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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miss_苏     阿sir,嘘,不许动txt下载     阿sir,嘘,不许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燕翦番外]35、这样的心慌意乱,算什么

    燕翦抿着嘴不说,被燕余问急了也只是敷衍,只认真告诉燕余说:“薛江秋真的很好。燕余,我从小到大对你喜欢的男生品头论足,我是担心他们只是看见了咱们的家世,却不懂得珍惜你。可是这个薛江秋,我是放心的。如果他将来能成为我的三姐夫,我举双手欢迎。”

    燕余用被角掩住脸,红着脸望着小妹。

    想笑,因为这次小妹难得地没有拦着,显然薛江秋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

    可是她扯了扯唇角,却莫名地没笑出来。

    又怕被小妹察觉出异样来,便只能悄然叹口气,翻过身去说:“睡吧。明天还都各自有的忙。”

    燕翦还是不忘了糗燕余:“天天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工作多开心啊,亏你还一说到工作就唉声叹气。”

    燕余没说话,向后伸手拍了拍燕翦,便熄了灯。

    姐妹两个浸在夜色里,其实谁都没办法立即睡着。

    ——终究是过了当年姐妹俩并枕同眠,便能诉尽心底事的年纪。如今尽管也这样亲昵,心里却都已经藏了不想叫对方知道的秘密啊。

    燕余早上上班,意外发现薛江秋已经这样早早来了。

    晨起的浅金色阳光照在他一身白衣上,越发显得他面颊线条如雕如画,一双点漆样的眸子,黑得灼人瓯。

    她莫名有些心慌,一边用皮筋拢起长发,一边问:“怎么今天一早就来了?”

    原本薛江秋的工作时间是晚5点到10点。

    当初薛江秋要求这个时间段,她也曾想过他怕是另外还有工作的。不过只是同事的关系罢了,她不方便问得太细。

    只要是带着对甜点的热爱走进这个行业,这就足够了。

    可是既然他白天还另外有工作,今天又不是休息日,他这么早就来了,那就有点奇怪了。

    相处日久,她在薛江秋面前整理长发,也并不觉得尴尬。可是此时,薛江秋的目光有些炽热地落在她撩起长发露出的颈子上,她却莫名有些尴尬,急忙将头发又放下了。

    薛江秋看出她脸红了,便温暖地笑:“今天不同往日。是因为昨天燕翦来见过我,相信昨晚她跟你之间一定有讨论……呼,好吧我承认我昨晚失眠了,好紧张,很想知道她对我的评价。所以今早什么事都放下,只一心想过来聆听。”

    原来是这样。

    燕余微笑,脸上就更红了。

    这样的燕余,总是叫薛江秋怦然心动。

    他微笑:“告诉我吧,是什么都没关系。如果我哪里不好,我一定改。”

    燕余咬着嘴唇抬眼望他,笑着摇摇头:“你白担心了。说来我也惊讶,燕翦这次对你十分认同,你要是想听见一句她说你的不好,那倒要叫你失望了。”

    “哦?”薛江秋也惊讶地高高扬起了眉:“她真的没给我提意见?”

    燕余也觉得奇怪,便也只能认真点头:“是真的。”

    薛江秋这才故意夸张地舒了口气,温暖地凝视燕余。

    此时还没开门,整个店里只有他们两个。早上的阳光浅金柔暖地落在燕余的长卷发上,更是格外勾勒出她森林精灵一般的气质。如果有童话,她一定是居住在森林里的巫女,善良的那种。

    薛江秋只觉暖意从心底向外蔓延,他柔声说:“……燕余,你该知道我一直都在喜欢你。”

    燕余的脸瞬间被阳光照亮,也红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这个桥段跟她自己原本的设想,有一点点脱离了轨道。

    她原本的设想,是由自己来跟薛江秋表白。她以为,是自己先喜欢上人家的。

    因为……她自己是这样的普通,是被本沙明毫不遮掩叱做“丑女”的;可是薛江秋清逸挺拔,姿容顶尖。所以怎么都该是自己来表白的。

    可是此时,竟然是换成了他对她表白。

    而且她深刻留意到了他选用的这个字眼:一直。

    他说他一直都在喜欢她。

    那该是暗示一段不算短的时光:难道从一开始,他走进这间甜品店,用那样睫毛长长的目光若远若近地打量她,然后带着一种莫名的羞涩走上前,问柜台里哪些甜点是她亲自烤的,然后就每样全都买光了,一个人捧着那么大一盘子甜点坐到窗边的桌上品尝,可是目光却一直若远若近在凝视她……的时候,已经开始?

    那天就连工读生小妹都给吓着了,说那么一大盘的甜点,他一个人竟然全都吃光了,难道不怕爆血管,或者长大肚腩么?

    越想越是心慌,她有一点抵挡不住,只能讷讷道:“……你,你逗我。”

    薛江秋轻哼了一声:“还是这么害羞,还是不肯相信别人喜欢你。”

    这话说得燕余一愣。

    薛江秋轻叹,伸手将她扳正,垂首凝视她的眼睛:“除了对你的甜点充满了自信之外,也要对自己多一点

    tang自信,好不好?我知道你的兄弟姐妹都太过出色,每个人出场都自带光圈,所以你总是习惯了自惭形秽,主动掩藏自己——可是,也一直都是有人独独只看见你的。”

    那种诡异的感觉又来了……燕余大口吸气:“我的兄弟姐妹?你怎么知道?难道我的直觉没错,你——你真的是早就认识燕翦的?”

    她迷惑地眯起眼:“燕翦的师兄?燕翦同学的哥哥?”

    薛江秋轻叹:“我认识你,不是通过燕翦。我看见你,从始至终都是用我自己的眼睛。”

    燕余愣愣抬眼,大脑有些停摆。

    薛江秋笑起来,伸手拍了她额头一记:“这句喜欢你的话,其实十年前我就对你说过了,只是看样子你当时没当真,所以就也没记住。”

    又是一句重磅炸弹,燕余的心都快被从嗓子眼儿里炸出来了。

    她愣愣盯着薛江秋:“十、十年?”

    薛江秋抱起手臂,又是清傲,又是惆怅地叹了口气:“你是汤家人,所以我要你用汤家人共有的推理能力找到答案。”

    燕余惊愣地望着他。

    他只给了她一个条件:十年。

    而这么久以来的相处,他有意无意一直都回避自己的背景资料。她作为雇主,能够得到的也只是他的自然情况:姓名、年纪……

    她的心便一跳。

    虽然这一点条件,不能做出太大型和缜密的推理,可是如果简略推理却也够了。

    年龄28岁,加上他后来给出的“十年”,也是就是说当年他说喜欢她的时候,是18岁。18岁就能认识的人,而且他也同样认得她的兄弟姐妹,那么就能圈定范围——恐为家族世交。

    既然如此,他的姓名李便也自然跳出了一个条件——他姓薛!

    燕余倒退一步,心跳都停了:“……难道你是薛叔儿的家人?”

    薛江秋笑了,轻轻鼓掌。目光灼灼凝视她:“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想起来。”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记忆的潮涌便汩汩而来。

    他十八岁……十年前,她自己是十五岁。努力回想那一年的事……

    她便又一拍掌:“我想起来了,你是薛叔儿的那个侄儿。十八岁那年考入法国蓝带学院,那次我爷爷亲自在家里设宴,为你送行!”

    法国蓝带学院,是世界上最古老也最享盛誉的餐饮专业学院,燕余从小就喜欢甜点,自然也早就知道那里,心下更是视为圣殿。薛叔儿的这个侄儿难得竟然跟她有相同的志向,于是她当年心里是将这个男孩儿格外多看一眼的。

    只可惜……她彼时比现在还要害羞,青春期刚发育的时候,相貌比现在还要青涩,所以她竟始终都没走到他面前去过。

    直到那天送行,他挨个与所有到场的亲朋告别,最后走到她面前。

    她羞得低低垂首,只让他看见她的发顶,根本看不见她面容。

    他叹息着莫名说:“蓝带学院的课程虽然短期只有三个月,可是我这一去却必定要学尽所有精髓才肯回来。我给自己定下十年之期,十年后我28岁,正是成熟之年。而到那时候,你也25岁了,应该不会再这么害羞了吧?”

    她彼时未解其意,只是摇头,想着赶紧逃开吧,不要让大家看见他在她面前停留这么久,莫名说这么多的话。

    她小声地说一声“顺风”,然后就想逃走。

    他却伸手捉住了她手肘,急切地说:“这十年,你可以继续害羞。留着你的初恋,等我回来。”

    他拖住她手肘的刹那,她早已紧张得双耳轰鸣,便没来得及听清他低低的宣告,甩脱手臂转身便逃了。

    燕余深深吸气,不敢置信地迎上他的眼。

    原来,竟然就是他?

    十年轮回,他又回到了她面前。而她也恰好真的喜欢上他,想过要对他告白……

    一切,仿佛完美得像个童话。她只需点头,美好的爱情就会即时向她开启。

    她却不知怎地,此时此刻,却有些却步。

    她终于想起来,足见她未曾真的全然忘记过他。薛江秋开心地俯身握住她手肘,柔声说:“是我。我回来了。十年为约,我回来抢走你的初恋。”

    他促狭地笑:“……你的初恋,还乖乖地留着吧?”

    说这最后一句话,他实则心下早已充满了笃定,只是逗着让她自己说出来,他想听。

    只是因为与她相处这几个月来,早已知道她依旧还是当年那个心如静水的姑娘,将所有的热情和专注都只投入在甜点事业里,身边并无亲近的男伴。

    从她看他时那羞涩的目光,他确定她依旧还存着她的初恋。

    燕余被问得脸红耳热,却下意识躲闪他的凝视,尴尬地低叫:“……既然是你,竟然还唬弄我?为什么不一早就告诉我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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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笑,耐心又温柔:“因为……我想让你爱上我。不是因为我是薛家人,只是因为我是我。”

    这样甜得都拧得出蜜来的时刻,忽然有不识眼色的顾客猛地推开店门。吊在店门口的风铃被撞得仓惶地响,让燕余不得不分神,扭头望过去。

    卷进一阵风来,门口原本筛满了清丽的朝阳,可是此时却立着一段仿佛永远无法被阳光照亮的阴影。

    燕余的心愀然一跳,“小笨?怎么是你?”

    薛江秋也抬眼望去,瞧见竟是这个古怪的客人,便不由得挑了挑眉:“你们认识?”

    薛江秋的话让燕余有些不明就里,她转头回望他:“嗯?你们,难不成也见过?”

    薛江秋笑了笑,算是应承了,却没有提及昨晚的事。

    昨晚的事,终究还是本沙明失礼。凭薛江秋的涵养,自然不愿在燕余面前提及。

    燕余存着狐疑迎上去,愣愣问:“……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店?”

    本沙明眯眼盯着燕余,冷哼一声:“你误会了,我怎么会知道这里是你的店?只是早上顺路想买一点早餐,碰巧进来的罢了。”

    他说着,目光却掠过燕余的肩头,飘向薛江秋:“……如果事先就知道这是你的店,我根本就不会来!”

    本沙明这话说得自己心虚,薛江秋也是微微一皱眉。

    燕余不知道这个客人来过,薛江秋却是知道的。

    可是燕余却信了这句话,垂首蹙紧眉间:“我也觉得……”

    以她跟小笨之间的冲突,以小笨的性子,如果事先知道这是她的店,是的确应该不会进来的。

    本沙明听她信了,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可是其实,他都不明白自己这是紧张什么。

    她信与不信,有那么重要么?

    他又抬眼盯了薛江秋一眼,“可是我既然进来了,那就别白来。顺便把我的早餐解决了吧。”

    燕余愣了一下才会过意来,连忙尴尬地摇头:“对不起,我们现在还没到开门营业的时候,所以……第一炉甜品还没做好。”

    本沙明有些计较地眯起了眼睛:“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么?我凑巧从这间店门前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记得往日这个时间,店门里应该已经飘出了面包的香气。”

    本沙明说得没错,今天是耽搁了……燕余悄然抬眸望向薛江秋,红了脸。

    都是因为,跟薛江秋说的话耽误了时间。

    可是她却不知道,这样的神色落在本沙明的眼里,颇有些刺眼。

    有些话,不说却已然自明。

    本沙明便又忍不住又抬眼望了薛江秋一眼。

    薛江秋原本不知这二人关系深浅,所以不宜插嘴,可是此时明显见燕余尴尬,便走上前来轻轻挡住燕余,温雅道:“真不好意思让您失望了。不如这样,稍微耽误您几分钟,我现在即刻为您准备第一炉的甜品。”

    “你做?”本沙明扬眉凝向薛江秋,忽地冷笑:“那就算了。我换别家。”

    他说着看也不看燕余,就这么转身便走了。

    燕余觉得心口被堵住团棉花,薛江秋更是有些莫名其妙。

    直到看着本沙明的背影走远了,薛江秋才迟疑着问:“他……跟你,认识?”

    燕余叹了口气,避重就轻地解释:“他是燕翦工作室的模特儿。跟燕翦有些小矛盾,我正想帮燕翦劝他回去继续工作。”

    “哦。”薛江秋明显长舒了口气,笑着拍她肩膀:“你就总是这样善良的姑娘。好了,别跟他计较,我们准备吧。”

    燕余急忙进内间更衣,绑起头发,消毒之后走进厨房。两人一起在面案上忙碌,揉面的时候手指手背不可避免地数次碰在一起。

    她脸红道歉,他却笑着不做声。给她说多了,他索性拈一撮面粉故意洒在她头顶,惹她懊恼地叫。

    这样地两两相伴,这样一同做着相同爱好的事,这样地共同撒一肩的阳光……想想,便也是她想要的幸福了吧。

    忙过一阵,营业员小妹也来上班了,陆续开门迎客,服务每天来买第一炉面包和甜品的熟客,伴着咖啡和橘子茶的香气,开始又一个美好的上午。

    薛江秋帮她忙完了这一段,轻轻按了按她的肩:“我还有点事,下午回来。等我。”

    燕余一愣:“嗯?”

    他叫她等他……做什么?

    他一边洗手,还没忘了拥清水帮她将发丝上的面粉擦掉,轻柔地说:“……刚对你表白,难道今晚我们不该第一次约会么?”

    燕余面上大红,讷讷说:“我好像,还没答应你。”

    他笑起来,偷看窗外,趁着没人注意,轻轻拥了她一下,在她耳畔一改往日温雅,霸道地说:“敢不答应!”

    说罢便疾步走出

    了厨房,从通向店堂外间的窗子,朝她眨眼促狭而笑。

    过了九点半,早饭这一波客人过去,午餐的客人还没到来,店里有大约一个小时的悠闲时间。燕余有些心绪不宁,坐下来还是看见了自己的手机。

    想了半晌,还是窝到了窗边最角落的座位上去,打给了本沙明。

    手机照例响了好几回,本沙明才有些不情不愿似的接听。

    疏离地问:“什么事?”

    燕余深吸口气:“我觉得,你早上在我店里撒谎了。”

    “你说什么?”

    手机那端,本沙明的头发根儿都要立起来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燕余深吸口气:“我没胡说。就算你不承认,可我还是知道,你撒谎了。”

    本沙明懊恼地扔了手里的笔:“难道是你店里那个男人告诉了你,我昨晚去过的事?”

    一定是如此,她才能这么肯定说他撒谎!

    燕余反倒一愣:“你说什么?你昨晚就来过我的店?”

    一瞬间,本沙明真想掐死自己。

    完了,都被自己给说出去了。

    他硬撑着翻了个白眼儿:“是啊,我去过,又怎么样?你店里不是开门迎客的么,怕人去?”

    燕余无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来店里找我有什么事?”

    本沙明又忍不住勃然变色:“谁说我找你了?我再说一遍,我到你店里,只是顺路、凑巧,想要买点吃的而已!”

    燕余攥着手机严肃起来:“不是,你又在说谎。”

    本沙明有些想要抓狂:“你,你这个又丑又蠢的女人,凭什么说的这么笃定?你当你自己是谁?”

    燕余有些委屈地咬了咬唇:“巫婆啊,你说的。”

    末了又补充一句:“又丑又蠢的巫婆,行了吧?”---题外话---【燕翦这块铺垫已经到位,就差最后总爆发;中间穿插燕余和小笨这段是必要的,大家表急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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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翦番外]36、总之,我要回去谈恋爱了

    燕余这样的善于自黑,倒让本沙明一时无话可说。

    挣扎了数秒,只得妥协:“你究竟想干什么,直说。”

    燕余深吸口气:“还是刚刚的问题:你来我店里是想找我吧?是我想知道你找我什么事?”

    之前的尴尬,产生于她拖小笨重回燕翦工作室。仿佛,那个意外的吻倒不应该是症结所在,所以她想,是不是他回心转意了,或许为了后来的那个误会而心有亏欠之下,就答应她可以回燕翦的工作室了?

    如果是的话,倒也两全其美。

    本沙明被燕余问得无路可逃,懊恼地咬了咬指节瓯。

    这个巫婆,虽然又丑又蠢,可是莫名有一种直觉和专注,但凡她认准的,就非一直问到底,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他叹了口气:“是有件事想跟你确认。不过不方便电话里谈,不如这样,见个面吧。”

    燕余吸气:“好,你说哪里?”

    半个小时后,两人在本沙明选定的一间茶室见面。

    是华人开的,布局和装修都是东方神秘风格,每个隔间相对更**,说话更方便。

    燕余自然是更喜欢这样的茶室,便更自在地拿出自己带来的陈皮普洱茶,交给店家去冲泡。

    一见又是这种茶,本沙明便又不由得想起燕翦跟詹姆那晚喝过的橘子茶,便有些皱眉,寒声提醒:“你在人家的店,却喝自己带来的茶,有些不地道吧?”

    燕余淡淡一笑:“是给你喝,不是我自己喝。我喝店家的茶。”

    “给我喝?”他蹙眉:“我不喝。”

    她白他一眼:“陈皮普洱顺气理中,疏肝润肺,喝了对你好。我看得出你最近火很大,像是一直在为某事心焦。”

    他眯起眼来看着她,心下又是一片熟悉的紧张。

    这个巫婆,她又看出来了?

    少顷陈皮普洱茶送上来,燕余柔婉地向店家致意,将方才本沙明的话复述了一遍。店家却开明地笑:“这位小姐千万别这么说,鄙人担待不起。鄙人怎么会怨尤小姐饮用自己带来的茶呢,我们店里虽然也有陈皮普洱,但是无论陈皮还是普洱,年份都没办法跟小姐带来的茶相比的。”

    燕余谦逊一笑,将剩下的茶包放回店家手里:“送给您吧,以茶会友,平时让您解个渴。”

    店家有些惊愕,很是承情,连忙又说:“普洱倒也罢了,那陈皮更是咱们在m国见不到的。请恕鄙人眼拙,却也能闻出那陈皮不是普通的晾晒贮存,而是九蒸九晒,蒸的时候以杉木为架,架下支大锅,国中煮蜜饯。随蒸汽翻涌,蜜饯酸甜尽入陈皮中。”

    燕余笑得眼睛眯成月牙儿:“店家好眼力。”

    那店家叹了口气:“这是清朝皇宫里进贡的陈皮的做法,民间只听过,却从未见过。今日能得一见,倒也值了。”

    店家退下,本沙明直眉直眼盯着燕余。以他得视角都无法理解中国人整的这些玩意儿,一个破橘皮都能弄出这么多讲究来。

    燕余也有些不好意思,摇摇头:“别看我,不是我自己弄的。那么复杂,我自己也弄不来。是家传的,当年我祖上好歹也是国家元首,于是宫里的东西也有不少落进我家里去。”

    “是我小嫂子得了,却没继续跟我爷爷似的存着,而是都给我们分了。小嫂子说,陈皮虽然贵在‘陈’字,但是事实上过了五年的,就不是陈皮,而是‘陈皮炭’了,功效和药用价值都变了。”

    本沙明深吸一口气。

    眼前的汤燕余不知道,他并不是不懂中医中药的。他小时候为了帮詹姆士报仇,曾经当过段胜轩的小学徒。段胜轩是中医大家,他跟着耳濡目染,没少了偷师。

    陈皮跟陈皮炭之分,他是懂的。

    所以越发觉得燕余说眼前这些话,实则是内有乾坤。

    他不动声色道:“既然你们家祖传的这老陈皮都已经不再是陈皮,而是陈皮炭了,你怎么还要我喝?”

    燕余心下一跳,抬眼望他。

    他垂下眼帘,指尖儿绕着茶杯沿儿打转:“……陈皮炭与陈皮最大的区别,就是止咳血。”

    他抬眼望住燕余:“陈皮只化痰,若痰中带血,就需要陈皮炭了。”

    “汤燕余,你是如何发现我已咳中带血?”

    这个巫婆,他还有是她所不知道的?

    燕余吓了一大跳,慌乱之下急忙垂下头去。

    那样森林样的长发,可以帮她撑起小小的帐篷,挡住来自他的逼视。

    她绝对无法想到,一个法国人怎么会对陈皮和陈皮炭区分得这么清楚?拜托,就算是华人,又有几个知道神马是陈皮,神马是陈皮炭?

    其实她自己原本也不懂,是小嫂子分祖传老陈皮的时候告诉她的。

    彼时小嫂子也满脸的惆怅,说她自己当年白吃了那么多陈皮老鸭,却也没动她

    tang母亲曾经的心意——许心箴给时年炖鸭子的陈皮,都是新的,是家里自己晾晒的,顶多也就是三年左右;而给她父亲时浩然用的,都是当时市面上价格十分高昂的超过十年份的老广陈。

    时年小时候也只以为这是妈在心疼爸,所以把好的都给爸用了;后来才明白,原来年份低的陈皮是可以普通佐餐,而超过十年以上的老陈皮已是陈皮炭之属,是用来治咳中带血的……

    只是彼时许心箴不想让丈夫知道,她已经知道了他咳血的症状;许心箴更不想让女儿知道丈夫已经病重,她只是自己默默地承受了下来,默默地用自己慧心巧手善作调理。

    小嫂子那晚说:“记着,这几十年的老陈皮可千万别当普通陈皮用了。如果身边有朋友有咳血重症的,才能用这个。”

    而燕余也只是不小心才发现,本沙明咳嗽的时候都会避开众人,而且一定用手帕或者面纸捂住嘴。可是咳嗽之后的面纸不是扔掉,而是被他小心地揣回了口袋。

    而每一次咳嗽完,他望向手帕或面纸的神色都有些黯然。

    她便猜到了。

    可是比之猜到,他真正的健康状况才更让她惊心。她深吸口气迎上他的目光:“你该去看医生。”

    “医生?”本沙明黯然一笑:“看医生从来不是我这种街头小混混能消费得起的。”

    他的问题不是现在落下的,而是当年那些街头饥寒的岁月留给他的,已经沉疴难返。

    “或者我也可以帮你推荐老中医……你懂的,中医不是像现在网络上被妖魔化的那么不堪。你也该知道屠呦呦刚获得诺奖,那就是在为中医正名。好的中医是真的有神奇的力量。”

    他怠慢地耸了耸肩:“算了,不感兴趣。”

    燕余知道自己对他产生不了什么影响力,便只能黯然垂眸:是啊,自己跟他也算萍水相逢,就算有了些纠葛,却也不足以影响到他。

    她叹口气,所能做的也只是近乎固执地将那泡好的陈皮普洱推到他面前:“好歹,你喝了这茶。”

    他坐直,抱住手肘,冷冷盯着她。

    燕余明白,小哥说过,从行为分析来说,这样的动作代表的是【拉远距离】,以及【防备】。

    是她不该与他这样交浅言深,他也许觉得她逾矩了。

    她深吸口气:“我就这一点条件而已。你说要跟我确定什么事,我答应你知无不言,只是我的条件是你喝了这茶。就这么一点要求而已。”

    本沙明心下又是莫名一颤,蹙眉松开手臂,抓过茶杯,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中国茶,在他嘴里跟药汤也没什么太多区别,都是苦味,轻重而已。

    看他终于一饮而尽,虽然辜负了茶的品,只成了牛饮,可是她心下也开朗许多。便笑了,心头阴霾一扫而空:“说吧,你想与我确定什么事?”

    他厌弃地丢了那茶碗,却又叫她面上忽然漾起的光芒刺到眼睛,急忙垂下眼帘,皱了皱眉。

    不该觉得眼前骤然光芒涌动,而她的眉眼瞬间生色。

    深吸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维持一贯的清冷:“……你先前用来要挟我的那句话:你说我的目标是林奇父子,为什么?”

    她的直觉让他心惊肉跳。可是更关键的是,他必须要知道这只是她自己的直觉,还是,这是来自汤家人的直觉,或者说,是汤燕卿的。

    如果是后者,那就糟了;而如果是前者……他才能继续安心行事。

    燕余听了,也不由得挑了挑眉。好在此时心情放松,便莞尔一笑:“你这么介意,从行为分析上来说,倒成为反向证据——证明我极有可能是猜对了。”

    “住口!”他冷冷喝止,紧盯住她的眼睛不放:“回答我的问题。”

    燕余被他喝得满心的失望,此前的快乐宛如泡影,一瞬就破了。

    在他面前,这个森冷的家伙仿佛看不得她高兴。

    她便也一点一点收了笑容,叹息了声:“其实不仅我自己这样看,媒体何尝不是这样推测?”

    媒体的直觉和推理能力,有时候甚至会超过警方,很是惊人。而一旦记者是她小嫂子这样具有推理天分的,那就更叫人心悸。

    其实小嫂子时年在凯瑟琳的车祸发生后,就曾经想写这样的一篇矛头指向林奇父子的稿子。可是很奇怪,小哥却拦下了小嫂子的稿子,甚至跟检察官办公室方面联络,拿到了禁制令,禁止其他媒体刊发此类论调的稿件。

    她也问过小哥,小哥方面给出的说法,是林奇方面的律师做出的请求。不希望无为的猜测会损伤到林奇父子的羽毛。而林奇的律师又向警方提交了足够的不在场证据,充分证明凯瑟琳车祸时候,林奇父子均不在现场。

    燕余想着也是摇摇头:“其实逻辑关系是成立的,你看:林奇父子虽然现在与詹姆士看似合作愉快,可是围绕着佛德集团的实际归属,林奇父子跟詹

    姆士之间必定是有矛盾冲突的。所以从车祸获利的方向考虑,林奇父子的确存在犯罪动机。”

    原来如此。

    本沙明放松下来,哼了一声:“幸好你那位警方的兄长没有如你这样浅显地思考问题。你说得不全错,林奇父子的确与詹姆之间存在利益冲突,所以理论上来说可能会有这样的事件发生;但是你别忘了,出事的只是凯瑟琳,而不是詹姆。彼时詹姆也根本就不在凯瑟琳的车上,而且凯瑟琳的车窗上没有贴膜,不影响视线,不会让人以为詹姆就在车上。”

    “也就是说,林奇父子跟凯瑟琳自身并无直接的利害冲突,那么犯罪动机只是客观臆测,不能成为合法的推理依据。”

    燕余也咬了咬唇:“是啊。”

    随即却转眸盯住他:“那你还那么紧张干什么?还有……如果你也认为林奇父子无关,那么难道你是想说造成凯瑟琳车祸的,真的是你?”

    本沙明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哼了一声起身:“收起你的好奇心。我也更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那些无端的好奇。先走了。”

    燕余有些莫名的恼怒,忍不住拍桌子起身瞪着他:“本沙明,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本沙明冷冷盯着她:“与你有关么?”

    燕余深吸口气:“不能说无关吧,因为这件事关联到了我小妹!就算跟我没有直接的关系,我也总要保护我小妹!”

    本沙明面上冷意更盛,忍不住无情地戳穿她:“保护你小妹,有警方在,有你们汤家所有人在,并不是只有汤燕余你一个人……跟警方,跟你汤家任何一个人比起来,你都是最无能的那一个。那你又何必非要逞强,将这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你或者可以交给你们汤家其他人好了,又何必非要自己上阵,这么缠着我不放?!”

    “你说什么?”

    燕余被本沙明呛得几乎要堕出泪来。

    尴尬、无助、懊恼、挣扎,一瞬间一同向她扑过来。

    是啊,他说得也没错。她这么没用,又何必将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她可以交给其他人的啊!

    还是说,她只是真的如他言语中的暗示那般,只是借着这件事来接近他,来“缠着”他?!

    她努力控制情绪,深深吸气:“我要为我自己辩解一句:本沙明,不管你信不信,我都绝无借着这件事来缠着你的企图!你以为你是谁,我凭什么要缠着你,或者说,我凭什么看得上你?!”

    她垂下头去,死死闭住眼睛:“我有自己喜欢的人了,你也看见了,就是薛江秋。他比你好不知多少倍,我不知道你凭什么还敢在见了薛江秋之后,还敢在我面前说出这样可笑的话来!”

    仿佛为了保护自己,或者为了以反击为最好的防守,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接下来一连串地说:“知道么,他今天刚刚向我表白了……原来他爱了我十年,十年前就约定,此时回来正式与我相爱。”

    “还有我今天本来很忙的,晚上还要跟他约会……我能答应你出来见面,已经是给了你很大的面子。可是却没想到你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可笑,本沙明,你这人真是卑鄙得可笑!”

    她控制不住地一股脑都说出来,也仿佛想将自己这几天来心下的迷惘一股脑都宣泄出来……却没看见,他的目光,越来越深,越来越——孤单。

    他深吸气,狠狠闭了一下眼睛,眨掉眼中的酸涩。

    本来就该如此的吧,这才是更合情合理的现实。

    他早该想到的。

    他一定能接受的……

    可是说也古怪,心头就是有小小的不甘,仿佛幼苗,非要破土而出。

    他冷哼了一声:“那你给我带这陈皮普洱茶,又是什么意思?我咳血与否,你又何必在意?”

    “还有……你妹妹说的,看见我在路边吻别的女人,你的方向盘都险些抓不稳。”

    他深深吸气,陡然盯住她眼睛。

    “说啊,你这些,又算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对我这样一个卑鄙的人表现得那么关心,为什么会为了我而吃醋?你倒是说啊!”

    燕余惊了,向后退去。却忘了这里只是小小的雅间,空间狭仄,这一退后便是腿都撞在椅子上,只有一片稀里哗啦传进耳中,却没能真正有效地拉开距离。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迈开长腿,绕过桌子,两步就跨到她眼前来,居高临下紧紧盯着她。

    “说啊,为什么既然你有了薛江秋那么让你心满意足的人,为什么今天刚得了他的告白、还约定了晚上约会……你却还要打电话给我,还要答应出来跟我见面,啊?!”

    燕余彻底傻了,愣愣地盯着他。

    没错没错,他说的的确是反映出了她言行中的不合理之处……可是,她不是故意要这样做的,甚至,她自己也没有多想为什么会那样啊。

    所以他现在逼问她,她不是不想回答,

    也不是无言以对,她是——压根儿还没来得及深想啊。

    于是她现在其实也同样被困在他的问题里:是啊,她为什么会那样?

    她可不可以回答他:她是真的不知道,不明白?

    可是显然这样的回答无法应付他,他一定不能接受。于是她大力地深深吸气。

    小嫂子说过,人在紧张的时候,大脑会缺氧。而缺氧会导致思维停滞。所以紧张的时候人本能地一定会用力吸气,只有让氧气供应正常了,大脑才能恢复理性思考。

    果然,这个法子起了效用,她终于能想到一个应对的法子。

    她便急忙抓住这个念头,仰头朝向他:“……其实也都还是怪你!只是因为你那个莫名的吻,呃,让我有点,有点迷惑!”

    他的眸光忽地一黯,视线不自觉移到她唇上。

    她紧张地润了润唇,咳嗽一声说:“因为……我觉得我不应该跟自己喜欢之外的男性接吻,可是你就那么不经我同意那么做了,所以我有一点,有一点迷惑。”

    是迷惑啊,真真正正的迷惑。她正想向薛江秋表白,还没开始的时候,竟然就被这样一个男人夺走了她的初吻……那她跟薛江秋之间的感情,是否还能如初纯粹?

    而更让她迷惑的是,她绝望地发现,她竟然对那个吻——没那么讨厌,对这个莫名其妙夺走她初吻的男人,没那么憎恶!

    她发誓似的举起小小的拳头:“我保证,等那迷惑散尽了,我就不会再对你做这样古怪的事,也不会让你困扰了。总之,我绝对没有缠着你,我,我要回去谈恋爱了。”---题外话---【啊咳咳,大家别担心哈,至少还会再写一个文的啦。新坑这几天就挖哈~~】( )

[燕翦番外]37、这样,也好……

    燕余吼完,本沙明也愣了。

    同样的迷惑,他自己又何尝没有?

    可是扪心自问,他做不到如燕翦这般坦荡说出来。

    也许是个性使然,也许是杀手的职业习惯,让他习惯隐藏,不习惯诉说。

    可是却也反倒因为她这样坦荡荡地说出来,反倒让原本的微妙倏忽之间荡然无存,只剩下直接来去的摊开来说。

    他皱眉,心生莫名埋怨瓯。

    ——不知何时起,与她之间的关系,他莫名地更喜欢那种微妙不言;他反倒不喜欢这样做直来直去摊开来说!

    有些事,一旦有勇气摊开来,便意味着不会再是那微妙的境地了。

    在她心里,或许就是如此的,是吧?她不觉得微妙,所以才会这样有勇气摊开来说——原来微妙的,或许只是他自己罢。

    越想越疲惫,他收回期待,冷冷上前推开她的手。

    “是么?那太好了。希望你的迷惑能越快结束越好。你不知道,你有多烦人。”

    燕余咬住唇,颓然放下手臂。

    他说她烦人,她怎会不知道。

    原本从相识至今,他一个好词儿没给她用过,不是么。

    她只徒劳回头,盯住他的背影:“其实,一切原本不用这么复杂的。我想的很简单,只是希望你能回燕翦的工作室去。你跟燕翦之间有误会,可是你们两个却都不是坏人,你们只是都是太过骄傲的家伙——所以我想,你们如果有机会多些相处和交流的机会,你们就能对彼此多一些理解,那么误会就也不会加深了。”

    “本沙明,如果你早一点痛快答应我,以及如果你上次回去能稍微耐心一点,可能我就已经功成身退,早自动从你身边退开了。也更不会发生后来那让我迷惑的吻……”

    “你现在就这么走了,其实问题还留在原地,半点都没能解决。我还是会为了我小妹而坚持再说服你……所以其实如果你真的腻烦我对你的打扰,那能不能请你现在就痛快答应我,回到我小妹工作室去?只要你答应了,我保证我以后就会在你面前消失。至于我答应你的、每个月给你的薪水,我也会都打到你账户便罢,不用跟你见面的。”

    本沙明立在门口,竟然耐心听完。

    听完了却也依旧只是清冷一笑:“你知道我不是坏人?笑话,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燕余自己也是叹气。是啊怎么又说这样交浅言深的话?

    她尴尬笑笑:“好吧,我收回。只是,请你再慎重考虑,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确定的答复,也好让我跟你之间彻底断了再见面的机会。”

    他笑起来:“果然是急着回去谈恋爱。我看出来了。”

    燕余深吸口气:“请你成全。”

    本沙明点头,再点头:“是不是说,只要答应了你,你就能保证再也不在我面前出现?”

    燕余想了下,认真点头:“我保证。”

    本沙明笑起来,笑得情真意切、如愿以偿:“好极了。为了换取你不再出现在我眼前,说真的,我什么条件都愿意答应。”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然后默默转过身,无声地用他那双纯黑的眼睛盯住燕余。

    终于,缓缓说:“好,我答应你。我明天就回去。”

    燕余笑了,用力地。她想她这也算是如愿以偿,于是她用力笑得全心全意。

    她说:“谢谢你。”

    他转过身,只偏头回来瞥了一眼:“再没有想说的了,是么?”

    燕余知道,他一向不耐,一向厌烦。

    便深吸气,努力点头微笑:“谢谢你的时间。我都说完了,不见。”

    本沙明同样深吸一口气。

    她没说“再见”,她说“不见”。

    他笑起来,大声地。

    真好,求仁得仁。

    终于敲定了此事,仿佛心愿得偿,燕余觉得自己应该高兴。

    可是这一路她却选择默默走回店里。

    心里是莫名的惆怅。

    走到店外,习惯地从窗子望向店内。

    她的店是她自己一手打造,所以每当从窗外看见店内的任何一物,都会让她心满意足。

    可是此时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她心下却莫名一颤。

    因为朝向的问题,她的店窗子又大,于是无论是早晨的阳光还是下午的阳光,都有一个角度可以照进窗子。而从她站立的这个位置看过去,恰好能看见早上她跟薛江秋并肩站着说话的方向。

    彼时薛江秋向她表白,而她因为害羞,全副心神都在薛江秋那儿,便也忘了窗外……

    而彼时接下来几分钟之内,本沙明竟然就贸然推门而入。

    本沙明他,本不该是那么贸然的性子。

    而让他那么贸然的原因……她的心不由得一颤再颤——难不成是因为他在窗外

    tang正好看见了她与薛江秋的那一幕?

    虽然窗外的人未必能听见薛江秋对她的表白吧,可是小哥说过,人类的语言都未必是实话,可是肢体语言和情态却是比语言更为忠诚的,所以只需看她和薛江秋当时的情态,也许便也能猜到了两人之间的那种旖旎情状吧?

    她立在窗外,莫名地心间涌满了怅惘和——莫名的愤怒。

    本沙明,他凭什么说她看见他跟别的女人在街边拥吻就嫉妒了?那他自己呢,他难道敢说他那时候贸然的推门而进,不是因为在窗外看见了,不是因为——吃醋?

    心下莫名涌起这样的体认,让燕余惊住。

    天,她究竟在想什么?

    以及,他说她吃醋,她说他嫉妒……这,又是什么?

    莫名的酸涩轰然涌入她眼底。

    好奇怪,好奇怪,站在这长风涌动的街边,站在象征着自己成就感的店外,她为什么忽然地,想要流泪?

    还是因为,迷惑么?

    因为这样一场耽搁,她原本的安排来不及执行,她都来不及抽时间回家换衣裳。

    跟薛江秋的第一次约会啊,她也想让自己看起来美一点。

    可是已经来不及,她便只能收起心绪。

    反正此前跟薛江秋在店里相对,她也一直都是这副穿戴和模样。薛江秋不是也一样喜欢她么。

    晚上薛江秋如约来上班,看着她只是微笑。叫她莫名安下心来。

    忙过了晚上最忙碌的时段,薛江秋将店里拜托给工读生小妹,带着燕余出门。

    燕余一紧张便忍不住道歉,说自己其实应该回家换换衣服,或者还应该请燕翦帮自己画个淡妆。

    薛江秋立在皎白月色里,微微挑起长眉:“你真的肯为我容?”

    女为悦己者容……他想要的,是这句涵义吧?

    燕余只能尴尬地笑,搓着手解释:“可惜来不及了。”

    薛江秋笑意涌动,走过来轻轻又拥了拥她:“只要是燕余想要的,便永远都不算晚。”

    他牵了她的手,带她走进一间新装潢好,即将开业的高级餐厅。

    毕竟也是业内人士,燕余走进去就忍不住低声惊呼。整个餐厅的装潢水准,一看就知道是照着米其林三星的级别去的。

    对燕余的惊讶,薛江秋只是点头微笑。领燕余立在餐厅正中,才悠然打了个响指。

    餐厅里灯光一时齐亮,所有员工刹那从黑暗处现身,穿着整齐,全都朝燕余鞠躬致意。

    燕余惊住,转眸惊讶盯着薛江秋,讷讷问:“……该不会,是你包场了吧?”

    整个餐厅,所有的灯光都亮起,所有的职员全部到岗,却除了他们两个之外不见其他的客人。

    薛江秋微笑,“是,也不是。说不是,是因为这间餐厅还未正式开业,所以就算有人有心包场也不会接待;可是今晚这里却的确都只为——你服务。”

    燕余注意到了薛江秋说的是“为你服务”,而不是“为我们服务”。

    仿佛为了回答燕余这个疑问,薛江秋含笑接过身穿燕尾服的餐厅经理模样的男子递上来的厨师服,在燕余面前变身成为英俊的大厨。

    他向已经愣掉的她眨眼微笑:“今晚,我也为你服务。”

    燕余只能捂住了脸,红着脸低声问:“该不会……这间餐厅就是你的吧?”

    法国蓝带学院,十年学习,此时的薛江秋注定已然是膳食业内的顶尖之属。而十年的沉浸,足够他赚到数桶金,成立属于自己的事业。

    也唯有如此,这间新建成的高级餐厅,才会在正式开门迎客之前,所有人都只为她一个人服务。

    薛江秋笑起来,垂眸凝视她的眼睛:“……只是想给你惊喜,所以才一直没有告诉你。除去在你那里上班的时段,每个白天我都在亲力亲为筹备这里。燕余,希望你不要介意。”

    燕余笑起来:“多亏你没告诉我,否则打死我也不敢雇你的当我那个小店的师傅。我那池子就是个浅水洼,你可是条真龙。”

    薛江秋却轻哼一声,伸手刮她鼻梁一下:“什么你的我的。你的店一样是我的,而我这里,也注定是你的。”

    这样明白的表白,叫燕余无法不脸热心跳。

    薛江秋将她带到餐厅中心的座位,然后他向她眨眼:“先坐一下,我去为你亲自准备。”

    燕余目送他英俊背影,白衣而去。目光收回来,看天棚与地面,水晶镶嵌的天与地,璀璨似银河。她大约看过,也知道单这装潢的设计定是出自名家,所有的用料与施工也都是造价不菲,单整个店的硬件投资便要数以亿计。

    由此不难想象,过去的十年里,薛江秋的身家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可是他却依旧记着十年前的承诺,不改初衷。

    她也忍不住有些晕眩。被这样地宠爱,是任何女人的梦吧

    。

    却还有惊喜,穿大燕尾服的经理又领进来一位客人。

    燕余一见便惊喜地叫起来:“燕翦!”

    燕翦走过来与三姐坐在一起,亲亲热热咬耳朵:“是高兴我来,还是讨厌我这颗电灯泡呢?”

    “说什么呢!”燕余懊恼掐燕翦手背:“高兴还来不及。”

    悄然打量四周,压低声音:“说实话……如果只是我跟他相对,待会儿我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太震撼了,这一切也太梦幻。

    燕翦笑,低低揶揄:“安安心心当你的灰姑娘啊,干嘛紧张。咱们好歹是汤家人,什么没见过。”

    燕余叹息:“是啊,你和大姐、二姐,还有二哥小哥他们自然什么都见过了……我也见过,可是总归跟你们的视角不一样。”

    汤家也举行过太多场大型宴会,比这里更大的场合也有。只是家人们都是衣冠楚楚出现在场地中央,与人觥筹交错;而她自己则是以甜点师的身份出现,只为聚会提供餐饮,只因为她的性子,只有钻进厨房才最安心啊。

    今晚这样乍然成为场地的焦点,成为被人服务的宾客,她才会有些不适应。

    燕翦忍不住微笑着叹息一声:“秋哥就是太了解你的性子,知道你今晚一定不自在,这才不在乎我当电灯泡,而特地派人也请了我过来。就是为了让你安心,为了为了让我陪你说话……”

    燕余微微惊讶,这才明白薛江秋一片苦心。

    燕翦拍着燕余的手,略有所指:“你看,也只有从小就认识的人,才会这么了解你的性子,这么在乎你的感受。”

    燕余愣了下,垂下头去,怅然地说:“是啊。”

    她这样的性子,果然是在家族世交里寻一个伴侣最为妥帖。至于生命里偶然出现的,与家族背景格格不入的人,是怎么都不合适的吧。

    燕翦揽着三姐的肩,柔柔地说:“你们从小就认识,难得他喜欢你这么多年,而且他的爱好与你的又是这样一致……燕余,这是上天注定,是不是?所以这次安下心来,好好地跟秋哥在一起,好不好?”

    燕余的眼眶有些热。此时的小妹,反倒像个小妈妈。

    她只能点头,用力地:“我懂的。”

    上天放了这样一份幸福在你眼前,若还不知足,那就是要跟天意对着干。等到时候碰到头碰血流,疼了,便再也没有理由埋怨上天。

    身为姐妹,燕翦何尝看不出燕余并无想象中的快乐,或者说现在的快乐更多是硬撑出来的。她叹口气,大力抱住三姐:“燕余,你知道么,我好希望你能幸福。”

    汤家四姐妹里,最善良柔软,最与世无争的燕余,更应该获得幸福,不是么?

    如果有风雨,就让汤家其他人顶着好了,那些风雨该远离燕余。

    对于燕翦自己来说,自己已经遭遇了詹姆士这一段孽缘……她就更希望燕余能够在情路上走得平安、顺遂,千万不要遭遇到如她一样的心境了。

    这一晚,燕余和燕翦两姐妹在薛江秋的殷勤下,过得十分愉快。

    美食原本就有治愈的力量,况且口中有美食的时候便不方便多说话,所以这个晚上的时间过得比想象中要轻松愉快得多。

    薛江秋的手艺,叫燕翦几番大叫,说险些吞了自己的舌头;而身为业内人士的燕余,更是忍不住肃然起敬。

    正常的料理倒还罢了,叫燕余叹为观止的是薛江秋奉上的分子料理。

    分子料理之名,燕余当然听说过,也曾设想过将分子料理的手法与自己的甜品制作结合起来——奈何,自己当年的物理学得不好,那些分子原子的理论都还给老师了,所以只有想法,一直没敢尝试动手。

    而眼前,薛江秋端出的一道一道,看似都是西餐里的主菜,视觉上绝对看不出差池,可是吃入口中——却陡然都变了味道。

    在唇齿之间绽开的,竟然都是甜品的独有味道!

    原来薛江秋是以分子料理之法,将视觉和味觉混搭起来,看似用海鲜、蛋黄、蔬菜做成的主菜,可其实都是甜品的食材。以分子重组的办法,以假乱真,改变了食材原本的物理情态,实现了宛如魔术一般的混搭和变身。

    更叫燕余险些落泪的是——薛江秋每一道“主菜”,其实却都是她在店里亲手做的一样甜点。他是想用这样的办法告诉她,无论眼睛看见的一切如何变幻,可是他记住的永远是她呈现给他的那些独特的甜美味道。

    饶是燕翦,也在桌下忍不住捉住燕余的手轻轻摇晃,眼圈儿都跟着红了。

    最后一道菜,薛江秋准备了良久才上来。

    等待的过程里,燕翦跟燕余低声嘀咕:“据说,有些菜光是准备的过程就要四个小时之久。为了今晚的呈现,他忙了许多天。”

    最后一道菜上来,燕余好奇地看过去。

    外观看上去仍然是

    主菜的模样,是——油焖大虾。

    燕翦聪明剔透,蓦然懂了,急忙拍了燕余一下:“还记得你十几岁的时候么,脸上容易长痘痘,所以不敢吃海鲜。可是油焖大虾是你最喜欢的,每次都忍不住想吃两只,结果吃完了脸上就一片红……”

    青春期时候的战痘历史,对于每个从那个时候走过来的女孩儿,都是一把辛酸泪。

    燕余点头,对这盘油焖大虾不由得更添期待。

    薛江秋又将以分子料理的手法,将这油焖大虾变出什么味道来?

    薛江秋将一块雪白的餐巾搭在左边手肘,然后将菜放在桌上。这动作的细节让燕余姐妹明白,这是最后一道菜了。

    燕余深吸口气,品尝了一口。

    她旋即怔住,抬眼盯住薛江秋,眼圈儿已是红了。

    那味道……是很蹩脚的甜点味道。而且不是别的,正是她此时做得最拿手的泡芙。

    而这蹩脚的味道,更是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那是她第一次在人前献丑——说巧不巧,也正是家里为薛江秋送行的那次聚会。

    因为薛家跟汤家的关系堪比血亲,所以那次的送行便没有到外头去办,汤老爷子是设了家宴。既然是家宴,便连厨子都没有从外请,全都用自家的团队。

    于是彼时才15岁的燕余,第一次鼓起勇气来跟祖父请求,想参与一次,让大家有机会尝尝她做的泡芙。也是看自己究竟有没有将来做这一行的潜质。

    祖父应允了,可是她自己因为年纪小、经验浅,也因为自己实在是太紧张,所以那第一次的人前献丑,真的成了献丑。

    泡芙烤砸了,火候不够,咬一口下去,整个口感都是粘答答的,像吞了一口稀泥。

    可是当日光临的亲朋,每一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于是每个人都是满面笑意、眉头不皱地径直咽了下去,还到她面前感谢她的辛劳。

    她便也被骗了,以为真的大功告成,兴高采烈地拈起一个咬了一口……---题外话---【当场壁咚呢……稍有一点不合小笨的性格,仓促了那么一丢丢。他已经吼出来了,已经不容易了,所以行动什么的,他需要再抗拒一下滴。不过时间是最好的催化剂,所以耐力也总有耗尽之时~~~所以,明天加更。】( )

[燕翦番外]38、这样不堪的我,怎敢奢望你的爱(万字)

    还记得《哈里波特》里提到的鼻涕虫的味道么?燕余觉得自己当时含在嘴里的就是。

    甜点真是有魔法,她当日竟然亲手创造出了生动真实的鼻涕虫,真是……了不起啊。

    她是含着眼泪和羞耻,才将那一口稀泥勉强滑过喉咙的。

    那味道,她终生都不敢忘。

    所以那天的她才消沉到提不起半点兴致,甚至失礼地忘了跟当天聚会的主角——当年18岁的薛江秋道一声别瓯。

    彼时,薛江秋是要去最享盛誉的膳食学院学习,而她却烤出了那么一锅玩意儿给人家送行……这可真是丢脸丢对了地方了。

    没想到今晚在薛江秋的餐厅里,竟然经他神奇的分子料理之手,竟然重现了当年的味道纺。

    燕翦也尝了一口,长久含在嘴里,不敢咽也不敢吐,为难地反复看向燕余和薛江秋两人,一副真想就地人间蒸发的模样。

    薛江秋看见了,含笑坐下,拿起餐具,叉了一大块送入口中。随着咀嚼,面上没有如汤家姐妹一样露出那种微妙神情,反而微笑更浓。

    燕翦见状,不由得灵机一动。忍着那独特的味道,拼命咽下去,才说:“对啊我想起来了,当年我才12,对燕余做了这么一盘子东西还不懂得体谅,是第一个吵着‘中毒’的。可是事后我倒仿佛听说,那么一大盘子的‘独特泡芙’却都被吃光了,一个不剩。“

    燕翦的目光漫上来,盯住薛江秋。

    “秋哥……该不会真是我想象的那样吧?”

    听小妹这么一说,燕余也惊了,急忙看小妹一眼,便赶紧调眸去看向薛江秋。

    薛江秋不紧不慢地咀嚼、吞咽,优雅从容得仿佛面对的不是这样一盘口味独特的东东,而当真是大餐,极尽美味。

    他迎向两姐妹的目光,缓缓咽下口中食物,用餐巾优雅拭了唇角之后,才不急不慌地含笑点头:“是。”

    他只说了最简单的一个字的回答,并未多做任何多余的渲染,却反倒更能体会到这一份情深意重。

    燕翦的眼圈儿又先红了,在桌下又捉住燕余的手摇了摇,内里用意不言自明。

    眼前人,值得珍惜。

    燕余的呼吸梗了数秒,才终于重归通畅,她也垂下头去,鼻尖儿早已酸涩。

    原来当年对她来说最不堪的经历,却都被他默然无声地用完美来收场。

    他歪头静静凝视她侧脸,悠然说:“……总之,我爱吃。因为是你亲手烤的。”

    这一晚燕余好不容易被后赶到的小妹手疾眼快地补了一点淡妆,结果还是被此时的情绪,冲花了那些努力。

    午夜将近,薛江秋体贴地主动送姐妹俩出门。

    一路走出来,燕翦都在低声跟燕余嘀咕,劝她再别犹豫。十年的岁月不容辜负,眼前这样的人,更不可辜负。

    走到门外,燕翦又追上薛江秋,悄声嘀咕:“……秋哥,你暗地下为追我三姐动了这么多小动作,薛叔儿可知道了?”

    薛江秋俊面上微微一红:“我之所以应聘去燕余店里,就是想让她先只认识我本人,而不是先知道我是薛家人。”

    燕翦狡黠而笑:“那就是说,薛叔儿还是不知道喽?”

    薛江秋微赧点头。

    燕翦便轻叹一声,拍了拍薛江秋的手臂:“那今晚你就别送我们了,我们自己坐出租车回去吧。不然冷不丁看见是你的话,估计薛叔儿心脏都受不了。”

    薛如可虽然是外姓人,可是跟汤家早已情胜血亲,他是当真将他们这一辈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爱的,尤其看不得汤家的几个女孩儿受委屈。

    对此燕翦早已深有体会,上回薛叔儿收拾詹姆士,那可是丝毫未曾手软啊……即便这回是换成他自己的亲侄儿,可是若知道侄儿是背着他,暗地里搞的这些小动作,怕薛叔儿会反倒更严厉。

    比照自己,燕翦只希望燕余的感情之路,走得更顺遂一点吧。

    台阶上,燕翦跟薛江秋说话的时候,高高抬头看着他,巧笑倩兮。

    燕翦这样的情态,表现出了她对薛江秋的高度认同。

    自从她知道了薛江秋的真实身份,又一路亲眼看见了薛江秋为三姐所做的一切,她心下是真的将薛江秋看成自家人了的,所以说话的时候,那种娇憨信赖的情态自然表露无遗。

    可是她却不知道,此时台阶下的黑暗里站着个人。她这样的情态落进那人的眼底,那原本幽蓝的眼,便瞬时涌起暗黑的潮涌。

    燕翦专心跟薛江秋说话,薛江秋也认真听着,两人都无暇旁顾——可是燕余却看见了。

    燕余心下一颤,连忙拍了燕翦一记。

    那样与黑暗完美融合的气质,那样一双撒旦般的蓝眼,燕余一眼就认出了是谁!

    詹姆士。

    燕翦被三姐冷不丁一拍

    tang,也是吓了一跳。回眸见三姐面上神色,然后顺着三姐的目光望下台阶去——

    宛如被速冻的虾子,她还保持着之前跟薛江秋说话的动作,扭着腰侧着身……便动弹不得了。

    汤家姐妹两个果然是至亲姐妹,在自己的事上有些无助,可是在关系到姐妹的事上却是智慧无匹,且勇敢无畏。

    燕余立时抖擞起来,一把将燕翦挡在身后,双眼冒火地瞪着台阶下的男子。

    “佛德先生,这大半夜的,我们不可能是巧遇吧?那么你是跟踪我小妹而来,还是跟踪我而来?我希望是后者,佛德先生,你对我有话就说吧。”

    詹姆士盯住眼前的燕余,也十分懊恼于这个女人满头的卷发披淋而下,将夜色里的灯光遮挡得多,叫他都看不清她面上的神色。

    他哼了一声:“找你?你当我晚上想做噩梦么?”

    两人都是这样的语气不善,薛江秋不由得有些奇怪,赶紧走下台阶来。

    他之前也是专心跟燕翦说话,没看见詹姆士;其后不由得被三人的情态吸引,十分想要探究,于是便有数秒的分神。

    他赶紧走下来挡在燕余和詹姆士之间,左右看看:“你们,认识?”

    詹姆士先哼了一声,伸拳轻轻擂了薛江秋肩头一记。

    这便轮到燕余傻眼了。她抬眼望向薛江秋,讷讷问:“难道,你们,也认识?”

    詹姆士这便越发得意起来,更傲娇地哼了一声:“汤三小姐,你先前不是说,我来这里不是跟踪你小妹而来,就是跟踪你来的么?呕吼,你真是给你们汤家人的推理能力丢脸啊。”

    “真不好意思,我既不是跟踪你小妹而来,更不是跟踪你来的。甚至‘跟踪’这个词儿本身就不成立。我来这里不是跟踪谁,我只是听从我自己的心而来的。我来找的人不是你们二位尊贵的汤家小姐,我是来见我的好友而已。”

    燕余和阶上的燕翦异口同声:“好友?!”

    不明就里的薛江秋十分惊讶,向燕余和燕翦解释:“在法国十年,我从最初的学徒到成为五星级酒店的行政总厨……由此结识了詹姆。后来想要开创自己的事业,正好与詹姆一拍即合。”

    燕余提了口气:“这么说来,这间餐厅,你们两个是合作伙伴?”

    “没错。”薛江秋点头微笑。

    燕翦听得忍不住大笑起来,忍不住走下来,有些凄凉地盯住詹姆士:“那我就忍不住好奇了,佛德先生难道不知道你的合作伙伴姓薛么?薛这个姓……就没有让佛德先生想起什么来?”

    这话说得只有燕翦和詹姆士两个人明白,燕余和薛江秋都听得一头雾水。

    夜色与灯光并存,灯光却照不亮夜色,反倒被夜色染黑。

    这样迷离的灯光落进詹姆士幽蓝的眼里,更添诡秘。

    在这样诡秘的灯光里,詹姆士忽地无声一笑。

    燕翦说什么,他当然听得懂。她是提醒他上回在汤家门外,被薛如可收拾那次。

    如若他早知道薛江秋就是薛如可的侄儿,他会不会迁怒给薛江秋?

    可是事实上他认识薛江秋在先,在法国两人已经交往数年;他认识薛如可则只是现在的事,当初如何能预见到今日的一切?

    怎么能预见到——他竟然会天杀地死心塌地爱上了汤家的女儿!

    他不想当着燕余和薛江秋的面回答她,正如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那晚先对燕翦做过什么,后来又是怎样傻兮兮地在汤家门外赖了一晚。

    那是他自己的秘密,他只自己珍守着就够了。

    这样的回忆虽然有一点尴尬,却叫他忍不住更多的是甜蜜……那一晚,他拥有了全部的她啊。

    可是他此时却奇怪地发现,她对他的态度变了。

    虽然一直以来都是小辣椒,两人每次见面必吵;可是为什么此时,她看向他的目光里却多了一种古怪的——不屑?

    他深吸口气。难道是想及他与凯瑟琳即将到来的婚礼,她终究还是在痛恨他之余,对他彻底寒了心。

    是吧?

    他努力平复心肋间蓦然涌起的疼。

    天,如果他能预知到今晚会在这里撞见她,那他就不会来了。

    现在这段时间,其实是他更不敢见她啊……只因为怕一旦见到她,就会尽数毁了自己的安排,只拥她入怀,而不再管什么婚礼,什么凯瑟琳,什么公司……

    于是回忆带来的甜蜜,终究还是被最后涌起的疼所覆盖。他的笑一点点收起来,冰冻住,换成冷冷轻哼:“关你什么事?”

    此时的情景,薛江秋越看越不对劲,连忙上前隔开两人。

    小心打量各自的神色,先朝向詹姆士说:“詹姆,不如你先回去。我先送她们回家,稍后给你电话。”

    詹姆士高高扬起头,目光故意漠视掉燕翦:“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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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翦心下反倒更不是滋味。

    詹姆士不知道,燕翦此时对他的不屑,其实是来自凯瑟琳对他曾经身份的揭露——此时的燕翦才知道原来詹姆士跟小笨在法国的那十几年的岁月里,曾经是一对情侣。

    而薛江秋也是这样的一表人才,碰巧又是早就在法国与詹姆士交往……燕翦就想歪了。

    她可以忍受自己的生活被詹姆士彻底搅乱,因为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怪不得别人。可是她却无法想象,一旦詹姆士跟薛江秋之间也有什么,那岂不是等于詹姆士也搅乱了燕余的感情?!

    詹姆士身边的一个小笨已经够了,她好不容易才将三姐拉回来,可不能再被跟詹姆士有关系的人再来影响到三姐!

    这样的思绪驱使之下,她便越看詹姆士和薛江秋之间的情态越不顺眼,忍不住横插一杠:“你们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和三姐的面讲?避人耳目的,必定都不是好话!有种便当着我们的面说出来!”

    燕翦这样突来的脾气和执拗,叫在场的另外三人都怔住。

    燕余只得上来抱住,低声劝:“又是何必?避之不及呢,何必管他们说什么。咱们先回家去,啊。”

    燕翦反倒更加委屈起来,泪花儿都迸发出来,占着眼眶。

    “我不,我就要听。燕余你不知道内情,你别拦着我。今晚总之,我非要听他们两个说什么!”

    是不是说同性之间的情话?是不是薛江秋这个人也要不得了?

    那她就得早早护住燕余,不让燕余也被这样的男人给伤了。

    特么的,爱同性不是错,可是爱同性的同时却要拖着异性来给当挡箭牌,那就该死了!

    她那样从不屑转为痛恨的目光……叫詹姆士陡然心凉。

    怎么会这样?

    难道说最后完整地拥有了她之后,她没有如他一样觉得幸福,反倒终究是——后悔了,是不是?

    心下绞起来的痛,让詹姆士竖起心上的藩篱。他失望地冷笑:“真的想知道?可是我只是担心你不会想知道呢。我之前也算一番善意,没想到你却这样不知趣。”

    他态度如此,燕翦就更为失望,便盯着他忍不住地迭声冷笑。

    “善意?佛德先生,你还会有善意?别逗我了,有话就明说吧,我没什么不想听的!”

    局面越来越僵,不知内情的薛江秋已经完全没办法控制住局势。

    詹姆士便冷笑道:“薛,我来找你是想将婚礼的宴席交给你承办。肥水不流外人田,也正好趁我的婚礼机会,让媒体多多报道你这位大厨,为我们的新餐厅打开知名度。这原本是几方收益的好事。”

    “可是你这家伙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有些心不在焉,我都找不到你。手机不是关了就是转了秘书台……我只好到这里来堵你。”

    薛江秋有些赧然地笑:“好,我知道了。”

    他这些日子忙着在燕余的店里打工,忙着一点点走进燕余的心里,所以他一般都关了手机,怕手机会泄露自己的身份。

    “前些天一直在筹备,不过今晚最重要的心愿已经了结了。那从明天开始我就会转到你婚礼筹备那边,放心。”

    詹姆士的婚礼再重要,比不过他对燕余的心。所以此前他的时间都用在筹备今晚的惊喜上。

    两人自顾说话,燕翦的心却已经绞成一团。

    詹姆士的婚礼,薛江秋筹办。呵,呵呵。

    她不想听了,便冷不丁扬声打断两人谈话:“薛江秋!麻烦你替我和三姐叫出租车,今晚我们真是够了,我们要回家!”

    薛江秋听得一愣。

    自从向燕翦揭开身份,那小妮子一直亲亲热热叫他“秋哥”的啊,怎么忽然点名道姓喊他全名?怎么,小妮子的火气也延伸到他这儿来了吗?

    可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只好向詹姆士使了个眼色:“不好意思,你先回去吧。我送燕余和燕翦回去。”

    詹姆士突地冷笑,扬起下颌朝向薛江秋的两座跑车:“你送她们两个?其中一个绑在车顶上么?”

    他说着,目光恶毒地滑过燕翦的脸。

    燕翦就恼了:“两座跑车?没关系,我们根本就没打算坐!薛江秋,给我们两个叫出租车,你听见没有?”

    薛江秋很是为难。燕翦这是在气头上,如果他真是叫了出租车来,他反倒不放心。他下意识扭头,便看见了詹姆士的柯尼塞格。

    薛江秋没作声,他的眼神却让詹姆士看懂了。

    詹姆士哼了一声:“这二位尊贵的小姐是不屑坐我的车的。”

    燕翦也早看懂了情势,不由得故意刻薄一笑:“薛江秋,你该问问他那车是怎么开回来的!”

    其实柯尼塞格“趴窝”翌日一早,趁着汤家人还没起身,薛如可就早就自行抽调了那

    根棍儿,不久佛德集团的司机就来开走了车子。整个事件的发生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而已。

    不过总归,那是詹姆士一次跌了面子。

    燕余也看出薛江秋的为难加一头雾水,便主动上前安抚小妹:“不如这样,你坐薛江秋的车;我来坐詹姆士的就是。”

    燕翦却反倒更为激动:“为什么啊?我难道不敢坐?”

    笑话,今天是薛江秋跟三姐的表白日,今晚是三姐跟薛江秋第一次约会,刚刚又度过了那么一个梦幻的夜晚……这样的日子,她让三姐跟薛江秋分开?那她也太电灯泡了吧。

    詹姆士闻言森然勾起唇角,满是讥讽:“怎么,四小姐的意思是,你敢坐我的车?”

    燕翦明知陷阱,可是天性最怕激将。她更不想因此而被三姐和薛江秋看出什么来,便只能一咬牙一跺脚:“坐就坐,我又没做亏心事,还轮不到我心虚!”

    就这样分定了,薛江秋扶着燕余的手肘走向他自己的银灰色宝马小跑,燕余不放心地扭头一径望向燕翦和詹姆士那边。

    薛江秋打开车门,柔声说:“虽然我不知道燕翦和詹姆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可是我能看出来他们之间有所误会。我想,也许给他们两个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让他们好好谈谈,也许更好。”

    燕余知道薛江秋说得对,只好收回目光,走进薛江秋的车子。

    只是薛江秋也上车后,还是不放心地与薛江秋商量:“待会儿你跟在他们车子后头,我得亲眼看见他们两个得情形,才能放心。”

    薛江秋点头,耐心等詹姆士先发动车子开走,才跟上去。

    两辆车子虽然都是高等级跑车,可是开得却都不快。薛江秋一边思忖詹姆士那边的情形,一边忍不住问:“是否方便给我讲讲,燕翦跟詹姆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对于薛江秋来说,詹姆士今晚的表现也有些特别。

    以他对詹姆士这几年的了解,詹姆士若是遇见自己不喜欢的人,尽管也会脾气不好,但是根本就懒得多费口舌,直接转身就走便是;可是今晚,显然詹姆从头到尾都没有主动要求先行离开。

    就仿佛是,分明与人斗嘴、动气,却还舍不得离开一般。

    还有此时詹姆开车的模样也同样古怪。詹姆士速度爱好者,拥有那么超级的跑车,又是这样的深夜,他通常都会借机享受速度的刺激,怎么会将一辆柯尼塞格开成了牛车的速度。

    今晚的事,燕余知道的确是应该给薛江秋一个交待。可是关于詹姆和燕翦之间的关系,她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总不能直接说,她曾亲眼目睹詹姆士在汤家强吻过小妹。小妹虽然满面的泪,分明恐惧和不情愿,却竟然没敢推开他……

    燕余只得避重就轻说:“呃,其实他们的关系跟你与詹姆士的关系类似,燕翦接手了一个服装工作室,作为毕业设计项目。而那个项目的原始投资人,正是詹姆士。所以他们的矛盾呢……也许都是从公事上来。做设计的总难免有理念冲突,你懂的。”

    薛江秋便也点头:“原来如此。”

    只是他是在法国结识詹姆士,便自然也同样认识凯瑟琳。他便忍不住略作思量,缓缓说:“服装工作室……该不会是凯瑟琳原来一手承办的吧?”

    燕余叹了口气,很担心薛江秋已是从中联想到了太多,便没说话。

    薛江秋便也默契地没再多问,只是稳稳驾驶车子,妥帖地跟在詹姆士的柯尼塞格后头。

    柯尼塞格里,燕翦反倒早已冷静下来。

    她缩在副驾驶的安全带束缚之下,下意识咬着唇,眼珠儿叽里咕噜地转。

    詹姆士的车子开的慢,路上又没有多少车,于是他来得及看清燕翦面上神色。

    他便悄然叹了口气:“又在打什么主意,不妨明说。”

    她今天的脾气来得古怪,他若不弄清,心下也是难安。

    还能有什么?再不堪的事,他也早对她做过了。

    可是燕翦此刻想的还不是自己,她仍旧在悬心着燕余的幸福。

    她自己的……已经都葬送在了身边这个混蛋手上,已经来不及反悔;可是燕余的还来得及。

    她用力敛住自己的脾气,尽量冷静地与他说:“商量一件事。或者说,你我,再做一个交易。”

    他勃然挑眉:“再做一个交易?”

    该死的,他控制不住自己地想歪——他多想,再要她一次。

    一见他那反应的程度,她就明白他想得歪到哪儿去了,她便忍不住低吼一声:“别胡思乱想,不是你想的那种!”

    他心潮起伏,听见她的话,心下又是悄然松一口气,却也又是——莫名涌起惆怅。

    原来她根本就不想。

    可是她那反应却挠着他,让他心下又是熟悉的痒,让他想要——逗她。

    他便傲慢

    地哼了声,调回眸子去,“不是我想的那种?那我倒好奇了,你觉得我想的事哪种?”

    又来了……

    燕翦紧咬住唇,不想上他的当,“反正,在我说之前,你想的什么都是不对的!”

    她悄然的抵抗让他心头的火苗噗噗熄灭。

    他忍住叹息,眯眼过来盯着她:“那你想要做什么交易?说来听听。”

    她有些紧张,攥紧了安全带,却避开了他的凝视。

    “……詹姆士,放过薛江秋,行不行?”

    时间仿佛停顿了一秒钟。

    詹姆士险些一脚刹车将车给停下来。如果不是后面薛江秋的车子正跟着,那两个人四只眼睛正盯着的话。

    他深吸口气盯住她,脑子已经完全糊涂了。

    “你究竟在说什么?”

    她如果想请求他放过谁,也是先放过她自己吧。她让他放过薛江秋,做什么?

    再说他又能对薛江秋做什么?

    他用力地想,旋即自己都忍不住笑出来:“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才知道他是薛如可的侄儿,所以我会把对薛如可的不满报复在他身上吧?”

    真是让人啼笑皆非,他无奈地摇头:“汤燕翦,管好你那颗幻想过度的脑袋瓜儿。我没那么小气,况且薛江秋是我多年好友,我绝对不会那么做。”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燕翦悄然叹了口气。

    如果一切都如他以为的那么简单,那她当然是求之不得。只可惜,现实丑陋太多。

    她截住他的话茬儿:“你想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紧张,只能深深吸气来对抗。

    难以出口的话,可是此时为了燕余,为了保护燕余刚刚拥有一点点苗头的幸福,她都必须要豁出去!

    她坐直,决然地望向窗外:“我的意思是,你身边已经已经有了小笨,你们之间已经有了十多年的感情。那么就请放过薛江秋吧,让他走回原本该属于他的世界里来,让他能够凭他自己的心意选择他想爱的女性!”

    詹姆士听得皱眉,片刻迷茫之后,他猛然会意,不可置信地转头盯住她。

    可是她却只肯给他一角侧脸。

    既然说了,索性说完:“薛江秋是故人,我十年前就认识他,所以我知道他从那年起就喜欢我三姐。他对我三姐的感情,早于与你相遇。所以请你放过他,让他能跟我三姐终成眷属!”

    詹姆士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将车一脚刹车停在路边。

    他停了,薛江秋的车自然也跟着停了。可是从后视镜里看见薛江秋下车查看,詹姆士反倒一股无名之火熊熊燃烧起来,他近乎粗鲁地一脚踹开车门,站在夜风里冲薛江秋喊:“走,你们先走!”

    薛江秋更是愣,燕余想从车子里下来。

    詹姆士撒了邪火,推着薛江秋回车子,将燕余的车门挡住,冲薛江秋暴怒地大吼:“让你走,就赶紧走!”

    薛江秋了解詹姆士的性子,知道他这一回是真的发火了,而这个时候如果不想事态更加严重,那就不要当面逆着他。

    薛江秋只能让自己更冷静,柔声劝慰燕余,说稍后跟她解释,然后按照詹姆士的要求发动了车子。

    薛江秋的车子开远了,詹姆士才怒不可遏地回到车里,一把抓住燕翦下颌,将她拖向她。

    幽蓝的眼睛闪烁着从未有过的暴怒和——惊恐,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嗓音不知是不是之前跟薛江秋喊的,他的嗓音已是磔磔沙哑下来。

    他一个字一个字问:“你,已经知道了?”

    听他这样的发问方式,燕翦便闭上了眼。

    这样的语式,已是代表他承认了。

    她笑起来,也不知为什么笑,就是控制不住。

    “是,我知道了。”

    她的笑让他便更感狼狈不堪,无地自容。

    他像是受伤的豹子,猛地松开她的下颌,将她推开到一边去。

    她的笑……让他知道了她的态度。她果然会因此而看不起他,他早就知道的,早就知道的。

    “谁告诉你的,说!难道,是你小哥和时年?!”

    知道他曾经被老佛爷伤害的那段历史的,一共没有多少人。这其中汤燕卿和时年就是汤燕翦的家人,所以说不定他们会为了阻拦他和汤燕翦的接近,而将这不堪的事实告诉给她,是不是?

    人之常情啊,这世上任何一个女人,一定都受不了自己的男人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吧……

    燕翦深深吸气,因为他的问而更加心寒,就更忍不住笑:“你不用这样妄自揣测我小哥和小嫂子!跟你说句实话,尽管你们佛德家的人做过那么多伤害我小哥和小嫂子的事,可是他们却从来没有在家人面前说过你们一句不是!甚至,我小嫂子还百般维护你!”

    詹姆

    士脑子里有些乱了,他攥紧拳头,猛然砸向方向盘:“那是谁,你说!”

    燕翦看着他这副模样,只觉想笑。

    他也是聪明的啊,她绝对不相信他想不到是凯瑟琳……这是女人最简单的手腕之一,不是么?

    可是他看样子就是偏偏没想到,还是说——他不愿意往这边想?

    那就是说他在潜意识里还是相信凯瑟琳,还是维护凯瑟琳的喽?

    那就算了,她又何必要说?

    他既然那么爱他的未婚妻,天杀的,那就好好回去抱着爱去好了,不用在她面前这么生动低表演给她看!

    她趁着他失神,猛地打开车门,便跳了出去。

    夜风呼啸而来,吹乱了她的发。

    混蛋,虽然她也十分喜欢安吉丽娜茱莉,也知道朱莉是公开宣告过的双性恋者。朱莉曾经有过亲密的女性伴侣,可是在她遇到布拉德皮特之后,她曾经的经历丝毫不影响她成为皮特深深眷恋的妻,不影响她成为一个成功的女性、一个完美的妻子和母亲……

    可是如果事情发生在自己头上……她还是会忍不住地胆怯啊。

    她更担心,詹姆士对她所做的一切不是出于感情,而只是为了掩盖他的真实性向!

    詹姆士疲惫地跟出来,站在夜风里问她:“你既然知道了,是不是再难接受这样的我?是不是跟我在一起多呆哪怕一分钟,也叫你为难?”

    “是啊!”她跳转回身,控制不住自己地嘶吼:“你让我觉得……好恶心!”

    倘若他能早点说明,倘若他能坦然地跟小笨在一起,而不是抓着凯瑟琳结婚,又将她给……也许她不会对他心生厌憎。

    她会尊重他,跟尊重这世上任何一个有权选择自己爱情的人一样。

    可是,他明明喜欢男生,却要拖她下水,她就不能忍!

    夜风里,詹姆士眯紧了眼睛盯着那个小小顽固的背影。

    若是换了其他的缘由,他可以完全不在乎,可是循着自己的心追上去狠狠吻住她。

    封了她的口,让她再没力气找茬就好了。

    狠狠爱她一场,让她累得没力气再思考就是了……

    可是唯独,眼前的这一个理由让他只余绝望。

    他知道自己有多不堪,从小就知道,从……那个绝望的夜晚结束后,自己独自醒来,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之后,颓然望向窗外的枯枝败叶便意识到的那样。

    他知道,整个世界,所有的快乐和幸福,全都在那一刻结束,从此与他彻底绝缘。

    这样丑陋而不堪的自己,不配再向任何人吐露自己的爱意。尤其她是出身汤家的女孩儿,他就算没有发生从前那些事都未必配得上她,更何况自己此时——早已如此残破。

    跟他自己比起来,其实就连皇甫华章都是幸福的。至少,皇甫华章拥有自己完整的心灵和身子,所以有资格去不择手段地追求自己的爱。

    而他,其实连资格都没有啊。

    这样地颓然,那个小小的身影便借着夜风,跑远了。

    前面燕余也跑回来,远远地跟小妹拥抱在一起。抬起头来防备甚至警告地向他的方向望过来,然后两姐妹互相扶持着,就这么越走越远。

    前方等待她们的,是她们那个幸福又强大的家,完美得让他嫉妒。她们此时有姐妹互相扶持,回到家又会有更多的家人陪伴……

    可是他呢,什么都没有。活该只是一个人,这样绝望地站在夜风里,被夜色染透。---题外话---【咳咳,今天这段儿不适合壁~~明天继续加更哈,估计能壁上了~】( )

[燕翦番外]39、怎么可以为你这样,百转千回(又是万字)

    燕翦回家后,倒头就睡。

    唯有睡眠,才能暂时带走自己的神智,不用再回想跟詹姆士之间的种种。

    无论曾经有过多少伤害,多少挣扎,还是多少——瞬间恍惚曾有的,心动。终究都已经过去了,都应该,结束了。

    也唯有睡眠,才能逃开燕余的询问。

    她知道是三姐关心她,就如同她肯为了三姐的幸福而与詹姆士当面揭开那最不想碰触的真相一样,她知道倘若她将实情告诉给三姐,三姐会为了她而去找詹姆士拼命。

    她这一生,虽然才22岁,可是也许注定爱情已经死去瓯。

    她此时还能够珍惜的,唯有与生俱来的血脉亲情。

    人这一生,爱情可能终结,情侣可能辜负,唯有与生俱来的亲情永远不会失去。

    也许是真累了,也许是自己心下一直在努力催眠自己,于是她还真的昏昏沉沉睡足了整夜。只是翌日一早还是早早起身,趁着大家还都没起身,就先离开了家。

    幸好这段时间的工作足够她忙到脚跟打着后脑勺。

    忙碌了一阵,林露忽然上楼来,似有话说。

    她抬眼望过去:“怎么了?”

    林露朝楼下努了努嘴。

    燕翦顺着大玻璃墙望下去,也是微微一怔,只见小笨正立在门口。

    依旧是往日所见的黑色羊毛大衣混搭灰色帽衫,小脚黑牛仔裤将裤脚挽起,下面一双及踝靴。

    肩上背驼色麂皮挎包,与之呼应的是黑色及踝靴里露出的一段驼色袜桩。

    燕翦惊愕之余,心下只能叹息。

    现在才知道小笨不是真正的模特儿,可是他的时尚感却仿佛与生俱来,所以工作室里前后找过许多个模特儿,却都无法给她带来如小笨一样的灵感。

    她要的,就是这样的外冷内热,就是这样的低调含情。

    男模们也会做出表面的冷酷,可是因为生活经历的欠缺,所以那些男模的冷都只是表演出来的。而这个小笨,他周身上下的冷酷和敏锐,则是与生俱来。

    如果用动物来比喻,她会觉得小笨是一条黑色的毒蛇。唯有在试探新环境,以及要捕猎的时候,才会偶尔吐出血红的信。

    燕翦迎下去,带着一点狐疑。

    “不知本先生光临鄙处,有何见教?”

    本沙明哼了一声,目光淡漠掠过她的脸,径直迈开长腿绕过她,走向他以前的座位。

    经过日程白板的时候,还特地停下,认真看了最近几天的日程安排。

    燕翦头皮都有些炸,越发无法预判这位的阴晴难定。

    燕翦便连忙跟上来,抢先挡在他座位前头,回头盯着他:“小笨,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燕翦现在是工作室的领头人,年纪虽小却是气势已足,可惜……她终究还是身形娇小,纵有气势也比不上本沙明一身的暗黑来得更霸道。于是小笨依旧面无表情,只随便用手一拨拉,就将燕翦给拨拉到了一边儿去。

    燕翦懊恼不已,几乎要跳脚着问:“你到底想怎么样?再不说明白,我要报警了!”

    就在此时,燕翦裤袋里的手机响起来。她抓起来看,是燕余。

    燕翦以为是三姐早上起来不见了她,于是这就打手机过来问昨晚的事,所以很是犹豫是否要接听。

    最终还是明白,这件事早晚都要面对,此时不接,晚上一样还会面对三姐。她便深吸口气,接听。

    本来想方设法如何应对三姐对昨晚的盘问,结果三姐兜头问过来的却是:“……小笨今天到你那边去上班了么?”

    燕翦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惊愕望向本沙明:“难道你竟然真的是回来上班的?”

    上回不是气走了么,不是对三姐也不客气么,怎么竟然肯听了三姐的话回来上班了?

    手机那端的燕余也听见了,有些欣慰地问:“这么说,他已经回来了,而且就在你面前,是不是?”

    燕翦不知自己是应该侥幸地长舒一口气,还是该更担心起三姐和小笨之间、她所不知道的事。她听着三姐的语气,眼睛则紧盯着小笨。

    让她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虽然隔着手机,可是她跟小笨之间的距离太近,而且三姐因为兴奋而放大了音量,所以她相信小笨是听见了三姐的话。

    有那么一瞬间,尽管是极快的一瞬间,可是她还是看见了,小笨冷漠平展的肩,忽地一抖。

    燕翦拼命压住自己的担心,小心地应了声:“他是回来了。可是,其实我正想让他离开。”

    这么多次的当面交锋,她已经大致了解了小笨的脾气。便如上次,她这么说的时候,他一声不发转身就走。这次,她希望他也能这样自己离开,那倒省了她的许多事。

    可是这一次却叫她失算,小笨只默然瞟她一眼,非但没走,反倒趁机稳当当地坐了下去。

    燕翦捉着手机,拼命忍住自己的恼火。

    这算什么,一个詹姆士还不够么,这个本沙明竟然也学会了厚脸皮?他们两个不是相爱么,那就回去好好厮守好了,干嘛一个抓着她不放,一个却又跟她三姐纠结日深!

    燕余在手机里听出小妹的情绪有些不对头,担心地说:“燕翦!别让他离开。你听我说,我保证他这次回去一定会好好配合你工作。别冲动,其实试着敞开心怀相处下去,你会发现他不是坏人。”

    暂时挂断了手机,燕翦忍住怒气将小笨叫到楼上问话。

    燕翦开门见山:“说吧,为什么答应我三姐回来我这里上班?是不是她与你做了什么交易,告诉我她许给了你什么?!”

    本沙明不在桌前坐,也不在沙发上坐——人家燕翦压根儿就没请他坐。

    可是他却也绝绝不是下属见老板那种规规矩矩地站着,他就站在门口,抱着手肘,左边肩头斜倚着门框,一只脚踮起。完全的冷和桀骜不驯。

    带着一身的桀骜,他的目光却平静到近乎冷酷地盯着燕翦:“你是汤家人,你有推理能力,所以又何必要问我,你自己去找答案就够了。”

    “我没兴趣跟你兜圈子!”

    燕翦也没耐心还要跟他面子上过得去,他厌憎她,她早知道。现在更知道他厌憎她的原因是争夺詹姆士——妈d,她跟他一不小心成了类似情敌的关系,她就也没必要还跟他和颜悦色了。

    燕翦怒视着他:“要么明说,要么滚蛋!”

    本沙明冷笑一声。眼前的小丫头虽然凶,可是想要吓到他,功力还差得远。

    他傲慢地转了转颈子。直接顶回去,不如跟她玩儿个游戏,到时候让她自己的心惊来气死她自己,他会更开心。

    他便深吸口气,缓缓道:“瞧,其实你自己不是已经推断出来了么:我这样的人,既然肯答应你那个既丑又蠢的三姐,那就一定是她跟我做了交易。而且她必定是许给了我极为重要的东西,否则我怎么肯答应,你说,是不是?”

    小笨的话起到了作用,燕翦一下子便想到了自己跟詹姆士的关系……

    一个女孩儿,能够付给一个带着阴谋的男人的、最贵重的东西,又会是什么?

    小笨跟詹姆士一样,不缺金不缺银,缺的只是个乐子吧?又或者说,缺少一个能心甘情愿给他们真实的性向当挡箭牌的女伴!

    燕翦便颤抖起来,缓缓起身,死死攥住桌沿儿。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我三姐她已经跟你……?”

    她说不下去,却眼睁睁看着他眼中的黑越发深浓,渐渐潋滟成了幽深的雾气,盘旋如黑蛇般不去。

    小笨知道自己的引导得逞,眼前那个聪明过了头的丫头果然上当,他满意地勾了勾唇角,走上前来在她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这把盐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詹姆。

    昨晚……詹姆回到家就将自己锁在房间里。没有如往常一般砸碎东西,反倒是一声不发,才更叫人心惊……

    认识詹姆这么久,他听詹姆自己讲过,他这一生曾经唯独一次对伤害一声不发的时候,就是詹姆被老佛爷伤害了之后的那个早上。

    尽管满心愤怒,尽管想要毁了这个世界,毁了所有让他失望的人……可是最后,他还是一声未发,安静地自己穿好衣服,自己走进盥洗室洗干净自己。

    他知道,那是詹姆绝望到了极点的时候才会出现的情形。昨晚,竟然再度如此。

    他便逆着詹姆昨晚的经历去查了一下,最后查知让詹姆痛成那样的,竟然就是眼前这个小丫头……他便没办法今天不狠狠地报复她一下。

    她敢让詹姆疼成那样,他就也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他走到办公桌边,两手按在桌面上,向燕翦倾身过去,凑在她耳边轻声说:“……我跟詹姆,其实一样啊,也都会忍不住好奇女人的滋味。他碰了你,我很不开心,可是我也忍不住想知道汤家的女孩儿究竟是什么滋味,才能让詹姆无法抗拒。所以……我就瞄上了你三姐啊。”

    “她是你们汤家最笨最蠢的,不是么?所以就算我欺负了她,她也不敢吭声的,你说不是么?”

    燕翦眼圈儿登时红了,扬手便向小笨脸上狠狠抽了个大嘴巴!

    其实凭身手而论,燕翦根本不是小笨的对手。甚至从燕翦抬手的刹那,小笨就已经知道她要干什么,更准确判断了她的手臂行走的路线……所以他完全可以伸手攥住她手腕,至少也可以轻松退步躲开。

    可是不知为何,那一瞬他竟然忽地放弃了抵抗,硬生生接下了燕翦这个抡圆了抽过来的大嘴巴。

    打得他眼冒金星,双耳齐鸣。

    他深深吸气,睁开眼冷冷盯住燕翦:“这是你最后一次打我,你给我记住!还有,如果不想让我将你打我的事情闹大,如果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跟你三姐之间做了什么交易的话……你最好忍受我

    重回工作室这件事。否则,我会直接去找薛江秋谈。”

    想到薛江秋,他心下又是一片窒闷的疼。

    虽然当年曾同在法国,虽然他们都是詹姆士的朋友,可是他那些年更多是詹姆士身边的“影子人”,是属于詹姆士“夜晚”那一面的;而薛江秋则是属于白天的,所以他并未有机会跟詹姆一起,在公开场合见过薛江秋本人。

    却何曾想到,多年后来到m国,却成为这样一场孽缘。

    燕翦大惊,拍案低吼:“你敢!”

    本沙明笑了,笑得快要落泪:“汤燕翦我知道你在一心撮合薛江秋和你三姐……所以不要惹我,否则我会让你的如意算盘落得一场空。”

    小笨这一回来,虽然披了满身的尖刺,但是好在他仿佛真的肯认真投入工作。

    从前有设计师拿出来的款式,他若自己不喜欢的话,干脆抗拒试衣,怎么劝都没用;可是这一次,只要需要他,任何的款式他都肯试穿。

    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发布会,工作室里腾出一块地方,用办公桌拼成t台。台子不是很稳,可是他这次也不抗拒上去走台。而且因为他本身气场的沉稳,尽管有时候桌子摇晃得稀里哗啦,他却仍能从容不迫将台子走完,充分展现出设计所要表达的理念。

    对小笨这次回来的积极变化,工作室上下自然是再欢迎不过,就连林露都悄悄来找燕翦,问她给小笨施了什么魔法。

    燕翦心里苦,却无法说,只能敷衍过去罢了。

    只是心下,对小笨和詹姆士的怨,不由得又多了一重。

    两厢里,燕翦的工作室日程越排越紧,同样地詹姆士的婚礼筹备也进入了最后的程序。

    两方仿佛卯着劲儿般齐头并进,谁也不肯被对方落下一般。

    这日是杂志硬照的拍摄,燕翦亲自带工作室延请的模特儿和工作人员,呼啦啦几十人一起到了摄影棚。

    这样大的场面,她还是第一次独力负责。聘请的掌镜、造型都是圈内颇有名气的,为了让气氛更轻松,也让大家有更好的状态,她事先跟燕余订了几十盒的甜点。

    燕余一听就笑了:“就算你不说,我也早有这个打算。我虽然不是你们圈子里的人,我也知道那些摄影师、造型师还有模特儿们有多难搞。”

    那些人大多都是完美主义者,性子里难免傲娇,而燕翦终究还是未毕业的学生,纵然有汤家的身份,人家也未必肯高看你一眼。到时候难免会有概念上的撞车和矛盾。

    燕余温婉地笑着:“放心吧,我的甜点有魔法。他们吃了都会心情变好,就不会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燕翦虽然感念三姐这样的用心,可还是最终忍不住嘱咐:“拍摄的事你知道的,不能用时间概念来衡量,而要看能不能找到满意的状态。所以可能要忙到很晚,甚至可能通宵,所以你不用亲自送过来,叫伙计来送就行了,啊。”

    说白了,她终究还是不希望三姐能跟小笨照面罢了。

    燕余听了只怅然一笑,轻轻垂首:“我本来也没想去啊。薛江秋这些日子好忙,店里有时候顾不上,我得替他的班,本来也没时间去的……”

    她自己说过的,跟小笨再也不见。所以……尽管有些忍不住好奇小妹的作品在摄影棚里会展现出何样的效果,尽管——忍不住好奇小笨穿上小妹的设计,会是什么模样……她也知道自己的本分,不该去。

    燕余说者无心,燕翦却听者有意。

    三姐说薛江秋现在很忙,有时候都顾不上店里……那薛江秋自然是在为詹姆士的婚宴忙碌啊。

    一个话题,姐妹两个一不小心却也同时都伤了心。

    两人都不想多说,匆忙挂断。燕翦收起手机,下意识扬眸,却看见独自窝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小笨,有意无意地抬眼向她这边望了过来。

    漆黑的眼珠儿,仿佛有光华一闪而过。

    燕翦忍不住皱眉。

    如燕翦所期,燕余做好的甜点是由店里的两个工读生送过来的。温度正好的甜点,登时成了摄影棚里的欢乐催化剂。

    模特儿们为了拍摄效果,几乎都是饿着肚子上阵的。这样虽然能保证拍摄的线条好看,却让面部表情有些失温。摄影师正有些想要发脾气,这些甜点的及时到来救了模特儿们的命。

    小小一颗,不用将胃腩撑出来,却可以快速补充血糖,让模特儿们找回表情的温度。

    大家都不敢多吃,不过都在尽情享受这甜软的一刻。除了,小笨。

    他依旧事不关己般坐在角落里,将帽衫扯下来盖住头,没有他拍照的时候就在那里假寐。周遭大家因为甜点带来的欢乐四方洋溢,却仿佛根本染不上他衣角,半点都与他无关。

    燕翦警告自己不可看太多,想太多,可还是忍不住将他这一幕都收入眼底。

    心下涌起莫名的惆怅:或许是

    她看错了,他不是拼命逃避开燕余的味道吧……

    如果他所说的是真,那么在他和燕余的关系里,他绝对是主宰。那他又何必要摆出这样一副样子来?他又怎么可能会这样“怕”与燕余有关的味道?

    甜点店里,今晚薛江秋还是没能过来,给燕余致电告知,并且极尽温柔地致歉。

    詹姆士的婚宴排场实在太大,甚至超出了薛江秋的预料,所以他不得不多投入一些时间和精力在那边。

    燕余表示理解,让薛江秋尽管去忙。可是放下电话还是紧张得抱住自己的手臂,忍不住咬住手指。

    终于等到两个送甜点去的工读生回来,她忙迎上去。而是又怕自己表现得太过,便尽量用平淡的语气问:“都按时送到了吧?他们反应怎么样,爱不爱吃?”

    两个工读生都笑,说:“燕余姐你放心吧。你的手艺都经过多少次考验了,那帮时尚圈里的人再挑剔,也挑不出你的毛病啦!”

    这样的话听起来仿佛能让人安慰,可是……终究只是大面的反应,没有具体到其中的个人。

    燕余便又深吸口气,“……那帮模特儿里,听说尤其是男模里,有几个脾气很难搞的。女生还好说,没有女生能抗拒甜品,可是男生就难说了,他们八成会不喜欢。”

    工读生想了想:“好像是有几个男模兴趣缺缺的模样。”

    “他们都长什么模样,都说了什么?”燕余控制不住自己,还是追着问出来。

    两个工读生用力想了想却都摇头:“他们穿着的是一个主题系列的服装,看上去都差不多。甚至,那些男模的相貌和气质,还有造型也都差不多啊……我都脸盲症了,真分不出来谁是谁。”

    燕余却不服气了,“怎么可能一样呢?总有一个是跟他们都不同的啊!”

    两个工读生有些愣,四只眼睛一起盯着燕余。

    燕余自觉失言,急忙咬了下舌头遮掩道:“……虽然为了表达一个统一的设计主题,模特儿的形象和气质都要一个类型的,可是这里总有主打模特儿和普通的模特儿。就像你们都看的维密大秀,每年也都只有一个维密天使被选出来穿年度款啊,所以我小妹那帮模特儿里也有一个是首席的。”

    两个工读生吐了吐舌:“真没看出来。”

    那两个工读生到的时候,小笨窝在墙角蒙着头睡觉呢,两个小孩儿自然没有印象。

    可是这一番交谈却叫燕余的心没能放下来,反倒提得更高了。

    晚上打烊,她最后一炉又是烤给燕翦的点心。关店出门,忍不住打给燕翦。

    燕翦抱歉地说,今天的拍摄不是十分顺利,所以还没结束。

    燕余犹豫了几番,在店门口向左走几步,转回身又向右走几步。

    她下班后的时间可以这样浪费,可是甜点的最佳口感却是有寿命的,她攥着那纸盒,都能计算出甜点的滋味随着时间和温度的流逝而减少了多少。

    不行,真的,甜点不可辜负。

    既然带着美好的心愿创造了它们出来,就有责任看着它们在最恰当的时间、以最好的味道送进食客的嘴里,否则……便是浪费了它们生命里最好的时光。

    她被这种念头驱使,筋骨仿佛涌起巨大的勇气。上车、启动、开走,一气呵成,让自己来不及犹豫,来不及后悔,已经向着那间摄影棚的位置开去。

    一鼓作气开到摄影棚,她做了一点伪装,用一条现场的道具围巾围住头脸,然后拎着甜点盒小心溜进人群里去。

    今晚人这样多,拍摄台前的灯光与台下的光暗成了鲜明对比,所以她想,她是有机会逃过不相干的人的目光,不被发现的吧?

    她下决心,只是钻进人群里找到小妹,将甜点在最好的时间塞进小妹手里,就走。

    或者……也可以趁机悄悄瞄一眼小妹的设计。时装设计师什么的,多梦幻,多高大上,她想看见小妹的作品被英俊的男模穿着行天桥的场面。

    她跟自己保证,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她会快进快出,不被发现,也不发现别人。

    披着头巾,像个狼外婆似的燕余果然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时尚圈是一个美色当道的圈子,在场的模特儿和设计师们能看到的都只是美到耀眼的,对于燕余这种装扮的,纵然眼角扫到,也只以为是清洁工或者是助理,根本不会再多看一眼。

    她顺利地在人群里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左钻右转,终于找到了小妹的身影。

    可是小妹此时却没在台下的人群里,而是跳上了舞台,给走位的模特儿亲自整理服装,讲解理念。

    这样的时刻,燕余自然不能上前去打扰小妹的工作,她只有攥紧了甜点盒悄然立在台下的人群里,披着一身的幽暗。

    她想,一定要不了多久,小妹就能下来,她就能交付完甜点之后,转身安全地离

    开了。

    台上,燕翦尽管亲自上阵,外加苦口婆心,可是她嘱咐的几个男模都有点不进状态。

    摄影师有些不耐烦了,放下相机将燕翦叫了过来。

    摄影师在圈内颇有名望,自己也很有些年纪了,在圈内合作过不少著名的设计师,所以很是不将燕翦这样年轻的、还没毕业的设计师放在眼里。

    在舞台边,摄影师有些不客气地训斥燕翦,说她找的模特儿太不靠谱,平白耽误了他这么多时间。他强调说,人家别的摄影师找的首席模特儿,衣裳一穿上就立即进了状态,只需要一两次走位就能直接上镜,他忍不住挖苦:“小姑娘,是不是预算不够,所以没舍得请专业大模,才找了那么个非专业的当首席啊?”

    摄影师脾气坏,所以也没特地收声,所以他教训燕翦的话叫大家都听见了。燕余心疼小妹,可是摄影师的话更让她心惊。

    ——他提到是首席模特儿不专业,难道是小笨那边出了问题?

    她急匆匆踮起脚尖看向舞台,的确会有工读生说的脸盲症,可是她却也还是能清晰分辨出来,那个现在担任首席的男模,并不是小笨啊!

    这其间,发生了什么事?

    燕余便小心向身边的工作人员询问。忙到这么晚了还没有进展,显然那个工作人员也有些火气,便冷声冷气地说:“……这个首席是临时换上来的,原来那个根本用不了!不是专业的倒也罢了,好歹虚心一点啊。人家掌镜的大师教他怎么给身位、摆线条,结果他不照做不说,反倒还火了,说人家那是搔首弄姿!”

    燕余的心下咯噔一声。

    小笨那脾气,一旦不合心意,是谁都敢顶撞的。

    燕余再客气滴跟人家问:“不知那位首席走了没有?”

    那工作人员哼了一声:“谁知道呢,反正刚才扭身出去了。”

    燕余的心下登时乱成一团,赶紧退到门口打手机。

    良久小笨才接起来,上来却是冷冷的嘲讽:“打错了吧?汤家三小姐应该在忙着谈恋爱,怎么会打到我的号码上来?挂断,别犹豫,我知道你是打错了。”

    燕余的心下,陌生地拧着劲儿地疼。

    也有一点生气,也有一点尴尬,但是更多的却是这种奇怪的疼。

    她深吸口气:“我没打错。小笨,你现在在哪里?”

    小笨冷哼:“在哪里?拍照啊。我答应你的事都做到了,我乖乖回你妹妹那里上班。”

    还嘴硬……

    燕余叹口气:“我现在就在摄影棚!告诉我,你究竟在哪里?”

    听筒里冷不丁“嗡”地一声空响,半晌都没听见他说话。

    良久,听筒里终于恢复了宁静。他冷冷地说:“你来干什么?甜点已经送过了,你来得好奇怪。”

    燕余叹气,不想跟他斗嘴,只缓下语气,近乎哄劝:“告诉我你在哪里,好不好?”

    他又不说话了,听筒里又是一片静寂。

    紧接着仿佛传来车子轰鸣声,那声音很冲地直冲进听筒里来。

    燕余心下悄然一跳,捉紧了手机就向外悄然走去。

    她走进来之前观察过,这个录音棚仿佛是一个老工厂的厂房改造的,厂房里有大小不一的数间摄影棚。摄影棚中间以狭长的走廊分隔。

    方才听筒里传来的两次杂音让她想到了那条通道。唯有那样狭长笔直的通道,才会让声音的传播忽然变大,甚至几乎造成共鸣。

    她顺着那狭长幽黑的通道一直朝里走,这个时间其他的摄影棚都已经结束了工作,于是走廊向内的尽头会空无一人,成为这里最安静最黑暗的角落。

    他就该是寻找这样的地点独自藏起来的人啊。

    手机听筒里,他依旧没有说话,仿佛还在犹豫,可是现实中,走廊的尽头,伸手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她却听见“沙”的一声。

    接下来,手机便被掐断了,耳边陷入一片静寂。

    她一个愣神的当儿,口便被闪电一样捂住,而举着手机的右手被凶狠地反剪到了背后,而她自己整个人则被毫不客气地按在了墙上,面颊贴着粗粝冰冷的墙面。

    她想尖叫,想挣扎,却都已经太迟了。

    左手的甜点也支撑不住,啪地掉落在地上,扑簌簌散落翻滚一地。

    空气中一片死一样的静寂,看不见也听不见,视觉和听觉统统成了无用的摆设。

    黑暗里,那个制住她的人,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动静。仿佛连呼吸声都没有。

    终究是汤家人,她知道这样能够将呼吸声都控制住的必定是最危险的杀手。

    心思电转,她已经隐约能猜到那个人是谁……可是却终究还是无法确认。

    幽暗里,还温热着的甜点滚落在地之后,开始讲甜软的香气发散到空气中。夜色再暗,气氛再冷,可是谁能控制得了甜点的味道这样自由地散

    发呢?

    那人显然也闻见了,手上动作微微一僵,随即近乎粗鲁地直接松开了手。

    开始跟笔画似的紧贴在墙上的燕余,好悬因这力道的抽掉而直接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可是比维持平衡更要紧的是……他这一抽开手去,她就知道果然是他了!

    她紧张地揪住领口,尽量平静地转身过来。脊背贴住墙面,在黑暗里凝视着他的方向。

    太黑,什么都看不见,她只能凭直觉猜测他所在的位置。

    终于,他出了口气,才让她终于听见了属于他的声音。

    缓了缓,他冷冷问:“你来,干什么?”

    燕余也紧张到不敢呼吸,揪着衣领大口吸气。

    良久才想到跌落在地的甜点:“对了,甜点!我是来给燕翦送甜点的。”

    本沙明在黑暗里懊恼地攥紧了拳。甜点,又是该死的甜点。方才在摄影棚里,就是这无孔不入的甜点味道不断侵蚀他的神经,现在他好不容易寻了个没有人打扰的角落来静一静,可是她却又带着她那些小鬼似的甜点,继续来侵略他的空间!

    他语气森冷:“既然是来给你小妹送甜点,你来找我干什么?凭什么打我的手机,凭什么又来打扰我独处的安静?!”

    燕余叹了口气:“可是你不高兴了,不是么?摄影棚里的情形我都看见了,你发生了什么事我也听说了……我知道这份工作没能带给你快乐,而你之所以回来也是与我的约定,所以我不能放着你不管。”

    她深吸口气,鼓起勇气向他站立的方向看过去。

    虽然还是看不清,但是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此时已经隐约能看得见他的轮廓。

    他就连站立的姿势都那么桀骜,那么……荒凉。

    她勇敢迎向他:“跟我回去吧,好么?既然你还没有离开摄影棚,就证明你还没有最终放弃这个承诺,否则你一早就走得没有影踪了。”

    “我陪你一起回去,再跟我小妹交流看看,如果是摄影师的要求有道理,那我陪你一起尝试看看;如果是摄影师无理取闹,那我就当面跟我小妹取消与你的约定,不用你再继续从事这份工作,放你自由离开。”

    他哼了一声,眯眼盯着幽弱光影里的她。

    他比她更适应黑暗,所以他看她原本更清晰。尽管暗,可是还没学会掩藏神色的她,面上呈现出来的分明与她的语言并不重合。

    望着他,她的眼睛竟然在闪亮。

    他忍不住质疑自己的直觉:难道是真的,她是在渴望再见到他么?

    而不是她曾那么绝情地说——不见?

    他眸子一黯,心倏然一沉。他自己也不知为何,跨前一步,竟然又——

    吻住了她。( )

[燕翦番外]40、都怪你,乱施魔法

    唇下又是甜点一般的味道,本沙明忍不住心下掠过一声叹息。

    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声叹息具体所承载的情绪。究竟是满足,是怅然,还是——自责,是无奈?

    只是她的味道还一如他记得的模样,果然一下子便满足了他的渴望,补足了他的想象……

    该怎么能道出,之前在摄影棚里莫名其妙发脾气,都是被那满屋子飘动的甜点味道所影响?被那味道牵引,心里便总是忍不住想起一个人,想起她的唇……他彼时曾极力地逃避,极力地控制自己,可是终究却还是败给那无孔不入的味道。

    他为那一刻突然越发鲜明起来的想念,变得心慌意乱,焦躁易怒。

    那一场本来没有必要的争吵,不过是他为自己寻得的一个能暂时逃开那味道的机会罢了瓯。

    他,堂堂杀手本沙明,竟然被一种甜软的味道打败,丢盔弃甲、铩羽而逃!

    所以他狠狠吻住她的唇,在厮磨的间隙沙哑地告诉她:“……这是对你的惩罚。巫婆,这是你又用你那些甜点来施法,必定要付出的代价。”

    快速说完,他便急匆匆又吻了回去。

    天,她的唇当真有魔法,又甜又软,而且——仿佛黏住了他,让他无力离开。

    这样漆黑的走廊尽头,无人会来。

    也唯有大门外偶有汽车开过,传进一片轰鸣和灯光来罢了。可是却都无法打扰到他们,反倒因为那一段无法预知的光影的噪声,更让两人激动倍增。

    他被陌生的情潮控制了,奇怪地就是无法停止这个吻。

    他不停,不停,直到……直到从相贴的唇瓣开始,串串电流般的感受一个一个激活了他周身的每一个细胞。

    它们都活了起来,它们都跟着一样悸动了起来,随之——他的身子也发生了让他自己都意外的变化。

    女人,他今生第一次,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而悸动得不能自已!

    而眼前这个巫婆啊,更是叫人迷乱。

    她年纪也不小了,她也拥有自己成功的事业了,按说这样的女人该知道做事的分寸,也该懂得自保——可是她竟然只甜甜软软地任凭他动作,半点没有反抗,反倒因为他动作的家具而变得更加甜软……

    天,他快要把持不住了!

    摄影棚里,燕翦沉住气耐心跟摄影师沟通。小姑娘虽然年轻,缺少经验,但是实在是天生甜美,又难得肯虚心请教……摄影师骂了几句之后,终究也还是散了脾气,不忍心继续骂下去了。

    安抚好了摄影师,她急忙再回去跟模特儿沟通对设计理念的理解。

    忙了好一阵,大家都调整回了状态,答应再好好试验一次。她这才跳下舞台来,回头找手机。

    此前三姐给她打过一次,她心里就有些划魂儿,担心三姐怕还是要找理由过来。过了这么长时间,怕是已经到了。

    可是她在舞台下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三姐的踪影。

    她还是不放心,便问了外围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说没见到什么年轻的小姐,不过陌生的大婶倒是见了一枚。实则人家也不是注意这个大婶,是注意大婶头上披着的道具披件,生怕那是个浑水摸鱼的,再趁机将道具披件顺走了就麻烦了。

    燕翦听了心下就是咯噔一声,忙问那大婶后来去哪儿了。

    工作人员欣慰地说,不管怎么样,那大婶最后还是将围巾给摘下来了放回门口的道具箱里,自己出门去了。

    燕翦只好叹口气寻出门来。

    摄影棚外,是偌大的厂房。一片幽暗,除了外头行驶过的车子,整个厂房里也一片静寂。

    可是燕翦终究是个耳聪目明的姑娘,再加上空旷的厂房一旦没有了外来的声音,里面的回声就会加大……于是燕翦便隐约听见了——吟哦之声。

    很轻,细碎的,时有时无。可是只凭那么一星半点,也叫燕翦心下巨颤!

    她已经不再是不懂人事的小姑娘,经过与詹姆士之间的那些事,她现在一下子就能听出来这是女人只有那个时候才可能发出的声音!

    她的头登时炸了,要命的直觉几乎要从七窍穿刺出来——她本来就是怕三姐跟小笨之间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这样的声音听起来,就让她听觉更异样地敏锐了起来!

    她忍着想要大声喝止三姐的念头,死死咬住牙,蹑手蹑脚朝那声音走去。

    她真希望不是,她真希望是自己弄错了,她真的希望——三姐跟小笨之间还没有做到最后的事,还没有跟她自己一样,已经一错到底,再无法挽回。

    这样孤勇地向前走,她的心实则已经无声地哭泣起来。她在心里默默祈求上苍:拜托就让她一个人承受这样的命运就够了,老天你怎么敢让我汤家两个女孩儿都要遭遇这样的命运?!

    她小心地接近,拼命控制住自己的呼吸、步声和情绪,可是…

    tang…本沙明还是提前察觉到了。

    他终究是杀手,在黑暗和寂静里分辨出危险的存在,是他保命和制敌的根本。

    可是他还是迟了一步,迟在——对眼前那个巫女的过度沉迷。

    她对他的不设防,她周身上下的甜美,还是让他——忍不住多吻了她的颈子。

    她的颈线就像抹了奶油,柔滑软腻,让他无法自控。

    所以并未经过什么功夫训练的燕翦,才有机会已经到了不远处。

    他咬着牙强行从燕余身上抽离,狠狠地向黑暗里嘶声警告:“站住!”

    空气里啊,那致命的甜点香气也影响了他的嗅觉,让他无法立时通过气息来判断来人的特征。

    这对于杀手来说,都是致命的,致命的啊!

    幸好燕翦的动作没有那么利落,脚下传来细细碎碎的回声,让本沙明听出来,来人不是什么高手,而且动作充满了迟疑,显然不是心存恶意而来。

    他便深吸口气,再垂眸看一眼燕余。

    这个巫女……此时竟然还没有清醒过来,依旧甜美地向他软唇微启……仿佛还在等待他吻下去。

    天,他竟然真的难以抗拒。

    无法控制自己的发疯,他竟然又真的再吻了下去。只是这一次只敢浅尝辄止,然后迅速脱下他自己身上的黑色羊毛大衣裹在她身上,将她护在身后,眯眼回眸:“报上身份来。否则,你会后悔来到此处,听见过我的声音。”

    倒是燕余终于清醒了过来,幽微地叹了口气,瑟瑟地叫了一声:“燕翦。”

    听她刚从迷乱里清醒过来,却都能清楚地叫出来人的名字。可是他自己……虽然看似清醒了,可是竟然身为职业杀手,竟然没能分辨出来人是谁!

    更何况那不是陌生人,是他在半个小时前还一起对面说过话,至少他应该很熟悉她今天的香水味的汤燕翦啊!

    他尴尬地在黑暗里攥紧了拳头。

    真是糟糕,他就知道这个巫女有魔法,甜点更是会麻痹了他的直觉,他果然是……未能真正清醒。

    不理他的挣扎,燕翦已经走到了近前,声音轻颤地叫:“燕余?”

    随即燕翦打开手机的手电筒。

    光芒倏放,燕余再想逃避,可是那面上的神色、衣领的凌乱还是……说明了一切。

    燕翦眼尖,一眼便看见了三姐颈窝上留下的那枚殷红的吻痕,她便尖叫一声,狂怒的小猫一般朝着本沙明又砸又挠。

    “混蛋,你果然敢欺负我三姐。我跟你拼了!”

    力道虽然不大,可是女人的指甲却是招招致命。本沙明紧咬牙关没有反抗,却沉声警告:“上次你扇我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你,你怎么还敢?!”

    燕余则赶紧上来抱住小妹,顺带被小笨的话吓了一跳。

    他说小妹“上次扇他”……?

    燕余将燕翦拉到一边,尴尬加上忧心,让她忍不住落下泪来,低声哀求:“小妹你别这样。他没欺负我,是我,是我愿意的……”

    燕翦狠狠一怔,随即泪也跟着滑了下来。她伸手抱住燕余,哀声地叫:“燕余,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我早警告过你,你应该离他远点,你应该跟秋哥在一起才对!”

    燕余知道自己伤了小妹的心,也只能难过地解释:“我知道,你的心我也都明白……我只是不明白我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见他,知道他在这儿就想来看他一眼;还有他吻下来的时候——第一次我是很反抗的,可是到了这次,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开始有点喜欢了。”

    她是小心向小妹解释,可是本沙明在一旁却听得宛若被雷电劈穿。

    她说了她想见他,她说了——她喜欢他吻她!

    周身的血液因为她这样的话语而骤然冲上头顶,随即又狂欢而下;然后再折返回来……如此竟是三四个回合,让他宛如置身一时是火,一时是冰。

    他如何不明白,她怕是对他动了情。即便不敢说是爱,可是至少已经是男女之情。

    可是……他原本没想要招惹她,更没想将自己也绕进来。可是怎么会终究还是走到了这样的地步?

    他在黑暗里,悄然转眸,凝望她那模糊成一片的侧影。

    为什么,仿佛看见她头顶上仿佛凝聚起小小的微光,就仿佛森林里的巫女,用她的灵力在黑暗里点燃一盏明亮。

    幸好林露此时打过电话来,说大家都在找燕翦,等她回去看样片。

    燕翦便拖了燕余的手朝前走,绝不搭理小笨。

    倒是燕余忍着羞涩和尴尬,回头轻轻呼唤他:“小笨,来啊。”

    他便像受了法术的招引,竟然乖乖跟着一起就这么回了摄影棚。

    那么一大屋子的人呢,燕翦不得不暂时丢下燕余和小笨这档子事儿,先跑到电脑前看方才新拍出来的样片。燕余已经整理好

    了衣衫,悄然将本沙明的大衣褪下来,趁着大家还都没注意,赶紧偷偷还给他。

    他眼神躲避着她,可是在接大衣的时候,两人的手指还是不小心撞在了一起。

    燕余登时满面滚烫,不敢看他神色,却还是忍不住瞟了一缕目光过去。然后极快地便闪开了。

    他虽然没看向她,可是她那情态却其实全都落进了他心底。他手指突然加力,紧紧攥住了那大衣才能压抑住心头突然腾起的冲动。

    天,他又想吻她。

    只有这么又丑又蠢的她,才会在他的压迫下,毫不反抗,全然回应的吧?

    可是她反倒用她的柔软,征服了他。

    仿佛终究还是承受不起这种微妙,燕余赶紧也逃开他,上前去跟燕翦一起看小片儿,低声问:“怎么样?”

    小妹虽然没说话,可是那身子绷紧的姿态,她也知道小妹还是不满意。

    燕翦又反复看了几回,轻轻叹了口气:“还是不行。”

    燕翦说着忽地回头狠狠瞪了本沙明一眼:“替换了三个首席了,可是对这套主打服装的演绎还是不够。”

    自然如此,因为这套主打服装的灵感本是来自本沙明!

    每一个灵感都要对应一个特定的缪斯,而小笨特定的身份和经历所创造出的那份气质和气场,是其他男模所无法拥有的,所以即便替换的三个人都很用功,都很配合燕翦的讲解,可是……终究不是原配。

    燕翦这样含着怨的一眼,燕余便看明白了。她悄然叹一口气,轻声跟燕翦商量:“你去跟摄影师拜托一下,让大家先休息一会儿。我来试试看。”

    燕翦却一把抓住三姐的手:“我没想为了我的事业去牺牲你!你别去,我大不了不要这个设计了,把它从这次硬照里剔除就是!”

    燕余却轻轻拍了拍燕翦的手:“别说傻话。电脑上的图片我也看见了,我能看出来这套衣服你花了多少心血,我不会让你这么放弃的。”

    燕余说完便挣开了小妹的手,回身鼓起勇气望住小笨的眼睛。

    “你,跟我过来一下。”

    摄影棚有单独隔开的更衣区。

    燕余将本沙明拉进更衣区,推进角落里。

    他个子太高,对她总有压迫感,让她无法找回自己的权威感。她便索性拖过一个装满了道具的大衣服包来,将他推坐在上头。

    他坐下,高度的优势不见了,她终于可以居高临下,找回一点自信。

    她抱起手肘,深深吸气,然后勇敢地对他绷起脸来。

    “说说吧,之前为什么会抗拒?跟我说出来,如果真的有困扰的话,我去帮你解决。我只希望你赶紧将心里那个结打开,然后好好回去帮我小妹拍好那张照片。”

    “小笨,算我拜托你。那套衣服我都能看出是我小妹为你的气质量身打造的……只有你才能完美诠释,求你别让我小妹的心血白费了。”

    本沙明深吸口气,仰头望着忽然变得刚强起来的燕余。

    此前她推他坐下,那动作堪称利落,可是如果他不愿意的话,她也推不倒他。

    可是奇怪地,她那么一推,他竟然觉得骨头都酥了。

    天杀的……他竟然喜欢,她这样对他。

    甚至他还喜欢,这样以下向上地仰望着她。

    他眼前就是——她的心口,向下一点,就是她的腰。

    她不瘦,身上满是柔软,像甜点一样。他甚至忍不住遐想,此时若捉住她的腰向他拉过来……她会直接坐上他的腰。

    他的呼吸蓦然地粗重起来,要微微张开口来帮助呼吸才行。

    他眯眼盯着她,怎么能告诉她,之前的困扰其实就是她!

    见他不说,燕余只能再柔软下来,小手捉住他手臂轻轻摇晃:“小笨,算我求你,你告诉我吧。”

    为了小妹,她怎么做都值得。

    这样的巫女,让小笨心慌意乱。她又在施行另外一种法术了是不是?

    这么软,让他怎么硬气起来说不?

    他深吸一口气:“算了,之前的原因不重要。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再试一次。”

    好歹……他刚刚又强吻过她,他不应该的。

    尤其他现在的唇——已经不洁。

    所以,就当作为补偿吧。

    她立时欢喜起来,眉眼生色:“真的?”

    他哼了声,急忙垂下眼睛,不再看她。

    该死,这么丑的女人,奇怪地,他这时竟然觉得好看。

    “那事不宜迟,咱们赶紧来补妆!”

    更衣区里就有化妆区,燕余赶紧拖着小笨的手去找化妆师。

    他真是需要补妆,至少——唇妆早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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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妆师略有些娘,对小笨颇有些爱不释手。燕余原本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渐渐觉得那化妆师的手有些地方不该放,便忍不住到了小笨身边来盯着。

    那化妆师细致地给小笨补妆,边补还边叹息:“瞧你,唇妆怎么一点都不剩了。唇还都起皮了,这么一会让的工夫,你是怎么把你的嘴唇折腾成这样的?”

    小笨从镜子里不动声色地打量燕余面上的神色,她脸上那股子小家子气的紧张,不知怎地,叫他异常舒坦。

    他便哼了一声:“咬的。”

    果然,只用这两个字,燕余就跟被雷劈了一样。可是尽管一脸的通红,却还攥紧了两手,在原地忍住了没逃。

    化妆师一声惊呼:“哎哟,你没事儿这么狠劲咬自己嘴唇干什么呀!哎哟哟,看得我这个心疼,得用多少妆才补得回来哟。”

    面上补妆,小笨便更是面无表情,他只不动声色看了燕余一眼,缓缓回答:“嗯,是咬得太狠了。”

    燕余闭上眼,深深想要土遁而去。

    这个圈子里混得好的化妆师,个个都不是好惹的,他渐渐从小笨和燕余的神色里发现了点什么,便不由得抬眼终于认真地盯了燕余一眼。

    这一眼不打紧,那化妆师忽地嗤笑了一声:“哟,这五官轮廓挺精致的呀,怎么把自己捯饬成这样儿?”

    燕余有些呛着,急忙转身咳嗽。

    倒是小笨忍不住挑高了眉。

    怎么,原来此前他自己忽然觉得她好看,不是自己眼睛里出了翔?

    燕翦不放心三姐这边的情形,于是跟摄影师沟通好了之后,赶紧跟了过来。

    见小笨竟然已经在乖乖补妆,忍不住悄然松了口气。

    化妆师客气地跟燕翦打招呼。

    燕翦便拉着燕余,向化妆师介绍:“这是我三姐。”

    化妆师没有摄影师那么大牌,他个人是十分敬重汤家的身份的,所以听了原来这个跟他暗暗别了半天苗头的女人竟然是汤家的三小姐,也吓了一跳,赶紧上前主动与燕余握手,心里暗暗想该如何弥补之前的尴尬。

    小笨的妆补完,燕翦正想带着小笨和燕余回摄影棚去,化妆师忽然拉住了燕余的手臂。---题外话---【咳咳,不知是谁该惊艳了谁的眼~明儿见。某苏的计划是这个月全文完结哈,还有一点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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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翦番外]41、你怎敢,让我看见你的美

    燕余一愣:“有事么?”

    化妆师却笑而不言,反倒跟对燕翦和小笨说:“我有点事想私下跟三小姐聊,二位可否先走一步?”

    当着燕翦,小笨面上自然一副无所谓的疏离态度,只看了燕余一眼,便抬步先走了。

    燕翦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便点了头。退一万步说,她还巴不得三姐看不见待会儿小笨的表现呢——饶是她也不得不承认,一旦走到灯光下,小笨太过光芒炫目。

    燕翦便拍拍燕余的手:“那你就跟化妆师好好聊聊,不用急着出来。我先去准备。瓯”

    燕余心下有些不托底,却也不好跟小妹直说,只能朝外望了又望,终究望不见了小笨的背影,没等来他哪怕一个回眸,便只好泄了气,问那化妆师:“请问你究竟有何事?”

    燕余的情态,不经意地全都落进了化妆师的眼底。化妆师就是摆弄人的眉眼的,自是最善于察言观色,便诡秘一笑纺。

    “我刚才都说了,三小姐五官精致,只是……呃……整体造型略有些随便。不知肯不肯给我个机会,帮三小姐看见一个另外的自己?”

    燕余一怔。原来是这个。

    燕余接下来脸颊便热了起来,连忙摆手:“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这样虽然很随便,可是这样却会让我自己觉得舒服。”

    她是做甜点的啊,难道让客人进门第一眼先看见柜台里站着个精雕细琢的耀眼美人儿,却没法专注去品味甜点么?拜托,她又不是开影楼的,对她来说味觉比视觉更重要。

    况且,生在汤家这样的家庭,在那些太耀眼的兄弟姐妹身边,她已经习惯于避开焦点,只安静地站在一旁,不用应对任何的注视。所以这样普通的装束,才会让她觉得安全。

    化妆师耐心地听完,面上诡秘的微笑仍在,显然是并未对燕余的反应意外。

    在化妆师这儿,早已见过了太多跟燕余一样,有些害羞和自卑的“灰姑娘情结”的女孩儿。这种心态很正常,在人群中的比例也不低,所以他一点都不奇怪。

    他更有足够的经验帮她们挣脱这种束缚。

    于是他继续神秘地笑:“……难道就不想让小笨看见你变美的模样么?”

    燕余狠狠一怔,却也只能回应一声:“嗯?”

    化妆师继续不疾不徐地说:“今晚啊,看那棚里聚满了那么多好看的人。模特儿嘛,自然都是外表条件出众的。而人的眼睛呢,本能地就会去寻找好看的目标。所以三小姐今晚打算只站在黑暗里,看着小笨的目光只能望着其他的俊男美女而闪亮,却根本在人群里发现不了你的存在么?”

    燕余又是一怔,只觉心下有些奇异的摇晃。

    是啊,她是做好了准备去看他的光芒璀璨;可是……她真的不想让他也看见她么?

    心跳有些乱了节奏,呼吸便跟着急了。

    化妆师便知道这是她开始妥协的征兆,剩下的,只需要他再给她一点压力。

    他便笑着将燕余强按在化妆镜前的椅子上,柔和地望着镜子里的燕余,让她先习惯从镜子看自己,习惯化妆镜边的灯光。

    他将她那迷雾森林似的长卷发拉开,微微卷上头顶,完整露出她的面部。

    他轻叹一声说:“三小姐看,你的面部线条多纤柔秀美,为什么都要用头发遮掩起来呢?”

    燕余紧张地抽一口气:“……你懂的,我是甜点师。从小到大,我自己的作品,都是我自己第一个品尝。”

    便不知不觉吃了太多的甜点,不知不觉在青春期的时候就长了太多的肉。跟人淡如菊的大姐、艳丽窈窕的二姐,以及甜美精致的小妹比起来,她自己倒像不是汤家亲生的。

    所以一切的一切,就也从那个时候起,潜移默化中养成了吧。

    化妆师明白,点头微笑:“三小姐喜欢阿黛尔么?”

    燕余一声欢呼:“当然!我店里时常放她的歌儿。”

    化妆师点头一笑:“她的身材可算极致,可是你难道不觉得她依旧是美丽的?”

    燕余一怔,随即明白,垂下头去。

    更何况,她远没有阿黛尔的那么极致,她只是微微多了一点皮下脂肪罢了。

    化妆师看她的情态便知,她已默许。

    他便笑,伸手遮住了她眼帘。

    “三小姐如果还是不习惯面对化妆镜和灯光,不如闭上眼睛,小睡片刻。等完成了,我再叫你。”

    摄影棚里,随着小笨的回归,拍摄工作重新回到了正轨。

    小笨竟然肯走回来先向摄影师鞠了一躬,虽然嘴上什么都没说,可是他这样性子的人,肯这样鞠下躬来,已是足够。

    摄影师自然也懂得分寸,在模特儿埋位的时候,私下里跟燕翦也说:“虽然你挑选的这个首席,一看就不是专业的,不过不能不说,他与你的这款硬照主打设计十分

    tang契合。”

    燕翦这才悄然松一口气:“是啊,我的这款设计的理念,一闭上眼就直接物化成他本人的模样。”

    摄影师从镜头里看了看小笨,忍不住问:“可是也有点奇怪,虽然他没经过专业训练,可是显然他的时尚感、舞台感、镜头感竟然是天生的。你看他一上场便已经找准了灯光和镜头。”

    燕翦也点头:“我也这样觉得,所以才敢明知他是非专业的,还敢用他当硬照首席。”

    各行各业都是如此吧,虽然训练和勤奋能够推送上一个比较高的高度,可是有天分的人却可以达到更高的那个点。老天爷赏饭吃,有的人就是天生该吃哪碗饭。

    燕翦在心下悄然颤了颤。难道他的素质来自遗传,或者他的父母有从事这一行当的人?

    可是小笨只说自己是孤儿,对自己的曾经讳莫如深,即便是警方的资料库也无法追查。

    她想,也许这世上唯一知道真相的,只有詹姆士吧。

    这样想来,心莫名又跟着酸了。

    拍摄开始,摄影助理换了背景布,调暗灯光;而拍摄舞台侧面,另有助理开始鼓风、喷雨。

    无论是前期的凯瑟琳,还是燕翦接手之后,设计的主打设计概念单品都是猎鸭靴,所以所有的思路都是围绕着猎鸭靴的。

    而猎鸭靴的本身质素决定,它的出场背景一定会有风有雨,或者是在灰暗阴凉的冬季。鼓风和淋雨的背景元素,是为了更好地贴合猎鸭靴的自身特质。

    只是这对于模特儿来说,挑战便更大,这样大半夜的就更有些苦不堪言。

    燕翦屏息凝神盯住小笨。他是首席,又是天生气质最为契合她这款设计的,如果他的表现出彩,一来能够鼓舞和引领其他模特儿,二来……他是首席,只要他的硬照成了,那整套照片就也达到目的了。

    音乐响起,小笨走进背景。

    雨雾迷蒙的伦敦塔桥,他斜倚桥栏。侧身,冷峻如削的侧脸刺穿雨雾,尽展入镜头。

    高挺、犀利、冷峻……刻骨。

    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已失去之后的怀念,一种莫名的忧伤和孤单,刺穿镜头,破面而来。

    摄影师满意地叹息,却还是吼了声:“眼神呢?怎么那么飘?定住,看向你思绪里的那个点!”

    摄影师的话,莫名让冰雪聪明的燕翦有些眯起眼来。

    小笨的眼神何时不定来着?他平素的目光简直能将一堵墙都洞穿,他何时是顾盼游移的人?

    那么此时,此刻,他眼神的游移,究竟是在找什么?

    或者说,找谁?

    这样一想,燕翦心下便又敲起响鼓来。她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

    下意识,她转头望向化妆区去。真希望三姐就稳当当继续留在那里,跟化妆师聊天儿。

    可是上天不睁眼,就在她转头看过去的时候,也恰好看见三姐含着羞怯,正从化妆区的方向走过来。

    两手局促地不知该放在哪里,最后只好揪住了自己的裙摆,然后深深低下了头。

    燕翦心下咯噔一声。

    其实三姐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被化妆师将那头森林似的长发给盘卷到了头顶去,露出完整的面部轮廓,以及细致修长的颈子;发上用了金色的树叶发箍,图案正好与她森女气质契合,而且不刺眼,只在幽暗里、于黑发间隐隐露小小一点的金色,含蓄而又温暖。

    三姐总戴着的玳瑁眼镜也被化妆师摘掉了,终于露出了她的双眼。那样的黑白分明,清澈如泉;更因为冷不丁摘下眼镜,让那目光含着一丝羞涩和迷蒙,便显得那眼神更娇羞动人,睫毛更长。

    三姐面上薄施粉黛,没有做大面积的晕染,只不过强调了一下她的眉形、眼窝,以及唇彩……面上甚至没打阴影,没上高光,可是却已经明丽动人起来。

    就像一幅印象派的油画,忽然用了ps将所有的景物都锐化之后的效果——那原本清丽动人的便更加明晰真切,而原本就该朦胧的眼神、羞涩则依旧绰约犹在。

    这样的三姐……叫燕翦紧张得想要立刻找一张大围巾来给兜头盖脸地罩住。

    她当然早就知道三姐的清丽可人,可是她却不想让小笨也看见啊!

    可是这一刹那的失神,想要遮盖住燕余,已经晚了。

    立在光影里的小笨,已经顺着燕翦的反应,向燕余的这边望了过来。

    要感谢今天的主题背景是暗光,所以他即便在灯光中央,却还是能看见那款款走来的女孩儿。

    他的呼吸便一停,目光跟着定住。

    自己不觉,可是时刻用镜头正在捕捉他神态的摄影师却留意到了,摄影师兴奋得大叫:“对,就是这样。不要动,保持这个姿态!”

    全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大家都想看看这个非专业的首席,终于能跟摄影师

    配合起来的情景,是个什么模样。

    只是大家的目光都是聚拢到小笨那边,即便是这些专业的模特儿,尤其是气质相类的男模,私下里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天,这喷薄而出的锐气,几乎将布料都激活了。每一根经纬线都在诉说,每一个设计的细节都灵动跳跃了起来!

    风雨虽冷,伦敦桥虽然寂寞,桥下流水虽然清寞无声,可是——他的目光,他那执著的、冷漠里却燃烧着灼热的目光,却点燃了一切。

    等待的心情虽然让人焦躁,失去后的怀念更让人绝望,可是倘若心还在燃烧,那就整个世界依旧不会灰暗而去。即便是冬雨倾城,眼睛里看到的却也依旧还是缤纷五彩的天地吧。

    这一瞬间,雨雾里的伦敦曾经的炫目风采,并未远去,而是全都凝缩在了他的眼底。

    而画外众人,透过他的眼,看见了曾经炽烈曾经辉煌的那个盛夏里的王城。

    摄影师兴奋不已,一个劲儿地欢呼。

    而创造了这些兴奋的男子,那个原本清冷得拒人千里之外的男子,此时的一双眼,却看见的根本不是什么盛夏伦敦,而只是……那个带着不自信,局促而羞涩走来的女孩儿。

    这世间的美,我与你,与他,看见的,原本不同。

    摄影师终于满意地大喊:“好!换下一张景!”

    燕翦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指挥着手下配合摄影师的助理换背景布,调整灯光。

    小笨暂时离开舞台,便眯了眯眼,向台下的燕余径直走了过来。

    燕余一小步一小步此时刚走到舞台边。再多亏她冷不丁摘掉眼镜,眼睛对空气和光线的不适应所赐,所以她虽然知道小笨是在看向她的方向,可是她看得不是太清楚,没看见小笨那一瞬眼中的万千风晴。

    冷不丁看小笨走过来,她紧张得下意识举起两手来,想要蒙住自己的脸。

    他一向说自己丑,如果这副模样让他觉得更丑,该怎么办?

    她还紧张小妹,怕小妹看见了自己这模样又要多心,便赶紧扭头四望。

    幸亏,小妹既要带着手下帮忙换景,又要陪着摄影师到电脑前去导照片、讨论样片……

    她这一分神之下,小笨已经迈开长腿走到了面前,一把揪住她的手臂,便将她拖回了化妆间去。

    化妆师还在里头,看见了两人进来,正想堆笑打招呼。小笨眯起冷脸来,简单一个词:“出去。”

    化妆师咬了咬唇,没敢反驳,只好赶紧出了去。

    燕余惊魂未定,用力吸气盯着他的眼睛,声音不自觉颤抖了,轻声岔开注意力:“呃,我刚听见摄影师的话了,他很满意,我听见了。小笨,谢谢你,我替我小妹谢谢你……”

    他则眯眼盯住她,垂下脸,与她越靠越近。

    燕余惊慌起来,不知怎地忽然低低软软喊了声:“……我觉得,你不该再吻我了。”

    他骤然一停,却没退开,只是眼睛眯得更用力:“你怎么知道我要吻你?”

    燕余大口喘气,“我,我就是觉得是……”

    他想笑,可是心里却忽地拧着一疼。攥着她手腕的手,便不由得又加了些力道。

    “既然知道我又要吻你,为什么阻止?”他深吸气:“怎么,又要对我说,你要回去谈恋爱了。又为了薛江秋,所以不准我吻你,是不是?”

    燕余颤抖了下,想想也有道理。

    虽说……她还没有明确回答薛江秋,可是——他爱了她十年,他也向她表白了,还有那么样一个梦幻般的晚餐。

    她好像,也没有拒绝人家,更没有理由拒绝啊。

    这样地一个迟疑,他的无名怒火腾地便蒸腾起来。他死死攥住她手腕,反剪到她背后,赌气似的将她紧紧贴住他,便吻了下去。

    近乎野蛮的力道,只在需要呼吸的间隙暂停下来,却还赌气地说:“说啊,是不是为了他?”

    “是不是接下来还要说,再也不见?”

    每说一句,便更加怒不可遏地吻她。仿佛想要将上次的怒火全都宣泄出来,将上次她带给他的……失望,统统都还给她!

    她简直无法呼吸,更没有机会还嘴。

    她只知道自己在他的唇齿之下,陷入眩晕。

    所以……她软得,再度尽数没有半点的抵抗,让他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巨大满足,以及——更深更多的渴望。

    他无法理解自己,一个女人,怎么会带给他这样无与伦比的感受?

    他忍不住攥紧了她腰侧。

    天……他想跟她做那种对他而言完全陌生的事。

    他想知道,她是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这样甜软。

    他的手,连同他的心魂一同颤抖起来。

    他的手已经伸进她的衣襟,可是这个该死的巫女,她竟

    然还不抵抗。

    她甚至发出了甜美的**……

    他嘶吼,手如黑蛇,紧紧缠绕。

    盘旋,游行。

    门外突然传来哐哐的砸门声,燕翦的嗓音带着点气急败坏传进来:“小笨,你这个混蛋!你,你给我开门!”

    混蛋……你在对我三姐做什么?!

    小笨用力吸气,突然咬住燕余的耳。

    “……这样打扮,仅此一次,以后再也不准!尤其是在你店里,绝对不准!”

    燕余被欢喜和紧张,双重鞭挞得轻颤。

    神智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所以一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只迷蒙地问:“为什么?”

    随即终于明白过来,便忍不住说:“……要你管。”

    他怒,手又狠狠掐了一把:“……我会去检查,记住!”

    门终于被燕翦打开了,她去跟助理要了钥匙。

    门内,三姐那副桃花染红的模样,恼得燕翦论起椅子就要砸向小笨去!

    好在化妆师和助理都在门外,赶紧都奔进来拦住。

    化妆师还在说好话:“小笨刚刚不是已经配合了嘛,效果挺不错的。燕翦燕翦,消消气,啊。”

    看着小妹这样,燕余心里羞愧难当。

    她抬眼看了小笨一眼,深吸口气,竟然鞠了个躬:“拜托你,今晚一定要好好演绎我小妹的作品。”

    然后再向化妆师等人,“也拜托各位,多多配合。”

    小笨眯起眼来,手指攥紧,却不能伸出去抓住她。

    她努力微笑:“我先走了,晚安。”

    摄影师助理又通知模特儿埋位,化妆师赶紧拖着小笨再将唇妆补上。

    燕余独自黯然而去,还是燕翦追了出来。

    立在摄影棚外,夜风清冷,燕翦忍不住抱住三姐哭。

    “燕余,你能不能听我的话,啊?我求你了,你别再继续错下去,行不行啊?燕余啊……我不是拦着你恋爱,可是,可是他的确不是你该爱的人,他不配你的爱,你明白不明白啊?”

    那句话该如何启齿?小笨他,跟詹姆才是一对啊!

    那两个混蛋,竟然联手折辱了她们汤家两姐妹,都该掐死啊!( )

[燕翦番外]42、十五年,岂是说断就断

    燕翦工作室的硬照拍摄工作,终于胜利完成,接下来硬照就在行业内的刊物和场所定点投放。

    作为身穿主打款的首席模特儿,小笨一下子跃入了同行的眼。拍摄的效果让人惊艳,便有人私下里打听这是哪儿出来个新模特儿。

    模特儿界一向阴盛阳衰,好男模难找;况且业内人对现有的男模早都脸熟,这样冷不丁出现个新鲜而有潜力的男模,大家自然都盯着。

    不可避免,再喜欢低调的小笨,这一下子也跃入了大众的视野。

    小笨对此自然早有所料,连续多日只要一上班就能听林露嚷嚷,说又有多少电话打过来找他,问他的经纪公司联系方式纺。

    小笨对此仿佛事不关己,回应给林露的依旧是一张扑克脸。

    林露都有些不甘心,私下里跟燕翦商量,说不如给工作室加一个项目——做小笨的经纪人吧瓯。

    燕翦怎会不明白小笨根本无意于时尚圈,自是否决,闹得林露遗憾得哇哇直叫。

    摆在燕翦眼前的是接下来的几项更为重要的工作:毕业设计汇报会,以及服装发布会。

    毕业汇报标志着她对母校的交待,而发布会则是将这系列设计和自己推上公众舞台,正式检验自己究竟有没有能力和机会跻身设计师这个行业之列。

    当然心里更为计较的,是这套设计能不能被公众接受,会不会有创利的机会。唯有被接受,找到下一步的投资人,才能将詹姆士的钱都还给他。

    他结婚之后,她就更不想再与他有半分瓜葛。

    这日下班,本沙明鬼使神差没乘地铁,而是坐了地面的公交。公交车绕着整个城市兜了个圈子,最后他才犹豫着在燕余的甜品店附近的一站下了车。

    磨蹭到了天黑,他才戴上帽子,缩了脖子,跟随街上熙攘人群,不经意走过燕余的店外。

    大窗子大而透明,里面的一切都一览无遗。

    这个时间也正是薛江秋上班的时间。

    他悄然从衣领里侧眸望进去。

    店堂跟厨房之间虽然也是透明的大窗,可是终究隔着一层,于是他看过去只隐约能看见燕余的侧影。

    一看之下他就皱了眉。

    虽然这个距离让他无法看清燕余是否没听他的话,继续用了那晚的妆容,可是却足够他看见燕余的确是将长发盘卷了上去,露出了细致的下颌轮廓,以及修长柔软的颈子!

    他的心便莫名地焦虑起来。

    正在犹豫是否要开门进去,或者用手机发个讯息警告她一下,手机竟然说巧不巧就响了。

    一看那个号码,小笨就狠狠皱起了眉。

    很想不接,却知道不能不接。

    深吸口气,他缓缓站直身子,目光不自觉地锁着窗内那个专注烘焙的身影,按下了接听键。

    手机那端,马克叹息着在小笨耳边呢喃:“我想见你。”

    小笨又深吸口气:“什么事?这么晚了。”

    马克在他耳边喑哑地笑:“晚才好啊,有些事就适合晚了做。”

    小笨凝视着窗内的燕余,目光掠起片片忧伤,嘴上却在笑:“如果我不去呢?”

    马克也耐心地笑:“你若不来,我就去找你。总之,今晚,我要你。”

    小笨再吸气,一片一片将自己目光里的留恋和忧伤都收回,硬生生吞咽入腹,继而清凉凉地笑:“好,我去找你。去你家,你敢么?”

    燕余又忙完了一炉甜品,将新出炉的甜品都送进前面的柜台,看着顾客们闻到了香味前来购买,抱着手臂满足地微笑。

    有一缕卷发淘气地总挠着她颈侧,她吹了几下没吹开。薛江秋走过来,伸手替她掠开。

    指尖若有似无滑过她颈侧,让她忍不住轻颤。

    薛江秋微笑,一改温润,故意微微垂首在她颈侧吹了口气,让她更痒。

    她害羞起来,回眸看过来,脸已然都红透了。

    薛江秋呼吸微乱,浅笑道:“看来……我该早一点去向汤爷爷求婚。”

    燕余吓了一大跳:“什么求婚?”

    还没有正式交往,怎么就提到了求婚?

    薛江秋小心望了一眼窗外,背转身子,用自己的身子挡住窗外的视线,然后忍不住伸臂轻拥了燕余肩头,声音略带沙哑:“燕余……我爱了你十年。这十年,几乎每天,我都在想你。所以即便我刚向你表白,可是我对你的渴望,却已日久。”

    燕余此时已懂男女之念,紧张得深吸口气:“别闹,这是在店里。”

    不知怎地,心下有些乱了起来,退开去,找了个借口出了厨房去帮工读生小妹收钱。

    不经意转头望向窗外……

    仿佛有一种被凝视的错觉,可是这样看出去,却什么都没有了。

    窗外那棵法桐在夜风里摇曳,手掌一样

    tang的叶片仿若招手,而串串垂下的梧桐子则如泪滴。

    燕余皱皱眉,告诉自己想多了。

    小笨说要来检查,可是也只是那么一说罢了,她自己又何必当真。

    这个夜晚,马克是看着他贴在床头的小笨的硬照颠倒的。

    今晚的马克格外激动,尽管小笨意兴阑珊,可是他强迫着小笨尽如他意。

    最后才满面红晕地带着满足停下来,揽着小笨的肩。

    小笨一向都是在事后背对着他入睡,马克就一直都很讨厌小笨这个姿势。

    他扳着小笨的肩,在他耳边轻哼:“原来还存着这个心。不过我也没想到你表现能这么好,知道么,一看见你的这张照片,我就控制不住了,真想当时就要你几遍。”

    小笨皱眉,没作声。

    马克满足地叹息:“想当模特儿的话,干嘛不来找我啊?却要去找汤家那个丫头,她不过是个刚入门的小角色,帮不了你更多的。”

    “你?”小笨略作惊讶,终于肯一缕回眸。

    马克便轻哼一声:“看你,果然一点都不关注我。我现在是管着佛德集团,可是你别忘了我林奇家原本是做什么的!”

    林奇家族百年来都是纺织巨头,此时手里攥着数个国际一线大品牌,想要捧红个模特儿简直易如反掌。

    小笨也只是扬了扬眉:“做这件事,我也没想过大红大紫,为的不过是为将来留一步退路。”

    他说着苦笑了下:“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依赖那个人,丢了我自己。可是上次的调令已经让我伤透了心。可以想象,等他结婚之后怕又要将我扫地出门……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他,不得不自立门户,我总得想办法自己活下去。”

    马克灰蓝色的眼睛轻轻一转,便笑了:“这么说,已经做好准备彻底跟詹姆士分手了?”

    小笨背过身去,“不是我想分手,是他一定会放弃我的。他要结婚了,跟女人,他就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我跟他之间的关系。”

    马克仿佛觉得有趣,托着腮帮:“可是就算分手,他跟你之间的感情却也是不容抹杀的。他难道不怕跟你分手会激怒你,让你索性将什么都抖搂出去么?”

    小笨猛地回头,紧紧盯住马克:“我不会的。我本沙明,爱过就是爱过,我不会做那样的事!”

    马克便笑了,“好,是我错了。”

    他腻过来,与小笨对面相向:“那你是怎样的人?对爱过的人,若遭背弃,你会怎样?”

    小笨冷冷盯着马克,缓缓开口:“与你无关。”

    马克灰蓝色的眸子一闪,忽地咬住了小笨的耳朵:“那我告诉你我会怎么做……我爱上的人,倘若敢背弃我的话,我就会亲手杀了他!”

    这番莫名怒气,让他渴念再起,他转而其上。

    动作有些疯狂,他死死按着小笨嘶吼:“你也是!本沙明,我既然喜欢上了你,你若敢骗我,我一定亲手杀了你。而且,我会让你死得痛苦万分!”

    马克的威胁与他凌厉的攻势让小笨陷入被动。

    几乎只差一瞬,马克就可居高临下而得手……

    小笨却忽地沙哑低吼,猛然翻身,将马克掀到地上。

    马克正在兴头,毫无反抗,跌得几乎晕厥。

    良久,他伏在地板上愤愤抬头望住小笨:“怎么了?”

    小笨起身穿衣,冷冷回他一眼:“你我在一起,从来都是我在上。今晚怎么轮到你上来?你既然存了这个念头,我便没意思了。”

    马克眯了眯眼,不由得坏笑起来:“难道你的意思是……你跟詹姆士在一起,原来都是你在上?”

    在上的那个才是男子吧?

    原来詹姆士在那一刻也只是个——娘们儿?

    小笨皱眉:“我没兴趣与你交待我跟他的事。我走了。”

    马克却忽然腾身而起,攥住了小笨的手臂:“……你是故意与我赌气,还是已经厌倦了我,不过是寻这么个借口?”

    小笨的厌倦,虽然从未在面上表现出来,可是马克却有体察。

    他越发提不起兴致来,每次都充满了勉强的意味,总要他百般撩动才能成事……而且从来小笨都不肯看他的脸。

    生硬,粗鲁,毫无温情。

    马克的敏锐让小笨心下如擂重鼓。

    他深深吸气,放柔声音:“我只是,很烦躁。这段时间一直烦躁,我控制不住。”

    马克想了想,旋即笑了:“哦,因为他的婚期越来越近。”

    马克悠然转了转颈子:“所以特地去给汤燕翦当模特儿,也不算是个巧合喽?可是你又想做什么呢,他娶的人又不是汤燕翦,难道你想故意跟汤燕翦在一起,刺激他?那就太傻了吧。”

    小笨笑了,轻哼一声:“我要是为了刺激他,怎么会选汤燕翦。”他伸手抬起马克的下颌,对上他灰

    蓝的眼:“我选你啊。马克,我跟你在一起,难道不是对他最有效的反击么?”

    硬照发出来,马克知道了,詹姆士自然也知道了。

    凯瑟琳拿着照片,端一杯红酒仔细端详,缓缓地笑:“哎哟,小笨还真让我惊艳。从前没留意他还有当模特儿的潜质啊。真是我走眼了。”

    凯瑟琳不动声色抬眸,目光锁住詹姆士:“……看他的眼神,性~感得要死。啧,如此说来汤燕翦将他调校得不错。”

    詹姆士这才放下手中的财经杂志,蓝眸向凯瑟琳望过来。

    凯瑟琳耸耸肩:“别人也许看不出来,可是我也是当模特儿的,自然最懂他的眼神。你看他这一刻的眼神,唯有那时候对眼前的人充满了致命的渴望,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来。这眼神是表演不出来的,只有真正本性迸发的时候才会有。”

    凯瑟琳说着笑起来:“我想,整个工作室能勾起他这样渴念的,也只有汤燕翦一个人了吧。这样倒也是好事,詹姆你说呢?”

    詹姆士不动声色起身,走到门口拿起外套。

    凯瑟琳连忙追上来:“你去哪里?”

    詹姆士回眸,神色平静:“婚礼马上到了,我担心小笨又按捺不住。他的性子你也该明白,你更不要忘了他的职业……他忽然去汤燕翦的工作室当了模特儿,这件事本身就有些奇怪。我得去看看他,问他究竟想要怎样。”

    “他要怎么样?”凯瑟琳笑起来:“他想要回你呀。詹姆,你还会回到他身边么?”

    这也是凯瑟琳最最担心的事。

    这么多年,她虽然是名义上詹姆士的女朋友,可是詹姆士对她的渴望显然很淡。这也让她意识到詹姆士跟小笨的关系……她咬着牙忍受过来了。

    终于熬到即将成婚,她这些日子来全心全意陪着詹姆士,用尽了情趣……可是詹姆对她依旧淡淡的,燃烧不起来。

    她担心,是詹姆的心还在小笨那里。

    詹姆士听了,静静一笑,难得地捧起她脸颊,在她颊边印下一吻。

    “别胡思乱想,小笨制造车祸害了你,我怎么还能原谅他?我只是需要在婚礼之前跟他摊牌,警告他不要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

    他拥了拥凯瑟琳:“安心睡觉,等我回来。”

    詹姆士开车到了小笨家。

    小小的公寓,却被小笨收拾得纹丝不乱。

    超过十五年的相依为命,詹姆士如何不知道这是小笨身为杀手的习惯。只有让自己身边的一切都这样条理清楚,才能保持他一个杀手的冷静和直觉。

    小笨最最不喜欢有任何缠杂不清的情形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公寓里空无一人。

    詹姆士在床榻上坐下来,打小笨的手机。

    手机响了,却迟迟没人听。

    良久才接起来,声音却有些暧昧的喑哑。

    詹姆士深吸口气:“你在哪里?”

    在马克的凝视里,小笨轻哼一声:“去筹备你的婚礼,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詹姆士再吸气:“别跟我兜圈子。我的性子你知道,你只需回答我:你在哪里?!”

    小笨咬住了唇,看了一眼马克。马克眼中幽光流转,面上是一片邪魅之色。

    小笨便叹了口气:“你要结婚,我难道就不该也有个陪我的人?詹姆士,是你先背叛我的!”

    詹姆士咬了咬牙:“好,咱们不说这个。我问你,汤燕翦工作室照片的事,是怎么回事?”

    小笨心潮汹涌,苦笑了起来:“怎么,你有一个凯瑟琳不够,现在又担心我会染指汤燕翦了么?你是不是早已打定主意,先结婚,结婚后还胁迫汤燕翦当你的情儿?欺负汤家的女孩儿,让她疼得不敢反抗,是不是特别让你满足?”

    詹姆士竟然没有否认,在手机里只是低沉地笑。

    “可是不管怎样怎么样,小笨,千万别做想跟我尝同一个女人的傻事。不是你接近了她,我就会重新注意回你……小笨,我早说过了,从回到m国的那一天起,我就只能跟女人在一起,你跟我之间的一切都要留在法国,埋在法国了!”

    小笨的黑眸,在那一刻涌满了水光。痛恨而纠缠,无法遏止。

    他深吸口气,一字一字道:“詹姆士·佛德,我恨你。”

    詹姆士听了却只是清冷地笑:“小笨不要说这样莽撞的话,否则我会将这条录音交给我的律师,对你提告。也许我真的应该申请一张禁制令,让你离我远点儿。”

    小笨眼角倏地滑过一颗清泪,他自己仿佛也是意外,急忙抹去。

    他绝望地问:“詹姆……十五年的感情,你真的对我这样绝情?”

    詹姆士哼了一声:“十五年,小笨,我肯给你十五年已是对你不薄。我给身边任何一个女人的时间,都比不上你一个零头,所以知足而退吧。小笨,我厌倦

    了这种畸形的关系,所以我劝你也别再执著,结束吧。”

    “畸形?”小笨狰狞地笑起来:“你竟然用了这个词?”

    詹姆士轻哼了一声:“对我来说,就是畸形。因为我本来与你就不是同路之人,我跟你在一起这些年,只是……太寂寞了呵。我其实忘了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有真的——爱过你。我还是更喜欢女人,所以我要走回来了。你别再拦我,你也,拦不住我。”

    小笨死死攥紧手机,已是说不出话来。

    詹姆士又叹了口气:“我最后一次与你谈:说吧,你究竟要怎么才能放开,怎么才能回法国去?你想要什么条件尽管提,只要我能力允许,也会尽量让你满意。”

    “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搅我和凯瑟琳的婚礼,更不要在我婚后再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小笨笑起来,满面的哀伤:“你希望我要什么?钱么?可是詹姆,我根本就不在乎钱。是你说的让我尽管提——那我可不可以说,我想要你啊?”

    詹姆士蹙眉,一声厉喝:“够了!怎么我都说了这么多,你还执迷不悟?”

    詹姆士冷哼一声:“既然以礼相待,你不珍惜,那么我只能警告你:最好按着我的话去做,否则……即便不用我自己动手,我也有的是法子毁了你。小笨,你当年的那些旧案底,m国的警方不清楚,我却都清清楚楚。我随便卖给警方一两件,都足够你坐穿牢底,再没机会走出来。”

    詹姆士说完,不等小笨回话便冷冷挂断了手机。

    小笨呆呆盯着手机良久,深吸气,那一向清冷如夜色的男子,竟然还是滑下了两行清泪来。

    他依旧舍不得挂断手机,对着手机喃喃苦笑:“十五年,我生为他生,死为他死,却原来,全白费了。”

    马克盯着小笨,没作声。

    小笨抬起头来,目光冷凝:“我要杀了他。”---题外话---谢谢彩的红包、gyj187的大花花、529342164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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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翦番外]43、找那么多借口,依旧还是想见你

    小笨终于下定了决心,马克垂下眼眸去,悄然勾了勾唇角。

    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此前没少了潜移默化之中对小笨施加心理影响,可是小笨是杀手,他的定力和心理防御度绝非普通人可比,马克十分担心自己不能有效影响到小笨。

    可是今晚,小笨终于自己下定了决心。

    本沙明吸一口气望马克:“之前我当汤燕翦的模特儿,你埋怨我不肯来找你;那么现在如果我想要你帮我,你肯么?纺”

    马克眯眼扬眸:“什么意思?”

    小笨垂首看自己的手,那修长有力的手早已涂满了不知多少人的血瓯。

    “既然要杀他,我就偏选在他婚礼上动手。只是他的婚礼必定规模盛大,到时候也会请不少的安保。以他的地位,警方到时也会派员监督,所以我单枪匹马不易成事。”

    他抬起幽深的眸子,锁住马克:“我需要有人为我提供身份掩护,也需要人在现场引开安保和警员,我更需要人在我动手之后迅速封锁现场,为我顺利逃离疏通通路……你肯么?”

    马克笑起来:“如果失手,这可是重罪。”

    本沙明轻哼一声:“不敢算了。原来你曾经口口声声说什么对我动心,都只是说说而已。”

    马克没作声,眯眼打量着他。

    本沙明绷起一脸的沉郁,冷冷盯住马克:“怪我本沙明终究没学会识人。十五年的时光都虚掷给了他,这数月的心意又白费在了你身上!马克·林奇,原来你还比不上詹姆士·佛德。”

    这一句话终是刺痛了马克,他阴凉地笑:“我怎么不如他了?”

    本沙明回以同样的冷意:“他还敢为了凯瑟琳而与我翻脸,软硬兼施警告我;可是你呢,纵然口口声声说了什么动心的话,可是到头来也只顾着保全你自己吧。”

    本沙明说完就往外走,知道马克的目光一直刺在他背上。他毫不迟疑地一直走到门口,忽地停住,缓缓回身:“对了,你一直总埋怨我不关注你,我就好奇之下打听了你当初入狱的缘由。然后,知道了一个人,周光涵。”

    本沙明吸一口气:“周光涵死得好惨。我想那时候如果你对他还有一点真心的话,就凭你的能力,未必救不了他。可是你一如今日对我这样明哲保身吧,你不想得罪那些想让他死的人,所以你尽管在他死后悲痛欲绝,可是你还是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本沙明说完,仿佛觉得有趣一般笑起来:“原来这就是你的爱情。拿什么跟詹姆士比,更要怎么去跟皇甫华章相比?”

    本沙明的话音还未落,马克便已经跟女人似的尖叫起来:“你给我闭嘴!”

    本沙明冷冷回眸,嘲讽地冷笑一声:“难道我说错了么?皇甫华章肯为了救时年而葬身火海,你呢,你算什么东西!”

    本沙明说完,看也没看陷入癫狂的马克,冷意决然地出门。

    走出门外,回望背后的大宅。

    这里是林奇家,不是他的小公寓,也不是以前他跟马克随意苟合的地方……

    走出大宅,路边绿化带里隐约闪过光线。他却也懒得去理。

    对这个世界,他应该觉得厌倦了。

    这个晚上,燕翦也才从舞蹈教室出来。

    唯有这样晚了,她才能抽出一点时间出来练练跳舞。

    毕业舞会的事,让她越发有点焦头烂额。不想参加,却知道躲不掉。

    再加上为了自己的工作室,也为了自己一向以来高高扬起的自尊,她就更不能因毕业舞会之事,让人看出她的彷徨和失意。

    有人结婚就去结好了,她才不会因此而伤神,她会继续漂漂亮亮地做自己的服装发布会,当然也要漂漂亮亮地出现在毕业舞会上。

    甚至,她想要争一个舞会皇后来呢!

    所以在工作室加班到很晚后,她又预约了两个小时的舞蹈课程。舞蹈老师是获得过国际大赛金奖的选手,高且帅,舞艺惊人。她私下里已经跟老师拜托好,到时候去当她的舞伴。

    舞会那晚,她要让所有人都看见她的光彩照人。

    而不是,暗自伤神。

    两个小时的舞蹈课程下来,运动量不亚于跑一万米,她打着呵欠从大厦里走出来,揉着眼睛站在路边等约好的出租车来。

    整条街都很静,风也停了,空气凝滞得像是浓缩成了某种透明的胶水。

    被缠裹在这样夜色中的她,站着也忍不住想打瞌睡。

    整个天地无声,却莫名地,一股冷风打成旋儿卷住了她脚踝,让她瞬间猛然一震,莫名其清醒了过来。

    朝那风来的方向抬眸,便看见了那个远远立在街对面,甚至是背着身子而立的男子。

    她的心便提了起来,呼吸都停了。

    深深吸气,她知道逃不掉,索性挥起拳头:“詹姆士,你阴魂不散,到底想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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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姆士点了根烟,火机哒的一声,然后一边吸烟一边向她走过来。

    很慢,每一步都留下足够的时间给烟雾升腾起来,遮掩了他的蓝眼。

    可是他这么跩,街上竟然真的没有一辆车子通过,任凭他迈着方步在大街上横晃。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到她眼前,忽地朝她脸上吐了一口烟雾。

    燕翦夸张地大声咳嗽,“混蛋,你敢让我吸二手烟!”

    他走过来,垂首在她耳边:“……你没少吸。只不过,不是这样的方式。”

    燕翦大惊,后退:“詹姆士,你怎么有那么厚的脸皮?”

    那晚两人已经将一切都摊开了,那晚他不是也没敢再追上来?怎么又来,怎么还要对她说这样的话?

    詹姆士悠闲地吐着烟圈,隔着烟雾盯着她的眼睛。

    嗓音微微沙哑:“你错了,汤燕翦,我今晚本来不是为了你而来。我今晚……只是恰好路过,下来吸一根烟。你看我离你多远,如果不是你叫我的名字,我根本就不会注意到你就在这里。”

    他再深吸一口气:“世界这么大,对于我而言,你根本就没那么重要,所以我怎么会只围着你转?”

    他说的……虽然明知道都是狗p,可是听起来却似乎还有那么几分道理。

    燕翦攥紧手指:“那算了,你快滚!”

    他夸张地笑起来:“这么霸道?你叫我,我就来;叫我滚,我就走?那我詹姆士还算什么了?”

    燕翦抿着嘴,不想与他胡搅蛮缠。

    “也行,既然都撞见了,那就索性谈件事儿:詹姆士,能不能麻烦你把自己的男人管管好,不要让他总缠着我三姐,行不行?”

    詹姆士一惊:“你说什么?”

    “别装傻!”

    燕翦怒极而笑:“就是本沙明,就是你的男人!他缠着我三姐,是要跟你玩儿一样的把戏;你缠着我,他就缠着我三姐!我警告你,我自己倒也罢了,反正已经都来不及……可是我一定不会让我三姐再走上跟我一样的路。我会护着我三姐,如果本沙明和你再不收手,我会什么都豁出去的!”

    燕翦无法理解,詹姆士此时脸上一脸的惊愕。

    他心里反反复复地只有一句话:小笨跟汤燕余?小笨竟然会喜欢上,汤燕余?

    无论是外貌还是个性上,看起来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是怎么样才会有的交集?

    他的无言,在燕翦眼里便变成了默认。

    燕翦失望地摇头苦笑:“为什么要这样,啊?你们两个相亲相爱就好了,为什么要出来欺负我们姐妹两个?我们又何曾欠过你们什么?!”

    她的话再度深深刺痛了他的心,可是此时他无心去继续计算自己的痛,他只是逼近燕翦:“你说的是真的,他真的跟燕余在一起了?他们已经走到了哪一步,你觉得他是认真的么?”

    如果是真的话……那么一切,他都必须要叫停。

    燕翦难过得满眼含泪:“混蛋,我亲眼看见了他亲我三姐!程度……比上次我三姐看见你亲我,还要严重好几倍!”

    她急于表达的是小笨对三姐伤害的程度,她不是想故意在他面前提起他们之间的那些亲昵……可是却还是说出来了,她便看见他的蓝眼倏然一黯。

    她连忙死死咬住唇。

    他盯着她,那幽蓝的目光缓缓,缓缓,竟然诡异地一点点放柔了下来。

    他甚至还轻轻笑了声:“你们姐妹真是同病相怜,她先看见我过强吻你,回头你就又撞见了她。”

    “好笑吗?!”燕翦大怒:“这在你们的眼里是不是特好玩儿的一件事,你们是不是看着我们姐妹俩痛苦才是最开心的,啊?”

    彼时三姐的情状,她刺骨难忘。

    所以她好害怕,真的是好害怕。她怕薛江秋回来得还是太晚了,即便已经表白,可是却也还是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所以后来拍照的时候,她一看见小笨的眼神,一看见三姐那羞怯里的勇气,她就知道完了!

    只因为……那样的一切一切,曾经她也在詹姆士的眼里见过,在镜子里自己的脸上见过!

    就算最开始有恨,有惧,可是终究却都逃不开那该死的吸引力,不知不觉就交出了只的心,等到明白的时候,已堕情网。

    她咬着唇落下泪来:“詹姆士,算我求你,管住你的男人,别然他再出来祸害我三姐!我三姐她,她太柔弱,她一旦知道真相,她会受不了的。”

    “那你呢?”夜色里他忽然说。

    她抬眸望向他,他却又向她逼近,深深垂眸:“你呢?在知道我跟小笨的关系之后,你曾有多难过?”

    他深吸口气,泄露了不知因何而起的紧张。

    “是不是也曾经有过,痛不欲生?”

    燕翦闭上眼睛,无法

    面对这样的问题,以及这样的他。

    她苦笑摇头,用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耐心下来,喑哑着引导:“告诉我,我才会考虑要不要帮你。只有你让我知道你有多痛苦,我才会因此而同情你三姐,也才会管控小笨。”

    燕翦这才爆发开来,泪水倏然滑下,如开了闸的洪水。

    “是,我很绝望很痛苦,我有过痛不欲生……我这样说,能让你满意了吧?詹姆士你个混蛋,你既然喜欢男人,你为什么还要招惹我,为什么还要对我做那么多的事?你把我害成这样,你让我以后该怎么办?你让我以后,该怎么再去喜欢别的男人?”

    她当街哭泣,像个受了绝大委屈的小孩子,娇小的身子轻轻颤抖,鼻尖儿都被她揉红了。

    看着这样的她,他心底涌起陌生而奇怪的情绪。明明心疼,明明自觉不堪,明明胆怯了不敢面对,明明想要逃跑——可是为什么却,忽然在这些表面的情绪之下,反倒涌起了隐秘的、细致的,欢喜?

    他提一口气,垂眸凝视她:“那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怎样地要过你?”

    这样一句话,气氛陡然又微妙下来。

    燕翦闭上眼不敢与他对视,只拼命寻找记忆里的恨。

    “是啊,怪不得虽然与我签了三十个晚上的约,可是你最开始那几晚,竟然,竟然什么都没跟我做。只看着我洗澡,只,只……搂着我罢了。我当初还曾经有过那么一丁丁的幻想,以为你也还存一点善念,现在想来,哈,原来你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做,或者说是对我根本提不起兴趣来吧?”

    妈d,他拿她当去弯取直的工具了是吧?

    他盯着她,蓝眸里掠过一丝怒意,忍不住伸手捏住她下颌,将她那喷着怒气的小嘴儿捏住。

    “对你没兴趣?”他深吸口气:“对你没兴趣的话,我当时身子会亢奋成那个模样?!汤燕翦,别告诉我你青纯到不知道我身子的状态!”

    燕翦愣了愣,随即红着脸反驳:“那……那也可能是你不知道跟女人怎么做!”

    他盯着她,突然怒吼:“是……这一点你说对了。汤燕翦,在跟你之前,我跟女人就是不知道怎么做!”

    气氛陡然变了,燕翦愣愣盯着他。

    他……他说什么?

    他懊恼不堪,尴尬地别开头去:“该死!”

    怎么能承认了这个?

    没错,他就是不会啊……曾经的记忆成为他多年无法醒来的梦魇,让他自惭形秽,完全不知道跟女人在一起该怎么相处。

    从前的几任女友,都是发展到了最热烈的阶段,如果不进行最后一步都会被人怀疑了的时候,被他直接宣告分手。直到凯瑟琳这儿,才发生了改变。

    可是……即便凯瑟琳这么美,他却依旧还是提不起太大的兴趣。

    直到……眼前这个让他一见就满心怒火的小金豆!

    她跟他吵,明明那么娇小却向来一句不让,他就总是对她莫名地存了一肚子的火。而那火……竟然离奇地迅速变成了渴望。

    渴望,征服她。

    可是燕翦却并没有因为这个而开心起来,她黯然垂眸,泪又滑落。

    “所以你那晚才强抱了我,哈?因为强抱能带给你别样的感觉,能让你振奋起来,所以……你就那样与我开始了。”

    “接下来是契约,依旧是强迫。你不能强迫别人,你只抓稳了我的痛处,知道我不敢让我家人知道……所以你才会找准了我。”

    他懊恼地狠狠耙了耙头发。

    算了,反正他想说什么,她都有本事给拐到相反的方向上去,将所有的一切都丑化到不堪入目。

    也就是说,他这个人在她眼中心中,就是这么丑陋不堪的。

    他只伸手,近乎粗鲁将她扯回来,控制在眼前,垂眸狠狠地盯着她:“……总之,在要过你之后,我没办法再要别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你,满意了么?”

    她大口吸气,脑筋又有些打结。

    他这似乎是在赞美她?可是,他的意思难道不是说,在要过她之后他照样还是找过男人和女人,还是试过的,哈?

    那特么,还是什么赞美?

    她拼命想甩开他:“够了,你怎么样是你的事,你不用说给我听,我也不想听!”

    她挣扎得好激烈,身子虽然小却用了蛮力,身心皆痛之下,额角流汗,而眼泪更是不时地悄然滑落出来……这样的他,让他又只觉无奈。既心疼,又没办法控制啊!

    他告诉自己,只是要为了不让她再徒劳地挣扎,只为了让她……别弄伤自己。

    他紧紧按着她的双臂,几乎将她拱起,继而垂首,近乎贪婪,吻住了她。

    唇瓣相遇的刹那,他听见自己灵魂深处传来的一声满足的叹息。

    天,他想她,想到

    已经在下意识给自己找借口,只为再出现在她面前。

    已经是,不要脸了啊。

    小小的他,几乎快要被他揉碎。

    她那甜美的唇齿,也快要被他吞吃入腹。

    他悍然地紧贴着她……天,他想真的强抱她一回!

    燕翦惊慌地拼命抗拒,含泪怒斥:“混蛋,你要结婚了!你还有小笨,你不配碰我!”

    无人的僻静街道,仿佛天荒地老都不会再行过车子和行人了,燕翦渐渐绝望。

    冷不丁,只觉一股罡风向詹姆士脑后兜头砸来!

    詹姆士纵然情迷,却还没有失却防卫,他下意识一退,不得不暂时离开燕翦。然后左手向左猛然一抓,凌空竟然是握住了一根球棒!

    燕翦回眸一看,原来是舞蹈老师。她大叫一声扑进老师怀里。

    舞蹈老师当詹姆士是坏人,所以手下并不留情,可是当詹姆士抓住球棒,正面对来,那老师也一怔。

    眼前的男子,虽然一脸戾气,可是终究气度不凡,衣着不菲,绝不是街头混混。

    两个男人同时问燕翦:“他是谁?”

    燕翦不想多说,只攀着老师的手臂:“我们走吧。请送我回家,拜托。”

    詹姆士自然不肯放手,冷冷盯着那舞蹈老师,阴森低吼:“告诉我,你是她的谁?”

    舞蹈老师想了下:“我是与她共舞的人。”

    想了想,又补充上一句:“在她即将到来的毕业舞会上,她邀请我当她的舞伴。”

    如果只是普通的舞蹈老师身份,此时这种气氛下仿佛不配与眼前这个男人对峙,所以他特地搬出毕业舞会的事儿来。毕竟对于每一个人的毕业舞会来说,都是人生中一件重要的事,而能获邀成为舞伴的,也必定都是重要的人。

    詹姆士听罢便是蓝眸倏然一紧:“你说什么?她邀请你,毕业舞会当她的舞伴?”

    燕翦后脖颈子一阵凉,却也只能硬气地仰头瞪向他:“是,就是这么回事。怎样?”( )

[燕翦番外]44、既是孽缘,终将散场

    “怎么样?”詹姆士冷笑起来,蓝眸调转过去,上下打量那舞蹈老师。

    跳国标的,总有一双叫人嫉妒的大长腿。不止是普通的长,更让人牙根痒痒的是那长腿的优美线条。

    詹姆士就笑了:“跳舞是要用腿的,是吧?”

    当然是,这两条腿就是舞蹈老师的饭碗,他便点了头。

    倒是燕翦先听懂了,激烈地挥拳:“你想干什么?纺”

    詹姆士眯起眼来,“你说我想干什么?”

    燕翦举起手机来:“我都录下来了,而且立即传到云端了!我警告你,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会用这录音告死你!瓯”

    詹姆士也是一怔,深吸口气:“好,你去告啊。”

    倒是那舞蹈老师终于想起了眼前这张辨识度极高的面孔是谁,便蹙眉将燕翦拉过来护在身后:“我想起来了,这位先生是佛德集团的总经理吧?我在媒体上看过关于佛德先生婚礼的报道。”

    舞蹈老师皱眉:“既然佛德先生就要结婚了,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当街纠缠燕翦。无论是佛德先生自己,还是燕翦,你们都是有头有脸家庭的孩子,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请为了家族和企业的脸面着想。”

    詹姆士这才又眯了眯眼,不甘地向后退开数步,朝两人点了点头:“舞会,舞伴……”

    他手指点了点两人,不说具体,却转身就走。

    几分钟后,他那辆嚣张的柯尼塞格尖叫着兜起打旋儿的冷风,轰然而去。

    街上终于安静了下来,只有路口经过的流浪汉听见动静好奇地向这边张望。

    燕翦这才长舒一口气,向舞蹈老师鞠躬:“给您添麻烦了。”

    那舞蹈老师笑了笑:“没事。你是我的学生,今晚来上我的课,我就有责任保护你的安全。走吧,让我送你一程。”

    舞蹈老师聪明地一路上未曾向燕翦追问她与詹姆士的具体情形。

    不过也是因为还是有一双早已能看透世情的眼吧,所以即便此前只是三言两语,可是那两个人之间的情态却也已透露了太多……只有那样爱恨交织的人,彼此面对时才会那样地风云涌动。

    到了汤家门口,薛如可早在门外候着。舞蹈老师轻声确认:“毕业舞会……你确定还要我陪你一起出席?”

    燕翦想了想,虽然犹豫,却最终还是点了头:“拜托您了。至于他的要挟,您放心,倘若发生,我会跟他拼命!”

    舞蹈老师便笑了:“那好。”

    燕翦下车走回家门,薛如可忍不住遥遥张望一眼,凑在燕翦耳边低语:“哎哟,丫头,这回这个不错。帅,又温柔,比上次那个好了几千倍。”

    燕翦无奈地苦笑,没说话只走回自己房间去。

    薛叔儿的心其实跟自己对待三姐的事儿上是一样的,总希望对方选择一个看起来更安全的人,便会用力去说那个安全的人更好、更合适。

    可是事实上,那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

    毕业舞会的事算是按部就班准备着,此时最让燕翦用心的自然还是即将到来的服装发布会。

    发布会的时间,还是凯瑟琳此前早就安排好的,是搭车梅赛德斯奔驰赞助的ny时装周。为了争取到这样的机会,凯瑟琳曾经将自己在业内的资源倾囊而用,才最终获得了这次难得的机会。

    也因此,这次发布会对燕翦来说反倒是极大的压力——不仅是新人面对业内专业人士的紧张,更因为原本所有的相关资源都来自凯瑟琳那边,现在凯瑟琳已于工作室剥离,便不敢保证到时候相关的人员是否还肯卖燕翦这么个面子。

    即便是搭车ny时装周,总归需要大牌厂商、著名时尚杂志以及时尚圈人士的到场助威才行,否则就算是在时装周期间,而场面冷冷清清的话,那就也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这日在工作室,燕翦跟林露最后又核对了一遍嘉宾的请柬。燕翦还是在名单上将那些不确定的名单又画了几个圈。

    林露也有些气馁,托着腮帮问:“我这边也尽量想办法,可是燕翦,更多的还要靠你啊。发动一下你家的世交亲朋,到时候都来帮站台好不好?”

    燕翦点头,却仍是忍不住有些黯然。

    家里的亲朋会给面子,可是终究隔行如隔山,真的拉一排法官和律师过去,虽然咖级够了,可是……终究有些驴唇不对马嘴不是。

    而现有名单上的时尚圈大咖,全都是人家凯瑟琳的私交。到时候完全可以不来,甚至……倘若凯瑟琳说几句坏话,那些人说不定也会一致唱衰呢,那就糟了。

    什么是时尚?时尚不过是时尚圈里那些教父教母级别的人所决定的颜色和款式,经过媒体的发酵,然后引导整个行业一致追随出来的罢了。她这场秀的成败,也全都拴在那些人的嘴上啊。

    林露知道这件事是燕翦的痛处,便聪明地不再提及,只拉回来说大秀上将要登台的作品。

    tang

    走秀不同于硬照,在展示作品的选择上会有所不同。

    林露忍不住拎出其中一幅设计图:“燕翦……我知道这套设计是你自己最喜欢的,你也一直把这套设计单独搁置来着。那这次秀,究竟要不要上这套?”

    燕翦不用看都知道是哪套:便是曾经她自己穿过的搭配,也是曾经詹姆士强迫她必须要当做主打款式的那套。

    那晚……在这间工作室里,为了这套设计,她跟詹姆士之间——还有些小小的争执,他也曾让她脸热心跳……

    可是也就是那晚,接下来却发生了凯瑟琳的车祸。

    于是她虽然曾经答应过詹姆士要上这套,可是……她却一直都在迟疑。

    她便叹口气:“再说吧。”

    接下来她果断在模特儿的名单上彻底划掉了小笨。

    最后又控制不住地看了一眼发布会的时间。说巧不巧,那日期正是詹姆士和凯瑟琳婚礼的前夜。

    电视里,ny时装周的预热报道已经轮番开始。本城的参展商也不少,当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林奇集团。手握多个国际一线品牌的林奇集团一向是世界各大时装周的座上客,他们的设计更是引领着每一年的新潮流。

    作为本城参展的名气最小的一家,燕翦的工作室也轮到了一点提及。

    可是采访的人并不是她本人,也不是工作室任何一个人,而是凯瑟琳。

    在追求热点这方面,媒体永远是势利的。纵然她是汤家的小孙女,可是她自身在时尚圈毫无知名度,怎么能比得上凯瑟琳的超模身份?况且此时工作室设计本身的新闻热度更是比不上即将到来的凯瑟琳与詹姆士的婚礼。

    所以即便已经是属于燕翦的工作室,此时却要由凯瑟琳来向媒体侃侃而谈。

    燕翦盯着电视屏幕,看满面春风的凯瑟琳对着镜头妩媚微笑:“……是啊,这个小工作室是我一手打造,也是我的一腔心血。只是现在具体事务我都不负责了。现在这个工作室的作品,早已不再代表我凯瑟琳的设计,更不代表我的品位了。至于具体的……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我也不知道呢。总之,我自己都并不期待了,真的没什么值得期待的。”

    她笑着指指时装周大海报上的时间:“具体的原因,我相信各位媒体一定也能明白了。”

    记者们随即恍然大悟,“原来是婚礼前夜。怪不得凯瑟琳放手了工作室。”

    对于秀场上会有什么人去捧场的预期,凯瑟琳扭着那修长妖娆的腰线笑:“哎,你们好坏啊,问我这么为难的问题。我都说了,那晚是我婚礼前夜,我当然顾不上,怎么还可能到现场去呢。”

    “至于原定的嘉宾名单……你们懂的,她们都是我的私交好友,在我婚礼前夜,她们难道还不来陪我过单身聚会么?”

    看到这里,燕翦绝望地闭上眼睛。林露连忙抓起遥控器关了电视。

    这个报道,工作室的同事们都看见了,燕翦硬撑着走回自己的办公室。林露赶紧跟上来,悄声嘀咕:“别怕,最差……我们还有州长大人啊。燕翦,拜托州长大人莅临吧。”

    燕翦苦笑:“如果我真这么做了,外人一定会渲染我汤燕翦依旧还只是汤家的孩子,除了会仰仗汤家的身份之外,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林露难过地垂下头去:“那咱们该怎么办?”

    燕翦回到家,在工作室里硬撑出来的坚强便顷刻瓦解。一进门便咳嗽了出来。

    刚进门,却被时年迎着。时年朝薛如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只扶着燕翦回了房间。

    明明此时有困难,可是燕翦梗在自己的自尊上,不想让人觉着自己什么都是依靠家里,便只躺着假寐,什么都不肯说。

    时年坐在一旁,只静静地开口:“有些事我知道你不想说,可是你总归瞒不住我。谁让我是做记者的呢,关注每天的媒体动向是我的基本职业要求。所以凯瑟琳的采访,我也看了。”

    燕翦蹙眉,不肯吭声。

    时年却轻轻笑了笑:“别担心,我没想跟你谈这件事,我想说点我自己对时尚的理解。好歹我也姓‘时’,跟时尚沾一半的边儿,可是我对时尚圈还是隔行如隔山。所以当了这么多年的记者,我虽然也有机会跟同事一起进场看秀,但是我最终还都是回绝了。我觉着秀场里那种场合,真的不适合我这种一忙起来就要换上平底鞋、头发都来不及好好梳的职业。”

    时年笑着歪歪头:“而且说句实话啊,我觉得秀场里那些所谓的大咖,真是有点装。还有明星们去蹭红毯,争座位什么的,也真没意思。”

    燕翦心下隐约一动,转过身来。

    时年微微心安,便更耐心:“知道么,每一个时装周,让我更关心的其实是秀场之外,是那些街拍的图片。那些街拍的主角同样都是时尚圈的大咖,比如明星、杂志编辑、时尚买手、潮流博主……她们穿搭的一定是最新的风向,而且既然敢穿着在大街上走,就

    证明那套穿搭也是适合日常生活的,而不是那种舞台上过于夸张的款式。”

    燕翦不自觉坐了起来。

    时年欣慰点头:“世界这么大,时尚圈却很小。时尚圈外的观众,我想大多数跟我的心态是类似的。关起门来的小秀场曲高和寡,而且总有孤芳自赏的意味,其实让人望而却步。既然如此,对于你一个新人来说,其实更重要的是要让更多人知道你、欣赏你的设计。那为什么不能打开门,为什么不敢放弃一个封闭的小舞台,转而去拥抱一个更大的舞台呢?”

    燕翦盯着时年,心下仿佛被打开一扇窗,她一声欢叫,上前一把抱住了时年!

    时年拥住燕翦,忍住叹息:“……其实我知道,真正打败你的绝不是凯瑟琳在镜头前的那番表述。真正打败你的,是那个日期吧?”

    “如果有人执意要结婚,那就让他去结。错了之后后悔的,也只是他自己而已!至于你,越是在这样让你绝望的时候,你越要赢得漂亮!不是为了回击他,是为了自己而赢。”

    燕翦咬住嘴唇,一下一下认真点头:“小嫂子,我知道了。你说得对,我是为了自己赢,不是为任何人。”

    直到发布会前一天,燕翦才将不用小笨上t台的消息告知给了燕余。

    燕余听完便是一怔:“你说什么?”

    燕翦板下脸来,故意用冷漠和疏离的口吻解释:“你该不会忘了,他不是专业的。他这样的模特儿,拍硬照的话没关系,可是如果走t台,他的台步和姿态就会差太多。”

    “这次发布会关系到我将来能否在这个圈子里立足,所以任何一点风险我都不能冒。我不能为了他这样一个非专业的模特而毁了我的发布会。”

    燕余无话反驳,只是心痛得想要落泪。

    可是其实小笨人家自己对这件工作也并不在意,就算不能上,对他来说可能也只是解脱吧,所以她要是为了人家而心痛,那都是大可不必……可是,她就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间这么地心痛如绞。

    她不敢在小妹面前失态,也怕影响了小妹的情绪,便急忙退出小妹的房间,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发了很久的呆,忍了好久的泪,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抓起手机打给小笨。

    眼前,一直都是小笨穿灰色英伦毛呢西装,脖子上缠蓝色与黑色交织的羊绒围巾,定定立在伦敦桥上凝望的侧影……彼时灯影镜头之中的他,光芒万丈。

    总归,小笨回归小妹的工作室,这件事都是因她而起。既然到此已经结束,她便欠给人家一个交待。

    更何况,她答应了支付给小笨薪水。可是直到此时,她还没来得及将钱打给他。

    只因为,他竟然从来就没给过她账号。

    可是手机打了很久,明明通了,本沙明却没有接听。

    燕余又尝试了十数次,依旧如此,她渐渐失去了信心,手机从耳边颓然滑了下来。

    是啊,在他眼中她就是又丑又蠢的巫婆,就算有那么几次情不自禁,或许……也只是他的好奇吧?

    而此时他也许终于克服了这种好奇,或者说她能给他的新奇感早已消失殆尽。他厌倦了,终于不肯再接她的电话。

    她深吸气,最后鼓起勇气给他发过一条短信去:“请你将账号发给我。很抱歉我才知道你的模特儿工作结束了,请让我将事先承诺过的薪水打给你。”

    短信发过去,依旧如石沉大海,始终没有回音。

    这一晚,燕余捉着手机,悄悄流泪到天亮。

    燕翦的时装发布会,终于如期而至。

    燕翦毕竟是新人,虽然前期是凯瑟琳争取到的搭车机会,可是毕竟他们是小脚色,所以安排给他们的时间都是时装周临近结束的尾声。

    这时无论是时尚业内人士,还是媒体记者们,都已经新鲜过了,只剩疲惫。所以就算听说了这样一场秀的消息,却也没几个人有太大的兴趣。

    秀场门外的冷清,一如此前的担心。尽管做过了心理准备,可是当这样的事实当真摆在眼前,燕翦还是要挣扎着用力吸气才能平稳住自己的情绪。

    秀还未开场,工作室的同事们脸上便已经出现了消极之色。燕翦知道,如果现在自己还不能振作起来,那么这场秀就真的全完了。

    她深吸口气,站在最高那层台阶上一挥手:“打开大门,亮起灯光!”

    工作人员听命,轰然打开大门,将原本应该只局限在室内的灯光调整方向,同样扫到了门外。

    长条红毯,沿着台阶翻滚向下,铺展开来。

    随之音乐响起,几个垫场的模特儿从t台背景走出来,却没到t台边缘便转身走回去,而是一直朝前,走下t台,走出大门,踩着红毯一直走向台阶下,走上了街道!

    周遭意兴阑珊地正在寒暄告别,或者是做最后合影留念的业内人士和媒体记者都被吓了一跳,好奇

    之下转眸望了过来。

    随之,那些先前走出来的模特儿们非但没有转身走回去,反而秀场内、t台上走下来的模特儿越来越多。每一个人都坚定地直接迈下舞台,迈出大门,步下台阶,离开红毯,走上街道!

    在红毯尽头,灯光将近之处,更有工作人员鼓起风,喷起雨雾。于是一队一队身着英伦款粗呢西装、头戴复古八角毛呢帽,脚踩猎鸭靴的男子们悠闲而又冷峻地融入了街景,与街道两旁的建筑、灯光、人影融合在了一处。

    冷不丁看过去,绝看不出是在走秀,而只是街上忽然出现了一队格外冷峻而又俊美逼人的男子罢了。

    好看的人总是更吸引人目光的,这些褪去了秀场那种孤芳自赏的高冷气质的模特儿们就走在人们身边,让路人不自觉全都驻足围观。而年轻的,则马上忍不住掏出手机拍照发上网去。

    有的年轻人胆大,更是直接将模特儿拦住,从队列里拉出来,然后合影自拍。模特儿们开始略有些不适应,可是终究同样是年轻人,于是便也很快地放松下来。

    整个街道不知不觉中便成了一个开放的大舞台,所有的路人都成了受邀到场的观众,而每一个拍照发po上网的人就都成了现场最尽职的报道者。

    渐渐地,有些观众意识到了这是一场时装秀,便不知是谁带头,整个街道各处开始不断传来笑声、掌声、口哨声,以及欢呼声。

    立在高阶之上,燕翦看见先前还一脸嫌弃和怀疑的时尚业界人士,以及那些媒体记者们,从最初的远距离观望,到渐渐走近,最后有的也开始了拍摄和采访,更有业内人士主动走到台阶下跟林露联系,想要见见这场秀的设计师……

    她忍不住热泪盈眶,她知道今晚她终于为了自己,赢了下来。

    至于明天……该死的,谁特么在乎?!( )

[燕翦番外]45、请你原谅我,这一生不懂说爱(万字)

    那晚的精彩,一***不断到来。

    掀起第一波高~潮的是汤燕卿、时年和解忧一家的到来。

    汤燕卿难得褪去一身警服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他穿了驼色英伦毛呢西装,内里搭今年大热的丹宁牛仔衬衫;下头是一条墨绿色毛呢垮裤,用肥大的设计中和了眼神里的犀利。脚下瞪一双驼色磨毛做旧的猎鸭靴,靴筒和裤腿之间特地露一截姜黄色的袜桩。

    他大胆地竟然违反了时尚界“全身配色不能超过三个色系”的规则,全身上下各处撞色,这样大胆的搭配反倒跟他骨子里天生的桀骜性子呼应得妙到毫巅。

    更妙的,是他不知从哪儿寻来一条狩猎腰带。巴掌宽的粗腰带,牛皮已经旧了,翻出牙白的底色来。腰带上插着复古设计的单筒望远镜、烟斗和猎枪。

    他一边走来,一边慵懒地还煞有介事抽出枪来朝记者的镜头,以及围观者拍照的手机镜头去瞄准。又帅又痞,惹得周遭年轻的女孩子们尖叫连连瓯。

    他这么帅,又这么坏,他老婆也是知道的。

    含笑陪在他身畔,时年穿一件与他呼应的驼色羊毛裙。肩上随便系了一件麂皮绒皮夹克,头上戴着毛呢的复古式贝雷帽。修身羊毛裙完美勾勒出她的曲线,而压低到眉毛以下的贝雷帽更是给她平添了素日少见的慵懒。今晚更是难得,时年松开了自己的长发,任凭那天然卷曲的发尾在夜色灯影里,自在地飘动。

    走在他们两个中间的才是真正的主角——小小的解忧竟然穿着燕翦那套十分犹豫的设计!

    纯黑的羊毛裙,没有太多的花饰,只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身子天然的轮廓;所有的焦点都在脚下的大红猎鸭靴。而与这样的夜晚,雨雾飘逸的灯光呼应的,是解忧娇俏绽在鬓边的大红蝴蝶结,以及她举在头顶的大红雨伞。

    更叫人呼吸都停止的,是解忧的容颜。

    一双湛蓝剔透的眼,却镶嵌在东方特征的瓷娃娃一样的脸孔上,被长及腰际的纯黑长发掩映着,美得像个意外出现在这夜晚人世的精灵。

    这一家人当然都不是模特儿,可是这完全可以媲美超模的搭配和外貌,都叫围观的路人忍不住惊呼连连。

    华人第一公子呢,虽然不明白他为何最终迎娶了一个有夫之妇,而且还有个带进门来的女儿……可是此时看过去,如何还能看不见他写满了一脸的幸福?即便一路走来耍酷,他的一只手也从来未曾离开过他妻子的腰啊。今晚他仿佛不是客串捧场,而干脆是故意带着老婆孩子出来抢风头、晒幸福的才是。

    更何况……那个精灵一样美丽的小女孩儿。天,她是谁,她又是带着何样的故事来到这个人间?

    站在高阶之上,燕翦看着那迎着众人目光毫无羞怯,带着天使般的微笑淡定走来的解忧,眼眶不由得湿了。

    深深吸气,看那孩子身上穿着的那套设计……

    彼时,也是这样的天飘雨雾,而她正是穿着这样一套衣服,在街上不经意与人相撞。

    而那个人,也有着解忧这样一双叫人痴迷的蓝眼……

    今晚,她不想妥协,不想叫那个人看见她亲自穿着这套衣服出场——明天就是他婚礼了嘛,她要是穿着这套衣服出现,那又算什么?

    可是……或许是鬼使神差,她却不舍得让这样一套代表自己初心的设计,没机会参与今晚的大秀。她心下百转千回,便想到了解忧。

    解忧,这个有着绝妙名字的小天使,她也同样有佛德家的血,也有佛德家继承人才有的纯净的蓝眼睛,可是她却没有佛德家背负多年的阴影。所以她想,这套设计唯有让解忧穿上才是最完美的诠释。

    今晚,看见美得如小妖精一样的解忧,带着天使一般的笑这样翩然而来,她的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得完美。

    不久,第二波高~潮毫无预警来临。

    只见一队俊男美女,迈着从容不迫的步子,各自说着笑着,还有的夹着公事包自顾打着电话,总之他们完全都没受到周边的影响,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只是他们身上的衣着泄露了他们的来意——他们都穿着燕翦的设计,风格一致的英伦款粗呢西装,只不过各有其精彩细节:有的被设计成了商务正装款式,配真丝领带和袋帕;有的则干脆去掉两个袖子成了西装背心,配细致的商务衬衫或者粗犷的牛仔衬衫……

    这样眼神和心都坚定到不为人所扰的一群人,讶然竟然是曾经在这个城市里搅动过无数次风云的律政精英!

    当一群在法庭上以黑白灰正装示人、在私下里更是难得与普通百姓有交集的大律师们,也穿着今晚风格的设计走进灯影里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睁大了眼睛。

    当中为首的,正是那位身为州长长子,却曾经在过去许多年里恶名昭著的金牌律师——汤燕犀。

    他身上格外搭了一条长长的羊毛围巾,做这几年最流行的斗篷样式。女人穿斗篷在时尚圈不算

    tang新鲜了,可是男子,尤其是这样曾经一向以正装示人的冷颜律师也这样搭配而来——便仿佛倏然吹来一股来自山野、丛林的狂野之风。

    汤燕犀一路走来,面容依旧冷峻,犀利的目光不断望向周遭不敢呼吸的观众。一直走到秀场大门口方立住,忽地指住一个呆住的记者,缓缓走过去,却忽地伸手一把提住了对方的衣领。

    那记者惊得瞪圆了眼睛,汤燕犀一边整理他衣领一边冷冷地说:“……多拍些照,说些你最真心的话。否则,我会告到你倾家荡产,顺便让你的东家官司缠身,没完没了。”

    那记者惊得呼吸都停了。这位冷颜律师的名头谁没听说过啊,只要是被他盯上的,就没有好下场的。他只能讷讷地求饶:“汤,汤律师,拜托,我,我没做过得罪汤家的事。”

    汤燕犀抬起头来,与他目光相撞:“我知道,所以我才挑中你。”

    这样冷凝的气氛之下,这样森如鬼魅的律师,突然启唇一笑:“……我吓你呢,你还当真了?我就是给你整理整理衣领——你的衣领扣子系串了。”

    一路冷峻而来的鬼面律师,这一刻忽地在灯影里笑容大放,那记者却余悸未消,也只能跟着尴尬地笑。

    汤燕犀当真帮他将扣子重新系回来,还伸手帮他掸了掸肩上落下的水雾,然后迷人一笑,两手叉裤袋,潇洒转身而去。

    众人“惊魂未定”,远处又传来一阵惊呼。

    竟然是新任州长汤明羿携夫人乘车而来!

    锃亮的黑头大轿车,在这样的夜晚里溢彩流光。汤明羿从轿车里走下来,站在轿车门前向支持他的选民们招手示意。面对众人含笑向高阶上的燕翦点点头,然后笑意款款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今晚这位新锐设计师就是我所见过的、对美具有最敏锐洞察力的姑娘。不瞒大家,这位设计师也是唯一敢改变我的发型,让我梳着小辫儿出现在外人面前的。”

    大家都愣住,随即会意,爆发出一阵大笑。

    汤明羿点头微笑:“美,应该与所有人分享。我希望今晚设计师和大家都能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身为州长,汤明羿点到即止,没有走过去拥抱燕翦,只是朝她挥了挥手便走回车子,大车子绝尘而去。

    虽然简短,可是州长的亲自莅临还是将今晚的气氛推上了顶点。

    这一切,燕翦都没想到。身为政客,她知道三叔今晚到来可能明天又要被政敌们攻讦,可是三叔竟然还是来了。还有小哥和小嫂子,他们明明那么保护解忧,不想让她暴露在媒体面前,他们却还是让解忧穿上她的设计,来了……

    还有二哥,他明天就有一场大案子,意义深远到可能要改写法律,他这些日子为之殚精竭虑……可是今晚,他竟然带着他曾经的朋友和对手,一起都来了。

    曾经,她很介意总是被人们只记住她是汤家人,她不想只当“汤家的小孙女”,她想要当独一无二的汤燕翦……可是此时,她却深深地、深深地为自己的身份、为自己的家庭而自豪。

    今晚……虽然对她而言是好困难好困难的一晚,可是她不孤单,不会独自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不用——再一个人去迎向明天即将到来的那场婚礼。

    今晚,她相信,自己一定能睡个好觉。

    她只是不知道,当她下完指令,她本人和所有的模特儿和工作人员,都将注意力从室内转向室外,所有团队人员也都走到街道上时……已经空无一人了的后台,忽然走进来了一个人。

    后台好大,灯影辉煌,那个人却孑然一身而立,好奇而又惆怅地环视周遭。

    他缓缓走向衣架。

    原本满满登登挂在上面的服装,都已经穿在了模特儿的身上,走上了街道,走向了今晚的舞台;架上只孤零零剩下了一套没有人穿的服装。

    是一件纯黑的羊毛裙,架子下的地面上摆放着与之搭配的大红猎鸭靴。架子旁还挂着大红的雨伞。

    当前面的街道喧哗鼎沸的声音传进来,便更显得这一套没有人穿的服装孤零零地。

    他深吸口气,将那衣裙从架子上取下,仔仔细细地折好,抱在怀里,贴在心口处,然后转身……寂寂一人,无声而去。

    后台这满天满地,盛大而又耀眼的灯光,却没有一缕能真正映入他的眼。

    幽蓝的眼。

    同样在夜色里孤身一人的,还有本沙明。

    那晚燕余给他打电话,他没有在忙,也不是没听见。

    那晚他一人坐在小公寓里,没点灯,手机就在身旁。

    每次手机响起来,都会燃起一片幽弱的光,点亮他置身的这片黑暗。

    那一瞬,他会忍不住眯起眼睛,心神随之一乱。

    不,他不喜欢这样。身为杀手,最习惯的是置身黑暗,保持决绝的冷静;不该被突来的光明扰乱心神,更不该为任何突发事扰乱了心神。

    倘若他再执迷,最终不仅会自己丧命,更会拖累了他想要保护的人。

    身为杀手,既然已经做好了计划,那就应该自觉远离一切可能会扰乱心神的人和事。

    那个女人……纵有魔法,让他曾经无法抗拒,让他生了贪心想要继续执迷——却也应该结束了。

    她本不该出现,他更不应心动。

    所幸相遇日短,所幸一切还来得及转身走回。

    所幸,她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

    她还有,那个小金豆子一般护着她的姐妹,还有那么温暖的一大家子人。

    若他走了,她甚至还有那拥有魔法的甜点来疗伤。

    如此想来,他终可放心一笑。

    这一晚,燕翦用力地睡着,用力地睡了个好觉。

    许是昨晚太累了,所有的压力终于都完美卸掉,身心便当真彻底松弛下来,反倒不堪疲惫了。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她才懒懒起身。

    幸好白天还有善后的工作要处理,她还会整天都很忙。

    小心避开家人关心的目光,她元气满满地出门,到工作室与林露等人一起忙发布会善后工作。退场地、交租金;跟所有模特儿的经纪公司结算……

    更让她意外的是,今天已经有几家媒体找上门来约定访问。机不可失,她没时间矫情,于是早早跟人家见面,将访问做完。

    事业,仿佛已经看见了一个不错的开口,她会好好做下去。

    善后的工作最是琐碎,可是好歹顺利做完。最后盘点完,天色早已大黑。墙上的时钟给出答案:早已过了那场婚礼的仪式部分,现在也就是宴会了。

    呼,不管怎么样,还是熬下来了。

    看起来,好像比之前想象的要容易。

    林露忽然迟疑地看了燕翦一眼。

    燕翦情知有事,便带林露到自己办公室。

    林露这才总结了几件事:

    其一,昨晚的发布会后,今早的媒体报道量出乎意料地热烈。甚至因为最后州长大人的到场,使得几分刊物竟然慷慨地将头条给了他们,风头甚至该过了今天本该席卷所有头条的那场婚礼去。

    燕翦听了就笑了:“你跟我提这个干什么?秀是我们的,关注多我喜闻乐见,可是那场婚礼却跟咱们无关吧。”

    林露咬了咬唇,只能解释道:“……也不能完全说无关。毕竟凯瑟琳是这工作室的创始人,而詹姆士是工作室的投资人啊,所以即便咱们自己不横向联系,人家媒体也做了相应的联合报道。”

    燕翦垂下头去:“呃,我知道了。说下一件事。”

    林露只好说了第二件事。

    这个第二件事不算大事,跟昨晚所有事情比起来真的是看起来没那么重要的,可是……

    林露吞吞吐吐说:“昨天人多手杂的,难免有些小物件的损坏什么的……”

    燕翦便笑了笑:“那也是难免,打进损耗里吧。”

    林露叹了口气:“别的倒无所谓了,只是……你原本的那套设计,也不见了。”

    燕翦这才一愣,缓缓抬起头来盯住林露的眼睛:“你说什么?”

    林露也有些心慌,赶紧解释:“燕翦你听我说,我知道那套衣服对你来说有多重要。我发现不见了就没敢马上跟你说,我亲自带人里里外外都找过了,库房里所有的袋子都翻过了……我原来只以为可能是装错了,压在哪儿了,可是现在我也只能跟你承认——好像,是丢了。”

    燕翦今天这一整天拼命压抑着的心,这一下子便霍地汹涌了开来。

    她用力吸气,小心地不想让自己看起来过于在意。

    她甚至想要咧开嘴唇微笑,尽量柔声问:“都问过了么?”

    “问过了!”林露了解燕翦,看见她这样的神色就反倒更担心起来:“我每个人都没放过,昨晚在现场的模特儿、经纪人、化妆师、甚至场工,我全都一个一个打手机问过了,一个都没落下。”

    燕翦急忙点头,垂下眼帘去,命令自己别这样。

    她用力地微笑:“哦,那就算了。在所有的走秀款里,那套的设计最简单,费用也最低。丢了就丢了,不值什么的。再说,反正我也不想将那套推向市场的。一套备胎而已,真的没关系的。”

    可是不知怎地,整个身子忽然就冷得轻轻打起颤来,怎么都控制不住。

    多像宿命啊,是不是?人家今天结婚,她的那套衣裳就也跟着不见了。

    她曾经穿着那套衣裳与他撞见,便足见,都是错了。

    忽地在办公室里就坐不住了,更无法面对林露那样担心地投来的注目。

    她赶紧找了个理由,说先走一步。

    忍着走出门外,迎面而来的夜风吹得她更是寒颤不止。

    她不明白

    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心下对自己说:汤燕翦,你说过要自己赢得漂亮!他结婚就去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是么?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不住地打寒颤?

    她裹紧外套,疾步朝长街走了下去。盲目地,不知该走向哪个方向。

    走路带来的热量终于让她的寒颤得到了些许缓解,可是脖子里还是异样地凉。

    她皱眉忽地立住,想起脖子里挂着的那枚钥匙。

    ——詹姆士曾经交给她,让她在他婚礼当天才能起效的银行保险箱,他让她带着这枚钥匙去找银行经理。

    她忘了……

    不,其实她没真的忘,她只是强迫自己,让自己被工作拖住,所以好像是忘了。

    一把钥匙,哈……不管那箱子里有什么,对于今天来说,对于今天已经结束了的婚礼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好歹还有自己的照片吧。

    那晚,她与他孽缘正式缔结的夜晚……他说他给她拍了照片,她今天怎么也该拿回来。

    就像拿回自己的自尊,拿回曾经对他错投入的感情,拿回——自己。

    今天过去,他扮演他的完美丈夫,而她也要过回自己的人生。

    一刀两断!

    主意打定,她闷头一直走到那间银行。

    可是竟然还是心慌意乱之下,忘了都是这个时间,人家银行早已下班。

    街上忽然兜起冷风来,像是阴气森森的手,不住地卷住她的脚踝。

    她立在银行前,伸手到包包里去找詹姆士曾经给过她的那张名片。

    该死的,她当初愤恨之下分明是随便朝包里一丢。这么久了,早已不知道名片滑到了哪里,甚至说不定早就不见了。

    手机在包包里响起来,她看见小嫂子时年的号码。

    她咬咬牙,还是没接。

    此时此刻,她一心想的只是要尽快找到名片,找到那个银行经理,打开那个保险箱,拿回自己的照片!

    拿到了,她跟詹姆士之间的孽缘就终于走到了尽头。

    她等不及了。该死的,她现在只想一心跟他一刀两断,别的,她都不想了!

    小嫂子的号码闪了一阵,终于暗灭了下去。她也终于在包包的夹层内袋里找到了那张名片。

    深吸口气,她打给那位银行经理。

    知道自己这个时间联系人家,真是冒昧。况且早就过了银行下班的时间,按着银行的纪律,她今晚也未必还有机会见到那个箱子。

    可是总要一试,她仿佛在跟自己赌气一般。

    手机打通,竟然叫她出乎意料的顺利。那位经理仿佛并不惊讶她这么迟才打来,只简洁说:“我就在值班室。请稍等,我马上带你进来。”

    几分钟后,银行大厅的灯亮起,旋即一个全副武装的保安陪同一个西装男子走到门边开门,将燕翦迎接进去。

    燕翦更觉抱歉,一个劲儿鞠躬:“这么晚了,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那经理面无表情地看了燕翦一眼:“不用如此。佛德先生是我们最大的客户,他将东西存进来的时候已经与我们事先告知过,说今天小姐你也许根本就不会打过来;也许,即便打过来,即便能亲自过来,也要很晚。他早就拜托过我们,一定要大开绿灯。”

    经理抬了抬腕表:“还不到22点,时间还早。至少比我们想象的,还早。”

    燕翦听得心下一片唏嘘。

    他早想到了她今天会犹豫,会迟疑,会举棋不定的,是吧?

    她尴尬地垂下头,沉默跟在经理后头,不想被那经理和保安看出什么来。

    不过幸好那经理也不是费心刺探的人,只一派专业的审慎态度,引着燕翦走进了保险库。

    两人各自用钥匙,两把钥匙才共同打开了那个保险箱。

    保险箱里的东西,比燕翦原本想象的要多一些。一个大大的牛皮纸袋,看上去颇有厚度。

    燕翦惊讶,看了那经理一眼。

    经理朝保安点点头:“我想小姐你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来清点。我们先到到门外去,你如果有事请按门口的电铃。”

    燕翦强挤出一丝微笑。

    经理和保安离去,她要深吸口气才打开了大信封。

    她以为首先扑入她视野的,一定是那晚詹姆士强抱她时拍下的果照……

    是需要一点勇气的,才能面对自己那一场不堪的过去。总要用最残酷的事实证据,才能彻底撕开他这段时日以来在她面前一点点蒙起的迷雾——曾经有那么几刻,她甚至已经原谅了他。

    也唯因如此,她才会在那个夜晚……完全给了他。

    可是她就是错了不是么?不管他曾经若有似无地为她做过什么,也不能抹杀他原本就是强抱她的罪犯,不是吗?

    这

    般想来,撇去温情,愤恨重新带给了她勇气。她毅然打开大红火漆的封印——

    如期,从大信封里滑出来一叠照片。

    燕翦还是紧张地下意识一闭眼,唯恐闯入视野的是自己的不堪。

    只有瞬间,她便咬着牙勇敢地睁开了眼。

    既然是亲身经历的,她便要去面对。

    她垂眸望去,心下却莫名一跳。

    第一张撞入视野的,是那晚的她。却不是她想象里的赤身露体,而是……她歪着头睡在副驾驶座位上。头略歪向右侧,映着另外一边车窗照进来的幽弱灯影。

    那灯光很暗,微弱地穿透夜色,只够给她熟睡的面颊勾一圈朦胧的、琥珀色的边儿。

    她睡得很熟,像个孩子。

    此时透过相纸,透过镜头,她几乎都能感知到彼时自己睫毛轻轻的颤动,以及在静寂里徐缓发出的浅浅呼吸。

    她愣住,还是第一次这样用客观的视角来看自己的睡颜。

    她想,没想到自己也这样……美。

    更难得,是这样的安静,这样的柔软,这样的甜美。

    她的心开始剧烈地狂跳,那剧烈的程度让自己陌生。

    不知是什么力量驱使,她一把握住那叠照片,将第一张抽开,急急去看第二张。

    这张……略让她尴尬。

    依旧还是睡颜,却被解开了衣衫。

    白衬衫在幽暗的夜色和远处灯火的映衬下,放出白贝壳一般莹润的光。

    隐约可见,照片里的她,面颊有些不自知的红。而唇——脱了口红,那残余的唇膏,略有些凌乱。

    她闭上眼,心跳得乱了节奏。

    她知道这张照片是她……被他吻过。

    心头多了一丝慌乱,她再去看第三张。

    衣裳又被解开了一层,露出女孩儿的……皮肤。

    依旧还是那片幽暗,依旧还是那片琥珀色的灯光……可是露出镜头的皮肤上,已然染上了红晕。

    前三张照片,虽然一张比一张让她脸红,可是……他却只拍摄了以她脸为中心的部分,镜头的焦点没有向下去,没有拍摄她更难堪的部分。

    她更不知道,拍摄这些照片的时候,他的动作:他的手放在何处,以及他究竟具体对她做过什么……

    她所能看见的只是照片里宁谧沉睡的自己,只不过面上渐渐含上羞涩,那不自知的红晕,将她烘托成夜色里最娇羞柔美的玫瑰。

    而在那几张照片里,她看到的自己,竟然都是美丽的。

    心跳成一团,对下面的照片既带着担心,又有奇怪的、不可压抑的期待。

    她双颊滚烫,忍不住悄然回眸望向门外的方向。

    幸好这里是银行的保险库,是与外界隔绝的**世界。

    她又不放心地四处打量天花板,想知道哪里有监控摄像头,唯恐自己眼前这照片的内容也落入监控摄像之中去。

    幸好,她这个方向的监控角度恰能被她自己的身子挡住。

    她再深吸口气,抽开下一张照片。

    下一张照片的清晰度和视角都有了变幻,与之前不同。她大致猜想,想到了他那个能全角度拍摄的车载记录仪。

    下面的照片里,再不是她一人入镜。多了一个他。

    他吻她。

    他……抚触着她的面颊。

    他——面对衣衫半褪的她,两手微微张开,明显地呆住的模样。

    她看得呼吸越发急促起来,跟着脸热心跳。

    不过她是汤家人,她在自己最不堪的此刻也还没有丢掉了冷静。车载记录仪拍摄下的照片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照片里忠实地记录下了时间。她一张张翻看照片,也同样没忘了小心记下那些时间戳。

    一叠的照片像是动画的一格一格定格。整个串联下去,就是她那晚受他欺负的完整过程。她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解开她的衣裳,然后最后……跪在了她座位下面。

    她的衣裙如想象一样,全都被他解开,掀开。

    可是他的动作……却在最后那张垂首在她腰下之后,便戛然而止!

    最后的一张,已经是他重新帮她将衣衫拉好。

    她的脸滚烫如火炭,可是却有些不甘心。

    怎么会到此结束了?

    她抓着那叠照片,惊愕地再到袋子里去找,却再也没有遗漏的照片。

    心中忽地涌起让她震惊的体认。

    她再看一眼最后两张照片上的时间戳。

    在他俯首在她腰下,到最后拉好衣裙之间,是隔了十分钟;却好像来不及他做更多的事情啊……

    她攥着照片,双手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难道,难道……他虽说还是对她做了不可饶恕的事,可是他却其实从头到尾都并没有——强抱

    她?

    银行的保险库好静啊,静得连她一个人的呼吸声都能产生回声,在库房里旋转一匝,又传回她的耳朵,被她自己听见。

    她不知道这一刻心内汹涌而起的,该是如何一种情绪。

    她想笑,也想流泪。

    想要狂笑一场,也想嚎啕而出。

    这一刻,她就算知道了一切,却也还是知道得太晚了。

    晚到,他都已经完成了婚礼。

    晚到……她后来还是一样将身子失给了他。

    况且在这件事之外,她还更为介意的是他跟下本之间的关系啊。这些照片能解释的也许只有那个晚上,却无法解释他与小笨之间的事。

    所以知道了又怎么样?

    箱子里还有些东西,她一时心灰意懒,也不想再看。

    只按铃叫了经理和保安进来,当着他们的面将那些东西,连同照片全都扫进自己包包里去,然后将钥匙郑重交还。

    走出银行大门,她仰头望向漆黑夜空。

    结束了,都结束了。

    不管曾经是好的还是坏的,那些过去,都成为了过去。

    背后银行大厅里的灯还亮着,那经理忙完了这件事,正与保安交待着什么。

    忽然他接到了一个电话,重重一怔,然后朝门外的燕翦望过来。

    燕翦给出租车公司打了电话,在门口等车,还没离开。

    隔着玻璃幕墙,灯光氤氲里那经理的神色有些焦急,朝着燕翦的背影走过来。又稀里哗啦打开了大门,燕翦不知何意,回头去望。

    灯影跟夜色交错的明暗里,那经理忽然一脸的苍白。

    燕翦微微鞠躬:“还有事么?”

    那经理叹了口气,将手机打开,调出一条新闻,举给燕翦看。

    燕翦不知怎了,便垂眸看过去——

    下一刹那,她手里的包包便跌落在地。

    醒目的标题,用近乎耸动的颜色的字体写着:“突发新闻:佛德集团总经理詹姆士·佛德,就在几分钟前在他迎娶超模凯瑟琳的婚宴上,突然遭受枪击!”

    “现场一片混乱,据称詹姆士伤势严重,生死难料!”

    新闻看完,燕翦眼前的世界便塌了。

    好像是又看到了多年前的双子塔之难,又或者是灾难片里的地陷海啸……

    她不能呼吸,不能思考,不能……相信眼前所看见的文字和画面。

    良久,神智才仿佛从外太空兜转而回,她才听见银行经理和保安在耳边的惊呼。

    她愣愣转头,目光麻木地望向那经理:“车,您能借我一辆车吗?”

    没错,她是恨他,是怨他。

    因为今天是他的婚礼,因为他今天才肯告诉她,他那晚并没有真的强抱她……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这并不能改变她对他的怨和恨啊!

    所以她在心里有那么一刻在诅咒他来着,一想到他的婚礼,她想送给他的只有三个字“去死吧”……可是,可是,她说的都只是一时气话,她没有真的希望他去死啊!

    虽然他是个混蛋,可是……她没有真的希望他去死啊。

    今天还是他的婚礼,天啊,他怎么可以在今天出事。

    为什么?

    天啊!

    ---题外话---【加更,生蛋快乐】( )

[燕翦番外]46、我说让你去死,你就乖乖去了是么?

    银行经理纵然肯出借车子,又如何能放心让燕翦自己驾驶过去。最后他保安交待几句,便亲自驾车带了燕翦到了婚礼的现场。

    婚礼在佛德庄园举行。

    佛德庄园是佛德家族的祖产,据说是佛德家族远渡重洋从欧陆来到这块新大陆之后的第一个家园。他们完全按照欧陆的记忆打造这个庄园,数百年经营下来,庄园的占地和规模不断扩大,建筑和园林美轮美奂。

    詹姆士的婚礼在此处举行,也标志着詹姆士在佛德家族中地位的最终确认。

    可是怎么能想到,就在今夜,就在这座堪比王宫的庄园里,却在婚宴上发生了这样的喋血事件纺!

    燕翦昏天黑地跑到庄园门口。

    知道自己是不速之客,甚至都没有一份请柬。况且更因为刚发生枪击事件,警方已经将整个庄园戒严。宾客都堵在里面,一个个甄别问话了之后才能放出;外头的人更是不准随便放进来瓯。

    燕翦就这么被拦在外面,隔着阔大的草坪,只能遥遥看见远处的白色楼房。楼房前后人影晃动,她却不知道那边的情形究竟怎么样。

    她情急之下只能向值守的警员搬出小哥的名头,警员犹豫了下,压低声音告诉她:“伤者已经被送到医院。你与其在这儿死守,不如直接奔医院去。”

    燕翦也拍了自己脑袋一记,赶紧转身去打车。

    善良的银行经理还没有走,见她回转来便又开车载她到了医院。

    当燕翦奔到急救中心的时候,这里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无数的人。除了警方之外,更有佛德家族和凯瑟琳两方的家属,还有佛德集团的代表,以及等候消息的各路媒体。

    燕翦挤不进去,却遥遥看见了凯瑟琳。

    凯瑟琳就在急救室门前,纯白的婚纱上染满了斑斑血迹。她呆呆地紧贴着急救室的大门站着,什么表情都没有,什么话都不说,就是无声地流泪。

    燕翦腿一软,便跌坐在身旁的椅子上。

    不用问了,她如何还不知道抢救室里的人是谁。

    原本一路赶来,心里还存着的那么点子侥幸,希望那个人只是受枪击却不要紧的念头,终是落空了。

    她浑身冷,肌肉内里莫名其妙地疼,那冷和疼让她忍不住蜷起身来。这才发现手上依旧死死攥着包包。而包里面,还放着他嘱咐要给她的东西。

    这算什么,他告诉了她他没有强抱她,可是他接下来却要死给她看?

    媒体也等得焦躁不安,可是急救室里迟迟没有消息,有的记者便忍不住开小差。

    走廊里记者走来走去,燕翦急忙地垂下头。

    不能让记者看见她来了,否则……自己这又算是什么?

    他出事,凯瑟琳就守在门外,谁说需要她了?

    她止不住地自怨自艾,肩头却意外被人捉住。

    她抬头看过去,眼泪便唰地滚了下来。

    竟然是时年,是小嫂子。

    时年将她抓到楼梯间去。

    当着小嫂子,燕翦终于不用再掩藏,一头扎进时年的怀里,面上早已无声地泪流满颊。

    时年也是一脸的焦急,压低声问她之前为什么不接她电话。

    燕翦这才想起走进银行之前,的确是看到过小嫂子打来的。她流着泪摇头:“对不起……”心下忽地一动,“该不会是你那时候打给我,就是要说枪击的事吧?”

    时年只能叹口气:“是。今晚我在现场,枪击发生之前我就发现情形有些不对劲。额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燕翦一把抓住时年:“是谁枪击了他?”

    时年轻轻闭上眼睛:“本沙明。”

    “什么?”

    燕翦倒退数步,直到脊背靠上楼梯间另外那面墙。

    “果然还是他,哈,果然还是他!”

    心下早就怀疑过本沙明,可是总还是难免有侥幸,觉得兴许只是想多了,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才对。

    时年听了便一皱眉:“你早就想到是他?”

    燕翦怆然苦笑:“……因爱生恨。本沙明果然不能忍受他娶了凯瑟琳。”

    时年也吓了一跳,虽未多问,转念一想已是明白了燕翦的意思。

    时年却有迟疑:“你是说,本沙明跟詹姆士曾经是一对同性的情侣?”

    燕翦蹲下,抱紧了自己,浑身都在打摆子,忍不住扑簌簌地掉泪。

    “是……小嫂子,别告诉我,你竟然没看出来。”

    时年扶着楼梯扶手,想了想之后还是认真点了点头:“我真没看出来。”

    “什么?”燕翦一怔,抬眼望向小嫂子去。

    这时时年的手机响起来,是警方打过来,请时年再向警方说一遍口供,协助警方调查。

    时年走过来轻轻按在燕翦肩上:“我已

    tang经通知燕余,让她过来陪你。我先离开一会儿。你先别胡思乱想,听话。现在最要紧的倒不是你想的那些事,而是詹姆是否能从鬼门关逃回来。在此之前,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全心全意为他祈祷。”

    时年的话,说出了燕翦满脸的泪。

    是啊,此时此刻还说什么怨和恨又有什么要紧呢?他身受重伤,现在还在抢救,现在唯有他活下来才是最重要。

    燕翦抓住时年的手,“小嫂子,多谢你点醒我,可是我可不可以求你,别让燕余来。你交待薛江秋去陪她,别让她过来,啊!”

    时年一愣,还没来得及问缘由,燕余却已经来了。

    燕余比燕翦还要慌乱无助,奔进来只能一把抱住燕翦,整个人都跌坐在地。

    燕翦自己纵然难过,可是却还要照顾燕余。

    小嫂子离开之后她也流着泪滑坐下来,抱住燕余:“我知道你一听见也会觉得天都塌了。你要是想哭,就在这儿哭一场吧。待会儿从这儿走出去,咱们姐妹当着那帮人的面儿,就绝对不能再哭了,听见了吗?”

    燕余抱住燕翦,一径掉泪一径道歉:“我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他枪击了詹姆士……他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做这样的傻事?他们不是最好的兄弟么,他怎么能在詹姆士的婚宴上做出这样的事来?”

    燕余整个人都乱了,一叠声地不停说:“我那天晚上给他打过电话的,结果他没接,我就也放弃了。如果我那晚能再坚强一点,能再多打几十遍过去,他接了,是不是我就可能发现他的苗头,就还来得及劝他,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燕翦心里刀尖剜着一样地疼。都怪她,如果不是因为她与詹姆士的孽缘,三姐就也不会跟小笨产生任何的交集,就也不会今天这样陪着她一起疼,或者说比她还要疼。

    燕翦拍着燕余的背,轻声哄着:“燕余你别胡思乱想。小笨他原本就是杀手,你那天的电话打不打通都改变不了他早已是杀手的身份。况且,他根本不是你的谁……就算你们略有交集,可是那顶多也只是一时的迷情。燕余你千万别把今天的事扛你自己肩上,你给我记住,这事儿跟你没关,啊!”

    燕余如何不明白,小妹是扛着自己的痛,拼命替她开解。

    她抱住小妹,低声嚎啕:“我没事的燕翦,我真的没事的。现在最难过的是你,我的傻小妹,你怎么还在安慰我。该是我陪着你,该我来安慰你才对。”

    两姐妹抱在一起,无声哭泣。

    怎么会这样啊,天,怎么会当真是小笨枪击了詹姆士,而且打得这样狠啊!

    时间过得胶着而又艰涩,汤家姐妹两个互相扶持着,终于哭干了眼泪。

    余下的,只有耐心的等待,只有如小嫂子交待的那样,抛开私心杂念,只全心全意为伤者祈祷。

    祈祷给了心灵力量,燕翦渐渐冷静下来。她悄然偏头打量三姐。

    三姐面上的焦虑之色非但没能减轻,反倒越发压抑不住。

    燕翦便也明白,燕余是在担心小笨的情形和境况。

    詹姆士虽然还在抢救室里生死未卜,但是好歹他已经有了个确定的去处和境况;反观小笨,既然被在场那么多人目击到枪击詹姆士,那么随后警方赶到,他是否也会被警方枪击?

    小笨接下来一定会被警方逮捕,那么他在警局的情形又是如何?这一切现在都处于警方的消息封锁之下,外人半点消息都得不到,燕余又怎么会不心忧如焚?

    燕翦寻了个借口,躲进洗手间,悄悄给小哥、小嫂子发短信。虽然因为詹姆士生死未卜,她真是恨死了小笨,可是……此时为了燕余,她却不能不暂时按下内心的痛恨,先确定小笨的情况。

    可是小哥良久没有回音。

    燕翦敲了敲头,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联络小哥。小哥一旦办起案子来会公私分明,而且这个时候肯定在问口供,自己的手机早就关机或者扔在一旁了。

    她又耐心等了等,终于等来了时年的回复。

    时年的回复也很简短,只说小笨是在警局。身上仿佛也受了伤,只是具体伤势不清楚。她随后会再设法打听,其余的就暂时无法知道了。

    燕翦也不知怎地,又发过去一条,“小嫂子,真的是本沙明枪击了詹姆士么?我不信别人的眼睛,我就信你——是你亲眼目睹的么?”

    时间仿佛停顿了片刻,时年不久发回来:“没错,是我亲眼所见。事发时,我就在詹姆士身边。”

    燕翦一闭眼睛。

    这时走廊里忽然sao动起来,有记者急急通知同事:“急救室有动静,主刀医生要出来了。”

    燕翦赶紧抹一把眼睛,从洗手间冲出来,回到楼梯间捞起燕余,两人跟着记者们一起赶回了急救室门口。

    果然,急救室门上的灯已经熄灭,几分钟后主刀医生走了出来。

    <

    p>众人一下子都拥上去。

    距离最近的凯瑟琳一把抓住主刀医生的手臂,却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盯住医生,无声流泪。

    媒体记者们着急地提问:“请问伤者伤势如何?有没有生命危险?”

    医生叹了口气,没搭理记者的提问,只垂眸望着还身穿着婚纱的凯瑟琳。

    “我们从距离他心脏不到一厘米的位置取出了子弹。很幸运,只差那么一点点。”

    凯瑟琳狠狠抽一口气,双膝一软,已是跪倒在地上。

    躲在媒体人群背后的燕翦听见了,也是闭上双眼,勉强扶着燕余的手臂才能站住。

    可是主刀医生的神色却并未放松下来,他看了凯瑟琳一眼,才缓缓说:“虽然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一切还要看预后的情况。他是重伤,致命的重伤,术后如果稍有不当,还可能会危及生命。”

    燕翦听了伸手死死捂住嘴,才能控制住险些哭出的声音。而燕余则是重重地愣住。

    这样狠,她怎么都没想到小笨下手竟然这样狠。这当真是往死里打,这样的罪行恐怕难逃一级谋杀的指控。就算詹姆士还有机会能活下来,小笨一旦一级谋杀罪名成立,他或许反倒会独自赴死了。

    主刀医生简短说了几句,便匆匆离去。佛德家族和凯瑟琳的亲朋都拥上去慰问凯瑟琳。凯瑟琳低声地哭泣着,却还是坚强地站起身来,走向手术室,等候詹姆士被从手术室里送出来。

    媒体渐渐散去,现场还留着几家,可是更多的都急着回去发稿。

    遮挡去了,燕翦不得不直接面对凯瑟琳。

    她小心地吸气,总归没办法就这么离去,所以现在就算要面对凯瑟琳,那就也面对吧!

    凯瑟琳先时专注望向手术室门内,等候门内给出消息,忽地转头,目光刺穿人丛,直直定在燕翦面上。

    她眯了眯眼,冷冷道:“你也来了。”

    佛德家族和集团的人也都呼啦转过身望过来。

    燕翦深吸口气迎上凯瑟琳的目光:“是,我也来了。他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不能不来。”

    便有人轻声问起这位的身份。凯瑟琳森然眯了眯眼,缓缓说:“曾与我合作的设计师。因缘巧合,也曾经帮詹姆装修办公室。”

    燕翦如何听不出来,凯瑟琳是在故意将她边缘化。可是凯瑟琳也许会失望了,因为她反倒感谢凯瑟琳这么干。

    她没心情与凯瑟琳计较,只向前走过来,尽量近地靠近手术室的门。

    此时此刻她关心的不过只是门内那个人的情形罢了,除此之外其余的一切,她都已经不在乎。

    又过了良久,手术室里终于结束术后观察,将詹姆士推了出来。医生和护士小心地隔离开众人,也只让凯瑟琳靠近担架床。

    听从医护人员的嘱咐,凯瑟琳含泪向众人点头:“谢谢大家能来,只是现在詹姆刚刚术后还未醒来,所以请大家暂时回去吧。我代詹姆向大家致谢了。”

    凯瑟琳这样说的时候,目光一一从众人面上滑过,却在燕翦面上停留得最久。

    燕翦死死攥紧指尖,她知道,凯瑟琳在撵她。

    也是,人家现在是新婚夫妻,丈夫昏迷期间,妻子自然可以全权代表。她坚持留在这里,又算什么。

    关系较远的宾客,便都上前表达慰问之意后各自散去,现场只留下凯瑟琳、佛德家几位血缘较近的叔伯兄弟,公司方面留下的是詹姆士的秘书布瑞。

    可是燕翦却还站在原地。

    凯瑟琳一怔,走过燕翦身边时特地又冷冷说了句:“谢谢你能来。请你先回去吧。”

    燕翦面色苍白地笑,虽不甘心,也知道自己在这里于事无补。她缓缓点头:“不用他谢,更不用你谢。不管怎样,今天是你和他的婚礼,我知道你的心里也不会好受,我也不想跟你计较。”

    燕翦向前一步,压低声音:“……别以为我走,是向你认输。”

    转身,燕翦抓住燕余的手,紧紧的。

    她是那个失败者,可是她不是输给凯瑟琳,她只是输给詹姆士。是詹姆士自己选择了凯瑟琳,而不是她。

    坐上出租车,燕翦紧盯着燕余:“接下来还有一场大仗要打。我不会再哭,我希望你也忍住,不要再流眼泪。”

    燕余抹抹眼睛:“打仗?什么意思?”

    燕余现在既对詹姆士心存愧疚——尽管那与她自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她更担心小笨的景况,心早已乱了。

    燕翦点头:“刚刚在急救室门前,所有相关人员都来了,可是却没看见林奇父子。”

    燕余点头:“那跟打仗,有什么关系?”

    燕翦面上越发冷肃下来:“詹姆士是佛德集团的总经理,就是林奇任命的。林奇父子既然是佛德集团现在的老板,詹姆士受枪击,他们就算要做样子也必定要亲自到医院来守候才是。可是他们父子

    两个竟然一个都没出现,就证明出事了。”

    燕余也一惊:“是啊。马克倒也罢了,老林奇好歹也该来。那既然连老林奇都没来,那就只能说明他是遇到了比詹姆士生死都要更重要的事。”

    姐妹两个互望一眼,异口同声说:“马克!”

    对于老林奇来说,此时比詹姆士生死更要紧的,自然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儿子马克的生死。

    也就是说马克很可能也卷入了枪击事件,若不是有嫌疑被捕,那就是也受了伤。

    燕翦冷冷眯起眼来望向窗外:“我要先去见本沙明,再弄清林奇父子在今晚事件中所充当的角色。燕余,你如果还不能控制住眼泪,我建议你现在直接回家去,等我的消息。”

    燕余一把攥住小妹的手腕:“不,我也要跟你一起去。我要见小笨,我要亲口问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

    燕翦转头盯住三姐,终于缓缓点头。

    这一回,那两个男人一个还在昏迷中生死难卜,一个身为嫌犯被警方羁押,能自由行动的只有她们姐妹两个了。

    既然相遇,即便是孽缘,也终究是缘分一场。所以现在是时候由她们两姐妹携手,查清真相,还事实一个真相,也还自己的心一个真相。

    姐妹俩驱车到警局的时候,已是天色微明。

    可是两姐妹却不被允许见本沙明。

    拦住她们的警员告知:本沙明是一级谋杀嫌犯,现在又在办案取证期间,所以除了律师之外,不准许任何私人探视。

    燕余登时满面苍白,燕翦知道这个时候就算提小哥都没有用。她用力冷静下来,心念一转,忽然问:“请问本沙明的律师来了么?我能不能知道是哪位律师?”

    那警员忽然皱了皱眉:“他没请律师。”---题外话---谢谢蓝的大红包,gyj187的50花,ivy497921的闪钻+红包+鲜花,夏夏思寒的闪钻+鲜花,荣沈公子的闪钻,盛夏紫藤开的红包、byf030110的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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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张:hgfq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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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翦番外]47、我想,我是爱他

    “他没请律师?”

    燕余望了燕翦一眼,便向那警员点头:“我是他朋友,我帮他请律师。”

    燕翦上前按住燕余的手,只问那警员:“如果他自己没有请律师,那么法庭也会为他指派一位法律援助律师的,不是么?”

    她向燕余悄然眨眼,燕余登时便懂了。

    燕翦一定是想到了二哥汤燕犀。如果小笨能得到二哥辩护,那无疑将增添了许多的底气瓯。

    可是那警员叹了口气:“法庭指派法律援助律师的前提,是嫌犯自己没有能力聘请律师。本沙明显然不符合这一要求,他有足够的经济收入,所以不能被指派。”

    警员目光挪到燕余面上:“至于你想为嫌犯请律师,也得是嫌犯自己授权给你才行。可是现在的情形是嫌犯自己不想聘请律师,他坚持由自己来为自己辩护。纺”

    燕翦和燕余同时都是一惊!

    燕余咬住嘴唇,已是忍不住想要落泪。她捉着小妹的手腕难过道:“他以为他自己是谁?还不用请律师,还自己为自己辩护?现在就算有二哥替他辩护,都未必有机会逃脱一级谋杀的指控,因为现场有那么多人亲眼目睹了他开枪!现在他还要自己为自己辩护,他是已不战先败,自己都放弃为自己争取了,是么?”

    燕翦眸光忽然一转,一把捉住燕余的手腕,向那警员点头致谢后,将燕余拖到了路另一边。

    晨光熹微,燕翦目光灼灼盯住三姐的眼:“你说对了。”

    燕余被说得一愣,“什么?”

    燕余虽然心思已乱,可是急忙细细回想之下,便是捂住了嘴。

    燕翦点头:“没错,我也觉得他是故意不请律师的,目的就是等于放弃了为自己辩护。枪击詹姆士之后,他心下也不好受,他没想求生,他想认罪,他想死。”

    “怎么会这样……”燕余心上仿佛被狠狠拧了一把:“他枪击詹姆士,真是该死;可是……可是他怎么能一点都不再争取,就想这么死了?”

    越想越是难过,燕余在凌晨清凉的风里难过点头:“我懂了,怪不得他之前那晚怎么都不接我的电话,原来他早已打定了主意赴死,所以这个世上的任何事、任何人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

    燕翦望着三姐,看见三姐面上那遮掩不住的伤心,心下也是不忍。

    她至今还不忍心告诉三姐,小笨跟詹姆士是恋人的关系。所以对于小笨来说,他亲手枪击了詹姆士,要了詹姆士的命之后,他最理想的去处只是陪着詹姆士一起去死罢了。

    在小笨心里,此时三姐的地位是怎样都无法与詹姆士相提并论的。可是三姐现在却还为他这样伤心,又是何苦。

    她上前抱住三姐:“我们回家吧,好么?等在这里也见不到他,我们不如回家见见小嫂子,问问到底当时发生了什么。”

    回到家,一如两姐妹的预料,小哥和二婶素昔刘都还没回来。警局一有重案发生,小哥和二婶就会连续多日没办法回家。两姐妹互相扶持着,控制住自己的担心和颤抖,耐心等待时年归来。

    詹姆士被枪击的事,经过媒体的报道,汤东升老爷子也听说了。早饭的时候,老爷子还特地将燕翦叫进内间去询问和安慰。

    餐厅里的燕余就更是难过。

    相比较而言,詹姆士好歹是曾经大模大样进过汤家大门的,好歹是祖父亲自接待过两回、说过话的。可是本沙明呢,也许祖父根本就不知道本沙明这个人的存在,就也更不可能知道——她跟本沙明的关系。

    如果再知道本沙明就是谋杀嫌凶,祖父就会更加对这个人深恶痛绝了吧?

    幸好时年此时赶回家来。先来跟祖父问安,然后解释昨晚彻夜未归的原因。

    祖父带着燕翦出来,点头:“我知道你在采访。你跟燕七都尽管去忙,解忧交给我就好。”

    汤老爷子看出姑嫂三人还有话要说,就草草结束了早饭。燕翦和燕余簇拥着时年回到房间,忙问嫂子手里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时年轻叹一声:“本沙明放弃聘请律师,我相信你们也听说了吧?其实如果他肯聘请律师的话,二哥和向远都能帮上忙,至少能帮我们传递消息。可是现在除了检方和警方的人员之外,没人能见到他,跟他说上话。”

    说到这里三人对视一眼。

    检方和警方,其实他们汤家也并非没有办法。检察官办公室有安澄,警方更有汤燕卿。

    可是三人却也都明白法律的界限,知道什么事是汤家可以办的,什么是绝对不可以跨越的。

    燕余难过地垂下头来:“好歹,得设法劝他同意聘请律师。不然一旦上了庭,他怕是就死定了!”

    时年惊讶地盯住燕余。

    燕翦和詹姆士的事,时年已经知道大半,可是燕余跟小笨相识日短,时年更是也没想到这两人之间还有什么交集的可能。

    时年虽然没问出来,可是这样

    tang的目光望过来,也让燕余无法承受。她闭上眼睛,绞紧手指:“……我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小嫂子你的眼睛。是,我……”

    她犹豫了一下,掂对了一下字眼,然后却缓缓扬起脸来,面上泛起坚定的光芒。

    “我想,我爱他。”

    燕余自己也没想到,心内那些曾经无法定义的迷惘,那些想到小笨就莫名酸甜难辨的心情,竟然在这样的一刻彻底清晰起来。

    清晰到,让她能在这一刻勇敢地向小嫂子和小妹剖白出自己的心声。

    燕翦听了就惊了,急得满面通红,想要抓住她摇晃,却最终还是忍住,黯然跌坐回去,红了眼圈儿。

    小嫂子就更是惊讶,惊讶之后则是深深地蹙眉。

    燕余自己也苦笑:“我明白的。倘若他一旦被定罪,那么我跟他之间就彻底没有了可能。我们汤家是怎么也不会接受一个罪犯的,否则我们汤家的家声就会全都毁在我手里了。”

    时年深深一叹,“燕余,我亲眼看见他枪击詹姆士。”

    燕余忍住难过,用力点头:“我知道,更何况现场还有那么多的目击证人。想要证明他无罪,比登天还难。”

    燕余说到这里,却反而坚强起来。她深深吸气,咽下眼里的泪花,坚定望向时年和小妹:“而想要让他能够被汤家接受的唯一前提,只能是证明他无罪。”

    “小嫂子,小妹,你们看现在其实留给我的局面虽然难,却也反倒简单下来:我没有第二个选择,只能是拼尽自己的一切证明他无罪。”

    燕余尴尬地绞紧手指:“我知道这对我来说可能有些天方夜谭,我无论是个性还是推理能力都没办法跟你们相比。不过没关系,我还想试一下。”

    燕翦心疼地抱住三姐:“燕余你说你多傻?你说你啊,这又是何苦!”

    时年则缓缓点头:“好,既然我们都已经劝不住你,既然你已经打定了主意,那没说的,我们都会尽己所能帮你。”

    时年简单洗了个澡,又回到警局去。借口给丈夫送饭,将汤燕卿约出来谈。

    汤燕卿凝视着妻子两团黑眼圈儿,忍不住伸手去刮了她鼻尖一记:“回家睡觉去。你想要什么线索,我替你去问。别忘了你老公好歹是警探,保证给你独家资源。”

    时年便笑:“那汤警探帮我问嫌犯句话呗?”

    两人相视片刻,都是摇头苦笑。

    汤燕卿放下勺子:“我该做的都做了,给他录口供的时候私下里提点他多次。我告诉过他一切都留到法庭上去,由陪审团来决断的话,那就一切还都可能有转机。可惜他心意已决,怎么都不肯请律师。”

    时年微微眯眼:“看来,果然是一心求死。”

    汤燕卿长眉轻挑:“可是分明詹姆士还活着。”

    时年挑起大拇指:“所以想当黄泉鸳鸯的推论就不成立,本沙明一心求死的动机就有疑问。”

    汤燕卿诡谲一笑,朝着妻子飞了个媚眼儿。

    这世上的女子,没有几个能比得上他的小姑娘这样眼若明烛。

    时年避开丈夫的目光,在桌下踩他脚尖一记:“别闹,人家正严肃着呢。你没看见燕余和燕翦两个,简直都哭成了泪人儿。你这当小哥的,怎么还能嬉皮笑脸得出来?”

    “我不担心。”汤燕卿却继续笑得一脸坏:“因为她们两个还有你这个主心骨。这事儿我不管,也不想违反警员纪律。你要是心疼她们两个的话,那就你管。”

    “哎你可真不负责!”时年故意瞪他。

    汤燕卿笑起来,忍不住伸手在妻子平放在桌面上的手背上掐了一下:“你一直想收服詹姆士,你当我不知道?眼前这就是机会,不光他一个,他挂心的好几个人的生死,以及他想要的局面是否能成就……关键都在你手上。这次事后,你当他还不对你服服帖帖?”

    况且,都说自古以来姑嫂关系最难相处。倘若这次给了媳妇儿这样一个机会帮燕翦和燕余的大忙,日后这两个小妮子还不对时年俯首帖耳?

    时年微微一怔,忍不住抽回手来,抓起勺子就敲在他脑门儿上:“难道你一早都预料到了詹姆士会有所动作?”

    不然当初凯瑟琳车祸,媒体就曾有人猜测到过林奇父子,觉得他们父子一定会为了彻底拥有佛德集团,而利用詹姆士此时根基未稳的时机赶紧除去詹姆士。可是这样的消息却被汤燕卿授意没能发出来。

    这当中还是时年私下里帮丈夫找到了向远。向远还是林奇家的律师,由向远向林奇父子陈明利害,然后又由向远出面向法官申请了禁制令,才让这样的媒体消息沉灭下去。

    汤燕卿缓缓敛起笑容,黑眸里漾过一片精芒。

    “詹姆士是佛德家的子孙,注定他绝不会坐以待毙。更何况他曾亲眼目睹皇甫华章的下场,他便更会引以为戒。所以即便不出那场车祸,我也早知道他一定会有所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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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根基未稳,在林奇父子眼里看来是剪除他的机会,可是对他自己来说,何尝不是叫对手看轻他,从而可以一击即中的良机?”

    时年轻轻一拍桌面:“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如此说来詹姆士是高高上座的项羽,本沙明只是舞剑的项庄,他们两个共同的目标是林奇父子。”

    汤燕卿挑了挑眉:“可是项庄舞剑,最后却伤了自己的主公。所以眼前的局面就跳脱了所有人的想象。”

    时年垂下头去:“那现在如果想要为本沙明脱罪的话,岂不是说只能让詹姆士站出来揭开谜底?可是倘若詹姆士站出来的话,那他岂不是前面所有的设计都白费了?况且也无法解释本沙明当真将詹姆士往死里打的真正情由。”

    汤燕卿双眉微扬:“而且更关键的是,林奇父子都好好地活着。既然林奇父子都安然无恙,他若为了救本沙明而揭开一切,那林奇父子就会反告,更会日后加强防备,就更让詹姆士断了后路。”

    时年也深深皱眉:“难解的局。这两个人当中,怕终要舍去一个。”

    可是要舍哪个?

    手心手背都是肉,舍了詹姆士,燕翦会疼;舍了本沙明,难道燕余就不会疼么?

    汤燕卿凝视爱妻,缓缓道:“其实与林奇父子过招,没人比你更有经验。也许就连詹姆士在这方面也欠缺经验,可是你却是最了解马克的人。”

    时年不由得屏住呼吸,紧紧凝视丈夫的眼睛。

    良久,虽说已会意微笑,可仍不免不确定地问:“你觉得,我能行么?”

    汤燕卿笑起来,手指穿进妻子的指缝,眯眼微笑:“如果你不行,那这世上就没人能做到。詹姆士、本沙明和马克,你让谁生谁才能生,你让谁死那谁就死定了。”

    警局,探视室。

    向远与马克对桌而坐。

    与本沙明不同,马克可不会放弃要律师为自己辩护的机会。他面上甚至并未有惊慌好担心,反倒挂着一种心满意足的微笑。

    向远公事公办地告诉他:“本沙明是第一被告,你是第二被告。他被在场数十人目睹枪击詹姆士,罪责难逃;有他当挡箭牌,检方对你的指控就会轻得多。”

    “可是在上庭之前我必须要知道,你是怎么卷进这个案子里来的。你为什么要帮本沙明?”

    向远毫不客气指出:“你该知道外界也会关注到林奇家族与詹姆士对佛德集团的争夺,所以你帮本沙明就会落人口实。以你的聪明,原本不该做出这样的傻事来,可是你为什么还是帮了本沙明?”

    马克笑了,笑得悠闲而慵懒:“你是我的律师,你该做的事是把所有对我不利的证据都转成对我有利的。比如我帮本沙明勘察地形、疏散人群等事,你就可以设法辩称我根本就不知道本沙明要干什么。我只是出于个人的交情,做他拜托我的事而已,而至于这些事究竟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我不知道,更与我无关。”

    “我当然会如此辩护。”向远盯住马克的眼睛:“可是我还是要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本沙明?因为到时上庭,检控官一定会揪住这个动机不放。”

    马克笑起来:“因为……我爱他啊。爱情会让人盲目,智商为零,不是么?所以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爱情难道不是这个世上最难以解释,却无法质疑的理由么?”

    向远眯起眼来:“你爱他?那你不会希望我为了替你辩护而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他吧?我原本的策略就是要攻击第一被告,将你的嫌疑都往他身上他推呢。看样子我需要调整辩护策略,你该不会舍得让他去死。”

    马克大笑,傲慢摇头:“错了。我虽然爱他,但是在对他的感情和我自己的性命之间,我当然选自己活下来。更何况……他并不爱我。”

    “我爱他而他竟然敢不爱我……那其实我反倒是这世上最想让他死的人,向律师你说不是么?”

    向远一皱眉。

    马克忽地又大声地笑起来:“哦,我错了,你不是。譬如时年,你爱她而她不爱你,可是你非但没让她去死,你还反倒眼睁睁看着她跟汤燕卿秀幸福。”

    向远猛地一拍桌子起身:“算了,我没兴趣替你辩护!”

    马克冷冷盯着向远,冷冷指着向远的座位:“你坐下。可是我却非常有兴趣让你替我辩护。”

    向远忍一口气坐回来,直盯着马克的眼睛:“为什么?”

    马克笑起来,看看自己的指甲:“因为詹姆士是皇甫华章的弟弟啊。你们向家父子也曾在皇甫华章压迫之下苟活多年,难道不希望有朝一日彻底翻了身来?”

    马克缓缓调起目光,凝视向远:“我收到消息,皇甫华章死后,詹姆士正在悄然收集皇甫华章生前的力量。所以你们向家曾经捏在皇甫华章手里的把柄,很可能已经转移到了詹姆士手里。詹姆士不会轻易放了你们父子这两枚棋子,他会继续胁迫你们的。”

    “而这次,只要他死了,你

    们向家父子就彻底自由了。难道你不希望借这个机会彻底将詹姆士置于死地?”

    向远的呼吸陡然一急。

    他紧盯着马克的眼睛,马克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也带有魔力一般与向远对望。

    良久,向远缓缓点头:“我当然想。”

    马克满意而笑,伸手过来与向远相握。

    “皇甫华章死了,佛德家族就也该成为历史。而咱们这些曾经被他们掐在掌心里的人,也该开创自己的王朝了。向律师,你说呢?”

    向远深吸口气,继而点头:“谁说不是。”

    接下来的时间,燕翦和燕余都陷入绝望的等待。

    燕翦有些感觉到小嫂子在私下里做着什么,可是却不肯对她和三姐明说。甚至小嫂子有些故意在躲闪她们。

    终于在几日后的一个午后,燕翦堵住了时年,问她究竟已经有了什么线索,又在做什么。

    时年叹了口气,拿出一张已经排好了版,还没下场印刷的报纸样稿。

    燕翦一看便怔住。

    一张照片,一看便是狗仔手法隐蔽拍摄,地点是林起价大宅外,时间已过午夜。

    照片里本沙明独自一人从林奇大宅里走出来。

    镜头取景很大,于是在本沙明背后还清晰可见林奇家大宅的窗口矗立着一个身影。那身影,虽有些模糊,却也足够辨认出就是马克。

    燕翦便是一颤:“什么意思?难道小笨后来还跟马克勾打到一起去了?!”

    时年轻叹:“就是你想象到的意思。”

    燕翦一把便扔了那报纸。

    如此说来,就更坐实了小笨是弯的,也就等于间接肯定了小笨跟詹姆士的关系!

    当着小嫂子,燕翦羞愧得想哭,她用力忍着,狠狠骂了声:“妈d,我真不明白我为什么还要管他们!一起死了,都是活该!”---题外话---谢谢丽11、15007275749的红包,咪咪、15243629656的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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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张:slyzh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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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翦番外]48、等待,最后的较量

    时年弯腰从地上将样报捡起来,小心收好。慢条斯理地才抬眼盯了燕翦一眼。

    这一眼,叫燕翦反倒有些慌乱起来,“你这么看我干嘛?”

    时年轻叹口气:“是啊,那两个混蛋竟然原来是这样的关系,却还缠上你们姐妹两个,可真是该死。可是你为什么还要管他们?”

    时年又将燕翦自己的问题抛回给了她,燕翦噎住。

    时年缓缓垂下眼帘:“怎么,连燕余都能鼓起勇气说出来的话,轮到我们家的小金豆,反倒哑火了么?”

    燕翦面颊登时大红起来,连忙摆手:“小嫂子,你又胡乱猜什么?瓯”

    时年只叹口气:“说句实话,现在的局面很难两个人都保全下来,看样子总要舍了一个。那我就得衡量衡量这两个人跟我的亲疏远近,才好下这个决断。”

    时年说着瞟了燕翦一眼:“燕余承认了爱本沙明,那本沙明跟我的关系就近了一层。看样子我要保本沙明,舍了詹姆士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

    燕翦一听登时就急了:“你难道忘了詹姆士好歹也是皇甫华章的弟弟,是解忧的叔叔?!”

    时年哼了一声:“这又算是什么亲戚呢。如果从先生那论,詹姆士跟他还算是仇敌;而从解忧这儿论的话,他也没做过一个叔叔该干的事儿啊。所以即便有这层血缘关系,我好像也没必要对他多生出什么情分来。”

    燕翦的心口仿佛被什么给堵住,一口气憋着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如何不明白,小嫂子是在逼她说出那句话来。

    可是……她偏不说!

    混蛋,他不是能娶另外一个女人去,让那个女人耀武扬威么?那她为什么要承认自己的心事,凭什么啊?

    时年不慌不忙转身:“你要是没话可说,那我就走了。时机稍纵即逝,我也没时间再耽搁。反正你跟詹姆士的关系,比不上燕余对本沙明;燕余爱本沙明,你又不爱詹姆士。”

    时年说完,当真就走,将燕翦晾在原地。

    燕翦紧紧攥着手,指甲尖儿都掐进肉里去。抬头死盯着小嫂子的背影。可是看样子,小嫂子没跟她开玩笑,是真真正正毫不留情地走着。

    就在时年大步流星,即将转过长廊去的刹那,忽然听得后头传来燕翦有些绝望的低吼。

    “好我承认……我也爱他,行了么?”

    时年伸手扶住廊柱,停下脚步,不由得缓缓勾起唇角。

    转回身去,却还是一脸严肃:“你说什么?刚刚风大,我没听见。”

    燕翦几乎跳起脚来:“你故意的!”

    时年不慌不忙:“我都没听见你说什么,我故意什么呀?”

    燕翦绝望地闭上眼睛:“我爱他……你满意了么?”

    时年这才淡淡点头:“嗯,满意了。”

    时年还是不多说,继续转身就走。燕翦却慌了,急忙追上来,扯住时年手肘。

    “可是你倒是说个明白呀!你方才说了,两个人里可能只能保一个,却要舍一个。可是现在我跟燕余都说了爱字儿,那你究竟要怎么选,保哪个留哪个啊?”

    时年认真忖了一下;“不如,让你跟燕余自己掐一下好了。谁掐赢了,我就保谁的心上人。”

    燕翦真是要抓狂了:“小嫂子,你能不能认真点!”

    怎么嫁给小哥之后,小嫂子也变成这样的人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能开得出玩笑来?

    时年轻叹口气,伸手替燕翦掠开额头碎发:“既然你们两个都说了爱,你说我还能怎么选?”

    燕翦登时红了眼圈儿:“你说的,两个人都保下来的可能几乎没有。”

    时年实事求是点头:“没错,那天目击证人太多,检方搜集到的证据一定十分强大。难度势比登天。”

    燕翦忍不住泪盈于睫:“那怎么办?”

    时年盯住燕翦:“既然那边是死局,那你们就自行变通一下呗。就算爱,也可以选择斩断情丝。尤其是你啊燕翦,最近你一提到詹姆士,我总能在你眼里看见恨和不甘心。”

    “原因我也能想到:一是他已经跟凯瑟琳结婚,二来他跟本沙明是那样的关系。你的恨和不甘来自你的无法接受,既然如此那你索性不要爱他了。对于不值得爱的人,生死随他,又与你何干。”

    时年说着在栏杆上坐下来:“我现在倒是好奇,你说燕余会不会也有所直觉,知道本沙明是弯的呢?如果燕余也知道了,那燕余是不是也不会爱本沙明了?”

    时年说着又挥了挥手里的样报:“现在还不知道也不要紧,总归这照片明早见报之后,燕余总归就能看见了。明天我就能知道她的态度了。”

    燕翦紧张地抽一口气,为燕余。

    时年歪头看向燕翦:“你在担心你三姐?其实我倒觉得燕余终究是比你大几岁,她看似柔弱,可是其实她的抗压能

    tang力比你还强。你是小金豆子不吃亏,她却是什么都能默默忍耐下来。”

    时年垂下头去:“嗯,我想也许就算燕余知道了本沙明是弯的,说不定她还会坚持她自己心中的感情。毕竟弯不弯是本沙明自己的事,爱不爱他却是燕余的事,严格说起来这事两回事。”

    燕翦被问得无言以对。她也知道,燕余真的可能事这样的。

    时年说完了,默默抬眼望来:“燕翦,你对詹姆士没有这样的坚定,是不是?即便你爱他,可是也会嫌弃他。”

    燕翦闭上眼,心中翻涌,疼痛莫名。

    时年歪歪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行吗?故事里的主角是隐去姓名的,我没有特别指向任何人。

    风过瓦檐,兜转无声。

    燕翦听了时年的讲述,不由得捂住了嘴。

    她曾经警告过三姐的,不准再流泪,可是这一瞬,她泪流满面。

    医院里,所有人遇见凯瑟琳,都会同情又钦佩地打招呼。

    所有人都经由媒体的报道,知道了这个女子的勇敢和冷静。

    在她的婚礼上,她却亲眼目睹了爱人被枪击。枪响的一刻所有人都惊慌失措,都为了自保而寻找掩体,只有她不顾自己的安危,不顾婚纱曳地,奋不顾身扑向新郎,将新郎拖向桌子后面挡住,以免凶手再开枪打来。

    可以说,当日如果没有凯瑟琳的勇敢施救,枪手一定还有机会继续开枪,那詹姆士就死定了。

    幸亏这一件全城轰动的婚礼,警方事先就在现场周边派出了警力,于是警员第一时间赶到,制服了枪手。

    在将詹姆士送往医院的途中,凯瑟琳一直亲自抱着詹姆士的头,为了不让他陷入昏迷而一直都在不断不断地呼唤着他。

    詹姆士的血染红了凯瑟琳纯白的婚纱,这一幕场景让大家都想到了当年的肯尼迪遇刺事件。那次事件里,当时的第一夫人杰奎琳也是这样坚忍勇敢地抱着血泊中的丈夫……

    所有人都说,詹姆士能娶这样一位妻子,是他三生有幸。

    这样的话一传十,十传百,让凯瑟琳声名鹊起。

    躲在人群里,偷偷来到医院的燕翦听着人们对凯瑟琳的咱们,心下一时更觉心已成灰。

    她在左右身侧攥紧了拳头,告诉自己:只去看他一眼就走。

    他该醒来了,她只是想看一眼就走,真的。

    至于跟小嫂子承认的爱他,以至于小嫂子给她讲过的那个故事……其实,在眼前的情形之下都已经太晚了。

    太晚了。

    她守在医院大厅里,直到夜深才看见凯瑟琳离去。她这才站起来,攥着拳走进电梯,悄悄上了楼。

    以詹姆士的身份,他的病房外还有警员和保镖的值守。

    燕翦走进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换上护士服。

    本以为这样可以奏效,可是还是在门口就被保镖给拦住。保镖执意要看她的工作证才让进去。

    她无言以对,保镖冷冷地说:“这样陈旧的把戏,就不用使了。如果拿不出工作证,就去跟那位阿sir解释吧!”

    燕翦有些失措,正巧布瑞听见动静从病房里走出来,向她看过来一眼。

    燕翦面上戴着大口罩,可是还是露出一双眼睛来。燕翦看布瑞看过来,急忙垂下头去。

    保镖跟布瑞低声报告,布瑞却摆摆手:“算了,让她走吧。”

    保镖有些不甘,却没敢问什么,只让燕翦走了。

    燕翦挫败又懊恼地转身就走,一直走到庭院里,才弓下了身子去,像一个虾子,难过得满是自责。

    她赌气似的拼命扯下口罩,褪下白袍。

    混蛋,电视剧里果然都是骗人的,谁说只要穿上护士的衣裳,就能顺利进病房去?

    其实——她也许今晚就不应该来。

    凯瑟琳都被赞颂成了圣人,她来了就成了破坏人家夫妻感情的小丑。她落到这个地步,都是活该!

    将白袍和口罩卷成一团,她弓着身子转身就走。只是,还是忍不住最后一次回眸,下意识望向她的窗口。

    抬头望去,她便一愣。

    原来那扇窗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开了,窗内没开灯,黑洞洞的,她这么看过去什么都看不清。可是说也古怪,她就是感觉到两道目光灼热地直刺过来,定定落在她身上!

    像被针扎,她几乎原地跳起来。再不敢迟疑,抬步就跑。

    好丢人。

    说到底……他已经选择了凯瑟琳,那他其实根本就不用她来看他了吧?

    她又何必,自作多情?

    拘留所门外,已经记不清第多少次,燕余又来请求探视本沙明。

    窗口值班的警员都认识燕余了,叹口气照例说:“不是我不帮这个忙,只是你根本就没在他自己选定的

    名单里。也就是说他自己不想见你,那我们也不能强迫他。”

    燕余忍住难过,柔声细语地拜托:“请你再跟他说一声:我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想要见他,请他见我一面。”

    值班警员只得按照规定再让燕余填了张单子,然后拿进去了。

    几分钟后回来,一脸的抱歉:“……他说,他根本就不认识一个叫汤燕余的人。”

    燕余一怔:“你说什么?”

    泪绕着眼圈儿倏然一转,几乎跌落。

    值班警员也十分不忍,只能连声说:“实在对不起。”

    值班窗口的闸板关上,燕余麻木而绝望地向外走。

    小笨他也跟值班窗口一样,对她彻底关上了那扇闸门了,是不是?

    因为他一心求死,因为他干脆放弃了再法庭上为自己辩护的机会。此时的他早已心灰意冷,或者说是去意已定,所以他根本就不想再见到她了,是不是?

    是啊,也是的,她在他心中反正从来都只是又丑又蠢的巫婆,此时此境,他还见她做什么呢?

    她能做的,也许只是曾经有那么一点扰乱过他心湖而已,却其实根本没能力撼动他早已认定、决定了的事。

    或者,还有报纸上刊登出来的照片猜测的那样,他根本是喜欢男人的,所以对她……只是逗弄罢了。

    肩上忽然一暖。

    燕余含泪回眸,是薛江秋不知何时到来,带来大衣披在她肩上。

    她尴尬地连忙抹掉眼泪:“江秋?你,你什么时候来的?还有,你,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儿?”

    薛江秋轻叹一声:“这些日子来你连最爱的甜点也都没心情制作,我如何还想不到你会去了哪里?”

    婚宴上,薛江秋是主厨,所以枪击的一幕他也同样是亲眼所见。

    至于小笨这个人……曾经那个晚上,那个一脸冷气的客人走进店来,莫名其妙地对他说那样的话,就让他心中存了疑问。

    然后,那个他向燕余表白的早上,说巧不巧又是那个人几乎是冒失地扯开店门冲进来。那时那人眼里的愤怒、惶惑,或者还有一丝担心,全都尽数落进了他眼底。

    两件事结合在一起,便自然连成了因果。

    接下来,他也曾不经意看见,窗外夜色里,那茂盛的法桐树下,曾又是那个奇怪的客人无声向窗内望来……

    于是前后贯通,他早已明白。

    燕余尴尬得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垂首说:“对不起。”

    薛江秋轻轻一叹:“别说对不起。未来的时光还长,而眼下是你最难熬的一段日子,所以这段日子我会陪你一起熬过去,只要你还肯给我未来。”

    拘留所,值班警员再次拿单子来给本沙明。

    本沙明转了转颈子,还是在那单子申请人的名头里,看见了汤燕余的名字。

    他皱眉。

    那警员也叹口气:“我也没想到你都那么说了,她竟然还肯来。本沙明,这可真是你的造化。”

    显然,连那警员都看不惯了他的无情,忍不住替汤燕余打抱不平。

    本沙明没说话,依旧一脸木然。

    那警员叹口气抽了单子转身走,有意无意哼了声:“不过好在她不是再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来,孤零零地走。每次我看着她背影,都担心她会晕倒。现在好了,有那位年轻的先生作陪,她就算伤心,也不会有太大关系了。”

    本沙明依旧面无表情,只在那警员转身走远了,才在铁栏里缓缓抬起了头。

    一张脸上引着光与暗,望向警员走远的方向。

    那位年轻的先生……是薛江秋吧?

    也好。

    助理地方检察官卢卡斯来探视本沙明。

    这个死脾气的嫌犯连律师都不肯请,于是就连保释都无法办理,只能持续羁押。

    卢卡斯抛出控辩交易条件:“既然詹姆士还活着,三十年监禁换你不用上庭而提前认罪。”

    本沙明依旧一脸麻木。

    卢卡斯叹了口气:“三十年虽然也不低,但是你要明白,凭我们检方现在掌握的证据,一旦上庭,你的谋杀罪就会成立。到时候你可能面临的是终身监禁且不得假释。”

    本沙明晃了晃颈子,忽然干哑地说:“不,我要上庭。”

    卢卡斯也有些惊讶,不由得瞪大眼睛盯着本沙明:“你不认罪?”

    这个本沙明,原本连律师都不请,所有人都以为他一心求死了,怎么会还不认罪?

    本沙明依旧淡淡的:“不是不认罪,我只是不打算在上庭前跟你控辩交易。我知道我罪无可恕,可是我还是希望上庭去走一遭。”

    卢卡斯都忍不住冷笑起来:“既然知道自己罪无可恕,你又何必这样浪费纳税人的钱?一个审理周期下来,还要组成陪审团,你这是在浪费人

    力物力!”

    本沙明静静盯着卢卡斯:“可这是我的权利,我想上庭。”

    卢卡斯耙了耙头发:“你连律师都没有,你上庭干什么!难道你是想上庭试验试验自己的口才,最后过过给自己当辩护律师的瘾?”

    本沙明竟然认真想了想:“嗯,我想是这样的。”

    对于这样油盐不进的嫌犯,卢卡斯也没办法,只得懊恼起身:“好,如你所愿,咱们庭上见!”

    回到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安澄迎上来,看似悠闲地问了问卢卡斯这边的情况。

    卢卡斯哼了声:“遇见个奇葩嫌犯。不过无所谓,我已经申请排期。检方的证人几十个,又有嫌犯自己的口供,法官会提前审理。”

    安澄听了卢卡斯的讲述也皱眉:“明明认罪,却还非要坚持上庭?这个嫌犯有点儿意思。”

    安澄跟卢卡斯说完话,扭身回自己办公室已是熄灭了笑容。

    她忖了忖,然后打给时年,将情形告知。

    时年听了也一愣:“安检,你怎么看?”

    安澄反问时年:“你觉得一个一心求死的嫌犯,非要折腾着上庭,能是为了什么?”

    时年心下一震:“他想要利用法庭辩论的机会,将别人咬进来?”

    安澄哼了一声:“我看是的。这是个有幺蛾子的嫌犯,是我们当检察官的最讨厌的。”

    时年心下一热:“可是我不讨厌呢。”

    安澄心下莫名一动:“时年,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时年叹了口气,清浅道:“我不会告诉你的,到时候上庭就知道了。具体的事,安检你是检察官,燕卿是警官,你们就都不必知道了。”

    安澄嗯了声:“好,到时候法庭见吧。卢卡斯已经跟法官申请排期,鉴于这件案子的影响,法官一定会提前开庭。时年,不管你在安排什么,都要小心了。”

    “上庭都如打仗,没人敢说每次必胜。你的计算如果稍有一步不足,就会满盘皆输。”( )

[燕翦番外]49、该如何让我的心,不再为你而跳

    开庭日。

    卢卡斯作为检控出庭,向远作为第二被告的辩护律师出庭。

    第一被告本沙明依旧坚持不聘请律师,自己在庭上为自己辩护。

    法官尊重了本沙明的选择,在庭上向陪审团做以申明:“本州律法保证控辩双方在法庭上都有平等的权利,所以助理地方检察官作为控方律师出庭,被告也同样拥有聘请律师为自己辩护的权利。被告人可以自行选聘律师,如果不具有相应的收入能力,本法庭也可以为被告指定法律援助律师。”

    “被告不符合接受法律援助的条件,所以被告只能自行聘请律师。可是被告自己放弃了聘请律师的权利,坚持在庭上自己为自己辩护。这也是被告的权利,他可以选择聘请律师,也可以选择不聘请律师——当然,这样的情形比较罕见,可是本庭也提请陪审团予以尊重。此外,不应因第一被告没有聘请律师而以为本庭对第一被告的权利有任何的漠视。瓯”

    法官解释完,12位陪审员的目光不由得都投向了孤零零一个人坐在第一被告席上的本沙明。

    相较于本沙明的孤单一人,坐在第二被告席上的马克则堪称前呼后拥。马克身边有向远和另外一位次席律师,两人不断与马克低声耳语。马克面上的神色更是轻松许多,仿佛丝毫不担心自己今天可能会被判有罪纺。

    正式开庭,案情陈述阶段进行得顺利而简短。这样一件轰动全城的大案,庭上所有人都已经透过媒体了解了大概,接下来就是重头戏的交叉质询。

    卢卡斯先起身盘问第一被告本沙明。

    卢卡斯:“……在4月x日的被害人詹姆士·佛德的婚礼上,数十位宾客都曾亲眼目睹了詹姆士被人枪击。本沙明,那个被数十人亲眼目睹到的枪手,是不是你?”

    本沙明淡淡挑眸:“是。”

    本沙明的回答简单明了,让卢卡斯直接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满意退下。

    法官也对庭审进程的顺利略有些不适应,歪头看向本沙明,“第一被告……你虽然坚称要在庭上为自己辩护,可是本庭需要提醒你,你本人并不具有律师执照,所以你在庭上不可以盘问控方证人,你也会因此而失去为自己辩护的先机。本庭再向你确认一次,你现在是否改变了主意,是否想要聘请一位律师,以便在庭上可以盘问控方证人?”

    坐在旁听席上的燕余紧张得一把抓紧了燕翦的手。

    交叉质询直接关系到最后陪审团对整个罪责的认定。如果没有辩方律师来盘问控方证人,那本沙明几乎就是一个手里只有一张盾,却没有进贡的矛的被动防守的士兵,毫无反击能力。

    旁听的人都为本沙明捏一把汗,本沙明自己却淡淡抬眸,只望向法官:“不,我不需要盘问控方证人。”

    那一天众目睽睽,控方手里有几十个现场目击证人。已经是铁证如山,不需要质证。

    法官也只能叹了口气:“那么接下来控方可以质询第二被告了。”

    第二被告是马克,有向远和另外一位律师作保,卢卡斯起身盘问的时候,神态上比盘问本沙明的时候要明显审慎许多。

    卢卡斯站在证人席前,先静静打量了马克几眼,然后才缓缓说:“马克·林奇,请问你在婚礼当日,在婚礼现场都做了什么?”

    马克不慌不忙一笑:“参加婚礼啊,我还能做什么?”

    卢卡斯在大屏幕上调出几份证据:“可是为什么现场多位证人证明,你并不只是在现场当一个安静的宾客呢?首先请看屏幕上这份请柬——这就是第一被告本沙明凭借入内的请柬。可是本沙明并不在婚礼宾客名单上,也就是说受害人根本就没打算邀请第一被告参加他们的婚礼,可是第一被告后来还是获得了这样一张真实的请柬,得以骗过安保的盘查。”

    “第二被告,难道你不知道这张请柬的来源么?”

    马克冷笑一声:“我怎么会知道?我当然不知道。”

    卢卡斯单独拿起一份证言举到马克面前,“这份是第一被告的口供,你看清楚了,第一被告说得明明白白:这份请柬就是你拿给他的。”

    “婚礼虽然是受害人个人的事,但是凭他的身份,这件事就不可能只是家事。他是佛德集团的总经理,所以他必定要给佛德集团的重要客户和投资人派送请柬。而这件事他自己顾不过来,便曾经将相当数量的请柬交给公司,由公司公关部门直接填写名头。”

    “而第二被告你是佛德集团的执行董事,你便利用了自己的职权从公关部门拿到这样一张完全真实有效的请柬,私下里填上本沙明的姓名,让他在婚礼当日得以堂而皇之出现在婚礼现场,为他创造了枪击被害人的直接机会!”

    向远立即起身:“反对!这是控方自凭臆测。”

    卢卡斯淡淡扬眉:“不是臆测,我这里还有一份证言,就是来自佛德集团公关部的工作人员。该证人证明从受害人处得到的请柬,的的确确是曾经交给第二被告亲自核对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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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官点头:“反对无效。请第二被告回答检控官的盘问。”

    马克咬唇:“是第一被告请我帮忙,说他想去观礼。出于私人的同情,我就给了他一张请柬。毕竟第一被告也是我佛德集团的员工,也算是我公司的关联利益人,我将请柬给他也符合詹姆士的要求。”

    “至于后来发生的枪击,我又怎么会知道第一被告观礼的目的是要枪击新郎呢?就算这份请柬是我给他的,又凭什么认定我就与第一被告的枪击事件有关?”

    卢卡斯挑了挑眉,“你认为一张请柬不足以证明你与枪击事件有关?那么你如何解释接下来你暗中调离婚宴现场的安保人员,并且事先疏散通路,将通向车库的安保也全部调开……等一系列事情呢?”

    马克小心地吸一口气:“那不过是巧合。婚礼是詹姆士的,我与他是事业合作伙伴,所以无论从公从私我都应该在现场帮他维持秩序。我是发现了其他地方出现小故障,才叫安保人员前去处理罢了。根本就不是检控官所说的什么故意调离现场安保人员。”

    卢卡斯笑起来:“现场监控录像记录下马克你前后调离十二名安保人员。依照你的逻辑,那就是说你在枪击事件开始前竟然遇到了十二次‘小故障’。我这里有你持请柬入场的时间,那是晚8点。也就是说从晚8点到枪击时间晚10点之间,两个小时里你竟然遇见了十二次‘故障’……呵呵,马克,我怎么觉得你是个麻烦精呢?麻烦怎么就选择都出现在你眼前,难道不是麻烦就喜欢跟着你跑?”

    向远一皱眉,他知道检控官的策略是要故意激怒马克。人一旦情绪失控,就会说出实话来。

    向远立即起身:“反对!控方这是在对我当事人进行言语攻击。”

    法官也点头:“反对有效。控方,注意你在盘问中的言辞。”

    卢卡斯立即两手举起:“对不起,我换一种说法。”

    他转回马克面前:“婚礼现场有负责‘排雷’的场控,他们的专业度比你高不知多少倍。你作为宾客,仅仅是宾客而已,根本就不用你去帮忙控制场面,请问你为何这么热衷去替人家的婚礼现场找茬?”

    马克深吸口气,灰蓝色的眼睛狠狠盯着卢卡斯:“……因为,我跟詹姆士是生意伙伴,他是佛德集团的总经理,而我是执行董事,我们之间的关系原本就超越了普通宾客的身份,我也希望他当晚的婚礼现场完美无缺,所以我才自行帮他查看周边,想要帮他排除任何不利隐忧。”

    卢卡斯便笑了:“如此说来,你想表达的意思是:你跟受害人关系极佳?”

    马克很是皱眉,却也只能回答:“没错。”

    卢卡斯却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可是为什么我这里却有许多为证人的证言,证实你与詹姆士非但不是关系极佳,反而是时刻针锋相对?”

    卢卡斯出具多项证据,从最开始马克刚到佛德集团就直接否决了詹姆士对本沙明的人事调令开始,一直到数十次在公司会议上公开反对詹姆士的经营策略,甚至后来几乎等于架空了詹姆士,让詹姆士在公司几乎没有存在了意义……

    这些事公司上下几乎每个人都看得清楚,对此外界媒体也有过多次的专题刊文。

    卢卡斯总结到:“佛德集团,公司如其名,原本始终是由佛德家族来控制的公司,却因为一场意外的股市动荡而不得不臣服于你们这一对外来的父子……那你和詹姆士的关系,怎么可能好?”

    向远立即起身反对。

    卢卡斯见好就收,点头微笑:“辩方律师不必如此激动,我收回这个问题好了。”

    中午休庭,马克连吃午饭的胃口都没有。

    他只盯着向远:“你到底想好对付的策略没有?本沙明回答得太简单,检控官没在他身上花什么力气,这就把多余的精力都撒到我这儿来了。若下午继续这种情形,难保不被他抓住什么纰漏。”

    向远抬起眼帘:“你说得对,就因为本沙明的回答太简单,才让检控官精力过剩,都拿过来对付你。所以我的策略就是要将矛头转回向本沙明,将一切都推到他身上,让检控官将精力转回向他。这样才能减少陪审团对你的关注。”

    马克咬住嘴唇,终是点头:“你看着办。总归,不能让我有事!”

    下午继续开庭。

    向远起身盘问控方证人。

    时年作为控方证人出庭,静静抬眼对上向远的眼睛。

    本案的陪审团和听众也许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可是到场的媒体却立即兴奋了起来。

    他们都知道眼前两个人曾是夫妻,也曾数次法庭对峙。于是眼前这一幕,兴许又将意味着一场好戏。

    向远对上时年那双宁静的眼,也悄然深吸口气。

    “其实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场婚礼的现场。据我所知,你跟詹姆士的关系本应不睦。他曾是皇甫华章的仇敌,不是么?”

    向远上来就是挑

    战,让现场波澜陡起。

    马克紧盯着这一幕,微微放下心来。

    向远还在爱着时年,他都知道,所以他难免担心向远在面对时年的时候使不出手段来。可是看样子向远对时年的怨并未消,那就好。

    时年面上浮上些许尴尬,轻轻皱眉后垂下眼帘:“向律师你说得对,我与詹姆士关系不睦,所以我当日并不是作为私交宾客获邀出现在现场。向律师怎么忘了,我是律师,我当日是去工作的,用的是媒体身份。”

    向远便笑了:“大家都说媒体是最无事不欢的,所以时记者当日明明不在邀请之列,却要借着工作的身份到婚礼现场去,实则是下意识希望婚礼上出事的吧?”

    卢卡斯立即起身反对。

    向远耸了耸肩:“好我收回,检控官也不用这么激动。”

    “时记者我们来换另一种说法:在现场有机会亲眼目睹到枪击事件,亲眼看见詹姆士倒在血泊里生死难卜,作为记者来说——请注意我说的是作为记者,而不是你私人来说,其实你是高兴的吧?毕竟有这么一个大料,你的稿子又有销量了,不是么?“

    时年深吸一口气:“向律师是想说我既然本人这么讨厌受害人,所以不应该坐在控方的证人席上么?那么在前期排除证人的时候,向律师怎么不将我排除?”

    “向律师留着我继续当控方证人,难道不是想借助我对受害人的恨意来有助于你们的辩护么?”

    时年的回击也毫不客气,刺得向远都不住皱眉。

    他冷冷提醒:“这位证人,你只需用‘是’或‘不是’来回答我的质询,不需要你说这么一大堆毫无佐证的臆测!”

    法官皱眉:“证人请直接回答第二被告的律师提问。”

    时年面现愠色,盯住向远,不甘心地点头:“是!”

    向远满意转身绕了一周,像是在庆贺当众赢过前妻一局,借以在公众面前让她多丢一会儿脸。

    马克看着便也心下冷笑一声。

    向远还在爱着时年……可是爱着又怎么样,这世上就是有太多的因爱生恨。如果没有那依旧无法放弃的爱,便不会有后面这些反倒更加浓烈的恨。

    向远绕场一周又回到时年面前。

    “那我倒要听听时记者来描述当日的场景。请告我和陪审团,那天在婚礼现场,你究竟看见了什么?”

    在场的众人都明白,记者的视角和观察力原本就与普通的目击证人不同。记者理应拥有更为敏锐的洞察力,在突发事件到来前会有职业的警觉,在纷纷乱象里能够保持冷静,能看到旁人看不见的更多的东西。

    时年深吸口气,抬眼望向陪审团。

    “……原本没有什么特别的,一场常规的豪门盛世而已。我最初的关注点更多是投射在佛德家族的成员那边。众所周知,多年来围绕着佛德集团的主导权,佛德家族内部倾轧多次。我想现在由詹姆士来担任公司总经理,佛德家族内部若有人不满,就一定会利用婚礼之际宣泄出来。到时候,自然是一场好戏。”

    时年这么说,在场的媒体记者都不由得点头。

    同样是记者,他们起初同样也是在关注着佛德家族内部的矛盾上。更何况时年曾经与皇甫华章有过那么一段关系,在此时这个“后皇甫时代”,当然是佛德家族窝里斗得越凶,越是时年喜闻乐见的。

    时年微顿之后,目光落向本沙明。

    “直到我看见了本沙明,我就知道那晚要出事了……”

    向远终于听到了他感兴趣的部分,于是欣然引导:“为什么这样说?是不是你发现了本沙明有什么异常,让你有理由相信当晚本沙明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事件来?”

    时年点头:“是的。”

    “首先,作为媒体,我们先一步已经拿到了当晚的获邀嘉宾的名单。因为早就关注过本沙明这个人,所以我早在名单里寻找过他的影子。可是结果证明他本来没后获邀。”

    “不请自来的人,而且带着一脸的杀气,我就预感到当晚一定不妙。”

    向远十分满意:“也就是说时记者凭借着身为记者的职业敏感,早已发现了第一被告的蓄谋而来。也就是说,第一被告来的时候已经早有蓄谋,就算我当事人没有巧合地调走安保和疏通通路,他也一样会做出枪击的事来,是么?”

    时年略作犹豫,缓缓点了头。

    旁听席里燕余一声低呼,死死攥住手指,已是急得快要哭出来。

    “小嫂子怎么能这么说?她这么说的话,岂不是把小笨直接送上死路?”

    燕翦也是难过得摇头:“你也不能怪小嫂子,她只是说出了她看见的实情。况且当初詹姆士不将小笨列入邀请嘉宾名单,也就是早就想到小笨可能会做不利的事吧?”

    燕余一怔,“燕翦,你也相信小笨罪名成立,罪无可恕,是么?”

    燕翦皱眉:“至少詹姆士的伤是真真切切的。三姐,只差

    一厘米,詹姆士就没命了!小笨对他的恨有多深,你还看不出来么?”

    当天,时年嘱咐了没让汤燕卿到场旁听,就连汤燕犀和安澄,她也嘱咐了他们不要到庭。

    身为律政业界人员,他们有自己的纪律,以及约束他们的法律。时年不想叫他们的出现,而引起媒体对于他们的怀疑。所以此时旁听席只有时年拦不住的这一对姐妹,两人没有了主心骨,心下未免有些慌乱了。

    更难过的是燕余。

    詹姆士好歹暂时逃过一死,可是此时的庭审却有可能让小笨去死……她死死攥住指尖,一径摇头:“总之,我总觉小笨不是这样的人。他虽然是杀手,他虽然在人前表现得阴冷,可是我知道内里的他,不是这样的!”

    燕余伸拳砸向自己的脑袋,恨自己没有小哥他们的睿智。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因爱生恨想要杀人,难道他杀的第一个人,不应该是凯瑟琳么?别忘了,那场车祸他想杀的也是凯瑟琳啊?所以他先举枪去杀凯瑟琳,才是合乎逻辑的,不是么?”

    燕翦听了,也是心下一动。

    是啊,在詹姆士和凯瑟琳之间,也许小笨该最恨、最先除去的,理应是凯瑟琳。可是她在医院也亲眼看见了,凯瑟琳婚纱上的血只是詹姆士的,凯瑟琳自己却一点伤都没受到。

    仿佛是感应到了燕翦和燕余两姐妹的心声,坐在证人席上的时年也忽然说:“只是我看见的一幕让我有些无法理解:本沙明不是拔枪之后该首先射向新娘么?可是为什么他仿佛根本都没看到新娘,反而是拔枪之后毫不犹豫直接射向新郎?”---题外话---【最后冲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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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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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你明明动了情,却不敢靠近。】姻却还是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潭死水。丈夫彻夜不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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