会看人骨头,可是他见多识广啊,就这小粉楼,虽然小有名气,可是秦崴这种官老爷,华大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又岂会得知。

    “很好”,华静瑶显然很满意,可是她话锋一转,说道,“可是小狸没有这样的本事,我从未听他改变过声音。”

    话一出口,华静瑶眉头微动,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是仔细去想,大脑中却又一片空白。

    “说不定他是故意想要隐瞒”,巩六说着,摸出一锭银子,抛给小粉楼,说道,“拿去吧。”

    小粉楼接了银子,打个千儿,欢天喜地跑出去了。

    雅间内重又恢复了安静,巩六干咳一声,对华大小姐说道:“画皮画骨难画虎,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看那个小狸就是这样,你在这里千方百计寻找他,可他见到你却还要装模作样,假装不认识你,这种人……”

    “小狸不是这样的人,沈逍不是小狸,不是!”华大小姐斥道。

    巩六耸耸肩膀,书上说得真对,你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华大小姐面沉似水,说完那几句话后,便紧抿嘴角,一言不发。

    此时已近黄昏,从窗子里望出去,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下衙的官员,也有回家的小吏。

    “看,那个是沈逢吧。”张十二少指着街上走过的一个人说道。

    沈逢?

    沈家二房的那个,前世袭了永国公爵位的沈逢?

    华静瑶站起身,走到窗边,顺着张十二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虽然居高临下,看不到沈逢的正脸,可是也能看出,那是一个非常俊美的少年。

    “原来沈逢生得这么好看。”华静瑶忍不住说道。在她的想像中,沈逢应该是个獐头鼠目的猥琐男,否则怎么会男女通吃呢。

第一三五章 当街被杀的沈家人

    “沈家人生得全都好看,不过我们巩家也不差。”巩六大言不惭地说道。

    不过,巩六倒也算不上吹牛,巩惠妃就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只不过脾气差了点,脑袋没有长熟而已。

    张十二少呸了一声,道:“巩六,你是忘了你大伯那张冰块脸了吗?还有你爹?”

    巩六脖子梗了梗,道:“我大伯那是霸气,我爹那是真汉子,哪像他们沈家,抹上胭脂就能登台唱戏了。”

    华静瑶不由想起刚刚离去的小粉楼,她摇摇头,她家小狸可不是那副模样。

    小狸多好看啊,不像沈逍,也不像街上看到的沈逢,小狸是林间竹叶上的露珠,晶莹透亮。

    “快看,沈逢怎么了?”

    华静瑶刚刚离开窗前,耳边便传来张十二少的声音,华静瑶连忙走回去,巩六也凑了过来,三人一起看了过去。

    只见沈逢已经倒在了地上!

    “那是刀吗?”

    张十二少眯起眼睛看不真切,华静瑶却已经看清楚了,沈逢趴在地上,他的后背处有一处闪闪发光,那是刀尖,从前胸贯入的刀!

    “杀人了!”华静瑶大声喊道,提起裙子便向门口跑去。

    巩六和张十二少也反应过来,两人追着华静瑶往外跑,秦崴和骆炯互视一眼,也跟着出去。

    除了史丁和巩六的小厮白天以外,其他人全都在一楼喝茶,此时看到自家主子急匆匆下楼,立刻站起身来,护在各自主子身边。

    此时的街上,沈逢倒下的地方已经围了一圈人,这里虽然不是闹市,可街上茶楼酒家林立,离得不远还有翰林院和通政司,此时又正是下衙的时候,因此围观的人中,还有几个身穿官服的。

    “让开,让开,顺天府办案,让开!”秦崴的小厮大声喊道。

    围观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顺天府来得可真快啊,飞过来的?

    秦崴没有穿官服,可是却有很多人认识他。

    “秦府丞。”

    “小秦大人。”

    “秦四公子!”

    秦家是仕林望族,当官的认识秦崴很正常,而围观的百姓们之所以能认出秦崴,则是在顺天府里听审时见过。

    骆仵作快步走上来,俯下身子,伸手探探沈逢的鼻息,又试试沈逢的脉搏,摇摇头,道:“已经断气了。”

    围观民众顿时喧嚣起来,虽然看到这人趴在地上,身上有血流出来,也心知是凶多吉少了,可是真的现在被仵作确认死亡了,却又觉得震惊。

    当街杀人,这是当街杀人啊!

    秦崴只带了两名长随,这两人显然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二人厉声喝道:“顺天府办案,不得靠近!”

    张十二少和巩六自是也不能靠近,两人伸长脖子,在骆仵作抬起尸体半边身子的时候,再次确认,这个人就是沈逢。

    “没错,就是他,我和他打过架,他烧成灰我都认识。”巩六说道。

    华大小姐走到张十二少身边,道:“你跟我来。”

    张十二少怔怔的,僵硬着身子,跟着华大小姐走出人群。

    史丙和史丁跟在他们身后,华静瑶四下看了看,围观人群已经把道路堵了,她指着一处没有人的角落,示意张十二少一起过去。

    两人走了过去,史丙史丁如同两尊门神,把他们挡在身后。

    华静瑶问道:“刚刚你在窗前看到了什么,详详细细说一遍。”

    那时她刚刚从窗前离开,巩六还没有过去,守在窗户前面的,只有张十二少,也是他第一个发现沈逢倒地的。

    张十二少显然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震惊之中,他搓搓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接着,又叉着腰连做三个深呼吸,这才恢复如常。

    “当时沈逢走到这里时,忽然停了下来,转身向后张望。当时我寻思着沈逢是在等自己的随从,因为他是一个人,身边没有带着随从小厮。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个人从沈逢身边走过去,然后沈逢就倒在地上了。”

    这番话说得并不顺畅,张十二少是边想边说,可是在华静瑶听来,还是像缺了什么,并不完整。

    “我看到沈逢的时候,他是由东向西行走,他是走在树荫下的,并没有走在马路中间,茶楼与他隔着大半条路,所以我们所在的方向,是在他的右侧,对不对?”华静瑶问道。

    张十二少原地转了转身子,用手比划比划,点点头,道:“没错,那时他由东向西走着的,我们也是在他的右侧,后来他转过身来,当时是面朝东,背朝西,这个时候,我们便是在他的左侧了。”

    “那个人呢,我是说从他身边走过去的人,是从他的左侧走过,还是右侧?”华静瑶问道。

    “左侧,那人是从左侧走过去的,就是外侧。”张十二少终于重又有了精神。

    “你没有看到他拿刀捅沈逢对吧,可是为什么呢,明明他离窗子更近一些,你为什么没有看到?”华静瑶一点点启发。

    “是啊,我为什么没有看到他拿出刀子来呢?”张十二少仔细回忆,那个人虽然挡在沈逢外侧,可是张十二少所在的位置居高临下,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是能同时看到那个人和沈逢,不应该有那个人挡住沈逢的情况啊。可他既没有看到沈逢中刀,也没有看到那个人出刀,这是怎么回事?

    华静瑶的双眸一眨不眨盯着张十二少,见张十二少眼中现出茫然之色,她便问道:“是不是那个人身材高大粗壮,或者他撑着伞?”

    “伞!就是伞!”张十二少手里折扇一合,扇子啪的拍下树干上,树叶落了他一头一肩。

    “那个人真的撑着伞了?”华静瑶吃惊地说道。

    “不是那个人撑着伞,是有辆带着布棚子的小推车从他们身边经过!”张十二少更加兴奋,天呐,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小推车?还带着布棚子?那一定是摆摊的小贩,按理说小推车走得不快,还有那个杀人的人,你发现沈逢倒在地上后,立刻喊了出来,对吧?”华静瑶再次问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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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章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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