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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闪闪星星之火     小仙师在修仙界靠揍妖吃饭txt下载     小仙师在修仙界靠揍妖吃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夺魂引魄3

    那道声音没再出现,良久的寂静,感觉到脸颊有两条湿润温热的东西划过,她渐渐平静下来。

    “美人哭了?”这是牛面修罗的声音,没有愤怒与暴躁,牛面修罗此刻话语温和,他将她放下,拿来一张皮毛垫到她的背部,就让她这么坐着。

    银黍愤恨虚弱,捂着伤口缓缓坐下,看着牛面修罗为那个少女擦拭眼泪,他不屑冷哼,正运气时,一口鲜血难忍吐了出来,他紧紧捏住膝盖,此刻的那里空空荡荡,鲜血淋漓,他的两只脚,就这么硬生生被斩断……

    额头布满汗珠,除了一双腿,他身上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剑伤,火焰的灼伤,他的头发和衣服都被烧焦,一张脸满是黑斑。

    “那个水行之法的人怎会用火?”他休整片刻,缓缓抬头盯着牛面修罗,那时,他早觉那两人有些眼熟,也便没真正离开,躲在暗处,细细看着牛面修罗与那两人是对弈,他是清晰地听到,牛面修罗说那个男子是属水行的。

    牛面修罗怔愣起身,他讪讪看去,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在害怕,踟蹰半响,又听得银黍厉声询问,他才道:“也许,并非如此,他……只是用的那柄剑有些特殊,剑能使火吧。”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那火可不是普通的火,是九天玄火!咳咳咳……”一时气急败坏,银黍又吐出了一口鲜血,他难以坐稳,这一颤,他的腿又开始流出鲜血,好不容易止住,他压声道:“六千多年前,世间便流传三界有一神器,经九天玄火炼化了整整两千年,不仅威力强大,还能御九天玄火于身,那两千年里,多少人想要得到那个神器,可一旦靠近,就是被烧成灰烬的命……”

    “嗯……”牛面修罗怔然,竖起耳朵去听银黍继续说道。

    “这两千年里,只有仅少数实力强悍的神仙和妖魔能靠近,而这其中,便有那个早就死了的主宰魔星吧!”说到这,方才还惧怕的牛面修罗肃然起来,他紧紧盯着银黍,一双手紧紧捏住,听得银黍继续道:“呵呵呵,据说为了与神界开战,他偷偷带走了那个神器,结果还是死了,哈哈哈……咳咳,呵!他都死了,怎么,你们这些修罗没有把那东西带回来,如今,倒被一个毛头小子收入囊中了?”

    轰——

    一团火球自银黍身侧擦肩而过,银黍瞪着双眼,张着的嘴不断颤抖,方才经历过火焰焚烧,如今再遇火,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银黍移动瞳孔,不可置信地看向攻击自己的牛面修罗。

    “魔星始终是我们的主宰者,我们曾经的王,就算他死了,也容不得你在这玷污!”牛面修罗厉声狠狠看着他,见他弱势下来,才缓缓道:“当年我们拼死与天界打成平手,但也两败俱伤,魔星护重伤的修罗王离开,不慎被天界四方帝君围攻,他虽陨落,但也让其中三个帝君跟着陪葬了,随身之物……许是被天界的人带走了。至于怎么到那个少年手中的,呵,不还是你们天界的疏忽!”

    银黍嗤笑,四千年前主宰魔星战死,那时他还不过是只刚刚修成妖的小蛇,哪里知道这么多,等他飞升成仙,再想聊起那时的大战,却是被天界的人勒令闭嘴,谁也没再谈,而后,便是他的妹妹宛休历劫遇难,他便带着宛休在九琼谷待了整整三千多年,外面世事变迁,他所知甚微……

    两人沉默,想那日九琼谷被毁,他带走了所有珍贵的药,如此摧毁九琼谷,也便是犯了天罪,神格被削也就罢了,若被天界带回去关押,便没有人能救宛休,他逃向了魔界,只有这里不在天界那群神仙的天眼视线里,他与牛面修罗达成协议,祝他夺得修罗王之位,毕竟,牛面修罗还不知道他犯的罪,一个神仙愿意帮忙,牛面修罗自然笑着答应。

    而银黍的条件也简单,只需要将魔域那些封存千年的古籍给他看,助他寻得方法救治宛休,当他看到一本古籍上赫赫写着移魂之法时,死灰一般的心复燃,这牛面修罗也是仗义,以要挟,再次条件交换的名义要其他地方的统领者送来三魂七魄,以助银黍救活他的妹妹。

    只是没想到,竟闹出了这种事来……

    “那两个人,是哪来的妖?”牛面修罗淡淡问道,在他看来,银黍似是认识他们的。

    提及北玄和司无眷,银黍又满心恨意,他死死瞪着角落昏迷的司无眷,他道:“起初还以为只是两个普通的修仙者,呵!应该两个都是妖!得道的妖!”能混入凡人修仙者之中的妖,他在心里补充道,毕竟,能在魔域自由活动的,绝不可能是凡人!

    至于是哪里的,他已经不在乎了,他只想要那个少女的魂魄,他尝过她的血,那般的美味,灵力充沛,他感知过她的灵魂,如此纯粹,圣洁,他相信,以这个少女一个人的灵魂,就足够救活他的宛休。

    “既如此,现在想怎么做?”他们现在身处一处偏殿,一时间北玄也找不过来,他是知道银黍的目的的,若非他现在不能自己走路了,他一定早将自己身后的美人给夺了去。

    果然,银黍邪邪笑着,仿若忘了身上的伤痛,他笑,盯着司无眷渴望地笑,他道:“你去将宛休带来,记得,轻轻的,不要吓着我的宛休了。”

    牛面修罗思量片刻,那个宛休,他见过,自然也知道在哪,以牛面修罗的速度,他很快就能带回来,点了点头,牛面将银黍和司无眷放到了偏殿下的密室后闪身离去。

    寂静的密室内,司无眷静静地躺着,银黍如视珍宝地看着她,他细细打量司无眷,欲伸手去摸摸她,可他没了脚,哪里能走动,他留着唾液,双目含星,他尝过她的血,知道那种美味的感觉,他是想要更多的,可这个少女还得救活宛休了才行。

    “你的灵魂要是能救活我的宛休,也是值了。”他狡黠道,接着又是一阵憨笑。

    银黍不知道,他们都对话被司无眷听得一清二楚,可她始终睁不开眼睛,似个木偶般动不了,她紧紧捏着拳头,任由指尖陷入手掌。

    牛面修罗离开了,离开了许久了,可酒味还在,是因为什么,她口中涩涩,胃里翻江倒海,是酒,喝了酒的感觉,对,昏迷的前一刻,牛面修罗是向她的嘴里灌了什么东西,便是酒吧,是那个女妖口中的春心醉吗,呵,那时她要是喝了,是不是也得像现在这样昏迷着睁不开眼了。

    还好,她喝得少,她还能清醒,可为什么就是睁不开眼睛,动不了呢……

    做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如此不是甚好吗?

    “!”又是这道声音!是他,真的是他!司无眷心猛地颤抖,她想开口,可说不了半句话,泪再次留下,她心颤道: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师傅……

    良久没有等到一丝回应,司无眷仿若坠到了谷底,她苦苦寻找的那个人,那个将她丢弃的人,如今好不容易又听到了他的声音,可,现在又消失了,她还来不及跟他说上几句话……

    师傅,为什么要丢下我?

    ……

    无声,泪浸湿了她的鬓发,深深陷入石桌之上的皮毛中,此刻,摇曳火光的狭小密室中,她的眼睁得明亮,火焰与石顶在她眼中也没了型,只一片模糊。

    颤着胳膊抬起手,司无眷怔怔看着早已被血痕包裹的手掌,没有一丝波澜,她心里平静得紧,能……动了?

    猛地坐起,司无眷迅速打量这个地方,扫视一圈,银黍怔愣茫然的模样映入眼帘,她擦净眼泪,此刻满心的愤怒,她走下石床,冷冷走近银黍,他受了伤,如此坐着,又哪能动弹。

    修罗!银黍脑海中突浮现了这个词,此刻,眼中的这个少女,没有了一开始的灵性,她像个修罗,一个真正来自阴间的修罗,她手心全是血液,却将一掌法印捏得极强,她目无表情,寒到了心底。

    “你要干什么!?”银黍再她面前竟害怕了,他颤抖着,自己本便受了伤,动弹一下都难忍,现在,难道要被这个少女杀了吗?

    司无眷目如寒刺,她恨这个蛇妖,恨到了极致,是因为什么,好像,是因为他玩弄了花岳的情,他将花岳丢弃不顾她的生死,对,他做了好多恶,害死了多少人,他妄为神,他玷污了那个男人口中心怀苍生的神。

    所以……他该死!

    青蓝色的法印好似一柄遮天的伞,她轻松举起,如看死者一般看着银黍,忽视他疯狂摇着的头,忽略他不停含着的停手,司无眷手指微变,将一张法印狠狠砸向银黍。

    眼前红光一闪,炙热的火焰将她惨白的脸照红,司无眷微微低头,看着自己身上不知何时缠上的捆绳,她慌张看去,只见密室的门后赫然站立着一个身材魁梧,披着黄甲的妖,是牛面修罗,他回来了!?

    心下一滞,司无眷忙用手去扯拉身上的捆绳,可手一垂下,那捆绳便跟有意识似的缠住了她的手,这下,便是再也扯不下来了吗?

    “没有咒术,那束魔绳是下不来的。”边说着,牛面修罗缓缓走来,进入密室,他反手一推,密室大门死死关闭,他看了眼椅子上的银黍,有些不屑,他又道:“人给你带来了。”说罢,牛面修罗手一张,向地面一扫,一个冰棺缓缓显现。

    看到冰棺,银黍的注意力全落到了冰棺之上,他脸上有怜惜,有自责,有欣喜,他颤着声道:“宛休,哥哥在,哥哥现在就救你,宛休,等哥哥救你……”

    司无眷一直有着不好的预感,她不知道银黍非要抓她来做什么,她只觉自己必须赶紧离开这里,不然,不然会怎样,她害怕,终于有了一丝惧意,眼前这个蛇妖,分明是个疯子!

    她挪动身体,轻轻蹦跳,可根本走不了多远,这点动静也引来了银黍的目光,他似疯子一样笑着看她:“你是想逃吗?你可千万不能逃,你不能逃的,哈哈哈哈……你别想逃!你要救宛休,你要救我的妹妹宛休的!”

    司无眷瞪着双眼,也不知银黍哪来的力气,猛然间一团黑雾将她裹住,感觉到脚下浮起,她苦苦挣扎,奈何半点也挣不开,她又躺回了石床上,“放开我!”司无眷呐喊,于事无补的,这密室里的两个妖,怎么可能放开她?

    “救我……”

    师傅救我……

    师傅明明说了,永远不会离开我,会陪着我长大,保护我,师傅……救我!

    “啊————”

    痛,分筋错骨的痛,似有什么东西在离开自己的身体,她双眼茫然,泪水渐渐溢出,耳边是无休止的笑,银黍着魔般的笑。

    他笑,终于有办法救他的妹妹了,呵,他抛弃了所有,爱人,身份,亦或是自己,却唯独没有抛弃他的妹妹。这个宛休,是幸运的,还是不幸运呢?

    黑雾萦绕了她,她茫然睁着眼睛,眼泪好像没有再流了,是不能流了?

    她呆呆看着,看着一颗颗蓝色的小光团离开自己的身体,它们就好像在明媚阳光下的水珠,清透明亮,散发着细小美丽的光点,它们被黑雾控制着,一点点移到了冰棺上空。

    黑雾试图将那些小光点送进冰棺,银黍额头全是汗珠,他青筋充斥手臂,忍着身体都剧痛,不管横流的血液,他眼里只有光点,还有光点下的少女。

    “怎么回事,为什么容不进去?”他怒问,先前他也试过捉一些小妖的灵魂来尝试,可宛休到底是修为普通小仙了的,那些妖的魂魄太肮脏太渺小,根本不足以补充宛休的一魂一魄。

    牛面修罗摇了摇头,他也紧紧看着那些光团,沉声道:“我也不知道。”想了想,他又接着道:“既然还要补回精气神识,便全部融合,炼化后再补去宛休体内吧!”

    不管牛面修罗说得如何,银黍此刻也不去管了,他只想救活妹妹,黑雾将剩下的小光点也移到了冰棺上空,那些小光点似找到了同伴,纷纷融合到了一起,可奇怪的是,它们每融合一颗,光点便越大,十倍地增大!

第六十一章 夺魄引魄4

    察觉到不对劲,银黍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他奇,从未见过一个人的魂魄会这样,只见那些光点不受控制地聚集在一起,一点点的变大,昏暗的密室被那青蓝色的光芒照得似浩浩白日,但这光芒却不刺眼,很温和。

    “到底怎么回事!?”这些变化已经超出了银黍的认识范围,他早已收手,怔怔看着,想那本书所写,植魂渡魄只需寻相等魂魄便可,可现在他还没将魂魄渡入就出了这种事。

    他解释不清,牛面修罗更是一脸茫然,想即是炼化,他便将自己的法术一点点围上那团光,令他更为诧异的是,他的发圈才靠近光团一点便化成了水雾,牛面修罗目光骤大,这一幕,方才在那个堂内也出现过。

    “这小美人她……也是属水行的?”修仙者惯为修行五行之术,可大多都能掌握其他五行,虽不熟练,但也没分得如此清晰,偏偏那个少年和此刻的司无眷,两人的法术好似天生便是伴水而生,他隐约记得,在堂内这个少女使用了循火符,可符纸才被唤起那团火便瞬间给熄灭了。

    水克火,一般人是都跨五行利用其属性的,偏偏这个少女,她竟不能借火……

    “都这种时候了,还去关心她做何?快给我想想,该怎么办?”银黍没那性子去聊其他的的,没好气地对牛面修罗嚷道。

    牛面修罗捏紧拳头,若是离得近些,定能听到他生气时发出的鼻息,“我的法术对她没用!”他是个好酒好色的散漫之人,只为自己的目标才感兴趣,平日极少去看魔域的那些古籍,知道的也不多。

    没想到牛面修罗会这么怼回自己,银黍气急,奈何还需要他,他强忍下来,转看向冰棺时眼神又温柔下来,“宛休,等哥哥救你……”他声音何其温柔,呵护,他最疼爱的妹妹,自己唯一的亲人,他就要将她救活了,他此刻又有多高兴。

    肃然起敬,银黍死死盯着那团光点,此刻所有的魂魄都聚到了一起,不过就是大了点,不同寻常了点罢了,他想,都是魂魄,与其他的不同也没什么,将自己所有的灵力都汇聚过去,银黍难忍伤痛,一口血又吐了出来,他没有停,还在一点点的汇聚,他要炼化那道魂魄。

    “无知……”

    “!”银黍与牛面修罗愣愣怔忪,他们四下看去,空无一人,“谁!谁在说话?”牛面修罗呵斥。

    “呵……”

    又是这道空灵之声,仿若天外传音,却又近在咫尺,冷漠,怒情,嘲讽,他们听在耳里,心也慌张失措起来。

    “谁在装神弄鬼!?”牛面修罗震怒,这里是他的密室,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这里深处地下,更不可能有人寻过来躲着,便是门外也传不进来任何声音。

    银黍也慌张起来,他收了仙法,瞪着眼仔细去看周围,可除了他们,便是看不到任何人,正当放松之时,突见眼前那团巨大的光点在一点点移动,银黍和牛面修罗怔然看去。

    光团在移动,它又自己移回了司无眷的身体之上,见如此,呆愣住的银黍忽地一惊,他忙自手间运了一条条如蛇一般的黑雾去牵制光点,轰——就在距光团一尺之时,他手中的黑雾突被击散,消失不见。

    “南荒小蛇,也配融吾夷龙之魂?”

    空灵之声,如穿透雷电乌云而直坠九万里的阵雨,似那浩瀚深海翻滚的潮波,一荡一击撞击着银黍与牛面的心脏,他们动弹不得,这是自心灵深处所给的威压,他们盯着那团青蓝色的光团不敢移开。

    只那么一瞬间,他们好似看清了光团里有着青蓝色长长的什么在移动,它比他们都要大,越不过这间小小的密室,却让他们如巨山压顶。

    夷龙……

    是上古时期便统领了一方的族类,曾与天界的神仙比肩,威名浩瀚,也是平定乾坤之族,可这一千多年来却是没再听见过夷龙的传闻,他们这些活得久的,自然是知道夷龙一族,可凡界的那些人千年轮回,都只当夷龙一族是个传说中的族类,亦或是话本里的族类了。

    纵使如今三界大变,不似千年以前,可现在的银黍和牛面却是真真见到了这传说中的夷龙!

    “怪……怪不得……”牛面修罗缠声,低微呢喃:“怪不得……我见,见您时便觉不凡……”

    银黍眼里黯淡无光,继而咧嘴惨笑,笑得荒凉,他怎的没想到,那时舔舐她的一丝鲜血时,明明感觉到其中微妙的神圣纯质气息了,“呵呵呵哈哈哈……”他笑,“夷龙族,哈哈哈……是啊,龙与蛇,本就天上地下,繁星与沙砾,更何况……还是上古夷龙一族!哈哈哈哈……”

    牛面修罗斜视银黍,此刻也不顾得他如何了,便听他狂笑,他现在就是一个疯子!

    “聒噪!”又是这道声音,回荡于密室,光团中一道水波瞬间射向了银黍的喉咙,血液溢出,他再难发声。

    牛面修罗身体一颤,他虽是修罗,可本身惯用火焰,水克火,又何况还是夷龙之水,他活得久,四千年前,魔星与天界交战,还曾欲与夷龙族联手,可最终被拒,他们这些修罗亦或是三界的妖都不敢对夷龙族说任何坏话,有一句抱怨。

    好在,那场战役,夷龙族也没有相助天界,是了,夷龙族所居的水宫是在凡界,魔域与天界的战事,他夷龙王又怎愿去搅和。

    眼前的光芒渐渐弱下,忽见石床上的少女面露难色,牛面修罗不敢上前,银黍更是无声疯笑。

    光团分散,一颗颗落回了司无眷的体内,她表情渐渐缓和,在最后一颗光点也落了回去后,她也终有了感觉,一直睁着的茫然的眼,此刻也有了兴许情感。

    怎么了?

    她不解,恢复意识,脑袋竟有那么一段空白,好似,她来到了魔域,渡过了全是鬼魂的黑水河,她紧紧抱着北玄,看着他挡在身前,他做了什么,对,他拿着一个红色的玉笛,一柄长剑,斩了一条蛇

    然后呢?然后……

    司无眷猛地坐起身来,她如上次醒来时那般扫视着密室,银黍,可恨的银黍蛇妖,他还坐在原地,他在笑,果然是疯子,笑得渗人!她怒视他,目光中还有一道身影,比他们都要高,都要壮,是牛面修罗!

    对,他回来了,拦住了她!

    司无眷低头,自己身上的束魔绳已经松开了,她慌忙扯下,下了石床,一双眼死死瞪着那两只妖,她的眼瞳很黑,周围却全是血丝,她哭了,眼圈也是红红的,她还是不解,自己的魂魄不是被抽离了吗,这期间,又发生了什么?

    牛面修罗没有说话,他盯着她,看着她,却不敢再走近她,司无眷颤抖着身,她捏着拳头,却又被手掌心传来的痛狠狠刺激了心,她想出去,这里太压抑,她从小就好生讨厌这种压抑诡异的感觉。

    “放,放我出去!”她厉声极吼,可这道声音又是那么的细微,便是连她自己都难以听清,她退后,忽被地上的冰棺磕到了膝盖,她猛地垂下,冰棺里的那张脸目无表情地对着她。

    刚才,自己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死亡的样子,死去的感觉,可她没有游历忘川的记忆,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没有声音,没有光亮,好像连黑色都不是,她在什么地方,她不知道,害怕,孤单,无助,没有谁能救她,没有人能在那深渊里拉她一把……

    即使是,自己最崇拜最喜欢的那个人。

    轰——

    一阵巨响自远方传来,司无眷惊地一颤,与之一颤的,还有牛面修罗,他们盯向发声的地方,那是密室的大门,自大门的另一端传来的,有人找到了密室的入口!

    是谁?牛面修罗疑惑,可,又还能是谁?自己的手下早逃到了另一个地方,谁又能破坏了入口来到这?

    果然,哗地一声,两道剑气自那千斤重的大门中划过,深深印到了另一端的墙壁上,剑气深陷,那面墙碎了一大半,随之碎裂的,还有那扇门。

    灰尘虚散,于昏暗的环境中,一道修长的身影执剑而入,三千墨发直下,来人风逸宁人,清冷无情,一双深邃黑瞳似寒剑阴溢,他手持红玉长剑,一道道九天玄火将悬尺重墙给烧成了灰烬。

    司无眷眼底一亮,她怔怔看着那道身影,一股异样的情愫缓缓上升,她眼里再没有其他,没有银黍与牛面修罗,没有刚才束缚着她的感知,没有疼痛,没有惧怕,她挪到了脚步,一步步,走着,跑着,最终将自己深深撞进了他的怀里。

    少年懵然,一双寒澈谷底的眼渐渐有了温度,他收了手中的长剑,缓缓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极温且柔轻轻在她耳畔说了句:“莫怕,有我在。”

    她指尖捏着他腰背后的衣摆,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哭,许是只身深渊已久,又看到了一束光,这束光温柔地将她裹住,把她拉回,司无眷闷闷嗯了一声,她高兴,不再惧怕,只因身前这个人总是说着,有他在。

    再次抬起头,她已哭得梨花带雨,被北玄这么茫然地盯着,她脸一红,顿时窘迫不已,背过身,她忙擦拭眼泪,又故作坚强,摆出凶狠之样,厉声对着还正常的牛面修罗道:“如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北玄在心里一笑,看着司无眷这幅样子,他悬着的心也落下了,只是见她眼睛红红的,有些不是滋味……

    牛面修罗见着这两个克自己的人,他哪还有先前的气势,他们俩,一个是上古夷龙一族,一个虽身份不知,却能使那神器,驾驭九天玄火,都是他惹不起的,讪讪抬头,牛面修罗低声道:“本王……我,都是被这个蛇妖给骗了,我……”

    他们的身后,冰棺还在不断散发着寒气,北玄冷冷看去,打断了牛面修罗的话,道:“他有什么目的?”

    牛面修罗知道他指的谁,解释道:“银黍来到魔域,说要寻探魔域古籍,翻阅能够渡魂之法,为了救他的妹妹。”

    北玄回想,当初在曙真派便听花岳谈及过银黍,确实说他当年是为了救治自己的妹妹来找上九琼谷去,可一待就是三千多年,最终历劫走火入魔,看他此刻又哭又笑,北玄嗤笑,到底是被心魔所困了走不出来,所以他最后一劫到此刻都没渡过。

    “他难渡心魔,妄害多少人命,已是无药可救,今后,便交由苍生来判!”北玄说完,看了一眼牛面修罗,继续道:“东魔岭如此富饶,想来医药之理也不在话下?”

    牛面修罗对上北玄的眼,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一听便知,随即指了指门外,道:“跟我来。”

    司无眷心触,方才的感觉还萦绕心间,此刻听北玄这么说,她感动着,又不知该如何应对,直到走出密室,她才问他:“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北玄温柔一笑:“我找不到你的,便寻了整个东魔岭的宫殿,找到这里来也是因为这里的房子建得有些不同,我记得你说过,要是走投无路的时候,就到处摸摸有没有什么玄机之处,你看,我真的找到了打开这个密室的玄机,有些复杂,我懒得解,就一剑劈开了。”

    “这……真聪明!”她笑着,认可他这个方法。

    北玄温柔笑着,与他进入密室时简直判若两人,他没有说,他还找到了躲藏的牛妖,逼着他们说出她的下落,他们才给了一个方向,更没有说,他找到她,还有一个非常秘密的原因,因为是秘密,所以现在还不能告诉她。

    而在前方带路的牛面修罗听到这些话时是无措的,他所建的这个密室所处之地是密岩成山,便是一块手掌大的石头都是百来斤重,偏偏这个人,他居然几剑劈开了六余尺厚的石墙。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身份,他不敢去猜,也不敢去问,只听那小小的少女自称为吾,他就不敢去招惹她了……

第六十二章 坠玺

    东魔岭确属富饶之地,便是用来装置各种奇药的屋子也是单独修了一座楼阁,屹立于两山之间,从那石头堆砌的小堡出来走了一会儿便到了。

    牛面修罗淡定在前方引路,开了楼阁的门,三人进去,屋里大门至里全铺上了软软的皮毛地毯,装潢简单却又不失大气,与这东魔岭的妖性子实为不符。

    指了指一处方榻,牛面修罗道:“坐。”

    也不怕他再耍什么花样,司无眷与北玄淡定坐下,只见牛面修罗手在方桌上一挥,使了咒,两坛酒和几个酒盅就出现在了方桌上,知道北玄想要什么,他手抬起,嘴里默念了什么,一个小小的翠色瓷瓶从不远处的博古架上飞了过来。

    再次放到方桌上,他也不走,缓缓坐下,目光停在北玄身上不移。

    北玄懒得搭理,拿过瓷瓶转头对司无眷温柔道:“坐过来。”

    司无眷讪讪坐到他的一侧,见着他纤长白皙的玉指捣鼓了些药汁到一块湿巾上,又轻轻揉了揉,一抬眸,四目相对,“闭眼”他道。

    乖乖闭上了眼睛,司无眷只觉自己的眼帘温温湿润,清新的药香游移到鼻间,一股微小的力道不断轻揉着她的眼,过了一会儿,终于好了,再次睁开眼睛,此刻也没了先前的胀痛,她抿唇,又见北玄倒了另一种药沫到湿巾上,她张口:“我可以自己来的。”

    没等来北玄的回应,只见他拉过她的一双手,静静盯了许久,司无眷知道这种眼神,叫怜惜,亦或是心疼,她不敢多说,本欲再收回手,却被北玄拉得极紧

    药沫覆到手掌时一阵刺痛袭来,她咬牙,倒是此刻才发觉自己那时竟将自己的手捏出了这么多指印,很深,血肉模糊。

    “你在这,还有什么话要说?”北玄冷冷对牛面修罗道,他觉得,若是牛面修罗再这么坐下去,他会忍不住出手在他身上划几道口子。

    听出了北玄话里的意思,牛面修罗眼神恍惚,他确实在害怕着什么,紧紧盯着北玄,牛面道:“你的那个笛子,是怎么得到的?”

    北玄斜眸,冷哼一声:“与你何干?”

    许是料到他会这么说,牛面修罗也不恼,而实际上,他也不敢恼,他总觉得这个少年一直在给他一种无形的威压,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想了想,他道:“你听说过四千年前的妖魔主宰吧?你的笛子,曾是他的神器。”

    “哼!既说是神器,又怎会是一个妖魔的东西,我如何得到它,今后又将做什么,都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他说得毫无情感,与面对他身侧的少女时完全判若两人,就这么个冷峻的少年,偏偏就是让牛面修罗惧怕了。

    “我会在方才的正殿摆上佳肴,二位要是好了,就叫外面的牛军领路,我等你们!”说罢,牛面修罗起身离开了阁楼。

    屋中又是一片寂静,司无眷鼓着双眼看着他,见他注意到了自己,她眼一闪,悄悄收回了自己的手。

    “我有问题想问——”

    “关于刚才的事——”

    两人同时开口道,一阵尴尬,司无眷沉默几许,道:“你不是普通凡人,对不对?”

    北玄点头,没有其他话,有些事,他现在还不能说,又或者,他永远都不能说,司无眷得到了他的肯定,见他没有其他的解释,她心里明白了什么,又道:“你……不是妖。”

    “嗯,”他点头。

    司无眷松了一口气,她想问的问题太多,一时间竟想不出来该问哪个,他微微一笑,兀自解释道:“被一些很厉害的仇家追杀,这一点我没有说谎,但……若是有一天他们真的找到我,要杀我,我一定会离你远远的,不会给你还有司邢仙师带来麻烦。”

    司无眷怔然,她脑中一片混乱,又听得北玄继续说道:“不过我跟着你,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快找到我的,呵呵——”他笑得惨淡,嘴里呢喃细语:“天下之大,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他眸底无光,漆黑的瞳孔里只有司无眷的影子,他想说,天下之大,只有她这里是他的容身之处,离开了她,他一定会死。

    猛然间,司无眷的手指轻轻扯过他的衣袖,北玄一怔,听得少女清朗明媚的声音对他说:“我不是答应过你,要帮你解决你的仇家的吗?怎么?等他们找上门来,你还想逞英雄独自面对?我告诉你,这可是弃我的信誉于不顾,我司无眷言出必行,说到做到,我和师傅会护你周全的!”许是怕他不信,司无眷蹙着眉头,故作深沉道:“就算你信不过我,也得信得过陌阳城第一仙师司邢呀!”

    “我信你!”他笑,可微笑在他脸上始终留不长,久远的孤寂,冰寒的深渊,似乎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永远见不到阳光的人,“那要是有一天,我的仇人来杀我了,没有谁能打得过他们,包括司邢仙师,你又当如何?”

    ……

    该当如何……

    司无眷茫然,她看着他,如此近距离地看着他,她才发现,这个孤傲寒冷的男子,眼里竟有一丝无措,这个在她危险害怕时总说有他在的男子,也手足无措了。

    她心悸,可一双眼却明媚耀眼,张口,她肃然道:“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害你,若是你的仇人出现了,我就带着你逃,拼死也要逃出去!天下之大,何处不是我们的容身之处?”

    “哼哼……”北玄咧嘴笑开,少年清冷的脸好似冰川之巅融入了一抹暖阳,目如朗星,面如冠玉,好似就是形容他的,他眼里,有了一束光,“傻……”他轻道。

    听得他说自己傻,司无眷嘴上不乐意,心里却无责怪他的意思,不满地看着他,司无眷问:“之前你手上的那个笛子,突然变成了一柄长剑,还会御火,挺厉害的!”

    北玄收敛了笑,不待多说,抬起手便将笛子给唤了出来,红玉通透如云,红白相间,只笛尾有黑玉枝缠绕,枝上有几片血红色的珠花,仔细看去,它便如活物一般。

    司无眷接过,顿时一股暖意传入她的掌心,玉都是冰凉的,偏偏这个玉笛子是温热的,北玄看她鼓着双眼细细琢磨,不觉有些好笑,他道:“这是我小时候,我的爹送给我的神器,他说只要我能在他手里挨过三招,就许我选一柄趁手的佩剑,很幸运,我第一次与他过招就挨过了,至于后来去挑选佩剑,哼……与其说是我选,倒不如说,是它选中了我。”

    回想那时,他才与自己的爹走进剑冢,便有一道清脆悦耳的笛声响起,他无知轻狂,越过重重困难去寻那笛声所出,小小的身影,一跃,便跳进了九天玄火中……

    后面的事情他不愿说,看司无眷对玉笛满是好奇,他又道:“它有名字。”

    “名字?叫什么?”

    “坠玺。”

    指了指笛子尾端的红色珠花,他道:“这个花,每一片花瓣都是千万妖魔的精血凝聚而成,玉,自然也不是普通的玉,我爹他没告诉我,但是我自己却知道坠玺的另一个秘密,你想知道吗?”

    秘密……司无眷双眸发亮,轻轻将耳朵凑到他的身前,没想到她会如此,北玄一愣,看着少女娇嫩还犯些桃红的耳朵,他抿唇一笑,也凑近了才小声道:“它……能驾驭九天玄火。”

    “……”司无眷坐直身体,满脸黑线地看着他,她埋怨:“这算什么秘密?我都亲眼看到它御火了,这……还算秘密?!”

    “哼哈哈哈……”

    北玄朗声笑开,肩头也随着笑意起伏,看他这般,司无眷竟没了不悦,她怔怔然与他笑了,握着坠玺,它温热光滑,一点珠花更明亮了些,许是因为,它也感觉到了自己主人的心境了吧。

    聊了许久,司无眷顿时饿得肚子咕咕叫,想到牛面修罗说的摆上佳肴美馔,司无眷也没了之前对他的惧意,好似,自从她再次醒来,那个牛面修罗就对她避之不及,礼貌些了。

    也不管什么原因,司无眷现在除了饿还是饿,拉着北玄便出了阁楼,这里她没来过,自然不知道路,可一出来便见阁楼不远处的廊桥上站着一个小牛妖,他们上前,简单说了几句,小牛妖便殷勤在前面带路了。

    司无眷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北玄,路上,她想问他们还能在魔域待多久,可想了想,都这么久了,受的伤也受了,她还正常没有一丝不好的感觉,便没问了,反正,有北玄在,她也不担心这种事。

    “牛面修罗是被你打败了才突然性情大变的吗?”她问。

    “或许是吧。”

    “一会儿宴上的酒还能喝吗?”

    “我会让他们给你准备茶水。”

    “那个银黍蛇妖怎么办,我们也带回凡界去?”

    他转身,看着她满脸笑意,“他犯的错,最该惩罚他的人,是花岳,他……还用不着我们出手。”停顿半响,他接着道:“至于那个冰棺,和冰棺里的女子,也交给花岳仙子吧。”

    司无眷认同地点头,突地嗤笑:“我是不是问得太多了?”

    北玄不语,依旧笑着,他伸手,指尖划过她的脸颊,轻轻触摸着她娇嫩细滑的脸,欲将她的鬓发理理,可下一秒,她猛地退后,不再看他,转过头,那个小牛妖一脸懵地四下观望,最终强笑地行了个礼,又闷声在前方走着。

    司无眷脸颊发烫,她紧紧跟着小牛妖,不敢回头去看他,否则,她如此羞涩窘迫的样子定会丢人现眼的。

    心……

    跳得好快……

    饭桌上,司无眷始终埋头苦干,对她而言,吃饭是人生中的头等大事,容不得半点敷衍,好在东魔岭的饭食不算太差,与凡界无二,除了满满的酒腥味。

    北玄说给她安排茶水,可到头来她桌上的还是酒,原因便是,东魔岭的这些牛妖都喝酒,以酒作水,没有什么茶水,若单给她准备凉水,那便是不尊重客人了,牛妖生性豁达仗义,断不会真准备水上饭桌。

    一开始司无眷是不敢喝的,她才品过那什么春心醉的滋味,现在还难受得紧,可到了饭食中旬,这些大鱼大肉的吃得实在太腻,她忍不住便尝了一两口,一股淳朴甘甜之味顿时在嘴里蔓延,她面上一喜,又喝了几口,到最后直接喝完了桌上的一整壶。

    北玄无意间看向她,见她脸颊两边跟涂了脂粉似的,一时只当她是先前那会害羞还没缓过来,便也没管,叫小牛妖又添上一壶酒,司无眷狠狠又喝了几盅,她脑海模糊,抬头有不少身材妙曼的女妖跳着舞,听着奇怪却好听的乐声,她一时沉醉,脸上笑意满满。

    至于北玄和牛面修罗聊了什么,司无眷也只听了个大概,打底是要将银黍交出,还要找一些药出来,最后,他说了许多许多,她便再没听进。

    感觉自己又落入了那个怀抱,司无眷迷糊中怕自己掉下来,死死捏住他的衣襟,两手抚于他的胸前,一路不知走了多久,她忽地被放下,又落入了一个软软的滑滑的皮毛垫子上。

    北玄为她盖上被子,看着她通红可爱的脸,嗅着她满身的酒气,良久,他终伸手再次摸向她的鬓角,为她理了理额发。

    他笑,司无眷方才对自己说的话还萦绕耳畔,许是将自己处于深渊已久,他直到此刻才发现他的光。

    “师傅……”

    司无眷呢喃梦语,“我好想你……”

    北玄温柔一笑,坐在榻前,他道:“等我们出去了,司邢仙师应该也伤愈出关了,到时,你们就能见面了。”

    果然,听他这么说,司无眷的表情含上了甜甜微笑,少女呢喃梦语中糯糯嗯了一声,过了许久,她才又道:“糖葫芦……”

    “糖葫芦……”好像,每次在闹市她都会买上几根,北玄沉默,继而小声道:“那个东西固然好吃,可吃多了对牙不好。”

    这次没有等来她的回应,北玄看了许久,终转身离去,只是在他离开后不久,司无眷又迷糊地说了句:“师傅,无眷……最喜欢师傅了……”

    ------题外话------

    小小的发个糖~

第六十三章 归程

    等司无眷醒来已是过了四个时辰,这一觉她睡得很安稳,做了许多的梦,以至于醒来后嘴角都是上扬的。

    简单洗漱了遍,司无眷推开房门,看着又熟悉又陌生的地,她四下观望,寻了个小牛妖问了北玄的所在,又踩着轻悦的步伐走去。

    叩击了门,等了一会儿,门才被打开,见着换了一身淡蓝色白蓝相间衣服的北玄,司无眷眼睛一亮,打趣道:“这身衣服还挺适合你的。”

    实际上她说的也是实话,白蓝色本就显清冷雅俊,穿在北玄身上那是再合适不过,北玄轻咳,“你的这件也不错。”

    司无眷闻声低头看向自己,也是一件蓝衣,薄纱披身,上面用了蓝色锦丝绣上了几朵怒放的花朵,她也是在自己屋内发现的,想着自己的衣服早就破了,便也换上了这间。

    “那当然!”她得意一笑,见北玄倒笑得比她还开心,她不解,想到自己喝醉了被他抱了一路,司无眷脸又泛起了点点殷红,“我……我饿了,你知道哪有饭吃吗?”

    北玄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波澜,他笑:“不久前牛面修罗就准备好吃的了,就等你呢。”

    又是一阵尴尬,司无眷窘迫不已,哦了一声,北玄也不再打趣她,出了门,便领着她往正堂走去,一进堂内,里面依旧飘着一股酒香,司无眷倒懒得去理,看着桌上摆了兴许饭食便坐了上去。

    等吃完了桌上的食物,又有小牛妖来收拾了去,他们在堂内等了约莫一盏茶时间,牛面修罗这才缓缓出现,他面上与先前相比严肃了些,坐回他的高位上,他才道:“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

    司无眷见北玄起身,走到堂前看着摆上的两个大箱子,他打开看了一看,嘴上一笑:“多谢!”说罢,北玄向司无眷招了手,示意她过来,道:“都召进百宝囊里吧。”

    顿时猜到了这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司无眷点了点头,向着箱子念了诀,一时间两个大箱子都进了她腰间小小的百宝囊里,继而又听北玄对牛面修罗说道:“那,我们便告辞了!”

    要回去了?

    司无眷看了看,现在好像也没什么要做的了,至于银黍和宛休,早便被牛面修罗带回了九琼谷去,届时只需要等他们带上赵贤一同回了凡界,再由一些修仙弟子带去曙真派便好了。

    他们现在要离开,那牛面修罗也没有要留住他们的意思,就这么在东魔岭住了一天,还吃好喝好,司无眷心里有些难以置信,但牛面修罗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也懒得去猜,如今能安全回去,还带回了这么多解药,也算完胜而归了。

    只愿……赵真人平安无事。

    途经黑水河,司无眷本是开心愉悦的心情顿时消散全无,她哭丧着脸,想到那些鬼哭哀怨就闷得慌,北玄突拍了拍她的肩,道:“想不想再体验我的轻功?”

    司无眷愣住,指着远不见边的黑水河,她讶然:“轻功能飞这么……”话未说完,她定定看着北玄,她想,他既不是普通凡人,那所谓的轻功也不是轻功了,一时间有些茫然,她轻轻点了头。

    反正能飞过去也比乘船过去的好,话音刚落,只觉自己的腰被一股重力推进,她撞入他的怀中,鼻尖埋进了他的衣襟,感觉自己脚上一空,司无眷心猛地直跳,一双悬着的手忙抱住他的腰。

    耳边顿时响起一阵哭嚎,无数的哀怨之声,因为这次没有那些傀儡妖挡去气息,他们才飞于黑水河上方便被一道道无形的鬼魂拦截,似有风拂过他们的衣袂,司无眷身体不断颤抖,她紧紧闭着眼睛,将自己全部陷入了北玄的怀抱。

    “马上到岸了。”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司无眷头微微动了动,自喉咙挤出了一声嗯。

    终于又回到了地面,司无眷讪讪松开,盯着他,轻轻道了句:“谢谢……”

    “不用。”北玄淡淡道,看了远方的路,这回去的路还是挺长的,其中还需要度过黑山,他又回过头:“走吧。”

    周围环境渐渐昏暗,也算是再次步入了鬼面修罗的地盘,魔域真真大得紧,司无眷感慨,他们这才见了两个修罗的地,还有另外两个没见过的修罗,也不知是个什么样,但,以后应该也不会见到了。

    还有便是,除了四个修罗的地盘,魔域其他地方又是什么样,有什么奇怪的景,她心里好奇,却也没管,便是方才度过的黑水河,她再也不想度第三次。

    “北玄。”司无眷轻唤他,见他看向自己,司无眷道:“魔域直通阴间吗?也就是凡人转世投胎的那个阴间吗?”

    想了想,北玄点头:“怎的问这个?”

    司无眷沉默一阵,明亮的眸子一闪一闪,“人的一生很短,若是我不能修成仙,就要渡那百世轮回,虽然说我们修仙者命长,但……到底不过是比普通人活得多了这么十几年罢了,真正修成仙长命千年万年的凡人,那可是少之又少。”

    她是担心,自己的师傅好像真的修成了仙似的,三年过去一点变化都没有,要是有一天她老了,死了,可就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不,那时她也是白发……

    “你之前说想修成仙,就是不想渡转世轮回道吗?”北玄问。

    看他有神的眼紧紧盯着自己,司无眷默默点头,突地自己的肩头被他两手扶住,司无眷一惊,却见北玄满脸笑意,“那要是我有办法教你长命不入轮回,你可愿放弃修成仙?”

    司无眷怔愣,不知他为何如此,她问:“为什么?你……很讨厌神仙吗?”

    北玄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再次重复道:“你可愿意?”

    修仙者不就是要修成仙吗?司无眷心道,不修成仙,如何长命,她想反驳,可见北玄斑斓和曦的眼,她又不忍心拒绝,想来反正都是长命,若能长进修为,那也没什么区别,便道:“要是真的可以的话,那也不是不行……”

    猛然间,司无眷再次撞进了他的怀中,他搂得极紧,感觉着他的心跳,好似也如她的那般快,他为何这么开心,就因为自己答应了他吗?

    可……

    她不傻,她总去猜测北玄的心意,他们相处了许久了,从相识到此刻,他对自己的态度和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从冷漠疏离到温柔体贴,她明明知道这种变化是什么,可她不想去承认,也不敢承认。

    司无眷慢慢推开他,直直看着他,她微微一笑,脑海中,梦里,记忆里,有一道身影始终挥之不去,她……忘不了那个人。

    “我们……回去吧。”司无眷强笑着指了指前方的路,漆黑,只有一道道忽明忽暗的绿色微光照着。

    北玄点头,他喜,看着司无眷走在前方,这道纤柔的背影渐渐隐觅于昏暗中,他脸上笑意收敛,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抓不住她了,心里顿时起了一股焦躁,他急步追去,直到又走到司无眷的一侧,他才恢复了往日的心情。

    黑山依旧是先前的那个样子,司无眷看了看自己手掌的伤,偷偷藏回袖里,这才缓缓前行,本以为还会和上次那样被一群黑鸟拦截,没曾想这次走了整整大半的路都没见上一只黑鸟,挺好的,她想,至于原因……

    看了看前方的北玄,司无眷心中五味杂陈,她对他所知甚少,听他说的那些话,以后,他们好像不会分开了似的。

    一路无言,走了许久许久,终又见到了那个魈魔城,司无眷这才想起,与他们一同前去还活着的三个妖自从她被带走再回来就一直没见过他们,可转念一想,牛面修罗这么讨厌魈魔城的妖,想来也不会让那三个妖好过了,会不会放回来,那就难猜了。

    进了魈魔城,这里没有一丝变化,司无眷忙回到那个客栈,刚踏进去就被客栈掌柜拦下,好久不见,掌柜还是那个肥样,活得像个桶,他见了司无眷,含泪抹面:“仙女姐姐,你可算回来了,奴家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说罢,见他似要扑过来,司无眷忙退后,没扑着,掌柜明显失落了几分,他捻着兰花指又是吸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司无眷看得浑身难受,忙绕过他:“我要去看赵真人。”

    不等掌柜回应,司无眷忙跑上了楼,掌柜本想跟上去,谁知一道白色修长的身影挡了他的路,掌柜个子不高,费了好大的劲才抬起头看清身前人的脸,这一看没把他吓倒都是好的,掌柜艰难退后,捏着丝帕遮面,小小的眼睛却是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支支吾吾道:“不……不跟上去就是,吓奴家作甚?”

    北玄不理,转身也跟着上了楼,进到屋里,司无眷已经在为赵贤把脉,看她皱着眉,北玄问:“怎么样了?”

    “还是和我们离开那时一样。”

    北玄面上没有其他表情,他定定看了看榻上和死人无异的赵贤,先前为他渡了一抹生气助他在魔域久待,但到底只是个凡人修仙者,除了这么奄奄一息地躺着便是不能再做其他。

    “还有六天,那个大门就能打开了。”他道,其实,以一些大妖的妖力也是可以打开通往凡界的通道,可能帮他们的大妖除了牛面修罗便没有其他了,牛面修罗是不可能来魈魔城,鬼面修罗那奇怪的性子,又怎会帮他们。

    “嗯。”淡淡回了一句,司无眷收回手,没再说其他话,回了自己房间,简单吃了点食物就睡了一觉,醒来已不知是何时,这里不分白昼,其实,从那时离开魈魔城她就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了。

    司无眷静静坐在榻上,手中捏着一块灰黑色玉佩,这个玉佩,是她记事起便佩在身上了的,是那个人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她静静看着,因为玉佩上还挂了个小小的形似兔子的白丝坠子,所以她小时候还特意去养了一只雪白的兔子,想到那只兔子,还是她那不苟言笑一尘不染的好师傅和她一起去山里捕来的。

    那时,她躲在草丛里,看着谪仙胜莲的师傅御剑穿梭树草之间去寻一只兔子,她便在那看着,不时为他加油,尽管迎上他冷漠责怪的眼神,她也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夜空静谧,每每月光明亮之时,那个人都会自己一个人偷偷在屋顶赏月,她上不去,便只好躲在门后偷偷看他,她的这个师傅,就是这么地一尘不染,只能让人远观,不可靠近半分,她也是幸运,那些爱慕而来的女子都被她家师傅拒之门外,只有她能靠近他。

    “师傅……”她呢喃:“你,应是看得到我的吧?”

    她想,要是看不到,那怎会在她有危险时出现他的声音呢,惨淡一笑,司无眷收了玉佩,洗漱一番便出了门去,掂量着手中沉甸甸的魔灵石,她顿时消了阴郁的心情,想来,即是他离开了自己,现在可是有另一个师傅陪着她的,等她出了魔域,司邢也该出关了,当时候得让他好好看看她这个月修来的本事,还有从魔域带回去的宝贝!

    本来想独自前去,可下了楼看到北玄在堂中静静喝着茶水,她踟蹰半响,这才缓缓走去,“我想去买点东西,你去不去?”

    没等北玄开口,那掌柜的却是抢先一步:“仙女姐姐又要离开奴家?呜呜……”

    看他哭得梨花带雨,两撇胡子一上一下,肥油似的脸颊将那泪和鼻涕真显得跟挤出了油似的,司无眷倒吸一口凉气,她不想跟这个掌柜多说,也不管北玄去不去,拉着他便往外跑去。

    ……

    白瓷玉砖砌成的明殿通白无瑕,玉将这里的一切都妆点得何其珍贵,虚白的纱幔用银丝绣上了水波翻涌,云层直上,一抹圆圆的明月熠熠生辉。

    这里一切都是白的,当然,是自那位男子到来以后才如此的,以往的上浀宫中还有着一抹天蓝碧玉……

    殿内云雾缭绕,清香淡郁,银边玉罩下的灯也变了色,这里没有过多的装饰,一切简单而高雅,只台阶上一张玉榻,一个圆桌,一盏明灯,以及一个半人高的圆镜。圆镜中所映射之景却并非这里。

    一声脆响成了这里唯一的声音,是玉盏打碎之声,男人没有拾起,一挥手间,只那镜中映射又变得正常。

第六十四章 地矢沼泽(上)

    魈魔城好东西数不胜数,司无眷也是看得眼花缭乱,不管什么东西只有合她心意都被她给买下,看得那些小商贩心花路放,纷纷上前向她示好。

    这些东西都不贵,但司无眷也不是傻的,一一看了遍,也只挑选了几样好的便借口离开了,一直到了个人烟稀少的草棚下才停住,可抬头间却不见了北玄的身影,想来是刚才走散了。

    罢了,一会儿再去找找,司无眷心想,此刻可是对着满怀的精致物件感兴趣的紧,将东西全摆到了桌上,司无眷一件件的看,这魔域的东西就是和凡界的还是有些区别的。拿着个镶满金窟的夜明珠,绿色的光芒在昏暗的魈魔城格外明亮,在魔域,这东西可是好比一盏明灯了。

    兴奋收入囊中,司无眷又拿了几样东西端在手里查看,正看得迷,忽觉身旁有人走来,以为是北玄找来了,她没抬头,兀自看着手里的东西道:“我还打算把这些东西收好了就去找你呢,刚才……我不是故意要跑的。”

    ……

    没等来回应,司无眷停止手上的动作,只当刚才自己丢下北玄一个人跑开他生气了,司无眷转身忙道:“你是不是……”话未说完,司无眷愣住,只见站在一旁的男人一身暗红色长袍,里衫穿得是件高领的皮革,一头简易随性的乱发随便绑成了一个马尾,他含笑看着她,只字不提。

    不是北玄。

    司无眷奇,看这个男人的笑有些诡异,怕不又是个疯子,她忙问:“有事吗?”

    男人始终笑着,他摇头,又点头,许是怕司无眷离开,他忙从腰间掏出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个珠子,发着暗光,很是诡异,以为又是颗夜明珠,司无眷道:“我也有一颗。”

    只当是追来再想卖东西给她的商贩,此刻她的囊中可是有足足三颗不同色的夜明珠了,她不想再买了,便这么说道。

    可那人没有说话,他一直笑着,一张脸好似就没变过,僵硬,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这个词,司无眷蹙眉,将桌上的东西全召进了百宝囊,转身欲走,可她才转了个方向,那个男人又出现在了她跟前。

    感觉到不对,她向后退了几步,见男人又将手中的盒子递出,她冷冷看着,也只他那双眼变了变,上下晃动,似在提醒她收下,收了便收了吧,反正她现在有银子,想着以后也没可能再来魔域,这还有一大半的魔灵石没用出去,司无眷便缓缓伸出手,将盒子拿到手中。

    这个东西她不知有何特殊之处,想着万事万物都有它特殊的地方,她便没召进自己的百宝囊里,这才接过东西,一眨眼,眼前的男人便没了踪影,司无眷心里发毛,看这人烟稀少,一颗心实在不安,忙朝着闹市跑去。

    这才跑出一条街,见着前方一道熟悉的人影,她终放下心来,面上一笑,直道:“北玄!”

    听着她的声音,北玄也注意到了她,忙跑过去,打量一番司无眷,肃然道:“你去哪了?”

    “我,刚才那些人往我身上塞东西,我实在烦得紧,就想找个清静的地方静静,只是没想到,竟把你丢那了……”看他依旧蹙起的眉头,司无眷眼珠子一转,忙道:“我想把那些东西都收好就去找你的,你看,我这不来了吗?”

    她确实来了,舒了一口气,北玄缓下神情,话却依旧肃然:“下回躲我身后便是,不需要跑。”

    谁知,他说完这话司无眷却是扯拉着嘴角看他,她抿唇,低声埋怨:“也不知刚才谁被一群女人给围着献殷勤了,还让我躲你身后,怕不是要被她们的眼神给捅出个大窟窿来……”

    “哼……”北玄掩面窃笑,看她低头埋怨又是可爱了些,也不再怪她丢下自己跑路,他道:“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没有了!”她现在只想回客栈去,这走在街上可是有不少人盯着她,这感觉很不好受。

    “嗯。”北玄点头,他也很不好受,若非司无眷要买东西,他是绝不想再待上片刻。

    再次回到客栈,那油桶般的掌柜又殷切向司无眷跑来,见着他从柜台到桌边一蹦一蹦旳,身上赘肉上下颠簸,司无眷忙移开了眼睛,这好不容易来到司无眷跟前,却又被北玄挡了路,掌柜投来一个怨恨的眼神,奈何那眼睛太小,长在他脸上又有些滑稽,看不出一点怨恨的神色。

    他紧紧捏着巾帕,眼睁睁看着司无眷和北玄走到了离他最远的一处桌边坐下,掌柜除了投以凌迟的眼神便做不了其他。

    将一个黑色盒子放到桌上,司无眷将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北玄,道:“他没有收我一颗魔灵石,来无影去无踪的,真不知是何等人物,给我这颗夜明珠又是为何?”

    北玄将黑色珠子捏在指尖细细端详,这魔域本就昏暗,黑色光芒的夜明珠倒是极少见,想了想,他道:“我倒是听说过一种珠子,和夜明珠相似,两者却又相反,比如说,夜明珠在夜间发亮,而那黑色珠子却是在白日阳光明媚之时发黑,促使一个小小的范围犹如黑夜。”

    听到这话,司无眷眼睛一亮,忙拿过珠子放在手上细看,由于这里昏黑得紧,却是看不出这颗珠子的异样,但与其它的夜明珠靠在一起时竟将另外两颗夜明珠的光芒给压了下去,她心喜,对这等奇珍异宝她可是格外来趣,便道:“刚才还以为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法器,没想到竟是这么个好东西!”

    北玄笑道:“这便是好东西了?”

    “怎么不是好东西了?”她嘴角上扬,两根手指拿着黑色珠子在北玄眼前晃悠,道:“我见过的东西确实不怎么多,但这个珠子的用途嘛,自然在这魔域是体现不出来的,等我们回了凡界你就知道它的隐藏作用了!”

    “嗯……什么隐藏作用?”看她神神秘秘的,北玄忍不住问。

    收了珠子,司无眷撅嘴:“现在不告诉你!”

    “哼哼……”他笑:“再休整两日,我们便要出发了,要赶在初七子时前到达地矢沼泽附近,届时打开了通往凡界的门,那时鬼怪稀少,你也不必担心。”

    嘴上的笑渐渐隐觅,司无眷心里又是一阵沉重,到时北玄背着赵贤,她可不能给他添麻烦,还得在前方寻路,想到鬼怪那惊悚不忍睹的模样,司无眷虽怕,但也还是暗自为自己打气。

    “嗯。”应了一声,司无眷也没再说其他,反正过了初七子时便回到凡界了,到时什么害怕的也没有了,想到这,司无眷终精神了些。

    看着不远处一直盯着自己的掌柜,司无眷勉强一笑,这一笑倒让那掌柜眉飞色舞,又朝她抛来了个媚眼,司无眷笑容僵住,从此决定不再对他笑。

    她是听说过鬼怪怕什么不怕什么的,民间有许多传闻,她虽是修仙者,但长居普通凡人之间,或多或少还是了解了一些,这两日也没闲着,兀自在街上买了些蒜头,听说串成圈套在脖子上最好,可那模样想想都滑稽,有失她修仙者的排面,便只用麻绳套住了绑在身上,用衣袂和袖子遮住。

    离开之时,客栈掌柜一直哭着送别着她,这一别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着,司无眷是不想再见着他了……

    出了魈魔城,因为北玄背着赵贤,司无眷便在前方领路,好在买了不少夜明珠,她全放进了自己编织的竹篮里用着照亮前行的路,有了夜明珠,也比之前接着绿色幽光看路好得太多,不时听见后方北玄指引的方向,司无眷便先走上前去探路,待没什么问题才领着他们过来。

    越是接近地矢沼泽,周遭的空气越是阴寒压抑,耳边一阵阵萧疏,周遭无风,却是有风声,眼见不远处的树枝上飞过几道黑影,司无眷走在前方更加谨慎了些,从脚上到天上,她都小心看去,北玄也说过,这里是虫蛇满地,腐木滑苔,稍有不慎,被咬了亦或是滑倒都不好。

    脚下一片黏糊,不知是踩到了什么,两人的脚步每踏下便起了一声吧唧,鼻间窜入一阵恶心的腐臭味,司无眷忍不住道:“这里是在地矢沼泽附近了吗?”

    北玄观察一番,道:“嗯,是在沼泽附近了,这沼泽极大,我们走到浮城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还有……因为这里的活物都是些没用灵智的虫蛇,它们相互捕食撕咬,地上难免会有腐尸烂肉。”

    “……”强颜欢笑,故作镇定,司无眷抿唇,一手捏紧藏在袖中的蒜头,一手拿紧装满夜明珠的竹筐,她重重点头,恍惚中北玄好似投来了一抹笑,是在嘲笑她?司无眷一咬牙,又转身在前方领路,这一次,她比先前却是小心了不知多少,倒不是怕那些东西,她只觉肮脏,想到那些虫尸,蛇尾要是沾在脚底,她可是恨不得将腿卸了飞过去,奈何,她现在不会飞,唯一能飞的北玄背了赵贤一路,已经够累了,一会儿通过沼泽地还得带上他们俩……

    走了一段路,习惯了脚下的吧唧声,司无眷可是巧妙地躲过了不少奇形怪状的虫,她举着夜明珠,只见前方一簇殷红格外耀眼,她好奇走去,见是一簇高高的绿杆,上面顶着个仰面红蜘蛛般的触角的植物,她知道这种植物,是一种花,只是忘了在哪见过,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

    北玄走近,看她盯着这簇花打量,便问:“怎么了?”

    “这种花,凡界很少吧,我好像在话本里见过,但忘了叫什么了。”

    “彼岸花。”北玄看着她,道:“它有一个不好的寓意,你可知道?”

    司无眷想了想,脑海中自己小时候所看过的那个话本中的人物可都是悲情角色,因为是小时候看的,她实在想不起是个什么样的故事,便问:“什么?”

    北玄淡淡一笑:“生生世世,两不相见……”见司无眷没有回话,他继续道:“就好像两个人,明明心心念念着对方,可他们却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虽说三界之大,但要是真的想见,就一定能见得到的,又为何会见不到?”她是在反驳,可说到最后声音却越来越小,是啊,谁又能保证一定能见到,世事万千,有许多的不得已。

    北玄面上静谧,他温柔道:“是啊,只要想见,就一定能见到,在忘川的桥边,也有许多等待思念之人的魂,奈何他们躲不过阴间那些阴吏的锁链,会被锁走。”

    “这……他们有逃走的吗?”

    “有的。”北玄看了看前方,道:“像黑水河上方的鬼魂,亦或是这地矢沼泽的鬼魂,他们都是不甘生前的经历而逃出来的,心有遗憾,不愿转世轮回,便游历在了阴间,或是魔域的一些地方,你看,或许,这些彼岸花就是那些思念亲人,爱人的鬼魂所结之物呢?”

    轻轻触碰了花的触角,司无眷沉沉思索,北玄的话不无道理,好似,黑水河上方的那些鬼魂确实很多都在哭,都在抱怨着心里的不平,所以他们的声音才那么震人心魂,她为什么怕那些,到底是怕他们,还是不敢听他们那些发自内心深处的意难平呢?

    “北玄,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不害怕了……”她轻轻抚摸着彼岸花,生怕把花捏疼了,一抬头,她笑:“他们真悲哀,逃了出来,离开了人人都需经过的忘川河,又怎会还能见到想见的人了呢?若是错过,终究还是意难平罢了,倒不如相信前世修来的缘分,回到凡间,再修前好……”

    北玄没有回话,他一直浅浅地笑着,一双眼始终停在她的身上,仿佛,若是她离开了,他无论走遍三界任何一个地方都会去寻她那般,这段话他埋在心里,没有说,对于未来,他有太多太多的歧路,自己该怎么走,走向哪,又或者,能不能走完这一生,他都不知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留在司无眷的身边,眼前这个少女,是他活下去的希翼,他笑着,道:“缘分,确实是难能可贵的东西。”

    “走吧。”

第六十五章 地矢沼泽(下)

    走得越深,周遭的彼岸花就越多,这里没有路,司无眷边走着边用一根断枝扒拉开花朵,只偶尔有岩石的地方花少了些,她也不用扒。

    这里,一切恐怖诡异都被艳红的彼岸花给遮了去,密密的红色花海,是思念与寄托的结晶,想到这,司无眷再没有半分恐惧,她不怕虫,不怕蛇,本来唯一怕的鬼此刻对他们却只有怜悯,看得周围是有什么东西飘过,她知道是什么,却是不再害怕。

    花海之景甚是梦美丽,可到底是魔域最接近阴间的地方,这里空气稀薄,压抑得难以呼吸,出了花海,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死寂荒芜,昏暗的天际,再没有绿色幽光,地面泥泞沾脚,腐木成堆,树干上挂满了一道道白绫,上面还有早已凝结的血块,鬼哭愁笑交杂,黑暗中不时还有翠绿的瞳孔发着暗光。

    “那些是什么?”司无眷好奇问道。

    北玄淡淡看了一眼,道:“是蛇。”

    又是蛇?司无眷定睛看去,她苦恼,自己好像是跟蛇杠上了,近段时间老是碰到跟蛇有关的东西,听得一些嘶嘶声越来越近,司无眷停止脚步,从百宝囊里召出了自己在市集买的一柄铁剑,是的,她又在市集摊贩那买剑了。

    若是御了灵气入剑,这剑肯定会碎成粉末,她只得拿剑抵挡开爬过来的蛇,可奇的是,这些蛇爬近了她就不再靠近了,只抬着身子呆呆看着,不时吐些信子。

    司无眷投以北玄一个安心的眼神,便举着夜明珠继续前行,直到走得远了,那群蛇才萧然离去,只有一条小青蛇鼓着翠绿的双眼静静看着越走越远的人。

    许是要到达地矢沼泽内部,这里没有路,树木成林,地上枯草断茎极多,稍不注意就会被刮破衣裙,或是拌上脚跟,夜明珠光芒四射,看远方雾气缭绕,司无眷放满了脚步,尽量跟在北玄一侧。

    “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司无眷担心问道,毕竟走了这么久了,他一直背着赵贤,是个人早就累得抱怨了。

    幽暗的环境中,夜明珠将北玄的脸也照得忧郁起来,但他看向司无眷是含着一丝浅浅的笑意的,他不怨,“无碍,通过这片森林应该就到浮城了,到了那,我们还得等门打开,那时再休息吧。”

    北玄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再说什么,点了头,两人又迈出了步伐,北玄脚步稳重,司无眷轻便,她时时抬眸去看他,偶尔对上双眼又忙转开,走了许久许久,方见雾气中一道浅白的光亮浮现,树荫稀疏,也定是要走出去了。

    果然,又走了一盏茶时间,终出了树林,可脚下绣花鞋和裙摆早已被泥土黏上,一些地方也被刮破,可惜了,这裙子还挺漂亮的,司无眷刮去脚上的泥土伴草根,抬眼看去,前方再没有什么阻拦之物,空荡荡的,上空有些许泛白,不知光亮从何而起,她道:“前面是沼泽地,我们……”

    北玄面上柔和,他轻轻道:“在这里等我。”

    见司无眷点头,他背着赵贤轻轻一跃,眨眼间便已离开了地面,穿过迷雾,消失不见,司无眷定定看着,此刻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若不是夜明珠的光亮能让她安心宁静,恐怕她早心浮气躁了。

    这里,就像充满了死气。

    不知感觉从何而来,司无眷目光扫过周围,见一处有个东西发亮,她移步走去,是一个小小的土坡,上面飘着两团清幽的火焰,她一挥手,火焰就随着她动,这种火焰她认得,那些凡人称之为鬼火。

    蹲下身,司无眷扒拉开土坡,果然,在一堆土坡之下埋着什么,忙移开手,只见一个人头骨露出了半截,她站起身,又扫视了周围,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这里的鬼火越来越多,大都慢慢聚了过来,她走哪便聚哪。

    “都是些可怜之人。”她垂眸,难以想到在这种地方是如何出现这么多人骨的,怪不得死气密布,荒凉阴郁。

    风为魂魄浮起,撩起她的发,司无眷转眸,因为没有天眼,她也看不见撩起自己头发的人长什么样。

    “阿眷!”

    是北玄,司无眷回头,北玄的声音响起,周围也没了风,一切又变得寂静,她快步奔向他,道:“赵真人已经在浮城了?”

    北玄点头,面上似有不悦,司无眷指了指后面那些鬼火,道:“也不是我想走开的,我在凡界很少见到那些东西,只是一时好奇!”

    “你,没听说过好奇心害死猫?”

    “我不是猫。”

    见她反驳,他严肃看着,半响,他没有再说半句,只见她眼神恍惚,他叹了一口气,一把揽过她的腰,跃身飞起。

    司无眷嘴角上扬,不过一瞬,她又被这片沼泽地给吸引了去,飞在半空,她才发现地面上的鬼火如此之多,由于北玄走得太快,那些本是缠着她的鬼火便没跟上来了。

    北玄飞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一处残檐破壁之下,司无眷站稳脚跟,见这里的墙虽大,却都是小块的红砖切成,许多地方都断了开,一些蜘蛛在上面结了网。

    这便是浮城吗?司无眷上前,见雾气飘渺中一个斜着的城门虚掩开着,城门口还有两个狮子石雕,到底是过了太久了,石雕上全是黑色的泥土的死藤,隐约可见城内的屋舍,若非残败,也定是一处宏伟之景,何至于如此萧条,还有沼泽地里的死尸,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司无眷随着北玄一步步进入城去,这座城比魈魔城还要繁盛,宫殿比东魔岭的还要高大气派,当然,得忽略它残破之像,以及地上随处可见的人骨和鬼火。

    司无眷看了一路,心里五味杂陈,终到了一个形似武场的圆台边上坐下,她忍不住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北玄将赵贤放下,坐到司无眷身旁,低沉着声道:“我也是听说,四千年前妖魔与天界大战,那个妖魔至尊的魔星死后,一部分妖魔突然倒戈起了贪念,不知死活闯进了这个城来抢东西,后来,就被四大修罗屠杀殆尽,天界知道四大修罗还活着,就又派了不少天兵天将来这里,企图赶尽杀绝,可那些修罗也不是好惹的,与天界再战,最终结果就是……死伤惨重。”

    这个死伤惨重的概念司无眷算是清楚,毕竟刚才她就看到了那么多白骨,人骨是天界那些神仙的,妖魔死去都羽化了,所以才看不到那些奇奇怪怪的骨架吧,她心里一凉,那么多的天兵白骨,若再加上妖魔,那次大战可到底死去多少啊……

    “天界如此追杀,最后还是没杀死四个修罗。”她呢喃。

    “是啊,天界的那些神仙,呵……”他嗤笑,扫过一片废墟荒凉的城,他又道:“可这个城最终还是破成了这个样子,有用的东西都被抢走了,曾经的四大修罗,那个鬼面修罗和牛面修罗不就反目成仇了吗?”

    听到这,司无眷突想到什么,她含笑看向北玄,好奇地问:“那……你觉得鬼面和牛面两个修罗谁好谁坏?”

    北玄但笑不语,看司无眷期待的眼神,他终道:“那得看他们的目的都是什么了,世间事物的好坏最是难以评断,或许,对我们来说是好的,对他们来说却是坏的,但,不管那两个修罗要怎么斗怎么抢,只要不伤害到凡界,不违背三界法则,那就与我们没关系,所以啊,我们就早些回去,我再好好教你你该学的!”

    司无眷撅嘴,看向北玄的目光忽明忽暗,她笑,笑得狡黠,一双杏眼渐渐弯成了峨眉月,北玄吞咽干涩的喉咙,他清凉的眸子也波澜起伏。

    “为何这么看着我?”他问。

    司无眷又凑近了些,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的嘴,她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刚才?北玄剑眉微皱,他薄唇轻抿,接着嘴角也勾起了一抹笑,他开口:“阿眷,我叫你……阿眷。”

    他说过,无眷这个名字都寓意始终不好,他不喜欢无眷,所以平常都不唤她,而每每情急之下,他却是脱口而出的……阿眷。

    司无眷脸突地红润,本是想打趣他,看他窘迫的样子的,却没想被他这么一笑给调戏了,自己凑得太近了,司无眷顿时烫红了脸,脑袋嗡嗡作响,她坐直,不知说什么,嘴上道:“那……那个门还有多久打开,我想睡一觉,补补精神。”

    北玄见她这个样子倒是心里喜悦得紧,但他们确实都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想了想,他道:“约莫两个多时辰,你可以睡一会儿,到时候我叫你。”

    “嗯。”正欲闭眼,她眼眸一转:“那你呢,你不睡会儿吗?”

    “你先睡。”

    司无眷没再多说,一时困意袭来,打了个哈欠,便抱着膝盖将头埋入,好在这里虽然阴凉,却没有风,她虽不会运气护住体温,但也还可以忍受,这种环境里睡觉,一般人还真难以做到。

    许久,听得耳边一阵轻浅的呼吸声,北玄轻轻挪了身体贴近她,一手揽过她的背,用宽大的袖子护住司无眷,过了许久,他也难忍困意,渐渐睡了过去。

    这,是他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两月前,他都是被雷声震醒,循环反复,风雨交加,电闪雷鸣,这就是他日常所见的,亲身经历的……

    小时候,也有一个女人常抱着他入睡,每每夜深难眠,那个女人都会满目含情地跟他说起另一个人的故事,她会说,那个人手持长戟,银甲披身,皑皑白袍,是一个响当当的大人物,是所有人眼中的最厉害的英雄,他站在千军万马前的样子,是最令她心跳崇拜的时候。

    可突然有一天,那个女人不再跟他谈起,不再做他最爱吃的莲子粥,不再哄他睡觉,不再唱着他最爱听的童谣……

    忽一道道无形的风从上空拂过,团团聚向了一个方向,北玄被惊醒,这时司无眷也醒了过来,她抬头,只见武场中央有一个好似明镜的圆门,风从门里窜入,一阵阵,司无眷忙站起身来,惊喜道:“门开了!”

    是的,门开了,自门的另一边有着一道虚白的光射出,却是进不来这边,许是就是因为这点白日阳光,导致这个浮城武场周围没有一丝死气。

    北玄忙背上赵贤,与司无眷急步踏入那道门,这一脚踩到了一团软软的青草上,司无眷全身跨出,顿时一道白光照得她睁不开眼,但她高兴,她知道,这是阳光,很久没有见到的阳光。

    用手遮了许久,司无眷才渐渐适应这道光,她欣喜:“北玄,我们出来了!”

    不远处,北玄没有回话,他放下赵贤,定定看着周围的水洼青草,司无眷忙跑向赵贤,将手搭在他的脉搏上,把了许久,她面上一笑:“赵真人好像好一点了!”

    “嗯,等适应过来,他就能醒了。”

    司无眷满脸笑意,她看了看周围,这里群山环绕,青草水洼,绿意盎然,花朵成鲜,阳光明媚和曦,闻着自然的清香,司无眷鼻头一酸,好久不见这番生机勃勃的景象,她好生想念。

    “我们这是在哪?”北玄道。

    司无眷环顾四周,见着不远处的澄澈河流,一股熟悉感袭来,她转身:“这里是九琼谷!你看,那条河,就跟九琼谷的河一样。”

    没想到从魔域出来竟是到了九琼谷,这比想象中的要好上不知多少,北玄站起,走到河边看了看河里自己的倒影,虽是锦衣盛装,但也难掩憔悴。

    司无眷亦是如此,在魔域待了这么久,她本来就白的脸现在更是惨白得像一张纸,看久了,她竟笑出了声:“北玄,你说我们俩回到鹿谷镇会不会把那儿的人都吓上一跳?”

    北玄想了想,故作深沉道:“那儿的人整日神神秘秘,被玃如闹得不成样,应该不会注意到我们。”

    说到这,司无眷猛地肃然起敬,她惊呼:“对了,还得帮鹿谷镇的人除掉玃如呢!”

第六十六章 玃如之谋1

    萧条,压抑,竹篮滚落,草棚歪倒,街市摆上的菜果都因长久未打理而枯黄发臭,几个人在街上来回行走,却是没有半点生气,摊贩上的人呆若木鸡,一双眼死死盯着前方,走近了会发现,他们的眼眶都快装不下眼睛。

    司无眷和北玄回到鹿谷镇第一眼见到的便是这种景象,相望一眼,北玄道:“我们先回客栈去,把赵真人安置好再出来看看。”

    “嗯。”

    途经门户,家家户户的门窗都紧紧关闭,听不来如何人声,好在那客栈的掌柜还算有些正常,除了疲惫些,也看不出他有什么异样,再次要了三间房,将赵贤放下,司无眷两人方下楼。

    见着掌柜坐在柜台前一蹶不振,司无眷凝神看了半响,走过去,敲击了柜台,唤回掌柜的神才问他:“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掌柜震惊看着司无眷,这俩人他都认得,是外来人,半月前来时也是有意询问镇上的事,但他也只含糊说了一点皮毛,可半月后的今天,形势大变……

    他叹了一口气,哀怨道:“外来人,能走便好,何必又回来呢?”犹豫一会儿,他还是开口道:“姑娘应该也看到了镇上现在的情况,如今的鹿谷镇,哪还能和以前相比,就这个月,镇上居民纷纷被鹿神仙召了去,一回来都成了行尸走肉,问什么都不会说,就睁着个大眼睛看人,可怪吓人的!”

    “既然都知道被那什么鹿神仙召去会如此,又为何还要供奉他,随他这样?”北玄走上前,淡淡道。

    掌柜满面忧色,鬓角银丝被光照得格外明显,他实在疲倦落魄,看这俩外来人气度不凡,便似找到倾诉对象般哭诉:“两位有所不知,这鹿谷镇供奉的鹿神仙是我们祖祖辈辈便信仰的神,传了几百代人了,如今到了现在,早就是我们心目中难以磨灭的存在了,可到底是太久了,现在又发生了这些事,信仰鹿神仙的人也分成了两派,一派继续供奉着,一派又反对继续下去,可是呀,有些反对的人被抓了去再也没回来,失踪的失踪,走的走,现在反对供奉的人就剩下十几个了!”

    “愿意留下来的人,便是大部分,都变成了行尸走肉,每天惨白个脸瞪着眼睛吓人,我们生意做不了,吃不饱就算了,每天还要提心吊胆的,晚上更是睡不着,一听到那个打锣声心都要跳出来呀!”

    “那,那十几个人在哪,都是些什么人?”北玄问。

    掌柜怔愣,摇摆着手一一数道:“四个中年男人,三个姑娘,其他的,都是些小孩子了,总共也就……十四个人,大部分都是小孩,胆子有小的,虽然也有几个天真胆大的,但到底是个孩子,做不来什么大事。”

    其实,也就是因为那些孩子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爹娘变成那样,又许是新一代孩子对老一辈的信仰不那么在意了,也就不去相信什么鹿神仙,神仙在他们眼里都是解救天下苍生,哪会害了自己的爹娘呢?

    掌柜哭诉说了许多,司无眷两人皱着眉听完,又打听了一些事,掌柜又说道:“那个鹿神仙每天晚上都还会出现,之前是有人主动要去,现在那些人没个精神,鹿神仙也不管了,直接抓人啊!”

    至于抓了人做什么,掌柜偷偷看过,他们也不是笨蛋,自然看得出那些领路的人都被吸走了什么,掌柜自个哆嗦害怕,司无眷问:“那你为什么不逃?还要留在这里?”

    掌柜无奈,解释道:“也并非我不想走,只是这间客栈是我祖上留下来的,走了就没人打理了,还有,那几个小孩独自留在家里没人照看,我还要照顾他们。”掌柜停顿一阵,眉头紧锁,他讶异道:“说来也奇,那鹿神仙每次都会经过我的客栈,可偏偏不会久留,走得也快,我这里几个孩子留宿,有些怕黑的点了灯,鹿神仙居然没怪罪,看都不看我们这一眼!”

    司无眷看了看北玄,果然,他也奇,思卓片刻,她道:“我们先出去看看,待晚间再会会那个鹿神仙。”

    她说得自信,听得掌柜心中燃起了点点希望,他欣喜:“两位莫不是游历到此的仙人?”

    司无眷嫣然一笑:“不是仙人,是为民除害的仙师!”

    掌柜听得云里雾里,但像是能帮助鹿谷镇的人,他眼里有泪光,走到客栈门口紧紧看着他们俩走远。

    “没想到,那只玃如在鹿谷镇留了这么久,居然都根深蒂固在鹿谷镇居民的心里了。”司无眷边仔细看着镇上光景,边道。

    北玄在一商贩跟前晃了晃手,见他没任何反应,像个瞎子,他收回手,道:“一只待了千年的玃如,如今又吸食了镇上居民的精气,恐要难对付了。”

    司无眷走近他,笑着小声道:“我们连一大修罗都能震慑,区区玃如,即是难对付,但还是可以对付,你的话外意在如此,对否?”

    “哼……”北玄浅笑,不觉见用手弹了她的脑门,司无眷羞着捂住自己的额头,听他道:“玃如神出鬼没,既然每天夜里都会伴随着锣声出现,我们……就在街上等它自己送上门来,到时候再解决它,等赵真人醒了,我们也好快些回去!”

    “嗯!”经过这次魔域之行,司无眷也是打心里信任了北玄,这个人懂的太多,了解得太多,看着他,他就不会骗自己。

    “可惜了,没有人卖糖葫芦,我好久没尝尝那味了。”司无眷左顾右盼,卖糖葫芦的人抱着个空杆子,上面什么也没有。

    北玄好奇,“你为何喜欢吃糖葫芦?”

    司无眷看着他,半响,垂下眼帘,她道:“从小就喜欢吃,不知道为什么……”

    渐渐挪动脚步,司无眷慢慢走向前方,她没说,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她想吃,偏偏那个人不许她多吃,好久才给买上一颗,所以她才对糖葫芦情有独钟,人嘛,都是对得不到或者难以得到的东西有着一股执着,更何况还是小孩子的她,总梦想着长大了就没人管,她就能想干嘛就干嘛。

    修仙者,都是不拘小节,对于凡尘中的世俗规矩也不算特别在乎,所以,她想过很多事,有着很多的梦想。

    正想得入迷,突听到附近响起了一阵孩童哭声,司无眷回过神来,左右看了看,也顾不得礼貌之说,推开前方一户人家的门便冲了进去。

    北玄紧跟其后,也并非他们敏感,只是鹿谷镇发生这么个事,他们担心又多一个人受伤。

    果然,进屋后见着一个中年男人对着个夫人拳打脚踢,嘴上还不断咒骂:“挨千刀的破妇,老子就是信了你的鬼话跟你来这破镇,摊上了这么个倒霉瓜子的事,走走不了,神仙也没见着!看我不打死你,打死你!”

    中年男人狠手狠脚打踢在妇人身上,可被打之人却是目无表情任由他打骂,看得出来是早已被夺走生气意识的人,司无眷和北玄一闪身便拦下了男人的手,北玄手上捏紧,那男人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之时已经被禁锢住了。

    司无眷将夫人拉到桌边坐下,她如同一个任人摆弄的木偶,脸上身上的伤也感觉不到痛,倒是躲在一个木架后面的小男孩害怕得坐在地上,他满脸眼泪,鼓着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司无眷心疼,方上前温柔看着他,一点点靠近他,向他伸出手,小男孩竟没退后,还将一只小手搭进了她的掌心。

    男人哀嚎:“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啊!小人犯了什么错,少侠为什么要拦我?”

    司无眷拉着小男孩上前,小男孩却是不愿靠近,怔怔躲在司无眷身后,终是看出了点什么,司无眷道:“你是何人?为什么打人?”

    男人抬头,见是个貌美如花的姑娘,也没多少惧意,便道:“老子是那破妇的男人!那破妇,六年前骗俺说鹿谷镇上有神仙,可以保我们衣食无忧,老子抛弃了年迈的爹娘陪她来鹿谷镇生活,可结果呢,神仙没见着,命都要搭进去了!”

    “呵,鹿谷镇上的都是些薄凉的,没他娘的一点人情味,老子为了神仙都忍了,可最后,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他们这群傻的供奉的根本不是神仙,是妖,吃人的妖!”

    两两对望,回想起掌柜说的话,这个男人和小男孩兴许就是那十几人中的两人了,而这个男人,就是为了神仙随这个妇女来鹿谷镇生活的,因为见不着神仙倒见了妖,所以打了她。

    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她道:“这个妇人已经被妖吸走了元气,如今你打她也没用,况且,这个镇上的人信奉那什么所谓的鹿神仙,信的人多了,会混淆也是不可避免的,她……也是被骗的人之一。”

    骗人者不是人,而是玃如。

    看这两人身手不凡又面生,男人猜疑道:“你们又是谁?”

    “除妖的仙师!”

    司无眷一句话便说明了身份与目的,听如此,男人突欣喜起来,他偏着头试图看向扣住自己的男子,奈何只看得到他虚晃的身影边缘,男人苦道:“少侠,少侠放了我,我也是无辜的,你放了我,我不打她了,少侠,少侠……”

    扣得久了北玄也烦,量这个男人也走不了,他便放开了手,男人好似重获新生,他忙走到一个角落,活络手脚,赔笑着道:“两位仙人即是来鹿谷镇除妖的,那,那你们除妖这事,有点难!”

    北玄上前,那男人退后,直到他全身贴着墙壁,可北玄不过走了几步,看他也是个胆小之徒,北玄冷冷道:“怎么说?”

    男人怕极了北玄,他紧贴着墙,抖着一张嘴道:“我来这个镇上已经六年了,这里的人和……和事我都一清二楚,正……正所谓旁观者那啥……啊对!旁观者清,我曾经也是个外来人,对镇上这些人的信仰那可是一点都不信,所以我才知道,他们都是群着了魔的,我可是听说,他们供奉的那个鹿神仙从好几千年前就在了,是个大妖,对,几千年的大妖,你们两个……”

    一个柔弱娇嫩的姑娘,一个文质儒雅但还有些力气的少年人,怎么可能对付得了一只几千年的大妖,他在心里补充道。

    北玄冷哼,他懒得跟这种人较劲,司无眷也是看出了他的不相信,确实,论实力谁都会觉得那个几千年的玃如更厉害,更何况,玃如已经将鹿谷镇闹成了这样,人心惶惶,他们所见不多,也怪不得他们。

    “今晚我们便去除妖,将那什么活了几千年的鹿神仙给杀了,然后,再将镇民们的元气夺回来!”司无眷笃定道,说罢,她便又回头看了看小男孩,温柔道:“等我们除了妖,你娘就会恢复了,若是他还打你娘,你就告诉姐姐,姐姐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说最后这句话时司无眷是看着那个男人的,眼里的杀气令他浑身发抖。

    小男孩乖乖点头,扯了扯司无眷的衣袖,他似还在害怕,再次安抚了遍,司无眷和北玄才慢慢离开,再次回到客栈,司无眷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赵贤把脉,脉搏又正常了些,她也舒了一口气。

    可正是这时肚子饿得咕咕叫,她脸红着避开北玄,正想下楼去找点吃的,身后北玄叫住了她:“镇上食物稀少,大多发霉腐烂,我看过,后厨已经没有多少菜了,而且,客栈除了掌柜已经没有其他人,兴许厨师也出了事,你现在下去找不到吃的。”

    司无眷停住脚步,她回头,见北玄走过来,对着她温柔一笑,绕过她缓缓下了楼去,直奔后厨。

    司无眷扒开帘子看他,见他寻找着什么,迎上他的目光,司无眷一颤,又听他道:“你先去坐着,我做好了你再吃。”

    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司无眷含笑:“没想到你竟会下厨做菜。”

    “我不会”,迟钝一瞬,他道:“我只会做一种。”

    “是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见问不出什么,司无眷只能回到堂中坐下慢慢等候,她撑着脑袋,一双眼盯着后厨的方向始终不曾移开。

第六十七章 玃如之谋2

    端上了一碗热腾腾粥,司无眷凑近闻了闻,微微一笑,她问:“好香的粥,你是怎么做的。”

    北玄但笑不语,拉开椅子坐下,道:“你尝尝。”

    还有些烫嘴,见他不答,司无眷也只能埋头闻着莲子粥的清香,不时吹上几口凉气,搅了搅,这才送到嘴里,含在嘴中,她抬头才发现北玄一直盯着她看,忙咽下一口粥,司无眷红着脸道:“你这样看着我,我……”

    “好吃吗?”

    抿唇回味,司无眷点头:“很好吃,甜甜的。”突想到了什么,司无眷问:“你说你只会做这一个吃的,为什么?”

    良久,北玄都没有回她,只又提醒她再尝尝,司无眷撅嘴,虽问不出什么来,但品着好吃的粥,她心里也喜。

    好在做莲子粥的食材都是可以久放,北玄才能做出这么点来,吃过了粥,闲来没事,等到天黑还有几个时辰,司无眷便回房去看着赵贤。

    赵贤的脉搏逐渐平稳,胸口呼吸的起伏也明显了些,终有了一丝动静,司无眷欢喜,呢喃道:“赵真人,我们安全了。”

    屋中寂静,司无眷抬起了一碗水,正欲喂去,忽被北玄拦下,司无眷看他,他夺过碗,淡淡道:“我来。”

    没等司无眷再说什么,北玄已将一勺水送到了赵贤的嘴边,司无眷直直看着他,心中纠结,道不明是何感觉,她坐下,话到嘴边却没吐出半字。

    夜色降临,伴随着第一道锣声响起,客栈大门紧闭,里面却是燃着几盏灯,司无眷与北玄两人便是守在离客栈不远处的街口,静等玃如的到来。

    几近黄昏之时,客栈便已有十几个人到来,其中包括了他俩白日遇到的那个男人和小孩,听是来了两人除妖,这会儿点了灯纷纷透过虚掩的窗户盯着司无眷二人。

    黑夜寂静,也只有客栈内透出一点光亮,街头三个方向都陷入了无声的黑暗,司无眷蜷缩一处菜架之下,听得一声震耳的锣声从身边经过,她不想去看那个奇形怪状的妖,只等玃如出现。

    已是如春半旬,这鹿谷镇的夜里还是清风徐来,想着距玃如出现的时间还有一段,她眸光一闪,将自己百宝囊里的夜明珠给拿出来照着,清幽的光芒照到街上,又仿佛回到了魔域一般。

    等了许久,再听得远方传来的一声锣响,司无眷捏紧了铁剑站起身来,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北玄,他也肃然起来。

    还是和上一次见到玃如时一样,最前面的是镇上的普通凡人,他们依旧瞪着眼睛,张着嘴巴,行尸走肉地在前方领路,司无眷凝神,捏着手中的剑便欲走过去,可见玃如旁若无人地走着,她又停下了脚步。

    与北玄对望,他也没有出手,两人会心一笑,司无眷点了点头,待玃如走过,她看了看客栈内还在观望的孩子,又毅然回头,与北玄偷偷跟在了玃如后方。

    锣声每隔一段路便会敲响,震得人心惶惶,夜色太过昏暗,司无眷不得已拿着夜明珠照亮,又担心被发现,便用袖子捂着。

    玃如出了鹿谷镇,一路直行,树荫婆娑,山间林下,打锣的妖领着一行人缓缓前行,绿色的幽光将山林照得诡异,哐当,惊得群鸟飞起,他们渐渐步入了一片芦苇荡。

    视野开阔起来,司无眷两人紧跟其后,没有东西遮掩,便苟着身子躲进芦苇荡中,突被什么东西给绊倒,好在北玄及时拉住她,送开手,司无眷掏出夜明珠向芦苇荡照去,是一根红绳?

    “这鹿谷镇的人真真奇怪,哪都绑红绳。”

    北玄看了看,这红绳却是看不到头,他道:“先跟着玃如。”司无眷点头,便看着玃如,便小心着脚下。

    约莫走了一盏茶时间,那玃如终停了下来,接着幽光,依稀能辨别出是个什么景,司无眷鼓着双眼,竟是没想到这片芦苇荡中有着这样一个宽敞的祭祀台,为圆台,祭祀台外围有着五根长长的立柱,上面刻着些密密麻麻的图纹,隔的远,又漆黑,此刻他们是看不出上面是什么。

    只见打锣的妖飘到祭祀台中央的圆台上,不知作了什么法,手中的锣缓缓浮到了上空,哐当——一声巨响回彻,五根立柱突散发起了绿色的光,光中有一道道折叠的线条流动,好似闪电,一一向上聚到了锣上,顿时整个祭祀台被绿色的电光笼罩,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结界。

    “不好!”司无眷惊呼:“起了结界,那里面的人怎么办!?”握紧铁剑,司无眷二人越出芦苇荡,这祭祀台太大,周围全是小小的鹅暖石,难见一根杂草,两人急步靠近结界边缘,司无眷拾起一块石头砸去,小小的石头瞬间碎开。果然,这结界与普通结界不同,一旦撞上便会被攻击。

    北玄凝眸,只见里面悠哉坐在步辇上的人脸鹿身马尾的妖对着他们看来,脸上笑意深深,他,是早就发现了他们!

    司无眷心一阵狂跳,想到眼前这妖是只修炼了千年的大妖,恐怕思维与心性早与人无异,他修为如此之深,又如何不会发现他们?

    “阿眷。”北玄静静唤她,“用雷咒劈那锣,锣是阵眼!”

    司无眷点头,从囊中取出一张引雷符,想到自己使用循火符出现的那情况,她心里没底,见着玃如回头,她束眉,起了咒,引雷符缓缓上升,符纸周身起了一道道小小的闪电,司无眷将灵力运入,手一挥,只见符纸迅速上升,天空一部分区域顿时电闪雷鸣。

    她……不能御火,但能御雷电。

    玃如抬头,瞬间从步辇飞起,只一挥手,青绿色的光芒直射空中是锣,雷电劈下,法阵竟是丝毫未动。

    “这妖修为太深,天雷也不能破除这妖法了。”北玄沉声,司无眷听他这般说,却不见他露出一丝慌张。

    “该怎么办?”她问。

    绕是遇到了这么多事,她才发觉自己懂得的东西实在太少,也难怪,自己不过永远都是跟在师傅后面看他除妖,三年前,她只能看着,与司邢除妖后,她才略学了些皮毛,因为不能使用灵力,只能苦练剑法和符咒,但若遇上这种大妖,她却什么也不是……

    阵眼在高高的半空,他们如此渺小,除了天雷,又如何能击破,北玄冷冷看着玃如,见他将祭祀台中十人纷纷控制到了圆台周围,那打锣的妖不知手上凝聚了什么,团团绿光笼罩了每一个人,一团团气息自他们嘴里涌出,他们好似被抽离了什么。

    玃如发出阵阵狂笑,尖锐刺耳,好似鹿声啼鸣,他仰着头,声音中又夹杂了一声鸟鸣,这笑声诡异,分不清到底是什么。

    北玄目光寒澈,一跃飞出半空,蓝色衣袂随风飘起,墨发三千,他冷冷俯瞰玃如,这一幕,顿时叫那玃如禁了声,偌大的祭祀台,北玄的身影倒显得格外小,青绿色的电光将他的脸照得幽寒,只见他双手展开,自手掌中渐渐起了一道浅蓝色的光芒。

    司无眷怔怔看呆,倒不是被他的实力震慑,她只觉这道光芒太过熟悉,自己见过,在哪见过的,她却想不起来。光芒柔和清凉,他双手交合,一道法印硕大无比,直击祭祀台中央的锣上。

    哐当——

    阵眼瞬间被击溃,法芒如浪涛般荡开,无数芦苇飘絮漫天飞舞,司无眷捂住眼睛,她狠狠被击到了地上,迅速爬起,只见祭祀台此刻只剩下五只小妖和十个凡人,那玃如早飞上了空中,黑夜半空,浅蓝色的光与绿色相撞,每一击都会荡出一阵强烈的法芒。

    司无眷捏紧了铁剑,回想在魔域所使的仙法,她将灵力运入剑中,铁剑顿时被渡予了一道蓝光,掌剑第八式,慢中化劲,剑气箫飞,她一旋身,将手中的剑随着剑印一同御向了祭祀台中央。

    那妖停了手,与另外四只纷纷使了法迎向剑印,到底是普通铁剑,被五只妖的妖法一挡,双双退后,剑瞬间碎成了沙。

    见司无眷手中空空没了法器,他们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声音,似在笑,为首的使了一法击向她,司无眷嘴角上扬,又从百宝囊中唤出了一柄铁剑来,将妖法好不容易挡住,她双手虎口阵痛。

    还好,在魔域她将那个卖剑的商贩的所有剑都给买了……

    不能再以剑直当妖法,她旋身退后,万千芦苇絮飘飘似雪,随着剑气旋成了一个雪的漩涡,一道剑印再次击向五只妖,他们再次抵挡,而再次,司无眷却是又唤了一柄铁剑迅速跟着击了上去。

    剑印再破,剑身粉碎,妖才缓息一瞬,却是突然迎上了她的一剑,剑划破一只妖的胸口,绿色的血液飞溅,他渐渐化成了一团青烟消失。

    许是这一击惹怒了他们,另外四只妖与司无眷近身搏斗起来。上空仙法与妖法横撞,一阵阵空灵的声音回荡,司无眷熟练使出掌剑七式,待剑再次碎成沙又换一柄。

    如此打下去,拼的便是体力了,司无眷独自对付四只,两刻钟下来已是汗水直流,白皙的脸也累得泛起了一道红,她体力不支,再斩去一只妖后,却被一道妖法给击倒在了地上,鲜血自口中溢出,她狠狠看着慢慢飘来的妖。

    握紧了剑,她支撑着缓缓站起,身体累得颤抖,眼前也在昏花,见着绿色的妖近在咫尺,她一剑挥去,却挥了个空,只见浅蓝色的法印从天空直坠,宛若巨石将剩下的三只妖击成了粉碎。

    猛然抬头,司无眷茫然看着缓缓飞下的北玄,他冷冷的,好似来自阴间的魔煞,可清朗俊逸的模样又像是谪仙,如此熟悉的身影,她看得怔然,久久不能回神。

    身体终一软,在倒下的一瞬间被他搀扶住,她抬头,听他温柔的声音传来:“怎的哭了?”

    哭了?

    我哭了……吗?司无眷颤抖着手抚向两旁,一股湿润之感流入指间,她哭了,是为什么哭,是因为北玄飞下来的样子和那个人很像吗?

    她迅速擦干眼泪,摇摇头,道:“没事。”看了看周围,她问:“玃如……死了吗?”

    北玄点头,温柔道:“他死了。”

    司无眷咧嘴笑开:“北玄,你……比他还强。”

    真是……他们之间,到底是谁保护谁?

    北玄将她揽入怀中,拦腰抱起,轻轻道:“我们回去。”

    这一刻,司无眷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她任由他抱着,飞在空中,清风将他们的发丝和衣角吹得飘起,芦苇飞絮翩翩,抚过他们的脸颊。

    到了客栈,见客栈还亮着灯,北玄才走到门口,门便被打开了,是掌柜,他满脸担忧地看着两人,只见少女乖巧地被他抱着,掌柜道:“少侠,需要请郎中吗?”

    北玄看着他,道:“不用,妖已被除,被它带去祭祀台的十人就请掌柜将他们带回来了。”

    掌柜愣住,显然还不敢相信妖已经被除了,他呆呆点头,见着北玄抱着司无眷上了楼去,缓了许久许久,他才被客栈内的另外两个男人唤回神来,几人商议,一同去了祭祀台带回了人。

    一股清凉的气息在她体力盘旋,司无眷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北玄一袭蓝衣静坐榻前,他手掌指向自己,依旧是那道令她熟悉的光芒,就像那伴随着阳光的暖风轻抚她的肌肤,那种感觉,她曾有过。

    “可好些了?”他问。

    司无眷缓缓坐起,北玄收了手,静静看着她,司无眷盯着他的手发呆,良久,她讪讪道:“你知道银黍他忘了我们三人在那个冰谷的事吗?”

    “我……不知道。”

    司无眷抬眸,盯得久,她问:“真的?”

    北玄点头,接着对她一笑:“玃如已被除,你便好生休息,待明日再看赵真人的情况,若是赵真人醒了,我们就回去。”

    “嗯。”见北玄起身离开自己的房间,司无眷久久沉静,她不傻,自然看得出北玄有事瞒着她,可……他终究不愿意说。

第六十八章 玃如之谋3

    翌日,鹿谷镇上人烟稠密,纷纷聚到了客栈门前,大底是为了见见解救他们的仙师,自昨夜玃如死后,他们大部分人的元气都回到了自身体内,又经一户人家的当家人和掌柜口若悬河的说解,将司无眷和北玄夸得那是比神仙还要神。

    “话说那少侠归来,他二人虽斩杀大妖玃如,可同行的女侠仙师却是受了重伤,那衣领到裙摆上,可是沾上了不少血呢!”男人说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将众人的心都给说提了起来。

    “那……女侠她现在怎么样了?”有人问道。

    男人指了指,眉毛一挑,又道:“这你们就不知了吧!昨夜女侠受了伤,辛亏得少侠双手携抱着带回来了!”众人噫吁,交头接耳,男人贼眼一动,将一旁的小男孩双手抱起,故作进门的姿势,深情款款而谈:“少侠因过渡担忧女侠伤势,抱着女侠大步进门,对着掌柜急吩咐了几句,说话时啊,少侠一双眼那可是半分都没有离开女侠啊!就这么看着!”

    他说得眼眶含泪,嘴角颤抖,如此模样,除了将怀中的小男孩逗乐了,其他人却是被这形容之景弄得又感动又心动。

    “真的!?”一人忙问他。

    男人见她不信,拉过掌柜便说道:“你要不信,掌柜可以作证,还有他,还有那几个小破孩!可都亲眼见到的!”

    被男人提及到的几人纷纷点头,见如此,有人竟感动流涕:“真是仙侠眷侣,郎才女貌,双双为了我们鹿谷镇斩邪除魔,诶,等女侠好了,我们可得好好感谢他们二位!”

    “对对对!”

    众人符合,听了一早上的话谈,司无眷和北玄二人早已成了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却说那玃如,本是他们供奉千年的鹿神仙,可经这么一遭,鹿神仙的名声早已毁灭,镇上能干的早天刚蒙蒙亮就跑去祭祀台把整个祭祀的地方都给拆了,还有镇外的石雕,据传能锁住幸福的红飘带,全给拆得一点不什么。

    而镇上老人大多痛哭流涕,感慨祖上犯了一个大错,有的意难平去,便埋在家里深深忏悔,被夺元气一事,自镇上一半人丢了精神他们便开始怀疑鹿神仙了,奈何他们走不了,也反抗不了,晚间被强行带走,回来却是一副空壳。

    鹿谷镇本是深山荒谷里的一个镇子,以往还有个九琼谷离得近些,如遇了事还可求救九琼谷的神仙,可自从九琼谷一夜被毁,他们就成了荒谷的鳖,就算被妖魔屠杀殆尽,外面的那些仙人也不会知道。

    说到底,玃如还算是保护了他们千年的,若非玃如占山为王,这里早不知来了多少妖,曾经的村,又如何会变成一个镇。

    不少人还留在客栈听那男人说道,其实也并非他们想听,大部分都是想留下来一睹恩人真容。

    客栈二层转角,司无眷憋红了脸久久不愿下楼,那男人满嘴油腻,将自己与北玄硬生生说成了仙侣,她心狂跳,捏紧了拳头,满脸又红又黑,倒是一旁的赵贤听得津津有味,他今早被楼下吵醒,醒了一时间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出门便遇到了司无眷,简单了解了这期间发生的事,他讶异之余,又听得楼下那个男人的声音谈及司无眷和北玄,便有意去听。

    “无眷小丫头,没想到我昏睡这段时间,你和那北玄少侠竟如此密切了。”赵贤长者看晚辈般语重心长道:“北玄小侠虽不是个修仙者,但最为普通凡人却如此厉害,沉稳又有责任心,无眷小丫头啊,你——”

    “赵真人!”司无眷叫停他,蹙着眉急道:“那个男人的话不可信,他满嘴胡说,上次他还打妻子,被我和……和北玄拦住,他就是,就是胡乱说的!我和北玄没有什么!”

    赵贤蹙眉看她,他只当司无眷这是害羞了,又语重心长道:“我看北玄小侠是不错啊,无眷小丫头这事要是说给你师傅听,他没准也会高兴呢!”

    “赵真人……”司无眷有口难言,她想说自己与北玄根本没有什么,可赵贤竟是宁愿相信楼下那个男人夸大其词的话也不愿相信自己了,她想了想,终道:“我突然不饿了,赵真人要是想吃点什么,就吩咐后厨去做吧。”

    说罢,司无眷转身欲回房去,抬眼间前方的房门被打开,蓝白相间的衣袂自门内跨出,一转身,两人四目相对,北玄今日依旧如常,只眉宇间多了几分欢愉,见得司无眷,他也没先开口。

    想到那个男人说昨夜北玄将自己抱回来时的场景,司无眷本就红润的脸又红了一个度,活像个成熟的苹果,红得能滴出汁来。

    赵贤见场面不对劲,哈哈笑道:“你们两个好好谈,哈哈哈……北玄小侠,这丫头大早上什么也不吃就想回房去,你好好劝劝她啊!”边说着,赵贤已退步下了楼去。

    没想到赵贤已经醒来,北玄面上一笑,道:“赵真人醒了。”

    “嗯。”司无眷点头,她眼神恍惚,看哪都不自在,“你,要不和赵真人一同去用饭吧,我现在不想吃饭,就先回房了!”

    才说完,北玄就已走到了她的跟前,他笑道:“赵真人才说要我劝劝你,昨日你就吃了一碗粥,怎会不饿?”

    抿唇鼓鳃,司无眷埋头狠狠怨那男人满嘴胡话,放松些许,她终抬头正眼看他:“下面人太多了,等人少了我再去。”

    “也罢。”北玄突地应道。

    司无眷眼眸一转,随即一丝落寞在眼中快速闪过,点了点头,她绕过北玄便进了自己屋去,将门紧紧关上,司无眷足足喝了两杯凉茶才平息下狂跳的心。

    她捂着肚子,却是有些饿,在魔域吃不饱,好不容易回来了,她现在又饿着肚子,罢了,等人少了些她再下去找吃的。正想着,突听得门外几声脆响,她起身去开了门,顿时一股饭香涌入鼻中,她抬头,北玄抬着一盘的饭菜站在门外。

    不等司无眷说什么,北玄直走近屋来,司无眷忙关上门,急步走到桌边,看着一盘的美味佳肴,她口中不觉粘稠了几分,怔怔看了北玄一眼,她道:“谢谢……”

    “无需谢我,你该谢那掌柜的。”北玄温声道。

    司无眷疑惑,挑着眉,问:“掌柜?”

    “方才在楼下,掌柜倒是与我说了许多,还问及你的伤势,我不过说得夸张了几句,掌柜立马就吩咐厨子做了这么一盘的好菜。”他指了指盘中的炒鸡丁和雪莲子燕窝,这些菜在如今鹿谷镇看来已是很难得到的食材了。

    司无眷缓缓坐下,她早已饿得头晕眼花,看着一盘的好菜哪里忍得住,忙喝了几口燕窝,她好奇:“你夸张的说了什么?”

    只愿不像那个男人说的那般夸张就好。

    “我说,你的伤伤及内腑,需要上好的饭菜调理调理身体。”停顿一阵,他又道:“鹿谷镇民也是好客,都说晚间要举办宴席好好答谢我们,也当为庆贺玃如被除,届时会准备一些好的帮你补补,阿眷,可愿去?”

    本来才调理好的心态,在他一声阿眷下又跳了起来,她殷红着脸吞下一口燕窝,道:“去,总不能辜负了镇民一片好意不是?”

    有好吃的,她自然要去,天下美食怎可辜负。

    “那个男人还在说一些事。”

    司无眷顿住。

    “关于我们的事。”

    噗——一口花生仔自嘴里蹦出,司无眷羞红了脸去看他,见北玄静静地模样又有一丝肃然,两人久不应话,北玄突地嗤笑,他看她:“他说,我们几个回合就将玃如斩灭,我英姿飒爽,你巾帼不让须眉。”

    说的,是这个?

    司无眷轻咳两声,重新夹了一块肉送进嘴里,她尴尬道:“斩灭玃如是你的功劳,我也没做什么,倒被他们说得神乎其神。”

    “可并非全是我的功劳,你可知,那只玃如将自己的修为分散在了那五只小妖体内,若非你拦着他们,我也不能轻松将他杀了。”他淡淡道。

    “是这样吗?”北玄点头,听他这么说,司无眷心里有了几分安慰,她还以为自己一直在拖他后退,还以为自己竟弱到连小妖都难以对付了,原来,她对付的那五只妖,竟是那只玃如分散的一部分。

    咧嘴笑开,司无眷又闷了一口燕窝,直到将饭菜全部吃完,她喜:“那我们明日就能回曙真派了,到时将药带回去,治了他们伤,我就能回陌阳去见师傅了!”

    “嗯。”

    “我想再去九琼谷一趟,看看银黍和宛休。”司无眷站起身,道。

    “我和你去。”

    司无眷没有拒绝,毕竟有北玄去有些时候也方便,像那个冰谷,她是绝对下不去的。

    说是去九琼谷,他们才说罢便起身离开,因为客栈一层挤满了人,他们便选了二层尾端的望台跳下去离开了。

    一路快速出了鹿谷镇,寻了个没人的地方,司无眷便由着北玄抱着飞向了九琼冰谷,接着上次的经验,两人没有过多寻找便找到了银黍与那副冰棺。

    见到两人,司无眷满心震惊,那银黍好似入魔之态,只见他曲着身体趴在冰棺之上,一手扶着冰棺,一手做着抚摸的姿态摸着冰棺宛休脸部上方的位置,他一袭灰黑色华服,脖颈和腰间挂上了许多看似昂贵的珠链,他长发散乱,一双瞳孔忽明忽暗,他嘴角上扬,做着笑姿,目光对着宛休的脸始终不移。

    此景甚是诡异,冰寒的冷气不断上升,唯一的光泽照到他们身上,银黍满身暗红的斑点,许是鲜血干涸后留下的痕迹,他没有双腿,拖着身子摊趴着,终是听到了点动静,他缓缓抬头,一张脸在见到来人后变得狠厉,可过了半响,又有几丝恐惧涌上他的脸。

    “哼……你们来,是要杀了我?”他冷笑,抱着冰棺的手紧了紧,他目光突地坚定,道:“要杀便杀,离宛休远点,不要吓着她了!”

    司无眷二人沉默,她们对望,双双上前,眼见着银黍身体在颤抖,完全没了昔日初见时的狂妄姿态,他如今,除了可悲,便是可怜,“你,还轮不到我们来处置。”

    听到司无眷没有杀自己的意思,银黍松了一口气,睁得硕大的双眼紧紧闭了闭,他又笑开,笑得凄惨,沙哑的声音难听至极,“没想到,我苦苦寻求救活小宛休的方法,到头来却是这种结果,哈哈哈……小宛休没救成,哈哈哈……宛休,是哥哥的错,哥哥没用,哥哥救不了你,宛休……”

    “你当初,究竟是入了魔,还是偏执太甚?”司无眷呢喃,看此刻的银黍,她完全想不到是仙子花岳口中的那个男人。

    银黍一怔,随即又认命般闭上眼睛,他道:“本君修炼千年终成了神仙,不过才在天界生活了区区一百年,本君就从天界来到凡间,与她独独生活在了一起,是她先答应救治宛休,明明是她先答应的,可三千多年来,她什么也没做,一株琼莲都不曾为宛休服下,她骗了我,将我骗在九琼谷整整三千多年!”

    说到最后,银黍咬牙切齿,他目光凶狠,一心只认为仙子花岳骗了他,司无眷皱着眉头,他说花岳不愿救治宛休,这其中应是有什么原因的,他们之间还是需要一个解释,叹了一口气,司无眷回头,看身后北玄静静看着,她踟蹰半响,又对银黍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这里,对吧?”

    不知司无眷为何这么说,银黍迟钝,可还是说道:“不,是在上面,我不许任何人进入冰谷,这里不许任何人来!”

    司无眷目光骤大,这个银黍,他果然不记得第一次打伤她的事了,是因为什么失忆了,还是那时的记忆被什么人抹除了,她失落,现在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嗯……”她垂眸,“明日,你要跟我们走一趟了。”

第六十九章 玃如之谋4

    再次回到鹿谷镇时已是黄昏,夕阳斜照,将镇上屋舍树影拖得很长,客栈门口被特意清理了遍,许多棚子架子都被堆到了另一处,街道人来人往,小孩嬉闹,若只这么看去,颇像是逢年过节之景。

    菜香扑鼻,引得小孩纷纷趴到桌边嗅闻,有的贪吃的伸手去摸,又被镇上居民给拉了回来。

    见着街头走来两人,众人目光都移了过去,只见来人皆是蓝色衣裙,身材窈窕与修长,长发飘飘,肤白绝貌,夕阳余晖洒到他二人身上,仿若自头顶一束金光透过,活像神仙来临。

    众人眼前一亮,大多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目不转睛盯着二人,“无眷小丫头,北玄小侠!”人群中这道声音有些突兀,他扒拉开前方的人,踉跄走出,是赵贤,他笑道:“你俩可算回来了,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镇上居民可是特意为你们做了这么多佳肴答谢呢!这不,马上就摆齐了,哈哈哈,无眷小丫头,你们俩快来坐!”

    听是俩人被称无眷与北玄,众人看向他俩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激动与崇拜,竟是没想到救了他们鹿谷镇的两位少侠如此年轻才貌双绝,他们惊讶,看向他二人的年轻男女满目的爱慕。

    司无眷左顾右盼,见着扑上来的几个孩子,她笑,领头的正是昨日在一户人家遇到的那个,他拉过司无眷的衣袖,抿唇含蓄的笑着,可爱圆润的小脸天真桃红,司无眷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接着又被他给拉到了客栈外一个长桌下坐下。

    北玄含笑跟在其后,旁若无人,他无视了众人对他俩所投目光中的另一层含义,坐到了司无眷对侧。

    赵贤看得意味深长,喝着酒,眼里笑意满满,他摇头无奈,只是不知司邢看到这一幕会是怎么个想法。

    将所有的菜都上齐,整条街算是都被坐满了,由着掌柜举酒道:“我鹿谷镇被妖祟控制千年之久,幸得二位仙师相助,帮我们鹿谷镇上上下下几千余人摆脱妖魔之爪,在此,我们敬二位仙师一杯!”

    众人纷纷站起,举着酒看向司无眷与北玄,盛情难却,他们也站起身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再次坐下,看着众人投以倾慕的目光,司无眷抿唇,笑道:“修仙之人斩妖除魔本就是份内之事,能帮助到大家,又除了一只大妖,这于苍生而言是一件好事!”

    “女侠有所不知,在几日前镇上也不断有修仙门派的弟子来过,可他们也都不幸因那鹿神……鹿妖给丢了性命。”一人道,听他所言,众人又满脸惋惜之色,有的还透着几分忏悔,那人继续道,“镇上人因鹿妖的事都鲜少交头接耳密切问候,但我是听说,那些修仙门派的人也并非是来我们鹿谷镇的,他们好像是……要找什么东西,听说,外面如今妖魔横行,修仙门派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

    司无眷与赵贤禁了声,他们两两相望,只听那个人说的这些,他们就已猜到了如今凡界的局势,各大修仙门派大乱,此等时机,正是妖魔霸道之时。

    得早些把药带回区区,安抚好那些信心败落的门派众人了,司无眷嚼着嘴里的菜,思绪万千,她出来快一个月了,不是在魔域就是在这与世隔绝一般的鹿谷镇,此刻担心之余,她还有一分思念。

    “不知,那鹿妖玃如是如何在鹿谷镇待上几千年的,你们对它又有多少了解?”对侧,北玄突然的问话又引得司无眷抬头看去。

    这种话语便是镇上年长一辈的老人最擅作答,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站起,他看着远方,不知是在回忆着什么,他道:“我,也只是听更老一辈的老人谈及过,传闻三千多年前,鹿谷镇还不是镇,只是一个小小的小山村,那时不过几十户人家,在山里安家,水路不便,有时啊……就穷得连饭都吃不上,只能啃树皮,摘野菜过日,可直到有一天,一个云游的道士路过了这里。”

    “那道士身着黄袍,一双眼炯炯有神,他自称能看通世间财道,需村里人帮他寻来祭祀之物,每隔十五日一祭祀,便能保鹿谷镇风调雨顺,也是从那时开始,祭祀这一行为在鹿谷镇上就没断过。”喝下一口凉茶,老者继续说道:“隔了个几十年,村子果然来了不少人,还都是些有能力的修仙之人,他们不管上途经鹿谷镇,亦或是停留在鹿谷镇,都为鹿谷镇带来了财路。”

    这种鲜少听说的事,便是鹿谷镇上的居民都未完全知晓,今日听老者谈及,都纷纷摆上了筷子,侧耳听去,老者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可一切顺利的事,都在那个黄袍道士死后变了,哎……到底是因为祖先们随意捉拿没有还手之力的妖来祭祀做的劣,记得我太爷爷说,那时好像是捉了一只熊妖,熊妖被村民们用道士给的符纸弄得遍体鳞伤,放到祭祀台作为祭品,本以为一切如常,可村里人再次回到祭祀台时,没有看到变成躯壳的熊妖,看到的,竟是那个黄袍道士!”

    谈到这,突然有人站起,抢话道:“这个我知道,我清楚!那日端午炎日,道士才到祭祀台,就被什么人给杀害了,据传那个道士是鹿神……鹿妖的手下,专为鹿妖夺得元气助长修为,以前的人只当是祭祀品被鹿妖享用罢了,也不想那么多,现在想想,那不就是活生生地投喂吗!以前投喂一些小妖,现在倒好,那个鹿妖打起我们的主意了!”

    “是啊是啊!”

    “……”

    “得亏有两位仙师相助,要不然,鹿谷镇所有人都难逃一劫啊!”

    司无眷与北玄礼貌应到,如此细想,三千多年前也是妖魔横行,霸道天下之际,只因被天界和凡界修仙者联合对抗才灭了声势,那时无论是天界还是修仙者,都渴求救治修仙或是仙人相助,这九琼谷的花岳仙子无疑是众人相求的重点对象,而距九琼谷最近的鹿谷镇,也无疑成为了众人的落脚之地,那段时间有不少修仙之人拜访,不过是寻个住处罢了。

    那个黄袍道士,许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向对一切如此懵懂的鹿谷镇居民行骗,只为满足他为玃如的修行所要的需求吧。

    想到这,司无眷又为这些淳朴的镇上居民感慨,她喝下一口酒,听着众人对往昔之事的连连叹息与懊悔,她一个字也说不出。

    到了晚间子时,这场佳宴才刚刚结束,因为玃如的时,他们到了晚上都不敢出门,还熄灯紧锁门窗,这夜玃如已经被灭,他们难得有夜间歌舞之乐,都留得晚了些,又过了半个时辰,客栈外才恢复了平静。

    司无眷困得不行,可因吃得太饱,犯困中又难以睡着,便俯趴在窗台看着外面灯火阑珊却安静的街景,她喝了不少酒,任由夜风吹拂,也扫去了不少酒意。

    听得隔壁屋内一声响动,司无眷弹出脑袋去看,只见一双白净纤长的手伸出窗外,将窗棂撑开,这双手是极好看的,司无眷悄悄缩回脑袋,只探出一点点看着他整理,良久,隔壁便没了动静。

    许是睡了吧,她想。

    咚咚咚——

    听着屋门被敲响,司无眷心一颤,她讪讪回头,踟蹰半响,又听得一阵咚咚咚,她才走去开了房门,见到来人,她心里莫名一阵欢喜,可面上如常,她问:“这么晚了,你还有什么事?”

    北玄静静看着她,忽地一笑,道:“睡不着,见你屋里还亮着灯,就想与你谈谈。”

    “谈?我们……谈什么?”

    “进去谈。”北玄这三个字说得轻松,倒让司无眷莫名紧张起来,深更半夜进女子屋内说是谈话,她若说只是谈话,只怕别人会加料议论纷纷了。

    司无眷双手紧紧攥着门框,她上下打量他一番,除了有些露于面上的疲倦便没什么了,她道:“现在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不迟!”

    本以为北玄会就此作罢那个想谈谈的想法,却没想他又道:“是关于你灵力和长生仙法之事,明日便会曙真派了,那里资事繁多,人多口杂,你确定,要回去再谈?”

    显然是说到了司无眷的心坎上了,司无眷二话没说便将他给拉了进来,紧紧关上了屋门,她又将他给拉到了桌边坐下,叉着腰,她道:“谈吧!”

    北玄低头哼笑,一双眸子似含了点点星光,他道:“我既教你,是不是也可算你的师傅了?”

    司无眷愣愣看着他,有些难以相信他说这话,见如此,北玄也不打趣她,他正言道:“你的修为确实太过浑厚,一般修为强者将灵力运入剑中都不至于将剑压得粉碎,所以以你这等状况需修的仙法也该与其他修仙者不同,除了那套掌剑后三式,其他的修仙之法都不适合你。”

    广言说,便是她能修行其中一部分,但修了也用途不大气,一些基本的还行,可太过基本的又不行了。

    “那我该修什么?”司无眷疑惑道。

    “我家族倒有许多修行之法,你且随我一同修炼便好,只是……”他抬头:“我教你这件事,你不可告诉除你我以外的第三人,包括司邢仙师。”

    “嗯!”司无眷点头,她知晓,北玄定是也不想将他自身的能力告知众人,今日赵贤问及如何消灭玃如时,他们也对赵贤说了谎,说是玃如遇上祭祀之时修为大减,他们不过钻了空子,那些普通凡人的夸大其词相比赵贤也知道,便也没怎么追问。

    “平日师傅在,你该如何教我?”司无眷问。

    北玄浅笑,他道:“这得看你自己了。”

    司无眷突地笑出声,她看向北玄的眼神炯炯似火,这个人,是将她推上更高一阶的人,好似有他在,她就不用担心自己的修为止步不前。

    “那长生之法呢,又该如何去修?”

    北玄没有回她,他站起身,对着司无眷深深笑着,微微摇了摇头,他绕过他出了房门去。

    留得司无眷独自发呆郁闷,司无眷想了想,想得心浮气躁了,便懒得去想了,索性到头便睡了过去。

    因为这日要早早赶回曙真派,她还在浓浓困意中便被赵贤给唤醒,简单吃过早食,在出客栈时还是被镇上居民给拦下,他们表以感谢,一路送她三人出了镇去。

    赵贤道:“玃如已除,今后鹿谷镇便算太平,可终究深居山谷,还是多出去走动走动的好!”

    前方一人笑道:“仙师放心,今后我们鹿谷镇定当开阔道路,多去外面了解了解!”

    赵贤笑着点了点头,又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回去,百般不舍,镇民也还是回了镇去。

    待不见人影,赵贤又道:“如今没有玃如,虽除一大害,但也难免会有其他妖祟会来此作乱。”想了想,赵贤从腰包中掏出了一面镜子,这镜子司无眷也见过,是结魔镜,所结的结界一般人难以突破,只见赵贤嘴唇微动,手掌结印,将那结魔镜催动,结魔镜顿时飞向天空,延鹿谷镇上空结起了一道无形的结界。

    “这样,鹿谷镇也算是安全了。”司无眷道。

    赵贤点头,看了看司无眷和北玄,他微微一笑,不作多言,又唤出了一道叶舟,催以灵力驱动,叶舟漂浮,他跳了上去,一如来时那般,司无眷和北玄纷纷跳了上去,再次催动叶舟,一叶直上云霄,迅速向着曙真派的方向飞去。

    一次出游,便是当做历练,虽才一月,这一回去却像是过了许久许久,再次回到曙真派,见着派中弟子人人垂首丧气,赵贤先是感慨叹息,后坚定了决心,乘着叶舟直飞曙真掌门人所在。

    可见屋中无人,一片凌乱,他心里五味杂陈,回头拉过一个弟子,不顾他震惊讶异的表情,赵贤问:“掌门人何在?”

    那弟子显然被突然回来的赵贤给惊懵了,他连连颤声,掩不住欣喜的上扬的嘴角,他道:“回,回赵真人,掌……掌门人在议事堂呢!”

第七十章 九品琼莲1

    当赵贤进入议事堂时,正是各派众人将中毒身亡弟子放在议事堂苦苦无奈之时,因为等待于曙真派至今没有结果,大多数人已自行离开去寻找解救之法,唯留四大修仙门派主事之人在曙真还在探讨方法。

    越来越多的人因为毒草丧命,今日暂留曙真派的人中又有四人离去,此刻闹得人心惶惶,为安抚众人,便又齐聚了其余三派主事之人和曙真掌门人,主事长老王启在议事堂共同商讨。

    却说那赵贤推门而入,见着愁眉苦脸的几人和躺在地上被白纱盖着的弟子,他痛惜中又有几分无奈,而议事堂内几人见着他却是惊讶,惊喜,萎靡的双眼渐渐多了一丝希望。

    那曙真掌门人最先上前,扶着他的手臂,荀掌门颤抖着声问道:“去哪了?为何现在才归?”

    赵贤眼眶有泪光闪闪,他见荀掌门花白的头发还有些凌乱,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掌门,这事说来话长,我们先谈正事,至于赵某这半月来所遇,待谈完以后赵某再一一向掌门人说来!”

    听他所言,王启忙问:“赵师弟可是带回了什么消息,那解药……”

    众人听及解药,望眼欲穿地盯着赵贤,赵贤忽地一笑,回过头,道:“无眷小丫头,你们进来吧!”

    在一双双疑惑的目光中,司无眷和北玄缓缓走入议事堂内,见着这两人那几个主事人疑惑中又带了几分讶异,司无眷与北玄,他们对这两人没多大印象,此刻见着他们便是两两相忘,不明所以。

    “赵真人。”司无眷上前,看了看几人,又道:“诸位,无眷有礼了。”

    “赵师弟,这是?”

    王启指了指司无眷,问道,赵贤咧嘴一笑,看了看司无眷,忽地肃然起来,道:“王长老,无眷这丫头,和这位北玄小侠,他们二人将那蛊惑人心,带走解药的银黍蛇妖给捉获了!”

    简单几句话,霎时间使得议事堂内几人目瞪结舌,也并非不愿相信赵贤的这几句话,实在是司无眷与北玄这不过是未满二十的少年少女,能找到解药便是极好的了,他们是不相信,依这两人能捉获银黍。

    “赵真人,捉获银黍之事非同小可,切不可胡乱说道。”说这话的是清涟宫那几个老顽固中的其中一个,他摆着蓝色衣袖,长长的胡子眉毛随着他的动作一上一下。

    司无眷抿唇未语,一旁赵贤也皱起了眉头,他解释:“立修主事,方才赵某所言非虚,那蛇妖银黍确已被捉获,此刻已被封九琼谷外延的千丈冰谷之下,赵某此次回来,一来是希望掌门人派遣几个修为较高的弟子前往九琼谷将银黍带回,二来是要告诉各位,这无眷小丫头和北玄小侠不仅捉获了银黍,还将毒草的解药也带回来了!”

    “解……解药?”

    几人诧异,能捉获银黍对他们来说已是喜事一桩,没想到他们苦苦寻求的解药也被这个少女给带了来,几人震惊之色又多了几分,他们瞪着目光扫视着司无眷二人,只见司无眷含笑的面容清雅脱俗,一丝笑意中夹杂着几分得意,而她身旁的那个少年相比之下就冷静了许多,曙真荀掌门转头相望,满是皱纹的眼眶此刻睁得老大。

    司无眷,他听说过这个少女,先前还因外人之事在曙真被自己的弟子羞辱过,他听李自林提起过这个女孩,好像,第一次在道场上,这个少女就露面过,只是他不怎么注意到她,荀掌门颤着嘴角,满是喜悦而泣之色。

    “无眷,是陌阳城那个很厉害的仙师司邢的徒弟?你……你真的如我赵师弟所言的,将解药带回来了?”在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眼里,显然能救治众人的解药比什么都重要。

    司无眷点头,“解药被银黍带走,封印在了九琼谷里。”她淡淡说道,回想还在鹿谷镇的时候,北玄便向她说过,不能将他们去了魔域,在魔域所经历的种种告诉任何人,想到解药即是从东魔岭带来的,她便只能撒个谎,称是在九琼谷得到的。

    “小姑娘,那九琼谷我派弟子前往多次,可都没见到那什么被封印的解药。”说话的是幻藤岛的主事长老覃齐,他生得一张方脸,眉毛浓厚,此番严肃的表情一眼看去便像是个一丝不苟的男人。

    司无眷看向他,这个男人约莫四十几,看着他身上的一些小小的配饰与之前和自己对打剑招的幻藤岛弟子有些相似,猜想这人必定也是来自幻藤岛的,司无眷微微一笑,道:“您有所不知,在九琼谷深处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地方,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断崖,只有跳下去才能知道里面所暗藏的玄机,那里冰寒刺骨,光线微弱,我们也是寻了好久,机缘巧合之下才得到了解药。”

    那覃齐显然还是不信,又道:“据说银黍蛇妖是只修炼千年的蛇,还是入了仙籍的,岂能容你等小辈轻易捉获?况且,你说是深不见底的断崖,又是如何下去,如何寻到的?”

    有些不明白这个男人在与自己争论什么,司无眷怼道:“那银黍蛇妖早已因劫入魔,神志不清,我们遇到他捉获他也是看准了他发疯的机会,将他捉获,自然封印解药的结界一解,我们就寻到解药了!”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听说荀掌门为了找到赵真人,还派了不少曙真的弟子前往九琼谷查探,没有找到赵真人,自然也是这个原因。”

    覃齐陷入沉思,他不再多话,司无眷与赵贤对望,他抿唇一笑,还好回来时与赵贤说过他昏迷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当然,也是连哄带骗,将赵贤说得相信了,大底是他们在九琼谷被银黍迷晕带走,然后就被带到了那个冰谷里,赵贤昏迷多日,醒来就已经什么都解决了,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那……解药呢?小丫头,快将解药给我们看看!”荀掌门满眼泪光祈求般对司无眷说道,看得司无眷心里五味杂陈。

    她不待多说,忙将百宝囊里装满解药的两个大箱子给唤了出来,几人围着箱子,真正见到那所谓的解药后才愿意相信此刻发生的一切,他们小心翼翼的将解药瓶子捧在手中,荀掌门喜极而泣,仰头大笑,趴在箱子边缘将解药瓶子一一拿起查看。

    王启亦是开心得流泪,他搀扶着荀,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只见荀掌门人平复了激动的情绪,他看了看司无眷,道:“我荀迁义,在此谢过无眷丫头和这位公子!”

    司无眷忙回礼道:“荀掌门不必客气,我们同是凡人,都是修仙者,遇到麻烦能相互帮助都是我们该做的,如今凡界妖魔频繁,我们现在可正是同气连枝的时候!”

    她说得不错,如今有了解药,几人也一扫平日的愁眉苦脸,纷纷欣喜不已,几人也对司无眷刮目相看。

    “司邢能得你一徒弟,当真是好!”荀掌门道。

    司无眷只是笑了笑,没有回话,她看了看北玄,见他在一旁站着一句话都没有说,想着能打败银黍和夺回解药都是他的功劳,司无眷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谈。

    将两箱解药带了出去,此刻议事堂内只剩下司无眷,北玄赵贤以及荀掌门和王启在,荀掌门再次拉住赵贤,激切道:“你可算回来了,你可知我为了寻你的事有多担心!?”

    外人许是不知,荀掌门如此也是激动也是因为赵贤自身的身份,细看来两人是师兄弟,可赵贤却是荀掌门母家的弟弟,他若遇到危险,荀迁义又如何像凡界的家里人交代。

    赵贤自知让荀迁义这位哥哥忧心忡忡,纵使是他这开朗豪气的性子,此刻也自责得落泪,好在王启在一旁安慰,他们也没一直这般下去,赵贤道:“一切都是因那银黍蛇妖而起,掌门人勿要忧心,眼下其他门派的主事人已去分发解药,荀掌门便派人快些将那银黍蛇妖带回来由花岳仙子处置吧!”

    荀迁义点头,又得赵贤从口袋中拿出来一张简陋的地图,他才吩咐下去。

    议事堂一事也算就此解决,司无眷和北玄再次回到了觅香园,这里比之之前人多之时要萧条了不少,隐隐约约才见几个人影从园中穿过,来来往往大多是曙真派的杂役,许是去了道场拿取解药,又许是这期间都中毒……

    司无眷回了自己的屋子,这里还和走时一样,没有过多改变,她看了看身后的北玄,道:“等银黍蛇妖被带回来,这件事也算这么解决了,到时候我们回陌阳,你,再教我。”

    北玄将屋门关上,走到桌边坐下,他深深看了司无眷一眼,又避开了目光,道:“眼下妖魔横行,司邢仙师作为除妖降魔的修仙者,自然不会苟居陌阳,届时若是外出,你切勿记得跟紧我。”

    想了想,司无眷道:“陌阳也挺大的,师傅要保护陌阳,应该不会离开陌阳城,到时我们在山间的树林里修炼,师傅也不会发现。”

    北玄静静看着她,若看得仔细点,定然会发现他发红的耳根。

    “你就这么相信我?”他笑:“我说教你长生之术,教你破除封印,你就信我真的能帮你?”

    司无眷怔怔看着他,反问:“难道,你不值得我相信?”

    见北玄不答,她坐直了身体,这个人,她是相信的,若换作之前她是绝不会相信,可他们一同经历了魔域之行,他们在黑河边吐露的心声,在东魔岭,他挥剑闯入密室的那一刻,她就决定相信他了。毕竟,一个在世人面前如此隐藏自己实力的人,在魔域竟为了保护自己展露锋芒,还有对付黑鸟妖,还有许多许多的瞬间,他都值得她去相信。

    北玄温柔笑着,阳光洒到他的侧颜,他那冰山般的脸照得柔和温暖,他道:“那……我们便悄悄的,寻着无人之时,我教你。”

    “嗯!”

    对司无眷来说,能够变得强大,是比干饭还要重要的事,毕竟,还有一个人等着她去超越他,她要变得强大,这是从小到大都未改变的想法。

    经将解药分发下去,众人所中之毒也有大半人得以解除,翌日,那是第二次分发解药,司无眷闲来无趣便前往了道场去看,见着人多拥挤,便隔得远远的,也正这时,忽见高处阁楼上走过一人,她忙跟了去。

    那人身材窈窕纤瘦,一身淡黄色纱裙飘飘似仙,长发及腰,自她经过的地方都飘着一股淡淡的花香,是花岳。

    司无眷紧紧跟在她身后,一路穿过亭廊,楼阁,步入山间小道,终在一个人烟稀少,水花瀑布阁下停住了脚步,她缓缓回头,看着司无眷,眼里波澜不惊,“听他们在,他被你捉获了……”

    并非疑问,司无眷知道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谁,没有多想,司无眷点头:“他入魔太深,执迷不悟,我还有,一个朋友不得不捉获他,还……斩断了他的一双脚。”

    毕竟是花岳最爱慕的男人,司无眷当着她的面说银黍被她们斩断脚,本以为花岳会担心会记恨,却不想她依旧波澜不惊的样子,平淡似水地看着她,“这……或许就是他的命吧,一个被命运安排的人,纵使修成了神仙,也难以逃脱宿命。”

    “你……还喜欢他吗?”司无眷忽地问道。

    没想到这个少女会这么直接地问自己这个,花岳半阖的眼皮子终抬了起来,她嘴角微颤,“呵……喜欢又能如何?就算我们曾经经历了三千多年,开心与否,难过与否,他始终抛弃我,污蔑我,便是历劫走火入魔才如此的,那不正说明了我在他心中根本不算什么吗?”

    花岳说得有些激动,她的声音太过温柔,若不仔细听,也难以判断她是何语态,司无眷心微微颤动,她上前,道:“那,若将他带来了曙真派,你……该要如何选择?”

第七十一章 九品琼莲2

    该如何处置银黍,花岳茫然,她从来没有想过若是银黍出现在她面前她该当如何,三千多年的相处不是假的,他们俩相伴相随,整整三千多年,花岳也早已将银黍当做自己最重要的人。

    可偏偏将自己和他们相知相守的地方一手摧毁的人,就是那个她最爱的人,她紧闭双眼,眼泪还是难以扼住,从她精小的脸庞流落,终惨淡一笑,花岳道:“我……总不能杀了他吧……”

    她语态尽显无奈,不知是哭还是在笑,只见她纤细的肩头随着笑声不断颤抖,司无眷上前,她想安慰安慰这个仙子,可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思量一阵,她还是将这几日的所遇一点点告知了花岳。

    花岳眼中满是震惊,遗憾,不忍,可最终还是尽数化成了无奈,她表情渐渐平缓,到最后看不出一丝波澜,“银黍过两日就会被曙真派的弟子带回来了,到时候,若是花岳仙子您不忍处置他,那以他所做的事,亦或是他的妖身,都会对他不利,若我猜的不错,银黍他……应该已经被削了仙籍,所以才会逃往魔域,靠妖魔保护。”

    听司无眷如此说道,花岳眼里黯淡,她抬眸,美丽憔悴的模样楚楚动人,“他……终究是难渡那最后一劫,所遇皆是咎由自取……”花岳还想说点什么,张着的嘴又闭上,硬生生将话又吞了回去。

    司无眷一直打量着她,到现在她还是疑惑,为什么银黍会不愿意相信她,直至污蔑她,想了想,她还是决定问道:“花岳仙子,那个宛休……”

    宛休二字犹如一股冷流划过她的心,花岳湿润的眼眶睁得明亮,良久,她唉声道:“宛休,她……”

    因为宛休,她和银黍不知闹过多少次了,她是柔弱,可对于一件事却是比寻常人更加执着,银黍因宛休的事好似着了魔,一旦牵连或是提及宛休,他都会表现得异常,以前初见,宛休犹如一个可爱玲珑的妹妹,她只看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妹妹,可经过了这么多,宛休如今在她心里就像一颗刺,长在了心头,她一动就会被刺伤。

    “那个宛休丢了魂魄,所以才陷入昏迷,被封于冰棺之中的,对吧?”司无眷也是猜测,若非如此,银黍也不会在魔域要得到那么多魂魄了。

    果然,花岳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宛休是因为渡劫,在凡间不知经历了什么,历劫归来竟丢了一魂一魄,还有精气神识,所以陷入昏迷难醒,可她一直如此,不找回一魂一魄与那神识,就与死人无异,我曾找过一个朋友,问及宛休丢失的一魂一魄,可他寻遍三界,却是寻不到一点踪迹,那一魂一魄,可算是从三界消失了。”

    “没有一个完整的魂魄,换句话说,宛休她……便是已经死了,只是还存有剩余的魂魄支撑,又有我九琼谷冰谷保护她的肉身,她才能不至于就这么死去。”花岳垂眸,又惨然笑道:“救活她,必须得是我九琼谷那七品或是七品以上的圣花琼莲,可一株琼莲能生长至三品就是世间极珍贵的药材了,那七品琼莲,又是何足珍贵……”

    九琼谷的琼莲,若是一株生长为七品,那边是会被天界的仙娥接上天池去养活的,一株琼莲难生,昔日为救天界那些受伤的将士,九琼谷的琼莲本就所剩无几,那日银黍受太上老君指示来到九琼谷求助,她便是已将情况说与银黍听了,明明,是他说愿意等的。

    司无眷也为此惋惜,她问:“那九琼谷被毁,其中可有琼莲被夺?”

    花岳摇头:“没有,银黍就算不相信我,也断然不会让琼莲被那些人毁掉,只担心,毒草毒素漫天,那一方池子里的琼莲能不能度过难关……”

    花岳缓缓离开,沉重的步伐在她纤瘦的身体看来很是凄凉,长衣仙袂,花香弥漫,一方谷主花岳仙子,也因情而落入了凡尘俗世。

    司无眷心里郁闷,她看着远方的天,格外蓝澈,白云飘飘,山鸟脆鸣,凡尘美景,却难以让她舒坦,想了想,她迈着步伐朝一处缓缓走去,曙真派此刻正是弟子历练,因为妖魔之事,年长一两辈的弟子也出了派门,所以她一路散心,也没见着多少人。

    曙真派最美不过云间瀑布,司无眷站在山壁悬索桥上,俯瞰一切,顿时心里开阔了几分,忽觉悬索桥有些颤动,司无眷忙回头看去,只见一身着淡黄衣袍的儒雅书生打扮的男人含笑站在桥头。

    是秦无今。

    “秦六长老。”

    轻轻唤了一声,秦无今也踏入了悬索桥来,他边走边道:“丫头,我曙真悬索桥可有万丈,老一辈的弟子都不敢独自站在这上面看风景,你居然敢?”听说司无眷不会御剑飞行,她居然都敢踏上来,秦无今在心里默默道。

    司无眷沉默,许是心事重吧,她想了一路,走到桥的一半了都没其他心思去关心这里高不高,浅浅一笑,司无眷道:“秦六长老,如今解药也找回来了,曙真派肯定事务繁多,秦长老怎的会出现在这?”

    秦无今扯着嘴角,他想说,在曙真派越是人少的地方他越容易出现,他之所以来这边,也是因为想躲闲偷懒,这种理由可不便说出来,他思卓,道:“许是秦某见某个丫头心事重重,便想听其倾诉,所以我们便遇上了呢?”

    看得出他眼神闪躲,司无眷也不拆穿,既有人愿意听她倾诉,她诉上一诉也是不错的,“秦长老,你说,一个人,对另一个在乎的人突然间漠不关心,或是一声不吭的离开,这是因为什么啊?”

    秦无今见着她一双澄澈的眼明亮清透,量是没经过世事沧桑的少女,他一笑,看向远方,沉声道:“这……若非无可奈何,便是心悦已了。”

    “是……”

    是无可奈何吧。

    “丫头,银黍蛇妖如此,也是因心魔所困,不知他历劫经历了什么,但,始终是做了恶果,他与花岳仙子之间,也是再回不到从前了。”秦无今侧眸看她,只见司无眷目光一直停在桥索上,她手指戳着铁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本想再开导开导她,秦无今还没开口,倒是司无眷突然抬头,明媚笑着问他:“不知……秦长老的红海之迷解得如何了?”

    诧异之余,秦无今又是一阵叹息,他无奈摇头:“那事啊……哎,我寻问了些曾经给我古籍或是喜爱探讨这事的前辈,可他们对这事也是一无所知,再想翻阅这类记载,也是一无所获,恐怕呀,这迷是要解不开了!”

    有些失落,司无眷安慰道:“是迷总有解开的一天,秦长老也无需气馁,万一有一天就突然知晓了呢?”

    “哼。”秦无今算是越看越喜欢这丫头,他算是曙真派最年轻的长老,今年也不过二十五,看司无眷如此得心,也喜能遇这样一个“妹妹”。

    “丫头,闻你身上花香散尽,秦某赠予的花茶是否已品完了?”

    说到这,司无眷踟蹰,难色道:“秦长老,我与赵真人外出,银两不足住店,就用那花茶换了些碎银住店,所以,无眷还未细品过花茶。”

    倒是可惜了,秦无今在身上摸索,后又提出了个布袋,交到司无眷手上,道:“既然没细细品过,那秦某再赠一袋,无眷丫头,待品尝一番,再与秦某好好谈谈这花茶之韵!”

    说罢,不等司无眷谢过,秦无今便御剑离开了铁索桥,秦无今也是豁达爽朗忠爱自由之人,只是长老这身份属实束缚了他,司无眷嗅了嗅花茶,还如上次所闻那般清香,顿时间她心情好了不少,想着花茶之美,便急步回了觅香园去。

    学着先前所见,司无眷也是泡出了一壶香郁的花茶,光是嗅着茶香也神清气爽,正倒上一杯,她的屋门便被人打开,见着来人,她笑道:“才刚泡好的花茶,你要不要尝尝?”

    北玄没有答话,亦没有往日含在嘴角的浅浅笑意,只见他看都不看她一眼,直直进了屋,将门关上,在她一侧坐下,又旁若无人地接过她手上的小盏,斯文地用盖子刮上一刮,这才喝了一口茶。

    司无眷蹙眉撅嘴,见他这傲娇的模样,她郁闷,想了想也不知哪里做错了什么,她问:“你怎么了?”

    北玄慢条斯理将茶放下,这才正眼看着她,道:“花茶倒是不错。”

    “这花茶确实不错,你喝的是我的那一杯,你要喝我再给你倒就是,抢我的干嘛?”司无眷有些温怒,但到底不是真的跟他置气。

    听她这么说,北玄白皙的耳根渐渐泛红,他眼神恍惚不定,看向另一侧,耸下的嘴角又浅浅笑了,不过一瞬,他又转过身,拿起刚才放下的茶送入嘴边,道:“就这杯花茶不错。”

    司无眷满脸黑线,见他笑意深深,她竟不敢正眼看他了,又为自己倒了杯,她也没去刮,直接吹了几口就浅尝了一口,无心再品茶,她问:“刚才,你在做什么?”

    “散心。”北玄淡淡道。

    “散心?何处散心?”

    北玄放下杯子,看她,肃然道:“高处。”

    一览众山瀑布云间,唯余铁索桥畔倩影。

    脑海中突浮现了一个念头,一个画面,可那不过一瞬间,她不愿去想,去估,便让自己只看眼前,她道:“解药都给了那些中毒的人了,很快,他们就能好了。”

    突然的转移话题,北玄也不恼,他接话道:“是啊,听说银黍所在,那些人就算不是曙真弟子也纷纷请令去带回银黍,可见,那些人对银黍蛇妖有多厌恶。”

    “是他咎由自取,间接伤害了这么多人,还……”还妄图用她的命去救宛休,那时,她不知发生了什么,明明自己被控制了不能动弹,那般我为鱼肉任人宰割的情况下自己都能安全逃脱,她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

    好像,那时的银黍看自己的眼神是在……害怕,他为何害怕,是因为什么,那时在她失去意识的一瞬间,是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难道,是那个人救了自己?

    猛然间,她有好多问题想要问银黍,司无眷顿住,一杯茶水放在嘴边没有咽下,北玄疑惑她为何如此,问:“在想什么?”

    司无眷怔愣,随即回过神来,支吾道:“没,没什么。”

    她眼露锋芒,现在看来,她得在那些人将银黍处置之前去问问他一些事了。

    有了这个想法,司无眷也是更加关心银黍何时被带回来,每隔两个时辰便会去曙真派大门处看上几眼,这一日来回两次,第二次回觅香园已是晚间夜色撩人,她捧着空腹回去,在进屋之前又见北玄静静站在他的屋前看她,一时语塞,突见北玄从身后拿出了一个盒子,递到司无眷跟前。

    司无眷疑惑打开,竟见里面静静摆着五个蒸糕,上面还装饰性地点了几颗甜蜜,司无眷欣喜,顿时肚子才后知后觉地有空腹之感,她笑:“这蒸糕闻上去好香啊,还有甜蜜,香香甜甜的!”

    忍不住拿起一块咬着,司无眷吃得很是满足,北玄一笑,寂寥的夜色洒在他白净的锦衣上,若说夜色撩人,那此刻的他却是更加撩人,奈何,这番景下,司无眷眼里只有蒸糕。

    “你若喜欢,下次再给你带便是。”北玄低沉的声音涌入耳中,只觉他此刻竟格外温柔,许是错觉吧,司无眷扫清了这个念头。

    “你从哪来的蒸糕,这种东西曙真派的饭堂应是没有的。”还用这么精致的盒子装饰着,怎么也不像饭堂会有的东西。

    提到这,北玄嘴角上扬,他上前,在距司无眷两步距离停了下来,他低头看着她,此刻隔得近,他修长的身影将她遮挡于一片阴影中,司无眷想退后,后面却是一堵白墙。

    “今日用过晚膳,曙真派一个女弟子送的。”

第七十二章 九品琼莲3

    心头一颤,司无眷睁大了眼睛看他,昏暗的夜色清风寥寥,夜风拂过,将他的额发吹向一边,遮了他一角的眼,良久,司无眷问:“为何,要送你蒸糕?”

    问出这种问题,司无眷只觉自己脑袋迟钝了些,心想着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不管在哪,都有对他心生爱慕的女子,对,不止是女子,便是妇人,都极有可能喜欢他的,像之前送吃的,也是只单给了北玄一人。

    对司无眷这问题,北玄浅浅一笑,又走近了一步,他道:“我不饿,也不想吃这蒸糕,给你吃。”

    司无眷捏捏衣袖,怔怔然看着他,脑中一片混乱,她摇了摇头,但自己肚子确实有些饿,又点了点头,自己在他面前又窘迫了,接过蒸糕,司无眷想绕过他进屋去,却不见他让道。

    “我要进去。”她带着些埋怨与羞愤的语气对他说道,北玄笑了笑,他的笑声莫名其妙地让她更窘迫了些,红着脸,黑夜下难以发现,她推开他跑进了屋去。

    也不再多说什么,司无眷一进屋就将门给关上,才平息一瞬,她忙跑到桌边坐下,拿着手中的蒸糕,她看了许久许久,心头一丝异样的情愫缓缓上升,她试图去压制,可就是难以压下,脸红的海潮在这一刻涌现,还好北玄不在,不然她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会丢脸丢死的。

    而那块蒸糕,司无眷最终还是吃进了肚子,不管是谁做的,反正她是从北玄那儿得来的,况且,此刻若是让她再把蒸糕还回去,她是一万个不愿意以现在这个样子去见他。

    夜半,司无眷一直没有睡着,脑中有太多的烦心事,白日秦无今谈及银黍和花岳,他说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这句话在她看来,又何尝不是说的她自己。

    忆回往昔,那个总带着自己走南闯北的师傅对自己的心意,明明已经表明了的……

    那个晴天,清晨阳光将她扰醒,她起床后在屋里寻了一圈都没有见到他,本以为他是有事又要离开一段时间,可直到午间一个身着青袍的中年男人来到自己跟前,交给自己一封信,她才知道,那个男人是离开自己了。

    她哭着问司邢:“师傅他是不要我了吗?”

    那天,司无眷陪了她许久,他安慰她:“或来日方长,若你有机会再见到他,再去向他问个明白吧,只可惜,这么个漂亮聪慧的小女徒弟都舍得,哎,不说罢,小女娃,从今以后,你便跟我司邢可好?”

    她含着泪光看他,司邢和蔼的脸上满是可怜心疼,他征问地看着司无眷,她问:“你会教我变强吗?”

    印象中,她的师傅一向只喜与强者交谈,司邢顿时大笑,他道:“只要你愿意做我司邢的徒弟,我定将毕生所学倾覆教与你!”

    “好!”她坚定应道:“师傅!”

    见着满眼泪光,脸颊眼眶哭得红润的司无眷,小女娃虽是如此,表情却倔强执着,他心中怜悯,将手搭到她的肩上,司邢问:“你叫无眷?这名字……可有姓?”

    司无眷摇头,司邢眉目皱起,呢喃:“如此,倒与他有些相像。”司无眷想了想,道:“那今后,你便与我同姓,为师唤你,司无眷,可好?”

    司无眷闭上双眼,自那日起,她便有了姓了,而那个离开自己的人,三年未回来见过她,也是,只有她自己还妄想着他会回来,明明,他在那封信上都已将话说得明白。

    往后一生,有他人相伴,无眷,别过……

    一滴泪从脸颊滑落到枕边,这个夜里,司无眷沉沉睡去,第二日醒来,她恍惚看了看眼前之景,一如往日的晨曦洒到屋内,如此普通,却又恍若隔世,她下了床,洗了脸,竟觉自己无比的轻松。

    推开门,今日还是要去曙真派门口等待,可又想了想,还是止住了步伐,回头见北玄的屋门是开着的,她一时好奇,便向他屋走去,这还没看着屋内之景,倒是两道娇气的女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心头一紧,司无眷偷偷沿着墙壁走去,在门外静静听着,还是方才传出的女声,娇滴滴的,能挤出水来,“北玄少侠,我曙真派的桃花开得极是美丽,你来曙真多日,还没真正见过这开在瀑布半壁山段的桃花林吧,北玄少侠,不知……湫儿带你一同赏景,你可愿?”

    竟是美人相邀共赏桃花,司无眷闷着声,心头莫名有些闷,不过,她却是知道,这个北玄跟个冷冰山似的,肯定不会答应,正当她想离开时,屋内北玄的声音清风朗朗。

    “好。”

    ……司无眷一滞,迈出的步伐紧紧贴着地面难以移动,她心头似有什么东西坠落,一时愣住。

    “诶?这不是陌阳的无眷小仙师吗?”

    抬头一看,是个身着黄袍的青年人,脸有些婴儿肥,身材壮硕,看上去却是明朗老实,司无眷点头,又听他道:“哈哈,没想到今日来觅香园送东西竟能遇到小仙师你了,平日都难见你身影呢!”

    司无眷讪讪笑道:“叫我无眷便好。”

    “啊,好!无眷小仙师,近日在曙真可住得习惯?”

    司无眷礼貌点头,疑惑道:“你认得我?”

    明明前几日还把她当透明人的,曙真派里除了有些照面的人其他的都不认识她,今日却是被这样一个没有印象的人搭讪了。

    那人又是一笑,道:“那肯定认得!”他哼哼笑着,道:“不久前便是无眷小仙师和那北玄少侠将解药给带回来的,还捉获了骗人的蛇君银黍,我们可对你的事都知晓了呢,饭后话谈,那些个弟子可对你赞不绝口!”

    司无眷愕然,浅浅笑着,这时身后传来了些动静,她二人转头看去,是北玄,他身后还跟着个穿着淡色衣袍的女子,女子长得清朗秀气,一双眉毛却是英气十足,只是那双眼,乍一看去竟是勾人得紧。

    司无眷收敛了笑意,见着二人,她没有说出半语,倒是一旁的男人礼貌道:“是北玄少侠,啊!还有湫儿师姐,你们这是……”

    北玄走到司无眷跟前,看着她,一直抿唇未语,那湫儿上前,隔到了司无眷一侧,道:“昨日晚间北玄少侠收了我的蒸糕,今日可是答应与我去赏咱们门派的桃花了呢!”

    男人哈哈笑道,他不觉看了司无眷一眼,问:“那湫儿师姐与北玄少侠现在便是要去了?”他又看了看司无眷,道:“无眷小仙师,我们曙真的桃花开得甚是美丽,你也来了这么久了,可想去看看?在下茗德,若无眷小仙师想……”

    “她与我们一同去便好。”北玄突然插话道,他上前,目光扫过湫儿和茗德,最终停在司无眷身上,他道:“他们都说桃花开得美,刚才便想问你去不去看看。”

    司无眷怔然,随即咧嘴笑开,点了点头:“来曙真这么久,确实没将这曙真美景看得细透,今日有这机会,自是想一睹为快!”

    她试探地看了看一旁的湫儿,湫儿嘴角一直保持在一个弧度上,不过一瞬,她点头,对着他们三人笑道:“赏景,人多热闹,热闹,茗德师弟是吧?可还有事,不如……我们四人一同前去?”

    茗德忙将手中的包裹收好,他点头,“正想与无眷小仙师和北玄少侠认识认识,有这机会,甚好!”

    看过北玄,司无眷又觉一股暖流流经全身,她笑,“还请茗德师兄带路。”

    那茗德是曙真派弟子,又是男人,自当欣然在前方领路,身后湫儿与司无眷互走在北玄两侧,听着茗德对曙真的一草一木都给说解了遍,越上山涧,听得瀑布流水声,还有青鸟脆鸣回荡。

    四人小心走在悬壁半山的石阶上,跨过石桥,也终是见了前方漫出一点粉色桃红,只是,其间两山相隔太远,中间是那千丈悬崖,若想过去,只能御剑而飞。

    湫儿为难地看了看北玄和司无眷,难色道:“真怪我这茗德师弟,才来曙真两年,两年都在外山修行,对这边的路都不熟,才引了这么一条不通路来,北玄少侠,我们御剑飞过去倒是可以,就是听说……北玄少侠和无眷小仙师都不会飞……”

    听到这话,司无眷不觉看向一旁的北玄,她确实不会飞,但北玄……

    “都怪我,早知道就该师姐来领路了,无眷小仙师,北玄少侠,真是抱歉。”茗德挠着脑袋,他踟蹰道:“要不……我和师姐一人带你们一个飞过去。”

    四人面面相觑,倒也确实只能这样,司无眷点头,看了看湫儿,她却没在看她,又见茗德盯着自己笑着,司无眷道:“那就麻烦湫儿师姐带我过去了!”

    湫儿目光终停在了司无眷身上,她笑道:“好,我带着无眷小仙师,茗德师弟,那你就带北玄少侠过去!”

    茗德点头,眼里可见地闪过一瞬间的失落,他们二人唤出了自己的佩剑,捻了诀,剑听话地浮在了他们脚边,茗德跳上剑去,北玄站在他身后隔了一步远。眨眼间他们二人就往那云深之处飞去。

    湫儿也跳上了剑,回头看司无眷一眼,脸上还是那不变的笑,司无眷礼貌回了一下,也随着跳上剑,站到她身后,“我御剑飞得比较快,你可要抓紧了!”

    司无眷嗯了一声,她扶住了湫儿的肩膀,抬头看着前方永远却又近在咫尺般的桃林盛景,眨眼间,一切风景都在后退,微微的清风变得凌乱,她捏住湫儿肩头的手紧了紧。

    真不是一般的快。

    司无眷在心里默默道,风刮得她眼睛隐隐作痛,有泪光流出,她没有说话,只听前方湫儿道:“自己抓稳了!”

    还没怎么回应,忽又觉天旋地转,身体在空中转着圈,一圈一圈地,不时变换飞行轨道,游蛇一般直上青云,又坠落,风声大得她再听不清瀑布流水声,司无眷皱着眉眯着眼看着前方,只见粉色桃林消失在了眼前,忽然间,前方的湫儿惊声急道:“不好了,这剑怎的不听使唤了!?”

    司无眷没有过多惊讶,她好像总觉得会发生什么,这下子,竟是真的发生了,她们乘着的剑好似失了灵气,脚上没有无形的触感,她抱紧了湫儿,两人直直从半空掉了下去。

    扑通——

    水漫进了口鼻,司无眷迅速找清了眼前的景,是落入水里了,她扑腾着双手,可身体却是在不断下坠,她睁着眼睛,前面一道黑影不断向上游着,渐渐不见了踪影,忽觉身体越来越重,身上的衣物倒想水草缠着自己往下拖,她难以呼吸。

    好难受……

    这种感觉,窒息的感觉。

    呼吸——

    猛然间,脑海中突浮现了这个词,呼吸,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她看不清一切,只有这个想法在脑海回荡。

    “哈……”她张开了嘴,一口气息吐出,忽见自己右臂有一道微弱的光忙从衣物透出,她来不及多想,竟发觉自己在水中呼吸竟毫无难受之感。

    为什么……

    光芒渐强,她忍不住伸手去摸,可下一秒,自己的手臂就被一道力气拉过,她抬头,是那道远离的黑影,她又回来了。

    “你不会水啊!?”草地上,湫儿责怪地看着司无眷,有些讶异,又有些似看待笨蛋一样地看着她,“不会水,你至少也是个修仙之人,体质也该比普通凡人高的吧?”

    司无眷没有说话,她讶异,一双眼又通明得紧,讶异的是刚才在水中的意外发觉,通明的是……

    她看着湫儿,任由她说着数落着自己,司无眷不傻,她知道,刚才剑突然掉落,是那样的突然,那般飞行轨迹,如此之久的胡乱飞行,这个湫儿都没有惊呼,还让自己抓稳,直到剑不再被御起,她才说出了问题。

    她是不能任性的使用灵力,可灵力到底是自己消失还是御用时突然消失,她司无眷是比谁都要懂得那一瞬间的触感。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湫儿眼神躲闪开来,她支支吾吾,突又板着脸道:“别忘了,刚才可是我救的你!”

第七十三章 九品琼莲4

    “是……”司无眷虚虚道,她那双眼如同明镜,澄澈通透,打湿的头发和衣物紧紧贴在身上,她本生得白皙若雪,此刻坐在草地上,凌乱之感倒像出水芙蓉。

    缓缓站起身来,司无眷四下观望,这里虽是崖底水潭,但景致也是美不胜收,没有再回湫儿的话,司无眷寻了个方向缓缓走去。

    “喂,你去哪?”身后,湫儿抱着双臂,她也全身湿透,一身衣物也粘在身上难受,本没好气,见司无眷回头,她挑眉道:“据我所知,你可不会飞,那儿虽有路,但要走上山去可得走半个时辰,与其有那力气走,倒不如先等我的剑恢复正常了,我再带你上去!”

    司无眷静静盯着她,看她抱着手臂半阖着双眼看自己,司无眷没来由的不喜,这个女人到底对自己是何想法,她不知,但若以她对北玄和自己的态度作对比,那简直是相隔十万八千里。

    她停滞步伐,从这里走上去肯定会酸痛双腿,想了想,司无眷点头:“那,就谢过湫儿师姐。”

    她声音平淡,那湫儿也没多话想跟司无眷交谈,也是,本是与清俊公子赏花的,最后却和自己落入了寒潭,论哪个女子都会没好气。

    许是论及情面,所以她们才没真正表明内心的不喜,在一块岩石上点了火,湫儿道:“你先烤干衣服吧,我去那边看看还有没有材火。”

    司无眷点头,待湫儿走远,周围便只剩下流水声和鸟鸣声,她撑开双手烤着衣服,看着摇曳的火焰竟发起了呆,脑中是一片白茫茫,她不知该想什么,可这一坐便是两刻钟过去,那湫儿一直没有回来。

    罢了……

    她也没想她会回来……

    又坐了许久,将衣服烤得差不多了,司无眷才缓缓起身,用水将火堆浇灭,她这才寻着那条路慢慢走去。

    待回到觅香园时,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只见自己屋前一道银白得身影静立,她心头微颤,张着嘴却难叫出那个名字,北玄见司无眷回来,三步并两步走到她跟前,扶着她的肩,北玄眉毛竖起,一双清眸波澜起伏。

    “去哪了?”

    司无眷鼻头一酸,她怔怔看着北玄,想从这个男人眼中看出一丝不削,可她看了许久都没看到,他的眼里,竟是包含了满满的紧张和担忧。

    忍住不让眼泪露出,司无眷委屈,却不愿表露出来,她退后一步,道:“看曙真风景挺不错的,就看得久了点,我……散散心。”

    听这回答,北玄手一僵,缓缓垂下,将捏紧的拳头隐藏袖中,一个时辰前,他和那个茗德在桃林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她们俩来,直到湫儿出现,说她们的剑在半空出了问题,她们掉下水潭,而后分开寻路,却找不到对方了。

    “我以为无眷小仙师已经到桃林了,所以就想着来这里先看看,要是她还没……诶?北玄少侠,你要去哪!?”

    不顾身后湫儿的呼唤,北玄毅然离开了桃林,本来茗德也想与他一同寻找,可却被他拒绝了,只让他们自己回去便好。

    “以后不管想去哪散心,跟我说说,没准我也想去散散心呢?”

    北玄温柔笑着,看在司无眷眼里倒是真真奇怪,到底是从何时起,他这个冷冰山的笑也笑也像阳光一样温暖了呢?

    “好。”阴郁的心情大好,司无眷嫣然一笑,自己的衣服还有些湿润,她忙道:“我先回房去了。”

    北玄没有拦着,看她裙摆有些淤泥,他也明白什么,只在司无眷沐浴完又出来时,他端了碗姜汤来到她的屋内,看着刚出浴的窈窕少女,北玄只觉喉咙干涩,撇开双眼,他道:“给你准备了姜汤。”说罢,便将手中的花茶一饮而尽。

    司无眷有些意外他竟在自己屋里,不过……仔细一想,这个男人每次来找她都是自己开门进来,好像还没敲过门。

    脸颊不知是刚出浴残留的水雾韵红还是因眼前之人而红,司无眷缓缓走到桌边,将他推过来的姜汤送入嘴中,北玄静静看着,见着少女雪白的锁骨喉咙微动,他又忙将目光移到别处,直到一碗姜汤被她喝完。

    “谢谢。”司无眷轻道。

    北玄摇头,一双眸子打量着她,这般简单清纯模样,许是以往她都是个随意的男儿打扮,所以看不出司无眷有多艳眼,此刻,未着脂粉,清淡俗雅的样子竟勾得人心痒痒。

    几滴水珠落到地上,北玄看了看,沉声道:“你的头发。”

    司无眷捏了一缕青丝玩弄指尖,她讪讪答道:“本来想出来慢慢弄干的,没想到你在……”

    这话倒说得有些怪嗔,北玄也不恼,站起身来,他将一边饰架上的绒布扯过,一手撑着搭在了司无眷头上,轻轻揉着,司无眷心跳得极快,忙伸手欲扯过绒布,却是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手,又忙收回手来。

    “我帮你。”浅浅的,淡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司无眷通红的脸埋没于绒布之下,她捏紧了双腿上的衣裙,垂着头,感受着从头顶传来的温柔。

    ……

    曙真上下再次喧闹是在晚间夕阳斜下之时,那时众人刚用过晚膳,才欲休整,便见曙真大门处有一行人浩浩赶来。

    听及是从大门处传来的动静,银黍这个词在司无眷脑中一闪而过,她收了百宝囊中自己买的各种宝物,迅速出了门去,半路北玄追来,两人没有交谈,只看了一眼,便相相像道场赶去。

    果然,是银黍被带来了。

    道场人烟稠密,来来往往,或各派弟子长老,或云游修仙散人,都为了见银黍一眼而争相赶来,司无眷和北玄到了道场外延便被拦在了外面,曙真弟子将道场围成了一个圈,圈内,是各大派长老和银黍,以及一旁,那个最令人猜疑点冰棺。

    银黍被关在一个贴满符纸的铁笼之中,司无眷冷冷看去,只见他虚弱趴俯,整个身体都依靠着铁笼,下半身全是血迹,本来华贵的衣衫此刻破烂不堪,昔日仙君,如今倒成了落犬乞丐,好不笑话。

    司无眷遥远相望,心中波澜不惊,好似无所谓了,可在闻着一股花香涌入鼻中,那道纤瘦虚白的窈窕身影再次从天而降,落到到远方立柱上时,司无眷才觉一股惋惜之意涌上心头。

    是惋惜,更是意难平了。

    所有人都看着道场中央的银黍,只有司无眷,她悄悄退到了一处小小的角落,看着花岳,而花岳,则是目无波澜地看着所有人,恐怕也只有花岳自己知道,她真正想看的是谁。

    “肃静!”李自林的声音一出,在场之人也闭上了嘴巴,“今日,我修仙派弟子终将次劫罪魁祸首捉获,现锁于玄铁牢笼,再有我曙真派特有结界符咒施印,等候审判!”

    李自林话毕,道场上又响起了一阵唏嘘声,皆是唾骂与责备,对那昏迷的银黍指指点点,司无眷细细听去,这些人口中满是正义,她一笑,又觉有些讽刺。

    “还看吗?”身旁,北玄淡淡问道。

    司无眷点头,她又转眸看向远方的花岳,道:“一片痴情,到底是错付了,不知花岳仙子在遭受银黍蛇妖诋毁时,心有多痛。”

    北玄没有回话,他是不知。夕阳渐渐落下,一片昏黑的重影将整个道场包裹,顿时陷入了阴郁之中,后有弟子举了火把过来,勉强将道场照亮了些。

    “各位,经我等商议,现决定让这蛇妖处以五雷之刑!”是曙真派荀掌门的声音,他本便苍老,又因这事忙碌一月,心力憔悴,可此刻却是精神百倍,“然,因此刻已夜幕降临,众人劳累,便将五雷之刑推迟至明日再决!”

    众人散去,脸上表情皆乐,司无眷看了看不远处的那根立柱,上面空空荡荡,已是没了那道倩影。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做。”

    听司无眷这么说道,北玄停住脚步,“何事?”

    司无眷抬眸看他,抿唇,她道:“我自己的事,很快就回去。”

    “我跟你去。”

    北玄的声音很是坚决,便是非要和她一起去了,司无眷蹙眉,可见北玄这模样,她无法,想了想,既然自己决定将以后的道行都交给他来助自己了,现在让他跟着一起去又何方,叹息一声,司无眷又道:“也罢,便一起去吧。”

    两人隐觅黑暗中,因着此事众人兴奋,现在曙真各个角落都有不少人在,而那些人见着司无眷和北玄也是礼貌应了礼,毕竟,他们中有些人的命是他们俩救的。

    询问了才知银黍被关在何处,司无眷和北玄受一弟子领路来到了曙真派一处较为严谨的山壁间,一路苔痕腐迹,青草稀疏,重重的石门之下,一阶阶石梯延伸至深处,墙壁上只有几盏明灯摇曳。

    “无眷小仙师,北玄少侠,银黍蛇妖就被关这里面了,我在这等你们。”那弟子谦谦道。

    司无眷点头,与北玄沿着石阶小心前行,这石阶很深,也不知走了多久,转了多少个角,这里面潮湿阴冷,偶尔能听见水滴穿石之声。

    终是到了关押银黍所在的铁牢,许是怕有异变,铁牢门口守了四个曙真派的弟子,待司无眷和北玄走近,他们认出,一人开口问道:“是无眷小仙师,敢问无眷小仙师来此有何事?”

    司无眷静静说道:“我有些话想问他,不知……”

    那四人知是司无眷,也知这银黍被捉获完全是她与北玄的功劳,现在她有话想问,自也没拦着,便让了道:“那我们在门外等着,无眷小仙师,北玄少侠,你们请。”

    司无眷礼貌回了一个笑,而后和北玄一同进了铁牢去,那四人也是识趣,纷纷退到了另一边的石牢外等候。

    银黍身上的血迹又多了几块,见他周身血肉模糊,瘫趴地上,头发凝成了结,衣衫褴褛,道不明心里是何感受,司无眷静静站在一旁,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开口。

    “她……来了吗?”银黍沙哑干涸的声音传出,这声音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他头微微动了动,又接着道:“那时,我,闻……闻到了她的,花香……”

    咬着牙,司无眷没有回他这个问题,反问他:“你,可曾觉得对不起她?”

    本以为银黍对花岳还有歉意,却不想便是如此重伤,他依旧还是那句:“她骗了我,骗了……宛休。”

    司无眷攥紧拳头,蹲下,她温怒道:“琼莲难生,你为什么不愿意再等等,一口咬定是仙子她骗了你?”

    银黍嗤笑,他忍着疼痛趴起,靠在铁牢边缘,一双瞳孔满是血丝,他脸色苍白,满脸的淤泥与干涸的血迹,张着裂开的嘴唇,银黍道:“我……见过,她把琼莲,送给了一个男人,我看过,是……是六品的琼莲,呵呵呵……六品……”

    司无眷睁大眼睛,作为一个局外人,她对银黍和花岳两人所知甚少,更不了解他们之间到底经历过什么,她知道的,都是从别人口中了解的零零碎碎。

    银黍低声嗤笑,“我见过,那琼莲……是一朵雪白色的纯质琼莲,仙气缭绕……呵呵呵……”

    “完全,能救活……救活我的……宛休。”

    牢中顿时只剩下银黍沙哑的低笑,司无眷站起身来,回头看了看北玄,他投以自己一个没事的目光,缓缓上前,低沉着声道:“琼莲难生,你可知,一株琼莲生至七品需要经历多少劫难,琼莲所经的劫,比之仙者妖魔相差无二,那花岳作为九琼谷谷主,又需付出多大努力去保住一池琼莲?”

    银黍禁声痴看,呆呆不语,又听北玄继续道:“花岳心悦与你,答应救治宛休,可能她没有告诉你,一株六品琼莲,是早已存在灵识的精灵了,我想,她作为仙者,送出品琼莲并非是不愿救你妹妹,而是为了将琼莲托于其他仙者度化六品琼莲渡劫。”

    “我曾听闻,琼莲难生,雪色琼莲生长更是难上三倍有余,但偏偏雪色琼莲世间仅有两株,还是一体的并蒂莲,其中一莲七品,一莲六品,三千年前那其中的一株被送往了天界养在溪洛河上神处,而另一珠则留在了九琼谷,你猜……那珠留在九琼谷的雪色琼莲,如今是何模样了?”

    ------题外话------

    小小的发下糖

第七十四章 九品琼莲5

    六品便为精灵,七品神识俱全,而那珠留在九琼谷的琼莲,被太上仙君度化,修为大增,便是小猫小狗都有可能化人,那珠仙品雪色琼莲又未尝不可?

    司无眷惊讶于北玄的话,她脑海中渐渐浮出一个想法来,来不及细想,她猛地看向银黍,果然,他的笑戛然而止,怒睁着一双橄榄色蛇瞳看着北玄,他不愿去相信北玄的话,也不敢相信。

    “雪色并蒂莲,一株便可肉白骨,何其珍贵,它们生来就被看作救治仙者的药花,你又猜猜看,为何琼莲难生,为何难有生至六品的,又为何,花岳,她会将自己的妹妹孪生妹妹送去天界托付他人照养?”

    北玄的话似棒槌般一击一击打在银黍心头,他心猛颤,回想花岳送出那株琼琼后郁郁寡欢,可每每见到自己妹妹宛休时又表现得如此温柔,她时常一人去冰谷看望宛休,轻轻抚摸过宛休的脸颊,他看到时只以为花岳是为了查看宛休的身体情况罢了。

    现在想想,花岳第一次见到宛休时便一直抚摸她的脸,拉着她的手,他不过求了几下,花岳就同意以琼莲来救治宛休,原来,花岳也有自己的妹妹,共生共饮一茎的妹妹,三千多年来,她们姐妹俩却从未见过……

    “不可能……”银黍终落下一滴泪来,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原是误会了花岳吗?“不可能,她从来……从来不跟我说起关于琼莲的事,更没有提起过另一珠雪色琼莲,是你,是你在瞎说,是你在瞎说!噗……”许是用劲太猛,银黍只觉心头一紧,身体伤势太重,他口中猛倒出了一口鲜血来。

    “是觉得没必要说吧……”司无眷道,她冷冷看着地上匍匐的银黍:“既然三千多年都未曾再见过,那花岳仙子与她的妹妹因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她们再也不能相间了,所以,她才不愿说及。”

    北玄冷哼一声,对地上的银黍很是不屑,看他双腿血淋淋一片,许是被他斩断的腿伤势未愈,又被其他人给二次重伤了,便是咎由自取,领了个这样的下场。

    “我见花岳性子柔和却是个执着之人,既答应你的事,她定是会做的,况且,三千多年了,她应该已将宛休当做自己的妹妹来看待了,又怎会不救她?”

    北玄的话涌入银黍耳中,他凄凄笑着,回想在九琼谷他们二人度过的这三千多年,她总为他擦汗,带他看九琼谷四季花开,每每他弹琴之时,她总会烹上一壶花茶,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愿意将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他了,他又怎会还不信任她?

    银黍匍匐哭泣,拳手不断锤击地面,许是后劲这时才蔓延他的心头,一来竟会如此猛烈,他谈吐不清,身体的伤口被挣开,一道道血液打湿他的华衫,此刻,他早已面目全非。

    司无眷和北玄等了许久,就这么看着他,不再说上半句话来,终于,银黍缓缓起身,含糊不清地哀求司无眷:“替我……告……告诉她,我……对不起,对不起她……”

    司无眷面容清冷,她捏了捏自己的衣袖,点头,看得银黍泪血交加地笑着,心中五味杂陈。

    “我,还有一事想问你。”司无眷开口银黍怔怔看着她,也算是在等她开口问,司无眷凝视他,问道:“那日我被捆于石床,昏迷过去,期间,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北玄神色一转,似乎,那时自己劈开石门进去时,司无眷除了手上的伤,便什么事也没有一般,他寻了她许久许久,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银黍又是一笑,回想起那道空灵的声音,他面上又多了一分惧色,只是长发遮脸,司无眷和北玄都看不到,他缓缓张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难忍体内的一股气,又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司无眷心急,再次问道。

    银黍讪讪抬头,他眼睛已经看不太清他们,也渐渐难看清周围的模样,他伸手欲摸向司无眷,奈何只能举着,再是难以移动,他笑,能尝了一口夷龙之血,他这一生也算占了便宜了。

    “那日,我本已将你的……你的魂魄抽出,奈何,呵呵……融,融不进去……呵呵呵……”话未说完,银黍突地噎了声,吐不出半个字来,司无眷疑惑,见这模样以为他伤势更重了,便等了等,可等了一阵,那银黍竟就这么晕了过去。

    “回去吧。”一旁,北玄淡淡说道。

    司无眷问不出什么,那银黍才说了一半,她想知道,他说的融不进去是什么意思,想知道,那天她生命垂危之际,那个人有没有出现来救过她。

    可见此景,司无眷也不能强求去问,又听北玄道:“你想知道的,待你体内封印被解时,应便了解了。”

    北玄的声音很淡,却又让她莫名愿意相信,看着他笃定的眼睛,司无眷嗯了一声,“好……”

    两人再次回了觅香园去,途经一处石阶,司无眷不觉向一个方向看去,那里芳草萋萋,绿树成荫,黑夜里没有一点光亮,可是穿过一小片绿树,那山顶的一角有一座小塔,里面住着一个美丽淑人的女人,此刻,她又在想些什么……

    司无眷趴在床上,手中紧紧捏着那块灰黑色的玉佩,辗转指间,她看得呆了神,这块玉佩是从她记事起便戴在身上的,记忆中,那个人说过,这块玉佩就像保护她的平安锁,只要戴着,她就能平平安安,所以她从小宝贵得紧,时时刻刻不离身。

    不止是信他的话,相信玉佩能保她平安,还因为,这块玉佩是他送给自己的唯一的东西。

    看久了,屋中灯烛燃尽,司无眷再难忍困意,一闭眼便睡了过去。

    翌日她是被一阵唏嘘和敲门声吵醒的,随意洗漱一番,她忙去叫过北玄,两人随着众人急步赶往道场,今日,便是他们处置银黍之时。

    一如昨日黄昏,道场挤满了人,司无眷和北玄寻了个角落远远看着道场中央,此刻银黍已被人捆到了一根立柱上,他无力抬头,全身的伤宛若早已死去,若非知道是他,定是会对他既恐惧又怜悯的。

    “各位!我等现已将祸蛇银黍绑于刑柱之上,现便由我派李长老和荀掌门对其施以雷刑!”王启中温的声音从道场传开,一时间,众人拍手叫好,纷纷满含怒意。

    只见荀掌门和李自林手中各捏了一张符纸,那是引以天雷的引雷符,司无眷定睛看去,见着银黍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她捏紧拳头。

    一路听闻众人对银黍恶意满满,嘴上所谈皆是他骗了他们,害得他们死了多少同门,害得第一仙谷九琼谷沦为废墟,司无眷一时间没有他们那般的怒气,倒是觉得格外好笑。

    银黍,到底是个欺骗众人的人,可他是如何欺骗的,他们又是如何被利用的,她想,当初花岳仙子和秦无今被银黍关押了整整三日,这期间银黍最该去做的事便是翻遍九琼谷去寻找琼莲,宛休如今还躺着,那银黍定是没有找到别的琼莲了,所以,他将琼莲的事散播出去,引得修仙界的人来,又是因为什么?

    他,想做什么,到底是想救活宛休罢。

    而九琼谷沦为废墟,真的,又是银黍他指使的吗?想第一日花岳对他们怒视愤恨的模样,司无眷无奈笑之,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一个人来承担,而那个人,他们都选择了银黍。

    所以,无论五雷之刑后银黍会怎样,他都必须死。

    “等一下!”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众人顿时都被吸引了去,纷纷抬头,见着一道白白的倩影落到道场中央,她缓缓走近,无视了所有人,就这么缓缓靠近那根还在滴血的立柱。

    花香扑鼻,来人步步生莲,眉目温柔似水,只是一张脸白煞得吓人,她双目微红,嘴角上扬颤动,就这么看着立柱上的那个男人。

    “花岳仙子,我等这就引五雷之法将祸蛇银黍处置,还了花岳仙子清白,也给众多死去的人一个交代!”是李自林,他手中的引雷符已被催动,肃穆的表情满是正道。

    花岳只微微看了他一眼,继而又看向银黍,她看了许久,道场上众人对议论声越来越大,盖过了天空轰隆隆作响的雷声。

    花岳轻轻道:“我知道,我只是……有些话想跟他说……”

    李自林难决,回头看了荀迁义一眼,见荀迁义点头,他才退后几步。

    花岳一手抬起,指尖微动,一道白色仙法伴随着花瓣在她指尖游走,她指向银黍,仙法化作一缕白芒萦绕银黍一圈,渐渐散去,昏迷的银黍终动了动。

    众人看得心惊。

    看清眼前之人,银黍先是一愣,随即又笑了笑,可从他嘴里一直蔓延出黏糊的血迹来。

    “你,还愿见,我?”

    花岳咬唇,摇了摇头,一起生活了三千多年,对于花岳的性子情绪银黍一眼就能看出,他又凄惨一笑,道:“晚了……”

    如今,什么都晚了。

    这条不归路,是他自己选上的,纵使那些人没有毁掉九琼谷,可他去到魔域与修罗联手,便是这罪,也会被天界的神仙处置,恐怕,下场比这还要惨。

    一滴泪终忍不住流了下来,花岳吐息,摇头道:“你不该……”

    “当初,我,去历劫,本以为三十六劫最后一劫会……会轻而易举,可……哈哈……我没,没想到,除了身体上的伤害,还有……它,还……还攻心。”血液越来越多,一滴滴落到地上,银黍的脸早已看不清昔日的模样。

    花岳双目含泪,她道:“怪我没有照顾好莲池的琼莲,可是……可是我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眨眼间,只见花岳水袖一拂,花瓣漫天飞舞,而那花瓣渐渐聚到了一起,落到了地上,骤然间,花瓣散去,一副冰棺赫赫出现在了道场之上。

    众人唏嘘,不知花岳仙子这是为何,司无眷却是颤颤看着,她见北玄也目不转睛盯着道场上的一切。

    再回头时,竟见花岳周身花瓣无数,花香浓郁,白色仙法一条条围绕着她,她身体起伏,白净窈窕的身姿倾侧,她张开双臂,面露难色,似在挣扎着什么。

    “花岳仙子她,她这是在做什么?”

    “好香啊!”

    ……

    如此美丽的一幕,却又那么凄惨,听得花岳一声哀叫,一朵雪白剔透的莲花浮在她的头顶,花瓣周身仙气缭绕,花香清新浓郁,引得蝴蝶飞舞,白色的光芒四射,花岳双目无神地看着头顶的莲花。

    那是一株琼莲!

    莲心九仔,还是一株极具诱惑的至圣仙药九品琼谷!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而更令他们惊讶的,是那珠九品琼竟一瞬间分成了两半,一半回到了花岳的体内,一半则落到了冰棺中那个女子的身上,融了进去。

    花岳落到地上,此刻的她虚弱无力,足足美丽的病美人,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花岳仙子,她竟当众刮去了半片真身!而他们也才知道,花岳仙子的真身,就是他们苦苦寻求的,那能肉白骨,活人命,助成仙的仙品花珠!

    “傻……”

    北玄轻语,司无眷缓缓回头,看他,他的脸上表情冷冷,又是冷漠之感。

    道场上,花岳凄凄然看向银黍,她白紫的唇微动,柔声笑道:“宛休妹妹,她……不久后就会,会醒来了,我,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

    银黍不断摇头,他难有力气再活动,泪水融入血液,一滴滴溅开,风刮着未落的花瓣,一片片打到他的身上,他试图去接,终于一片花瓣落到了他的肩膀上,他笑,又被一片花瓣打到了脸上,他哭。

    如此,便是该结束了……

    荀迁义和李自林双手御符,符纸电光闪动,浮向半空,天空雷鸣电闪,乌云压下,形成了一个云的漩涡,骤然间,一道道闪电劈下,从中汇聚成了一条,直劈银黍所在立柱,听得一声惨叫,一切,都化成了灰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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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仙师在修仙界靠揍妖吃饭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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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无眷:你经历过寒冬腊月吃不饱饭的痛苦岁月吗,你知道缝缝补补又三年我是怎么熬的吗?
司邢:徒儿啊,咱过得虽不富裕,但还不至于如此寒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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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俩叹息,这个男人好像赖上他们了,可突然有一天,他们降不了的妖魔竟被那个捡来的男人一指弹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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