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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sir,嘘,不许动全文阅读

作者:miss_苏     阿sir,嘘,不许动txt下载     阿sir,嘘,不许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32章 (2更1)

    “你要查皇甫华章?”乔治扬眉,目光里扬起深深笑意:“你要查他,我不管;可是你既然要查他,你却跑到中国来想法设法来查我做什么?”

    汤燕衣盯着他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深吸口气:“因为你可能是他最大的对手。”

    “当查他暂时查不到有价值的线索的时候,查你自然就是最好的选择。”

    乔治眯眼向她望过来,良久,忽地展颜大笑:“倒也有理。件”

    笑过却停下来,又恢复到之前的冷漠。神态转换之间,目光却依旧定在她面上。

    “你想透过我,查他什么?他那样的人,如何会被你们捉到把柄去。我倒担心你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相信我的直觉。”汤燕衣也傲然扬起下巴:“就因为暂时抓不到他切实的把柄,我才要另辟蹊径从你身上查起。而且我相信,我一定能查实了他的罪证!”

    “这么自信?”乔治也忍不住微微扬眉龊。

    最初的惊悸过后,汤燕衣已经一点点恢复了冷静,又是从前那个冷艳自信的汤燕衣。

    “自然。你别忘了我是谁的女儿,我就算不是我爸妈的亲生,我也是从小被他们抚养长大,耳濡目染学会了他们的本事。”

    汤燕衣说着转眸盯住乔治的眼睛。

    “不瞒你说,我警校毕业后又进联调局受训,拿到了联调局的征召令,只不过后来被我自己拒绝了。联邦探员借助现代科技的物化手段太深,我不喜欢,我宁愿当一个更重视个人能力的地方警员。所以我当然有自信完成我的case。”

    乔治挑眉:“很优秀,很难得,尤其是作为一个这么年轻的东方女人。”

    汤燕衣没有回应乔治,不管乔治的话里是褒是贬。

    她抬步便走向房门。

    “好了。你想知道的,我也都告诉你了。现在你总该让我离开,没理由再强行留下我。”

    汤燕衣路过乔治椅子边,话音还未落,手臂便被向后扯住。

    乔治左手支着下颌,右手攥着她的手肘,头都未曾转过去,依旧保持着之前端正的坐姿,淡淡地说:“你是说完了,可是我却还没叫你离开。这个房间是我的地盘,所有的游戏规则都该由我划定。”

    汤燕衣愤然甩手,无法甩脱。

    汤燕衣便不再挣扎,反而手指顺着他手肘方向向上滑去,宛若灵蛇,倏然缠住他手臂。手指瞬间便扣住他手肘上的穴道,一转一扣,便将他手肘硬生生别到了后背上去!

    手臂上的痛感倏然沿着神经奔涌而上,乔治一声低呼,却随即满意而笑。

    “还不错,汤小姐已经向我证明了你自己的能力。”

    “有你这样的自身条件,加上你必胜的信心,再加上你家庭背景的助力,我现在愿意相信你能做到了。”

    汤燕衣微微眯眼:“你在考验我?为了什么?”

    乔治耸肩:“为了考查你究竟值不值得我与你联手。”

    汤燕衣也有些意外:“你说你考虑与我联手?”

    “为什么不呢?”乔治摊手:“正如你所说,我可能会是皇甫华章最大的对手。既然我们都想扳倒他,敌人的敌人就应该是朋友,那我们两方何必不联手?”

    汤燕衣便松了手,立住了细细打量他的神色。

    他依旧坐得端正、笔直。依旧没有回眸打量她。

    仿佛这一切都不在计划之外,而早都已经在他掌握之中。

    面对他抛来的橄榄枝,汤燕衣却是冷淡一笑:“你错了,对于警方来说,你的身份不叫与我们联手,你只能考虑做控方证人,或者是污点证人。”

    这两个称呼之间的差别,乔治还是能听得懂的。

    联手是双方平等存在,互通有无;而做污点证人则是警方高、他自己低,他是仰人鼻息。

    他轻轻笑了声:“汤小姐你可真骄傲。”

    汤燕衣也毫不客气:“我不是代表我自己,我是代表警方。警方的尊严不容轻慢。”

    乔治轻轻垂眸,目光紧盯着自己的指尖。

    良久无声。

    汤燕衣以为这桩交易要谈崩了,便愤愤抬步又朝外去。

    一步步走向房门,乔治依旧没有出声。

    汤燕衣心下不由得小小遗憾。

    倘若能与乔治联手,无疑对破案有极大的好处,更何况这还是乔治亲口提出来的。

    只是就因为这件事是乔治主动提出来的,她反倒更不能答应——乔治是皇甫华章的私敌,他想与警方联手,自然是为了获取警方的助力。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利大于弊,他甚至可以仗着警方的帮助而为所欲为。

    她永远都记着爸的话:警力是公器,永远不可以成为报私仇的工具。不管当事人是谁,即便自身就是警员,或者是警员的家人也不可以。

    走到了门边。她的心情也终于平静了下来。

    无所谓了,不联手就不联手好了。反正她相信乔治自己也不干净,与他联手也并不是一个万全之策。

    她便利落伸手握住门锁,毅然想要开门就走。

    就在这一刻,一直端坐没有回头的乔治却终于扭身回过了头来,目光无声地落在她背上。

    “汤小姐,请留步。”

    .

    汤燕衣的手已经握住了门锁,她几乎就要听见了锁簧咔嗒开启的动静,却在这一刻听见了乔治的声音。

    她手指随即收力,心下随之一喜。

    转身回眸,她朝他扬起下颌:“乔治,恭喜你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乔治似笑非笑勾起薄唇:“做控方证人的优待条件是,控方会免除证人的罪责,是不是?”

    汤燕衣刻意错开焦点:“这么说你是当真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了?”

    乔治耸耸肩:“这个世上,除了新生儿,有谁做过的桩桩件件都是光明磊落,毫无瑕疵?汤小姐你是么?或者说你父亲?或者说你汤家所有的人?”

    “他们在世人眼里是律政家族,是正义的象征,难道他们就未曾做过非正义的事么?”

    汤燕衣咬住嘴唇。

    乔治便笑了:“我们既然做不成圣人,至少可以做一个对自己的过去光明磊落承认的人。所有我有污点,我需要在跟你们警方合作之前就要你们一个稳定的承诺:是不是只要我帮了你们,你们就不会追究我任何的过去?”

    汤燕衣饶有兴味,“那你要先说说看,你都有哪些想要我们警方不再追究的事。到时候办案的过程里,我们也好避开,免得直接将你牵扯进来。”

    .

    当晚。晚些时候。

    汤燕衣将乔治的意思告知给了关椋。

    隔着网络,远在大洋彼岸的关椋便是一声低低欢呼:“yes!”

    小小的电脑里自然不止关椋一个人,小组里的三巨头自然都在。

    贾天子静静一笑,抬眼望了汤燕卿一眼。

    汤燕卿面上却并无任何虚浮的喜色,只是静静抽出一根香烟,却没在电脑室里点燃,只是横放在鼻端下呼吸了下烟草的味道。

    关椋起身跟贾天子击了个掌:“那串密码,如果不是汤sir对乔治做出了准确的心理侧写,我也不可能那么快找到密码。按我的规矩,只是会从乔治留在各个网站上的密码查起,而他也是个谨慎的人,每次用的都是动态密码,很难查到规律。”

    贾天子点头:“我现在想,兴许小衣也已经察觉了电脑背后燕卿的存在。她莫名请假回了中国,以燕卿的性子不可能这么久了都不闻不问。”

    贾天子说着起身走向门外:“该庆祝一下,我这就去煮一壶上好的咖啡来。”

    贾天子走出门外,关椋悄然抬眼望向汤燕卿:“……也许就是猜到了汤sir你在身后,所以小衣才会那么义无反顾,勇往直前。就算明知道乔治不是一个普通的对手,她也敢单身赴险。”

    汤燕卿面上依旧淡淡的,大部分的注意力仿佛还都在那根香烟上,只是抬眼瞭了关椋一眼。

    “你是在试探我的心意么?”

    关椋面色登时大红:“汤、汤汤sir,你别见怪我,其实我……”

    “其实你是想知道,小衣做这件事其实也正是用她自己的安危来赌一场,赌我会帮她,赌我会站在她身后,赌我会重新看见她的勇敢她的好……那我对她的态度又是怎么样的,对不对?”

    “你想知道,既然我真的如小衣所期,再一次带领你们来办乔治这件事,那好似不是等于无声回应了小衣的心意。”

    关椋惭愧垂首:“……那,你会么?”

第233章 (2更2)

    时年的思绪尚未落定,那身姿修长的男子已经大步穿过夜色倏然到了眼前。伸手捏住她手肘,将她直接拖上了车!

    车子虽然从mini换成了甲壳虫,可是车子内部的空间还是一样狭小。

    两个人一坐进来,尤其是他一坐进来,身子坐得那么笔直,腿那么长,便更加显得空间小得叫人心悸。

    时年紧张地清了清嗓子:“你想干什么?”

    话音刚落,他双手便伸过来,捧住她下颌,唇便印了下来件。

    .

    车子里的空气骤然变得稀薄,她的呼吸跟着不自觉地急促起来,大脑因为缺氧而跟着一片空白。面颊则一点点变得滚烫,神思不属,情不自禁被他蛊惑,小小丁香儿随着他一同辗转…龊…

    他也呼吸不畅,在氧气用尽的时候,不得不暂时停下来吸入氧气。双手却还不肯放开她的面颊,额头跟上抵上她的额头,深深吸气,低低叹息。

    “光顾着烟头那一点火,怎么都不留一点给我?烟头那么小小一点的火,可是我的火早就烧上了房顶……哪个大那个小?哪个轻哪个重,嗯?”

    时年心下小小地酸胀,那酸胀层层上涌,袭上了眼眶。

    她急忙用力抽了下鼻子,正想退开去跟他说话,可是他的唇却随即又压了下来……

    这一次,不再火烧火燎、势如破竹;这一次变得小心翼翼,变得悱恻绵绵。

    倘若说第一次的凶猛刚烈,时年还可能有能力拒绝;可是这一回,她便连筋骨都跟着一并酥软了,浑身办单力气都再攒不起来,只能软软伏在他怀里,任他为所欲为。

    他的唇……

    他灼烫的掌心;

    他……灵蛇一般游弋的指尖。

    ——全都,宛若毒药,明知该闪躲却无力抗拒。

    最后车子还是由他驾驶回了她的家。他不等她拒绝,直接公主抱将她带下车。

    不用她拿出门匙,他自行便毫不费力地开了门。几乎是一口气冲上二楼,近乎粗鲁踢开她卧室的房门。

    两人冲进卧室的刹那……他也同样,冲进。

    .

    彻夜颠倒,他和她也一样颠倒。

    她累极睡去,隐约里只感知得到他将汗淋淋的她抱进怀里,温柔吻上她的发顶。

    她以为他又要不准她走近皇甫华章,于是她紧紧闭住了眼睛,让自己因为体力耗尽而迅速沉入梦乡。

    可是出乎她意料,他却没有。

    相拥而眠,直到天亮。

    知道她还在装睡,他便轻车熟路起身,走进卫生间冲了个澡,顺手抓过一条浴巾围在腰间,便走到楼下去为她准备早餐。

    时年便也趁机赶紧起身,准备要逃荒似的极快穿戴好了,走到楼梯间去偷偷望向一楼厨房的方向。

    身子修长的年轻男子,腰间仅围着一条浴巾,可是那背影、那线条依旧俊美优雅得叫她心跳。

    他连头都没回,姿态不变,只轻笑了声:“既然起来了,就赶紧下来吃饭。”

    被捉住了,时年吐了吐舌,只好站直了身子抬步下楼。

    坐在餐桌边,忍不住有些脸红。目光只盯着他递过来的餐盘,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他却也没说什么,只坐下来跟她一起沉默用餐。

    只是——他不像向远从前所做的那样,或者如这世间任何一对情侣或者夫妻所做的那样是两人隔着餐桌相对而坐。

    而是,将椅子拖过来放在她身旁,与她肩挨着肩一起坐。

    这样的姿势,就算两人都没说过,可是用餐的动作间,肩头不时摩擦过肩头,手肘总是挨着手肘,总归是不用说、又说不尽的亲密无间。

    这样整夜颠倒、耗尽了体力的翌日清晨,也许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唯有这样亲密无间的静静陪伴才是最动人的语言。

    两人默默吃完了饭,时年又有一点手足无措,便紧张地抓住自己的餐盘,等着他吃完,然后她好去洗盘子。

    从前她跟向远就是如此,一个人做饭的话,另外那个人一定会默契地接手洗碗的工作。

    他没抬眼,却伸出手来准确地按住了她的手腕:“盘子也交给我来洗。距离上班还有一点时间,你再上去多睡半个小时。”

    .

    她讶住,急忙推辞,脸不自觉地又滚烫了起来。

    “不要了,我已经睡饱了。”

    他这才抬眼,长眉轻挑。

    “睡饱了?我明明昨夜根本就没让你睡过。天亮到现在不过一个半小时,谁说这么短时间的睡眠能让人睡饱的?”

    这个话题……咳咳!

    时年便也不敢再坚持分工洗碗,赶紧从他掌下抽回手来,起身就跑向楼梯。

    “呃好,那我就再睡半个小时。”

    .

    罗莎终于出院。

    她是“华堂”的财务合伙人,于是路昭等律所的合伙人,只要今天不用出庭的,便都一起来接她。

    向远有心想要回避,却被路昭劝阻。路昭劝他说,好歹都还是同事,将来想要华堂渡过眼前的财务危机去,还少不得罗莎从中捭阖。

    向远也没想到接到了时年的电话,邀请他一起去接罗莎出院。

    向远有些惊讶:“你还要去接她出院?”

    罗莎从前明里暗里做过的那些事,足够叫一个女人记恨一辈子。向远不敢想象时年真的能原谅罗莎。

    时年再电话里淡淡一笑:“恨一个人,跟要冷漠无情地看着对方出事是两码事。阿远,熊洁死了;我现在唯有庆幸罗莎还活着。虽然出了车祸却并无大碍,这才是最重要的。”

    向远也吓了一跳:“熊洁在偶发的火灾里丧生的报道,我在电视和报纸上也看到了,虽然也是唏嘘,却没觉得有什么古怪。可是怎么听你将她的死和罗莎的车祸联系在了一起?难道你认为,她们遭遇的不幸是有内在关联的?”

    “是。”时年轻轻地说:“虽然这其中的逻辑不容易挑出来,但是我就是有这样的直觉。”

    向远便深吸一口气:“时间,别撮合我跟她。”

    时年轻轻叹息:“不是撮合,只是我担心她的安危。阿远,除了你,我还能将她的安危托付给谁?不是要你们怎么样,只是至少你们能守望相助。”

    向远便也神色一凝:“我会的。”

    挂断电话,向远却迟迟无法回神。

    他的脑海里也浮现起一个人的身影。

    皇甫华章。

    .

    律所的合伙人、时年等人在医院会合,一起接罗莎出院。

    罗莎的父母却没有赶过来。罗妈妈打过电话来,说罗爸爸在中国上海忙着一个大工程,身为总工程师的他连一天都不能离开现场;罗妈妈也在上海陪着他,照料他的一日衣食,一时也脱不开身。

    时年含笑应下:“没关系的,这里还有罗莎的同事们。我们一起接罗莎回家就好。”

    时年挂断电话,还是忍不住望了罗莎一眼。

    趁着路昭和那几个同事忙进忙出帮忙办手续的空当,罗莎凉凉盯了时年一眼。

    “别用那么同情的目光看我。我早就无怨尤了……他们一向都是如此,只要自己工作一忙起来,就根本没时间管我。就算我死了,他们也不会请假来替我收尸。”

    “别胡说!”时年连忙拍了她一下:“说人的早晚也会说到自己身上。我就看着你的,等你将来当了母亲,我看你还当不当你的金融女强人,会不会为了孩子而怠慢了自己的工作。”

    罗莎倔强地转过头去,沉默半晌,才缓缓说:“……我这辈子不结婚,也不生小孩。”

    时年望住她,读懂了她眼底的刚强和绝望。

    向远说跟她没有未来,那她就干脆不结婚也不生别人的小孩儿……她是用自己未来的幸福与向远作赌。

    时年轻叹口气:“就怕等到真的要不了孩子的年纪忽然想要孩子,却要不了。”

    她歪头盯着罗莎:“徐静蕾都冷冻卵子了,不如你也试试。省得到时候后悔。”

    罗莎恼得抓起枕头向她砸过来:“闭上你的乌鸦嘴!你才用冷冻卵子呢!”

    时年笑着躲开,一副笑谑。

    可是心下却也是悄然的一坠。

    她是可以打趣罗莎,可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暂时不敢想象未来?

    总归要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才能考虑结婚和生子的事情。可是那些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还要是多遥远之后的事?

第235章 小燕子,穿花衣

    路昭等人办完了手续回来,又张罗着问罗莎喜欢什么样的护士。

    她的伤大体好了,可以不用继续住院,却也不等于她接下来不需要陪伴护士的照顾。

    路昭提了几个人选却都被罗莎否了。她有些发脾气,迭声说不要不要,她自己照顾自己就好,她喜欢当孤家寡人。

    她这样近乎任性地耍脾气,目光却一直不肯落向向远去。

    在场的众人,还有谁不明白她这是为了什么在耍脾气?

    路昭和时年便都不约而同瞟向向远龊。

    向远深吸口气:“她不找就不找吧,我来照顾她。”

    罗莎听了便是重重一震,不敢置信地转眸过来,死死盯住向远。

    “你说什么?”

    向远也有些狼狈,长眉紧蹙,垂首避开她的目光。

    “你的车祸发生在咱们闹了矛盾之后,你除了车祸……我想我也总要负些责任。”

    他说着环顾众人:“再说这一群人里只有我一个人没什么负担,不用额外照顾家人,所以不如就由我来照顾你好了。”

    罗莎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那目光由之前的愤恨如火,终究又是粼粼清波。

    路昭乐见其成地第一个鼓掌:“既然咱们向律师自动请缨,那自然是最好的安排。”

    向远却将目光轻轻落在时年面上。

    她说希望他和罗莎守望相助,她说不希望罗莎也如熊洁一样出了事……那他就做她希望的事。

    小小的病房里一下子挤进来这么多人,罗莎的目光虽然唯独不肯落向向远,客户四事实上她的心神一直都坠在向远那边,向远的一举一动她都悄然窥着。

    于是她心下便更是黯然,捉紧被子转头望向另一边去,低低怒吼:“我不要出院,我也不要他照顾!叫医生来,告诉他我还伤着呢,我绝对不能出院!”

    大家都有些为难,面面相觑。

    向远看不过去,走上前一把从她手中扯掉被子:“医院的设施和条件再好,也终究还是医院!这里除了生老就是病死,你苦守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再说你现在对着的不止是我一个人,还有这么多人,你闹成这样让大家多不自在!”

    向远虽生就谦谦君子的模样,可是一旦发起火来也是气势慑人。

    大家都不敢说话了,罗莎就更是怔怔地盯着他,眼里还含着委屈的泪花,唇却终究还是紧紧抿住,再也没敢说出拒绝的话。

    路昭充当和事老,亲自哄着那一对冤家。

    出院的时候恰好医院的轮椅全都没有待命闲置的,向远便索性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再抗拒出院的罗莎这一刻也再挣扎不起来,只能软软窝在向远怀中,于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抱出病房,穿过长廊,抱出医院大门,送进车子。

    这一路,她如置身美梦,不愿结束,不想醒来。

    此时此刻,曾经身为向远前妻的时年不方便走得太近,边放慢脚步跟在后头,刻意与向远和罗莎拉开足够远的一段距离。

    路昭先是充当和事佬,跟着忙前忙后;后来见时年在人群后面落了单,便将向远和罗莎交给了其他同事,也故意落后下来陪着时年。

    一个团体之中,往往总有一个这样的角色,才能叫一个群体能够稳定地在一起,不分崩离析。

    对于这样的人,时年心下总是佩服,此时对路昭也充满了感念。

    “老路,你跟我还见什么外,别客气,你不用陪着我的。”

    路昭是向远最好的朋友,是“华堂”初创时候的原始投资人,于是也时常去向远和时年曾经共同的家,于是跟时年也比其他的同事要熟些。私下里时年就叫他“老路”。

    说是“老路”,其实并不老,跟向远曾经是大学里一个宿舍的兄弟。同岁。

    只是老路略有一点少白头,如今又流行减少染发剂的使用,于是他就宁肯顶着一头白发而不染黑,看上去就比向远多了一点沧桑和成熟感。

    实则向远跟她说过,千万别被老路老成持重的一头白发给吓着,其实当年在宿舍里,几个兄弟若喝了点小酒,荤段子最多的其实就是这个老路。于是律所里需要打感情牌的案子一般都直接交给老路,让他利用自己的模样去煽情、赢得信任去。

    路昭却摇头:“弟妹,你千万别跟我逞强。亲眼看着向远抱着罗莎,你心底就算放下了,不怨恨了,可是却也还是不可能好受。”

    时年想了想,便也索性点头:“是有一点。更要紧的是尴尬,毕竟前头走着的那几位都是律所的合伙人,跟我也都认识,我怕他们用那种担心的目光瞧着我。”

    路昭认真望过来:“你跟阿远,真的不考虑复合么?”

    时年讶然:“老路,你怎么还会问这个。我们结束就是结束了,或者说,开始本身就是个错误。”

    路昭便有些黯然,“可是我看阿远却仿佛不是

    这样想的,他直到现在还在等着你回头。方才他对罗莎的态度我也都看在眼里,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时年忍不住皱眉。

    她知道路昭这也是好意,他们不明就里,只希望自己的朋友能破镜重圆。

    时年垂下头去:“老路,我明白你的心意。只是,我和阿远今生夫妻缘浅,四年的时间已是足够。今生余下的时间,还是当朋友最舒服。”

    路昭抬眸望了望前边,向远抱着罗莎大步流星已经走到了门外去。医院的长廊像是相机长焦的镜头,那两个人就在镜头尽头的视野里。阳光如金倾洒而下,纵然冬日萧瑟,却也觉得那样相拥而行的人带给了眼睛许多的温暖。

    时年抬眸望过来:“老路,你不高兴了是么?”

    “没有。”路昭笑了笑:“我是向远的兄弟,自然也明白他的心,所以希望你们两个能和好如初。可是既然就像你说,夫妻缘浅,那强求倒也没有意思。”

    时年盯着他的面容:“……如果你真的不是生我的气,那我就放心了。”

    路昭点头一笑,便加快了脚步,跟时年打了个照顾,从长廊里跑步过去,替向远拉开了车门。

    时年则忍不住想:路昭如果真的不是跟她生气,那他面上微表情中显出来的【愤怒】,又是因谁、因何而起?

    .

    康川大学,皇甫华章的办公室。

    自从向时年表明了心迹,皇甫华章越发常来康川大学的这间办公室,倒是少去佛德集团的办公室了。

    这日他的电脑里收到了上百张照片。

    背景都是中国上海。

    照片里的人物主要是乔治和汤燕衣。

    皇甫华章一张张浏览照片,面上脸上非但没有担心,反倒别是一种轻松淡然。

    唯有他悄然勾起的唇角,显示了一抹轻蔑和嘲弄。

    夏佐立在桌边也盯着屏幕,等候先生的吩咐。

    看完了,皇甫华章方松开鼠标,淡淡而笑。

    “乔治和汤燕衣这两个人合在一处倒也合适。果然是什么人找什么人,他们两个难怪在茫茫人海里,护对上彼此的眼。”

    夏佐已是性子够清冷严肃的人,这一刻也忍不住无声一笑。

    先生就是先生,纵然眼睛是蓝的,可是文化和观念依旧是来自中国的。所以先生方才想要表达的还是来自中文的俗语。

    这类的俗语夏佐也学过不少,先生方才的话让他想起了这么:“王八看绿豆”。

    夏佐便也忍不住悄然扯了扯唇角。

    先生有多讨厌这两个人,由此可见一斑。

    他便躬身:“先生的意思是……?”

    皇甫华章叹了口气,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皱痕满满的纸条,在桌面上平摊开。

    他苍白又修长的手指按着字条,转眸望夏佐。

    “这张纸条上,咱们做完了几个?还剩下几个?”

    夏佐只躬身,没敢随便吱声儿。

    名单上一共就那么几个人,谁死了谁伤了全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先生怎么可能心下没有数?

    先生问他,不是冲他要答案,只是要用这样的方式也来悄然地提醒他。

    夏佐便躬身回答:“向远离婚,濒临破产;罗莎车祸,噩梦连连;熊洁……则死了。那么接下来就只剩下两个选项:燕舞坊、汤燕卿。”

    皇甫华章无声一笑:“燕舞坊、汤燕卿。这昂个名字也真有缘,里头都有个‘燕’呢。叫我想起小时候在中国那首几乎人人都会唱的歌儿。”

    他竟然一改素日严肃,轻轻哼起歌儿来。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皇甫唱完,稚气的一笑:“燕舞坊,说不定为了这首歌儿才有的这样的名字啊。”

    .

第236章 凶手将现(2更1)

    这日时年下班,跟叶禾、小麦说说笑笑往外走。

    临到公司大门,叶禾正忍不住抱怨自己的房东,说房东太太虽然来m国许多年了,可是生活习惯还是中国时候的,比如洗完了衣服不用烘干机,说是怕费电,所以只能自然晾干。可是又不能晾晒在外头,房东太太因为这事儿已经被邻居投诉过许多回了,于是只能在房子里“内部循环”。房东和房客公用部分的客厅、甚至餐厅,几乎所有桌椅的靠背、扶手上都搭满了衣裤袜子,甚至bra和小裤裤……

    叶禾忍不住苦恼:“别的倒也罢了,有一次我吃完饭才发现,我那张椅子靠背上晾的竟然是他那个都进了青春期的肥儿子的内库!我真是要疯了!”

    时年和小麦都同情,却也忍不住笑。

    小麦道:“那你还不赶紧搬出来?”

    叶禾便上前搂住小麦的手臂:“那让我先上你那儿挤挤呗?现在合适的房子难找,我这当助理的薪水又低。等我什么时候跟小鲵一样幸运,从助手一步就跨越成了正式的记者,那我就能随我心意住上我想租的房子了。龊”

    叶禾说者无心,小麦却面上一变,忙瞄了时年一眼,伸手掐住叶禾的手腕。

    “小叶子,你瞎说什么呢?!”

    因小鲵反水是《黑幕》的事,且小鲵反水反的是熊洁,所以叶禾便也没多想,直接都说了出来。却忘了小鲵反水的故事,本质上是助理反了自己的头儿,而叶禾自己跟时年也正是这样的关系。

    叶禾寻思过味儿来也傻了,连忙捉住时年的手:“头儿,我不是那个意思!”

    时年故意噘嘴:“这世上道歉就有用么?”说罢拍开叶禾的手,故意率先独自走了出去。

    叶禾痛楚地望一眼小麦,“帮我啊!”

    小麦扶了扶额:“姐姐,就你这智商,我能帮你到哪儿啊?”

    叶禾跟小麦唧唧咕咕了几句,两人才终于结成同盟,一起走出大门,奔向时年。

    却见时年正跟个人站在一起。

    见她们两个奔上前去,身穿驼色羊绒大衣的男子蓦然回首,目光幽黑地投向她们两个:“是你们惹了你们头儿不开心?”

    身姿修长的男子,虽然外面穿着的是大西装领及膝的驼色羊绒大衣,可是大衣领里露出来的还是墨黑色的高领毛衣。即便一个毛衣领的面积与整个大衣相比小的可怜,可是这一抹黑色还是鲜明地呼应了他眼底的幽深,看得叶禾和小麦同时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一股子寒凉从脚底升起,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又敬又畏。

    她们都认得,这就是为了头儿而走出神秘,公然出庭作证的那个皇甫华章。

    佛德集团的主席、康川大学校董会的理事长哎!

    .

    时年看着这两个手下,就差没吓得抱到一起哆嗦了,便无奈叹息,急忙上前拦住皇甫华章。

    “先生您误会了。我方才不高兴,实则是跟她们闹着玩儿,怒气是装出来的罢了。”

    时年也没想到佯怒冲出公司大门外,迎头便撞见皇甫华章立在公司门口。

    傍晚的斜阳落在他宽阔却又纤薄的肩上,漾起一片柔软的金色光晕,便更显得这个男子——

    身姿颀长,优雅雍贵。

    做媒体的人都有一双相当毒的眼睛,不独看容貌,只看他全身这些完全看不出品牌特征,却每一件都剪裁考究的衣着,便也都能猜出这人身份的不一般来。

    更何况皇甫华章手中还撑着那一根有些穿越时光之感的手杖,叫人直觉想起18世纪英国伦敦弥漫的雾气里,立在街头宛若剪影般的傲慢却优雅到了骨头里的贵族们。

    便也有不少人回想起了那场轰动全城的庭审,想起了那个为了时年而走出迷雾的神秘贵族继承人。

    众人走过时年身旁,用敬畏的目光望向他,却用艳羡和探寻的目光望向她。时年都感觉到了,也只能深深低下头去,耳鼓里灌进一声又一声的低低确认:“……威廉·佛德”,“原来这就是威廉·佛德,没想到这么帅。”

    而他对这些鱼贯走过身边的人都仿若未见,他们发出的任何声响也都不入他的眼。

    他只看着她,只看得见她的怒气冲冲。

    他便没顾得她见到他之后的惊讶,只垂首静静地问:“是谁让你这么不开心?”

    她没想到他这么在意,微微惊讶,急忙摇头。

    他却眯起眼望向她身后的公司大楼:“你是刚从公司下班出来,那么得罪了你的人一定就在这栋大楼里,也就是说是你的同事。”

    .

    “你跟她们闹着玩儿?”

    皇甫华章重复时年的话,面上的紧绷却并未松弛下来,目光深黑地从叶禾和小麦面上又划过一圈儿,这才收回了目光,转回去望住时年。

    “闹着玩儿也总归会有闹着玩儿的缘由。你虽然没有真的生气,却还是有

    事情值得让你装作发脾气——那件事便也总归让你有理由不高兴。”

    叶禾和小麦互视一眼,都有些尴尬。

    还是叶禾都招了。

    皇甫华章挑眉睨着叶禾:“你难道想跟小鲵看齐?她有什么好?就算提前由助理转为正式记者,就算能多赚一点薪水,可是你觉得她就活得很快活么?”

    叶禾忙摇头:“不快活。”

    “小鲵不快活,熊洁其实也不快活,她们两个真是一对儿不快活。”

    “说得对。”皇甫华章才又转眸过来盯了叶禾一眼:“所以熊洁死了。”

    叶禾赶紧厚着脸皮上前抱住时年的手臂:“可是我跟我们头儿可不一样,我们两个是一对快活的。”

    皇甫华章扬了扬眉:“快活到一起去查燕舞坊,后来还一起去照顾熊洁。”

    时年说不清为什么,心下有一点紧张,便也一把抱住叶禾,冲皇甫华章微笑:“是啊。如果没有她,我在燕舞坊也许早遭了暗算;还有熊洁,我自己也照顾不来。”

    听了时年这话,皇甫华章长眉微扬,神态终于松弛下来。

    时年心下便也跟着悄然松了一口气。

    皇甫华章歪头疏淡瞥了叶禾一眼:“我跟你们头儿还有些事,就不耽误你们二位下班了。”

    叶禾如蒙大赦,急忙一捉小麦的手:“那……佛德先生再见。”

    两个小丫头快闪,不过眨了几下眼就已经没了踪影。

    时年心下微叹,却也还是忍不住微笑起来。

    她的神色都落进皇甫华章眼底,他便终于将目光也从那两个女孩子背影消失的方向抽了回来。

    看来她们果然都很好,而她之前是真的只是在闹着玩儿。

    .

    他便转身,目光回掠而来。

    那姿态有一点倨傲,却也有一点——不敢说出的期待。

    仿佛被她拒绝,却又仿佛明明该是满怀自信,可是却终究不敢说十分把握。

    “熊洁的死,有了一点眉目。要不要去看看?”

    时年登时大喜:“自然去!”

    便朝他奔过去,跟在他身后,眼瞳中亮起晶灿的光芒。

    他这才放下心来,心下悄然欢喜起来。

    .

    冬天的夜晚来得越来越早,方才还斜阳余晖如金,可是当黑色的劳斯莱斯开动,随着街道上华灯四起,夜色便也铺天盖地而来。

    路边一辆车子里,汤燕卿眯紧眼睛,目睹了皇甫华章与时年在《深喉》办公楼前的纠缠,又目送她欣喜追上他,随着他上了他的车子,相携而去……

    这满街的灯光都亮起来,照亮街上的人来车往。却越发显得这个冬夜更冷,这个城市仿佛都空了。

    .

    时年没想到,皇甫华章的劳斯莱斯径直出城,竟然又开到了熊洁当初被绑架的那间空置的山间别墅去。

    他们下车走进那间房子的时候,正是山月升过林梢,清辉洒满山林。

    冬日越来越深,可是枝头依旧还有执着的残叶不肯随风而去。便将月光一片一片切碎,斑斑驳驳印在地下。

    纵然天地有清光,却总因为清光之下必定有暗影,于是这人间便总是光明与黑暗相生相克、如影似形。

    车子刚进山林的时候,夏佐便已做了联系。于是当车子停下,便早有人无声打开了房门。

    身影窈窕,时年似曾相识,仿佛正是上次隐约见过的那几个人当中唯一的女子。

    那女子向皇甫华章恭敬地鞠躬90°,皇甫华章却并未看她,只是将自己手上的小羊皮手套摘下来递给她拿着,语气疏淡说:“辛苦了。”

第237章 嘘,闭上嘴(2更2)

    因皇甫华章之前大致向时年介绍过他手下这个团队成员的身份,所以时年对这个女子格外好奇。说男人是退役的特种兵,虽然叫人惊叹,却也不觉得太稀罕;反倒是这个女子格外惹人遐想。

    皇甫华章先走进去,时年随后,便忍不住借着皇甫华章身形的遮挡,在灯影明灭之间用力看了那女子一眼。

    超级女战士之类的女子,她也见过汤燕衣。不管汤燕衣脾气如何,她虎口上的老茧都是明证;更何况汤燕衣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因为与汤燕卿有关。

    那么眼前这个女子呢?是比汤燕衣更客观更冷静的“完全型超级女战士”,还是跟汤燕衣类似,也会有情有泪,也会在涉及到个人情感的时候暂时收起自己的战衣,露出最脆弱的自己件?

    皇甫华章身高腿长,能将时年完美遮掩住。可是那个女子却还是敏锐地感知了时年的打量。待得皇甫华章迈步向前去,跟时年之间拉开了一点距离,时年就被曝露在了灯光之下。

    时年打量的目光便无遮无拦,而那个女子也下意识垂首闪避,可是时年还是瞧见了那个女子的眼睛。

    只可惜女子眼睛上佩戴着黑色的眼罩,纵然露出两只眼睛来,却因为模糊了眼周的特点,而使得她的相貌模糊难辨。

    惊鸿一瞥之间,虽然没办法看清,却也能看得出是个东方女子龊。

    .

    不知是不是两个女子之间的气氛波及到了皇甫华章,他忽地停步转身望来。

    “在做什么?还不跟上来?”

    “哦。”

    时年纵然心有不甘,也只得赶紧收回目光,朝皇甫华章追上去。

    他带她走进卧室。

    就在那张熊洁曾经被绑住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此时坐着一个男子。虽然没有被绑住,可是嘴上却被贴了胶带,正满眼惊恐地朝他们望过来。

    明明手松着,他却也终究没敢亲手撕下嘴上的胶带。

    他身边各有一个黑衣男子,也跟之前那女子一样都戴着黑色的眼罩。露出的眼睛,眼瞳的颜色各异,其中有一个黑眼睛,另外一个却是绿色的眼睛。

    皇甫华章只淡淡看了那个男子一眼,眼中淡淡无波。仿佛根本就没看见那男子两眼的恐惧,或者说这恐惧与他无关,他连看都没准备看。

    他望向左右微微点头,不用说话,那两个手下便明白他的意思。当中绿眼睛的上前一把扯掉那男子嘴上的胶带。

    “嗤啦”一声,那男子随即捂住嘴痛得哀嚎出来:“饶命!”

    皇甫华章伸手捉住时年的手,两人一起坐在床边,与那男子面面相对。

    皇甫华章修长的手指一直握着时年的手腕,没有放开的意思。

    他叠起长腿,另一只空闲的手搁在膝头,指尖悠闲地轻轻敲着膝头。

    “饶命?好啊。”他歪头向窗外望去:“其实这世上谁的命不是别人给的呢?就算是自己的生身父母,跟自己相比起来,他们也终究都会是别人。你说是不是?”

    那男子嘴上的胶带被扯掉了,可是他却未曾因此而放松,反倒更加惊恐起来。

    听见皇甫华章问,便立即捣蒜般点头:“是是是,您说什么是什么!”

    皇甫华章轻轻地笑了。

    笑声若伦敦清晨曾经的轻雾,幽深湿重地向那人裹了过去,让那人更不知所措。只能跟着一起傻乐,算是凑趣和讨好。

    皇甫华章笑够了,受了笑声:“让我饶了你的命,也简单。只需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绑了熊洁,关到这里;又是什么人在背后指点你这么做。”

    那男子面色大变。

    这样的情景让时年很有些不舒服,便低低问皇甫华章:“他是谁?先生为何要这么对待他?”

    皇甫华章清冷地勾了勾唇:“说来也巧,他就正是这间房子的业主。”

    他转头看她:“上回我找到了熊洁,可是你说那案子还不算完,因为还没找到究竟是谁绑了她,将她关进这间房子里来。那我就派人去查这间房子的业主,喏,就是他。”

    “这人的背景有点意思,于是我便叫手下再查了查他曾经在中国的故事……说来就是有趣,没想到几度三万四绕下去,竟叫我发现了就是他绑了熊洁。”

    “为求稳妥,他来m国的时间终究也不长,他不知道能将熊洁带到哪里去能最安全,于是就直觉选定了自己的房子。”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支住额角:“你懂的,他就是对自己的房子最熟悉,最能掌握;而m国其他的地方他还并未能完全了解,于是他自己的房子便成了情急之下几乎唯一的选择。”

    时年也是没想到:“……他真的是当初绑了熊洁的疑犯?”

    皇甫华章耸了耸肩,却是抬眸盯着那男子:“这位小姐在问你话呢。好好说,若叫这位小姐听得满意了,我会重重有赏。”

    那人一呆,忙转眸来看时年,紧接着竟然噗通

    跪下了。

    “小姐,这位小姐……一看你就是和善,你一定是个好人。小姐你帮我说说好话,让这位先生放了我吧。”

    时年有些喘不上气来。

    小时候她听把绘声绘色讲述过如何与嫌疑犯斗智斗勇,是如何用智慧掰开了嫌犯的嘴,让他们认罪的。

    来m国后,她也曾经参与过许多回汤燕卿他们对嫌犯的讯问,隔着单层镀膜玻璃亲眼看见他们的唇枪舌剑。

    却还从未曾经历过眼前这种的。

    眼前这种,实则已经涉嫌违法,有私刑逼供的意味。

    这与她身为警员女儿的观念有些抵触,她便忍不住低低对皇甫华章说:“先生,这样不合适。”

    皇甫华章偏首向她望来:“我明白你的心意。只是这世上的恶人会丑恶到超乎你的想象。便如你眼前这个人,他也瞧出了你对我而言的特别,于是他很会利用这个条件,想让你同情他,从而影响了我对他的裁决。”

    “作恶的人,就不配再有尊严。”

    .

    时年悄然攥紧指尖,转眸去望那人。

    “你想让我同情你,也行。我总归是个女人,又跟你同是华人,我也愿意同情你一回,愿意替你求情——只是有一个前提,你得一五一十说实话。我们问你什么你都照实了回答。”

    “你若做到了,让我看见你的诚意,那我就如你所愿,履行我对你的承诺。倘若相反,你是觉着我是个女人,心软、好骗,所以你就只想利用我而不肯说实话……那就对不起了,我纵然还会不忍心,可是我也会悉听这位先生的安排,我个人不置一词。”

    时年的话叫那个人登时两眼涌起绝望。

    在场的那两个男子,甚至门厅里的那个女子,也都转头向时年望过来。尽管目光只有一瞬,便极快调开,可是时年还是敏锐捕捉他们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

    便连皇甫华章也转过头来望住她,惊喜地挑起了长眉。

    她红了脸,垂首低低说:“我这样,可还算有了一点点先生的风格?”

    皇甫华章便又低低笑起来,伸手捉着她的手腕,轻轻摇了摇。

    “已经做得很好。”

    时年红着脸抬眼盯住那男子:“还不说?你还要让我等多久?该不会是打算让我等到地老天荒,等到咱们这些人都化成了骨头渣子,然后你就可以再也不回答了,嗯?”

    .

    那人终于再没有退路,只能黯然地平静下来。默默垂首,眼观鼻,鼻观口。

    “没错,当初就是我绑架了那个女记者的!”

    他认了,可是时年心中的疑窦却无法消除。

    “你从前可认识熊洁?还是你们两个从前结过仇?”

    那人摇头:“私人性质的话,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绑了她?还有,别人绑人一定有个利益诉求,那你究竟想要借着这场绑架,达到什么目的?”时年一想到熊洁的惨死,心下都有些兜不住气。

    是事业上的对手,熊洁曾经干出的那些破事儿,她也根本就不打算饶了熊洁……可是却不等于,她能受得了亲眼看着熊洁被火海吞没,然后就剩下了一堆焦了的残骸!

    那人咬着唇又轮流望向皇甫华章和时年。

    良久才说:“……是因为她嘴欠。我要教训教训她,将她绑在这里不让她说话,让她给我闭上嘴,从此安静下来!”

第238章 答案

    时年便是一眯眼。

    “她究竟说过什么,竟然让你恨她到这个地步?绑架是重罪,你这样做究竟值得么?”

    那人冷笑一声:“值不值得,我心里有数。”

    时年眯眼盯着那人眼睛:“你叫什么?”

    那人不肯出声,时年便望向那个看守着他的黑眼睛的男子,等着那人代为回答雠。

    那人盯了时年一眼,又抬眼,目光越过时年,飘落向皇甫华章。

    皇甫华章未有任何反应,依旧淡然垂眸看向自己手杖顶端的水晶骷髅头紧。

    灯光昏暗,却也有幽光照到骷髅头上来。光线在水晶内部几番折射,散放出迷幻一般的光华。

    夏佐见状便走上前来,凑在时年耳边:“他叫王冬。”

    时年点头,便退步回身走到皇甫华章身边,压低声音:“王冬是绑架了熊洁人,所以您怀疑杀害熊洁的人也是她。”

    皇甫华章之前的用词她留意到了,他说的是熊洁的案子有了点“眉目”,却没说是已经抓到了凶手。那么这个王冬在皇甫华章眼里也还只是嫌犯,并未坐实就是他干的。

    皇甫华章点头:“他绑了熊洁,意在折磨她。可是她却被咱们救走了,这一定程度上折损了他的自尊,激怒了他。所以他有可能变本加厉,用更狠毒的手法来惩罚熊洁。”

    时年便也点头。

    “我也同意您的推测。我方才与他说话的时候,他目光犹疑,不敢正视我的眼睛,显然没有尽说了真话;而且他说话的时候,头虽然向前倾,可是身子却分明都是向后,这就是另有隐瞒。”

    “以他现在的处境,就算在这样的情形下还是没有完全都说了实话,那他隐瞒的必定就是十分要紧的事。先生,我相信他隐瞒的就是谋杀了熊洁的事实。”

    皇甫华章点头,抬眼望夏佐:“让他开口。”

    夏佐沉默点头,便朝王冬左右的两个男子示意。

    “先生,请等等!”

    时年忙上前拦住:“还是报警吧。让他开口认罪是警方的事,先生的手下若是私自刑讯,那先生的清誉便会受到连累!”

    “让他开口是警方的事?”

    皇甫华章没说话,夏佐倒忍不住先是一声冷笑:“小姐太过相信警方了。如果警方真有能力让他开口,就不会直到现在还没破了熊洁的命案。最起码不至于将熊洁的死只定论为消防事故。”

    此时的夏佐一身黑衣立在幽暗的灯影里,看上去果有几分皇甫华章的模样。

    “小姐,熊洁对于先生和我们来说真的是一点价值都没有的。可是因为你在乎,所以先生才会亲自来管这件事。你可知道这几个替你完成心愿的人,是先生麾下多精锐的成员,他们本来有着至关重要的任务,却都因为小姐的一个心愿,而被先生整个地球各处召集回来。”

    “他们回来是执行任务,是完成先生的吩咐、是要直接完成小姐你的心愿的。他们回来不是替警方干活儿的,卖完了力便将人交给警方,让警方坐享其成,对不起小姐,这不是我们的风格。”

    “夏佐,闭嘴!”皇甫华章寒声冷叱。

    夏佐便连忙收了声,向时年沉默鞠躬。

    时年则垂下头去,惭愧不已。

    “先生……还有夏佐,以及在场的各位,辛苦你们了。”

    “不必说对不起,只要让我们干完我们该干的事。”夏佐抬起头来,神色疏冷。

    时年只能点头。

    夏佐便朝那两个人使了个眼色。

    皇甫华章站起身来,伸手握住时年的手腕:“让他们干活儿,咱们到外面客厅里坐坐。时间不会很长,我们很快就会得到答案。”

    时年也只能黯然点头,随着皇甫华章离开卧室,走向了客厅去。

    背后随即传来王冬的一声惨叫。

    时年便是一颤。

    皇甫华章偏首望来:“这个时候若是心软,不如就想想熊洁。她曾经被关在那间卧室里几天几夜。最残酷的是她还能坐在窗边看见外面的一切。当终于等到有人经过,她的心底一定燃起了求生的热望,她会拼尽一切努力去拍打窗子,会声嘶力竭地大喊。她以为她能获救了……她却不知道,她面对的那扇窗子的玻璃是经过特殊处理的,虽然透明,却能隔音,甚至里面压着单层镀膜。她能看得见外面,外面的人却完全看不见她;无论她喊哑了喉咙,还是奋力拍打窗玻璃,都不会被外面人听见半点。”

    “获救的希望就这样一次一次地燃起,又一次一次被残忍熄灭。这对任何人的神经来说都会是近乎残忍的挑战。所以熊洁才会在获救之后发生过急性的ptsd。”

    皇甫华章说着停步回眸,目光掠向卧室,眸色面色全都一片清冷。

    “所以对于他那样的人,你又何必还有半点同情?他的惨叫,不会比熊洁更绝望,就当他是在偿还熊洁好了。”

    时年深吸

    口气,腿脚都麻了,却还是稳定住,静静微笑。

    在皇甫华章的注目之中,平静地在沙发上坐下来,乖巧地笑。

    “先生说得对,他都是罪有应得。”

    皇甫华章这便也才坐下来,就在时年身旁,伸过手来轻轻将时年的手指握进掌心。

    他另一只手支额,偏头望过来:“你的手好冷。”

    时年没避开他的手,垂首赧然微笑:“其实,先生的手一样也冷啊。”

    “呵……”皇甫华章这便笑了:“虽然咱们手冷的缘故并不相同,不过我很喜欢听你这么说。这样听起来,仿佛你我就更是天生注定要在一起的人了,我喜欢。”

    .

    两人忽地陷入无言。

    时年下意识竖起耳朵,细听卧室那边传来的动静。而他则一直都是气定神闲地以手支额,偏首欣赏她的侧脸。

    .

    果然,不过一刻钟,卧室的房门轻轻打开,夏佐神色严肃地走了出来。

    他走到皇甫华章身边,躬身,想要凑在皇甫华章耳边禀报。

    华府华章却侧身闪开,高高挑眉,显出薄愠。

    “这是做什么?答案是小姐想要的,就直接禀告给小姐知道。在我眼前,没有要刻意瞒着小姐的话。”

    夏佐一脸尴尬,抬眼朝时年望过来。

    时年连忙摆手:“先生千万别这么说!”

    皇甫华章轻笑起来,伸手捏着她的手指,垂眸欣赏她笋尖儿似的指尖:“怎么不能这么说。就这么定了,他们不准有人违拗,你也不准拒绝。”

    时年面上乍惊之后,便浮起两颊红云,只能低低垂首:“那谢谢先生。”

    皇甫华章满意地扬声大笑。

    夏佐只好绕过皇甫华章,走到时年身边来,躬身向时年禀报说:“王冬已经都招了。”

    “那天他回到这里来,发现熊洁不见了。他惊惶失措,不知道他自己是否已经暴露。他等了一天,警方却妹上门抓捕他;他心下越发没底,就溜到熊洁居住的社区去转悠,寻机与熊洁的邻居攀谈,想借此知道熊洁究竟知道了多少,又说出去了多少。”

    “他也是个谨慎的人,知道平白无故去与社区居民攀谈会引起怀疑。恰好那几日那个社区正在进行为某个州长候选人拉票的活动,他便假借该候选人的竞选办公室的志愿者身份,去居民家里与居民攀谈,征求他们的意见。”

    ”说来也巧,他在与熊洁邻居那位独居老太攀谈的时候,老太家里的煤气出了问题,老太没办法准备晚饭。他便自告奋勇,替那位独居老太修好了煤气……他就是利用那次的机会在煤气管道上做了手脚。”

    时年闭上眼睛:“原来如此。可是我还是不明白,熊洁究竟是怎么得罪了他?”

    夏佐略作停顿:“如他自己所说,不是熊洁得罪了他。他是……背后有人指使。”

    “谁?!”时年一惊,抬眸盯住夏佐。

    .

    汤家。

    正值周末,汤燕余和汤燕翦都放假,早晨都会懒得起来。

    汤燕声却要去店里。

    她走过两个妹妹的房间,放轻了脚步,生怕高跟鞋敲在木地板上漾起回声,惊醒了两个小丫头的美梦。

    却没想到刚走到汤燕翦窗边,就冷不丁听燕翦一声痛呼:“小声他竟敢又跟个小演员混到了一起!”

    汤燕声便陡然一怔,忍不住停住了脚步。

    徽派的老房子,被汤老爷子整体搬迁到m国来之后,还是整旧如旧,于是那些经历了三百多年的老地板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喑哑的吱呀声。

    窗内便听见了,窗格子哗啦推开,汤燕翦对上了汤燕声的眼。

    -

    【稍晚第二更~】

第239章

    不知怎地,姐妹两个都有些尴尬。

    汤燕声是大姐,自然主动化解,便笑了笑望窗内的两个妹妹:“会以为你们两个会睡懒觉,没想到起得这么早。”

    汤燕余跟燕声自在地打招呼,“大姐这么早就要去店里么?店里有簪花和小楷两个,大姐可以早上也多睡一会儿。”

    燕声含笑:“我周末早晨叫他们晚来两个小时。叫他们去谈恋爱。”

    “谈恋爱?”燕翦闻声也忍不住小女孩儿心性儿,一派好奇:“谁跟谁谈恋爱?”

    汤燕余上前无奈地掐了燕翦的苹果脸一记:“大姐的话都听不明白?自然是簪花和小楷贪恋爱喽!雠”

    “啊?”燕翦也十分惊讶。

    燕声含笑点头:“是暂时还没成。不过小楷的心意我看得出来,现在只是簪花还在犹豫。我就帮他们一把喽。好歹他们两个也是在我店里结缘,如果能修成正果,那自然是我所高兴见到的。”

    汤燕余笑起来,推门出来一把抱住燕声:“大姐什么时候喜欢当红娘了?大姐既然现在多了这儿爱好,不如也早点给我们带回个大姐夫来好不?”

    汤燕余说着将大姐拽进屋门,低声撒娇:“大姐要是还不谈恋爱的话,二姐、我和燕翦就也都不好意思谈恋爱呢。难道大姐希望咱们汤家一门四个剩女不成?”

    汤燕声也是尴尬:“……我真不是个好榜样。你们两个可别跟我学。我这人喜欢修禅,也许便也对男女情爱的心性儿都跟着淡了。你们不同,你们都在红尘里打转,你们得寻得自己的俗世幸福。”

    汤燕余听得心酸,很是扁嘴:“瞧大姐你说的!你只是做禅意店,又不是自己真的受戒参禅去了,大姐也一样还在红尘里。只有大姐先幸福了,妹妹们才有敢也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呀。”

    对于大姐的心结,燕余彼时年纪虽然小,却并非全然不了解。

    可是大姐是至亲,小妹又何尝不是至亲。况且年纪的缘故,燕翦跟燕余一起相伴长大,小姐妹之间说心里话的机会更多些;对大姐倒是更多了丝敬畏之心。所以燕余便也只能将那份明白埋藏在心底,就当做自己不知道。

    于是这些年看大姐孑然一身,此时又听得大姐说这样的话,她的心下便很是觉得抱歉。

    燕声轻轻揽了揽燕余:“你是极有天分的甜点师,你拥有寻找和搭配天然香料的独特能力,你能利用独特的天然香草配方做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甜点来。甜点就是属于爱情的,所以你一定会收获属于自己的甜蜜爱情。”

    燕翦便红了脸,用手上攥着的报纸挡住了脸,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大姐,那我呢?你说我跟小声能不能在一起?”

    汤燕声竭力平静地微笑。

    不去问左侧肋骨上方的疼痛叫做什么。

    “燕翦,小声从小就最宠你。他身边也许过尽千帆,但是他总归对你最是不同。”

    在汤家人面前的骆弦声永远是挂了一脸微笑的好脾气,可是汤燕声却也在汤家之外、见过生意场合里的骆先生。

    那时那处的骆先生是头脑冷静、目光敏锐的商人、投资人;是对待员工和旗下明星铁腕的老板。

    她也无数回亲眼目睹过,那些跟骆弦声传过绯闻的女人,被骆先生不假辞色地训斥,甚至当街开了车门给推下去……他唯独对燕翦始终呵护有加,永远眉眼含笑。

    燕翦又是害羞,又是开心地垂首而笑:“大姐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

    燕翦的小手垂下,她手中的报纸便也随之垂下。燕声下意识目光划过那篇配了大幅彩图的娱乐报道,看见了那个被骆弦声拥入怀中的女子。

    她见过。

    就是上次在她店外等着他的那个小女生。年轻、新鲜、漂亮。

    这些年骆弦声虽然绯闻不断,但是做事还是很在乎分寸,每次去她店里都绝不会带着女伴同往。

    上回的那个却是个例外。

    虽然他竭力说不是那回事,只是带着那个新人去试镜之后顺路赶过来……可是彼时的她却仍旧无法相信他的说辞。

    果然,这回竟然就连报纸都证明了她的直觉。

    那一瞬的心痛,悄然又加了许多。

    可是她却又不能叫燕翦看出来,便仿佛只是凝眸去看了一眼那报纸的名头。

    “哦?是《深喉》旗下的娱乐版?是时年的公司啊。”

    .

    终究还有上班这个最好的借口,于是她还是摆脱了两个妹妹。走出家门坐进车子,还是忍不住愣了会儿神。便忍不住拨手机去找时年。

    “时年,我是想拜托你帮我核实一件事:你们公司娱乐周刊上刊登了骆先生跟旗下新人传绯闻的报道,不知那位记者是认真的,还是只是想炒作话题。”

    跟时年虽然投缘,可是贸然问出这样的事,还是叫汤燕声有些不好意思。她有点担心,凭记者的直觉,时年会猜到她的心事

    。

    倒没想到时年洒脱应下,也没多问一句,反倒替她解围:“骆弦声我也见过,上次给声姐你接风的那个晚上。我明白世家子弟都不喜欢被爆出这样的消息来,尽管他从事的事这个行业。没问题的,我找个机会跟那位同事核实一下。”

    “更何况他跟声姐你和汤sir都是发小,你们拿他当自己家的兄弟一样。所以就算看在声姐和汤sir的面上,这点忙我也一定帮。”

    汤燕声不由怔了怔:“你现下怎么还一口一个汤sir地叫燕卿?我以为你们……毕竟,我三婶都亲自见过你了啊。”

    时年捉着手机,在另一端微微愣怔。

    是啊,本以为阻力会来自汤家这个大家族,可是事实上沈宛这位母亲却反倒没有半点的为难过她。而现下的问题反倒更多地是来自她自己。

    时年便垂首微笑,避开焦点去。

    “我叫惯了,若是换了别的称呼,一时还叫不出来。”

    “这样啊,”汤燕声便也笑,“也是。从前家里人也叫二叔汤sir,叫二婶madam刘。”

    两个心内都各自藏着一点女人的小心事儿,于是都不敢多聊,便都默契告别,各自挂断了电话。

    .

    时年望着手机略出了会儿神,便坐回位子,用钥匙开了办公桌最下层的抽屉,取出了那个被她封进纸箱、以为不会再主动拿出来的那些东西。

    被撕烂了裙子的人偶娃娃。

    揉烂了的包装纸。

    长长的包装彩带、粗糙的一次成型的花结。

    这些东西都记录着她那次恐怖的回忆,曾经被警方带走作为物证,前些日子解除了物证监管,问她处理意见,若她不想收回,警方代为处理。

    她却还是自行收回,锁进了抽屉里。

    今天重新拿出来,她忍着厌恶和恐惧,将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那枚有些迷糊了的唇印上。

    模糊想来是警方鉴证部门在取证的时候造成的,可是却也因为这纹理的磨损,叫她再一次失去了妮莎最后留给她的印迹。

    ——汤燕卿说过,这唇印不是别人的,正是妮莎的。正是从这枚宛如指纹一般独一无二的唇纹形态上,汤燕卿推断出了妮莎已经不在人世。

    时年轻轻闭上眼。

    妮莎,你放心。燕舞坊的案子必破,杀害你的凶手必定会绳之以法;那些欺凌过你们这些小女孩儿的、道貌岸然的所谓大人物们,一个都不会落网!

    为了你,为了你的女儿们,为了那些与你一样可怜的小女孩儿,我一定会拼尽我全力。

    .

    深吸口气,时年重新翻捡这些物件儿。

    一件件看下来,便也一点点否定了自己最初的担心。

    彼时的燕舞坊惊鸿一瞥,她只来得及对两个人留下印象:一个是father,一个便是那位q先生。

    那样身姿修长的男子,那样考究的衣着,那样冰冷锐利的目光,那样修长而冷的指尖——在康川大学初见皇甫华章的一刻,她便无法不将这两个人给联系到了一起。

    而在后来的侦察过程中,皇甫华章与燕舞坊的关系也一点点浮出了水面,她便更有理由将q先生与皇甫华章想到了一处去。

    可是现下当面对着眼前这些凌乱的物件儿,她却忍不住开始了动摇。

    娃娃被撕破的裙子、还有那有些脸颊的包装纸、彩带……这些根本就不符合皇甫华章的性子!

第240章 交给警方(2更1)

    皇甫华章的性子,凡事最是力求优雅完美,每一个细节都计算到了化境。

    如果妮莎的死跟q先生脱不开干系,而q先生就是皇甫华章的话,那么即便娃娃的裙子被撕烂,那他也一定会给那娃娃再裹上一条昂贵的披风;而那包装材料就更不可能选用这样低劣的材质,便是那朵包装用的结,她都相信皇甫华章会亲手挽成,力求完美。

    而眼前的这一堆,根本不符合皇甫华章一贯做事的手法。

    眼前的这一堆,从中可以侧写出嫌犯的性格特征。

    闭上眼,时年眼前出现了一个普通工薪阶层出身的男子,斯文消瘦,目光羞涩,平时看人都不会直视;也会穿戴“名牌”,不过都是山寨货。有一点多愁善感,可能中学和大学的时候还参加过学校的文学社团,会写一手小诗;质量未必高,却一定足够酸,所以能被请当情书枪手…紧…

    当这个人的性格侧写一块一块地拼合成形之后,时年眼前出现了一个人的形象。

    ——王冬雠。

    时年甩甩头。

    也许是她生活里这样的人并不多,也许是之前王冬的情状深深激到了她,所以王冬在她脑海中留下的印象太深所致吧?

    心随念转,时年眼前又出现了那晚王冬的情形。

    .

    王冬招供之后,皇甫华章径自牵着她的手带她离去,将其余的事情都交给夏佐和那些手下去解决。

    她不放心,走到门外却停下脚步,在昏黄的灯影里里抬头看他:“先生要怎么处置王冬?”

    皇甫华章垂眸望过来:“你该不会是还希望我将他交给警方吧?”

    她心里自然是这样想的。可是之前因为这个问题已经与他和夏佐争执过了几回,她知道得退一步。她便垂首,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想再惹先生不快。”

    山风倏来,吹动满山黄叶。沙沙,沙沙,像是孤单的人发出的悲伤的哽咽。

    皇甫华章目光落在她面上,看得见她面上的驯顺之外,她眼中那仍然不肯熄灭的小小倔强。

    他听见自己轻轻的叹息。虽然很轻,很快消散在了风里,可是他自己最明白这样的叹息代表了什么。

    是不忍,是无奈,是——妥协。

    若是换了别人,即便是当年20岁刚刚走入陌生的佛德家族、孤立无援的时候,他也从不会对谁轻易妥协,更不会这样心软。

    “好吧。”

    他在自己后悔之前,迅速说出了这两个字。

    “先生?”时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先生竟然答应了?!”

    “嗯哼。”他傲然垂下眼帘,没看向她的脸,只看向自己握在掌心的水晶骷髅头:“既然你希望如此,那我就答应。”

    他立在昏黄的灯影里,面部隐在灯光背后,看不清具体神色。

    山风吹来,裹着山区特有的寒凉,拉拽起他大衣的下摆。显出一种落拓不羁、却又淡然伤感的姿态来。

    时年深吸口气,小心地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

    仰头,柔声说;“先生,谢谢你。”

    “不必。”他歪头看来:“我想做所有能让你开心的事。”

    他停顿了一下,微微侧脸的缘故,于是他的眼睛便也曝露在了昏黄的灯影里。那目光深沉绵长。

    “……之前我所以略作犹豫,不是我不想如你所愿,只是我要衡量整件事的利弊取舍。你要明白,我得保护我的手下。倘若将王冬交给了警方,警方必定还会对他重新进行审讯,他因此而可能尽数推翻前言,甚至可能反过来诬陷我的手下,比方说我们绑架他。”

    时年便也点头:“我都明白。先生放心,我不会因此而误会先生的心意。”

    她的话让他高高挑眉:“哦?这般说来,我的心意,你心下都是明白的了?”

    时年垂下头去:“明白。”

    他便笑了。难以想象那个一贯优雅到孤独、神秘到阴森的男子,这一刻竟然能立在昏黄的灯影里,笑得像个孩子。

    时年却不敢看,只能硬生生别开头去。

    “先生,我想先去见见王冬,行么?”

    .

    再次见到王冬之前,她曾经以为也许即将出现在眼前的场景会如同电影电视里演的那样,王冬之所以能那么快就招供了,一定是因为他受了刑。于是她可能看到的是王冬一脸一身的伤。

    可是当她走进卧室里去,映入眼帘的却与她想象的大相径庭。

    王冬非但脸上身上没有半点的伤,他反倒只是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睡相平静安详,仿佛还做了个好梦,唇角因之而轻轻挑起。

    时年愣住,抬眼望向立在王冬身畔的夏佐:“怎么会这样?”

    夏佐淡淡望来:“不然小姐希望会是什么样?鲜血淋漓?小姐如果当真这么想,那就还是不了解先生的性子。先生怎么会做那么

    粗俗的事?”

    时年红了脸:“……我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睡着了。”

    夏佐清傲地转过脸去:“又有什么奇怪呢?他也不是什么坚强勇敢的人,他的内心里其实十分胆小怕事。一时激愤之下绑了人,又杀了人,这其实早就超过了他的心理承受极限。这件事对于他来说是极为沉重的负担,他今晚说出来反倒如释重负。心理上的压力解除了,他自然只想赶紧睡个好觉。”

    时年点头,“好,我通知警方来带他走。”

    .

    皇甫华章带着她,还有那几个手下隐身山间,等到警方来。

    时年的心提到了咽喉。

    为了避免皇甫华章多心,于是她不是通知汤燕卿,或者是贾天子、关椋过来,而是普通报警,由警方的指挥中心来协调出警。

    警方的指挥中心与汤燕卿所在的警局是两个机构,对方不可能认得她的号码,也不会因此而通知汤燕卿;但是她还是担心来出警的人就是汤燕卿。

    汤燕卿与她不同,她可以让皇甫华章放下防备;而汤燕卿只要一出现,那皇甫华章就会立刻起疑,那么前面的那些小心翼翼的努力就都有可能化为泡影。

    当警车停下,里头走出一个凸肚的警探时,时年这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不是汤燕卿,却也是老熟人,正是乔帮主。

    警局里人人都知道老乔跟汤燕卿是死对头,他来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皇甫华章用小巧的纯黑望远镜也看清了警车内外的人。

    他的望远镜是红外望远镜,功能不亚于特战军用的设备,所以即便隔着山间夜色,他也能轻易看清警车内外那几张脸。

    老乔是警局里的老警探,在汤燕卿异军突起之前,警局每年的奖励名单里都有他的名字,媒体对此多有报道,所以皇甫华章想要认出老乔来一点都不难。

    他便满意地放下望远镜,薄唇轻勾,回眸过来:“我们走吧?”

    时年只能点头:“好。”

    .

    时年收回思绪,将那些包装物收回去,便起身去娱乐部去找那位写了骆弦声稿子的记者约瑟。

    时年进《深喉》的时间不算长,而且不是同一个部门,于是时年跟约瑟虽说也是见面会打招呼,公司一起联谊的时候也彼此敬过酒。可是终究不算有什么私交。

    于是听时年说是来核实稿子的真实性,约瑟就有些不高兴。

    “hour,我知道你是社会部的明星。现在的娱乐新闻虽说造假附会博眼球的有很多,但是并非所有娱乐新闻都是这样的,更不是所有娱记都会如此降低自己的职业节操。”

    时年皱眉;“约瑟,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就不该来向我求证。因为只有你怀疑的事情,你才会去求证,不是么?”

    时年点头一笑:“约瑟,我之所以来问,也是为你着想,我也很担心你是受人蒙蔽,将这篇稿子当成真的。”

    约瑟便一眯眼:“你说什么?”

    记者跟记者之间,只能用事实说话。时年便道:“我跟汤家人好歹也算有一点私交。这个骆弦声我也亲眼看见过,我觉得他不是一个会跟自己旗下新人胡来的老板,更不是一个随便哪个女孩子都可以交往的男子。”

    “他是世家子弟,家教也十分严格。我很担心这篇稿子会有什么误会。比方说会不会是那个女孩子自己找人爆料给你,她也做出你想要的姿态来配合你的拍摄。所以这件事也许从头到尾都是那个女孩子利用了你。”

第241章 得罪谁也别得罪律师(2更2)

    “谁说世家子弟就一定不会跟自己旗下的小明星谈恋爱?”约瑟冷哼一声:“用这个来做论据未免太可笑。”

    时年只能无奈耸肩:“那我说那位骆弦声心中实则另有归属呢?”

    约瑟是老牌娱记,早就盯着骆弦声多年。听见时年的话,他眼睛便一亮:“你是说骆弦声心有所属?是谁?是不是汤家的女孩儿?”

    时年卖了个关子:“说不定哦。”

    时年说着上前一步:“你现在这篇稿子弄不好会同时得罪了骆家和汤家两大家族哦。雠”

    约瑟面色微变:“可是稿子已经发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不晚。”时年凑近约瑟耳边:“他们都是大家族,他们也该自有自己的眼界。相比于一则无心之失的稿件,他们更在意的是如何借这件事来看清一个人。紧”

    “这个新人显然是骆弦声也落力去捧的,倘若真的是她在主动放料,那便证明这个人不再值得骆弦声去力捧。”

    约瑟也听出了真味:“你的意思是叫我去做补充采访,借以证明那个女孩儿的企图和为人。将来就算骆弦声和骆家会因此而追究我,我也可以拿出这个答案来给他们,为我自己消弭了灾祸。”

    “正是这样。”时年抿嘴一笑:“反过来补充采访的内容说不定将来也能成为你一篇独家的稿子。”

    .

    警局。

    王冬招供的很快。

    老乔带着手下,还以为得跟他打个持久战,没想到王冬就一天一件地将事情都招了。

    第一晚招供的是他绑了熊洁;

    接下来第二天招的是他在熊洁邻居家的煤气管道上做了手脚,就是意在杀了熊洁,省得熊洁恢复正常之后,会想起他的蛛丝马迹,将他招供出去;

    第三天则是谈了他自己的一些经历和背景,由此引出他是如何与“那个人”相识的。

    第四天,他终于招供了那个在背后指点他、买他下手的那个人。

    连续几天的突审,所有的疲惫都在听见那个人的名字之后一扫而光。老乔甚至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砰地一拍桌子:“你给我再说一遍:指使你的人,是谁?”

    王冬疲惫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眯起眼睛想要瞌睡。

    “……乔治·佛德。嗯,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佛德家族的长孙。”

    .

    老乔哪里肯让他睡,兴奋地绕过桌子,道王冬身边去一把拎起了王冬的衣领。

    “你给我醒醒!你给我说,乔治为什么要你去惩罚熊洁?你给我撂清楚,我就让你去睡!”

    王冬纵然神思迷蒙,却也还没忘最后的底线。

    “……叫我的律师来。在我律师来之前,我是一个字都不会再说的。”

    老乔便点头:“好,说你律师是谁,我这就联系他!”

    王冬愣怔想了想。

    他有过律师么?凭他的经济收入,他请得起私人律师么?

    他便懊丧垂首:“我没有自己的律师。可是我知道,你们会给我派一个免费的援助律师来的。sir,去给我找一个来吧。”

    .

    虽说每个律所每一年都有承接固定数量法律援助的任务,但是每个律所执行起来难免会有阳奉阴违。只因为著名的大律师们寸时寸金,接下法律援助案件之后,便不能不将时间和精力挪出相当一部分在这宗免费的案件上来,经济上会产生巨大的成本。

    于是老乔将此事报上去之后,还迟迟没有回音。老乔实在急于知道答案,便将此事直接转给了专门做法律援助的“唐朝”。

    尽管“唐朝”的负责人汤燕犀是汤燕卿的哥哥,老乔轻易不会找汤家人出来一起办事,但是此事卡在节骨眼儿上,他便也只好找了汤燕犀。

    汤燕犀接到案子之后很快赶过来,陪王冬一起面对老乔。

    王冬这才大大打了几个呵欠,对老乔说:“……我老家是上海的,曾经在佛德集团的上海分公司工作过。后来我有机会来集团总部工作,家里人都高兴坏了,为了此事还请过客。可是没想到来了m国总部工作没几天,却被他们辞退了。我不甘心就这么回到中国去,就跟乔治联系上了,请求他从中斡旋。”

    王冬抬起眼来,不再打哈欠,目光渐渐变得冷静。

    “乔治就给我提供了另外一份工作——他叫我去燕舞坊去。”

    “可是说也奇怪,那个熊洁不知怎么盯上了燕舞坊,开始有意无意往燕舞坊的生意上去靠。我老板很讨厌熊洁,于是叫我设法去教训教训她。不用真的伤害她,只是绑了她,不叫她说话。吓她一下,让她以后知道不该再乱说话,就够了。”

    .

    王冬后来的话说得老乔一头的雾水,汤燕犀却眯起眼来。

    没想到熊洁的被绑和死亡竟然跟燕舞坊有关。

    而老乔并不明白熊洁与燕舞坊的关联,汤燕犀却

    是知道的。

    ——熊洁跟时年在事业上别苗头,凡是时年想要报道的题材,熊洁也一定不会放过。时年曾经发表了有关童妻的稿件,虽然没有直接指名道谢说出燕舞坊的名字,可是以熊洁业内人的身份,也不难打探到。

    于是熊洁便也会关注燕舞坊,窥探燕舞坊,这也是有可能的。

    .

    老乔从王冬口里得到了乔治的名字后,已是心满意足,出去写报告。

    汤燕犀则盯着王冬:“我给你办保释手续,你稍等。”

    “为什么要保释我?”王冬的困意又上来了,像个瘾君子似的不停吸着鼻子:“绑架和谋杀都是重罪,保释金很贵的。我自己可没这个钱。”

    “我给你联系担保公司。”汤燕犀目光冷静慑人,威严莫名:“他们给你提供资金担保,到时候只要你能顺利出庭,就只需要花保释金的十分之一就够了。”

    “你不怕我跑了?”王冬继续吸着鼻子乐。

    汤燕犀眸光依旧平静无波:“你敢跑就跑,担保公司的赏金猎人会全世界地追杀你。”

    王冬吓得吐了吐舌:“那还是算了,我不想被保释!”

    “你确定?”汤燕犀眸光清冷,上下打量他:“看你这样斯文清秀、文文弱弱,倒是牢里那些大哥们最喜欢的。”

    王冬吓得一个寒颤:“那我还是要保释!”

    .

    半个小时后,汤燕犀开车带着王冬离开警局。

    离开警局的视野范围,汤燕犀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将车子停下,回头盯着王冬。

    “你的案子我是临时接手,目下所有的所知都仅限于你方才的口供。现在你最好向我再一五一十重新陈述一遍。你跟警方说的要详细解释给我听,你没跟警方讲的,你更要都告诉我,要更加详细地解释给我听。否则我帮不了你。”

    王冬倒对此有些不甚上心:“汤律师,我知道你们m国的律师都是什么人。在你们眼里没有所谓的法律的公正,你们出发的前提都只是尽一切可能为自己的当事人脱罪。”

    “这话听起来仿佛是你们维护的是当事人的利益,可是实际上你们维护的是自己的收入——也就是说,在法律公正、当事人利益和金钱这三者当中,你们为了金钱可以抛弃前两者。”

    “所以我王冬根本就没指望过你这个不收费的援助律师真的能帮得上我。我之所以找你来,不过是那会儿面对那个死警察的权宜之计。你既然已经带我离开警局了,那你的任务就完成了。你打开车门让我下车,我没兴趣让你知道我的事。”

    当律师这么多年,汤燕犀什么样的当事人都见过。王冬话还不至于让他失望。

    他便清冷一乐:“你说得没错,我们律师就是非常在乎金钱的。我刚刚为了你而来,耽误了我那么多时间,你就该明白我绝不会甘心被耍,绝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王冬一愣,心不由得突突。

    “你,你想干什么?别忘了,你是律师!”

    汤燕犀清冷一乐;”没错,我就是律师。律师是什么,就是能将法律掐在指掌之间的人。说好了是律师,中国曾经也有一个词叫‘讼棍’,说的就是律师也能利用法律来做坏事。”

    “所以我能治你的法子真的不少。比方说我可以跟你学习,像你曾经绑架熊洁一样,也将你带到一个僻静的所在去。对外只说我身为律师要对你进行保护,另一方面我却可以向担保公司传出消息,说你跑路,那对方就会派出赏金猎人全球追杀你。”

    汤燕犀说着垂首看了看自己修得完美的指甲:“作为你的律师,事实上我却是最能轻而易举宰了你的人。”

第242章

    夜色深浓,红灯如雾。

    汤燕犀迈开长腿走上楼梯,却见弟弟正孤单一个人倚在栏杆旁,垂眸望向天井。四水归堂的天井,此时没有雨,却也有红灯影寂寂飘落。蓄满青石水池,恍若一池胭脂雾。

    汤燕犀心下也不由得轻轻一叹。

    爸跟宛姨又去做巡回拉票,祖父则出去旅行了。家里大姐忙着店里的生意,燕衣回了中国,燕翦和燕余也都有各自要忙的。明明这么一大家子的人呢,可是此时此刻却只有弟弟一个人凭栏垂眸。

    听见楼梯响,汤燕卿回过眸来。暗双长眸在红灯雾里精芒一闪,像是个男版的小狐狸。

    “汤大律师下班了?有失远迎。雠”

    汤燕犀直接送给弟弟一个字儿:“滚。”

    汤燕犀嘻嘻一乐:“别这么残忍嘛。身为长兄应该爱护幼弟。”

    “少说得那么可怜,分明是你在使唤我,分明是你把我当成小弟,哪儿把我当长兄啊?”

    家里没有长辈在,汤燕犀跟弟弟说话就轻松自在多了,不用时时刻刻再端着。

    兄弟俩仿佛又是当年那一对暗地里凡事较劲的小冤家,汤燕犀说话句句带刺,而汤燕卿则一律嘻嘻哈哈一带而过。

    两人逗了一会儿,汤燕犀也走过来与弟弟并肩伏在栏杆上,望向天井去:“你说的没错,那个王冬果然是什么都不肯跟我说。”

    “哼~”汤燕卿傲然一笑,目光轻曼一挑,“他自然是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绝对不说。”

    汤燕犀转眸凝视弟弟:“你既然早就知道他什么都不会跟我说,那干嘛要嘱咐我接下这个case?你是嫌我太闲了,专安排这么一个当事人来给我添堵么?”

    汤燕犀回眸一笑,眼角眉梢都被染上了红灯的光晕,宛若眼角眉梢点染了靡丽的胭脂。

    “是呀,我就是这么想的。趁着爸和妈都不在家,我怎能不好好欺负哥哥一番呢?”

    “滚!”汤燕犀气得上前砸了弟弟肩膀一记。

    两兄弟虽然态度笑谑,却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郑重之色,便都不闹了,收敛形色。

    汤燕犀便将在警局时,王冬对乔帮主说的话都跟弟弟转述了一遍。

    汤燕卿垂眸:“……燕舞坊,终于来了。”

    汤燕犀眯眼望过去:“你明里暗里始终未曾放弃查燕舞坊,怎样,可以收网了么?”

    汤燕卿微微耸肩:“也许可以。也许……路还长着。”

    “这算什么话?”汤燕犀转头瞪弟弟。

    汤燕卿寂然一笑:“如果我只满足于找到燕舞坊所谓的负责人,那我很快就可以收网结案。可是倘若我要的是燕舞坊案背后更复杂的故事,那我还需结网静待,不能打草惊蛇。”

    .

    暮光低垂,汤燕犀穿上黑色大燕尾服,掌心握着手杖,迈下车门。

    他下车之前已经戴上了面具,目光扫过燕舞坊门前停住的那长长一队的车子。

    都是没有私人牌照的。或者是已经摘掉,或者是小心遮掩了起来。车子本身也没有太过个性出挑的种类,而都是最简单的黑色奔驰、奥迪,总之都是全球销量极多的品牌型号,任何人都可能拥有,从中分辨不出任何的个人特征来。

    门口迎客的father赶紧迎上来:“7先生,欢迎。”

    汤燕卿所佩的名牌是黑桃7。

    汤燕卿淡淡耸了耸肩,也没说话,径直朝里走。

    father亲自陪着走过那条狭长的长廊,恭敬地一路说着:“7先生最近来得比较频……”

    汤燕卿回眸冷冷盯了他一眼:“难道你希望我十年八年才来一回么?还是说你嫌我消费得少,让你们赚不到钱?”

    “不敢不敢!”father连忙陪着笑脸:“其实我也是为7先生您的健康着想,呵呵。”

    汤燕卿这才笑了:“这么说还差不多……不过这真不是你该操心的。”

    father急忙躬身:“您说的是。那我就不多嘴了,祝您今晚上玩儿得愉快。”

    .

    汤燕卿走进人群,与迎面走过的同样装束的宾客们点头致意。

    即便是已经当了这里很久的客人,他却依旧还是无法准确掌握到这里的所有宾客真实身份。所有的“相熟”,也都是对大体身形或者编号的熟悉,便是凑在一起也都是聊这里的女孩儿以及风与月,没人会谈及真实身份,甚至会小心地不碰触到现实生活中的任何问题。

    汤燕卿再习惯地在人群中又搜寻了一圈儿,果然依旧没有见那位q先生出现。

    自从时年出现在燕舞坊的那晚之后,q先生也仿佛人间蒸发,再也没在燕舞坊出现过。

    这样的时间线倒是也可与乔治的契合上。

    所以倘若依王冬所说,乔治可能就是燕舞坊的决策人,或者就是那位“q先生”,便仿佛也都说得通。

    更何况从乔治的名字汉语音译的话,“乔”的拼音声母正是q。

    而乔治从十多年前失去了佛德集团的决策权后,被“发配”到亚洲市场去,眼中所见、身边围绕的便都是东方面孔的女孩儿。东方女孩儿的温婉柔弱,可能正好成为那个时候失意的他用来排遣寂寞、宣泄压力的工具……所以照此说来,乔治的确极有可能就是燕舞坊的主人、或者说就是那个q先生。

    时间差不多了,father带着一脸的兴奋,用一贯仿佛旋舞般的身姿快速旋上楼梯,朝下面平伸双手,仿佛乐队指挥一般。

    “各位,各位尊贵的来宾。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今晚又有新货到!”

    不见来人,只有悬空的大屏幕上展开一幅一幅手绘的画像。

    一个又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小女孩儿怯生生地出现在画像之中,都是睁着惊恐而又茫然的眼,不知所措望向众人。

    father兴奋地说:“就像大家也都知道的,腼国发生战乱,这些可爱的小女孩儿都是受难于战火的。她们或者是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无家可归;有的是父母家人为了筹集逃走的路费而将她们卖掉的……总之她们都是需要得到保护的可怜的小女孩儿,请各位贵宾好好地保护她们,给予她们最大最多的安全感吧!”

    father说话的过程中,汤燕卿透过面具悄然打量周遭宾客的反应。虽然每个人面上都戴着面具,可是他们的肢体还是在“说话”,汤燕卿仔细搜寻他们肢体语言中的信号,判断哪些人会对这些小女孩儿感兴趣。

    在他眼中,眼前这些道貌岸然的那人分成三类:一类是摩拳擦掌,跃跃而动;另一类则是截然相反,仿佛对这些逃离战火的小女孩儿并不感兴趣。

    还有一类则处于上述两类之间:既身子前倾,表示出了竞价的兴趣;同时脚跟却定在原地,并未有向前去的实际行动,由此可表明他们的兴趣并不坚定和持久。

    他便耸肩一笑,向前走了一步。

    身边一个同样高个子的男子偏首看向他,然后向他举了举杯:“怎么7兄今晚依旧想出价?”

    那人左心口的标牌是方片9。

    两个人挑选在同样的夜晚出现已经有几次了,于是也攀谈过几句。自然说的都不是真实世界里的话,只是说些闲话罢了。

    汤燕卿便一笑:“是啊,为什么不呢?看那些小孩儿的眼睛多干净。”

    “方片9”却耸了耸肩:“7兄当真觉得那叫干净么?惊恐是有的,却未必干净。她们经过战火,见过太多的屠杀和死亡,所以她们的眼睛已经被战火和鲜血染脏了,不再是童真的干净。”

    “甚至,这样的小孩儿还会满怀仇恨。”他说着抬眼瞟着汤燕卿:“倘若咱们玩儿得约略用力了些,她们说不定还会毫不犹豫抓起手边所有可用的东西,照着咱们脑袋直接砸下来。轻则受伤,重则丧命。”

    方片9盯着那笑小女孩儿,轻蔑地撇了撇嘴:“燕舞坊最近水准真是下降了,怎么弄来这么多的小怨灵。她们不是甜美的童妻,她们是从战火里走来索命的小鬼儿啊,跟她们玩儿简直就像被小鬼缠身,哪里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哦?”汤燕卿倒是轻慢一笑:“原来你不喜欢这个类型的啊。那我猜猜,你更喜欢的是甜美可人型,是心理上没受过创伤的……可是这样的小女孩儿怎么会来到这里,成为童妻呢?”

第243章

    面具后面的“方片9”仿佛扬了扬眉。

    “虽然不容易,但是燕舞坊也能做到。燕舞坊就应该是能满足我们所有心愿的,否则我们为什么要来燕舞坊呢?倘若只是能寻找到这样水准的女孩儿,那其他的机构也能满足我们,这些年来我们又何必只对燕舞坊情有独钟?”

    汤燕卿便一眯眼。

    午夜时分,燕舞坊的气氛达到了巅峰。

    竞价结束,仅有的几个小女孩儿已经被价高者得。father正安排人给她们打扮,按着客人各自的喜好,然后就可以随机安排房间,将小女孩儿送去各自金主的身边雠。

    燕舞坊的一切安排都围绕着“随机”二字,由此便可看出负责人的狡猾,让一切都是随机的,便叫任何人都抓不住稳定的规律去。

    忽然只见有穿着黑衣、戴着毫无表情的白面具的工作人员走进来,凑在father耳边低低耳语了几句什么。只见father面色便是一变,横眉立目扭头又跟那工作人员确认了一回紧。

    然后才转向众人,长长叹了口气说:“各位贵宾,真的是十分对不起。我想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把关不严,才使得条子有人混了进来卧底。咱们今晚的消息泄露了,条子正有人朝咱们这边来,所以今晚的生意没办法正常进行完毕。”

    “不过也请大家放心,燕舞坊从来都是不会叫大家失望的,现在请各位贵宾先行离去,稍后我们会设法将各位贵宾竞拍成功的‘货物’通过秘密渠道送到各位的身边去。请大家耐心等待几天,多谢。”

    一听竟然有警方就要来了,在场的众人也是一片搔动。

    一部分人有些乱了阵脚,立时便转身向外去;而另外一部分则依旧岿然不动,气定神闲地仿佛并不担心警方即将到来。

    汤燕卿也走到了燕舞坊大门外,father亲自送行。凑在汤燕卿耳边说:“7先生最近暂时不要来了。既然被警方盯上,咱们的生意要暂时收一收。避过这段风头,我会再与大家用密语邮件联系。7先生请留意邮件就好。”

    汤燕卿点头,轻哼一笑,用小牛皮的手套轻轻拂过father的脸:“原来你们燕舞坊也怕警方,竟然都要暂行停业了。”

    father笑了笑:“不是怕,是彼此给面子罢了。警方有警方的面子,咱们暂时自行停业就是给足了他们面子;那他们就也不敢蹬鼻子上脸,不给咱们面子。”

    汤燕卿一声冷笑,便也下阶而去。

    坐上自己的车子,扮作司机的贾天子转眸望过来:“怎么气着了?今晚救了这些小女孩儿,你该高兴才是。”

    汤燕卿摇头:“救下这些小女孩儿却也要付出代价,那就是必定打草惊蛇。”

    他的目光穿过夜色也幽幽的灯光盯着那立在门口含笑躬身送迎的father:“你觉得他的肢体动作像什么?”

    贾天子眯了眯眼:“你没说的话,我还没有细细留意;不过现在我看他倒像是个小丑。”

    “如果画上彩妆,戴上假发,再穿上花花绿绿的衣裳和尖头皮鞋,他的言行举止就是个活脱脱的小丑。”

    汤燕卿欣慰垂眸:“没错。可是小丑刚刚说他要暂停演出了,原因是给警方面子。”

    贾天子都忍不住“呸”了一声:“真觉得自己粉墨登场,就成了大人物了?”

    汤燕卿点头:“小丑就是小丑,不能一直笑,早晚会流下眼泪来。”

    回望一眼灯火阑珊处,father的言行举止依旧从容如故,没有半点的慌乱。

    “咱们走。我想今晚会有收获。”

    汤燕卿自从成为了“黑桃7”,在燕舞坊内部拿不到宾客身份的情形之下,他也曾设法想在外面跟踪宾客。哪怕有一个成功的,他就能打开更多的突破口。

    可是即便这个离开的程序,燕舞坊也是坚决贯彻了“随机”二字。

    所有的宾客离开都是有相应次序的,而这个次序又是每次都变,比方说有时候是各个数字的黑桃先走,有的时候则是将jqk等带人物的花色先走。而且每个批次走的门都不一样,而且各自之间还都有不定的时间间隔,让汤燕卿都没办法摸准了规律去具体确定跟踪的目标和离开的时间。

    可是今晚警方的突然出现,便会打乱了燕舞坊里的固有节奏。

    至少来宾的撤退没办法再那么有条不紊,就像鱼群洄游,他只需站在河道窄口处等着,便总会捞到一两条大鱼。

    他吩咐贾天子将车子开到了一个必经的十字路口去。将车子熄火,隐进高墙暗影,不发一声。

    .

    等了半晌竟然也不见有人过来,贾天子有些心急。

    便转头四处去打量,忽地朝后座的汤燕卿望来:“这一片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汤燕卿“嗯哼”了一声,不做解释。

    贾天子用力细想,便忍不住笑了:“我想起来了。你跟时年第一次起冲突,

    就是在这片街区。我当时开车来接你,七拐八绕就是在前面那个路口才接到你。”

    贾天子从后视镜打量汤燕卿的神色。

    “……那是,你跟时年的缘起吧?”

    “不是。”

    虽然不是时候,但是这个时候说起与她有关的事,总归能叫他心情舒畅些。

    他修长的手指撑了撑眉角:“我认识她更早,四年前。”

    贾天子张了张嘴:“可是看样子她分明不知道。”

    汤燕卿黯然摇了摇头:“四年前我做过很坏的事,十分对不起她。所以我不敢让她知道。”

    贾天子转眸:“……那能告诉我么?我发誓我保证不说。”

    汤燕卿瞪他一眼:“过去的四年,我谁都没告诉过,就藏在自己心里。后来……我妈有点误会她,以为她原本是向远的妻子,是个朝秦暮楚的女人,所以我就将实情告诉了我妈。”

    “四年了,四年来那是我第一次说出那段往事……皇上,我可连我爸和我哥都没告诉过。如果你觉得你可以跟我妈媲美,那我还说不定能告诉你。”

    贾天子便有些噎住,只能无奈地乐:“那算了。我跟谁媲美,也不敢跟伯母媲美。”

    汤燕卿便抿住薄唇,不再说话。

    果然幽静的夜色里,远远地传来车子经过的声响。

    贾天子便也不再说话,屏息凝神握紧了方向盘,盯着夜色包绕的街道。

    几分钟后果然有一辆黑色的奥迪开了过来。从暗处望过去,路灯隐约照亮车内两人的脸。前面是司机,跟贾天子一样都戴着白色的、没有表情的面具;而坐在后座上的主角也跟汤燕卿一样,戴着华贵的宫廷式面具。

    汤燕卿戴的是银白色的,没有其它颜色的花饰,华贵优雅。而那辆车子里的人则是戴着五颜六色的面具,除了面具金属部分五颜六色之外,装饰的羽毛同样是五颜六色的。

    汤燕卿便微微挑了挑眉。

    待得车子驶过去大约5分钟,汤燕卿才吩咐贾天子开车跟上去。

    5分钟,能确保两辆车子拉开了相当的距离,让前面的车子发现不到后面的他们。

    可是道理相同,前面发现不了他们,而他们实则也是在视野里失去了前面车子的踪影。

    贾天子便有些迷茫:“都看不见了,还怎么跟踪?”

    汤燕卿抱着手肘,面孔隐在幽暗里:“前方向左,第二个路口向右,大约200米后再向右。”

    贾天子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汤燕卿勾起薄唇,伸手点了点自己的额角:“这一片所有的地图都在我脑海里。从方才咱们相遇的那个地方开车过去,会一共有八条小巷可选。其中五条宽度不够车子通过,就只剩下三条路可走。”

    “三条路中的第一条通向州际高速,这个时间了他们不会朝那边走;第二条则是通向教堂——你懂的,他今晚在燕舞坊做了这样的事,是无颜去教堂的。而他们那样的人,也早已经没有了向主忏悔的诚意,所以必定也不是去那边。于是最后剩下的那条路就是他的必经之路,咱们追随过去就好。”

    贾天子也只能苦笑着摇头。

    什么玄奥的推理被汤燕卿这么一解释都变得这么简单,可是他自己却总是想不到。

    就像汤燕卿说:推理从不是什么玄奥之事,不过是多观察、多思考,然后由人之常情生发而出的逻辑串连下来罢了。没有空中镂刻,更没有不可思议。

    可是这说法本身,就充满了太多的神奇啊。

    两人驱车一路追赶,当终于在一个僻静的别墅区找到那辆车子的时候,汤燕卿并未有惊喜,反倒满眼的惊讶和失望。

第244章 想不到竟是他(2更1)

    “怎么了?”

    贾天子也发现了不对劲,抬眸望向那从车子里走出的男子。

    夜色吞涌而来,迅即将那个人包绕住。

    他这一路绕了许多弯路而来,想不到有人竟然能跟踪而至,于是走下车来刹那便抬手掀开了面具。

    夜色很暗,灯光明灭不定。冬风打着旋儿呼啸着吹来,实则从这样的距离还是看不清那人的面容雠。

    可是汤燕卿的神色十分不对劲,分明是仿佛已经想到了什么。

    贾天子抬眼望向后视镜,看汤燕卿的神色紧。

    “需要夜用望远镜么?”

    汤燕卿垂下头去,望着自己在夜色里显得苍白而修长的手指。

    “不用了,我已经知道了他是谁。”

    .

    贾天子一怔,旋即回头,手搭住靠背盯住汤燕卿。

    “……可以让我知道么?”

    该是什么样的人,隔着这样远的距离,不用看面容,只凭那么个隐在夜色里的背影就能分辨得出是谁的?

    那必定得是极为亲近的人,亲近到熟悉那个人肢体动作的所有小习惯。

    或者说汤燕卿也早已经对这个人心存了怀疑,今晚跟踪而来,只是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

    汤燕卿黯然垂首:“是骆弦声。”

    “啊?!”

    饶是贾天子,也吓得险些原地蹦起来。

    骆弦声和汤燕卿的关系,贾天子自然也早就知道。

    曾经贾天子特别喜欢骆弦声旗下的一个女明星,汤燕卿还开玩笑说要通过骆弦声将那个女明星介绍给贾天子呢。可是怎么能想到骆弦声竟然也是燕舞坊的客人!

    震惊之余,贾天子不无忧虑。

    “你们两个是发小,你们对彼此都太过熟悉。你隔着这则么远都能认出是他,那他会不会也早发现了你?”

    .

    汤燕卿当然也早权衡过这个可能性,修长的指尖撑住额角,略作踌躇,却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不会。”

    燕舞坊的客人因都穿着燕舞坊提供的完全相同款式的黑色燕尾服、戴着除了颜色之外也都相同的面具,所以客人彼此之间并不认识。而且客人们也并非每天都会莅临,且需要预约,所以纵然是同为燕舞坊的会员,有的可能一年到头也碰不到面。

    汤燕卿认出了骆弦声,早在燕舞坊的时候便避免被骆弦声看到,所以他相信骆弦声还没机会认出是他。

    贾天子很能明白汤燕卿此时的心情,他迟疑了一下:“其实客观来说,真正犯下重罪的是燕舞坊的所有者和经营者,燕舞坊的客人虽然也涉嫌伤害未成年人,但是罪责终究要轻一些。”

    “而倘若能证明他即便是燕舞坊的客人,却没有参与过竞价拍卖,或者说就算参与了竞价也没有成功的话,那问题也不算是太大。”

    汤燕卿垂下头去:“可是如果他是燕舞坊的客人,我大姐就绝对再没有可能接受他。就算是我,也绝对会拦着我大姐;甚至我跟他多年的交情,也会到此为止。”

    贾天子凝着汤燕卿:“也许另外还有隐情,我们先别急着下定论,再查查看。”

    汤燕卿缓缓点头,可是目光却停留在那间别墅上良久。

    .

    乔治被解送回国,负责押解的正是汤燕衣。

    老乔亲自带人赶往机场接人,看见汤燕衣和乔治“手拉手”步下舷梯的瞬间,老乔等人都是长舒了一口气。

    汤燕衣竟然能单枪匹马将乔治安全押解回来,这是立了一大功。可是因为汤燕衣是汤燕卿的妹妹,且汤燕衣从前也曾地老乔他们组的工作颇有些微词,于是老乔的手下对汤燕衣也有些不冷不热。

    王冬的案子是老乔的,乔治又是王冬交待出来的,于是汤燕衣将乔治安全押解回国,这本算是帮了老乔一个大忙。老乔看自己手下那一个一个的神情,便低声骂了一句:“都别不识好歹。如果不是恰巧她就在上海,那道上海去协同中国警方、押解乔治回来的任务就得落到你们头上。你们一个一个给我自己掂量清楚,你们是不是有这个能力将他押回来。”

    那几个手下面面相觑,便都吐了吐舌。

    老乔赶紧亲自走上前去,伸手握住汤燕衣的手:“燕衣,辛苦了。”

    说着伸手向汤燕衣用衣服遮盖着的两人拉着的手去。

    衣服下面盖着的实则是手铐铐住的两人的手。汤燕衣便也会意,悄然打开了手铐,将自己的手解放出来,转而换成了老乔的手。

    老乔这才抬头凝视乔治。

    老乔的个子也不矮,只是这些年有些驼背了。反观乔治依旧站得又高又直。纵然是被押解回国的嫌犯,可是面上依旧淡然从容,没有半点的狼狈,反倒带着一股近乎悲悯的眼神凝着老乔。

    老乔便冷冷一笑:“佛德先生,幸会。只要佛德先生配合我们警方调查,不隐瞒不歪曲

    ,我保证我们也一定会不让佛德先生为难的。”

    乔治微微扬了扬眸:“只是配合警方调查的话,又何必这么兴师动众将我押解回来?我看倒是阿sir你心里已经坐实了对我的怀疑。说什么不让我为难,我看得明白,如果我不让你们如意,你们是必定让我为难的。”

    他说罢也不在乎老乔的反应,只是伸直了修长的脖颈,微闭双眼,朝着这片天空下的故国深深吸了一口气。

    “嗯,真好,我又回来了。”

    “或者说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也应该感谢sir你,感谢警方。我被发配到中国已经十几年了,没总部的命令都不准回来。而今天,你们终于帮我找到了合情合理的理由回来,我想就算是我那位亲爱的弟弟也不能提出异议吧。”

    老乔一眯眼,目光狐疑地从汤燕衣面上转过。

    汤燕衣则一直冷冷的,看也不看老乔的手下,对他们不冷不热伸过来的手直接无视而过。

    走到一旁回眸望过来:“乔帮主,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如果没有其它的事,我先回家休息了。具体的报告你们来写,我没有什么好写的。”

    老乔只好赔笑:“好好好,人和报告都交给我就好。燕衣你回去好好休息,这一路辛苦了。”

    .

    实则早在十几个小时之前,皇甫华章就已经收到了乔治被汤燕衣押解回国的消息。

    消息具体到了航班号、起飞和降落的时间地点、机舱和座位号。

    皇甫华章凝望着这一串文字,浅浅勾了勾唇。

    抬眸望夏佐:“汤燕衣还算能干,竟然单枪匹马就能将我尊贵的兄长给押解回来。我记得我这位长兄可是脾气很烈的,当年咱们将他送上去中国的飞机,他还反抗得十分激烈来着。”

    夏佐也偏首望回来:“果然好奇怪。”

    皇甫华章勾唇微笑:“由此可见,这一次他回来得心甘情愿,毫无抗拒。他可能还会因之窃喜,以为终于能堂而皇之回来,不用再在乎我的命令。可是他在中国呆了十年,却还是没能参透高深的中国文化,他不明白中国有一句成语叫‘调虎离山’。”

    夏佐便也笑了:“表面上看起来是他得了机会回来,可事实上这却还是先生的一步棋罢了。他中了招,却还在自以为是。”

    皇甫华章点头微笑:“去告诉李乐文,他辛苦了。这出戏里他的演技最好。该给他的我一定都会给他,告诉他只需耐心等待。”

    .

    乔治回来后,翌日老乔便联系了时年。

    从接警指挥中心,老乔查到了报警号码,从而查到了时年。

    接到电话的时候,皇甫华章正在“深谷”。

    冬日越发深了,他的腿也跟着越发不舒服。以他现在的身份很难再如当年那般自如地离开m国回到中国去看中医。他便索性将那位为自己医治的中医也接到了m国来。

    原本以他付出的酬劳,那位医生尽可以只服侍他一个人,可是那位中医师却是家学渊源,从继承家学成为中医师的那天起,便立誓要悬壶济世,所以中医师不肯将一身所学只奉献给一个人。

    皇甫华章便将那位中医师介绍到了深谷。深谷疗养院里除了精神科之外,还有许多受困于多年老症的患者。他们的旧毛病,在西医的范畴里找不到合适的办法,却让这位老中医有了用武之地。

    皇甫华章今天就是来复诊。既然是来深谷,便带上时年一起来探望许心箴。

第245章 你的,就是我的(2更2)

    老乔便笑了:“佛德先生,难道你是时年的律师么?”

    皇甫华章也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她又不是你的嫌犯,她来警局是给乔sir你面子,是来协助你调。若她不来,你也没有任何权利强行叫她来。所以她与你说话又和比需要律师?”

    老乔由此明白,皇甫华章虽然不是律师,可是他对于法律却是十分了解。

    老乔便两手叉着腰轻哼一乐:“佛德先生说得很明白。既然如此,佛德先生就更应该明白,案件处理过程中有直系亲属回避的原则。不瞒佛德先生,现在本案的嫌疑人中加入了佛德先生的一位至亲,所以你应该对本案进行回避。”

    皇甫华章淡淡一笑:“想来乔sir应该早听说过我为时年所出庭作证的那场官司。那场官司的被告就是我的表亲,我也同样坐在了控方证人的坐席上。”

    “虽说亲属有回避原则,但是这一细则在法庭实际判例里主要是存在与亲属为同方辩护的情况下。法庭是担心亲属有偏袒之心,所以有做伪证的可能;而我是站在嫌犯对立面上的,那我就不用回避。雠”

    老乔无奈,最终只能点头。

    .

    老乔将皇甫华章和时年带到会议室,锁上了门。

    时年不是嫌犯,自然不宜在讯问室聊。

    会议室里没有那面大大的单面镀膜玻璃,叫时年和皇甫华章都放松了许多。

    时年安静下来,盯着老乔,做准备回答老乔接下来的提问。

    皇甫华章倒是更加轻松自在,叠着长腿而坐,手指轻敲膝头。目光沿会议室四周扫过,仿佛看风景的人。

    老乔清了清嗓子,开始问时年的话。

    果然不出皇甫华章所料,老乔循例问了时年关于当晚的一些情况之后,便话锋一转:“……只是当初时记者是如何知道王冬就是绑架熊洁的嫌犯,同时也是熊洁死因的嫌犯的呢?”

    时年深吸一口气。

    此时当然不能直接回答都是皇甫华章指印她知道的,她便略作思忖后回答:“我是记者,拥有独立调查权。熊洁是我的同行,也曾经是我的竞争对手。她不见了,可能她的同事和手下都还没有发现,我却反倒是第一个发现的……”

    时年不知道,她从走进会议室之后,就已经出现在了汤燕卿的视野里。

    .

    汤燕卿刚从外面回来,一进警局就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

    从守门的同事那,他便瞧出对方目光闪烁,欲语还休的模样。及至穿过长廊走进办公室,便所有同事几乎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抬眼且惊且疑地望着他。

    他便捉住了汤燕衣,细问是怎么了。

    汤燕衣便将时年来了警局,且是被皇甫华章陪着一起来的事情说了。

    汤燕卿蹙了蹙眉:“这又有什么奇怪的?乔治既然已经押解回国,老乔必定正式开始整个案子讯问。叫她来问问情况罢了。”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小哥还这么信她!

    汤燕衣心下一怒,便忍不住冷笑:“可是小哥,她却是被皇甫华章手拉手领进来的!局里上上下下都见过她在局里跟你在一起的吧,现在却被另外一个男人手拉手带进来,小哥你的脸还往哪儿搁?!”

    汤燕卿便一眯眼,面色倏然一变。

    贾天子和关椋看情形不对劲,连忙各自上前带开兄妹两个。贾天子扶着汤燕卿回办公室,关椋则哄着汤燕卿去档案室。

    汤燕卿却不买账,直接推开贾天子的手,只问老乔手下,他们现在哪里。

    这位大少爷如今又在发飙的边缘……众人都不敢得罪,老乔的手下便也据实相告。

    他们没在讯问室,汤燕卿没办法观察,他便从档案室将拼命哄着汤燕衣的关椋给拎了起来,直接拎进了电脑室。

    汤燕卿果断下令:“黑进会议室的监控,我倒要看看他们在说些什么。”

    关椋略作犹豫,便也毅然点头。

    虽说他是顶级黑客,但是黑客也不吃窝边草,所以他轻易不会黑进警局内部系统里。可是今儿为了汤燕卿,他豁出去了!

    关椋简单地几串敲击,电脑屏幕上便一净。借着便仿佛镜面乍开,屏幕上出现了会议室的监控画面。

    关椋又调试了几下声音,方才静静的画面终于传来了交谈的声音。

    看见时年与皇甫华章并肩坐在老乔对面,时年一副认真作答的模样,而皇甫华章则悠闲坐在一旁,只偏首看着时年的侧脸……汤燕卿便攥紧了关椋的椅背。

    贾天子上前按住汤燕卿手臂:“这是在局里,老乔在办案,燕卿你千万别激动。”

    汤燕卿深吸口气,回眸朝贾天子抛了个媚眼儿:“我激动什么呀?我不激动。”

    屏幕里,时年将事件原委都娓娓道来。她将熊洁事件中自己的这一部分做了详细描述,中间却略去了拜托皇甫华章寻找熊洁下落的内容。

    老乔听了挑了挑眉:“你是说这些事情都是你独立调查出来的?我们警方这么多人都没捋顺的案情,你一个记者就搞得明明白白?”

    时年听得出老乔语气中的不肯自信,便也淡然耸了耸肩:“只能说术业有专攻。警方往往是根据已经发生的警情进行调查取证、案件分析;而我们当记者的更看中直觉,在事件未发生之前已经先期投入准备。”

    老乔挑眉:“你是又想跟我提犯罪心理那一套么?”

    时年便也慨然扬眸,坦率回望老乔:“乔帮主的传统刑侦是‘治病救人’,而犯罪心理则是‘治未病’。两者可以共存,更可以互相协助,不是矛盾,不是势不两立。”

    老乔冷笑一声:“时记者,你果然受了汤燕卿那小子的许多影响。当初你能发现罗莎车子风挡玻璃上的小丑笑脸,自己也说得明白,那不是犯罪心理推断出来的,而是现场勘察的传统方法……你今天怎么又跟我提那空中楼阁?”

    皇甫华章仿佛也觉出了这个话题有趣般,便扬眉盯住老乔。

    “请容我这个旁听者说几句:无论是传统刑侦还是犯罪心理,我都不了解但是我明白一个道理,就是无论什么断案手法,最终都要将自己的推理落实到人证和物证上来。乔sir我倒问你,你从嫌犯和相关的证人口中得到的口供,是与她所说的大相径庭,还是一一契合?”

    老乔眯起眼盯住皇甫华章,紧抿唇角。

    皇甫华章便笑了:“看乔sir的反应,也知道事实是后者。那就证明她所说的都不是虚言,也就是说她对犯罪心理的推断是正确的。乔sir的传统刑侦是败在了她的推理之下。”

    他含笑挑眸来轻睨老乔,满是薄幸模样。

    “倘若乔sir不肯承认,那我倒是建议乔sir不要再问她的话。乔sir自己想知道的,自己去用传统刑侦手法查出来就是了,不必借助她的推理和分析。”

    .

    老乔一张脸涨得紫红,两手叉腰盯住皇甫华章,却说不出话来反击。

    隔着电脑屏幕,贾天子也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至少在对抗老乔,保护时年的方面,皇甫华章跟咱们汤sir倒是一致的。”

    关椋听得额头直冒冷汗,赶紧冲贾天子使眼色。贾天子却没有躲闪,转眸盯住汤燕卿:“我怎么越看皇甫华章越眼熟?他越来越有咱们汤sir年少轻狂、口无遮拦的意味了。”

    汤燕卿翻了个白眼儿:“有那么夸张么?就算是他学我,也只能学到皮毛而已,哪儿可能学去我的精髓?”

    贾天子跟关椋对视了一眼。

    无言之中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个叫他们自己也跟着心惊的事实:尽管汤燕卿自己否认,可是凭着他们两个都是汤燕卿最亲近的同事,都会觉得皇甫华章与汤燕卿非常相似了,那么在其他人的眼里,比如时年……那是不是就会觉得他们两个更为相像了?

    .

    会议室里,老乔红头胀脸,有些恼羞成怒地带时年去认人。

    隔着单层镀膜玻璃,对面惨白的灯光下立着6个几乎一样消瘦和颀长的男子。穿相同式样的黑色燕尾服,面上戴着威尼斯宫廷式样的面具。

    时年走到玻璃前看见那几个人,心便被倏然捏紧。

    她攥住自己的指尖,感知到指尖冰凉。

    老乔说:“告诉我,当中的哪个是你曾经在燕舞坊见过的q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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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互不相让

    单层镀膜玻璃那边灯光惨白,照亮六个人的身形;而玻璃这边一片幽暗。

    努力回忆对q先生最初的记忆,时年便仿佛置身在幽暗的海潮中的孤岛上。四周暗色的潮水漫卷而来,敲上她的脚面,一点点打湿了她的裤脚……

    时年紧盯住那六个人,抬起手深吸口气。

    她转眸去望皇甫华章。

    皇甫华章伸手放在她肩头:“别怕,我就在这里陪你。没有人敢伤害你。”

    时年点头,轻轻闭上眼睛,手臂评审指向玻璃那边的一个人:“就是3号。雠”

    老乔闻言登时一喜,叫人将那六个人全都带下去,然后将时年和皇甫华章请回了会议室。

    时年像是又再经历了一回噩梦,走回会议室后面色有些苍白,鼻尖儿上已是微微见了汗。

    这样的她柔柔望住老乔,凄楚地问:“我指的对么?那天我被吓坏了,又因为隔着面具看不见那个人的容貌,所以我也不敢肯定我会不会认错人。”

    “刚刚如果我真的弄错了呢?那会不会冤枉了好人,而叫真正的坏人逃过了法律制裁?”

    老乔略微思忖了一下。

    “现在还在办案过程中,所以我暂时不便对你透露那个人的真实身份。不过我能告诉你的是:人在最恐惧的一刻,其实所有的自保本能都会被调动起来。就又像是变回了原本的那只丛林中的兽,时刻耸起自保的脊骨。”

    时年便苍白着脸,虚弱一笑:“您的比喻真生动,我想我听懂了。”

    “那就好。”

    老乔方才之前虽然有点被时年和皇甫华章给气着了,但是他是老警,属于那种脾气有点坏,却是非感极为分明的。此时看见时年苍白凄楚的小脸儿,便也只剩安慰。

    “回去什么都别想了,剩下的交给我们警方来办。总归那个混蛋到了我手里,我就绝不会叫他有机会逃了。”

    老乔送到走廊,便兴冲冲回去继续审讯。

    长廊里静静无人,只透过大玻璃门看见各个办公室里警员们忙碌的身影。

    时年驻足,抬头凝望皇甫华章的眼睛:“先生,你说我刚才指认出来的是不是乔治?他是你的兄长,你对他的肢体动作自然比我熟悉多了;我真怕认错了。”

    皇甫华章伸手捉住她的小手,他修长的指尖探进她的小小的掌心去,从里头探知冷汗濡湿。

    他便轻轻一叹,将她小手都包在掌心里:“相信你自己,你不会认错人的。”

    时年便一喜:“真的是乔治?!天,太好了。”

    他便也凝着她微笑。

    两人执手相看,本来是温馨满满的场景。却偏有人出来煞风景,两人都感觉到一股冷风从走廊上呼啦啦地席卷而来,闪躲不开。

    两人便都同时转头,朝长廊另一端望了过去。

    一道颀长的身形悄然无声地立在了那里。

    墨色笔挺的警服,银色潋滟的警徽和肩章,将那本就修长有力的身形更是勾勒到了完美地步。宽肩、细腰、长腿的男子,却抱着手臂慵懒地斜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一双清泉样的长眸更是漾满了清冷和奚落,毫不留情地一遍遍刮过他们两个的脸。

    皇甫华章微微皱眉,时年却惊慌地失声喊了出来:“汤sir!你,你回来了?”

    他耸肩轻笑:“见了我是不是跟见了鬼一样?”

    他说着松开手臂,迈开长腿朝他们走过来。看都没看皇甫华章,一双泉眸只盯着时年的脸。

    立在她面前,他188的身高太容易居高临下。

    他伸手点指时年心口。

    “……不过那个鬼可不是我,而是你心里的贪念。时年,你扪心自问,我对你不够好么?我对你不够认真么?我自从认识了你之后,对你还不够温柔,不够专一么?”

    “你敢说不么?”

    时年惊住,抬眼盯住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皇甫华章看不过去,上前一把将汤燕卿的手臂撑开。

    “燕卿,你这是做什么?!这件事你要怨就怨我,无论想向我怎么报复,我都等着你。你却别想再叫她为难!”

    汤燕卿的手臂被架开,他却仍旧看都没看皇甫华章。

    他的目光只深深盯着她,盯着她……目光里由戾色四起,到点点哀凉。

    他用力眨了眨眼,仿佛想要眨掉自己的脆弱和难过,努力再撑起那股子戾气和邪佞来。

    “……你不敢说不,因为你心里明白我都是怎么对你的!”

    他说着调整情绪,缓缓却傲慢地扬起下巴来,只用眼角余光斜睨着她。

    “时年,就凭你的身份,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一个算不得艳惊四座的女人,一个——看似柔弱,实则脾气拧得要死的女人!我汤燕卿怎么偏偏就看上了你?”

    “时年,你给我拍拍良心,掂量掂量你自己,你究竟有什么好,怎么敢

    招惹了我之后,又想抛下我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啊?!”

    .

    汤燕卿这一闹起来,警局里的同事们便都纷纷起身望过来。

    贾天子和关椋急忙从中压伏,将开向走廊的门全都关严。

    汤燕衣则睁着一双寒凉的眼,无声走出来,并肩里在汤燕卿身边,同样鄙夷地盯着时年和皇甫华章两个。

    时年便更是无地自容,只能徒劳地攥紧双手,深深垂下头去。

    “汤sir你说的都对。你太好,而我不配。所以我从始至终都说得明白,我跟你还没有开始正式交往,所以咱们谁对彼此都别认真。咱们不是正式的男女朋友,那就谁对谁都没有约束力,所以咱们就也别上演这样的戏码,行么?”

    如他所说,她此时也觉得自己真的是表面看起来柔弱,开始一旦拧起来,就谁都拦不住。

    她看似处在被动的一方,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可是她却缓缓挑眸死死盯住了他,蓦地低喊:“……尤其是在你工作的警局!汤sir,你是汤家的少爷,你有家世背景可以依靠,不怕因为今天的事而丢了工作。可是我不同!我没有背景没有靠山,我不想在警局这样陪你丢人!请你适可而止,不要再摆出那么一副可笑的面孔,说出那么可笑的话来!”

    “你说什么?”汤燕卿仿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当真故意挖了挖耳朵,弯腰垂眸去看她的眼睛:“你给我再说一遍。”

    时年便霍地抬头,与他视线平齐。

    “那好,汤sir你就给我听好了:我时年现在是自由人,我喜欢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我对你没有承诺,更没有法律的约束。我从始至终更从没有拜托你汤sir要怎么对我好,你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想做的,是你的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原本我还不想这样撕破脸,可是你在警局就这么闹开,汤sir你太不给我留面子。”她眼中浮起水汽,别开头去深深吸了口气:“……因为警局对我来说有特殊的意义。我不想在警局里发脾气,我不想在警局里吵架。”

    她闭上眼睛,眼角有清泪滑下。

    “我会觉得,我爸就在这里,就在这上空看着我。所以我愿意协助警方做我所有能做的事,尽我最大的能力。只是我不想在警局里跟你这样!"

    “所以汤sir,你我就到此为止吧。你无法懂我,我也不是你值得温柔相待的人……我们原本就不合适,遇见就更是个意外。不过幸好我们还都来得及叫停,那就停止在这吧。”

    “从此你我路归路桥归桥。你还是你的汤sir,不过你已不再是我的谁。”

    时年说完,深深垂下头去,伸手攥住皇甫华章的手腕,低低道:“先生,带我走。”

    皇甫华章便反握住她的小手,伸手揽住她的肩头,将她护在怀里。

    目光清冷盯住汤燕卿:“她的话你都听见了。汤sir,你是执法人员,就更应该懂得尊重公民的基本权利。我希望你从此不要再打扰她。”

    “倘若我听说你不听我的劝告的话,我会向警局警政部门投诉你。或者直接入禀公堂申请禁制令。”

    两个同样高个子的男人,目光在时年头顶上凌空相撞。都冷得像冰,可是那厚厚的冰层下面,却也同样燃烧着熊熊的黑色火焰。

    皇甫华章目光兜过左右办公室里的警员,揽着时年走到汤燕卿身边:“……法不容情,就算咱们是亲戚,在对待她的问题上,我也绝不会手软。”

    -

    【绣姐现在不让在章节尾巴留话,得等“题外话”功能好用了之后补上给大家的感谢哈~明天见。】

第248章 光明与黑暗,我们各有选择(2更1)

    汤燕卿也毫不示弱,同样紧紧盯住皇甫华章。

    同样都用满眼的冰冷来藏住盛怒,可是薄薄的红唇却微微勾起,绽放成一朵阴森却又迷人的微笑。

    他伸手按住时年另一只手,十指紧扣。

    “大表哥,你是在向我宣战么?”

    汤燕衣也冷冷瞟着皇甫华章:“或者说,是在向我们这身警服宣战?”

    汤家两兄妹都身着警服,这样并肩而立,自有一股无法忽视的气势。便如他们身上的警服,墨色和银白截然分明雠。

    皇甫华章目光略过汤燕卿去,却只盯着汤燕衣。

    仿佛汤燕衣的话比汤燕卿更有趣,更能吸引他的兴趣。

    他上前一步立在汤燕衣面前,居高临下垂眸盯住她的眼睛:“汤二小姐你在说什么呢?”

    汤燕衣终究是女子,虽然在女子里已经算是高挑的,可是在皇甫华章面前还是吃了点亏。

    她纵然仰头直盯着他,却也在气势上还是矮了一头。

    “我在说什么,难道你听不懂么?皇甫先生,那我心照不宣就好。”

    皇甫华章笑了,不再说话,只目光落在汤燕衣面上上下逡巡。

    汤燕卿见状跨前一步,捉住汤燕衣的手腕将汤燕衣拉到身后护住。仰头直视皇甫华章的眼睛:“大表哥刚刚送给我一句话,说让我离时年远点儿;那我现在也将这句话原样奉还:大表哥,以后也离小衣远点儿。她是我汤家人,这是感情上的,不仅仅是血缘上的。所以大表哥识时务的话,也不要再用血缘的关系来打击她。”

    “我们汤家都不在乎所谓的血缘,我们都能将小衣当成自己真正的亲人,就更不劳大表哥这个外人说三道四了。”

    .

    被汤燕卿抓住手腕护在身后,汤燕衣开心到酸了鼻尖儿。

    这是时年出现之后,他在时年面前第一次选择护住了她……

    以皇甫华章的为人,她明白她说出他挑战警服之后,皇甫华章对她将有多痛恨。可是她就是不能眼睁睁看着皇甫华章在小哥的面前那么得意洋洋。

    没错,汤家的背景再高,可是放在皇甫华章面前也不算高到哪里去;而小哥的年纪和阅历又终究比不上皇甫华章——皇甫华章20岁就能孤身一人摆平佛德家族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能够用三年就将濒临困境的佛德集团拉回正轨来……而小哥终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这些年汤家所有人都顺着他哄着他,让他长到27岁也没受过什么大的挫折,没真正经历过什么真正的磨难,所以她便不顾一切冲口而出,只为护住小哥的面子,不让皇甫华章太得意。

    而小哥接下来说的话也让她喜出望外,便觉得自己方才豁出一切去都是值得了。

    这一刻长廊上只剩下她和小哥。她只看得见他,只能感受到他的回护,只能听得见他说不许任何人因为血缘而轻慢了她……

    她吸鼻子,忍不住伸手捉住了汤燕卿的手。

    .

    这一幕自然逃不过皇甫华章的眼。

    他清声冷笑:“……既然你们‘兄妹”感情这么好,那此时此地任何人留在这里便都是多余了,无论是我还是时年。”

    他便回眸来望时年。

    两个高个子的男子,各自在背后护住一个女子,这情态已经不必再用语言描述太多。

    时年躲在皇甫华章背后,想不看,却仍旧还是忍不住去看向那一对警服笔挺的璧人。

    她面上便一层一层落满了黯然,连那双黑白清涟的眸子也都灰暗了下去。

    她深深垂首,轻轻捉住皇甫华章的手腕。

    “先生我们走吧,行么?什么都不要再说了,我好累。”

    皇甫华章伸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将她小小的颤抖都攥进掌心去。

    “好,我们走。其他的所有人,任何事,都再与我们无关。”

    汤燕卿霍地猛醒,上前又要去追。汤燕衣则死命拽住,哀哀地轻呼:“小哥!这是警局,闹到这个地步已经够了,就让他们走吧!”

    哀哀抬头,手死死地攥住:“她方才都说得那么明白了。小哥你既然伤心了,便也该对她绝了这个念头了。否则你自己的脸往哪儿搁,咱们汤家的脸又要往哪儿搁?”

    .

    审讯室。

    老乔对着乔治。

    老乔笑了:“q先生,幸会。”

    乔治便眯起了眼:“乔sir想说什么?”

    老乔嘿嘿一笑:“佛德先生是贵族出身,原本还应该是佛德家族的继承人,所以佛德先生也一定还留有贵族的荣誉。说话抵赖什么的就免了吧,一来它们在我老乔面前不好用,在手它们也有损于佛德先生的贵族荣誉啊。”

    乔治便叠起长腿,傲慢地睨着老乔。

    “乔sir说话这么痛快,我也喜欢。既然如此,那我就也向你承认:不错,我就是q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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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治满意点头:“佛德先生表面上去了中国这么久,外人都以为佛德先生向弟弟彻底投降。却原来那不过是表面的权宜之计,佛德先生还是经常能回到m国来,只不顾是戴上了面具,不再是乔治,而是摇身一变成了q先生。”

    “q先生控制着燕舞坊,便也是控制着城中许多政要权贵和富商巨头们的软肋。利用燕舞坊的生意,你能将他们都牢牢捏在掌心,等到时机成熟,你就可威胁他们帮你达到你想要的目的。”

    “毕竟与未成年少女发生关系,这在世界各国都是重罪。刑责之外更是声名俱毁,那么那些政要权贵的仕途便也走到了头,而富商巨贾的公司股价也会大幅下挫……佛德先生你燕舞坊的生意,着实是伏线千里啊。”

    乔治没否认,只是超然地笑。

    “乔sir讲的故事真好听,连我也被吸引了。”

    “谁给你讲故事?!”老乔啪地一拍桌子:“乔治,你既然已经忍了你就是q先生,那你何必还跟我打这个哑谜?!你我都明白,我说的不是故事,而是现实!”

    乔治同情地瞟老乔一眼:“乔sir是传统刑侦的代表,喜欢用犯罪现场直接的人证和物证来推断案情,最不喜欢犯罪心理那一套。那方才乔sir说的这一番话,请问直接证据何在?”

    “我方才跟乔sir承认的,也只是我就是q先生而已。至于其他的,都是乔sir你臆测出来的,与我方才所说的毫无因果关联。”

    老乔一声冷笑:“果然前面无关痛痒的问题上可以坦率,但是一到关键问题上就立即顾左右而言他。乔治,你可真叫我失望。”

    老乔叹息着耸了耸肩:“我只是个局外人,都忍不住对你失望了。便也难怪当初佛德家族和佛德集团也会对你失望。”

    乔治闻言大怒,双拳砸在桌面上,腾地起身:“你说什么?”

    老乔摊了摊手:“我说错什么了么?难道你的家族、还有你家族公司的股东们没有对你失望么?如果没有的话,以你佛德家族长子、正统继承人的身份,又怎么会被发配到遥远的亚洲去,十年来不准擅自回到m国来?”

    乔治狠狠盯着老乔,之前的冷静和超然点点崩碎。

    老乔淡然一笑。多年的老警,纵然对新生事物总难免持怀疑态度,但是面对嫌犯的经验和办法却更老道,太知道如何击垮嫌犯的心理防线,激出潜藏的答案来。

    乔治咬紧牙关恨恨道:“你懂什么?别以为你是个老警,就对一切都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我告诉你我们家族、我们公司的事,是你这个只能破几个小案子的警员所无法了解的!”

    “还有,不是他们对我失望,而是皇甫华章他用尽了诡计。我当年轻估了他,这才上了他的当,做出叫我的家族不喜欢的事情来而已!”

    隔着单层镀膜玻璃,汤燕卿环抱手臂,静静凝立。

    完全不见了之前跟皇甫华章吵架时候的急躁。

    此时的他躲在黑暗之中,像是舞台下唯一的看客,将舞台灯光之下所有的表演都收归眼底,心底早已了然有了答案。

    这个世上没有人喜欢永远置身黑暗之中的独舞。太孤单,太寂寞,太无人喝彩。

    而一旦将他们请上舞台、放在灯光之下,他们便会控制不住地自然开始当众表演。

    这就是潜藏在人心底的表演欲,概莫能外。

    而他自己则选择转身幕后,独自走进黑暗。

    【第二更在晚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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