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余生,请多指教
等白维录完口供笔录从警视厅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傍晚六点多了。
录点什么呢?
实际上也没什么,也就是听君一席话,胜听一席话。
瀛洲的警方水平是真的拉,警视厅的调查取样盘问口供什么的也都是漏洞百出,这水平去圣教审判团里实习得让审问官喷出狗脑子来。
白维也就有什么说什么,顺带加点线索引导警方将结论朝着‘畏罪潜逃’‘错误情报’的方向定义。
因为他没有犯罪记录,又是大明公民,而且瀛洲话说的不太利索,确认问不出什么后就给放了。
轻轻松松的离开警视厅后,他打算乘坐四号线电车回家,步行去银座正巧十几分钟,正好顺带接一下逛街结束的柳生霜月,这次回档,所有问题都被提前扼杀,没有发生让事态升级和扩散,所以对柳生霜月和神宫寺咲,仍然是个平静舒适的休息日。
又一次来到熟悉的电车站入口,隔着很远就听到了摇滚乐的伤嗓子式吼法。
这次的白维作为观众好好听了听还没开始流行的音乐,而不需要自己夺过吉他自弹自唱。
独自的等待片刻,看了眼时间,六点二十分的列车即将到站,柳生霜月和神宫寺咲也出现在人流里。
白维没等她们,先一步过了电车收费口,来到电车站台。
车辆行驶进站台,刹车停靠,提示响起,人们列成两排,等待列车上的乘客先下车。
第三车厢的车门开启,人群流出来。
走出的人群是五颜六色的衣着,远远的看过去,又像是一片灰蒙蒙黑压压。
所以,单纯而清澈的颜色才更加醒目。
在人流散尽的末端,偏偏多了一抹纯白色。
她站在下车乘客的最后末端,一袭白色无垢和服,手里抱着一把格格不入又万分合适的刀,半只脚踩踏在电车边缘,抬目张望。
不知为何,白维有了奇妙的预感和共感。
就像是在人群中悄然回头,无意识的一次回眸,和那有心探寻的寻觅盼望,碰撞交汇。
陌生,但熟悉。
不曾见过,但似曾相识。
白维等她走下电车,她也真的走下了电车,却不是朝着人流分开的道路,而是朝着他所在的方向。
……还真是?
……不,怎么可能?
他早已经过了喜形于色的年龄,也不会做着‘在电车站台上遇到嫁衣新娘’的美梦。
只当是个偶然的眼神交汇,便要侧身而过,就这么踏上电车。
但这错让开的动作令嫁衣的少女突然抿住嘴唇,稍稍皱起眉头,绷住了神情。
短时间内,心思流转,旋即又似是做出了什么艰难决定。
她往前一步,撞上了青年。
白维确是有些猝不及防,往后踉跄了一下,但迅速稳住身形。
可对方没松开力气,甚至加了一股蛮力。
她并不是抱上来,而是用肩膀抵住他的胸口,硬生生将半只脚踩上电车的白维撞到人群外。
然后,电车开走了。
白维望着闭合的车门,若有所思。
“车走了,可以松开了吗?”
“啊,抱歉。”
花嫁的少女急忙松开手,紧张的退后道歉。
刚刚上了一车人,现在站台上显得颇为空荡,两人即便站在偏角落的位置,也被周边人看的清清楚楚。
花嫁的白无垢实在太过于显眼,这身衣服并不便宜,一般也绝不会独自的穿到外面来。
“我,我……”少女斟酌着言词,她接连深呼吸几次,暗自敦促自己快点想起之前想好的台词。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可一抬头,对上视线,舌头仿佛打结似的,又把礼貌知性优雅的问候忘了干净。
“别紧张。”白维出言宽慰:“我不吃人的,归蝶姑娘。”
少女抬起面容,眸子倏然亮起来,像是夜空瞬间点满了星辰的光亮。
“你,你认出我了?”
“我或许不认识你,但我认识你这把刀。”白维看向她抱在怀里的刀,九字兼定。
“啊……”少女憨憨的点头:“原来是刀啊。”
表情高兴,但语气似乎很是失望。
“不过既然被认出来了,我也没什么可害羞的,白维先生,初次见面!”
“我是北辰玄马之女,北辰归蝶。”
“过去一直不是以真面目相示,一直有所隐瞒,万分抱歉,今日特意来赔罪。”
她道出自己的真名。
“北辰……”白维立刻联想到江户极负盛名的刀剑流派,是仅有几个有资格收弟子开道场的流派之一。
“是的,北辰一刀流,家有三座道馆,算是有些名声。”北辰归蝶惭愧道:“之前一直没告知身份,是因为说了也没人相信,而且……我还不太够资格背负这个名号。”
“原来如此,难怪你的家风那么严苛,是个大族。”白维想通了很多梗概。
“谈不上豪族,仅仅是……有些底蕴。”北辰归蝶轻轻摇头,不太想聊这些,于是改口:“我今天醒来后,发现回到自己的身体了,而后立刻意识到西野纯子有问题,之后便开始追杀她,可惜追丢了。”
“追杀……她的伤势原来是你做的?”
“您也知道?”
“嗯。”
“那她……”
“乖孩子不要问。”白维竖起手指,尽在不言中。
北辰归蝶瞬间什么都明白了,悬着的心也立刻放下,明眸皓齿的回以一笑:“谢谢。”
白维摇头表示不必在意,又问:“你怎么会在电车上?”
“我猜想,您会在这儿乘坐电车。”北辰归蝶说着便露出笑靥,她果然猜得很准,或者说,双方是心有灵犀:“所以我踩着点,在这辆车上等候。”
“倘若是拜访,直接去柳生宅也挺好。”
“嗯,虽然也可以这样,但未免太过于正式,我……总不能这副打扮去吧?”
“的确。”白维理解:“我也不姓柳生。”
“是的,礼节上太繁琐了,而且……”北辰归蝶说着便红了耳根:“而且,我也想早些用自己真正的模样和白先生您见面,有些等待不及了。”
白维见她面红耳赤,顿了顿,旋即失笑:“你这话,对年轻人来说,杀伤力有些太强,这些话只能对意中人和婚约者说,得记住下次可别在随意说出口了。”
“随意?我岂是……”北辰归蝶瞪大眼睛正要辩解,但她又有些说不出口,毕竟是初次见面,毕竟她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小姑娘,毕竟她是今天才逃了婚。
但她觉得这件事必须解释清楚:“白先生,我没有订婚!我今天是主动打破了婚约逃出来的!”
白维脑补了很多故事,表现的心不在焉:“嗯。”
“是真的!”她焦急道。
“知道了。”白维平静的回应。
“……请白先生负责。”
“嗯,嗯……嗯???”白维没办法继续嗯字诀了:“你不讲武德,突然冷不丁的来这句?”
“是白先生说的,您告诉我……不能依赖别人,也没人会帮我,我必须自己做出决定,于是,我做出了决定,虽然我并不后悔,但还是请您负责。”北辰归蝶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说话的神情那么认真,煞有其事:“请你务必,负责。”
白维的背脊上仿佛有电流在流淌,神情既错愕又疑惑:“您这是讹上我了?要把我拖下水?”
“因为我没有其他可依仗的人了。”北辰归蝶认真的说:“所以,我会毫不犹豫的将您当做后盾使用。”
“啊这……”白维心说你这姑娘能不能稍微客气点?我们这只是第一次见面,一点都不熟呢。
“这么说,是有点太过于坏心眼了,但这也是您教我的,往后我还想学到更多。”少女嫣然一笑。
夕阳即将沉入海中,落日余晖照在肩头,好一副日落星出的美好画卷,花嫁的新娘乘着电车而来,白梅在枝头凛然傲放,丝毫都不懂得含蓄二字为何物。
这上百次的轮回,她只学会了一个简单的道理——不喜欢便去拒绝,喜欢就要抓住,抓住了绝不放手。
北辰归蝶双手交叠平放在小腹上,白无垢随着盈盈一拜的动作轻轻摇晃,空气里弥漫着沁人心脾的白梅香。
“小女子不才,余生(接下来),请多多指教。”
第七十七章 针尖麦芒以及拆高地
余生请多指教。
这句话,很厚重。
厚重到寻常人不敢轻易接下这句话,不敢许以承诺。
所以她很聪明,故意用语法掩盖了这句话的真意,可以翻译成余生,也可以翻译成接下来。
无非是看对方如何解读。
这是女子的小心思和小聪明,不难被看穿,就像是在试卷上把答案涂的又像A又像B,往往得不到分。
但现在可没有人来给她打分,她穿着一袭白无垢,认认真真郑重其事的说出这句话,难道还需要解释的那么清楚那么透彻吗?
哪怕是真的榆木脑袋,这时候也该开窍开花了。
白维理所当然的听懂了。
他又不是真的情商高达二点五,如果真的情商低下,还能做得了中央空调?
审时度势和察言观色也是帝王心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好歹做了一世的皇帝,哪怕是亡国.之君。
听懂了对方的暗喻,然后是心动吗?
有一点。
白维一直都有找个女朋友的倾向……谈恋爱嘛,不寒碜。
对爱情抱有憧憬和向往也是人生必经阶段,他姑且还是相信爱情的。
这世界暂时还是美好的,明国瀛洲看不见那磨灭了大道的拳法流派。
说好了这辈子开摆,并不是彻底做个废人,而是想要度过相对平凡且平静的一生,搞不好真的是最后一辈子,为生育率做点贡献也挺好。
只是……就这么答应,会显得太轻浮吧?
而且,这是第一次见面,彼此完全不熟悉。
白维也着实想不通,哪怕是回档中,他也没帮助过对方几次,怎么就眼看着好感度刷高了呢?
感叹号又看不到好感度,谁知道是真的假的。
退一步而言,哪怕是真的,她是瀛洲人,我是明国人,将来肯定要回明国,那她怎么说?
北辰也是瀛洲有些名望的世家了,她似乎还是独女,将来大概率会招婿,我白维何等人,岂能做赘婿?
能,当然能。
这辈子身体不好,肠胃不行,只能吃软饭。
赘婿这一明国特色不可不尝,萧山人懂得都懂。
大不了多生几个,老大跟妈姓,老二姓白……
白维两三次眨眼功夫,内心活动极其丰富,甚至连孩子姓氏的分配方式都想好了。
但也只是想想,真点头答应是不可能的。
因为……她们差不多也该看不下去了。
白维心头开始默念:一、二……三!
咚咚咚!脚步声飞快的接近,一道人影似飞一般堵在了两人之间。
柳生霜月脚步在地面滑行三米距离,不偏不倚的卡主了北辰归蝶的走位路线。
同时神宫寺咲从后方拉住白维右手,头也不回的拖着他走向电车站口。
“什么都别问,跟我走就对了。”神宫寺的表情一点也不美丽。
“这无缘无故的攀比之心,是从何而来啊。”白维发出老爷子的感叹。
北辰归蝶伸出手想要留人:“等等,话还没说完。”
她抬起的手腕被柳生霜月握住。
“有话,跟我说。”柳生霜月眯起眼睛:“别去找我哥的麻烦。”
北辰归蝶蹙眉,旋即幽幽道:“柳生小姐,我找的是白先生,而不是你,这件事你也做不了决定。”
“是吗?”柳生霜月不肯松手:“大庭广众下,直接穿着白无垢来见面,不觉得你给人的心理压力太沉重了一些?对初次见面的人逼婚,是不是不太合适?”
敌意尖锐,柳生霜月完全没保留回档的记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北辰归蝶,一下子就被这位穿着花嫁服的漂亮姑娘点燃了争斗心和危机感。
四目相对,电火花在空气中迸发,北辰归蝶此时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柳生霜月并没有刻意隐藏的这一面。
她用西野纯子的身体时,并没有太过于被针对,因为心思也并不在这上面,现在回过头一看,才觉得柳生霜月和白维真的从哪个角度去看,都不像是亲兄妹。
早就该意识到,一个姓柳生,一个姓白,一个瀛洲人,一个明国人……
北辰归蝶轻柔挣脱开对方的桎梏,评价道:“真狡猾啊。”
“你说什么?”柳生霜月听清了,却不懂是什么意思。
“你我之间其实没什么不同,立场都很相似,你却能占着好位置而不让我靠近。”
“哈?”柳生霜月挑起柳叶眉。
“虽说换成我,也会这么做,只是我觉得我下手会比你更快,而不是温温吞吞的拖延这么久。”
“我不太喜欢跟人争吵,但如果你有这个意思……我可以奉陪。”
柳生霜月被戳中了痛点,她又不是乐意保持兄妹的距离,然而这么多年家人早已分不清亲疏。
北辰归蝶毫无惧色的往前半步,两女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不足五厘米,眼对眼,鼻对鼻。
“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柳生!霜月,姑娘!”她加重了柳生两字。
“我跟你没这么熟悉,请不要随意叫我的名字。”柳生霜月生硬的回应。
先是剑拔弩张。
然后偃旗息鼓。
几次不算激烈的交锋后,她们冷静了头脑,各退了一步。
四周的乘客变的多了,白维也已经离开了电车站台,再这么对线下去没好处。
“哼!”柳生霜月丢下一个语气词,转身便走,只要成功打断,就是她赢了。
北辰归蝶内心稍有不甘,只能选择暂且放下,感叹自己运势不好,偏偏把她们给忘了。
她走出地铁站,不过一会儿时间,一辆轿车便停在了路边,司机打开车门。
“大小姐,时间到了,我来接您回去。”
北辰归蝶轻轻点头,坐入轿车后座,揉了揉酸疼的小腿,奔波一天,不算是完全没收获,但收获似乎也并不多,她心理叹息自己还是太过于不成熟,明明很多地方可以处理的更好,如果再来一次的话……
可惜,想必也没有下一次了。
事已至此,她将多余思想丢出脑袋,暗暗思忖,该如何扭转颓势。
“失策,没算到柳生霜月会出现在这儿。”
“直接去柳生宅拜访是愚蠢之举,会被她各种牵制住。”
“不能当着柳生霜月的面前和他接触,必须想办法规避一下她……得先回家一趟,找可靠的人商量下。”
……
“你跟那个女人什么关系?”神宫寺咲问:“说吧,坦白从宽。”
“然后牢底坐穿?”白维哭笑不得:“我解释了几遍你听不懂么?也就才见过几次面。”
“你以为我会信?几次面,对方穿着嫁衣来见你?白无垢诶!白无垢诶!”神宫寺语气表情都很夸张:“你哪来的这么大魅力,两三次见面就能让她奋不顾身?”
白维也摸着下巴:“我也想知道,她这小脑袋瓜子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回路才会这么热衷于白给……好歹我是个有底线的人,要不然……”
神宫寺挑眉:“要不然?”
白维顾左右而言他,开始暗示:“明国瀛洲都没法律明文一夫一妻制,一夫多妻、一妻多夫罕见但不稀奇。”
这世界的男女出生比率不太平衡,时而波动十几二十,导致大规模的人口锐减和暴增,男女比例长年失调,七十年前的男女比例6:4,五十年后的现在,则是女多于男,瀛洲比例相对均衡,也是6:4;明国就惨烈了,7:3,白维认识的发小同学几乎都是假小子和真妹子,所以不论明国还是瀛洲还是欧罗巴,都在鼓励生育,争取拉一拉近百年来一路暴跌的人口,自然不可能锁定一夫一妻制,而且一夫多妻天然就比一妻多夫更容易生孩子。
人还算好的,更惨烈的是非人族群,有些的种族,譬如说同盟的血裔,人马族,其雌性远多于雄性,九比一都拉不住,还在暴跌,族长疯了,疯狂找其他种族借种,据说已经在欧罗巴内造成了相当大的社会影响。
“你敢!”神宫寺咲没好气道。
“有何不敢!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反正不犯法。”白维伸了个懒腰:“回老家多娶几个老婆也挺好。”
“你养得起?”
“开玩笑,还要我养?那不得老婆来养我?挺直腰板扶住床,累点总比上班强。”
“你真打算去做赘婿?”神宫寺眨着眼睛,仿佛看见了新大陆。
“是啊。”白维摸着下巴:“所以说,我首先得找个胸襟宽阔的女朋友。”
神宫寺咲旋即扪心发问:“那……你看我怎么样?”
第七十八章 不甘心
“你看我怎么样?”
巫女小姐这句话说的无比顺口,仿佛没经过大脑思考就这么脱口而出。
“我怎么都比那个不知来历的陌生姑娘好多了吧?”
她骄傲的挺起胸口。
白维捂着脸:“所以我说,你这无缘无故的攀比之心……”
神宫寺咲辩解道:“又不是无缘无故的,我做你女朋友,往后就和霜月亲上加亲,她还得给我奉茶。”
白维淡淡道:“我怎么觉得她会先劈你一剑?”
神宫寺噎住。
她虚着眼睛:“你这不是知道的挺清楚的?”
白维随口问:“你指的是哪方面?”
“当然是霜月!她为什么要劈我一剑?”
“生气呗。”
“为什么生气!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好闺蜜偷家了。”
“为什么偷家……不对,为什么我偷家,她就不高兴?”
白维虚着眼睛问:“如果你有个好朋友,突然有天变成你后妈了,还要你进门奉茶……你能高兴的起来?第一反应不是冲上去给她把隔夜饭踹出来?”
神宫寺瞪眼:“我什么时候要做他后妈了!”
白维郑重道:“长兄如父。”
神宫寺咲气的跳脚:“你这个人,真是个装糊涂的天才!”
“那是。”白维当仁不让,不以为耻。
“我……”神宫寺深吸一口气:“我真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迟钝木讷的人。”
“我也不信。”白维伸了个懒腰:“其实你想问的是,我到底想要找什么样的女朋友?”
神宫寺压下脸红心跳,佯作镇定道:“不是,我才不想知道!”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我有个朋友想知道!”
白维秒答:“当然是想找个梦中情人做女朋友。”
巫女立刻追问:“什么样的梦中情人?”
明国人答:“既然是梦中情人,我怎么会知道?在我见过的所有女性中,至今还没有出现这样的人呐。”
神宫寺咲低下头,又重新抬起:“你这是说了一大堆废话。”
白维赞许的点头:“你都学会抢答了。”
她拳头硬了:“可恶!”
巫女哼了声:“我看你就是想要找个允许你娶好几个的女朋友,但这种女性是不存在的!早点放弃吧!”
“啊对对对。”白维哈哈大笑:“人生有梦,各自精彩,何苦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的计较上?人活着本来就是充满缺憾和遗恨的人生,没有圆满可言,残缺美也是一种美。”
神宫寺咲瞪着眼睛鼓着脸:“你以为我不懂这些大道理?但我不想听这些!”
“想听好话?”白维顿了顿:“那也可以。”
他酝酿了一会儿,神宫寺虚着眼睛,等着看他能整出什么新活。
不知不觉间,夕阳西沉,天边升起了月亮,大地披上银妆。
白维迎着月光走了几步,背影尽显得洒脱。
青年指向月亮,发出感叹:“你看,月色真美。”
神宫寺心跳骤然加快,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个简单的开篇,她能想象出一百句浪漫的情诗,少女情怀总是诗,在这个时代,诗句文字遣词造句仍然有着能打动人心的力量。
可谁想,他下一句话又变了的通俗:“真是,又大又圆。”
巫女刚刚升起的浪漫感被击碎了,咔的一声,碎了一地碎片,她表情顷刻木然。
青年又换了一副腔调,仿佛对月咏叹相思之情:“每逢月亮都会想起你,再美的月色也不如你。”
神宫寺咲有些招架不住,心情开始变幻狼狈。
明国人一摊手:“不如你……欠我的那一百块钱。”
咚!
神宫寺的脑袋撞在了路灯柱子上。
巫女的表情和心情都纠结的无可附加,挥拳砸向白维:“混蛋!”
白维快步腾挪拉开距离:“我只是说点好话而已。”
“至少让我打一拳!一拳就够了!”
……
白维躲进了男厕,想必巫女是不敢冲进来的,男厕是对异性的绝对防御结界。
来到洗手间,他却没去厕所内部,而是站在洗手池前,看向镜面里的自己。
在警视厅时,他已经注意到自己的头顶浮现出一个标点符号。
不是象征事件和危险的感叹号,而是一个问号。
斩了西野纯子后不久便开始浮现了这个符号,标注为‘不得好死’。
【劫难将会以命中难以避免的形式爆发出来】
【时限:720小时】
同时刷新出了一条新的状态,标注只有寥寥一句。
【在劫难逃】
三十天的常驻诅咒状态,肯定是西野纯子最后那句‘不得好死’得以应验。
她的转生仪式没有完成,已经沾染了神秘因子,所以临死前的诅咒生效了。
神秘只会在更高级的神秘前失效,自己现阶段,没有神秘性能压制这种诅咒的发作。
不清楚这时限是状态消失,还是劫难降临。
白维冲洗着双手,若有所思。
镜面里的光突然一黯,仿佛能窥见某个徘徊在四周的幽魂,它发出渗人的冷笑。
白维也跟着笑了,笑的比它还要冷酷。
幽魂和鬼影刹那间散去,像只小丑撞上石灰墙,碰了一鼻子灰,自讨没趣。
只要白维心如铁石,就不惧怕这种程度的诅咒,影响心智,但也影响不到哪里去。
还不如电车站那波带来的精神压力大……
白维虚着眼睛,甚至试图从状态栏里找出一行‘缘分太多导致红绳打结’的标注。
如果能添加,那将绝杀,可惜加不得。
“结果回档这么多次,除了刷了一个新职业外,似乎没什么所得。”
“朕可不喜欢被白嫖。”
话音刚落,镜面里倒映出一截寒光,白维的手腕处触感坚硬冰寒。
“哦,差些把你忘了……把你喂饱了,也算是有些好处。”
洗完手,甩干手上的水滴,白维神色平淡的走出洗手间,优哉游哉的打了哈欠。
又有些困了。
……
在外面等待的人只柳生霜月。
“你的好闺蜜呢?”
“她打车回去了,被哥气得不轻。”柳生霜月好奇的问:“你跟她谈了什么?”
“这个啊。”白维如实回答:“我说我想娶好几个老婆。”
柳生霜月也没生气,只是摇头说:“肯定没戏。”
“做人要有梦想嘛,也不一定完全没可能吧。”
“哥的要求太高啦。”柳生霜月主动挽着青年的臂弯,贴在左侧:“所以没可能的。”
“其实也不高。”白维失笑。
我只是不想被过去追上,也不想将谁当做替代罢了。
柳生霜月轻轻握住青年的手腕,兄妹间挽着手臂,很正常很自然,谁都没觉得有不对。
行走在月光下,不自觉的,她看着被拉长的影子发出一声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呢喃。
“真是完全没有变化。”
和五年前那时一模一样,什么都没有改变。
女孩轻轻咬住嘴唇,用力抱住青年的左手臂。
真庆幸。
真不甘心。
第七十九章 您这上下还是连着的吗?
北辰归蝶坐着车回到了家里,一进门便见到了父亲北辰玄马。
北辰玄马坐在茶桌前方,盘着膝盖,面无表情,听到动静后,抬起眼:“回来了?”
“父亲。”北辰归蝶安静跪坐:“回来了。”
“本以为你匆匆忙忙跑出去是要做些什么事,没想到很快就进了警视厅,还要管家去捞人出来。”
“是邪神信徒。”
“具体情况我已经知道了,但这种危险的事,以后不要再做了。”北辰玄马皱眉,下意识便想大声呵斥,但看到女儿后,眼神柔和了一些,转变了过往的那份不耐烦的态度,轻叹道:“我就你一个女儿,不论你想不想,北辰家的匾额家主都得你或者你的丈夫来继承。”
北辰归蝶低着头,她也不是没想过,父亲可以再娶,可他宁可承着压力也不肯抛下已故的亡妻,仿佛是为了忘记这份痛苦般,将所有精神精力都用在了中兴家族上。
北辰家已经七十年没出过被幕府承认的剑豪了,虽然每五年都会派遣门下弟子参加御前大比,但结果大多不算好,已经逐渐有跌出一流道馆的迹象,这份压力可想而知。
北辰玄马招了招手:“你过来,看看这个。”
北辰归蝶走近,身上飘散着淡淡的白梅香,低头看向桌案上的字帖信封:“父亲,这个是?”
“是给藤原家的回信。”
“……”归蝶抿住嘴唇。
“安心吧,对方没有继续强求的打算,放弃的倒也算干脆,但歉礼得给,届时你得跟我一起去登门赔罪。”
“是。”
“藤原信是个不错的青年,比起他父亲藤原周作那只化狸,要踏实很多,也难得他肯做上门女婿。”
“父亲。”归蝶打断:“我有喜欢的人了。”
“是谁?”北辰玄马早有猜测,并不意外。
她没回答,只是说:“未来会带回来给父亲见面。”
“也就是说,现在还不行。”北辰玄马不由得感到诧异:“你穿着嫁衣,还是逃婚,这……都没拿下?”
“父亲!”北辰归蝶涨红了脸。
她这凹的造型的确颇具魄力,对一般人不说轻松得手,至少也能叩开心防。
谁能拒绝香香软软的白富美倒贴呢?
这可是漫画里才有的展开,得喝多少斤桃子水才能梦到啊?
可这次她像是撞上了不周山,回复都没拿到。
失败,或许是因为她还是有些太急躁了,没等到熟悉,没抓准时机。
“你母亲当年可是只靠着一把雨伞就把我拿下了。”北辰玄马感叹:“看来你还是年轻了些。”
“他和父亲不一样。”北辰归蝶转过头,小声说:“……比您更好。”
北辰玄马被女儿呛了一句反而哈哈大笑:“那倒是想要亲眼见识见识,也当是个少年英雄吧……你若是早些时候这般强硬,或许我也不会想着这么着急就给你安排夫婿。”
北辰玄马难得和女儿推心置腹:“你表现的太过于软弱,所以我很着急,想找个人让你能够扶持着前进,即便我知道藤原家别有所求,也只能应着,只要我和家老们还在,他是吃不下北辰的。”
“我会尽快成长。”北辰归蝶认真的说:“我也可以帮助父亲分担压力。”
“还不用。”北辰玄马摇头:“你还是继续读书,等你结婚后,再考虑这些不迟,我起码还能等你十年时间,到时候再考虑抱孙子的事。”
北辰归蝶惊讶的很,这次逃婚后,父亲仿佛一下子开明了很多。
父女又说了些话,北辰归蝶离开了主厅,回到卧室内换了个身衣服。
阿腾在一旁搭手,一边抱怨大小姐太乱来,嘴里是抱怨,心底都是心疼,她看到白无垢上沾血了。
“对了,阿腾。”北辰归蝶问道:“我今天上午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您逃婚了,那还不够奇怪?”
“那是下午,我说的是上午。”北辰归蝶摇头:“我根本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去的酒店。”
“啊,这说起来,大小姐整个上午都浑浑噩噩无精打采,我以为您是知道要订婚,所以心情抑郁不想说话。”阿腾想了想:“我非要搭话的时候,大小姐突然就会盯着我,眼神很可怕的样子。”
“可怕?”
“对,瞳孔都变了。”阿腾唏嘘:“像是变了个人。”
所以灵魂交换还是实际发生了一次?亦或者是中途没彻底完成,被打断了?
北辰归蝶抿着嘴唇,她确定寄宿在自己躯壳中的灵魂,并非是寻常的灵魂,那到底是不是人,还很难说。
“其实还有一件事。”阿腾摸着脸颊,伤感的说:“仆人间养的那只猫今天早上死掉了,我虽然没看到,但她们说死的模样很凄惨……草草埋在后院了。”
“这样啊。”北辰归蝶默默点头,她不喜欢那只黑猫,总觉得它太聪明了,不像是普通的猫。
换上了常服,她来到桌案前,按下电源打开电脑,正打算给值得信赖的人写一封邮件,商量内心烦恼。
忽然注意到奇妙的反光,低头看去,只见桌角位置有几道抓痕,散落着几根黑色的毛发,她拾起反光的光滑面。
白色块状的扁平薄物在她的掌心,一块足足半个拳头大小,她嗅了嗅,能闻到一股泥土青苔混合的味道。
“鳞片?”
……
一家欢喜一家愁。
订婚以新娘逃婚为由匆忙结束,藤原家丢了脸,可谓双输。
藤原信其实是高兴的,他也不想去北辰家做上门女婿,但令他不安的是藤原周作居然没有大发怒火,而是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这不符合他的性子,过于反常。
藤原信几次敲门提醒用餐,都被烦躁的骂了几句,不得已将餐点留在外面,转身离开。
书房内,藤原周作看着暗沉的天色,皱着眉道:“你来了。”
一团黑影盘旋在书房角落:“看来你这边并不顺利,居然没开香槟,也没放胜利の小曲。”
“……新娘跑了。”
“嗯?怎么可能?”黑影错愕:“我明明已经得手。”
“但事实上,她的确是跑了,而且那就是北辰归蝶,并不是……”
“你为什么不早说,是不是肾虚了!”
“上午还没有任何异常,突然间就变了情况。”藤原周作咬牙:“还不是你把事情办砸了!我再三强调过了这次不是实验,把人的灵魂和非人灵魂置换,很容易出差错!”
“我可不是你的下级,别把你的失败扣我脑袋上,我确定成功了,绝没有失败,就算失败了,那也是昨天的我,和现在的我有什么关系?”黑影像只动物似的舔了舔爪子:“该想着如何上报的是你才对。”
“和北辰家的订婚就这么没了,一石二鸟的好计也失效,什么都没捞着!”藤原周作握拳砸在书桌上,石英桌面崩裂:“这么久的布置全部白费!木大!”
“哈,谁管你这么多,我的职责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是去土下座还是鞠躬道歉,都是你自己的责任。”
“你™(kisama)!”藤原周作的后背上涌出浓郁的灰色,仿佛浮世绘中飘摇的灰白色烟云,隔着厚实的衣服仍然能窥见一道妖魔的纹身若隐若现。
书房里剑拔弩张,两个气息互相冲突,水火不容。
几次无声轰鸣后,归于平静。
藤原周作走出书房,将房门带上,手臂上多了几道爪印,他咧了咧嘴:“该死的化猫……”
他一路走到宅子最深处,宅子里有一处地下室,藤原家是过去的武士家族,也有关押用的地牢,现在这里被改造成了封存的密室,但进出口就一个。
他走入室内,敲了敲铁制的门框,漆黑的门框后忽的映照出一张鲜活的脸,贴在了玻璃窗上。
“时间到了,出来。”藤原周作盯着赤着身体的男人,打开门后,把衣服丢了进去。
男子披头散发,将染成红色的头发绑起来,穿好衣服,身上每一块肌肉都棱角分明,充满了爆发性的力量,背后的纹身随着肌肉骨骼的舒展而活动着,就像是燃烧着熊熊烈火的车轮运转不休,他深深吐出一口气:“我感觉自己脱胎换骨了……我过去一直不认为传说是真的,原来独特的纹身刺青真的能够带来鬼神的加护。”
“接受了这道纹身,从今往后你就得替我办事。”藤原周作平淡道。
“您放心,我一定遵守规矩和命令。”真田凶一低下头,恭敬道。
藤原周作安排人把真田凶一送出宅子。
“把宝贵的纹身给这种人,用一道就少一道,浪费在他身上,真的合适么?明明养子也没拿到。”
“合适不合适,不是我说了算的,因为他有野心,最适合轮入道这种纹身,是它选中了他。”
……
真田组的极道头领时隔多天终于呼吸到了外界的自由空气,点燃香烟,深深吸一口,徐徐吐出白雾。
前来迎接的小弟打开车门,低头弯腰:“组长,我们已经查到海边仓库袭击者的身份了”
“很好……”真田凶一前所未有的自信着:“好极了!”
第八十章 曾经有个笔友
极东大学,学院宿舍。
哪怕是宿舍,也是有区别的,留学生和本地人住的宿舍就不可能是同一档。
薛寒泪这边美美的给皮肤做了一次保养,加了点水润,对着镜子来回对照,然后拿出笔来描眼线。
虽说她单身二十多年,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妆技术这块,她可以不化,却不能没有。
又不是谁都能天生丽质,不用化妆就能惊艳世人,不用保养皮肤也是吹弹可破。
如果不化妆,跟这位姑奶奶走在一块,随时随地都要被比下去,自惭形秽。
硬了硬了,拳头硬了,心肠狠了。
薛寒泪没忍住,伸出手用力的一拍桌子,对着一旁的白发女子怒目而视:“我有话要说!”
女子停下敲打键盘的动作,侧过视线:“?”
薛寒泪硬气了一秒钟,开口说:“你一大早在这儿敲什么呢?总不能早饭都不吃吧,多照顾自己身体啊。”
云无心继续敲打键盘:“我在写论文,《九宫阵在现代建筑园林风景上的运用和造诣》。”
薛寒泪幽幽道:“你都敲了一晚上了。”
“打扰到你了?”云无心问。
薛寒泪摇头,动静不大,勉强能睡着。
“那就好。”云无心说:“如果打扰到你,你最好抱着被子去隔壁寝室睡了。”
薛寒泪以手扶额:“你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心里话好歹遮掩一下啊。”
“可以,但没必要,我是个老实人,喜欢说实话。”云无心平淡的说:“如果有得罪,你只能憋着了。”
“太不讲理了吧!”
“拳头硬的人说话很难不硬气啊。”云无心一摊手,白色长发随着轻微动作而摇摆。
哪怕是嘴上不饶人,但薛寒泪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位姑娘是真的好看,每次上课有她在场,所有男性都会习得被动技能,只用一只眼睛看书,另一只眼睛看人。
薛寒泪想说,这群人其实都被骗了,真以为她平日里都是这么仙气飘飘吗?
错了!大错特错!
这人比平日里还要仙气飘飘!
就譬如说现在,熬了一夜没睡,她连个黑眼圈都没有,精神奕奕,仍然仙气十足!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如果自己不是个心胸宽阔的女子,绝不可能承受得住每天二十四小时的美颜心灵双重暴击。
薛寒泪默默垂泪,她偏偏还没办法将心中所想对这位姑娘说出来,毕竟……她已经是云姑娘的颜狗了。
“你写完了?”她注意到云无心已经停下了敲击键盘。
“写完了。”云无心点头。
“那你还不睡?”
“待一会儿,有邮件。”云无心看向电脑屏幕里的一行邮件。
薛寒泪好奇的凑过去:“让我康康……这不是你的家书啊。”
“是一名网络上认识的朋友,已经一年多了。”云无心回道:“对方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孩,时不时会通过邮件联系一下。”
“笔友么?我记得你以前好像也有过笔友?”
“曾经有过……现在没有了。”
云无心点开邮件,一行行文字映入眼帘。
一封邮件并不多,大概不到一千字,很快读完。
“嗯……你怎么看?”薛寒泪坐下来,倒了杯水。
“无聊。”云无心给出评价,然后还觉得不够,又加了两个字:“至极。”
“噗嗤。”薛寒泪笑着问:“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笔友的?”
“她以前的邮件并不是这样,是会问一些更加现实的问题,探讨一些家庭环境的变化,而现在……”云无心眯起眼睛,不屑道:“已经朝着发情期的猴子退化了。”
“不至于不至于。”薛寒泪说起好话:“就是对爱情产生了憧憬,有了在意和喜欢的人,这么一件美好的事,怎么被你说的仿佛智商情商双双退化,即将坠入地狱深渊似的。”
云无心不屑道:“爱情,是一种错觉,喜欢,亦是如此,朦胧的好感,男女之间,看似坚韧,实则脆弱,更遑论她这是毫无疑问的单方面暗恋。”
“你怎么知道,信里没写啊。”
“那你看到她有提到过男方吗?”
“还……真没有。”
“她想要主动,或者已经主动了,这不是暗恋转明是什么?愚蠢,愚昧,愚不可及……到头来肯定要弄的自己黯然神伤,为什么偏偏要对爱情这种虚幻缥缈的事物产生过高的期待?”
云无心哀其不争的碎碎念着,全然没有了先前仙家超然凡尘的模样。
薛寒泪虚着眼睛。
“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很难得,你居然反应这么强烈。”薛寒泪托着腮帮:“平日里是名小仙女,今天怎么看了一封邮件就吃了火药,难道说……”
云无心蹙眉。
“你不会对这个邮件的对面有好感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薛寒泪好奇的眨眼:“那可是个姑娘,禁忌的百合之恋?”
云无心皱着的眉头又松开了,她不做解释,而是打开邮件,思索着如何回复。
“你可别冲动,这时候回复的太激进,会痛失网友的。”薛寒泪按住她胡来的左手。
“我只是根据自己的见识给她一些用得着的建议。”云无心已经冷静:“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我还是分得清的,我不会去打击小女孩对爱情的朦胧憧憬,但也有必要提醒一下她此时的盲目。”
“盲目?”
“坐稳,且看我操作!”
……
北辰宅邸。
“这么快就回邮件了?我还以为要等一些时间。”
“白云小姐也对这类话题感兴趣啊。”
北辰归蝶点开邮件,开始细细阅读。
‘蝶小姐,我收到了你的邮件后,立刻做了一次回复,你的情况我有所了解,虽然少了很多细节,但能体会到你对这件事的重视,那么作为一名过来人,我觉得我有责任也有义务对你进行某些指点和解惑。’
‘首先,你现在的心态必须放的端正平稳,哪怕是追求朦胧的好感和不确定的爱情,也不必将身段放的太低,摧眉折腰万万不可取,明国用‘举案齐眉’来形容爱情,实则是一种误读,因为真正的爱情是平等的,靠着单方面乞求强迫而得来的,绝非爱情’
‘其次,放端正心态后,你必须正视自己的优缺点,感情需要良好的基石,需要不断的接触才能培养,太过于主动只会吓跑对方,特别是在如今男性少女性多的年代,很多家长都教育男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你需要通过一种办法,建立双方之间的定向联系,如果是学生时代的爱情,学校就是这块平台和基础;然而社会上不会提供这么多平台,只能自己来创造’
‘想要将双方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办法,只靠感情二字是不行的,要么是需要抵抗共同的危机,要么是需要协同一致的利益……虽然说着很俗气,但事实如此,牢不可破的利害一致才能让伴侣天长地久……单方面的渴求,单方面的索取,最终必然迎来破灭。’
‘综合以上种种,我要告诉你的是……别靠着感觉走,感觉是最不靠谱的,你觉得可以,但别人未必如此觉得,你可以为了爱情山盟海誓海枯石烂,可对方只想着自由自在,或者到了临门一脚突然临阵退缩,把你留在空荡荡的教堂里,只剩下宾客围绕着穿着婚纱的你被肆意嘲笑。’
‘如果不想这样,那就要使用手段,靠着手腕……或许会有人说这是卑劣,这是套路,但倘若这样就有机会能抓住,你用,还是不用呢?’
‘对你的境遇感到担忧的白云’
北辰归蝶认认真真阅读了好几遍,长舒一口气。
“不愧是白云小姐,给出的建议非常精辟,我必须放弃无谓无执的幻想,也需要一定程度的使用手段。”
“嗯,这完全符合我的意图,如果不用写手段,我根本绕不过柳生霜月,问题就在于如何建立联系。”
“同样的敌人,同样的利害,利害一致……”
北辰归蝶沿着这条路思考着,突然间有一道灵光闪过脑海。
我爱慕着白先生,柳生霜月也对她的兄长有非分之想。
难道我们不是利害一致的同一边吗?
第八十一章 个人间章
“一本!”
观想空间。
白雾弥漫的空白世界中,柳生霜月挥刀振袖,顷刻间以上段劈下,暴气状态加上心体技的完美融合,也是以上段对中段的优势打击,她第一次劈中了浪人的衣袖,划出一道缺口,同时令他手中刀刃脱手飞出。
噹——!
浪人的兵器脱手,右手鲜血淋漓,他略有诧异,但此时胜负已评定。
【1:9】
【结束】
比分以一胜九负告终,这也是连续一个多月来,柳生霜月赢下的第一分。
“好耶!”
哪怕是她的清冷性子,此时也在道馆里乐的又蹦又跳,历经这么多苦战,终于看到了一丝成果。
“挺不错,刚刚那一刀,她已经摸到了剑气的门槛了。”
白维固然有所留手,但并不多,他是以招式对敌,并未使用气刃。
突然间柳生霜月挥出不太纯属的剑气,伤到了他是意料外的事,但这也意味着她的剑术等级已经追上来了。
【无想新阴流,剑术等级19】
距离二十级就一步之遥。
白维的剑术等级也才二十级,但实战他仍然压倒性的胜过柳生霜月,这是因为他越阶掌握了‘气刃’。
严格来说,剑术等级不到二十级不可能有意识的将气外放,而想要做到隔空伤人,斩断钢铁,起码得有四十级以上,这才配称得上剑豪。
在雨巷里被白维斩杀了的藤原松平的剑术等级大抵是三十多级。
等级对白维而言是个不太重要的参考标准,技能强度太高已经超模,但对柳生霜月仍然是个重要的参考指标。
十九级的讲述级别已经足够笑傲同龄人了,但想要挑战御前大比,夺下流派匾额还差了挺远。
但二十级是个门槛,需要想办法让她跳过去。
这么寻思着,白维突然发现柳生霜月头顶的感叹号二次刷新了。
一天只有一次的每日任务,刷新第二次了,那这就意味着……这大概不是每日。
【剑术等级抵达阈值】
【可开启个人间章】
“昂?”白维发出大力哥般的疑惑嗓音。
我洗洗眼,待俺老白细细一看。
个人间章,×
传说任务,剑豪之章,√
焯!这强烈的既视感是从何而来啊?
“我可没听说过开启个人间章就能突破等级的……”
白维一时间陷入思索,这个感叹号不论你摁或不摁,它就在那里,飘来飘去。
每一枚的感叹号的机制都不一样,对应的任务也有所不同,就像是种奇妙的映照。
神宫寺咲那边就很直白,点一下就苏醒了仙灵之理,反而柳生霜月这边却要不断的重复每日任务?
这就是世界的参差么?
狐狸精可以白给,但妹妹必须慢慢攻略?
本末倒置啊。
谁不知道刺猬猫读者都喜欢开局白给中期白给后期白给,桃子水吨吨吨管够?
耐心攻略?不存在的,唯有想方设法的白给才能使人暂时脱离现实,感受宁静……从这个角度来说,舰娘文不愧是屹立于桃文顶端的存在。
“所以说啊,吾妹啊,你这样是要退环境的。”白维语重心长道。
“?”柳生霜月歪着脑袋,这句话说的不明不白没头没尾。
“你要多向神宫寺学习。”白维继续说:“学一学她勇于献身的精神。”
“???”柳生霜月埋头吃早餐,内心满是疑惑不解:“勇于献身?她分明是勇于湿身吧。”
“湿身?”
“神宫寺是巫女嘛,有净身仪式的,穿着单衣泡在水里什么的……”
“那冬天下雪呢?”
“也要净身,其实灵力护体,也不会受伤,就是有点冷。”柳生霜月说着突然放下碗筷:“哥,不准想象她湿身的场景!”
白维翻了个白眼,朕阅本无数,还需要想象?
再说那可是狐狸,我想想她湿身,不就是狐狸焯水?
白维默默扒饭,他突然又想到了一张动态图,雪地里一只狐狸跳起来,然后脑袋和半个身体插进雪地。
“噗,咳咳咳……”
“突然笑什么?”
“我想到好笑的事,这笨狐狸以前的确是干过这种事。”白维不自觉扬起唇角。
“笨狐狸?”柳生霜月问:“我们家以前没养过狐狸啊。”
“我养过。”白维说:“在很久之前。”
“我怎么不知道?”柳生霜月认真起来:“哥应该告诉我。”
“那你也该告诉我,你在瀛洲有个好闺蜜。”
柳生霜月自知理亏,默默干饭。
俄顷又抬起头,心里开始担心兄长对神宫寺咲的好感度过高,于是主动说起神宫寺的黑历史。
“你别看她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实际上小毛病很多的,她以前是在稻荷大神社当见习巫女的。”
“稻荷大神哥知道吧,京都非常有名的神社,稻荷大神也就是伏见大神,负责掌管粮食、交通、生意……那边出产的大米,经过奉纳后可以作为寄灵物使用,是巫女常用施术材料。但因为这个大米的味道非常好,哪怕是生吃也会觉得甘甜,所以炒制后作为稻荷神社专供的小零食非常畅销。”
“而神宫寺咲,小时候不好看,瘦弱,就被说要多吃饭,她是真的天天吃饭,弱小可怜又无助,但贼能吃……一天到晚都在干饭,她做见习巫女的那几年,稻荷神社的神道米价格翻了好几番……因为她喜欢吃充满灵力的米,吃的太多,导致卖出去的供不应求。”
“所以说,她啊……待在什么地方只会把米吃贵。”
柳生霜月一边说着很伤人的话,一边还毫无自觉的拉低了自己好闺蜜的下限。
白维似乎瞥见她的身上散落了什么亮晶晶的东西。
不是头皮屑,而是节操。
嘶,这梗好老,起码十年以上起X同X区遗老才会用了。
但神宫寺小时候不好看……正常,仙狐小时候也不好看,长大后就漂亮了,可惜自己没机会见。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熟。
熟透成灰了。
白维安静的听完妹妹数落神宫寺的缺点一箩筐,但也听得出她的确对这位好闺蜜很了解很在意。
对缺点如数家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听着像是挑剔,但若是结合黑历史来说反而是一种打趣。
就像过年的时候,父母一张口‘我家儿子女儿小时候啊’,每年翻一次旧账,本人从面红耳赤的反驳变得麻木不仁的苦笑,但这也是一种关心关切的体现……虽说多少有点令当事人表情扭曲。
柳生霜月也很少会在乎亲族之外的人,就连领养她的叔叔婶婶,因为几个月才露一次面,她每次见面都会忘记对方,总要问一句‘您哪位’狠狠扎一扎这两位的大心脏,白维就在旁边鼓掌,说一句‘好骂’。
神宫寺咲对她而言,也是不可或缺的朋友,毕竟这妮子的交友圈已经足够狭隘了。
但这么下去也不行吧,神宫寺苏醒了仙灵之理,等她进一步觉醒,甚至自我掌握开启的诀窍,她们之间的差距会立刻扩大,不对等的身份会撕裂友情,迟早自己要离开瀛洲,届时留她一人在这儿,怎么都不放心,而她的自尊心又太强。
真可惜,她和北辰归蝶其实倒是挺相似的,或许能做个朋友,偏偏相遇的时间点过于糟糕,友谊的小船还没起航就已经沉没了。
白维是有意提升妹妹的交际空间,但努力没什么成效,柳生霜月找知心好友和他自己找女朋友一样,不能说是完全没可能,只能说是存在理论上出线的机会……罢了,还是集中精神判断眼前的事。
今天是周日,霜月不外出,不用担心影响她的上课学习状态,再苦不能苦教育嘛。
且让我康康这个个人间章到底是什么,如果真的是开新剧情,我就要大声吼出那两个字了。
触发紫色感叹号。
【开启个人间章】
【作战记录:罗生门】
第八十二章 罗生门,执念
睁开双眼,眼前的风景已然变迁。
“这里是?”
上午,她正在平心静气的调整呼吸,运转真气,做着每日必修功课,却又一次被突然拉入陌生的风景。
她并不惊讶,只是诧异今天居然会有两次额外挑战。
但很快她意识到这里和以往的观想都不同,它有更加确实的风景,甚至能嗅到空气里的气味。
硝烟、焦糊、血腥以及泥土味。
她环顾四周,自己置身于一片陌生的地方,这里似乎是一片被战火摧残过的战场,倒塌的城墙,燃烧着的木质建筑,虽然看不到尸体,但遍地都是血腥。
柳生霜月环顾四周,并未见到那名浪人。
她愈发怀疑自己是不是卷入什么神秘事件里,最初就有这种怀疑,现在更加确定。
“这里到底是哪里?”她自言自语。
“这里是罗生门。”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了她的疑问。
柳生霜月警惕的侧身循声望去,十步外的空地上坐着一名老人,祂的衣着简朴,头发花白,身材削瘦,左手握着一把磨损严重的刀,右手边则是一座围着红色围巾的地藏像。
“你是谁?”柳生霜月警惕,上次是浪人,这次是老人家?
她大抵能感受到这名老人的危险,有的剑客年龄越大越是危险,老而弥坚,如盘根古树。
“左兵卫。”
老人的面容被一副面具所遮掩,面具上的颜料早已被磨损,看不出原有样式,声音显得苍老而清冷,听上去就像是失去音准的三味线。
他报上名汇,重复了一遍:“这里是罗生门。”
“你说过了,但罗生门是什么地方?”柳生霜月不解的问。
老人抬起手指向不远处燃烧着火焰的黑铁之门:“那便是罗生门……八百万恶鬼就在门后。”
“八百万?”柳生霜月不信:“哪可能有这么多。”
“罗生门洞开,又是苍生十年劫。”老人淡淡道:“去了门后,你就知道了。”
“为什么我要去?”柳生霜月皱眉,这次观想的梦境逐渐诡异起来,似乎还有剧情了?
“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柳生霜月问:“谁拉我进来的?我还想问个清楚。”
“你不是想变强么?”左兵卫老人继续问。
“是。”柳生霜月爽快承认,她非常渴望力量。
“去罗生门后,杀的越多,变得越强。”左兵卫仍然指向那扇门,仿佛那扇门后藏着世界的终极答案。
……也许门后刻着一个数字四十二。
左兵卫继续说:“去门的路上,你会看到一具傀儡,它上面有你需要的兵器,也会随行负责你的安全。”
柳生霜月陷入思索,驻足片刻后,有了一丝意动,虽然不知真假,但来都来了。
她不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在附近走了几圈,撞上白雾墙壁后,确定没办法离开。
她来到罗生门前,真的看到了一具人形的傀儡,傀儡披着黑色的风衣,全身都是机械构造,面部没有任何皮肉,而是覆盖着一张狐狸面具。
傀儡半跪在地上,一把刀贯穿了他的心脏,似乎还在滴着血。
可傀儡怎么会有血?
她没想太多,走上前,伸出手,拔出了这把刀,刀刃落入手中,轻盈发出剑鸣。
“好漂亮的刀。”
柳生霜月被吸引了目光,她看向刀上的古铭,明明是不熟悉的字体,却立刻念出了它的名字。
“天狗切?”
名刀的命名方式往往简单,切过什么,在前面加个名词就行,譬如名刀小豆长光就是切过豆子,童子切就是切过童子……伊吹童子。
柳生霜月觉得这把刀不仅漂亮,而且非常趁手,说不上来的舒服,不论是重量还是手感。
这边拔出了刀,刀上染着的血迹在拔出来的时候溅落在地上,她看着刀,忽然间听到了机扩运作的声音。
傀儡站了起来。
像只被激活的高达或者泰坦。
一时间,柳生霜月下意识把刀对向了傀儡,还以为他会扑过来,向古达老师那样教她做人。
可傀儡仅仅只是站直了身体,狐狸面具上没有半分表情和鲜活。
“毕竟只是傀儡。”柳生霜月见它没敌意也放下了天狗切。
她转身绕过傀儡,走向罗生门的方向,背后傀儡也跟着,保持着三步左右的距离,不紧不慢。
来到黑铁的大门前,她伸出手抚摸上面粗糙的纹路,觉得它古老而且神秘。
然后门开了。
“诶?”柳生霜月瞪大眼睛,她心说自己分明没推门……这是自动感应的?
浓郁的血腥味道从门后飘来,就像是深夜的手电筒照落在河滩上,水中倒映出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芒,乍一看很漂亮,但仔细一看,那分明都是食人野兽的眼睛在反着光。
她第一反应并不是说冲进去,而是想要后退,但后面突然一股力量把她推进了门里。
是傀儡!
柳生霜月踏入罗生门后,傀儡也跟了进来,她只听到了铿锵的声音,门就关上了。
这次任她怎么踹门拍打都没反应。
“可恶!”柳生霜月咬牙暗骂,这次不得不拔剑相对。
忽然间有红色的闪光靠近,她稳住心神,长达一个多月的真剑胜负让她被彻底锻炼出来,并非是不惧生死,而是知道如何冷静头脑和把控现状,当即选择挥剑。
剑光切入红光之间,她听见了惨叫声,刀上也确实传来血肉骨骼被切断的手感,来不及闪避,血腥溅在她的脸上,下意识闭上眼屏住呼吸,她因为张着嘴,甚至尝到了血腥味道。
这时柳生霜月第一次有了强烈的不适感,恶心作呕,心理抗拒引发生理反应。
她脑袋空空,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原来自己真剑胜负了这么久,根本没砍中过人,也没杀过人。
她是停了,但袭击者不会停。
黑暗空间里,气味太过于明显,血腥味声响、刀剑上的钢铁气味,都成了绝佳的指引。
短短三五秒后,柳生霜月已经被团团包围住。
她现在已经开始适应黑暗,大约能看到依稀光亮中,这群怪物的行动,虽是人形,但绝非是人。
此时她找不到还击角度,只能握刀蜷缩往后。
这时后背传来硬质触感,她忘记自己后面就是门了,没退后的距离。
完了……柳生霜月瞪大眼睛,她太高估自己的实力,这才刚刚进门就要被开门杀,开门红怒送一血?
几乎放弃的瞬间,她听到凌冽的风声,一把重剑横扫而过,顷刻间,如同饱蘸墨汁的大笔一挥,瞬间抹平了近距离闪烁着红色光点。
是傀儡。
它沉默着,挥动重剑,轻而易举的扫空前方阻碍。
不苟言笑的战士屹立于她的旁侧,护着她的弱点和要害,缄默而牢靠。
柳生霜月心情有些复杂,这傀儡坑了她,也救了她,该不该说声谢谢?
算了,反正是个傀儡。
她深呼吸一口气,短暂的失神后,她被迫开始适应环境,血腥也好,黑暗也好。
在生死之前,她开始飞速进化,抱着一定要活着回去的念头,女孩重整旗鼓。
短暂休憩,她走向罗生门的黑暗里。
连绵不断的死斗在等待。
……
与此同时,另一边……
白维坐在茶桌前,桌案上放着一杯热茶,对坐上有一人。
也是他自己。
两人面对面的坐着,一人是鲜活的人,另一者却是记忆和残响。
在白维的眼中,另一个沉默着的自己头顶悬挂着硕大的感叹号,下方标注着它的名字。
【执念死结】
【人之将死,欲念不会消失,仇恨不会停止,眷念长存不消,渴望纠缠不止,这些都是执念】
【而死亡,将这份执念留存,系成了死结】
【继承过往,再读前尘,也意味着吞咽这份执念……】
【化解执念,解开死结,谈何容易?死结难以死解,执念无可寄存】
“嘶……”
第八十三章 肉鸽游戏,又氪又肝
柳生霜月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她第一反应是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确认了一下手脚,小腹,还有捏了捏耳朵,的确都安在,她这才放下心。
不久之前,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体缺失了很多关键部位的零件,多了几个窟窿,就像是被熊孩子手里捯饬了一遍的高达模型。
她急忙看向左右,才发现自己是躺在起始地点的草席上,旁边是那名自称左兵卫的老人。
“我失去意识多久了?”她问道。
“十分钟。”左兵卫淡淡道。
“我是怎么出来的?”她眺望不远处的黑铁罗生门,门关的那么紧,她是怎么离开的?还记得自己突然被谁从背后重伤,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左兵卫没有回答。
“难道是死了?”柳生霜月心说就和游戏一样,死了角色就刷新了。
“倘若是死了,你就不会在这儿了。”左兵卫淡淡道。
“也是。”女孩嘀咕:“看来在外面,伤势都能快速恢复过来。”她神色疲惫的说:“我不知道在罗生门里杀了多久,砍了多少只怪物……根本没有尽头。”
“罗生门里本就没有尽头,八百万恶鬼。”
“我最少也砍了一千头。”
“你砍了一百八十一只。”左兵卫面无表情的说:“支撑了三个小时零五分钟,其中有四十五分钟的时间都在傀儡的保护下休息。”
柳生霜月歪着头:“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她紧接着嚷嚷道:“我感觉分明过去了很久,怎么可能才三个小时。”
左兵卫声音沙哑道:“在黑暗中同无穷尽的怪物厮杀,本就是极难的事,难以感受到时间的正常流逝,你能坚持三个小时,已经是……”
柳生霜月想了想也是,自我感觉不错:“第一次三个小时不错了。”
“已经是极其可笑可悲的水准了。”左兵卫话锋一转,嫌弃的冷哼道:“你这点水平还是别来挑战罗生门了,哪来的回哪去,继续玩你的过家家剑术去。”
女孩柳眉倒竖,刀指老人,怒道:“你再说一遍!过家家的剑术?柳生家的剑术是古流杀人剑术!”
“呵,这剑术的确是古流剑术,但你不是。”左兵卫嘲笑:“这点水平连先辈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在你手里,这把刀都算是蒙尘了。”
柳生霜月咬牙切齿,好气哦,但还是要保持矜持。
不过老人的下半句话就让她顷刻间忘记了愤怒。
“一百多的点数,连我这儿最便宜的剑技都买不起。”
“买……剑技?”柳生霜月第一反应是游戏商店。
这个世界至少还是有红白机马里奥勇者斗恶龙可以玩的,她因为兄长的缘故接触过这类游戏。
左兵卫一挥手,柳生霜月的眼前顿时浮现出一行行文字。
‘狼牙突刺’……三百点;‘叠浪七闪刃’……九百点;‘潮汐呼吸法’……三千点
一行行剑技列出来,数量丰富,至少有三四十个。
的的确确是个技能商店,而且她注意到,自己此时已经有了一百八十多的点数。
当时柳生霜月就不生气了,谁会跟一名商店NPC怄气呢?
哪怕他毒舌,也仍然值得被容忍到游戏结束为止。
柳生霜月好奇的问:“这些剑技,真的能买?买了就能用吗?”
左兵卫懒得解释:“等你拿到足够的点数后,买了之后就清楚了。”
“好!”霜月当即就燃起来了,原来这是个肉鸽游戏,只要不断的打怪就能不断的变强,每刷一次罗生门都能变得更强!这我能刷爆!
左兵卫提醒道:“你还有一次机会。”
“!”柳生霜月震惊道:“不是没上限的吗!”
都是个刷子的肉鸽游戏了,居然还有体力限制的?一定是米……干的!
“很快你就知道是为什么了。”左兵卫不肯透露太多。
柳生霜月虽疑惑,但也接受了这个设定,游戏角色开局都是低等级,限制当然很多。
她对此很乐观,因为变强是迟早的事。
当即大步流星昂首阔步的走向了铁门的方向,她再一次来到了傀儡之前。
但这一次的傀儡身上并没有插着刀,他保持着站立的姿态,一动不动,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柳生霜月看见他便觉得安心不少,连续三个小时作战如果没有傀儡,她恐怕根本坚持不了一半的时间。
她拍了拍傀儡的手臂:“走吧,继续讨……”
正要说话,忽然间劲风扑面,傀儡挥动重剑砸向她的位置。
柳生霜月急忙侧刀接住,肩膀直接挫伤,她吃痛的往后挪开:“怎么回事!为什么傀儡……出错了?”
她不理解,但傀儡的动作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轰鸣的运作着,大步流星的朝她走来,甚至连面部的面具也扭曲变形,从一张狐狸面具变成了野兽般的獠牙利齿。
直面傀儡后,柳生霜月才意识到这傀儡强的可怕,力大无穷动作迅猛还不惧疼痛,一招一式大开大合,但偏偏破绽极少,根本捕捉不到空隙。
柳生霜月尝试赌一把,踏步回旋,利刃切入傀儡抬起的手臂腋下,但眨眼间,他一个回旋踏步,巧妙避开这一刀的轨迹,这灵巧动作像极了浪客使出的那招回避技巧……是她还没来及学会的见切!
傀儡手持一把重剑,却能做到见切回避的灵活动作,反手重劈,虽然落空,但地面都被砸的开裂,女孩脚下不稳,平衡失控,被接上一个冲锋,双脚离地,当即飞出五米外,昏死了过去。
十分钟后,重新醒过来的柳生霜月对左兵卫瞪着眼:“那傀儡是怎么回事?才一次就坏掉了么!”
老人嘲笑:“你不会以为你能安全的从罗生门里走出来,是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吧?”
柳生霜月忍住不爽,问道:“那么,代价是什么?”
“代价就是傀儡的污染,它已经不能用了,已经发狂了,你得把它破坏掉。”左兵卫敛去声音里的嘲弄,低沉的说:“是祂把你安全送出来的,但你得把它破坏掉,否则不能再进入罗生门。”
“可如果破坏了它,岂不是?”
“是,你只能一个人进去罗生门,这次……若是死在里面,没人会带你出来!”
“所以,我只能再进去一次。”
“是。”
“如果我死在罗生门内。”
“这次就结束了。”
柳生霜月咬牙,握住天狗切,心情很不好受,有些心怀愧疚,也有些舍不得傀儡,独自一人挑战罗生门,她着实不觉得自己还能坚持三个小时这么久。
“我……”
“你可别说想临阵脱逃什么的。”左兵卫冷冷道:“傀儡被污染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那么就该由你负责把它清扫干净!这是最基本的底线。”
“我知道了。”她低下头。
“记住,傀儡的弱点在心脏,用刀刺进去!他就会停止运作了……就像是……”
“就像?”
“像你拔出这把刀之前一样。”
……
柳生霜月还是击败了傀儡,知道了它的弱点,多尝试几次,并不算困难。
实际上还是有点难的,但只要把时间拉长到几十次,她的胜算就越来越大,总能成功一次。
她把刀刺入了傀儡的胸口,它的心脏起初流出的血是青黑色的,然后逐渐变成了红色。
傀儡不再动弹了,单膝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就和第一次见到时一样。
她突然有种说不出的难过,但还是扫除了这种情绪,拔出了刀,走向罗生门。
这次挑战罗生门,如她所想的那般结束的很快。
她果真没能撑过一个小时。
在罗生门中失去意识后,在现实中醒来,全身说不出的疲惫,而时间也来到了下午一点。
她很奇怪为什么兄长没叫她午饭,等找到了白维时,他正坐在茶室内,眼神涣散着不知再想着什么。
“哥?”
“嘘……我正在思考一件很重要的问题,你不要打扰我。”白维目光虚无。
“什么问题?”柳生霜月等了一会儿后小心的问。
“我的初恋老婆究竟是绫波零,还是远坂凛呢?”
第八十四章 见参
“呲溜……”
白维喝了口茶,远眺着万里晴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过去的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啊。
留点什么不好,留了一个执念在这儿。
执念是什么?是求不得、是意难平、是黑历史。
是心底的白月光;是浪迹天涯的梦想;是不甘停驻的渴望。
曾经有人被车撞飞,足足爬行了五米距离,把手机格式化了才晕死过去;也有人临死前的最后愿望是让人把自己电脑硬盘清空。
这说明了一个客观事实,过去的存储记录一旦暴露的后果会让人难以承受。
但越是遮掩,越是让人想看个明白,都是自己人嘛,哪有什么社死不社死的呢~
来,让我康康!
结果还没看完,自己已经万箭穿心了。
执念就是这玩意,侮辱性不高,但伤害性贼强。
对自己特攻宝具,杀敌零点自损百万。
麻烦的也正是这道执念。
不解开执念,就不能进一步复苏记忆,获得往生的力量。
等级突破必须要冲破一次瓶颈,必须要吃一次刀子。
但问题在于,吃了刀子也未必能得解除执念。
很多执念,早在生前就已经是死结。
死了之后,死结系的更死。
早已是过往云烟,如何能解开死结释放执念?
过去的自己或许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些,才选择了重复一次次的记忆封印。
这么想来,哪怕是在帝王和导师的生涯中,也充斥着很多的悲欢离合,也有许多意难平。
在前九十八次的人生里,难道不会有这类遗恨吗?
当然会有,而且只会更多。
白维不由得回想起开启此次人生前的那句话。
【愿所有遗憾得到弥补】
【你将注视着你】
“嘶……!”白维倒吸一口凉气,给全球变暖做出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顿时感觉手脚冰凉。
上百次人生的执念倘若都被逐渐回忆起,我岂不是得去换个脑子?
南无三,这是何等可怕的磨损!坐一万年的黄金马桶都缓不过气!
执念便是执念,难以缓解的意难平,自然教人敬而远之。
感叹号就在这儿,触发还是不触发,是个问题;等级也卡了好些时间,突破不突破,也是个问题。
不知不觉就陷入了纠结和回忆中,然后思想跑偏,开始回想过去,开始纠结自己第一次手冲用的是本子还是动画,开始纠结自己第一个喜欢的纸片人是谁,开始思索自己那年到底被米桑骗了多少个首冲双倍。
这才有了和柳生霜月的对话。
他也的确有些记不清,自己第一个二次元老婆是谁了。
但肯定不是明日香,他一点也不喜欢傲娇和双马尾。
什么?远坂凛也是双马尾和傲娇?
那没事了。
霜月认为是兄长故意装傻,没有接话,翻了个俏皮的白眼,去厨房准备简单午餐。
白维最终还是没下定决心,他起身去了厨房帮忙打下手,但发现没什么可帮的。
妹妹已经打开灶台,用明国话问:“兄长,我下面,你吃吗?”
白维老脸一红,咳嗽着:“不合适,不合适……我去一趟便利店。”
他摆着手退出了厨房,换上鞋子飞快的跑出家门。
柳生霜月楞了一会儿,继续低头揉面,又过了一会儿,她反应了过来。
低下头,耳根通红。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兄长……胆小鬼,没骨气……假正经。”
她径自吃完面条,等到下午三点左右,听到了敲门声。
心想着可能是兄长回来了,他出门也没带钥匙,来到大门口,打开房门。
“哥,你回……”
柳生霜月的声线戛然而止,顷刻间展现了什么是变脸绝学。
门外是穿着和服的端庄女孩,北辰归蝶礼貌道:“你好,初次登门拜访。”
砰!大门立刻关上。
北辰归蝶手疾眼快,将手里的袋子卡在门框边缘,令门锁无法咬合。
“等等!别关门,我有话要说!”
“闭嘴,你这个跟踪狂痴女,你怎么会知道我家在哪里的!”
“我才不是!上次分明是白先生强行把我带过来的!”
“你以为警视厅的警察们会相信你的鬼话吗!快松手,不然我报警了,你这是私闯民宅!”
“我还在门外面!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我哥不在家!”
“什么?白先生居然不在,他什么时候回来?”
“你来他就永远不在!”
“……柳生小姐,你不要取闹了,我可是正式的登门拜访,还带了伴手礼,你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吗?是不是太失礼了,好歹柳生过去也是有名的……”
“爸爸妈妈早就成佛了!面对想当我后妈的女人,我还要留什么面子么!”
“谁要做你后……”
“长兄如父!”柳生霜月几次合不上门,松开手:“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上次直接电车站逼婚,这次想要来下聘礼么!”
“怎么可能!这点聘礼太少了,起码还再翻一百倍……”
柳生霜月眼神一寒……砰!
“啊疼疼疼,夹到我手了!”
“我知道,我故意的!”柳生霜月没耐心继续纠缠了:“我都说了哥不在,你还要说什么?聘礼我不收!”
“我不是来找白先生的,能顺便遇到再好不过,但他不在也好。”北辰归蝶整理一下凌乱的袖子,端庄道:“柳生霜月,我是来找你的。”
柳生霜月眯起眼睛,无事献殷勤:“哦?”
北辰归蝶露出胜券在握拿捏到位的浅笑:“不知柳生小姐是否对御前大比感兴趣?”
满不在意的柳生霜月听到了这句话,神色第一次尝试了变化,任何剑客的终极目标必然都是在幕府将军之前的擂台上获得胜利,开创流派,或重铸荣光。
她微微挑眉:“我不信你有这份能力。”
北辰归蝶颔首:“我的确不能干涉,但我能给你提供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可以进去详谈吗?”北辰归蝶问。
柳生霜月沉默少许,让开一步:“我得提醒你一句,最好不要抱有太多幻想。”
“你未免太小看我了,我来这儿,可不单单是为了助力自己的恋情,也是为了你我之间的共同利益。”北辰归蝶神情认真,她断然不是在说谎哄骗,以她的脸皮显然还不能做到用如此正直的表情说谎。
“我就当真的听。”柳生霜月走了几步,蓦然停下步子:“于是,你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你说什么?”
柳生霜月猛然回身,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一把桐油浸泡的坚硬木剑,黑光劈向和服的女孩肩头。
上一刻还满脸堆笑的纯真少女此刻化作一道残影,侧身而过,掀开衣袖,反手握住刀鞘。
砰!木头碰撞的声音无比清脆,庭院草地上掀起劲风。
“这是何意?”北辰归蝶轻轻卷起宽敞的衣袖,半蹲下,解开束着腰腿的和服暗扣。
“假惺惺的。”柳生霜月举起木刀:“从进门开始,你的杀意和斗志就一直在高涨,你根本不是来谈话的,而是……来找我打架的!”
归蝶嫣然一笑:“既然被看穿了,那么……北辰一刀流,北辰归蝶。”
柳生霜月摆出牙突起手势:“无想新阴流,柳生霜月!”
“见参!”
第八十五章 举止造就人品
白维去了一趟便利店,所谓‘下面给你吃’只是一句戏言,并不算重要的戏言。
他是出来散散心,因为随时看到妹妹头顶的感叹号,总觉得对心脏不太好。
他还不知道柳生霜月观想到了什么,但猜测会和前尘记忆相关。
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贸然接触,反而会带来某些不安定的影响,所以……
好吧。
这些都是借口。
他只是想摆烂。
来到了便利店,买了两块炸鸡,一根烤肠,要了一片生菜,顺手拾掇一根混在球棍里的法棍,截断一截,让店员从中间锯开,加点酱汁,做成汉堡。
在店员震惊的视线中,他咬着新出炉的坚毅汉堡走出便利店,一口下去,嘎嘣脆。
“味道还行。”
然后便利店里的店员,盯着自己手边剩下的边角料陷入了沉思。
或许,真的没有那么硬?
十秒钟后,便利店内传来一声清脆的嘎嘣声,有谁永远的痛失了他的洁白门牙。
白维是咬着自制汉堡走到街口,正寻思下午要不要去神社撸免费的猫。
还欠着小鱼干呢不是?
大橘为重,但那手感是真的挺好。
他不自觉双手捏了捏,但没太控制好力度,咔的一声,手里的长达半米的法棍直接别捏成扁平状。
这一幕非常不巧的被一名路过的青年看见了。
“咕噜……”
听到了路人喉结滚动的声响。
白维立刻解释道:“你别看它表面上是个法棍,但它实际上或许是投降派的软柿子呢?”
路人跑了,跑的飞快。
白维继续闲逛,没吃午饭,加上心头压着点事,便一路吃吃喝喝。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有点眼熟的地方,一间有些年头的老房子正在热火朝天的装修着,工人们走进走出,老房子旁侧的道路旁边放着几张凳子,凳子上铺着红色的布匹,透明的玻璃柜中摆放着颜色鲜艳的和菓子,上面挂着一个木牌,写着‘免费品尝’四个字。
有几名小孩子围在柜子旁边,山田头戴帽子,笑容满面的将和菓子递到孩子们的手上。
“给我也来个,这麻薯和团子不错啊。”
“那是,这团子味道可是老吉野家……”山田听着声音很耳熟:“白当家的!”
“你这称呼是改不回来了?别人一听还以为我是威虎山的座山雕呢。”白维摇头吐槽:“来一串三彩团子,再打包两串,带回家给我妹尝一尝。”
“好嘞!”山田哈哈大笑,白维越不客气,他越开心,恩人要点好处反而教人心安舒坦。
白维咬了口团子,尝了一口:“味道不错啊。”
“我打扫屋子的时候,找到了吉野家老爷子的笔记,按照他上面写着做的,花了点时间,效果还行。”山田唏嘘道:“不希望这种味道断绝啊。”
“还没装修好就开业么?”
“不是开业,是宣传,回头再开业,现在客人不过,暂时忙得过来。”山田将团子打包好的袋子递上。
两人聊着天,一旁工人忙上忙下,忽然间听到一阵嘈杂。
山田脸色一变,立刻摘下帽子走向嘈杂的源头,是群青痞混子。
白维咬了口三彩团子,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开始看热闹。
这群人并不是极道,而是极道的预备军,属于读书成绩不好,脑子也不好使的那类。
哪怕是在学校里称王称霸的番长,女番长,到了社会上也会从龙变成虫……嘴上吵闹着什么制霸关东制霸关西,做的也就是把几个升学率差劲的学校的小流氓青痞们聚集起来打一顿混斗。
目的呢?没有,打赢就可以吹逼,利益呢?当然也没有了。
此时鬼火少年的飞车党还在处刑阶段,这群整天打架斗殴抢劫同学的混子们不肯好好上学,不受到社会学校家庭多方面的待见,毕业出来后也很难找到工作,习惯暴力发泄,也不可能低下头好好找个厂,最后穷困潦倒,只能想办法去混社会,加入极道组织变成组织基层打手,属于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未来,毫无前景。
这条街道属于老一批的商业街区,开发计划已经被搁置,房地产公司和极道都不会盯上这块,所以贪恋小钱财的青痞们会时不时来这儿游荡,找点麻烦,占点便宜。
但当第一人一巴掌抽在山田脸上,把他打的原地转圈变成蚊香眼后,事态性质就变了。
这不是占便宜,而是来报复。
一旁搬运的工人们看到这幕,有几人想要上前,但这群青少年手里又是自来水管又是铁锁链,看着颇为唬人,这个年纪打起架动起手不知轻重,很容易出人命,工人们只是收钱办事,当即有些犹豫,毕竟这些日子工钱没少给,和菓子也没少吃。
山田这几天劳累过度,否则他的身子骨不至于一巴掌就被抽的晕头转向。
挨了一巴掌后连续几次没爬起来,当即被青痞们嘲笑。
“这大叔,你不是肾虚了吧。”
“前几天不是挺威风的么?怎么现在就蔫了吧唧的?”
“这才一巴掌呢,前几天的仇,我可要好好的跟你算一算!”
嘴上说着咬牙切齿的‘仇恨’,实际上也就是在这条街上勒索某个富家少爷时,被山田撞见,又因为他带着工人,被吓退了回去,觉得丢脸了。
白维问:“要帮忙?”
“不用,我跟他讲道理!”山田爬起来,拍了拍灰尘,走上去。
结果又是啪的一下,他又摔了回来,青痞们一阵哄笑。
白维翘着二郎腿:“某个西方圣人说过,当有人打了你的左脸的时候,你应该露出右脸。”
山田龇牙咧嘴的捂着腮帮子:“白当家的,我哪有圣人的能耐。”
白维继续说:“某个东方的圣人也说过,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山田摸着脸说:“这话,很有道理。”
“那你知道别人是如何听他说道理的?”
“不知道。”
“简单。”白维托着腮帮:“当你手持青铜戟,单手驾驭四匹马力的青铜战车,身高两米,单手扛着几十斤重的行礼如履平地,勇于虎贲,力开城门,驭车挥戈,百夫莫当,能在战争乱世里到处乱跑且安然无恙,而且背后还有上百名同样猛男的学生随行时……别人即便有天大的不爽,也必须安安静静的跪坐下来,听你讲道理,那态度像极了委屈的小媳妇,不高兴,憋着。”
山田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他问:“这是哪位圣人?”
白维笑答:“孔丘仲尼。”
圣人曰:以直报怨。
圣人还曰:路上遇到不共戴天的仇人直接动手报仇不逼逼。
“所以你懂吗?”白维拍了拍山田的肩膀:“讲道理,还得自己的拳头够硬,可惜后世儒生大多忘记这位圣人操车挥戈冲锋陷阵的场景,只记得他说过的圣人道理了,这不是坚持,而是迂腐……孔夫子见到你挨了这两巴掌都会笑掉大牙啊。”
山田麻了,脸红了,比挨了两巴掌还红。
“要帮忙么?”白维又问。
“麻烦您了。”山田不再坚持讲道理,如果手里有刀,他该就直接月牙天冲了。
“诶,早这么说不就完了?”
白维缓缓起身,迎着太阳伸了个懒腰。
此时已经是下午,学校公司都放着假,有些老旧的街道也早已有了外出采购的行人,町里的许多少年少女上学都会走过这儿,白维起身,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众人的视线焦点。
活了这么久,不需要装沧桑也很沧桑了,白维整理了一下衣袖,平平无奇的小百姓,顷刻间变成了极具谈吐兼具风雅的贵公子,帝王回忆起许多宫廷礼仪,但那些其实他都不太喜欢,唯独一种例外。
白维站直身体,直视着站没站样面部肌肉扭曲的青痞混子们,他将法棍交换到左手,如同握着一根文明棍,全身呈显著笔直的直线,侧身而立,倘若西装在身,每一根线条都会被拉成笔直,必然风度十足。
同时缓缓沉声吐出第一个单词:“manners!”
他往前一步,说出第二个单词:“maketh!”
停驻,矗立,念出最后一个单词:“man!”
白维对青痞们发问:“不知礼,无以立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第八十六章 让我们掀起波澜
这句话问倒了这群人。
白维说的还是英文,这群上语文课都考不到五十分的学渣们自然不明白。
但他们也不需要明白,喳喳的咆哮起来,一副被戳到痛脚,气急败坏的样子。
一者是绅士风度翩然的贵公子。
一者是一群鬼叫着的青痞混子。
对比强烈。
“看来你们不知道,那就让我来教一教你们。”
白维挥动法棍,精准击中放在桌子上的水杯,不锈钢的杯子精准抛出,命中最前方一人的额头。
咚!黄头发的飞机头被水杯命中脑袋,开水淋头,捂着剧痛的额头发出惨叫,在地面如同蛆一样打滚。
旁边七八个青痞脸色一惊,第一人爆出弹舌音:“kisama……”
话音未落,一块面包飞速突进,法棍顶住一人的鼻梁,但闻咔的一声清脆声响,鼻梁碎裂,人影倒飞。
白维牙突着冲进人堆,等他重新站稳,旁边的青少年们还没有回过神来,他们都在回头张望着甚至还没落地的那人,似乎好奇他还能飞多远,已经超过五米没落地了。
他自然也不用客气,免费的沙包,当即提着法棍挨个敲过去,地面上如同风吹草哗啦啦的躺了三四人。
白维感叹法棍可是一个好东西,居家旅行必备,不仅能充当食物,还能关键时候当做防身武器,这不比自来水管好用?又轻又硬。
就是有点费牙。
别人的牙。
白维看了眼法棍上的血迹:“这棍不能要了,已经脏了。”
山田乐呵着,双手扩在嘴边,呐喊助威着:“白当家的,这法棍可别丢,回头我放店里供起来啊。”
白维刚刚敲倒不足一半的人,余下的青痞们都已经蔫了,他们本就是欺软怕硬,喜欢占小便宜的人。
这不,头顶血条都没刷出来,系统都判定这群人甚至不值一枚感叹号。
菜啊,战力也就相当于提瓦特大陆上的野猪吧,说是丘丘人,大伟哥都觉得可耻。
最初被击倒的黄色头发似乎是青痞的首领,此时也已经偷偷爬起来溜走了。
“你等着,你给我等着!”他嘴里漏风的大喊:“我去叫人!”
白维走回去,将染着血的法棍丢给了山田。
山田如获至宝的举起来,他正打算把这个法棍装裱在店里,逢人吹一波白维豪杰谭。
旁边街坊邻里以及一些路过的人都啪啪啪鼓起掌来,痛殴混混,这种爽文剧情,看了多少遍都觉得爽快。
白维打了一顿野猪,心情不错,回过身,面朝众人,右手放在左胸,左手背后,弯腰回礼,像是在舞台上谢幕的钢琴家,动作优雅且随性,并无太多拘束,却做的分毫不差,皇家的礼仪早在很多年前就沁入灵魂。
他这回礼让更多人鼓起掌来,某些年轻少女们望着青年,眼中光芒闪烁,异彩连连,拉着手边朋友的衣袖,心情激动着想说些什么,顿时女孩子之间多出了很多谈资,以及夜深人静时候的施法材料?
白维坐回了椅子上,又要了一串彩色团子,这和菓子味道的确不错。
他坐下了,山田反而开始忙碌,因为周边好些商家和行人都主动靠近过来,要了一串免费的点心。
这时候山田才明白白维不是贪嘴,而是在现场打广告,哪怕一些姑娘只是为了看看帅哥而靠近,但对店铺打响名气也是有好处的,往后说不定都是客源。
持续了大约二十多分钟时间,突然街道尽头多出一群黑衣,穿着漆黑西装和花色衬衫的极道暴徒们走了过来,人数黑压压的一群,足足十几人,一旁跟着刚刚被打碎牙齿的青痞们。
旁边的店家们急忙退让开,这次山田也微微色变,但他想到了白维的身手,突然觉得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也不好给别人添麻烦,正要通知工人们今天可以下班了。
结果黄毛的青痞一马当先的冲过来,大叫道:“我说过我要报仇的!”
他回头嚷嚷道:“大哥!就是这家伙,就是这个人!跟我看到过的那张画像上一模一样!”
带着墨镜剃着寸头的极道从怀里拿出一张画像,仔细辨认后点了点头。
黄毛青痞一喜,指着白维大吼道:“你完了,你彻底完蛋了!臭小子,现在跪下道歉还……”
话音未落,忽然听到背后一个沉闷的声响,他心头一咯噔,仿佛背后有一头猛兽正在接近。
僵硬着脖子回过头,看见一名健壮如山熊的壮汉。
“滚开!”
“是,是……”黄毛青痞唯唯诺诺的低下头退让到一旁,但表情还是窃喜不已。
周边人群微微骚动,都有人要打电话准备报警,但又被周边人拦下。
报警也不能处理这群极道,最多关上几天时间,万一极道组被盯上就不得安生了。
白维稳坐着,抬起头看向这名壮硕的男子:“有何指教?”
泰山崩于眼前而不色变,这份态度教人动容。
旁侧的青痞根本看不懂这份淡然需要多大的底气和底蕴,只顾着嘲笑‘死鸭子嘴硬’。
然而下一刻,为首的壮汉竟是当着众人的面,低下头,弯下腰,呈九十度,深深鞠了一躬。
背后的极道们也随着前方壮汉的动作而同步弯下腰,极道组织规矩严明,头领低头,他们也必须低头。
十七八个极道同步对白维低头鞠躬,惊骇了太多人的视线,拿着电话亭听筒的人惊的都忘记了拨号,一名醉醺醺的老爷子看了一眼吓的直接酒醒,青痞们更不用说,当场石化裂开,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们吹成沙子。
白维咬了口团子,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近藤刚低着头说:“谢谢你放过了我和我的手下们一条命,当时以你的身手,想全灭我们,很简单。”
白维了然:“那你也不用鞠躬了,我下手也不轻。”
“是啊,废了很多人。”近藤刚沉闷着直起腰:“但还活着,就是好事……毕竟惹到的是你。”他的语气干涩的很:“一位货真价实的……剑豪。”
白维笑了笑,不做解释,明国可不说剑豪不剑豪的,谈的都是武道九品,每一品级都有国家定下的考核标准,二品以上为国家级,标准为弹指破甲,仅此一道就足以拦住数以万计的练武之人。
“我们认栽了,以真田组的能耐,奈何不了你,再这么下去,只是增加损伤。”近藤刚从衣服里取出一封邀请函:“十天后,我们摆宴招待你,希望你能赏脸前来。”
这是要相逢一笑泯恩仇?
白维看着这张邀请函,没有接。
“你如果现在不接,这份邀请函也会送到柳生家。”近藤刚说:“这件事已经引起了很多的关注,到时候来的可能不止一个真田组,希望你做好准备。”
“倘若我不去?”
“你可以不去,但引发什么后果,我也不清楚。”近藤刚摇头:“我无意继续和你为敌,但我说了不算,真田组的组长不是我,我只是听从命令。”
他将邀请函放在一旁,旋即又鞠了一躬,转身带着若众离开了店铺。
走出街道,一名若众低声说:“老大低头邀请,他也不给个回复,架子也太大了吧。”
近藤刚没有训斥,只是平静道:“你若是见识过真正的剑豪动手杀人的场景,就不会这么说了……他当时,连三成的力气都没用上,不过只是在玩耍罢了……就和吃饱饭,走出去散散步一样,即便如此,我们还是折损了接近二十人,如果他想杀你,甚至不需要用刀,只要打个响指,你的脑袋就没了。”
若众闻言,脸色发白:“真有这么可怕?”
近藤刚有些渴了,招了招手,手旁的若众递来杯子,突然,一枚竹签击穿了不锈钢的保温杯,杯子当即从中断成两截,温水溢出,打湿了三彩团子。
“算我请客。”白维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近藤刚拿起团子,咬了一口,说了句:“味道不错……以后这家店的生意,我会照顾的。”
极道们转身离开,方才的若众盯着手里切面光滑的保温杯,噤若寒蝉。
吉野家的和菓子铺里,山田问:“这邀请函,不会是鸿门宴吧?”
“或许是,或许不是。”白维也不太确定,他打量着手里的邀请函,上面也有一枚时限的感叹号等待触发。
“要不,还是别去了。”
“不去,麻烦也会找上门,既然他有意说个明白,为何不答应?”白维不以为意:“哪怕是鸿门宴也无妨。”
历史上谁办了鸿门宴,谁就输了,这个啊……其实是个隐藏不深的死亡flag,项羽对此表示很淦。
两人聊着天,然后就见到黄毛的青痞们噗通在店铺前跪了一地,逃跑是死,土下座还有一条活路。
山田脸色尴尬,抬手赶人,但没人敢动弹。
白维起哄提议:“因果报应呐……且给他两巴掌,这事便算两清了。”
青痞们点头如捣蒜。
山田犹豫:“这不太好吧。”
白维问:“那我来?尽量轻点。”
黄毛青痞瞪大眼睛,急忙抬手:“那可不行!”
他颤颤巍巍的抬起手,对准自己的脸,悲愤道:“我自己来!”
第八十七章 寻人启事
送走了极道,白维继续在山田的摊位上猫着,也没做什么事。
他去了庭院,在庭院角落里看到了一座小小的墓碑,没写名字。
他依次给三花猫和吉野家父女上了一炷香。
吉野家的事,既然他插手管了一次,便是沾了点因果,于情于理都不能撒手不管,而且他也的确是爱猫人士,总该来吊唁一下。
下午的时间比较悠闲,他便留在这儿帮忙看着店,来的客人里有不少是女学生,附近高中有不少,每一个学校的校服都不同,可惜这个时代的遗风停留在大正,还没有水手服的出现,叫人遗憾。
并不能正大光明的看大白腿和绝对领域以及裤袜。
不过在看店的时候也有些额外收获,某些胆子大一些的女孩,会在白维递过去和菓子的时候,故意碰一碰他的手背手心,见到青年有些错愕的表情,便仿佛吃了三斤蜜糖似的,和同伴嬉笑着跑远。
真是青涩。
时间来到下午三四点,工人们也将家具搬运结束,山田终于腾出手来,连声感谢白维的帮忙,说着帮了这么大芒,他必须请客去居酒屋搓一顿好的,然后白维婉拒了。
在山田即将闭门歇业的时候,门外走来一名削瘦的中年人,他四肢瘦弱,头发花白,一副保守风霜摧残的模样,戴着老花镜,笑起来有气无力,总觉得身体仿佛被抽干似的,少了一股精气神。
“山田先生,我来了,不会打扰你吧?”
“佐藤先生啊,不会不会,说好的我不会反悔的,您的寻人启事贴这儿就行了,这公告板,我特意留着呢,往后邻里有什么事,都可以在这儿张贴。”
山田招呼着名为佐藤的中年人进门。
佐藤进门,寒暄两句,打开公文包,背包里都是一沓复印纸,他将寻人启事张贴在店里的公告板上,也没有多做逗留,对着两人鞠了一躬便离开了吉野家和菓子店。
白维的视线落在了寻人启事上。
佐藤大武,现十八岁,身高大约在一米六至一米八。
于六年前离家出走,至今杳无音信,脖子上有红色胎记。
如若本人见到该寻人启事,请即可和家人联系。
如有知道其下落者,请拨打该号码通知联系人,如若能寻回失踪者,酬劳五百万,必有重谢!
联系人:佐藤崎,联系号码:xxxxxxx
一枚蓝色的问号浮现在寻人启事上。
这则寻人启事背后大概有值得挖掘的东西,只不过信息太少,暂且不明。
白维眯起眼睛,若有所思:“这个佐藤,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佐藤先生啊,就是买家具的时候遇到的他,他张贴的寻人启事没得到认同,被店员赶出来,我看不过去帮着劝和了一下。”山田回答:“之后他知道我开店,也问了能不能张贴寻人启事,我就答应了下来,原本就有在店里放着公告板的想法,可能有人需要帮忙,就做个宣传。”
白维赞许:“挺好。”
山田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像白当家的那样,就是个普通人,只能做到这些了。”
“关于这个佐藤,你知道什么吗?”
“嗯,以前在不动产公司时听到过,他……很有钱,家里好多套房产,据说年轻时候,是个非常厉害的银行人,对外金融挣了很多钱,后来老房子也全部地皮升值。”
山田说到这儿还是羡慕的,但话锋一转:“但他太强势,也没时间顾家,忽略了妻子和孩子,他的妻子出了车祸后,他一直在外出差并不清楚,而后孩子在葬礼上闹了一顿,被他打了一巴掌后离家出走,当年那孩子十二岁,到现在已经六年了。”
“听上去只是普通的家庭矛盾冲突。”白维说:“这孩子一直没找到么?”
“不,早就找到了。”山田压低声音说。
白维一愣:“找到了?”
“是找到了,但并不完整,这孩子从山林断崖里坠落下去,当场摔断了脖子。”山田叹息:“之后尸体被野兽撕咬,吃的就剩下不太完整的部分。”
“佐藤先生多年前就发动自己的关系,让警视厅到处搜查,随后在佐藤大武的出没地点附近搜山,找到了这具尸体,虽然衣服有点不对,但学生证啊,包括其他什么的都对,警方也就单方面的结案了,可是佐藤先生不肯承认,他指着尸骸说那不是他的孩子,之后六年时间,一直都在张贴寻人启事。”
山田望着寻人启事叹了口气:“我看他是无法接受自己无意的导致孩子走上绝路的事实,伤心欲绝,又害怕承认,只能不断的重复这个过程减少负罪感吧。”
“这种感觉,我也懂。”
“我比他幸运,至少我还有能个恕罪的机会,而他什么都没有,只能做些什么自我安慰。”
说着,山田也有点触动起来,说着去洗把脸,便去了卫生间,几分钟后回来的时候,厅堂里已经没人了,而公告栏上的寻人启事也被揭走。
山田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嘿呀,怎么这么笨呢,我刚刚该跟上去的!”
他俨然已是白维的头号拥趸了。
……
白维直接回了柳生家,并未第一时间追查这则寻人启事的事。
别人的事,总归要放在自己之后,没什么陪家人吃饭更重要。
往往自带天煞孤星人设出生的白维其实很在意所剩不多的亲情。
然而他并不知道,家里多了一位客人。
等他敲门后,给他开门的不是妹妹,而是北辰归蝶。
望着明目皓齿眼波流转的姑娘笑靥若花,白维一度退后看了看门牌。
“没弄错啦,我是来做客的。”北辰归蝶袅袅婷婷的行礼欠身:“请多指教,白先生。”
“可,你是怎么……”白维想问,你是怎么进来的?我妹居然没用擀面杖和拖孩招呼你?
走进屋子,白维注意到庭院的草地很是凌乱,虽然往日打理不多,但这么凌乱不可能是风吹出来的,就像是好几十只哈士奇在地面蹭了一个下午,分明是人为导致。
回了屋子,柳生霜月的表现也极为平静,人是她放进来的,她也没管北辰归蝶粘着白维各种找话题,只是默默的做饭,手里的菜刀寒光闪烁,时不时倒映出她的凌厉视线,当一个人想杀谁的时候,充满杀气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更离谱的是她居然只是频频注视,而没有其他反应。
不对劲,很不对劲!
“你是不是用催眠APP给她下暗示了?”白维严肃的问。
“催眠APP是什么?”北辰归蝶眨着眼睛,天真无邪的问。
“倘若不是催眠暗示,你到底怎么办到的?”
“您所指的是什么?”北辰恬静微笑,假装不知。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白维看了眼她的漂亮脸蛋,你这小巧的鼻梁没被打断都是个奇迹了。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北辰归蝶捧着脸颊微笑:“我只是来做客而已,还带上了伴手礼,登门拜访没有被阻拦的理由,对吧,柳生小姐?”
柳生霜月没回应,粘板上切骨头断肉的声音更响了。
她现在一定很生气,从小到大还没吃过这么大亏。
只是登门拜访,谁信啊。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不,这分明是项庄舞剑,想要勾引沛公身边的樊哙出来,当面跟樊哙击剑。
锐利的剑,锐利的眼。
白维嘴角一抽,他可不会被骗,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北辰归蝶再如何天真纯洁,切开后一定是黑的。
开窍之前的她,还属于天然呆的懵懂少女,而现在已经是觉醒一破了,性格已经产生了很大变化。
这还得多亏了自己电车上的那一发嘴炮。
我怎么管不住这作贱的嘴呢?
白维以手扶额,只是外出闲逛一个下午,一回来家被偷了,自己坐在泉水里,觉得分外迷茫。
视线余光中,北辰归蝶虽保持礼貌距离正襟危坐,礼仪方面无可挑剔,可他总觉得她的狐狸尾巴正在来回晃悠着,眼神极具侵略性。
事实上,北辰小姐也在享受这种境况,尽情夸耀自己作为暂时胜利者的特权。
当着别人家的妹妹面前,和她的兄长卿卿我我,这种感觉,难以言喻的美妙,刺激,又爽快。
大脑在颤抖,仿佛有电流流过背脊,让人欲罢不能,这难道就是……妹目前犯么?
倘若不是白维一脸疑惑和止乎于礼的抗拒,她甚至想要试一试膝枕和掏耳朵。
看,这是你的兄长,现在,归我了!
仅仅是暗自想象一下这样的剧情,北辰小姐都感觉自己已经抵达人生巅峰,她好了。
第八十八章 陷入昏迷
一顿晚餐,差点吃了最后的晚餐,餐桌上下刀光剑影,如果有两桌,他绝对会挪到吃小孩那桌。
北辰归蝶在夜晚九点主动请辞,白维送她到了门口,专车前来接送。
管家在门外等候,对此北辰归蝶略有不满,她最初是打算乘坐电车回去,享受一下被护送的时光,单独相处的夜路处处都是浪漫的味道。
“改日还会再来拜访。”北辰归蝶坐上车,挥手道别。
直至她离开,白维都不清楚她今天来是为了什么。
回到屋子里,柳生霜月坐在桌案前,神情严肃:“哥,什么都不要问,我会处理好的。”
“好吧。”白维没有追问。
柳生霜月握拳,手里的红富士苹果直接被她捏爆:“暂时让她嚣张会儿,我会亲手把哥抢回来的!”
白维:“?”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们两人眼里的压寨夫人了?
白维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注意到妹妹头上的感叹号【执念消涨,死结死解】
话到嘴边停住,他改了口:“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和烦心事,可以跟我说一说,别都埋在心里面。”
“放心吧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柳生霜月答应的很爽快,旋即说了声去洗澡。
来到更衣室,她看向更衣镜里的自己,不由得想起自己每天经历的朦胧观想之境。
这些事,她也迟迟没有跟兄长说个明白,既是不希望让他担心,又是想要抓着机会快速变强,向兄长证明成长后的自己已不用寄宿在他的羽翼下。
除去衣物,她看向镜面里骨肉均匀的匀称身材,又看向手臂和小腿上的青紫色痕迹,都是木刀短打形成的伤痕,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消除。
“北辰一刀流……不愧是一流的剑术门阀,我本以为同龄人中我已经很强了,但她的实力在我想象之上,门阀剑术有老师指导,远比我自己摸索进步更快,而且她的刀剑上有很强的杀气,和我不一样,就像是亲手斩过人似的,倘若是真剑胜负,或许我落败的会更快。”
“我需要用她来做磨刀石,或许她也有同样的想法……我想要夺下北辰一刀流提供的名额,就必须战胜北辰一刀流里的所有免许皆传,为此必须了解她的流派。”
“短时间内,得委屈兄长忍耐了……”
“不过没关系,只要有观想梦境,我的进步速度只会比她更快。”
将身体浸泡在浴池里,柳生霜月闭上眼睛,放松身体。
她并未注意到,自己正缓缓的发生某种变化。
如果白维在此,一定能看见,那枚紫色感叹号上,悄然间攀附上了一条白蛇,白蛇张开獠牙,对着感叹号用力的咬了一口,咬住后喷吐出香火气,淡黄色的气息缠绕如缕,紫色感叹号上浮现出蛇鳞的虚影纹路。
……
行驶的车内,北辰归蝶忽然脖子一疼,吸了口凉气,她按住脖颈,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
用镜子一看,脖子上白皙的很,一点伤口也没有,疼痛感也立刻消失。
暗暗道了声奇怪,她以为是肌肉拉伤,也没有太过于放在心上。
虚幻的白蛇,攀附在她脖子上,转瞬又消失不见。
……
夜晚的街道,新东京灯红酒绿,旧江户则挂着零零散散的灯笼。
有一条老街上,停着一辆人力厢车,是一家拉面摊,专门为走街串巷的拉面师傅们设计。
撑开窗户就是挡雨棚,放下木凳,降下布幌子,客人坐在摊位里吃拉面或者关东煮,也能形成密闭空间。
拉面师傅隔着车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汤锅食材整整齐齐,价格也不高,某些落魄的上班族和贫穷大学生偏爱这种小摊铺。
佐藤崎坐在摊位上,他很早之前就已经没了胃口,在儿子去世后,吃什么都味如嚼蜡,几乎失去了味觉,也失去了对其他东西的渴望,金钱、地位、权利,过去他舍不得松手的东西,都随着味觉的丧失而丧失了,他现在只想找回孩子。
吃什么都味如嚼蜡的他,唯独这个摊子上的拉面还能吃得下去,还能品尝出味道。
并不好吃,口感一般,远不如他过去吃过的鲜嫩鹅肝,但这样的面也是他唯一能享受到的食物了。
放下公文包,他叫了声老板:“老样子,来一碗面,多加点料,再来点关东煮。”
拉面摊的老板应了声:“好嘞。”
说的是明国话。
佐藤崎知道老板不是瀛洲人,对方姓柳,两人也很熟识了。
柳老板盯着佐藤看了看:“你这一天到晚的跑东跑西,身子骨迟早累坏,那寻人启事都让你贴遍东京了。”
“还不够,或许是在东京之外。”佐藤崎说。
“你还真是不死心。”
“当然不死心,快点下面啊,我都饿了。”佐藤催促道。
“总是一个人来吃面,还大呼小叫的,你不能带些客人来……”柳老板抱怨了句。
“下次,再说了。”
这时,布被掀开,一名年轻的学生坐了进来。
柳老板支起身体,不再多言。
“老板,佐藤大叔。”来人是个剃着板寸头的学生:“来碗面啊。”
佐藤点了点头:“北条啊……又是一个人来的?上次说邀请的姑娘呢?”
“嗐,别说了,嫌弃来小摊位吃丢脸,没肯过来,可我只是个学生,哪有本事请她去吃西餐?”学生叹了口气:“美嘉可是学园偶像,要在意情绪的啦。”
“哎,年轻时候就爱面子,长大可就受罪咯。”佐藤唏嘘道。
“大叔说的对,您再给我参谋参谋呗。”学生嬉皮笑脸的凑过来:“您一看就知道是有故事的,过去肯定有个非常漂亮的太太吧。”
佐藤抬起头,枯瘦的躯壳里迸发出一股洪亮笑声:“那是当然,我太太啊,可漂亮了,当年是有名的美人啊,别人追求她,想尽办法都没成,我只靠着一束玫瑰花就拿下她了……没人知道她其实喜欢的是白玫瑰的,但这种玫瑰只有少数人才知道如何培育,我千辛万苦才拿到了一束。”
“诶?这么厉害,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订婚了,结婚了,生了个大小子。”佐藤说到这里露出笑容,旋即眸光一黯,沉闷的喝了口清酒:“还是说说你的事吧,我记得你上次带来过来一个姑娘?”
“您是说由依吧?她和我五六年的孽缘啦。”
“我觉得她就不错,比你追求的学园偶像更好。”佐藤说。
“诶?可她跟我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而且……”
“觉得她太土气了?臭小子,你看人太看外表啦,她学会化妆,换个发型,一定是个漂亮姑娘,五官端正的很,她的身材也很好,只是故意藏着,吃面的时候都要把胸放在柜子上,那得多重?走路也很端庄,家教肯定很好,对我这种颓丧的大叔都能温柔的打招呼,会是个好的妻子。”
“可是……”
“可是什么?她可都不嫌弃你,来这个摊位陪你吃面,还照顾你,匀了一半给你,说自己吃不完那么多,是照顾你面子啦。”佐藤拍了拍北条的后脑勺:“相信大叔说的话,我可不会坑害你。”
“也是哈。”北条少年嬉笑起来,囫囵吞枣的吃完了面,放下钱就跑了:“大叔,回头再见。”
佐藤挥了挥手,抬起手,又放下了,笑容逐渐从满足变的颓丧,因为少年到来而获得的活力,转眼又消失了。
柳老板将面条放下,问:“想到你儿子了?”
“是啊,如果我的儿子还在,也会是这么个样子,我也会好好教他怎么追在意的女孩子,教他分辨哪些值得,哪些不值得。”佐藤深吸一口气,埋头吃面,自言自语着说:“以后会有机会的。”
老板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给他加了点肉。
“多吃点肉吧,看你已经只剩下皮包骨头了,多吃点好的。”
佐藤道了声谢。
吃完后,他恢复了些许体力,虽然味道仍然是那样,但好歹能尝出点咸味。
走出了摊位,往回家的方向,刚刚走到家门口,就远远的看到一个男人在路灯下面,摘下帽子对着他打招呼。
“樱井……”佐藤走近,忐忑的问:“你来找我,是不是终于查到消息了?”
“我好歹是个侦探,这点职业操守是有的。”侦探樱井穿着灰色的风衣,将帽子扣在脑袋上:“不过因为来回奔波调查,我手头有点紧,能提前预支点报酬么?”
“你已经提前预支了一百八十万円了!”佐藤怒道:“我说过,我不会再给钱了!”
“别这么大火气,这次和之前不一样。”樱井举起手:“我真的找到消息了。”
“真的?”佐藤将信将疑,片刻后,他仍然打开屋子的大门:“快,进来说!”
可刚刚打开大门,他的后脑就挨了重重一记闷棍,敲打令他意识变得昏沉,倒下去之前,他看见了樱井歉意的眼神,以及两个如同豺狼般的凶狠男子,意识陷入昏迷。
第八十九章 惨烈
等佐藤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牢牢绑死。
屋子里一片狼藉,被各种翻找,二楼三楼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伴随着骂声。
“你们,是什么人。”他的声音很虚弱,耳朵还在嗡鸣。
“他们是放贷的,也是地下逃犯。”侦探樱井回答了他的问题。
“逃犯?”佐藤崎还不太能明白为什么地下逃犯会找到自己。
“因为你有钱。”樱井苦笑着:“所以他们盯上你了,你很有钱,所以让我配合他们演一出戏,想办法通过各种办法从你手里榨取钱财。”
佐藤崎这才明白,他怒视着樱井:“你一直都在骗我?”
樱井歉意道:“是啊,很抱歉,我欠他们很多钱,只能配合他们行骗,这……也是我的本职,我本来就是个诈骗师,不是什么侦探。”
“那我儿子……”
“我根本没找过。”
佐藤崎正要咆哮,突然被一只手扯住衣领,紧接着是一巴掌打在脸上。
“老东西,你把钱都藏在哪了!”
放贷的地下逃犯是车姓两兄弟,车正民,车正河,他们都不是瀛洲人,而是大寒人。
他们为了发财从异国偷渡过来,在瀛洲也犯下过命案,心狠手辣,所以在地下世界有点名气。
只不过,相较于邪神信徒的威胁,这种求财的凶徒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脑子的,所以逃窜了十多年没有落网。
求财而来,却只找到了一些不值钱的东西,他们有点窝火,给了佐藤崎几巴掌,逼问现金下落。
这个时代,家庭储存的资金大多不会存放在银行,而是放在家里居多,富裕家庭都在家里留有保险箱。
实际上车姓兄弟也调查过了,佐藤崎早已和银行业务没了来往,他们笃定保险箱就藏在家里。
“快说!”
“想试试被拔掉指甲的滋味么!”
酷刑逼供,这根本就是强抢,他们的确没什么耐心了,樱井花了三个月才套了一百八十万出来,接下来更是不论如何都很难空口白牙的骗钱,索性决定闯进来,抢一笔就跑。
樱井劝说道:“你,还是把现金拿出来吧。”
佐藤满嘴铁锈味,他老眼昏花,苦笑着:“我哪有那么多钱?你们以为,我找我的儿子六年,一毛钱都不用花么?我打了多少广告,那可都是钱呐,我早就没钱了。”
咚!暴脾气的车正河把老人的脑袋砸向桌面:“你以为我会信!快点把保险箱的位置说出来!”
“我没有那个东西……”
“交出来!”
“呵呵,你打死我,也没有。”
紧接着是单方面的暴打。
车正民点燃了一根烟,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这老东西,真不怕死。”
樱井看着直叹气,他知道这老人的心早在六年前就已经死了,但就这么看着他被车姓兄弟折磨,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说:“保险箱的位置,能藏的就那么几个地方,这屋子顶端是三角形的,应该有阁楼,你们去上面看看。”
车正民深深看了眼樱井,看到他发毛,紧接着两兄弟如毒蛇般冷笑着,转身上了三楼。
樱井将佐藤扶起,迎面被喷了一脸唾沫:“假惺惺……”
欺诈师坐在地上,唾面自干,他只是说:“我就是个骗子,擅长骗别人,也擅长骗自己,但你的心情,我很懂的,都是为了孩子。”
佐藤没说话了,仅仅是怒视着樱井,然而很快也疲惫的低下头。
不一会儿,车正河扛着一个保险箱走了下来,再度开始逼问:“密码!”
“用他孩子的生日!”樱井主动开口。
密码对了,保险箱被打开,然而里面放着的的确不是丰厚的现金或者金条,而是一些照片,日记,一些老旧的物品,甚至儿童玩具,都有些年份了。
“我说过,我已经没钱了。”佐藤苦涩道:“我真的没钱了。”
“妈的!”车正河一脚踹在保险箱上,怒视着樱井:“你保证至少能拿到一千万!”
樱井皱着眉,但很快又冷静的说:“屋子的房屋地契或许可以……”
佐藤哈哈大笑:“早就抵押出去了。”
再也忍不住的车姓兄弟开始暴打佐藤,老人躺在地上,眼里只是盯着落在地上的儿童玩具,吃了太多疼痛也只是闷声着一言不发。
两个凶性暴徒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放火,把这儿都烧了!拿不到钱,也要把证据毁灭干净!”
车正民盯着保险箱里的物件,冷笑道:“那就从这个地方开始烧!”
佐藤猛地瞪大眼睛,本该毫无气力的他挣扎着爬向保险箱,嘶吼道:“不!”
那是他最后的宝物,是他的最后一口气。
车正河找到了折磨人的快感,当即狂笑道:“快烧!”
火焰点燃,吞噬了箱子里的那些,旧照片,旧物件,儿童玩具。
大火侵蚀着宝物,也点燃了佐藤对妻子孩子的怀念,那些令他后悔不迭又无比珍视的过往。
燃烧的火光里,照片被灼烧成灰烬,美丽妻子唯一留下的记忆也彻底化作虚无。
老人倒在地上,咳着血,惨烈的嚎叫,痛苦的、愤怒的、嘶吼着……声音那么的悲怆。
而车姓兄弟的狂笑,形成了无比鲜明的比对。
樱井移开视线,不去看这惨绝人寰的一幕。
然后下一刻,两兄弟的其中一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只枯朽的,惨白的,没有半点血色的手握住了车正民的脖子,五指收紧,接近两百斤的汉子被单手举起,脸色瞬间涨红,发白发紫,就像是捏死一只小鸡仔般,咔的一声,他的脖子被扭断,皮肉撕裂,大片血色涌出。
枯瘦的人影匍匐在尸体的脖子上,大口的,痛快的吮吸着。
“正民哥!”车正河尖叫道:“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拔出了腰间的军刺,冲向扑在尸体上喝血的怪物,军刺噗嗤一声刺入腰间,直接刺穿皮肉和内脏。
车正河以为已经结束了,但这伤害仅仅只是令那枯瘦的人影抬起头,然后他张开嘴,一口咬上他的脖子。
“啊啊啊!”车正河惨叫,脖子皮肉被撕裂,血管破开,血液涌出,牙齿咬碎了他的颈骨,而他的惨叫声没持续太久,就落得他哥哥一样的下场。
樱井站在原地,双腿发软,他不知道他看到的是什么,但在月光下痛饮人血的,那分明不是人。
是鬼,厉鬼!
他转头就跑,撞开了大门,慌不择路的冲向大门口!
求生欲望让他根本不敢再逗留下来多一秒钟。
……
北条少年提着一瓶好酒走在路上,刚刚回家后,他便去了邻居家,和由依好好谈了谈,顺势表白,居然就成功了,他也发现,其实两人真的挺合适。
他想要早点让佐藤知道好消息,偷偷拿出零花,买了一瓶好酒,想要来庆祝下。
他来到门口,按下门铃,没人回答,正疑惑着踮起脚张望,忽然间大门被撞开。
穿着风衣的中年人满脸惊恐的逃出门外,撞在了铁栏杆上。
“你,你谁啊?”北条少年神情疑惑不已。
“跑,快跑……”樱井喘息着,打开铁门,推着少年吼道:“快跑!!”
北条少年不明所以,还垫着脚张望着屋子,指望看见佐藤。
旋即,一滴温热的液体溅在他的脸上,他低下头,就这么见到樱井的胸口突然间被什么贯穿了。
欺诈师站在原地,口中喷出鲜血,低头看向胸膛,一只枯瘦的手臂探出来,满是鲜红,血液和碎片染红衣服,流淌在了地上,他愣住了,理解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用了很漫长的一秒钟,双眼中逐渐从错愕,变成了绝望,他知道自己要死了,表情痛苦而挣扎,似乎是要哭出来。
但下一刻,他握住了这只手,一脚踹在北条少年的身上,咆哮道:“快跑啊!呆楞着干嘛!跑啊!!!”
少年捧着的酒瓶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原本彻底呆滞了,因为他看到了是将樱井胸膛挖空的人是谁。
被踢了一脚后陡然清醒,他彻底吓破了胆,哭喊着,在空旷大街上奔跑。
樱井缓缓滑落着跌倒在地上,他看到了一道如同野兽的影子从身上跨过去,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却没碰到,只能躺在地面上,感受着气力一点点在流失。
“我要死了么?”他喃喃低语着,旋即哀伤的低沉的哭嚎道:“我还不能死啊,我不能死啊……我死了,我的女儿怎么办……”
他竭力抗拒着死亡,但终究还是无法抵御迟早要到来的这一刻,忽然间,他看到了谁的身影,看不真切,却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他如同回光返照般伸出手,抓住那人的脚踝,大量失血,双眼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只是虚弱的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她还小,她没有罪,求求你……”
那人弯下腰,无情又温柔的月光仿佛从肩头泄落,他听到了声音,如编钟轻鸣,厚重又清澈。
“……好。”
第九十章 活着,死着
北条少年在道路上狂奔,他能听到背后的嘶吼声。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明白为什么平日的佐藤崎居然会变成这幅模样。
表情扭曲,双目赤红,仿佛愤恨化身的凄厉恶鬼。
他跑着跑着便感到了强烈的疲惫,不知不觉已经跑过了三条街的距离,寻思着自己应该安全了。
正要停下来歇一下,忽的听到了钢铁碰撞的声音。
一道人影撞上了铁丝网,就站在几步之外,双目赤红的盯着他,满身鲜血猩红色。
哐!
铁丝网被撞开,薄薄一层铁皮根本毫无作用,眨眼间黑影突进至跟前。
北条少年吓的双手举起护在身前。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但疼痛感迟迟没传来。
一道潇洒的身形停在他的跟前,右脚抬起落下,像是刚刚踢出一脚。
袭击来的狰狞恶鬼倒飞而出,撞上了自动售卖机,钢铁扭曲,破碎的玻璃窗里,饮料罐哐哐哐的落下。
【尸鬼】
【怨气缠身】
【憎恨狂暴】
【执念不平】
【定魂逆命】
【怀揣极大怨愤与执念,自是凶到极致的非人异鬼】
【友情小贴士:救不了,当斩之】
白维眼前的词条浮现继而隐去。
恶鬼扑杀过来,凶暴无比,不知疼痛不知疲倦,只被一腔饥渴本能所吸引,几乎完全丧失理性。
白维踢开碍事的北条少年,往后退了三步,又一次抬脚,膝盖撞上对方胸膛,凌空一压,将尸鬼的胸口砸向地面,只听得咔咔一声,他的腰背当场被折断。
可他明明背脊断裂,仍然张牙舞爪,从断裂的腰椎位置不科学的扭了一百八十度,屁股贴着地面,上半身转半圈,挥爪挠向白维的脖子,好在白维颈椎不错,立刻后仰,才没被他扣住要害,一旦颈动脉破裂,神仙难救。
“真抗揍啊。”白维念叨了一句,走到刚刚还晕头转向没醒的北条少年旁边。
“来点血用。”他毫不客气的直接索要。
“啊?”
白维一拳打在少年的鼻梁上,鼻血唰的飞出来,白维蘸着血的手指在地面上掉落的饮料罐上书写。
恶鬼再度扑杀而来,白维抛出饮料罐,一脚踹出,罐子在半空骤然爆裂开,神焰术式形成篮球大小的火球。
空中弥漫起一股焦糊气味。
“刀剑斩人,对妖魔,还是术更有效。”白维若有所思。
恶鬼被神焰术式命中,全身散发着黑气,似乎是受到了影响。
北条少年尝试着喊了一声:“佐藤大叔?”
也正是这个声音让恶鬼一愣,他的眼中血色陡然褪去许多,下一刻看向自己的双手,回响起种种,他张了张口,双目中流淌出血泪:“不,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他难以接受这个姿态这个模样,凄厉的嘶吼一声,崩溃的转头奔逃。
北条少年望着这道背影,用力的揉了揉鼻子,喃喃低语:“怎么会这样?”
白维望着他逃去的方向,又拿出那张寻人启事,此时它的蓝色问号已经转变成了黄色的感叹号。
因为它从弯变成直了,所以白维才会跟过来。
冲突正在急剧白热化。
白维有预感,距离彻底解明只差少许距离。
“我要去报警吗?”北条少年看向青年,小心翼翼的问:“好像,有人死了。”他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想要驱散声音里的怯弱:“而且,是为了救我才……死的。”
“随你自由。”
白维收起了寻人启事。
“你要杀了他吗?”北条追问。
“对。”
少年嚅嗫着问:“非杀不可么?”
“他想杀你,你还这么问?”白维反问道。
“佐藤大叔,是个好人啊,他是个好人……”北条少年低着头,只是默默重复着:“不该是这样的。”
……
“不该这样的!”
“我怎么会变成这幅鬼样子!”
“我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我明明是个人,我分明是个人啊!”
佐藤崎奔跑着,他慌不择路的逃走,在黑暗的原野上狂奔,不知逃了多久,他停下来,喘了一口气,在水边把身上的血色都洗干净。
等抬起头,瞥见有灯光,正要下意识避开,却注意到那是熟悉的拉面摊。
佐藤磕磕绊绊的走过去,他想要说话,想要找人排解一下此时苦闷的心情,又不知怎么开口。
他掀开布幌子,忐忑的走过去,喊了声:“柳老板。”
“嗯?”拉面老板正在忙着:“这怎么又来了?没吃饱么?”
“不,不是。”佐藤嘴里还残留着血腥味道,他苦笑着:“就是,发生了点事。”
“什么事?意外?”
“对,意外,都是些意外,或许只是一场噩梦而已,很快就过去了。”佐藤用力的揉了揉麻木的脸,坐在温暖的灯光下,他觉得自己又像个活人了,有了点生气。
“我看你应该好好的睡一觉,把不愉快的事都给忘了。”柳老板说。
“对,对。”佐藤点头:“我大概真的是很累了,是应该好好休息。”他垂下手,对着老板问:“柳老板,我现在,看着还是个活人吧。”
拉面摊老板抬起头来,眼神疑惑道:“你在说什么呢?”
佐藤摸着后脑勺,赔笑道:“也是啊,我再说什么,我当然……”
“你当然不是活人了。”
柳老板的一句话轻飘飘的传来,佐藤崎的表情顷刻间僵硬,他立刻站起身。
“柳老板,你,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不是活人啊,你是个活尸,活死人。”拉面摊的老板语气平淡的回道。
“你不要胡说八道!”佐藤表情激动:“我是人!活人!”
“你要是个活人,就不会要靠着喝人血吃人肉来活动了。”柳老板对他的情况根本了若指掌:“你看看你自己,今晚吃了两个人,浑身都饱满有劲了,对吧?”
佐藤看向自己的双手,尖叫道:“不,不,不是这样的!”
“好了好了,别尖叫了,不论跟你说几次,你都这个反应,一点意思没有。”柳老板摇着头,他手里拿着厨刀,飞快的切着什么,将案板上切好的面团丢进锅里,打开的热锅中翻滚着白气,铁锅里仿佛传来某些声响,像是一种哀嚎,混在扑腾的沸水里,难以听清。
佐藤仿佛看见了铁锅里像是有什么人影在挣扎着,翻滚着的气泡,不知为何看上去像是一张张人脸。
这张脸,他看着甚至还有些熟悉,就像是之前那两个大寒人……
“你,你在煮什么……”
“生魂汤。”柳老板用汤勺挑起一勺子,尝了一口,眯起眼睛享受道:“要来一口?”
佐藤忙不迭的后退几步,撞翻了椅子。
“真不知道享受,这可是个好东西啊。”柳老板唏嘘道:“这喝汤,多是一件美事啊,不仅能壮大生魂,提升修为,还能延年益寿呢。”
他越是表现的稀松平常,越是有一股寒意在心底窜动。
“什么鬼东西!你到底是什么怪物!”佐藤崩溃的大叫道。
“怪物?我可是人,只是懂点左道的道术。”柳老板摇头说:“你才是怪物。”
“你胡说!”佐藤不愿承认:“我是人,我是人!!”
“你可以是。”柳老板品尝着汤汁,砸了咂嘴,又说:“但你也可以不是……”
他放下汤勺,擦了擦手,平静的说:“深海里有一种鱼,会把身体的一部分当做诱饵,吸引其他的鱼类前来,等它们上钩了,再从水里扑出来,将猎物一口吞入。”
“你就是这种鱼,既是负责吸引猎物的诱饵,又是负责吃下猎物的鱼,两者都是你。”
“佐藤崎,你该不会认为,直至今天,这种事只发生过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