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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miss_苏     阿sir,嘘,不许动txt下载     阿sir,嘘,不许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燕翦番外]19、你不想要的,我却偏偏想要

    几乎是恨恨的,燕翦急忙掉回头,重又埋首于设计中。

    这种恨恨,都一时之间分辨不清是对他,还是对自己。

    不过这股愤愤却奇异地化作了燃烧不息的动力,助推着她,每一张设计稿竟然都重拾回了曾经的热情。曾经半途而非的设计,在笔尖重新完整。

    身为甜点师,燕余一直尊奉的是“化食欲为动力”;现在她却成功地化愤恨为动力了。

    当桌上未完成的设计稿只剩下一张的时候,她都忍不住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恧。

    是她完成得太快了么?否则他怎么可能会有耐心这样一直在旁静静地等待?

    或者说,他怎么肯将约定的时间都花在这样对他毫无益处的等待上溲?

    他不是掠夺者么?永远都会不浪费任何的时间来夺取他想要的。

    可是墙上的时钟告诉她,她虽然完成的效率极高,但是毕竟桌上是这么多张未完成,所以时间叠加起来已经不知不觉过了两个多小时。

    她有些惊吓了。

    她自己倒也罢了,埋首于工作的时候她自己能忘了时间;可是他却竟然就这样站在她身畔不声不响地耐心等了两个多小时?

    他哪里出毛病了么?

    这样一旦分心,她就有些找不回之前的那种冲劲儿,这最后的一张设计稿便又延宕了下来。

    她的迟疑让他弯腰过来,凑在她耳边凝视着她的眼睛:“怎么停了?”

    他这样近,仿佛让她的灵魂都无法遁形。她紧张得吸气,故作轻松地答:“累了而已。”

    “是么?”

    他没跟她计较,却径直伸手从她手中抽走了那份设计稿,直立起身,蓝瞳静静地细看。

    燕翦最初心下是有小小的嘲笑:他看什么,他又看得懂么?

    可是随即她心下一跳,急忙起身,扬手想去夺回来。

    天,她怎么忘了?!

    可惜,詹姆士身高臂长,外加反应敏捷,所以燕翦即便跳起来抢,却也没占到便宜去。他将设计稿高高举过头顶,垂眸盯着她,蓝瞳里涌起兴趣盎然。

    燕翦一见他这神色,就觉脑袋嗡地一声。

    他怕是也已经发现了。

    她恼得绷起脸,也顾不得矜持,绕着他打转,反复尝试从不同的方向和角度跳起来去拼抢。

    他忽地轻轻笑出声来:“小丫头,会打篮球么?”

    “哦?”她愣了下,咬了咬唇:“不会,能死啊?”

    他哼了一声,笑容却不由得扩大:“其实你该去打篮球,你是个不错的进攻手。”

    燕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谢谢了,多亏你不是建议我去玩儿美式足球。”

    他脸上的笑让她懊恼,她跟他搭话绝对不是与他说笑,顺他的意;她想要的只是分三他的注意力,等待时机趁其不备抢回设计稿来!

    可惜,她低估了他;或者说他太善于当一个掌控全局者,所以他虽然看似轻松,可是他完全懂得如何来合适地分配注意力——燕翦的努力都成了徒劳,设计稿依旧稳稳地被他举在半空,燕翦只成了蹦来蹦去的小白兔。

    他越来越得意,越来越沉浸在这种游戏里。

    燕翦知道继续下去,自己的体力都用光了;更何况,她可没心情跟他这么做游戏!

    燕翦趁其不备,冷不丁改换了方向,不再是绕着他蹦跳,而是冷不丁迈腿踩上椅子,之后直接踏上办公桌,完全改变了高度的对比,然后借助高度优势猛地向詹姆士扑了过去!

    电光石火,她必得手到擒来!

    她像是下山的小母虎,已是为了赢而不顾一切。

    可惜,她还是失算了。

    詹姆士虽则略微一愣,可是随即将设计稿从半空放下,继而背在身后,瓦解了她借助高度优势直扑而来的招数。

    她在半空时候发现,却已经来不及,整个人狼狈地朝他的方向跌落了下去。

    竟然直接撞进他怀里。

    他伸手托住她,一脸的得意。

    趁着她惊魂未定,他俯首在她耳边呢喃:“怎么,竟然学会主动投怀送抱了。”

    “你去死!”燕翦虽然还没找准重心,却还是能抬手打他。

    他哼了一声,直接攥住她发丝,让她动弹不得之余,好整以暇地吻了下去。

    她就在他怀里,被他紧紧箍住,完全的俘虏。

    这一吻结束时,两人都气喘吁吁。

    面上都是一样的红,眼睛都相同的亮。

    还有额角发丝,都染了微微的汗。

    燕翦宁愿认为这只是之前抢设计稿蹦跳造成,而不是……那一吻带来的脸红心跳。

    他盯着她,唇角微微挑起。

    “你真蠢,以为不顾仪态爬上桌子,我就

    躲不开了?我告诉你,我这个人每到任何一个环境,都会首先了解环境,并且在脑海里勾画出所有可能会受到攻击的方向和地点,并据此设定好逃生的最佳方式和路线。”

    燕翦一愣。想起他刚走进工作室时,果然是首先将工作室的环境上下左右全都打量清楚。

    他微微一笑:“当我站在你办公桌前的时候,我就想到过如果我对你做了亲密的事,你有可能会向我反击。而你跟我在一起时,最大的劣势就是你的身高,所以你一定会设法扭转这一劣势。那么桌椅便成了最优的选择……”

    燕翦闭上眼睛,心咕咚向下沉去。

    喵的,竟然在一切都未开始之前,他就已经早就想到了。所剩余的只是等她自己撞上来罢了。这样的男人,真是如魔鬼一般可怕!

    她用力推他,想要逃离他的怀抱。

    他说了这么一大篇话,竟然还在抱着她!

    只是莫名地,挣扎的过程里,她不由得又想起他刚刚说的话。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警觉?就像小动物……时刻被追杀,时刻面临被迫入绝境的小动物。

    于是不得不培养出这样近乎本能的警觉来,时刻为了自保而对周遭的一切都竖起尖刺,满怀防备。

    燕翦不由得蹙眉:他是佛德家的孩子,是贵族家的少爷,怎会如此?

    对于佛德家的争斗,燕翦对詹姆士身世的了解并没有汤燕卿和时年他们那么清楚。她只是知道佛德家族内部有过争斗,知道詹姆士与皇甫华章之间的互不买账,隐约能想到詹姆士是作为失败者的身份被“流放”到欧洲去的……却未能清晰地知道詹姆士从前曾经遭遇到的老佛爷的那种伤害的细节。

    她毕竟是汤家最小的妹妹,汤家上下还都习惯将她当孩子看待,所以那么丑陋的事情,所有人都自觉地在她面前过滤和回避了。

    所以燕翦虽然感受到詹姆士这样的心态,却没能在这个时候就明白,他那藏在强大的面具背后的……彷徨和无助。

    放开她,他也仿佛有些适应不良地眯起蓝眼,盯着她良久,才缓缓说:“这张设计稿,半途而废以及被你留在最后完成的原因,是不是只是因为我见过?”

    他还是发现了……

    该死的,还是被他发现了!

    这件体认让燕翦迅速从对他那种警觉的猜想里抽身而出,继而竖起全身的防备朝着他:“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呢!”

    桀骜抬眸,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望向那张设计稿。

    设计稿图纸上,一个黑发的女孩儿,穿黑色羊毛裙,脚下配一双大红的猎鸭靴。

    客观来说,设计稿的完成度已经很高,只是,她自己却还不满意。

    这样的搭配虽然从颜色和款式上来说都很稳妥,却缺少了新意和灵动,叫她自己看过去总有哪里觉得欠缺。

    而这个设计……却曾经是她的最爱。

    她自己就这样穿戴过。

    就在……那个细雨蒙蒙的日子,她独自撑伞穿过小街,走向中古。

    那时的心事仿佛也被雨水浸透,湿且沉重。可是好在距离只有一街之遥,很快就可以穿过阴暗的雨丝走到彼岸去,却……中途被人近乎野蛮地将雨伞撞落在地!

    那一天的雨丝便都潮湿阴冷地兜头砸下,她最后的屏障都被夺走,她只能近乎绝望地站在那一方阴沉的天地里。然后抬眼,看见了这个蓝眼睛的、虽然英俊迷人,却森冷如鬼的男人!

    然后她的噩梦便开始了,如影随形,一直到今。

    所以,她怎么能还一如从前那样喜欢这个设计?!

    所以她怎么还能找得回,最初喜欢这个搭配的初衷?

    她拼力的否认,让他心上的温暖一点点抽离。

    他深吸口气,如何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

    她后悔与他相遇,她甚至厌憎她在她生命里的出现!

    这份设计稿不过只是成为了替罪羊罢了,错的不是这份设计本身,错的是他……

    他的心脏绞痛起来,他却冷硬地坚持:“这份稿子你必须画完。听清楚,我这样告诉你,也会这样告诉凯瑟琳:唯有这套设计完成,并且成为整个系列的主打,我才会继续资助这个项目。”

    他又威胁她!

    燕翦摇头冷笑:“这个项目是凯瑟琳的,她是你女友,你如果愿意毁了她的心血,那你就去要挟她!而对于我来说,我根本就不在乎,你根本就威胁不到我!”

    “是么?”詹姆士冷冷地勾起唇角:“汤燕翦,还用我再提醒你么?在我面前撒明目张胆的谎,是最不明智的。”

    “或许你说的没错,这个项目是凯瑟琳的,不是你的;可惜我刚刚也亲眼看见了你在这个项目上投注的热情和心血。这个项目虽然不是你的,可是你却同样爱它。如果这个项目毁了,受伤的绝不止是凯瑟琳一个人。

    你,也将许久许久,无法复原。”

    “你!”燕翦低吼起来。

    是,他又戳中了她的心!

    她爱这个设计,因为这个项目神奇地正好与她曾经的一个设想彼此契合。

    在遇见凯瑟琳之前,她就已经在巧妙搭配猎鸭靴,而且大胆地将猎鸭靴融入女装,更是她自己这种东方女孩儿的风格里。

    在她的心里,也有这样一个以猎鸭靴为主题的设计梦。

    詹姆士笑起来。他怎么会告诉她,他突然同意资助凯瑟琳这个设计,只是因为撞见了汤燕翦,撞见了这个在阴雨绵绵里却大胆地穿了大红的猎鸭靴来搭配淑女裙的东方女孩儿,于是那抹大红在他记忆里挥之不去,让他因之而想起了凯瑟琳与此雷同的一个设计理念。

    这间工作室,这个项目,实则从一开始,就与凯瑟琳无关,而就是……因为她。

    所以他笃定地说:“汤燕翦,你承受不起的。所以还是乖乖听我的话,将这个设计完成,我要亲眼看见它成为本项目的主打出现在t台上。”

    燕翦又要反驳。

    他捉着她的手,狠狠吻下去,封住了她的嘴,连同她想要抗议的话。

    工作室里又诡异地安静了下来,他又将她按坐回椅子上。

    他强迫她工作,他依旧立在她身后。

    她屏息凝神,再度回到最后这张设计稿……

    可是他,却再不是如同前面那两个小时一样地耐心旁观。

    他强迫她工作,他却俯身过来吻她的颈子。

    耐心地,细致地,以唇摩挲。

    而他的手……也从她的西装领口伸了进来……

    工作室的气温陡然变乱。

    时而灼热得逼出汗来,额角、颈侧、周身……

    时而突然冰冷,让她浑身冷战不止。

    他却从未停下,一直都在主宰她的身心,一直都在……放肆地**,喑哑地笑。

    她的神智迷乱,她都不知自己是怎样完成设计稿的。

    可是好离奇,她竟然就在这样的情形下,诡异地完成了设计稿!

    视野朦胧,她眯起眼,看见稿纸上那个线条勾勒的女孩子突然活了起来,从稿纸上跃然而下。

    小人儿在雨丝迷蒙里转回头,望向她自己。

    那一天,是她决定想要从此努力忘记小声,将小声还给大姐的日子;那天的她,心痛欲绝。

    就在那一天,她撞上了这个蓝眼睛的男子,然后从此……发现自己竟然能留给想念小声的时间,越来越短。

    因为这个蓝眼睛的男人太危险,太强大,所以她才不得不调集出更多的精力去防备、去反抗……不是因为别的,绝不会。

    她绵长地**,

    而他的指尖一直下滑,已经到了她的……

    她陡然寒颤,知道自己已经被迫入了悬崖边。

    接受,还是反抗?

    就在此时,一串急促的铃声忽然响起,骤然打破了工作室内诡异的气氛。

    燕翦轰然回神,慌乱寻找,才发现是工作室里用于公事的固定电话在疯狂地响。

    她浑身滚烫,急忙一把推开了他,起身奔向那电话,一边跑一边整理衣裳。

    电话那段传来陌生而急促的声音:“……一位女士,驾驶酒红色ds,你认识么?她的名片上留有这个号码。”

    燕翦一警:“我认识,她叫凯瑟琳。怎么了?”

    对方答:“她发生车祸,现在已经送往急救中心。她的手机撞碎了,所以我们只能联系这个号码。”

    燕翦立即回答:“好的,我是她的同事,我现在就赶过去!”

    放下电话,迎上詹姆士意犹未尽的蓝眼。

    她心中满是绝望和惭愧,忍不住握拳对他大吼:“凯瑟琳出车祸了!你的正牌女友遭遇了车祸,你听见了没有?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在跟我做那些事?詹姆士,你该鄙视你自己!”

    詹姆士闻言也是一惊!

    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吩咐了小笨今晚看住凯瑟琳?

    凯瑟琳是怎么出的车祸,而小笨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燕翦急忙奔出去,径直到校门口打车。

    詹姆士故意落在后面,见与燕翦拉开了一段距离,才打开手机,联络本沙明。

    走进工作室的之前,他就关掉了手机。

    对于他来说,与汤燕翦共处的时间才最珍贵,其余的事情都不要紧,所以他才不要任何人有机会来打搅。

    却也没想到,这一场关机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本沙明接起手机,声音里也满是焦急:“詹姆,你终于肯开机了!”

    詹姆士没兴趣讨论此事,只声音低沉地问:“凯瑟琳是怎么出的

    事?”

    本沙明一愣,“……出了车祸。”

    詹姆士立在夜色里,蓝瞳闪烁着清冷地笑:“怎么就这么巧,就在今晚?小笨,我说过要你今晚都看着她。你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有你在畔的时候,她还有机会出车祸?”

    本沙明的心重重地一沉。

    他笑起来,无尽凄凉:“詹姆,你怀疑我?”

    詹姆士目光冰冷:“曾经在法国,你也动过手。只不过吉人天相,她熬过来了。黑天鹅庄园的游泳池……我不会忘记。可是我只是没想到,你对她的恨竟然这么深,一次不成还要再来一次?!”

    黑天鹅庄园,游泳池……古老的庄园,游泳池又深又抖。凯瑟琳在里面游泳,本沙明则潜在水下抓住了她的脚……

    游泳池下有排水管道,他将凯瑟琳拖向那里。只需从那个管道送出去,凯瑟琳的尸体就会被发现出现在城外的河道上,到时候庄园里面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可是关键时刻,詹姆士却莫名地赶来。

    詹姆当时并不在黑天鹅庄园,他在巴黎。可是奇异的直觉却让他忽然飞车而至。

    本沙明笑起来:“那次的事,我认;可是詹姆,这一次不是我不认,而是我真的没有做。”

    詹姆士冷冷道:“你最好找到证据向我证明你真的没有做。我要知道车祸发生的时候,你在哪里;而且我需要有人来替你证明!”

    詹姆士说完,不给本沙明再解释的时间,直接挂断了手机。

    校门外,一辆出租车已经闪着顶灯朝招手的燕翦缓缓滑了过来。

    詹姆士疾步跑过去,穿过夜色,在出租车刚刚停下、燕翦来没来得及走上车的刹那,横向冲过去攫住燕翦的手臂,将她强拖向道路另一边,他的车。

    燕翦吓了一大跳,忍不住跳脚尖叫:“你想干什么?”

    他眯眼盯着她:“我知道你不敢再上我的车。可是真可惜,我就是想让你再上我的车,再坐在那个位置上!汤燕翦,在我面前,你永远没机会说不!”

    他说完打开副驾驶车门,将她掼了进去,随即砰然关上车门,绕过去坐进驾驶位。

    然后闪烁着幽蓝的眼睛,用安全带将她绑在了座位上。

    那个座位……正是曾经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燕翦醒来之后所在的位置。

    ---题外话---

    【明天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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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翦番外]20、不想做的事,不想见的人(1更)

    仅仅是这辆车、这个座位都让燕翦紧张地轻颤,更不用说身边这个强势的男人。

    燕翦挣扎着想解开安全带,回眸悄然打量车门锁。

    他瞥见了,冷冷说:“想逃?”

    她捉紧安全带回眸瞪向他:“什么叫‘逃’,我只是想离开罢了!原本听说凯瑟琳出车祸,身为同事我应该去看望,可是我怎么忘了她男朋友就在这里呢?有你去,那就没有我去的必要了。所以我不是要逃,我只是要离开!”

    笑话,人家是情侣见面,她跟着一起出现,那倒成了什么溲?

    心下的懊恼,全都物化到了对安全带的态度上,她用力拉扯安全带,堵着一口自己都说不清的气,拼力想要挣脱。

    他却忽然一脚踩下油门,他的柯尼塞格果如幽灵一般钻入夜色,将她所有想要离开的念头全都报废。

    她愤怒地回眸瞪他,他则手握方向盘,闲适地回眸瞥来,仿佛现在的时速不是已经瞬时超过了200恧!

    不过幸好,他还知道正式上路之后收敛,柯尼塞格以符合州法律最高上限的速度驰到了急救中心。

    她被他直接拖着下车,又拖进了大楼。

    直到出现在了凯瑟琳面前,他竟一直还都拖着她的手!

    凯瑟琳望着他们两人进来,眼中闪过一丝深刻的忧伤。

    燕翦无法忍受,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摔开手臂,向后一步退回了他身影背后。

    此时此地,她是多余的。

    凯瑟琳那张美丽的脸上并无大碍,她这样仰靠在病榻上,从露出被子来的上半身来看也仿佛没有什么要紧。

    趁着凯瑟琳跟詹姆士说话,燕翦悄然退出,去问医生。

    医生叹了口气:“这样看过去是没什么大碍,因为她上部有安全气囊的保护;而她最大的撞击是在腰部以下……”

    燕翦愣住:“医生您的意思是……”

    医生黯然点头:“没错,她有可能再走不了t台了。而且,有可能出现的最坏结果是,不能生育。”

    燕翦心中轰然一声,“那她自己知道么?”

    医生摇头:“她只知道一半,知道自己可能走不了天桥了,可是我们暂时没忍心告诉她,可能无法生育的事。”

    虽然谈不上是朋友,可是都是身为女子,再加上这些日子来的一起工作,燕翦的眼中还是倏然涌起了泪雾。那么美丽的女子,那么成功的超模……却有可能同时失去她最珍贵的一切。

    她回眸望向病房内,隔着玻璃窗,看见詹姆士坐在她床边,而她温柔而坚强地向他微笑,然后伸出手,近乎祈求地握住了他的手……

    她慌忙垂下头来,不知怎么的,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燕翦想先行悄悄离开,可是她知道这样不妥,还是硬着头皮走进病房,走到凯瑟琳身边向她问候。

    凯瑟琳扬起碧色的眼睛来,眼中之前对詹姆士的万种温柔已经消失不见,对着燕翦只有公事公办的神情。只略点头:“谢谢你来看我。我知道医生打了工作室的电话。多亏你今晚自己提出加班,而且这么晚了还能在工作室,否则医生都无法保持联络。”

    她碧眼轻闪,转向詹姆士:“只是没想到你跟詹姆在一起。”

    燕翦尴尬得真想掐死自己,她结舌了几声,扯了个谎:“……我在接到医生的通知,才致电给佛德先生的。”

    凯瑟琳又笑了:“是么?原来你还有他的手机号码。”

    詹姆士听得皱起眉来,迎上凯瑟琳的视线:“手机号码是我的,我想给谁就给谁。你反对么?”

    凯瑟琳面色一怆,碧色的眼睛里几乎含泪。

    燕翦尴尬得无地自容,只能匆匆告辞:“那凯瑟琳你好好养伤吧,我先走了。工作室的事,你有什么事方便我办的话,就尽管告诉我。再见。”

    她转身离开,几乎用跑的。

    完全就当没听见詹姆士在背后低吼:“汤燕翦,我让你走了么?”

    管他呢,他想怎么样是他的事,可是他的行事法则却不适合此时的她!

    她一口气跑出急救中心,到庭院里才停下来缓一口气。

    一偏头,竟然看见本沙明就站在花坛旁,一个人落寞地抽烟。

    他仰头看向的方向,正是凯瑟琳病房的位置。

    燕翦看见了本沙明,以本沙明的直觉,便也同时回首,目光锁定了她。

    燕翦尴尬地点点头,“你也是听说了凯瑟琳的消息才赶来的么?那怎么还不上楼去看?”

    本沙明黑色的眼珠盯着燕翦,整个人都仿佛融入夜色。他一声未出,面上除了冰冷之外也别无其他的表情。让燕翦觉得自己仿佛问错了什么话,而且……此时自己就像个多余的垃圾。

    燕翦只能叹口气:“算了,那我先走了,你自便。”

    接下来的日子,凯瑟琳专心养伤,连续多日没法来工作室。工作室的同事虽说都理解凯瑟琳的处境,可是日子长了难免人心浮动。

    这个项目有预先定好的周期,凯瑟琳养伤遥遥无期,那这个项目就有搁浅甚至就此停摆的危险。那么大家的一腔心血便都白费了。

    终于这日,有同事在洗手间堵住燕翦,郑重说:“不如你把这个项目担过来。只要你点头,其他同事的工作我去做,只要我们一致投票同意,那凯瑟琳就也没权否决。”

    燕翦是汤家人,同事们都觉得就算凯瑟琳不做了,工作室的资金也有汤家来支撑,一定不至于垮了。所以燕翦是最佳选择。

    燕翦蹙眉:“你们怎么能这样想?这个项目是凯瑟琳的,从无到有,她从一点一滴做起,费了多少心血。她出车祸是意外,她自己也不想的。请你们理解她,等她康复回来。”

    那同事就笑了:“我们当然知道她付出的心血。可是我们总归不能无限期等下去。如果你不答应,我们也会另选其他人。”

    同事离去,燕翦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平心而论,她甚至可以赌气地希望这个项目就此完蛋,那她就不用在乎詹姆士的那个威胁,不用将她最后那张设计呈现出来,放大在众人面前。

    可是……她深吸口气,抬起头来盯住自己的眼睛。

    扪心自问:汤燕翦,你真的愿意为了一己之私,就希望这个项目彻底倒了么?

    你难道真的就为了那么一个混账,视你曾经所付出的热爱和心血为无物?

    汤燕翦,别人的眼光和企图是别人的,而所有的设计和灵感却是你自己的。是最珍重无价的宝物,不该被这样随便遗弃。

    她平静下来,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走回去向那个同事表示了同意。

    全体同事投票通过,大家一起去见凯瑟琳。

    凯瑟琳听完就笑了,目光只落在燕翦面上:“果然是你,现在连我的工作室也要夺走了。”

    燕翦心下很不舒服,可是虽然她自己心下的本意并不是这样,可是形式上看起来却的确有这样的误会……她便没多做解释,深吸口气说:“你前期付出的资金,我会请会计师事务所核算出金额,然后补偿给你。而且我也答应你,等这个项目上市之后,我会保留你的红利比例,而且我也会在整个项目的介绍里,依旧保留你的名字;你名字的排位依旧会在我前面。”

    在商言商,这已经是最大的诚意。

    凯瑟琳怆然地笑:“汤燕翦,你不愧是汤家的孙女儿,字字句句都是依法办事。看样子你早就提前做好准备了,就等着这样的机会出现吧?我的车祸,对我来说是灾难,可是却是成全了你。”

    凯瑟琳怎么都无法忘记那晚汤燕翦与詹姆士携手而来……

    她怎么都无法忘记,那晚上就是因为她一直在分神想之后反身回办公室的事,想汤燕翦和詹姆之间的关系……才会出的车祸。

    她的怨,她的恨,此时再无法掩饰。

    燕翦深深吸气,迎向凯瑟琳的怒意:“成全二字不敢当,因为现在这个项目的前途谁也还无法预知。可能大获成功,也可能无人问津,所以‘成全’说得太早了。”

    “只是,我想告诉你,我愿意这样做是为了我们共同的梦想。这个项目是我们大家的,所以我愿意代替你将这一切尽力做到更好。”

    凯瑟琳碧色的眼睛紧紧盯住燕翦,扬起傲气抱着手臂笑:“好啊。说不定将来有一天,我还要为了另一件事谢谢你。”

    凯瑟琳所说的“另一件事”,燕翦已经不想深究。她只是淡淡一笑:“你放心就是。那件事,我原本就不感兴趣。”

    凯瑟琳的工作室易主,本沙明的工作也发生了变化。

    毫无预警,詹姆士忽然将本沙明外派。派回欧洲分公司,送回法国,让他重新在那边任职。

    对此外人只表示奇怪,觉得既然本沙明是总经理带回来的亲信,而且一直都在身边,这么忽然远派有些不通常理。

    可是也有人觉得,也许欧洲分公司既然是总经理的老巢,那他一定希望那边的业绩稳定,且能再创新高,所以派自己的亲信回去坐镇,也说得通。

    只有本沙明在接到调令的时候,那一瞬,面色苍白。

    詹姆的这个决定,他事先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而当知道的时候,已经是调令直接送了过来。

    詹姆终于不肯再信任他,终于还是因为凯瑟琳的车祸而怀疑他了。

    那些相依为命的时光,那长长的超过了十五年的岁月,终究也要成为一场泡影。

    他没理同事们惊讶的目光,也没理迎上前来的布瑞,甚至都没进詹姆的办公室去一问究竟。他只是扯下了脖子上的吊牌,团在一起掷在地上,然后大踏步踩过去,朝向大门。

    公司安保尽职地堵过来,责令他将吊牌捡起来,说佛德集团的员工都要爱重这个象征身份的吊牌,这是对公司的尊重。

    他朝他们冷笑:“调令我不接受,我不干了,总行了吧?”

    安保没敢再拦,惊愕地目送他走进门外的蒙蒙雨雾。

    天地昏暗,又下雨了。

    本沙明漫无目的地沿着街边一直走下去,不知不觉走到了酒吧街。他钻进一间酒吧喝酒。

    这样雨雾绵绵的午后,酒吧里的人们都有些慵懒,漫不经心地喝酒,有的干脆坐在角落里一边打瞌睡一边发愣。

    他坐在吧台前,连续喝了几杯烈酒。

    身边的空椅子上渐渐坐满了人。其中一个人忽然向他的方向横过身来,打了个招呼:“本?”

    本沙明微醉,抬眼望过去,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你。”

    年轻的大男孩儿,25岁上下的模样,有一双灰蓝色的眼,兼之清晰的东方人轮廓。

    漂亮的混血儿。

    虽然那双眼有些面熟,可是本沙明并没兴致去挑破。

    此时此刻,他不想被人打扰。

    那个大男孩儿却凑过来,英俊的脸上满是真诚,向他伸出手来:“嗨,我是马克。马克?林奇。”

    ---题外话---

    【稍后第二更】( )

[燕翦番外]21、孤单一人的夜,你为什么要来?(2更)

    本沙明盯着马克那双家族遗传的眼,晃了晃酒杯:“可是林奇家的儿子不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马克跟本沙明身旁的顾客友好地换了个座位,在本沙明身边坐下来,敲了敲吧台,跟酒保要了一杯跟本沙明一样的酒。

    不疾不徐做完了这一切,他才不慌不忙地朝本沙明歪头一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林奇家的儿子还在蹲监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么?你要么怀疑我是冒名顶替,要么担心我是逃犯?”

    漂亮的大男孩儿,说这样的话的时候满脸的淘气,便整个人都是闪闪发光的,跟着酒吧里所有晶灿灿的酒杯一样耀人眼目。

    本沙明眯了眯眼,别开头:“看样子你都不是。溲”

    马克明亮地笑,捉过酒杯大口喝:“我刚出狱。”

    本沙明忍不住又歪头看他:“刑满了?这么快?”

    马克回眸,盯着本沙明的眼睛,缓缓笑开:“对啊,媒体之前的大肆报道,都说我是谋杀罪。自然不该这么早出狱。恧”

    他说着调皮地眨了眨眼:“可是事实上我承认的那桩谋杀罪,真正的凶手不是我。你是佛德集团的人,相信你也知道了,真凶是皇甫华章。他死了,他生前做过的事也都被警方重新定案。所以我就没有谋杀罪了,只剩下一个伤害罪。”

    “可是我的伤害罪伤害级别很低,现在已经是刑满了。”

    本沙明眯眼盯着马克一脸的释然和闪亮:“承认本不是自己做的谋杀罪……为什么?”

    马克笑起来,仰起头望向头顶那迷离的灯光。

    有某一瞬,本沙明看见他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忧伤。

    “因为……想要成为另一个人啊。皇甫华章,佛德集团的前主席,是我的偶像和信仰。我希望能做他那样的人,能做出他所作出的事;我更不希望他被警方抓住,不希望他死,所以我将自己当成了他,将所有的是都当成是我自己做的,也心甘情愿替他去死。”

    本沙明皱眉,指尖不由得在桌面上画了画:“你……爱他?”

    马克笑了,笑声十分清亮,眸光亮晶晶地盯紧本沙明:“爱情么?我承认我爱男人,但是对先生,不仅仅是爱。我甚至觉得,如果我爱他就反倒是亵渎了他。他是我的信仰,我的偶像,所以我对他的情感高于爱情。”

    本沙明听得心下莫名惆怅。

    他对詹姆士,何尝不是如此?

    爱他,却更是珍惜他,仰望他,守护他。

    而皇甫华章和詹姆士,尽管关系不睦,却从血缘上来说是亲兄弟。于是从这一点上来说,他跟马克微妙之间找到了共同点。

    本沙明便没说话,只举起酒杯与马克相碰。清脆的碰杯声后,他仰头将杯中酒一口喝干。

    也许是酒喝得有点多,膀胱有些胀,本沙明起身进洗手间。

    马克含笑目送本沙明的背影淹没在门后,他没有在原地等待,而是笑了笑起身尾随而入。

    立在门口,马克大胆地直勾勾盯着本沙明看,反手锁上了洗手间的门。

    门锁上锁的声音在洗手间里回声清亮,本沙明还来不及结束,惊愕地盯着马克。

    马克走过来,拥抱住本沙明。

    马克在他耳边呢喃:“……我告诉过你,我刚出狱。所以,我好想要。”

    本沙明身子一个激灵,马克笑起来:“你也想,我知道。”

    狭仄的空间,本沙明死死闭住眼睛,绝望地撞击。

    对马克,他不必有半点的迟疑和珍惜。

    而他脑海里都是詹姆的“背叛”。詹姆身边女人一个又一个,最后为了凯瑟琳,终于要将他赶走……

    那被背叛的痛楚,在此刻化作了汹涌澎湃的力量。

    马克,漂亮的混血大男孩,与詹姆一样出身高贵的公子哥儿……只有辗转嘶哦的份儿。

    一切进行了很久,结束后,本沙明觉得累。

    心却并未因此而舒畅。

    他甚至都没看马克一眼,径直回座位交了两人的账单,捞起外套走进门外的雨雾。

    夜更深,雨更大了。

    马克却追出来,硬生生挎住他的手臂,不顾本沙明的抗拒,一路依偎着他走了下去……

    这样漆黑孤冷的夜,这样仿佛注定要踽踽独行的路,被硬生生挤进来的一个人、一份体温所温暖。虽然身边人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一个,可是……有总好过无。

    这一晚,他们相拥取暖,马克没有离开。

    三天后,马克亲临佛德集团。

    在林奇和手下的提议之下,董事会开会增选马克为执行董事,作为其父的代言人。

    马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质疑了人事部门开出的那张给本沙明的调令。人事部门自然不敢得罪新老板,将那调令自行收回。

    本沙明没有走。马克私下里跟本沙明商量,想要将本沙明调到自己身边,当自己的助手,可是本沙明却拒绝了。

    他的身子可以接受多一个人,可是他的心,终究还是做不到。

    詹姆,在过去的超过十五年的时间里,早已成为了他唯一的执念。

    于是形势演变成:尽管总经理詹姆士亲自要调走秘书本沙明,可是本沙明却还是留了下来,而且依旧留在詹姆士的身边。

    在外人眼里看来,这几乎等于马克刚一来就活生生扇了詹姆士一个大耳光。

    佛德集团的形势骤然微妙了起来。

    公司既然还叫“佛德集团”,那么詹姆士依旧还是旧臣子们的众望所归,林奇纵在王位,也是个外来人。

    于是从前林奇跟詹姆士之间,一直是林奇比较忍让和放手,尽力维护与詹姆士之间一团和气的气氛。

    可是显然,这位小林奇却仿佛不想走他父亲的路数,这是一上来就大杀詹姆士的威风。

    佛德集团的员工心下都有了计较:看样子,林奇家族正式夺取佛德集团的战役,已经吹响了号角。

    马克这样激进的动作,叫他父亲也吓了一跳。

    这日晚饭过后,父子俩进书房谈公事。林奇表达了希望马克缓一缓的心愿。

    毕竟马克还年轻,这是刚出狱,出狱之前还是个没毕业的大学生;反观詹姆士,虽然同样年轻,却已经在欧洲分公司做得有声有色。

    林奇担心这样直接对垒,自己的儿子要更吃亏一些。

    马克却是冷笑:“您难道不明白,先生最初让您得到佛德集团,不过是一步以退为进的棋么?先生不是要真的把佛德集团交给您,只是要您的出现来分化乔治和詹姆士两兄弟罢了。只是可能就连先生自己都没想到,他最后竟然会为了时年而放弃一切,最终再也没能回来……”

    “既然先生已经回不来,而时年注定嫁入汤家要跟先生所有的事都一刀两断,先生的女儿年纪还小……于是这个时候正是咱们父子正式得到佛德集团的最佳时机。唯一的障碍,就是这个詹姆士罢了。”

    林奇提醒:“在佛德家的三个孩子里,从前给人的印象是詹姆士最弱;可是现在的他也已经不容小觑。先生和乔治两方的手下他都在着意收拢,假以时日,未必不会成为下一个先生。”

    马克咯咯一笑:“所以啊,就不能给他假以时日的机会,要趁他羽翼未丰,趁早剪除!”

    林奇忖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点头:“你的法子虽说激进了些,不过你说的也对,加入真的给他时间让他练就羽翼,到时候就难办了。”

    林奇绕着房间走了几步,回眸望向儿子:“既然要除,就要彻底。法子,你有了么?”

    马克清傲地笑:“自然是让他自己身边人动手最方便。到时候就算警方查起来,也只是认为他们因爱生恨罢了,与我们父子半点干系都没有。”

    本沙明……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他用自己的身子套牢本沙明,给了本沙明以詹姆士给不起的一切,然后等本沙明动手杀了詹姆士。

    在这一场博弈里,他自己的代价付出的也不小,他既然肯付出这么多,就是期冀一招击中!

    医院里,凯瑟琳看詹姆士替她削着苹果。

    他的侧影,难得地现出了一缕温柔。

    她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当年,在黑天鹅庄园,他亲自跳进游泳池将溺水的她救起……其后将养的半年时光,是她跟詹姆之间最最甜蜜的记忆。

    为了那段记忆,让她觉得即便是溺水,即便是与死神那么近地擦肩而过,也都值得了。

    詹姆士感受到她的凝视,将苹果刀收回,将苹果递给她。

    “看什么?”他的声音还是有些淡漠。

    凯瑟琳忍住怅惘,轻柔地笑:“想起当年。黑天鹅庄园,你也曾这样照顾我。詹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太过强势?所以每次都要我受伤,你才会向我露出你的温柔?那我改,以后不再想当女强人,我不再接走秀,工作室也放了,只当你身边的小女人,好不好?”

    詹姆士蹙眉,在听见她提到黑天鹅庄园的那半年温柔时光。

    其实,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他跟凯瑟琳已经相处了三年。是他对女人耐心的极限,他已经想要提出分手。

    是那件事的发生,是本沙明为了他才动的手,于是他心有愧疚之下,才与凯瑟琳继续交往下来。因为愧疚,那半年里他对她真心相待。

    可是这一次,已经不同。

    当年他只是因为本沙明而愧疚,那时候心里并未有其他的女人;可是现在……他心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所以他对凯瑟琳,已经再回不到当初,再不可能那么温柔相待。

    于是他只是淡淡地回应:“先养好你的伤,其余的不要多想。”

    凯瑟琳微微一怔。

    实则,他之前那片刻的沉默,已经给了她当头一棒。

    她真的什么都可以放弃,可以不再当模特儿,可以将工作室交给汤燕翦,她只留在他身边,按他希望的方式说话,做他喜欢的事,还不行么?

    她深深吸气:“詹姆……那如果我的伤,再也好不了了呢?到时候你会不会不管我?”

    五年相处,她已经甚为了解这个男子。

    他心里有一块冰,可是那块冰却没有彻底主宰了他的灵魂。所以偶尔他还是会对她露出独特的温柔。

    尤其……他很珍惜身边的人,他怕失去长久相伴的人。

    她知道,这跟他从小的经历相关。

    所以,他会一直照顾她直到她伤愈。

    那么她宁肯希望自己永远都不好了,那是不是就能永远都留在他身边?

    詹姆士的目光漫上来,像是夜色之下的海水:“你会好起来的。我说过,别胡思乱想。”

    凯瑟琳笑起来,垂下头去。

    “有一句话我之前没想告诉你,可是现在我想我该说了……我对警方说我没看见对面的司机,可是事实上我看见了。那辆迎面撞上来的车,没有车牌,事后逃逸,可是就在撞击的刹那我看见了那个人的脸!”

    “就因为太熟悉,所以即便他做了伪装,我也还是认出来了……”

    詹姆士蓝眼眯紧:“谁?”

    凯瑟琳掩住脸:“你也该想到的,不是么?跟黑天鹅庄园那次一样,就是小笨啊!”

    大象都会对死死记住猎象人的容貌,并且刻印进基因里,遗传给自己的子孙……那人类自然就更会对曾经想要杀死自己的人刻骨难忘。

    况且,詹姆本来就对本沙明起了疑心,不是么?

    那她就只是说出实情而已,她就只是告诉詹姆:他欠她,如果她再也好不了了,他就欠了她终生幸福。

    这些日子,燕翦刚接手工作室的管理工作,也忙得人仰马翻。

    所以……詹姆士又是一个月的没有联系,她也只觉该是长出一口气。

    更何况,现在凯瑟琳还在养伤,他自然应该陪在凯瑟琳身边的。

    接手工作室的事之后,她能去“中古”的时间就也少了。不过幸好燕余和时年都主动帮她分担。她从每天都去,换成最近的每周只能去一次。

    每次去的时候,坐在柜台后面,她却总会有一点莫名的失神。

    仿佛那尊蓝釉的佛头还在架子上,而架子旁,还站着那个蓝眼睛的男子桀骜的身影。

    每当此时她便会硬生生垂下头去,使劲只专心去看自己的手机。

    划开那个隐藏的行事历,数着上面划定红色叉叉的日子。

    原来的30个夜晚,被她减少到了25个,再减去之前的4个,还剩下21个。

    还有那么遥遥无期……

    这样的日子,究竟还要多久才能结束?这样的心神不定,还要多久,才能再不来袭?

    许是因为这奇怪的分心,于是她竟然都不知道时间滑过得极快,竟然抬眼看过去,已是超过打烊的时间很久了。

    今晚她放了簪花和小楷两个小孩儿提前下班去约会,她自己却要在这午夜自己收拾关店……有点小紧张的说。

    虽然们廊上还有玉环,可是在这样雨雾绵绵的夜晚,玉环那嗓门儿陡然在走廊里响起,非但不会帮她壮胆,反倒还会让她惊魂。

    她立在门口,盯了一眼玉环:“晚上别捣蛋,好好睡觉哦。”

    玉环扎撒着翅膀,傲娇地扬起小脖子:“捣蛋,晚上就捣蛋!”

    燕翦这才笑起来,觉得心情轻松了不少。

    锁门,回望,整条街本就僻静,这时就更是没有了任何一个窗口透出灯光。所有的邻居都已经打烊了。

    街道黑黢黢的,只有左右两旁的路灯昏黄地亮着。

    她撑开伞,迈开大红的猎鸭靴,走进雨雾。

    她提醒自己,今晚这么穿,只是因为今晚恰好又是下雨。猎鸭靴放水又温暖,再加上自己已经成了这个设计项目的主持者,所以要时常传出来寻找感觉罢了。

    真的,只是仅此而已。

    她小心地沿着人行道向前走,今晚不知怎么地心神不宁,仿佛任何一点动静和光线都能吓到她。

    所以当身后忽然亮起两柱刺眼的大灯时,她直接惊得原地跳了起来!

    那大灯太过刺眼,让她隔着雨雾只能看见两团白炽的光,完全看不清是什么车,也更看不清车上的人。

    只能朦胧听见,车门闷响了一声。很轻,然后视野里就蓦然多了个人。

    高高的个子,闪烁着蓝眼,仿佛幽灵。

    他没撑伞,就穿着简单的衬衫领带,立在雨雾里。

    雨虽成雾,可是水势却不小,旋即他的肩头就湿了一大片,有雨水汇成了流,从他额头的发丝滴落下来。

    她惊呼一声:“你淋湿了。怎么不撑伞!”

    手上已经下意识将雨伞歪了过去,将大半都撑在他头上。

    都怪他太高,她告诉自己,只是为了顾着这高度,所以她才不得不将大半的伞都撑在他头上,而忘了自己已经半身露在雨里,也被雨打湿。

    他立在刺眼的白炽光雾里,眯起蓝眼凝视她,良久才说:“你自己不是也湿了么?撑伞又有什么用?”

    她咬住唇,不想跟他辩论这个,否则只是自己吃亏。

    她缓一口气:“你来这里做什么?有事么?说吧。”

    他冷哼:“汤燕翦,不要想得太多。我只是顺路经过罢了。如果不是看时间已经过了打烊,你却还在店里发呆,我根本就不会停下来。”

    “如果不是看都到了午夜,你才想起来自己一个人关门,我也不会等在路边。”

    “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看见她又撑了这柄伞,又穿了这双大红的猎鸭靴走在雨里,他才不会该死地就这么从车里走出来,傻傻地站在雨雾里,被雨淋湿。

    她有些傻,此时无人的街道、漆黑的夜色、如幕的雨帘有些诡异,共同交织起来的天地——让她紧张得忽然不敢呼吸。

    她只能用力吸气,问他:“最后一个‘如果不是”,你究竟想说什么?“

    说完了,他就可以走开了吧?

    仰头间,却隔着闪烁着银光的雨雾看见他蓝色的眼睛倏然一黯。

    接着,她就被他箍住。

    在这街道上,他就这样蛮横地捧着她的脸,向她狠狠地吻了下来……

    如果不是遇见你,我便不会这样流连。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这样心乱。

    他紧紧地吻着她,嫌她的伞碍事,直接抓过她的伞扔到了一边。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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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翦番外]22、原本不想爱上你

    无辜的伞,被风吹远,在路面上咕噜噜地打转。本是遮雨的工具,却反倒彻底被雨打湿,桀骜的防备者最终成了失败者。

    而没有了雨伞遮挡的燕翦,也随着詹姆士一起,周身上下一点点被这顽固的雨丝打湿。

    两人都浑身湿透,却都没办法放开彼此。

    这个吻恰如他们无法抗拒的命运一般,一旦相遇,便会缠绕得难解难分。

    直到远处十字路口有车子驰过,看见他们两人的当街拥吻,有人调皮地打开车窗,响亮打起口哨。她才醒过来,用力推开了他溲!

    他的退后,让冷随即袭来,钻进她和他之间的空隙,她才知道自己已经浑身都湿了!

    她抱紧自己,冷得发抖。

    身子冷,心却更冷恧。

    ——方才的那个迷离瞬间,她发现自己非但没有抵抗,反倒曾下意识地回应了他!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她不想再这样地面对着他。

    她狼狈地奔过去抓回被风雨驱远了的雨伞,然后转身就逃。

    她要逃,逃得远远的。

    可是她没能跑开几步,就被身后的他大步追上。手肘随即被他拖住,硬生生拖回他的方向。

    她慌了,从未有过的慌乱,她几乎跳起来要去咬他的手,不顾仪态地大叫:“放开我,你又想干什么?”

    好怕,怕她这一刻又回到他怀抱,怕他——眯起那双蓝色的眼睛问她,为什么之前回应了他!

    她回答不出来。天杀的,她真的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雨丝如银,淋洒在她长长的发丝上,淋洒在她的秀眉、长睫上,这样看上去,越发我见犹怜。

    他的心激烈地跳,绵长地吸气,尽量让自己耐心下来解释:“你浑身都湿了,这么回家你会生病的!”

    “生病就生病,关你什么事?”燕翦激烈地反抗。

    话再说回来,她还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娇弱。

    汤家祖上是戎马出身,所以汤家直到现在还保持着尚武的传统。几个哥哥不消说了,她们几个女孩儿在下雪天也要穿着单衣跟着哥哥们一起出去跑圈儿。就是这样的锻炼之下,那看似柔软沉静的大姐,才会有那么大的勇气行走于战火之国。

    只是一点雨而已,她自己虽然没办法跟大姐比,可是她这点抵抗力还是有的!

    可是詹姆士却无视她的自信,径直将她拖向他车子的方向。他蓝眼里雾潮涌动,不容抗拒地命令:“至少等你衣裳干了再走!”

    两人的身材比较起来,他太高大,太强壮,腿太长臂太有力;而她娇小得就像一根绿豆芽。

    是绿豆的豆芽,不是黄豆的。黄豆的豆芽好歹都能粗壮一点,而她就只是个绿豆的芽儿。

    他轻而易举将她强拖进柯尼塞克,将暖气开大。

    她无力抗拒,只能瑟缩在一边,尽量与他拉开距离。

    虽然有暖气,可是羊毛材质的裙子湿透了裹在身上,还是叫她难受。

    而且人在紧张的情形之下,身子就会控制不住地过敏。原本跟皮肤服帖良好的裙子,这一会儿忽然觉得仿佛伸出了刺儿,皮肤上开始起小小的红疹,细细密密地蔓延开来,让她觉得痒。

    那痒点点入心,渐渐无法抵挡。

    她狼狈地弓起身子,避开他的目光,伸手进去抓。

    他的体温比她要高,于是在封闭良好且暖气充足的车里,发丝和衬衫肩头都开始丝丝缕缕升起气雾。映着银白的汽车大灯的光,他莫名地在森然冷魅之外,又多了一丝精灵仙气儿。

    她便觉得身上更痒,自己偷偷抓的动作变得更加猥琐。

    她这模样,怎么可能逃得开他的眼睛。

    他叹息一声抓过她的手臂,控制在一旁:“怎么了?”

    她狼狈地咬牙:“痒!你松开我,我痒死了!”

    他蓝眸里却寒光一闪,没松开她的手,反倒伸手过来拉开了她羊毛裙的衣领……

    她登时傻了。

    喵的,他特么的在干神马?

    他却毫不掩饰,还凑过来向里看……

    她激烈起来,用力反抗。

    他的**陡然一粗,随即意识到她在反抗什么,便将她另一只手也控制在大手里,警告地盯着她的膝盖:“腿也想被我控制住的话,那你就继续踢。”

    燕翦一怔,果然不敢动了。

    天杀的,她今晚穿着裙子,若被他掰住了腿……情形只会更糟。

    她暂时的平静让他满意地勾起了唇角,可是长眉却皱紧。

    他除了看到了她美好的弧线,也看见了她皮肤上过敏而起的那一片红疹。

    她还要去抓,抓破了就可能感染!

    他深吸口气,抬眼盯着她眼睛:“你指甲上有指甲油,不准你再自己用手去抓。”

    燕翦难受得几乎要哭出来:“痒,可是好痒。”

    她拼力扭动,可是这样的动作却反倒加大了皮肤和羊毛之间的磨砺,让她的过敏麻痒症状更严重。她难受得泪水盈盈,咬着唇求他:“你放了我,让我回家吧。我痒,好难受。”

    他叹息一声,没回答她,却将自己的手伸了进来……

    宛如一股电流,燕翦紧张得呼吸骤停,整个身子僵住。

    她绝望,原来他果然不肯放过任何一次与她的单独见面的机会。

    可是……他的手却没做叫她担心的事,他竟然只是轻柔地替她抓痒!

    甚至不是抓,没用指甲,避免指甲刮破皮肤;而只是用指腹,利用指腹上纹理的粗粝来缓解她的症状。

    她的惊慌和防备,不由得臣服于忽然到来的舒服。她舒服得忍不住闭紧眼睛,勾起脚尖儿。

    她想起小时候,每到了秋冬季节,后背上出了汗就容易这样痒痒。自己抓又抓不到,或者说自己抓了没那么舒服,她就会悄悄去找人帮忙。

    毕竟是小姑娘,天生的矜持让她不能随便就挑一个人去抓,最开始都是找大姐。大姐每次帮她抓痒,都叫她舒服得直哼哼,甚至许多回直接抓着抓着就舒服得睡着了。

    后来,年纪渐长,大姐也越来越少在身边,她那样美好的时光便戛然而止。

    却没想到,今晚,此刻,竟然又仿佛寻回了那些久违的美好时光。

    她鼻子忽然酸起来,她忙紧吸几口气。

    借着雨幕、银光,詹姆士着迷地看着面前的小人儿。

    他不知道这个一向都跟他作对,一向抗拒他碰触的小人儿,前一刻还在激烈地抵抗,怎么后一刻却忽然乖顺了下来,不再反抗,甚至整个身子都跟着一同柔软了下来?

    他心下有些难以置信地想:难道只是因为他的抓痒么?

    原来,不用他强力的控制,只消这样抓痒,她就会这么乖乖地收起反抗,这样甜美地任凭他碰触了么?

    心底忍不住涌动起奇异的温柔来。

    这样的小东西,不像个人,倒像个小小的宠物。小兔子、小猫的那种天然萌物。

    他便也跟着放松下来,抓痒的手势更从容,更柔缓。

    他看见她中途曾有两次隐约抬起眼帘朝他望来。可是随即却极快地又躲开。只是,却一直都没再反抗。

    说也奇怪,那些过敏而起的红疹,被她自己的指甲都抓得越发严重,可是在他得指腹之下却一点一点地平息了下去。而她也舒服多了,不再那么激烈地想抓,转而轻轻闭上了眼睛。

    车子里的暖气太充足,她的鼻尖儿上隐约起了汗,她的苹果颊上也印上了红晕。

    她这样娇小玲珑地就在他眼前,美好得……就宛如樱花瓣儿。

    他听见自己心里又异样地激烈起来。

    他享受这一刻的温柔相伴,他喜欢她这样地不向他抵抗……可是他想要的,只是这样却无法满足。

    他按捺不住情动,终究还是伸手将她抱了过来,裹在怀里。

    那一刻她舒服得失去了抵抗,等到发现得时候,已经到了他身上。

    他深吸口气,推开那层遮挡,轻轻含缠……

    雨幕天上,轰然一片电光,劈开天地。

    那电流尽数灌入燕翦头顶,将她劈打得身子骤然向后弓起!

    她这时候才尽数苏醒过来,尖叫着抵抗。

    不,不能是这样。

    虽然她早就明白他与她订立的合约里,那些夜晚意味的是什么。她也做好了准备去承受——可是她觉得她应该届时就像个死人,像块榆木疙瘩,被动而麻木地承受就是了,绝对不可以有半点的感觉,更不让他得意。

    所以绝不可以是此时,不可以是现在——现在的她,竟然敏敢得想要尖叫!

    那种陌生的快乐,叫她害怕。

    她不要!

    慌乱之下,她也还没完全失却理智,她眼疾手快,趁着在他的驾驶位上,于是打开了中控锁,慌乱地跳下车去!

    此时她无路可去,于是循着本能,她便逃回中古。

    她慌乱地开门,回首惊慌地看见他竟然也跟着下了车,整理好长裤,便向她压迫性地一步一步跟了过来!

    好不容易手忙脚乱打开了店门,头顶上被吵醒的玉环陡然“嘎”的一声,吓得燕翦险些腿一软跪在它脚下!

    这个不解人事的小东西还哈哈地大笑,将之前燕翦送给它的话又尽数还给了燕翦:“捣蛋,捣蛋,晚上捣蛋!”

    一切因为玉环的吵闹而变得越发乱了。燕翦顾不上搭理玉环,扭头再去看向柯尼塞格的方向。

    只一回眸,却发现那个逆光而来的幽灵一样的男子不见了!

    燕翦被吓了一跳,随即大口**,安慰自己:或许他终于还是走了。

    也好。

    赶紧收拾心神,她终于成功地反锁上了大门,将自己安全地置于店里。

    不敢开灯,怕他一旦还没走远,从外面就会看见她在里面的动向。

    幸好外头的街灯还能透一点微弱的光进来,她借着这点光线,在幽暗里摸索着走进了店里。

    开了暖气,感觉温暖包绕而来,这才放松地舒了口气。

    可是她这口气还没吐完,忽然一股巨大的压迫感陡然出现在了身边!

    她惊恐地抬眸,没来得及看清眼前人的身量,却只看见了一双宛若闪烁着鬼火的、幽蓝的眼!

    “你是怎么进来的?”她惊得尖叫。

    他的身形终于从黑暗里浮现出来,他轻笑,指了指头后面的窗:“那个级别的窗子,根本防不住我。”

    而她刚刚开门锁的数分钟之内,也正好是解除了警报系统的间隙,于是他得以轻松撬窗而入。

    燕翦浑身寒颤,抱紧自己:“你究竟,想干什么?”

    他躬身过来,蓝眸与她平齐。他甚至在笑,低沉沙哑地道:“……今晚,不能这么简单就结束了。汤燕翦,你点燃了我,而我没兴趣被自己的火给烧死,所以你得负责给我灭火。”

    “我没有!”燕翦慌乱后退。

    他从容地迈开长腿跟上来。

    来过这家店太多次,寻理由找借口停留的时间也太久,于是他对这间店里每一个货架的位置全都早已了如指掌。所以即便是在黑暗里,他也都能准确地知道该走向哪个方向。

    燕翦就要糟糕一点,她是做设计的,理性思维本就不及男生,更何况此时惊慌失措,于是自己本该熟悉的店堂布置,反倒成了迷雾森林。她左冲右突,却不时撞在拦路的货架上。

    他却从容不迫地跟上来,在她险些撞掉一个宣德炉的时候,伸手抢先一手扶住了宣德炉,一手扶住了她。

    宣德炉自然摔不碎,可是她那个脑袋若跟铜香炉直接相撞,吃亏的是她。

    燕翦还是被他这样好整以暇地堵在了货架上,头顶是宣德炉,眼前三面都是他。

    他垂眸下来,带着隐约的笑:“我说你有,你就有。我今晚只见过你,抱过你,你说我的火不是你点燃的,还能是谁?”

    燕翦身在绝境,便急了起来:“有火也不要紧,你又不是单身狗!你有女朋友的,你去找你的凯瑟琳啊!”

    他扬眉,在幽暗光线之下,蓝眸里飘过一片怒意。

    可是随即,却反而一笑:“你可真狠心,让我去找她。难道你忘了她受了重伤,现在还在养伤,禁不起这个的?”

    他说着伸手过来滑过她细致的下颌:“所以我不找她,我就找你。况且,她不会让我这么难受,这把让我难受的火,是你的罪。”

    燕翦惊得几乎想要落泪。

    手机又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那单独设定的铃声,是来自家里的。

    燕翦慌了。一定是今晚回去晚了,家人要问她有没有事。

    她想去接,却被他抓住。

    她急得冲他喊:“如果我不接的话,你忘了我是汤家人,我的家人会立即定位我手机的位置,就会找上来!”

    “我又不怕,”他眯眼盯着她:“让他们找上来好了。反正上次我去你家,你三姐也都看见我吻你;还有你全家人,都在怀疑你我的关系。我完全不介意被他们知道,我曾对你做过什么……”

    他近乎残忍地乐:“你们汤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一旦知道你早就已经是我的人,说不定为了维护家族脸面,直接把你嫁给我了呢。”

    他这样想过的,该死的,他真的曾经这样想过:想过这么不计后果地公开一切,然后——说不定就真的能拥有她了啊。

    她的脸瞬间苍白,所有的红晕全都不见。她甚至在这一片暖气里又颤抖起来:“你敢!”

    不可以的,决不能叫家人知道。否则她将成为家族的耻辱,她遭受的一切将成为汤家洗不掉的一块污渍!

    她的反应让他的心凉了下来,他别开头去:“交换条件。”

    燕翦咬牙:“你说!”

    混蛋,他跟她之间只会交换条件,只会用这样的方式迫使她妥协罢了!

    他深吸口气:“我可以让你接电话,甚至可以让你尽快回家去……不过前提是,你给我一个小时,不要反抗我,让我做我想做的事。”

    他深吸口气,眼前又是她之前那柔软甜美的模样,于是忍不住说:“就像你之前那样,用那样的态度来承受我给你的一切。”

    手机越响越急,燕翦已经没有资本拒绝。她含泪咬牙:“好,我答应你。混蛋,我恨死你。”

    詹姆士黯然松了手,她惊慌地忙冲过去接起手机。

    幸好只是燕余打过来的,不是家里更为敏锐的其他人,否则她都骗不过去的。

    她哄燕余,说今晚生意还好,她拢账的时间就长了些。等她再忙一个小时,最多一个小时,一定回去了。

    从前的燕翦事汤家的小女孩儿,可是这次她却独自扛过了凯瑟琳的设计项目。这件事让汤家人意识到燕翦已经长大了,所以在自由度上多给了她一些。毕竟当项目负责人,跟从前纯打工不同了。

    燕余耳软心活,便也信了,只是嘱咐:“就一个小时哦,我45分钟后开车出去迎你。”

    燕翦连忙挂断手机,早已等候在畔的他便缠了过来。

    虽然是店里,没有适宜的床榻,可是好在有宽大的茶台,有蒲团和柔软的靠垫。

    他将她埋进去,终于这一次褪掉了她所有的遮挡。

    那些衣物还湿着,如果不全都褪掉,她会着凉。

    他以双手膜拜,最后,终于按捺不住地奉上了唇舌……

    她辗转,带着绝望,看见幽暗光线下的枯荷、瘦竹、残佛。

    她落泪,身子却不由自主地……绽放。

    一个小时,她以为他会肆意用完整个小时,可是他却在45分钟的时候猛然停下。

    然后起身,帮她将衣裳穿好。

    还抽过地台上的毛毯裹在她身上。

    然后亲自开车送她回家。

    到了山下她才回身尖叫:“不行,不能让你送我回去!放我下来,我打车。”

    他紧紧盯着她,这一瞬有一点点后悔只用了唇舌……

    唇舌太累,才不想与她再争辩,罢了。

    他致电出租车公司,等到出租车驶来,才放她下车。

    打开大灯,看她小小的身影决绝地、毫不留恋地越跑越远。

    他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浑身冰冷,然后控制不住地打了姐大大的喷嚏。

    他的体温都给了她,她却没有留下一丝热量在他心里。

    他不怪她,只怪自己笨。

    该如何面对女子,该如何对一个女生好,这对他来说是太过陌生的课题。

    曾经,被母亲送去给老佛爷之后的早晨,他曾经带着对母亲的绝望想,他这一辈子是再也不可能再爱任何一个女人了。

    可是现在……他绝望地发现,他爱她。

    好爱她。

    ---题外话---

    【明天见~】

    谢谢如下亲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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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翦番外]23、冷血的男人,你怎么能这样!

    燕翦几乎豁出一切代价去,尽量隐瞒她跟詹姆士之间的事,可是却没能因此而减少时年对佛德集团最新动向的关注。

    这日时年忽然约燕翦,请她下班之后到“中古”来一下,说有些事要跟她聊。

    一听是要在“中古”见面,燕翦不由得有些犹豫。

    距离上一次雨夜,已经过了数日,她却还没办法平复下来,无法面对“中古”这个地方。

    可是时年太聪明,她知道自己若寻理由不去的话,时年必然起疑溲。

    毕竟,“中古”是大姐交给她的,她就算再忙,也没理由再不去。

    下班,硬着头皮,她走出了西塞服装设计学院。

    站在路边打车,歪头不经意地看向门口的布告栏。里面最显眼的却竟然是她自己工作室的大幅招聘广告恧。

    广告是全黑背景,是一件黑色的西装。西装领口处白衬衫形成v形留白,在那处按照领带的形状写下招聘的内容。

    招模特儿,首席男模。

    凯瑟琳与工作室剥离之后,小笨也不来了,于是工作室便失去了试装模特儿,许多半成品出来只能挂在人台上找感觉。

    他们急需一个模特儿,虽说西塞服装设计学院里也有模特儿专业,也有不少资质不差的男生,可是说来也许是燕翦自己挑剔,就是没能找出一个契合她设计理念的来。

    自从主持工作室,燕翦也将好朋友林露聘为助理。林露也帮她介绍了不少的男模,有的甚至是大模,却都让她否了。

    不是不能妥协,只是……灵感这回事无法屈就。

    对此工作室的员工私下里也有一些抱怨,她也听见了。好在她心里最后还有一层底线:如果实在不行,就拖二哥和小哥来客串。

    此时想来,心下不由得有一点小小的遗憾:曾经只顾着防备小笨,此时方觉得小笨的身材和气质倒是真的与设计契合。

    出神之际,有汽车喇叭响。

    燕翦赶紧回神,却见是燕余开车过来。

    其实燕余跟时年真是有的一拼。时年曾经开三四手的甲壳虫,燕余更是干脆开一辆20多年的破皮卡。漆都掉得差不多了,露出里面砂红的底胎来。

    不过好在燕余本就走的森女风,跟这样返璞归真性质的破皮卡倒也搭得毫无违和感。

    燕翦就叹了口气:“你怎么来了?”

    燕余叫燕翦上车,看着她扣上安全带才叹了口气:“反正我顺路,就过来捎你一程。”

    燕余没明说,这段日子家人都各自忙着,她却眼睁睁看出了燕翦的出神、多思。虽然燕翦可以有工作室的事当挡箭牌,可是身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燕余就是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燕余起车,这种老爷车都脾气大,不起个三次五次的肯定起不来。燕余安之若素,一边起车一边悠闲打量周遭,一点都不着急。

    燕余便也瞥到了那张海报。

    她继续起车,歪头望燕翦:“哎?你们不是有那个小笨么?怎么又招模特儿?”

    燕翦不想细说,不想让燕余也知道小笨是詹姆士的人,于是垂下头去,轻描淡写解释:“他不做了。”

    燕余没来由地有些遗憾:“他虽然脾气怪,不过连我都不得不承认,他跟你们这个项目的设计理念倒是蛮合的。”

    到了“中古”,时年见燕余也来了,便没多说什么,只跟燕翦说了说店里的事,特别提了提玉环,说觉得玉环好像受惊了,也许该带去见见兽医。

    燕余就问:“玉环怎么了?”

    时年叹了口气:“反正就连见着我就喊‘抓坏蛋’,我又问了簪花和小楷,说玉环对着他们也这么喊。看来是因为什么受惊了。”

    时年说着目光飘向茶台:“我仔细盘点了店里的货物,没短什么,只是少了几个靠垫。那几个靠垫虽然不值什么,却也都是老的,是大声姐从亚洲带回来的绸缎亲手缝制的,大姐自己很珍爱的。难道是丢了?”

    燕翦心下便乱成一团,赶紧解释:“没丢。那天是我不小心洒上了些……呃,奶昔,弄脏了,我送出去洗,过两天就拿回来。”

    这话说得时年和燕余都一愣。时年便笑:“咱们店里什么时候也卖奶昔了?怎么,想增加甜品,要跟燕余联合经营了么?”

    燕翦尴尬得真想撞墙。

    奶昔……亏她还能在这仓促之间想出这么个名字!

    以后,她自己还怎么品尝奶昔?

    天黑之后,时年寻了个理由,托燕余出去帮她和燕翦买两份晚餐。

    店里只剩下了时年和燕翦,时年才问:“最近跟詹姆士见面过么?”

    燕翦紧张得双眼圆睁:“小嫂子,你怎么这么问?”

    时年上下打量燕翦的反应,含笑伸手拍了拍她肩膀:“放松,我不是盘问你什么。只是一般的询问。”

    燕翦却还是放松不下来:“为什么问我?难道你就认定了我一定跟他见过面不成?“

    时年本想再逗燕翦几句,却还是忍住了。她心里有更要紧的事儿。

    她垂下头去,细细盘一串鬼脸紫檀的手串,边缓缓说:“其实我问这话的目的,不是盘问你,也不是盘问詹姆士。是因为另外一个人:马克。林奇家的马克。”

    马克出狱的消息,时年自然也十分关注。

    而马克出狱不久就直接入主佛德集团的举动,更让时年倍感心惊。

    虽说客观来衡量,马克无论从年纪还是经历,都不可能是詹姆士的对手;可是马克却也不是池中之物,更何况时年总结过去的经历,越发清楚马克想要将自己当成皇甫华章的那种心。

    甚至从向远后来的讲述里,时年隐约感觉这个马克不仅仅是说想要成为皇甫华章,他甚至已经开始了悄然的自我训练……向远说过,马克曾经轻易挑起他的情绪,让他情绪失控,于是时年担心,马克甚至也早就学会了心理控制法。

    想要成为一个人,那个人擅长的事,他必定也都要求自己要同样擅长。

    而狱中的经历,也许会让马克迅速成熟起来。詹姆士要同时应对林奇父子两个,无疑难度就要增大。

    时年尽量不动声色:“我就是想知道,马克入主佛德集团的事。我以为如果你和詹姆士有机会见面,他说不定也许会偶尔对你提起。”

    燕翦知道时年绝不会平白无故说起这样一件事,于是心下忍不住一紧。

    “小嫂子,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詹姆士有危险吧?”

    时年抬眸,没说话,只无声打量燕翦面上的神色。

    焦急,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而流露出来的焦急。

    时年心下便又是一叹。

    乔治和皇甫华章之间的十五年的相斗,堪称惨烈。最终……先生葬身火海。

    不管先生生前做过的事是对是错,她终究还是抱憾于最终没能将先生一同带回来……这份遗憾她便不自觉地转到詹姆士身上去。

    她担心詹姆士会成为下一个先生,可是幸好詹姆士还遇见了燕翦。

    也许就跟先生一样,詹姆士最后的一念善恶也都会系在燕翦的身上。可是显然燕翦对詹姆士更多的是抗拒和仇视——至少她目前在人前显示出来的是这样。所以时年很担心,燕翦这样的态度反倒可能将詹姆士越推越远,让他越来越踏上那条先生曾经走上的不归之路。

    不过眼前的燕翦,已经不自知地表露出来的焦急、忧心之色,时年心下不由得一亮。

    这个小妮子,她自己也许都还不知道,她已经在为他悬心了呢。

    如此说来,詹姆士……还有救。

    她便欢喜起来,忍不住抿嘴微笑:“是不是危险,现在还不好说,因为要看詹姆士自己的应战能力。如果他能力强,那这就不会成为危险,定夺是一个危机;可是如果詹姆士没有足够的能力,那这就是危险,而且是会危及到性命的巨大危险。”

    燕翦忍不住一个寒颤:“小嫂子的意思是,林奇父子会携手除掉詹姆士?”

    时年点头:“一定会。只有这个世上再没有佛德三兄弟,佛德集团才可能名正言顺成为林奇家的。”

    时年说着,心下也是微冷。幸亏解忧现在年纪还小,否则林奇父子是会连解忧也不放过的。

    又或者说,因为解忧现在还小,他们还不会对解忧怎么样;而一旦将来解忧长大,一旦他们知道解忧跟“回响集团”的关联时,他们说不定也不会放过解忧。

    先生的影响力太过强大,造成他们在先生离世之后还想千方百计除掉所有与先生还有关联的继承人。他们是连先生的基因,都甚为恐惧的。

    燕翦攥紧手指,说不出话来。

    她也不明白,自己这一刻彻骨的担忧,所为何来。

    这个晚上,燕翦向时年敞开了一角心扉。

    她说了小笨的事,说了她对小笨的怀疑;以及,随后凯瑟琳的车祸。

    还有,车祸那晚,小笨明明出现在了医院,却只站在庭院里,没有上楼去。

    小嫂子是记者,拥有推理天赋,她相信小嫂子能帮她印证直觉。

    时年听罢,果然眉心一攒:“这个小笨的确有嫌疑。这件事交给我,我来查他的身份。”

    有了小嫂子的帮忙,燕翦约略松了一口气,可还是不敢放下心来。

    与小笨比起来,林奇父子是更难对付的。

    当年能够驾驭得了林奇父子的,也只有一个皇甫华章而已。也就是说,想要战胜林奇父子,就得有皇甫华章那样的智慧和手腕才行。

    可是皇甫华章那样的人,这世上又能有几个皇甫华章呢?

    想到这里,燕翦心下不由得微微一动。她恍惚之间有一点点地明白了,为什么詹姆士想要成为下一个皇甫华章。

    打烊之后一起回家,时年轻轻拍着燕翦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詹姆士也是一个骄傲的人,他的骄傲甚至要上升到家族的高度来,所以就算我和你小哥能查出小笨的身份,甚或可以帮他揭开凯瑟琳车祸之谜,可是他的骄傲却会让他未必肯相信我们,更不会敞开心灵接受我们的帮助。”

    “所以需要一个人能走到他身边去,能突破他的心防。否则,对于他与林奇父子之间即将爆发的这场大战,我们也只能袖手旁观。燕翦你懂的,你小哥是警察,我是记者,我们的职业都要求我们只能持中立的立场,只能在事后进行处理和报道。”

    时年不动声色地给燕翦施压:“我们都帮不了他,他只能孤军奋战。”

    在时年和汤燕卿的帮助之下,各种隐秘的信息逐渐浮出水面。

    燕翦终于知悉了本沙明的真实身份。

    看着关椋给她搜集到的厚厚一叠本沙明在少年管教所的案底,燕翦只觉心惊胆寒。

    一个十六岁之前就手握数条人命的冷血杀手,怪不得连看人的目光都能让人冷到骨头里去。

    时年还不失时机补充一句:“这个小笨既然在你身边潜伏多日,你却还好端端活着,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时年还状似无意地透露了一个信息:本沙明身份的数据库,在关椋黑进去之前,还有人曾经查询过。而那个人不是黑客,只是按照警方的身份编号正常访问,于是留下了身份印戳。

    燕翦也是聪明,便是悚然一惊:“小嫂子你的意思是,那个人也是咱们家的人?也就是说在你我之前,已经另外有人利用警方身份查询过本沙明了?”

    时年耸肩点头。

    燕翦的脸都白了:“难道,是二姐?”

    时年叹了口气:“不是,是二婶。”

    燕翦惊得噗通坐在椅子上。

    时年目光勾着燕翦,缓缓说:“二婶这样做的目的,我也侧面帮你打听到了。不是二婶自己要查,是家里有人拜托二婶查。可是这个人没有找你小哥,也没有找小衣,却是找了二婶……嗯哼,不能不说,这个人也聪明得紧啊。”

    燕翦抬眸望来,指尖已是冰凉:“难道……是燕余?”

    燕余莫名其妙地突然到工作室送泡芙,还那么大胆子直接跟小笨当面冲突;还有那天下班,燕余那么巧低开车到校门外接她,还不动声色地问起海报……

    燕翦止不住地一连串寒颤。

    原来燕余才是汤家最深藏不露的呀!连她自己都被瞒过了!

    气氛推动得差不多了,若以汤燕卿办案,此时的线索已经足够做侧写了。

    时年凝视着燕翦,缓缓引导:“你该知道的背景资料,我都替你查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燕翦,这世上没有做不到的事,但是万事的结果却因为心境的不同,而会天差地别。”

    一念善恶,先生再也没能回来;她却希望先生的弟弟,还有机会回头是岸。

    此事的关键,也同样在燕翦的一念之间。

    时年说完转身出门,立在廊檐下望夜空中那颗明亮的星,心下默默地说:先生,我相信你也希望如此。

    对于乔治和詹姆士,显然先生对詹姆士要仁慈许多。也许先生心下对这个孩子,心下也有抱歉吧。所以她想,替先生完成这个心愿。

    在综合了时年给出的信息,反复思量数日,燕翦终于鼓起勇气打给詹姆士。

    她想,至少可以给詹姆士讲讲,这个马克曾经对时年做过的事,以及小哥办案的时候与马克和林奇的那些交锋的过程。

    发生康川大学案的时候,詹姆士还在法国,她担心他不了解这些事,所以她希望他能从中寻到警觉。

    还有,她也可以给他说说小笨在工作室的出现,以及车祸晚上小笨在医院的事……这或许也能让他对身边人多一个评判的角度。

    她想了很多,将语言前后整理了数遍,尽量达到不动声色的地步,才打了过去。

    她终究还是不想让他知道,她在关心。

    可是她却失了算,她打过去还没等她将这些话都说完,他却清冷地回过一句:“汤燕翦,你够了。林奇父子是我的合作伙伴,小笨是我身边相依为命的兄弟,你在我面前说他们的坏话,你是想挑拨离间,让我对他们起了疑心,从而让我自己腹背受敌吧?”

    燕翦一愣。

    他怎么会这样想?

    他却在话筒里冷笑:“汤燕翦,我知道你恨我。你是汤家的孙女儿,我也知道你一定还会寻办法来报复我。你不会就这么算了,不会真的接受那份合约对我俯首帖耳……就像你趁机在我办公室里埋下监听设备一样,你这回是要在我身边埋定时炸弹!”

    “够了,我不会信你的话,却也由此更明白你的心!”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想以此来结束我们之间的合约,是不是?好,我答应你就是。条件就是:你绝对不准再将这些话说给任何人,包括你小哥。”

    燕翦举着手机,有些不可置信。

    她刚刚听见了什么?

    他说,可以结束与她之间的那份契约了?

    他为了保护小笨,可以放过她了?

    她想笑,努力地去勾唇角。

    终于自由了,她本来就该开心,就该大笑的,不是么?可是为什么此时唇角与心一样沉甸甸的,怎么都勾不出笑的弧度来?

    他好奇怪,是真的好奇怪。他明明那么在乎那份合约的,可是怎么能这么轻松地,说不要就不要了?

    她深深吸气,努力藏住自己的难过,“你认真的?”

    詹姆士清冷地哼:“当然是认真的。不然,你还以为我会舍不得?汤燕翦,你未免太拿自己当回事。”

    她闭住眼睛,用力吸气,“我只是觉得好奇怪。这一切的发生……好突然,突然到让我莫名其妙。”

    那晚……那晚是她和他相处以来,最为微妙的一晚。

    她甚至……对他绽放。

    尽管他没有做到最后,可是那晚的亲密程度,跟做到最后又有多大的区别?

    可是那样的一晚之后,他却说不要就不要了。

    他在话筒那边冷笑:“发生得突然?你说得好可笑。你觉得突然,是因为你目中无人……你怎么可以忘了凯瑟琳。她是我女朋友啊,正牌的女友。而你,不过是我一时心血来潮的玩意儿罢了。跟她比起来,你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她出了车祸,她又被你抢走了工作室,我就不能再袖手旁观。我要跟她订婚了,给她我所能给的一切。而你,对我而言,完全失去了味道。我玩儿腻了,到此为止。”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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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翦番外]24、丑女,别缠我

    “太好了,好极了。”

    燕翦终于攒起了笑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欢快:“既然你是当真的,那就也让我看见你的诚意:把那个晚上的照片还给我!”

    曾经与他订立这份契约,他是用小哥在亚洲的性命安慰做筹码,可是现在小哥已经安然回来,他的威胁便已失效。可是她之所以还在履行这份契约,自然是忌惮他手里的照片。

    他早就说过,他手里有那晚的照片;他还曾威胁过,要将这些照片发给小声……

    她相信他说的绝不是假话。他这样的男人,做任何事一定都要为自己留足所有可能的资源,以备来日溲。

    隔着听筒,詹姆士眯起蓝眼盯着手机,深深吸气。

    “不好意思,那是我自己的摄影作品,我享有著作权,所以没有义务交给你。恧”

    “詹姆士,你混蛋!”

    燕翦大怒,他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还要不要脸?!

    詹姆士却在手机里无声一笑:“汤燕翦,你好奇怪。你今天才知道我是混蛋么?你早就知道了不是么,那你又何必这么激动?”

    燕翦攥紧手指,努力吸气。

    “詹姆士,是你说的要结束那份契约。以你办事的习惯,我有理由担心你又是在戏耍我!所以我需要看到你的诚意:对我而言,你结束合约的最大诚意就是彻底剪除这份合约的基础,也就是那些照片。”

    她转开眼睛,抬高,看向天花板。

    “……只要那些照片没有了,那你我之间的关系就尽可以一刀两断。以后只要你我不在人前提起,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詹姆士没说话,只隐约听见他的呼吸声有些起伏。

    燕翦决定再叉一刀。

    “詹姆士,你要跟凯瑟琳订婚了啊。你佛德家族乃是贵族出身,我听说传统的欧陆贵族都是十分忌讳在婚前被人翻出其它情史的。”

    “再说,你是你父亲的儿子,你因为你父亲的另外那段感情而痛恨你父亲和皇甫惜安,那你自己就也该做一个对妻子忠贞不二的丈夫!所以你该赶紧将你我之间这段孽缘斩断,才算是忠于你自己的内心了,不是么?”

    燕翦这一刀叉得够狠,詹姆士举着手机,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心肋间的剧痛。

    “汤燕翦,你好狠的心。”他从牙缝里挤出怨怼。

    燕翦努力地冷冷笑起:“可是你能否认我说的不对么?詹姆士,你本该比我更明白,这世上的现实,没有哪一桩的真面目不是冷酷无情的。”

    “如果我不给你呢?”詹姆士忽然横了心:“你又能怎么样?难道会到我跟凯瑟琳的婚礼现场来揭发我么?那你到时候岂不是也揭开了自己的疮疤,让外界和你家人都知道你被我做过了什么?!”

    燕翦的心也被刺得狠狠一疼。

    她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不要在意。

    她随即微笑:“我不会做那么傻的事。詹姆士,我汤家现在除了律政业界,还多了我小嫂子,她是记者啊。只消我稍微透一点风给她,让她以捕风捉影的语气来写就好了。只需要我小嫂子的笔锋稍微倾斜一点,就能让外界猜到你,而完全猜不到我。”

    詹姆士冷笑,恼得咬牙:“汤燕翦,你是想提醒我,你若狠起心来,你有整个家族帮你;而我,只有我一个人,是么?”

    燕翦又闭了闭眼。

    原本,她没有这个初衷,可是既然他这么说,而且显然他已经深以为苦,那她就反倒非要这么说了!

    她便笑:“说对了。所以如果我是你,要小心应付林奇家族的同时,就千万不要再犯傻到也同时得罪我们汤家。如果你固执己见,那到时候你的腹背受敌,将不仅仅是现在的情形这么简单!”

    他也笑起来,声息满是阴森。

    “汤燕翦,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不会这么急着得意起来。因为,你现在仍旧有把柄在我手里!——那些照片啊,你如果得意太早,说不定我不顾一起,现在就全都给你抖搂开去!”

    “呃,媒体,对了你刚刚提到时年,你说想要借助媒体的力量——那我也把那叠照片做一点处理,然后发给媒体好不好?也用你方才说的法子,也找个听命于我的记者,然后丫丫电子书倾斜,用捕风捉影的语气去写。到时候叫外界只从照片里分析出那个受害的女孩儿是你,却完全找不到我半点线索……汤燕翦,你既然喜欢这么玩儿,我就奉陪,如何?”

    “詹姆士,你,你不是人!”燕翦大惊。

    原以为形势渐渐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转化,却哪里能想到他能直接抓过她的武器回手就刺向她自己!

    詹姆士闻言,残忍地乐:“不是人?汤燕翦,你这么说根本是你自己不讲理。我说的法子,根本都是你自己之前说过的,怎么你自己这么做就是人,换成我来做就不是人了?”

    燕翦气得落下泪来。

    发狠也狠过了,谈条件也谈过了,可是他还这样……究竟要她怎么样才行?

    她虽然极力隐忍,可是细碎的啜泣声还是透过话筒,被风吹进了詹姆士的耳朵里。

    他一愣,心中的本能竖起的尖刺倏然一派派倒下。

    他问:“你……在哭?”

    见被发现,燕翦狼狈不堪,心中的委屈便更压制不住,索性哭出声来:“詹姆士,你究竟想要怎么样!我汤燕翦,自问从没主动得罪过你,可是那个晚上却被你莫名劫走,被你……你恨我汤家,可是你凭什么把这些恨都发泄给我?”

    “还有这一次,是你自己说要结束合约。既然结束,你本应把那些照片还给我,你凭什么还要这么为难我?詹姆士,我汤燕翦凭什么要忍受你这些?”

    隔着话筒,詹姆士惆怅地仰头看向天际。

    她说的没错,她从未主动招惹他,是他,步步紧逼。

    就像曾经的自己,明明只是个孩子,明明什么都没做过,却被命运步步紧逼,失去了一切,退到墙角……

    他深吸一口气:“算了,好男不跟女斗。那些照片我会给你,但是不是现在。我会存在银行保险箱里,钥匙交给客户经理。等我婚礼那天,你去找他,那份钥匙在我婚礼当天会自动对你生效。”

    燕翦抽泣:“凭什么?为什么不能是现在就给我?”

    她的质问声直刺而来,他抬头望天,也问自己:为什么呢?

    因为婚礼那天,就应该是他自己放下所有念想的最后期限吧。

    如果婚礼举行,那么那些照片存在的意义就也再不存在了吧?

    他咬着唇清冷地笑:“为什么?因为我要防备你啊。汤燕翦,连我都不能不承认,你还是有些小聪明的。所以我总归要防备你在我婚礼之前会做些小动作。只有我婚礼当天,一切全都尘埃落定,你拿到了才会不让我担心。”

    燕翦咬牙:“好,那就按你说的办。詹姆士,我会比你还更加盼望你婚礼那天的到来!”

    这句话说得痛快,可是这种感觉从唇到了心,却忽然少了一个字。

    她深深吸气:“可是我不能无限期等待,我需要知道你婚礼的具体日期,否则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在玩儿拖字诀?”

    “我婚礼的日期?”他扬眸望向天边流云:“就定在我父母当年的结婚日吧。汤燕翦,当年我父母的婚礼轰动全城,我不信你自己查不到那个具体日期。”

    话不投机半句多,燕翦急忙挂断。

    攥着手机却怎么都无法平复下来。

    便立即上网搜索那个日子。

    那一场贵族家族复古的婚礼,奢华排场,引所有媒体出动跟拍……那个日期就在4月,距现在仅有不到两月了呢。

    佛德集团门外。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大多是的职员都已经下班离开,整个大楼的窗口几乎全都黑了下来。就连一楼大厅的灯也跟着调暗了。

    直到此时,本沙明才缓缓走出。

    太热闹的场合,他一向不喜欢。所以就连下班,也要跟大家错开时段。

    外头的夜风有些冷,他裹紧大衣领口,将里面帽衫的帽子拉起来戴在头上。

    他上下班都不开车,他喜欢挤地铁。

    身为杀手的直觉告诉他,最安全的交通方式不是单独一人开车,而是跟千万人挤在一起。

    有人有胆量有能耐杀了他一个,却不敢同时毁坏地铁,杀死那么多人。

    还没走到地铁口,忽然路边停车场里一束大灯亮起,明晃晃直刺他的眼睛。

    他伸手遮住光,眯眼去看。

    杀手的警觉让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那辆车直接撞向他,他能就地腾身翻滚向车子机关盖。

    可是大灯却随即灭了,接着车门砰地一响,然后一个人朝着他走过来。

    他眯眼望过去,先没看清面容,却先看见了那件宽大的羊毛大衣。

    他蹙眉,冷冷道:“怎么是你?”

    他身边的女人不多,穿成这么“邋遢”的也只有汤家那个三小姐。

    燕余走到他面前,推了推鼻梁上的玳瑁框眼镜,笑了笑:“怎么不能是我?”

    本沙明蹙眉,盯紧她眼睛:“有事说。”

    燕余点头:“我来劝你回工作室去,继续当我小妹的模特儿。”

    本沙明蹙了蹙眉,“你有病吧?”

    说罢侧身就要走。

    燕余却也手疾,伸手一把扯住他衣袖:“你先别走!我告诉你我没病,如果按照我本意的话,我也不想让你回到我小妹身边去。你很危险,我小妹不知道,我却知道!”

    本沙明不由得停步转身,眯起黑眼盯着她:“你知道什么?”

    燕余叹口气:“我知道你是佛德集团的人,我也知道你到工作室去也不是真的只是当模特儿去的,你是去监视。”

    本沙明按住心下的翻涌,清冷一笑:“是哦,我怎么忘了你是汤家人。借助警方的力量,想查个人倒也不难。”

    燕余的话,让他起了防备的同时,也起了探究之心。

    因为在来m国之前,他与詹姆士早已与法国警方合作,多年前已经端掉了那个控制他的帮派家族。从十六岁之后,他再没公开做过杀手。他想知道隔着法国和m国的信息保护,m国警方到底能查到他多少的底细。

    他便转过身来,正面对着燕余:“既然知道我危险,又何必要让我回你小妹身边去?你难道不担心,我会对你小妹不利么?”

    燕余耸了耸肩:“我当然担心,可是我更心疼小妹。她现在将工作室接手过来,凡事都要她自己担负,她很辛苦。自从你走之后,她一直在找模特儿,却都没找到合适的。我想既然你原本十分合适,那就不如还是请你回去帮帮她。”

    小妹这些日子来莫名地憔悴了下来,问了,也只是说公事辛苦。

    她这个当姐姐的隔行如隔山,便想是否能帮她把小笨给找回去。

    本沙明眯起眼来,有一点点好奇,这种姐妹情究竟是怎样的。他从小是孤儿,后来也只遇见一个詹姆士而已,他没有过兄弟姐妹,他也很好奇这种关系的滋味。

    “那你难道不觉得自己的话是自相矛盾么?你将我定义为危险,可是你还想让我回你小妹身边去……如果因此而让我有机会伤害了她呢,那你又该如何自处?”

    燕余咬了咬唇:“我会盯着你!这个想法既然是我的,我就负责保护我小妹。”

    燕余多年沉浸于烘焙的环境里,所以她身上处处都染透了甜点的气息。她就这么站在夜风里,夜风都能将她身上那股奶油、黄油、面粉、砂糖的甜软气息吹送进鼻息来。

    所以她那发狠的警告的话,听起来就也瞬时失去了威慑的力道。

    他忍不住笑了笑:“你盯着我?呵,真是我本世纪听见的最大的笑话!”

    她能在他面前过一招么?在他眼里,她连个蝼蚁都不如。

    她却在夜风里坚定地扬起眸子望来:“不信咱们就走着瞧。不如打个赌,你接受我的邀请,回我小妹工作室去,倒看我能不能盯住你。”

    本沙明皱眉,感觉到自己好像一不小心踏上了一个流沙蓄成的陷阱。

    他还有机会退步,可是……他的骄傲却让他不能退却。

    面前是这样一个……甜软得如甜点一样的女人,而且穿着有些粗糙——在这样的女人面前,他怎么能败下阵来?

    他深吸口气:“可是我很忙。”

    燕余立即笑了:“没关系,你可以做兼职。这方面我可以帮我小妹协调时间,将所有的试装都放在你有时间的时候。这样,哪怕每天只有一个小时,或者下班之后的时间……你看怎么样?”

    本沙明有些不甘心就这么被她说服了,便又故意找了个麻烦:“可是我很贵的。就算每天一个小时,我的薪水也要这个数。”

    他说了一个惊人的数字,后头一连串零。

    燕余愣了一下,认真地又确认了一下:“你的货币单位是,呃,美刀?”

    他呲牙:“没错,美刀。”

    燕余心下一抖。心说:还真是刀,割肉好疼;却一点点都不美……

    看她垂下头去犹豫成一团的模样,本沙明心下有些痛快。

    他就等着她知难而退。

    这样一来就不是他拒绝,也不是他不敢赌,是她们自己支付不起罢了。

    可是孰料那个犹豫成一团,长卷发配着大毛衣看起来像个刺猬似的女人忽然扬起头来,坚定地盯住他:“好,我给!”

    “你……给?”他留意到她这个说法。

    燕余有些视死如归:“是,我给。你的薪水不从我小妹的工作室支出,而是由我来给。对我小妹你别说出来,就说只是友情帮忙。然后私下咱们再算账。”

    他忍不住挑眉:“你很有钱?”

    说完自己也是耸肩:“哦,我怎么又忘了,你是汤家人。你们汤家,当然很有钱的。”

    “你少轻视我!”燕余低低怒喊:“我们汤家贵重的是声望,而不是用财富衡量的。我是汤家人,可是我不是娇小姐!我能支付给你的钱,自然都是我自己赚的!”

    轮到本沙明微微一怔,开始忍不住好奇眼前这个女人的事业背景。

    原本,他也只以为她是有钱有闲的大小姐,所以闲来无事开个甜点店就当过家家了,没有什么利润的那种。

    燕翦深吸口气:“我的店运作连锁加盟,在亚洲已经开了三十间分店,我收到的加盟费已经足够支付你的薪水。还有,我承办大型商务宴会的甜品项目,这一项的进项也还不少……”

    她朝他握拳:“总之,你不用担心你的薪水,我会一个子儿都不少你的!”

    本沙明在脑袋里转了个圈儿。她的进项是让他意外,可是以他开出的数字,也要消耗掉她一大半的收入,甚至要动用她的积蓄。

    他忍不住问:“只是为了你小妹,你付出这么多零,值得么?”

    这世上,都有狠心父母不顾子女的,更遑论只是兄弟姐妹。

    燕余却明亮地抬眼望来,坚定点头:“值得。”

    这一晚也许是鬼使神差吧,本沙明竟然被燕余打动,接受了她的提议。‘

    半个小时后,他拒绝了燕余开车送他回家的提议,独自一个人钻进了地铁,挤在人群里茫然地穿过地下的黑暗。

    他从窗上看见自己的脸,面容虽依旧麻木,可是眼睛却有些奇怪的光芒。

    他也有些琢磨不透,他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答应的。

    是为了那份很惊人的要价么?他又不缺钱,更没什么要用钱的地方。

    或者是好奇她们之间那种姐妹的情意?可是那又关他什么事。

    他垂下头去,看了看自己一贯苍白冰冷却稳定的手指。

    他想,也许是最后的时日无多,他或许下意识也想在这世上留下一件好事吧。

    他从年少,双手便是累累血债。伤人、杀人,对他来说都是毫不犹豫的事,这也成了他对这个世界的态度。而帮人……对他来说,才是新鲜。

    他虽然从前不屑为之,可是也许这最后的时光,尝试一次也不错。

    那也许等他离去之后,他对这个世界的记忆将不止是杀戮和鲜血吧。

    地铁到站了,他挤出人群,独自一个人钻进夜色。

    却迎面忽然又是两道大灯明晃晃地照来。

    这次没有紧张,他反倒有一种想要怒吼的无奈。

    一对大灯而已,有必要弄成一个黄一个蓝,跟波斯猫似的么?

    更何况还是那么一辆破车,那么一个丑女!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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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翦番外]25、冬夜里,那甜甜软软的味道

    就因为这对“波斯猫的眼睛”,本沙明也不用猜又是谁来了。

    迎上那个踯躅走过来的身影,他莫名地忍不住咆哮:“你又想要怎么样?!”

    燕余显然被他的怒气吓了一大跳,有些六神无主地左右望了望,然后举起手里的小盒子。

    “谢谢你答应我帮忙,我本来应该表示感谢的。我也想过是不是该请你吃顿好的,可是我又有点犹豫你的口味……就在我还没想好的时候,你就已经自己走了,下了地铁口。我就只好追上来。”

    她努力地笑笑:“幸好我车上还有一盒甜点。我亲手烤的,下班的时候刚刚烤好的,还热着。我本来是想烤好了带回家给燕翦吃的……可是我想我还是送给你,作为感谢和庆祝吧!溲”

    本沙明盯着那个印制精美的盒子皱起了眉头。

    她拿他当小女生,还是小孩子?笑话,用甜点来作送给他的答谢礼物,亏她想得出来!

    他冷冷道:“不用了。我不喜欢吃,尤其不喜欢吃你亲手烤的。恧”

    燕余咬住唇,明明有些受伤,却还是在努力地笑:“怎么可能?我的手艺很好的,凡尝过的人都喜欢。上次我到工作室去,你们同事也都喜欢吃。”

    他冷冷盯着她:“不包括我。”

    眼前这个女人真是笨,这颗脑袋也跟她烤出来的泡芙一样么,里面除了空,就是灌满了奶油?

    拜托他看见她再度出现,是更震惊于她是怎么知道他在哪一站下车,那就等于知道了他的住处!他真正与她计较的,才不是她烤出来的甜点究竟好不好吃!

    他是杀手啊,一个杀手的行止怎么能被这样一个笨笨的女人给猜透了?

    夜风真冷,眼前这个男人真是无情。

    燕余自忖自己没做错什么,她只是按着礼数来表达自己的感激和敬意罢了。

    她便深吸口气,让自己别被他打击到,继续温暖地微笑:“没关系的,我知道大男生都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承认自己喜欢吃甜点。这个你带回去就好,你可以分给自己的朋友,邻居,甚至路边的流浪者,要么就是分给小猫们也好啊。”

    她含笑左右望望:“你看,这么冷的晚上,能吃上这样甜软的东西,相信大家都会觉得幸福。”

    本沙明盯着她,冷冷吼:“你够了!”

    他最看不惯她那种动不动就相信甜品能征服世界,好像随时这个人间就都变成又软又甜的甜品屋了的神情。

    他眼中的那个世界,跟她的,太过天壤之别。

    燕余叹了口气,抱住盒子不说话了。

    本沙明越过她,径直朝前走。背后却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他皱眉回头,却见那个女人固执地抱着她的甜品盒子跟在他后面!

    “你要干什么?”他停步回身,眼中不由得拢起警惕和警告。

    她则两眼坦白地迎上来:“既然你坚持不要,那我就帮你沿途将它们送给流浪者和小猫们好了。你不喜欢做这样的事,我帮你做。”

    他有些抓狂:“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聊?”

    她耸肩:“这怎么是无聊?这样冷的冬夜,能给别人一点温暖和力量,难道不好么?”

    本沙明顿觉自己的逻辑在她的面前根本无法产生说服力,他只能顿足:“你想给谁温暖和力量,都跟我无关。你派你的甜点,总之,别再跟着我!”

    他迈开长腿,悻悻地朝前走。

    身后没眼色地不断传来“谢谢”,“妙~呜”,让他心烦。

    空气里那份甜香也跟她的脚步声一样,如影随形,不断挑战他的胃。到后来,他自己都开始忍不住地觉得饿。

    晚上刚下班的时间,谁能抵抗得了这种味道?

    他只能不断加大步伐,争取在自己得胃叫起来之前,赶紧脱离开那个女人。

    终于……走着走着,身后的一切都停了下来。

    没有了道谢,没有了猫叫,也没有了沙沙的、如春蚕咬桑叶一般固执且细碎的脚步声。

    甚至,都没有了空气里流溢的甜香味道。

    他反倒一愣,莫名其妙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空了。

    汤燕余已经不再跟在他身后。

    他眯眼望远,才看见她那有些浑圆的背影。

    她竟然已经走远了。

    这个晚上他自己煮了份意面,拌了些豆子。可是怎么吃却都不入口。

    可是肚子偏偏还饿得慌。

    他懊恼地走到冰箱前,打开四处看了看。搁架上、保鲜盒里大多数都是超市买来的半成品,微波之后就能入口的。可是此时看起来却有点像是冷酷里的尸首,一个一个都是苍白冰冷的,让他挑不起半点胃口。

    他咬咬牙,还是抓了外套出门。

    就在楼下面包店,柜台里就兼营小小的甜品。他挨个点指了许多品种,满满地装了一盒。

    回到家里,配了红酒,一口一个咀嚼入腹。

    这晚竟然睡了个好觉,也许因为整个房间里都是这样甜软的气息吧,便将这个世界的冷硬全都隔离开了。

    翌日,詹姆士向外界宣布了具体婚期。

    公司同事都表达了恭喜之意,本沙明却一脸苍白,跌坐在椅子上。

    布瑞看了他一眼,起身拿着行事历要进詹姆士的办公室跟老板重新商定近期的时间安排,也是希望一切都能给老板的婚事让路。

    本沙明却忽地站起身来,抢在了前面,一声没发,径直先推门进了詹姆士的办公室。

    詹姆士坐在办公室里,立在一片枯山瘦水里,盯着蓝釉佛首出神。

    见本沙明进来,倒并不惊讶。

    幽蓝的眸子抬起来,静静落在本沙明面上:“我希望你进来说的只是公事。不过其实从我上次开出调令之后,我跟你之间就没有什么公事可谈了。至于你继续留在我的秘书室里,要真正服侍的主人是谁,就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了。”

    本沙明原本已经苍白的脸,这一刻便更是半点血色都没有了。

    他站在黑石造成的浮岛上,双手于身侧攥紧。嗓音早已不知何时沙哑了下来。

    他沙哑地说:“詹姆……为什么是凯瑟琳?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这样快?”他深深吸气:“你说过的,你这辈子都不会再爱女人。”

    詹姆士闻声转身,越过白沙造成的流水,走回自己办公桌前坐下。抬眸直直盯住本沙明:“原来你是来质问我的。”

    本沙明狼狈地垂首。

    詹姆士却冷冷一笑:“可惜,你不配。”

    他错开目光去:“跟谁,什么时间结婚,都只是我自己的私事,与你无关。你只是我的手下,没资格问我这个问题。”

    “至于我是否喜欢女人,我会不会哀伤女人,就更不关你的事!”

    本沙明绝望地抬起头来:“可是詹姆……我不仅仅是你的手下。曾经在法国的岁月里,在超过十五年的相伴里,你跟我之间,早已是……”

    本沙明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詹姆士冷冷截断:“我能同意的不过是:你跟我之间早已相依为命。仅此而已。”

    本沙明顿在半途,生生噎住了下面的话。

    就在佛德集团最高的那层看似天台的办公室里,皇甫华章那一层四面玻璃幕墙,宛若坐在云端的办公室里,此刻坐着的却是马克。

    马克听着从詹姆士办公室传来的争执声,倍感有趣地勾起唇角。

    他按照想象中的模样,学着皇甫华章的姿态,让椅子与桌沿儿成45?角斜坐。双手十指相抵,目光含笑。

    这是先生留下的玩意儿,原来当年先生在群狼环伺之下入主这佛德集团之后,早已悄然在每一间办公室都安装了监听设备。所以先生才能对整个公司所有的动向全都了若指掌。

    而相信无论是当年那些反对先生的人,还是如今的詹姆士,也都不会完全想不到办公室里有这样的设施,所以办公室们也都在这些年中有过不同程度的重新装修。

    只可惜,先生智慧超人,他选择安放监听设备的位置,或者说监听的技术,都是那些人无法找到的。所以即便詹姆士也曾在不久前就刚刚重新装修了办公室,科室却也还是没能逃脱被这间办公室轻易监听的命运。

    他歪头看看父亲:“本沙明的话您也听见了吧?他想说的是,在法国相伴的那些岁月里,他们的关系早已超越了主仆,朋友,他们是恋人,是一对情侣。”

    林奇皱了皱眉。

    同样出身贵族,就如同欧陆那些古老的家族一样,不是不能有喜欢的男童,可是……却不可以影响正常的婚姻,不可以影响到子嗣。

    他现在也十分担心自己的儿子,担心他不肯喜欢女人。

    马克见父亲没有说话,心下也知道父亲在想什么。便轻轻够了勾唇。

    他知道,其实当初他“追求”时年的事,虽然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可是父亲事实上是高兴的,以为他终于肯喜欢女人了。

    可是父亲却哪里想到,因为时年的事,却彻底毁了他跟先生之间的关系。先生为了保护时年,险些亲手打死他!

    比起颈子上几乎窒息的伤,实则留在他心底的伤才更疼。

    更何况……后来他才知道,先生之所以那么狠心,之所以不顾一切出庭指证他的缘故,都是因为时年才是先生藏了多年的心头所爱。

    他的信念,他多年的信仰,那一刻落下土渣来。

    可是最后……时年却毁了先生,让先生再也没能回来……

    因为时年,他对女人的厌憎不减反增。

    他垂首去,掌心满怀感情地摩挲椅子的扶手,想象曾经先生是怎样在这里坐过,是怎样地起身。

    他闭上眼睛,缓缓道:“所以,以本沙明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容许詹姆士跟凯瑟琳结婚的。如果詹姆士一意孤行,本沙明就一定会在婚礼上出手。”

    林奇眯起眼睛:“可是以本沙明的潜意识来说,想要杀的怕也只是凯瑟琳,而不是詹姆士。”

    “是啊,他舍不得。”马克如梦如幻地微笑起来:“可是却也并非一点可能都没有。您也明白的,这世上总归有因爱成恨这回事,所以他心中对詹姆士还是已经心生怨怼了的。”

    “只需要有人适时将他心里这股怨怼放大,再放大,放大到比他对凯瑟琳的恨还要重的时候,那他首选想要杀的人,就会变成詹姆士了。”

    林奇皱眉:“那谁能帮我们做到这一点?还如从前那样,要去求助于霍淡如那样的心理医师么?”

    马克笑起来,笑得很得意。

    他得意在,原来就连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不知道自己拥有那样的能力。

    他想着那次他对向远的牛刀小试,回想着一向谦谦君子般的向远在他面前乱了心神,像发怒的狮子一般冲出去的模样……想起,即便是在霍淡如的诊所,面对那样一位在业内已经颇有名望的医师,他却也还是能悠然自得地施加他自己的影响,他的心下便更是欢喜。

    他的天分卓越,即便没经过系统的学习,可是也能达到这样的高度。这一点,与先生这样像。

    他便不疾不徐地说:“这件事不能叫更多一个人知道,所以不能找心理医师。”

    林奇蹙眉:“那我们怎么办?”

    他含笑抬眸:“交给我吧。”

    毫不意外,他从自己父亲的眼睛里看见了那样惊疑交加的神色。

    一向都将自己当成个孩子,甚至是无能的孩子的父亲,这一次终于肯重新审视他了吧?父亲老了,到了该让出一切的时候,他已经厌倦了凡事都对父亲俯首听命。

    这个晚上他带奔本沙明去听歌剧,要了位置最好的包厢,垂眸望向舞台,手里攥着牙白的真丝手帕。

    他会为了舞台上的人物落泪。

    这是一出著名的悲剧,主人公虽然天赋奇高,可惜却不容于世,永远被庸人嫉妒和算计。不甘、愤懑是贯穿整出歌剧的情绪基调,看得人压抑又愤怒。如果做不到如马克这样适时用泪水将情绪发泄出去的话,便都堵在心里,像是一团棉花,闷闷的,排不开遣不散。

    虽然是这样一出堵心的剧目,可是因为是大师的作品,又是全球著名的剧团和演员来演绎,所以今晚整个演出大厅还是座无虚席。

    马克又擦了擦泪,然后羞涩地转头朝向并肩而坐的本沙明笑:“你一定在心里笑话我了。”

    本沙明冷漠地回眸望他,“没有,我在专心看戏。”

    马克笑起来,转回头去:“是啊,我怎么忘了你是法国人。最浪漫的国度呢,所以就算歌剧艰深,可也都看得懂。”

    马克说着又向本沙明凑了凑:“不过看你脸上绷得这么严,可千万别当了真。台上的只是戏,咱们花了钱就是来哭哭笑笑罢了,看完了走出这演出大厅,就该都忘了,回头该干嘛就干嘛去。如果当了真,影响了自己的心情,那就把心气儿用偏了。”

    本沙明瞳孔微微缩紧:“我倒不这样看。所有戏剧都来源于生活,戏剧冲突虽然比现实生活激烈,却也只都是现实矛盾的高度凝集。”

    马克无奈地笑:“瞧你,果然当真了。”

    他不再多说,用手帕按住眼角,等待新一波泪点的到来。

    本沙明当真了,怎么会不当真呢?因为这本就是他帮本沙明选的一出“本命戏”,剧中主角的出身、命运都与本沙明如出一辙。于是本沙明所感受到的情绪,已经超越了剧情本身,而是对于他对自己命运的愤怒了。

    唯有愤怒,才会叫一个杀手失却冷静,失却防卫和警惕的本能,才能叫别人有隙可乘。

    一切的进行都在马克的掌握之中,他对本沙明的反应满意极了。

    唯一的例外……是在凑近本沙明的时候,意外闻到了他身上约略的一点甜软的味道。

    那与本沙明的气质,有那么一点的格格不入。

    于是散了戏后,他带本沙明去晚餐的时候,忍不住笑问:“最近很喜欢吃甜品么?”

    如果是的话,倒也不意外。毕竟这还是冬天,再加上心情的严冬,吃些甜品来补充热量和减压,原本无可厚非。孰料本沙明却防备地向他盯了一眼:“怎么了?”

    马克颇感兴趣地眯起眼来,笑着摇头:“没有。只是在想待会儿正餐完毕之后,该给你要一客什么样的甜品,才能合你的口味。”

    这个晚上,马克没让本沙明离开。

    戏里戏外的愤怒,都由本沙明冲撞的力道展示了出来,让马克十分满意。

    情动的时刻他抱着马克,意乱情迷地说:“……他给不了你的,我都给你。反正他也要结婚了,就忘了他,永远跟我在一起。”

    本沙明的动作便更加地绝望而疯狂。

    马克回过头来,缓缓眯起了眼睛。

    本沙明嘴上没有回答,可是事实上他的动作却是给出了更明确的回答:他做不到,他还忘不了詹姆士。

    马克绵长地**,转身抚住本沙明的面颊。

    “可是他已经不要你了。不论你还对他有多专情,他还是不要你了。小笨,你真是个笨笨,他为了一个女人,不肯要你了。他原来还是喜欢女人的,他其实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男人……没有真心喜欢过你吧?那他曾经对你做的一切,岂不都成了欺骗你?”

    “他骗走了的感情,骗走了你十五年的光阴,现在他自己奔着幸福的婚姻去了,接下来还会跟凯瑟琳生下一大堆孩子……那你呢,我可怜的小笨,你难道要用永远孤单一个人,孤单地生活下去?”

    本沙明朝马克望过来,黑色的眼睛里印满了夜色。

    自从詹姆士公布婚讯,燕翦在工作室上花费的时间和精力更多。每天尽量晚地回家,尽量少与家人碰面。

    其实她也觉得自己这样做反倒有些此地无银的意味,可是……总归他那次堂而皇之出现在她家过,她只是担心家人会误会了她和他的关系。

    她也左右思量过,或许这么想也是多余,家人里除了燕余之外,好像也不至于误会什么的。

    可是……

    唉,总归是这段孽缘越发剪不断理还乱,越发连自己都糊涂了,就更对外人无法解说清楚。

    直到这日,又小耗子似的偷偷摸摸回到家,却没想到门内冷不丁走出个幽灵似的薛如可,吓得她好悬原地蹦起来:“啊,薛叔儿你!”

    薛如可一张脸绷得登紧,朝老爷子书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老爷子等你呢,去吧。”

    ---题外话---

    【明天加更~】( )

[燕翦番外]26、所有人都说,我应该离开你(1更)

    祖父想见她?

    而且是在这样夜深人静之时?

    燕翦心下倍感不妙。

    她垂首急忙走向祖父的书房,心下却翻涌得十分厉害:在家人中,时年是对她和詹姆士的关系最先有了感知的;接下来是燕余,撞见了那个吻之后坐实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可是她最担心的反倒是祖父溲。

    詹姆士第一次来家里,就是单独见的祖父。祖父做了多年的律师和法官,那一双早已看透人情的眼,又如何看不出她和詹姆士之间的状况。

    她知道,今晚祖父忽然要单独见她,说的定然是此事。

    恧

    走进书房,却见祖父正站在故纸堆里。前后左右的桌面上都摆满了老照片、旧报纸、还有发黄了的信笺。祖父置身其中,眼睛上戴着老花镜,手上还举着一根放大镜。

    像个老学究。

    燕翦便强撑着笑:“爷爷,您这是干什么呢?”

    老爷子的眼珠儿从老花镜上缘飘过来,向她招手:“过来,听爷爷讲故事。”

    燕翦有些意外,忍不住轻轻一笑,连忙走过去。

    可是面上的笑却还是无法中和掉心内的紧张。

    她能想到,就算是爷爷要讲的“故事”,也一定还是与她跟詹姆士之间的孽缘有关。

    走到近前去,燕翦垂首望去,心下便已经有了大概。

    这一堆的故纸,都与汤家和佛德家族百年前的那一次联姻有关。

    故纸上的内容可以分成两大类:一类是私人,一类是媒体报道。

    私人类别上,照片上是当年羞涩却时髦、美丽的老姑奶奶;是头戴八角帽,穿英伦款粗呢子西装,脖子上挂着照相机的英俊青年——燕翦不用猜也知道,那定然是佛德家那位老姑爷。

    还有私人的信件,一半是用娟秀的闺阁小楷写就,后来改用自来水笔,可是娟丽的字体不改的中文;一半则是用流畅的花体英文,潇洒飞扬。

    私人的这一类上,燕翦看见的是隽永,是沉静,是隐约的欢喜,是不动声色的期待。

    可是媒体的那一类上,却是一片喧嚷、挞伐,闹哄哄,乱纷纷。

    新闻照片上的人,都是面孔麻木,眼神僵直;徒有华丽的衣装,却眼神空洞得可怕——她看出那就是那个时代媒体眼中的汤家。煊赫却铁血。

    而那些报章上的文字,则几乎众口一词地批评,说身为“第一家庭”的女儿,却私下里与外国记者私相往还,有辱国格,更可能涉及国家泄密……

    循着那些故纸上或是手写在照片背后的时间,或是报章上的日期,一篇一篇地看下来,最后报章上大幅刊登了“大元帅赶女出门,登报宣告断绝父女关系,从此汤家再无此女,云云……”

    戎马倥偬,大权在握又怎样,汤家的那位老祖宗还是妥协于甚嚣尘上的非议,不得不亲手斩断了与最疼爱的小女儿的这一世父女亲情。

    虽然时隔百年,虽然她无缘见过这一对老人家,可是燕翦却不知怎地,看到这里忽然湿了眼眶。

    汤老爷子这时才不慌不忙地抬眼望向孙女儿:“知道当年的老祖宗为什么会这么做么?”

    燕翦抽了抽鼻子,深深垂首不想让祖父看见她湿了眼眶。她俏丽噘嘴:“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家族,为了他老人家当时的地位,不得不向舆情低头呗。”

    汤老爷子一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可是事实上却不是。”

    燕翦一愣,抬眼望来:“难道还能有新的解读?”

    汤老爷子通达的目光凝视过来:“知道么,在中国有一句古老的话:结亲要看三代。”

    燕翦又撅了撅嘴:“说的是门当户对呗。”

    “傻孩子,又错了。”汤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在古老的中国,那时候还没有基因遗传的科学道理,但是人们却总结出了这样朴素的经验之谈:结亲看三代,看的倒不止是三代的职业和地位,更看上三代人的脾气秉性,看上三代人的门风和相处之道。”

    “如果三代人都是谦和有礼,家庭相处和睦,那么就证明那个要结亲的孩子自身的脾气和秉性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而且就也知道自己家的孩子嫁过去的话能过上一种大体什么样得生活。”

    “反之,如果上三代有性子乖戾,或者作奸犯科之人,如果家庭相处矛盾不断,那么这家的孩子自身的脾气秉性便也可能有相似的问题,而自家的女儿嫁过去的话,也会受到那样的环境的煎熬。”

    燕翦心下又是一颤。

    虽然祖父一直没直接说到她和詹姆士之间的关系,但是她如何听不出祖父的话实则句句都没有离开佛德家族。

    以詹姆士论,他的父母,他的兄弟,他的家族都存在很大的问题。就连他自身的性子,也分明是存在着许多的缺陷。

    她的心莫名悬了起来,也不知是在紧张什么。

    老爷子始终凝视着孙女儿,目光温柔却存蓄满了力量:“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句俗语备受诟病,但是客观来评价的话,这句话却一定程度上说出了基因遗传的普遍常理。一个孩子基因里带来的遗传信息,一个孩子成长所处的家庭环境,是不可避免一定会影响到这个孩子的性格养成,以及未来看待世界和人生的视角。”

    燕翦点头:“我同意。”

    老爷子这才转开目光去:“所以,当年咱们汤家那位老祖宗才不答应自己的女儿与佛德家的儿子结亲。倒不止是因为他是外国人。当年老祖宗派人赴欧陆调查佛德家的背景,就曾知道那个家族曾有过许多被阴云笼罩的过去……所以他们后来才离开欧洲大陆,到了m国。”

    燕翦咬了咬唇。祖父说出的事情,果然让她也有一点意外。

    汤老爷子坐下,声如轻尘地说:“……所以你也一定懂了爷爷的意思。佛德家族不是联姻的好选择,百年前我们汤家如此认为,时到今日,爷爷我也难免还要持如此的观点。”

    燕翦踉跄一步:“爷爷,您老误会了!我跟詹姆士,不是您以为的那种关系!”

    怎么就说到联姻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老爷子的目光却无声地漫上来:“那就最好了,你就当爷爷今晚只是给你讲了个故事而已。”

    老爷子捉过孙女的手,慈爱地轻拍着:“你是爷爷最小的孙女,爷爷舍不得你受苦。所以爷爷也许是多心了,既然不是,那我就放心了。”

    老爷子的话点到即止,燕翦走回自己的房间,却在这深夜里的楼栏之间,一步一失神。

    爷爷一向都是通达的人,爷爷一向很少用世俗的眼光看人看事。

    在时年这件事上,虽然时年曾经当过世交向家的儿媳,还带着解忧进门,可是爷爷却也还是第一个举双手赞成,并且将家里那一定程度上象征着家族传承的老罐陈皮都交给了时年。

    于是爷爷今晚的态度让她十分意外,仔细回想来就更觉沉重。

    原来詹姆士虽然两次厚着脸皮主动登门而来,虽然詹姆士事实上曾经在亚洲的事情上救了小哥和小嫂子的命……可是对于汤家来说,他永远都是不被接受的人。

    燕翦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了她自己的房门里,薛如可远远望着,才叹了口气,脚步无声走回老爷子的书房,都忍不住埋怨:“老爷子,您老这是何苦?燕翦那孩子自己心里都够烦了,您没看她这些日子都消瘦了多少?您还来演这一出!”

    老爷子却悠闲自得地兀自整理那些故纸:“咱们汤家也算大家族,身为大家族的掌门人,我不是理应该唱一出这样的戏,才符合人设么?如果一辈子一次都不唱,那该多遗憾。”

    “啊?”薛如可都有些愣:“您这话儿说得……”

    汤东升抬眸,得意一笑:“你都被绕迷糊了是不是?小靴子,你这颗脑袋瓜儿子,跟你老子还差得远。你啊,好好修炼着。”

    老爷子将那些故纸重新妥善地收拾好,又封存起来。

    他给孙女儿讲了当年的故事,又向孙女儿掀开了实情的一角,让她多看到一点不同于外界猜测的内里;可是,他说的依旧不是全部啊。

    他故意没告诉孙女儿的是,尽管背负着家族的不认可,尽管是用私奔的姿态从中国来到m国,尽管最初的那些年那位老姑奶奶也很难得到佛德家族的认可……可是,她和那位老佛德却相爱一生。

    别人眼里的幸福,与自己想要的幸福,其实从来就都是两回事。

    詹姆士那个孩子,虽然带着佛德家族所有的缺陷,可是他冒冒失失自己上门来的那一刻,却让汤老爷子仿若穿越时光,回到了百年前,自己也仿佛化身当年那位汤家的老祖宗,看见了那个蓝眼睛的外国青年不知天高地厚地走进高高宅门来。

    隔着百年,两个蓝眼睛的佛德,走进汤家的大门,却是带着一模一样的神色。

    他们不知天高地厚,冒冒失失,单枪匹马地闯进来,完全无视汤家的门第,也对汤家大家长的威严毫无惧色……为的,只是汤家深闺中的一个女孩儿啊。

    詹姆士与凯瑟琳的婚礼,准备得紧锣密鼓。詹姆士甚至将一部分忙于公事的时间也挪出来去筹备婚事。对此公司董事们颇有一些微词,可是林奇和马克父子却全都持着宽容的态度,还劝说其他董事多多体谅。

    对于马克来说,这段时间詹姆士留出的空当,也正是他一步一步蚕食公司权力的最佳时机。詹姆士来的越少,他的机会就反倒越多,于是他自然乐见其成。

    这日詹姆士来公司办公,终于发现送到自己手里的公事越来越少了。

    他有些迟疑,叫来布瑞问。布瑞只能据实相告:“……有许多急事,既然等不到您的批复,下头人就也只好直接送到马克那边去了。”

    詹姆士心情有些差,偏这个时候外头有人通知,说汤燕翦来了,要见他。

    他坐在办公室里拧起长眉:“问她什么事。现在是我处理公事的时间,如果她带来的不是公事,那就叫她另约时间。”

    布瑞知道詹姆士心情不好,便亲自过问了一下,然后打内线过来:“她说是公事。”

    布瑞亲自帮燕翦推开办公室的门,用眼神悄然提点了燕翦一下。

    燕翦也深吸口气,迎着詹姆士的目光走了进来。

    他那蓝色的目光,仿佛能将人冷凝。

    燕翦心下庆幸:幸好这办公室是她亲手设计装修的,所以她对这环境熟悉,才让她的恐惧感降低了下来。

    否则,她会颤抖。

    詹姆士盯着她,缓缓问:“公事?你最好带来的是公事。汤燕翦,不然我会亲手将你丢出去!”

    燕翦心向下滑去。

    不过也不意外,今天就知道见他不会是个云淡风轻的场面。

    她自己又这么送上门来,的确算是自找苦吃。

    ---题外话---

    【稍后第二更】( )

[燕翦番外]27、可是为什么,没有想象中那么翦恨你(2更)

    “当然是公事。”燕翦深吸口气,淡定跨过小桥,走上前来。

    “什么公事?”他叠起指尖,眯眼凝向她。

    数日不见,她又瘦了,一双大眼便显得更大。

    可是她的神色却越发平静淡然,眼中倒仿佛撇去了从前面对他时候的怨怼。

    是不是因为那份契约不存在了,所以她对他的恨就也自然可以减少了许多溲?

    这么说来,他从前做的事,岂不是真是太傻?

    燕翦抬眸与他平视:“工作室的事。凯瑟琳的项目投资来自你,所以我在接手工作室之后,除了要偿还她的投资,商定将来项目上马之后她的红利比例之外,我理应先行偿还你的原始投资。”

    詹姆士挑起眉来恧。

    怎么,连这件事都要清算得这么清楚,是当真要一刀两断了啊。

    他“嗤”了一声:“这么说,你是来还钱的?”

    燕翦面上一红:“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没有那么多钱,所以今天不是来还钱的。”

    他眉头挑得更高:“怎么会?!你是汤家的孙女儿,你不会连那区区三百万美金都拿不出来。”

    他一脸的讥讽,燕翦心下生寒。

    她克制着想要转身而去的冲动,努力站稳:“你真是财大气粗,三百万美金都可以这样轻描淡写说成‘区区’。真可惜我们汤家没有你这么视金钱如粪土,我们汤家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的汗水换来的。我自己还没毕业,拿不出来,我也不好意思跟家人借这么一大笔钱出来。”

    她句句讥讽,他又岂能听不出来。他便阴沉地转开目光去:“既然不是来还钱的,那就是来跟我商量拖延的?想要让我宽限你多久,你又肯支付多少利息,说来听听。”

    那笔钱他本不用她还!

    那本来就是……他为了她才肯拿出来的。

    可是她偏要来还!

    她是真的要跟他算得清清楚楚才肯开心,哈?

    燕翦要紧嘴唇,无法忽视他冷漠的脸色之上,那双眼睛里全然的轻蔑。

    “我也不是来请你宽限和通融的!”

    他偏头,忍不住换成另外一根眉毛高挑,转回来又望向她:“那你究竟是为什么来的?”

    燕翦吸气:“我是来跟你谈合作。我没能力还你那笔钱,可是我有信心能让你那笔投资获得回报,所以我建议你将那笔钱正式授权给我,用入股的形式继续留在工作室。”

    他盯了她良久,竟然哑然失笑:“哈?你,要跟我,合作?”

    拜托他听错了吧?一直对他避之不及的她,竟然主动上门来,说要跟他合作?

    他的反诘让燕翦也颇觉有些难堪。

    她咬紧唇,“是,你没听错。谁让我拿人钱手软,而我现在又没能力还钱呢!所以你要想笑的话,你尽可以当着我的面大大方方地笑出来。”

    她这么一说,他是想笑,却反倒笑不出来。

    他眯紧眼睛,又望向她身后远处的蓝釉佛首。

    他深吸口气:“你想怎么合作?有了企划案吗?有的话,拿来给我看,放在我桌子上,你就可以走了;如果没有的话,那马上向后转,回去准备。”

    燕翦咬牙:“我当然准备好了!你当我那么不懂商场规矩,那么不靠谱么?”

    她绷紧脸走上前来,将抱在怀里的企划案摔在他桌面上:“请你过目!”

    詹姆士眯眼:“好,我会看。不过我现在没时间答复你。你先回去吧,如果看完了,我会致电给你意见。”

    燕翦咬住唇:“你就不能现在看么?”

    “不能。”他面上没有一丝暖意。

    燕翦指着那文件:“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我已经尽量写得言简意赅。具体投资产出比例的核算,我也是请了会计师事务所做出的估算,不是我一拍脑袋的决定。所以话费不了你多少时间就能看完。”

    他这么一副急着将她扫地出门的态度,让她十分不舒服。

    他冷哼一声:“你觉得你的事情重要,可是我告诉你,我佛德集团每一件case,都是上亿的大数字。你那区区三百万的投资,更是不知道还剩百分之几的回报率,根本不值得我花费一分钟的时间。我说先放下,我跟你已经说了这么半天的话,已经是给足了你面子。”

    燕翦心上仿佛被捣了一拳,惶然无措地抬头盯了他一眼。

    终究还是没毕业的小姑娘,没有过在商场上摔打的经验,于是这一刻几乎都要哭了。

    他蹙眉,垂首避开她的目光:“先回去。我答应了你,就自然会看。回头给你答复。”

    燕翦咬牙:“我还有事想跟你说。”

    他目光横掠过她:“什么事?”

    燕翦深吸口气:“凯瑟琳。凯瑟琳的车祸找到凶手了么?警方还没有线索,你这边是否已经有了?她是你的未婚妻,你一定不会让她白白遭了这次罪,是不是?所以你一定追查来着。”

    詹姆士却猛地一拍桌子:“汤燕翦,你够了!我已经一再警告过你,不要又利用这件事发挥你的想象。还有,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你如果再多说一个字,你和我的合作就不要再谈了,你立即将我的三百万美金连本带利都还给我!”

    燕翦悲愤交加的背影,穿过街道,出现在了街对面。

    马克立在窗口,垂首望向那个小小的身影,不由得向父亲微笑:“吵架了。您怎么看?”

    林奇眯起眼睛:“这个女孩儿跟詹姆士之间关系匪浅。如果不是后来确定了他和本沙明的关系,就连我都忍不住要以为詹姆士爱上汤家这个女孩儿了。”

    马克勾起唇角:“所以他们刚刚这一场争吵就更有趣,是不是?”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没有离开燕翦。面上的笑容根本就没有延伸到眼底去。

    他又无法遏制地想起了时年,想起了先生和那个女人的关系!

    如此说来,詹姆士原来才是跟先生最相像的人,甚至都超过了他去么?

    可是……在詹姆士心中,最要紧的不是本沙明么?十五年的情侣,甚至为了本沙明而不惜跟汤燕翦翻脸。就如同刚刚两人的争吵,显然汤燕翦又是想谈到在那场车祸里,本沙明可能扮演的角色,所以詹姆士就又跟她翻脸了啊。

    所以,他一定是想多了,汤燕翦对于詹姆士来说,一定不是下一个时年。

    这样想着,心头的块垒便点点消融。他便又真的笑了起来。

    他只需控制住本沙明就够了,不用再额外费心去钓这个汤燕翦。

    林奇观察着儿子,缓缓说:“其实我倒是希望汤燕翦跟詹姆士之间发生过一点什么的。如果能让詹姆士跟汤家敌对起来,无疑对咱们会更有利。”

    马克倒是哼了声:“不必了,这次不用汤家,难道咱么自己就除不了他么?婚礼已经就在眼前,不需要再分心做那么多筹划了。”

    现在的小笨,早已对他俯首帖耳。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子。

    婚礼的时候只需要小笨这一张牌就足够了。

    下班,詹姆士比较晚走出办公大楼。

    他却没急着走向自己的车子,而是眯眼望向对街的甜品屋。

    一抹侧影,娇俏玲珑,印在窗上。

    大玻璃窗上贴着招贴,窗内有温暖洋溢的绿植,她小小的身影就在那些生动的掩映之下,灵动地扯住他的目光。

    他不动声色走到路灯杆旁,借助路灯杆掩住身形,然后抬头望向马克办公室的方向。

    确定马克早已下班,他才拢了拢大衣领子,朝对街走过去。

    甜品屋里,暖香流溢。她勾着头,正聚精会神地在桌上画设计稿。

    原来她来找他谈判,却也没忘了自己的工作。

    他悄然叹息,心下是甜蜜的酸胀,有有一点点满足,也有一点点不甘心。

    走过去,他收起脸上眼里的情愫,板起脸孔立在她桌边。然后深吸口气,漠然地伸手敲击桌面。

    笃笃。

    她全神凝注中,被小小吓了一跳,连忙抽神回来抬头望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她莫名地红了脸,然后有些尴尬地咬住嘴唇,“……你怎么来了?”

    他坐下,没忍住而大大翻了个白眼儿。

    她还问他怎么来了,好像自己恁无辜。

    他没急着回答,只盯着她那一脸伴着红晕的尴尬。

    他和她都一样,以防备的姿态对着彼此习惯了,都有一点无法接受被对方窥破自己的心思。

    他耐心地等待侍者走上来,递上水单,然后语声清浅地点饮品;接下来又耐心等待侍者将饮品都送上来。

    侍者极有礼貌,端上饮品来还柔声细语地指着餐盘里的一份奶昔说:“这是我们店里的招牌甜品,是赠送您品尝的。”

    他对这甜甜凉凉的东西不感冒,只是疏离地扬了扬眉。却不想对坐的燕翦却一声喷嚏,好悬将正含在嘴里的一口橘子茶给喷出来。

    他也有些意外,不由得扬眉凝向她。

    她满面通红,竟然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可是他怎么看却都没看出来个端倪来,找不到她为何这样。

    她便又这样简单地就又高高吊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对她,永远这样充满了莫名的好奇和探寻之心。

    侍者终于结束了这一整套“规定动作”,终于将时间还给了他们两个单独相对。

    他打量着她,忽地抬手将奶昔拿过来推到她面前:“你想吃?”

    燕翦登时大惊,一张脸红得几乎燃烧起来,两手忙摆:“我不要!”

    他忍不住皱眉:“那你为什么一直盯着它看,而且一边看一边脸红,两眼却亮闪闪——那分明是你很在意的样子。”

    燕翦惊住,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扬了扬眉:“既然那么想要,就吃吧。”

    说着他都忍不住耸肩而笑:“真是的,好歹也是汤家的小姐,至于为了一份奶昔就这么一副渴望的神色么?”

    燕翦急得都要哭了:“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想吃了?谁渴望了?!”

    他想让她一头撞死么?

    他狐疑盯着她。从前好歹自信还能看透她七八分,可是今儿……她这件事,他却是怎么都看不透,想不通了。

    燕翦知道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对她没什么好处,便急忙清了清嗓子:“内个,你别打岔。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能找来的?”

    拜托,她从他的办公室怒气冲冲离开的时候,可没说要在外面等着他下班。他这么径直寻来,该不会是真以为她在等他下班吧?

    她没有,她发誓她才没有!

    说到这个问题,尽管她又竖起了尖刺,可是显然比方才说奶昔那个问题的时候自在了许多。他凝视着她的反应,猜不透之余,便也缓缓说:“汤四小姐,如果你想认真论证你本无意邀我前来,那就请你不要选这样正对着我办公室窗口角度的甜品店,更不要就坐在这个窗口。你明明是知道我从办公室一眼就能看见你在这里,你不是暗示我来找你,又是做什么?”

    竟然被他一语道破,燕翦心下有一点奇异的满意之余,又急着辩解。她抱起桌上的设计稿:“你看,我是来工作!”

    “哦,工作。”他本来想严肃些,可是看她那比他还认真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勾起唇角:“想要工作的话,寻这样一个则正对着我办公室的窗口,可不是一个好选择。再说,在甜品店做时装设计的稿子,这根本有点不伦不类。”

    燕翦气结,知道说不过他,便也索性不辩解了。她将设计稿整理好,装回大大的公事包里,正色盯住他:“行,那你就当你猜对了好了。佛德先生,你说了上班时间你很忙,那么现在是下班时间,你该可以看我的策划案,兼之给我答案了吧?”

    他不想让她太得意,便轻哼了一声:“忙,下班的时间一样很忙。我未婚妻还在医院,我们正在筹备婚礼,你不知道么?”

    燕翦咬住嘴唇,心里那股子失落,不知从何而来。

    她深吸一口气质问:“你的意思是,你还没看那份策划案?难道这就是你要我等的答复?”

    他缓缓啜了一口咖啡,抬眼瞟她:“你等了我这么久,原来想说的也就这么一句话?”

    她别开头去,不知怎地,竟然被他这句话说的有点心酸。

    不然她该跟他谈什么?谈他的婚礼筹备得怎么样了?

    她面上的黯然一丝不落地也都印入了他眼底。

    他轻轻蹙了蹙眉,然后缓缓道:“有些话在办公室里不方便说,不过,你现在可以说了。”

    她忽地一震,倏然转回眸子来盯住他。

    他被她这神情瞄得有些毛骨悚然,急忙垂首喝口咖啡压压惊。

    她却依旧死死盯着他,目光越发闪亮:“你的意思是,你的办公室里有监听,是不是?”

    他听见自己的心咯噔了一声。

    小丫头,汤家的小丫头,为什么会这么敏锐?

    他便慢条斯理地迎上她的目光,以淡漠来迎接她的探究:“你想多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她轻轻咬牙:“因为我也曾经在你办公室里安排过监听设备。那次你跟我摊牌,你那时候的神情和眼神,跟现在简直一模一样!”

    他心下又是激灵一下,知道原来是自己的微表情出卖了自己。

    人可以控制大的肢体动作和五官神色,却无法自行控制那一闪即逝的微表情。

    他小心地对上她的眼睛:“你猜错了。那是我的办公室,岂是谁想安什么就能安得进去的?”

    燕翦便嗤然一笑:“别忘了,我都干成过;那别人就更可能办到!”

    “谁呀?”他避开她的眼神,疏离地翻白眼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的态度叫她恼得咬牙,她左右看看,低低说:“林奇父子!”

    她都能想到的法子,林奇父子怎么可能想不到?再说他们本就是公司里的人,他们更有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

    詹姆士嫌弃地笑:“你又来了!在办公室里就又想提凯瑟琳的车祸,想借机嫁祸小笨;现在又想继续挑拨我和林奇父子之间的关系……汤燕翦,你还真是报复心切,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哦?”

    燕翦望着他那一张一合、冷酷薄情的嘴,忍不住劈头顶回来:“我恨不得你被他们里应外合骗得一无所有,最好再死无葬身之地才肯罢休!”

    是她蠢,才会在祖父那么严肃地警告过她之后,反倒要主动送上门来,再度提醒他!

    他死活,其实干她p事?

    她气得一脸通红,眼中在愤怒之外,更多了一丝……心碎。

    就是这丝心碎,让他原本还有更多冷酷的话,这一刻却都说不出口了。

    他其实好想告诉她:跟她结束契约,不是他真的厌弃她了,而是——当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了自己对她的感情之后,他便无法继续用那样的方式来对待她。

    他做不到了,一旦心动,便连伪装的能力也随之失去。而他怕一旦他都伪装不下去,就会被她看穿他的心。

    不,他不敢。

    他不敢让她知道,他爱她。

    他深深吸气:“你这么说,那就证明你其实还是不想让我死无葬身之地才对。”他深深吸气,努力不动声色地抬眼凝视她:“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希望我死在林奇父子手里?”

    燕翦也是一惊,倏然坐直,有一些想要立即逃走的冲动。

    她小心地按捺下自己,然后缓缓说:“……解忧啊。”

    她自己都忍不住掐自己一下:喝,汤燕翦你可真有出息。只要跟他之间的事儿,你一旦想不出更合理的缘由来,你总是要提到人家小解忧。

    他又挑眉:“解忧?解忧又怎么了?”

    燕翦觉得嘴唇干,即便喝了好几大口的橘子茶,还是觉得干。便忍不住舔了嘴唇好几下,才勉强说:“因为……你是解忧的叔叔,而我是解忧的姑姑。从解忧来论,咱们也算是亲戚,我就不能见死不救!”

    他都被她气乐了,笑起来竟然都停不下。

    瞧她可多聪明,明明是这样一个牵强的理由,竟然听起来也似乎合情合理。

    他终于笑够了,冷冷扬眸盯着她:“我懂了,你是想说,咱们俩因为解忧的关系,从此也算是兄妹了。兄妹之间,就不可以再发生我们曾经的事了,你想用这个来自保,是么?”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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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翦番外]28、是你让我后悔了燕,怪不得我

    燕翦倒被说得一愣,甚至忍不住扳出手指来掐算了算,才红了脸瞪他:“谁要跟你当兄妹?你省省吧!”

    兄妹个头,她最讨厌这种没有血缘的兄妹关系了!她不会忘了二哥燕犀跟安澄就是卡在这个关系上,两个骄傲的人没办法再向前跨过最后那一步。

    甚至还有二姐燕衣,如果不是从小被小哥认认真真当成了妹妹,也不至于只能偷偷喜欢小哥多年,却从来不敢公开说出来。

    再说亏他还好意思说什么“自保”?以他那性子,他上来了邪气儿,还管得了什么兄妹不兄妹的?!

    他幽蓝的眼睛凝着她绯红的脸,有些意外地扬起了长眉:“难道你强调你我之间因为解忧而来的亲缘关系,目的不是这个?溲”

    燕翦深吸一口气,坐直,正色凝望住他,决定不再跟他兜圈子。

    “詹姆士,我来跟你谈合作,所以你现在依旧还是我工作室的投资人。我既然需要你的投资,那我自然希望你长命百岁,所以当我发现你置身危险,我就不能袖手旁观。这次,我想帮你;如果我能做到的话,你不用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你只需要答应跟我合作就行。这是互利互惠的交易,你有理由拒绝么?”

    她才不像他,除了恐吓就是要挟,她可是跟他只谈平等互利的交易恧!

    他自然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长眉高扬,淡淡笑了笑:“是么?你想怎么帮我,你又能帮到我什么?”

    燕翦“哗啦”从公事包里抽出一张大白纸来,在桌面上铺开;用牙齿咬掉笔帽,然后垂首画了起来。

    “首先,咱们来说凯瑟琳的车祸。”抬眸向他望过来,目光中是不容抗拒:“我知道你不想听,可是你从头到尾也没听全我想跟你说什么,所以你这次最好给我耐下性子来,一次性听完!”

    “我再说一遍:我没兴趣诋毁你的凯瑟琳,我知道她是你未婚妻,我知道你爱她!我现在所说的,只是客观评论那场车祸,用推理的视角,我保证绝对不会掺加我个人的情绪!”

    他却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的小嘴儿。

    那么樱桃般大小的红唇,里头还叼着笔帽,却还有空隙能将话说得字正腔圆、滚如落珠。

    可是看着看着,他还是先蹙了眉,指着她的唇:“别叼笔帽,坏习惯,吐了。”

    她有些意外,颧骨上倏然涌起红晕,随即瞪他:“用你管?我习惯了,画稿的时候有时候连铅笔也这么叼着,也没见毒死了。”

    他一听之下,双眉陡然蹙起:“你还敢叼铅笔?那……炭条呢?”

    她不说话了,妙目轻灵一转,忽地扑哧儿笑起来:“你管呢?”

    她叼过,那次连牙齿都给染黑了,被同学发现了大惊小怪地叫,她才以后再不敢将炭条也往嘴里放了。

    他的眼睛越发深蓝,眯眼盯着她:“那你还能活这么大,真是奇迹。”

    她“切”了一声:“你别跑题行不行?是不是还是不想听我说凯瑟琳的事,所以这就故意打岔?”

    他固执地指着她吐出来的笔帽:“答应我,以后不叼铅笔,那我好好听你说。”

    燕翦不知怎地,心下奇异地晃了晃,却用力忽略,然后夸张地点头:“行,为了正事,我就答应你了。那你可给我好好听清楚,看仔细了!”

    她在白纸上画当时凯瑟琳出车祸的简略现场。

    两条直线代表公路,几条虚线代表划分车道的区隔。一个大大的叉代表车祸发生的地点,前后标出同向和逆向行驶的几辆车子的车牌号尾号……

    “这个现场图,我是参照了媒体的新闻图片,也咨询了警方的现场勘查记录。这里是凯瑟琳撞车的地点,她自己对媒体和警方的描述也是说与对面迎头开过来的车子撞在一起的,是吧?”

    詹姆士悄然提一口气,眯起眼睛:“没错。”

    燕翦抬起眸子来:“可是那辆车逃逸了。更诡异的是,警方没有查到那辆车子的车牌号、驾驶员等资料。就连遗留在现场的车漆碎片,都显示车漆是喷过好几层的,就是为了迷惑警方,不让警方能顺利查到车子原本的漆色。”

    他眯起眼来:“所以呢?”

    “所以我怀疑这不是一场偶然的交通事故,而是一场蓄谋的事件!”

    燕翦说起正事来,两眼晶亮,满脸都洋溢着自信的光彩,肢体动作也是坚定有力,完全不像从前对着他时的模样。

    他压住心下那股子奇异又已经不再陌生的心跳,努力不动声色地点头:“可是在警方抓获那个人之前,任何的结论都有可能言之过早。”

    “你愚蠢!”燕翦毫不客气:“每个现场自己都是‘会说话’的,它已经这样明白地告诉了我们真相!”

    他扬起眸子来:“你是想说,有人想杀凯瑟琳。是谁?”

    “没错!”燕翦紧盯着他的眼睛:“嫌疑人一:本沙明;嫌疑人二:林奇父子!”

    詹姆士没说话,眯眼凝视着她。

    他的注视让她微微有些紧张,于是提出自己的证据。

    “我之所以将本沙明列为第一号嫌疑人,是因为凯瑟琳出车祸那晚,我在医院里见过他。他明明已经到了医院,却没进去,显然他一来也许是良心有愧,二来则是要观察凯瑟琳的具体伤势,死了还是没死。”

    他深吸一口气:“所有人都会这么认为,是么?”

    他的话让她有一点小小的迷惑,她想了想,进而点头:“没错。”

    他垂下头去,只看着面前的咖啡杯。热气袅袅,向眼睛的高度飘升上来。他幽幽道:“小笨好歹在你这儿还算有这么一条线索,那林奇父子的嫌疑就更只是凭臆测了,是么?现在警方没有查获任何与他们直接相关的线索,所以就连你对他们的怀疑,也只是一拍脑袋而已。”

    燕翦深深吸气,不愿承认,却不能不承认:“是。从推理逻辑来说,他们因为与你存在着直接的利益冲突,所以也拥有极大的嫌疑。”

    他笑了笑:“这话你跟我说说也就算了,千万别出去对人说去。你是汤家人,这么无凭无据,只凭臆测地说出去,会给你汤家丢脸。”

    燕翦满面大红:“我……”

    她要不是真的记挂着他的安危,她才不会说出这么贻笑大方的话来!

    她深吸气瞪住他:“可是你以为我只是要说出这两点怀疑来,那就错了!我是汤家人,所以我汤家人做出的推理也绝不只是这样简单的!”

    “哦?”他指尖撑住长眉:“你还有什么新鲜的,说来听听。”

    她一咬唇:“凯瑟琳!”

    他蹙眉:“她又怎么了?”

    她双眼如灯,紧紧盯住他:“凯瑟琳是这场车祸的受害者,所以按照人们的常规思维,出于同情,人们会自然免除她本人的嫌疑。”

    詹姆士眯紧蓝眼,倏然盯紧她:“难道有错么?”

    “是,有错!”她勇敢地迎着他的目光,尽管看见了那幽蓝的怒气和警告,可还是勇敢直言道:“这场车祸显然是蓄意为之,从车子的漆色伪装来说,准备的时间很长。出了车祸后,车子完全不留下任何线索,让警方迟迟找不到究竟是谁‘害’了凯瑟琳;可是凯瑟琳却因为这场车祸,稳稳妥妥地得到了她想要得到的所有的一切……”

    “所以她虽然是这场车祸的受害者,却又何尝不是这场车祸的最大受益者?也就是说,从这个收益的动机来说,这场车祸的策划者也有可能是她自己啊!”

    詹姆士别开头去,目光渐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胡说!”燕翦双手撑着桌面向他紧紧盯过来:“你听得懂的!一场车祸,她借机可以让你,让所有人都怀疑到本沙明,甚至将警方的视线也同样引向他;一场车祸,她获得了你的怜惜和愧疚,所以你终于答应了与她订婚,乃至定下了婚期!她想要的,全都得到了!”

    甚至还有……她和詹姆士之间契约的结束。

    一场车祸,给凯瑟琳的除了伤势之外,并没有太大的损失。

    可是詹姆士却笑了,笑得有些清冷:“汤燕翦,谢谢你的分析。可是对不起,我全都无法接受。”

    “没错,凯瑟琳是个有心计的女人。换言之,没脑的女人也没机会走到我詹姆士的身边,我就是因为她聪明才会喜欢她。可是她的心计,还不至于到了你所以为的那种心机的程度——她就算理论上有可能自己设计这场车祸,可是她却不会愚蠢到以自己下半生的事业,甚至是生育能力做赌注!”

    詹姆士站起身来:“如果换做是你,你会对自己那么狠毒么?如果不能,就别这么狠毒地去揣度她……”

    燕翦咬住唇,羞愧得几乎落泪。

    她没有像他以为得那么狠毒,她只是在推理……她没有那么莫名地恨凯瑟琳——或者说有一点,可是真的不至于要咒她。

    詹姆士穿上大衣,冷冷说:“今晚我的咖啡,你付账。谁让是你把我引来的,所以这杯咖啡原本用不上的。”

    说罢,他转身就走。

    燕翦盯着他背影,心底层层翻涌。

    她设想的情形不是这样的——她是想好好地跟他谈合作,她是想认真地帮他分析那场车祸,她是想……帮他啊。

    看他背影出了大门,越走越远,几乎随时可能消失在夜色里再也看不见。燕翦霍地起身,拍了现金在桌上,也顾不上穿自己的外套,提起公事包就追了出去。

    夜风凛冽,裹着旋儿割到脸上来。

    她跑着追上去,隔一段夜色向他喊:“你就不能信我一次?那场车祸,真的有些蹊跷!绝不是巧合,绝对是有人长久而刻意地设计的!而且凯瑟琳不是他们的目标,他们真正想指向的目标,是你!”

    他震动,却忍着不回头,继续朝前走。

    她跑累了,跑不动了。身上薄薄的毛衫早已被冷风吹透,她觉得冷。

    更因为他决绝的背影,因为他决绝不肯听她的举动,让她觉得所有冷风都一股脑钻进了她鼻腔里去,让她的鼻子觉得酸凉。

    她一吸气,眼睛里便涌满了泪,她握紧拳头兀自孤勇地喊:“你可以不信我,可是你还是要小心防备林奇父子。他们绝不可能放弃佛德集团,他们一定会趁你羽翼未丰、根基未稳的这段时机除掉你……除了他们,你更要防备你自己身边的人啊,防备他们变了心,在你心窝子上捅刀子。与林奇父子比起来,也许本沙明和凯瑟琳是更危险的。”

    “你可以当我是在挑拨你们的关系,可是你千万要小心啊!”

    她说着说着,寒风灌满喉咙,泪雾迷蒙了眼睛,她徒劳地蹲了下去,抱住自己冻冷了的身子。

    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何必管他死活?

    当她终于说完,垂首抱紧自己的时候,面前的地面上,忽然出现了一双男装的鞋子。

    她一惊,急忙抬头去看。

    蓝眼的男人已经在眼前蹲了下来,与她平齐,眯起眼睛盯着她,语气悠缓地问:“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委屈,也要跟着跑出来,也要提醒我,嗯?”

    她惊住,她自己刚刚也还在自问,也还没有答案呢啊!

    她又要,怎么来回答他?

    他却仿佛没有认真要等她的回答,问完了之后便叹了口气,解开他自己的大衣扣子,拉开,将她提过来,裹了进去。

    温暖的大衣,里面还存着他的体温,变成了缠裹住她的小小世界。

    忽然就暖了,冷气液化成水,倏然涌上眼睛。

    他垂下头来,借着竖起的大衣领子的遮掩下,就在路边这样狂肆地咬住了她的耳垂。近乎当真用力地啃啮。

    他在她耳边低喃:“我后悔了怎么办?我后悔与你结束那份契约。今晚……第五个晚上,好不好?”

    他的气息让她颤抖,更——骨软筋酥。

    可是理智却在嚣然地提醒,让她决然地抗拒:“你疯了么?詹姆士,你已经跟凯瑟琳定下了婚期!我没兴趣当你在婚前的甜品!”

    他兀自咬她,指尖托着她的下颌,转而又来吻她的嘴。

    他蓬勃的热力,在大衣裹成的小小天地里,灼热地烙印着她。

    遭遇她的拒绝,他也不恼,兀自攻陷她的防备,沙哑地呢喃:“……不管。总之,你现在还有把柄在我手里,汤燕翦你别忘了,还有那些照片啊。”

    “今晚,我就要你当我的甜品。嗯……奶昔吧,好不好?就像你之前在那间店里那么想要的奶昔,嗯,好不好?”

    她抗拒的心,与酥麻之下已经不知不觉节节败退的感官,自相矛盾着,让她想要哭出来。

    “你混蛋……詹姆士,你不是人!”

    “对,你说得对。”他热切地咬她下颌:“我是魔鬼,一心想吃掉你的魔鬼。”

    她绝不敢想到,他竟然就近将她带回了佛德集团。

    却没回他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让电梯向上运行,直达大楼顶,那个看起来不像办公室,倒像阳光房的神秘房间。

    她一路神智迷乱着,不停挣扎在“跑”,“不跑”的博弈里,于是都没看清他是如何打开了那一扇看起来十分高科技的大门。

    那些闪烁的声光电,那些要验证指纹、面容,甚至是瞳孔纹理才能打开的门锁,竟然对他一路畅通。

    她紧张却好奇地走进去,就像阿里巴巴走进四十大盗的藏宝山洞。这个时候就算是詹姆士忽然改了主意,不让她走进去了,她却也还是会进去看看的。

    这一刻她才更深刻地知道,原来自己的骨子里是偷偷地潜藏了这么多的冒险因子。她渴望闪亮而不平凡的生活,她希望——拥有燃烧的人生。

    詹姆士率先走进去,回身向她望来,满意地看见她眼中因为看见的一切而点点亮起的光芒。

    天啊,竟然是一个仿佛完全悬空的房间。特殊的玻璃材料使得四壁仿佛并不真实存在。让人仿佛置身云上,俯视人间之感。此时人间灯火璀璨,仿佛天上银河倒置而下,俯仰皆琉璃,俯拾即是。

    她惊艳地捂住嘴,惊讶地望住他,良久失去了语言功能。

    直到理智回位,她才问出来:“这是谁的办公室?”

    詹姆士好整以暇抱着手臂,“皇甫华章的。不过现在,被马克鸠占鹊巢。”

    他幽蓝的眼睛凝视着她:“不过很快,就会是我的了。”

    燕翦直觉他话中有深意,不过此时已经无暇多想。她绕着办公室走了几大圈,将办公室各个视角全都看全。

    看完了,才又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来,猛然转身,用力瞪住他:“那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

    他笑起来,满脸邪肆:“因为……这个晚上,我想在这儿。”

    他桀骜地笑,伸手轻拍办公椅的靠背。优质鳄鱼皮,脊背上依旧留着生前的纹理,“因为你那么担心林奇父子,担心我在他们手里会死得像个蚂蚁。那我就让你看看,我在他的办公室里是如何撒野!”

    燕翦一怔,忽然明白过来,他是要在这间办公室对她做什么!

    起初的欢畅都变成了紧张,她几乎跳起来:“我不陪你玩儿!这种,这种无聊的游戏!”

    小孩儿么?因为对方欺负了你,你就跑到他被窝里撒尿,是不是?

    他却笑起来,冷傲地指了指大门:“只可惜,凭你自己走不出去了。”

    燕翦心下又是大骇:“詹姆士,你别想我会满足你这种扭曲的报复心!我不要,绝对不要!”

    詹姆士勾起红唇,朝她缓缓走来。

    房间中没开灯,只有脚下人间传来的万千灯火,在这幽暗明灭之间,他蓝瞳瑰丽,红唇如血,勾起**的弧度。

    “可是我偏想让你跟我站到相同的高度,同样看见与我相同的风景。”

    他伸手,指尖擦过她下颌,将她的面颊纳入掌心。

    “而你,越是反抗,却反倒越是让我想要得到。汤燕翦,你一定是前生伤过太多公子的心,所以轮到今生遇见我。”

    她结舌,瞪着他那在幽暗里如鬼魅一样惑人的眉眼,惊喘几声,还是跺脚:“那也不行!”

    胡说八道什么,还前世今生了。如果她前生真的造了太多业,那罚她今生爱上个和尚还差不多,跟他又有什么关联?

    她今生遇见他,是她拯救他更多才是!

    他却笑了,掌心奇异地温柔起来,摩挲她下颌细致的线条,柔声说:“反正,我不想放开你。谁欠谁,都不要紧。”

    ---题外话---

    【咳咳,反正小j压根儿就没想当个好人~~明天见,争取加更。】

    谢谢蓝的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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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翦番外]30、小子,燕别忒嚣张

    燕翦好悬气哭了——拎什么不好,家里也不是没有枪,堂堂薛如可为什么说要拎根“棍儿”?!

    薛如可认真点头:“他那辆车我认得,是著名的‘幽灵跑车’。我就算端着枪出去,他如果一脚油门踩到底,我也打不着他;不过拎根棍儿反倒可能是管用的。”

    “啥?”燕翦此时浑身疲惫,脑袋也在当机中,于是完全想不明白薛叔儿说啥呢。

    薛如可回身从门后拎起一根当门闩用的棍子,朝燕翦眨眼:“你瞧好儿吧。”说完还当真就出了大门,朝詹姆士的车去了!

    燕翦惊得也忘了浑身的疼,扭头紧盯着薛如可溲。

    薛家先祖是汤家那位大元帅的副官,是当年的老帅亲自三顾茅庐请出来的高手,骑术和功夫都是一流。薛家陪着汤家一起来到m国,便也历代都保持着薛家的尚武传统。到了薛如可这一代,别看薛如可脸上总笑呵呵的,可是当真动起手来,那可是当年连汤燕犀和汤燕卿都狠狠受过摔打的。

    况且……谁说棍子对车子就没辙?她就亲耳听贾天子讲过,当年小哥为了救小嫂子,一根棍子曾经敲碎过风挡玻璃。

    小哥是薛叔儿的徒弟,难不成薛叔儿这位师傅要亲手再如法炮制一回恧?

    燕翦越想越觉着是这么回事儿,便紧张地捂上了耳朵。

    棍子砸玻璃,在这大晚上的,稀里哗啦挺响的。

    可是事实却不似燕翦所想,人家薛如可才没有当年汤燕卿的年少轻狂,他只是笑眯眯地走过去,在车边认真地还站了会儿,仿佛还给詹姆士“见势不妙,赶紧撒腿就跑”的机会;他甚至还向车门里笑了笑,冲詹姆士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开走。

    结果詹姆士犯了当初跟汤燕卿相同的年少轻狂的毛病,只是桀骜地扬了扬眉,理都没理薛如可。

    在詹姆士眼里,他连汤家都敢闯,连老爷子的面儿都敢照,眼前这个不过是汤家一个门子,还不值当他给放在眼里去。

    再说,他就算拎着根棍儿出来,还能怎么着呢?砸车?还是划花了车漆?

    一来他相信汤家的门风还不容得下人做这样的事儿;二来……嘁,就算当真砸了块玻璃,划花了几块漆,他还在乎么?

    詹姆士甚至还落下车窗,朝薛如可耸肩一笑,一副全部在乎的样子。

    薛如可便也笑了,笑得一脸的和蔼谦恭,只是笑完了之后却闪电般突然出手!

    棍子没朝玻璃抡过去,也没朝车身车漆去,而是向下,径直朝车轮去。

    这世上的车子千百种,每一种的车轮和轮毂设计都不同。柯尼塞格多年来一直保持车辐之间大孔隙的设计,薛如可之前在门边上一眼就瞧见了。他这一出手,既直接是将棍子照轮辐之间的大孔隙直叉了进去!

    詹姆士从镜子里看见,起初一愣,随即也意识到了薛如可的用意。他也一惊,连忙推开车门下车,查看车子情形。

    薛如可满意地拍拍巴掌,依旧笑眯眯盯着詹姆士:“年轻人别担心,薛叔儿我手头有准儿,叉不坏你这车。”

    说着还拍拍詹姆士的肩膀:“看你这车挺嚣张的,总不至于不禁叉吧?”

    薛如可说的是车,目光却隐约略含深意地上下打量着詹姆士。

    詹姆士听得这个不是滋味儿,忍不住蓝眸里暗光涌动,眯眼盯着薛如可。

    燕翦远远看着,有些不忍旁观,也忘了记身上的疼,赶紧走过来隔住两个人。下意识回护着薛如可。

    薛叔儿终究是50多岁的人了,在詹姆士的年轻气盛面前,总觉可能会有点吃亏。

    她深吸口气,扬眸对住詹姆士:“退一万步说,就算我薛叔儿把你给叉坏了,你尽管送修,钱我赔!”

    詹姆士觉着这话怎么这么刺耳,眯眼盯着她,缓缓诘问:“你说什么?”

    燕翦不想理他,也没细想自己的话哪儿说的不对劲儿了,只捉着薛如可的手:“薛叔儿,咱回去吧,啊?都过了锁大门的时间了。”

    薛如可慈爱地揽住燕翦的肩:“好。你累了,咱们歇着,啊。”

    两人说着就当真转身往回走了,谁也不再搭理詹姆士。

    詹姆士满心里翻涌,十分不是滋味儿。可是今晚毕竟刚刚跟燕翦……所以,他也不想跟汤家人当面起冲突,只能按捺着低吼了一声:“这位薛先生,难道就这么走了?那根棍儿,也算汤家的私产,难道就留在我车里,不带走了么?”

    薛如可回眸一笑:“一根棍儿而已,就送你了,别客气。我虽不姓汤,这这还做得了主。”

    薛如可说到这里停了停,眼中涌起一抹有悖于年纪的淘气,朝詹姆士扬了扬眉:“别告诉我,就是那么一根棍儿而已,你自己都拔不出来。”

    詹姆士忍不住嗤然一声冷笑。

    薛如可笑眯眯转回头去,扶着燕翦跨过高高的门槛,继而再笑眯眯地当着詹姆士的面儿,咣当关了大门。

    燕翦站在门内一个劲儿向薛如可致歉:“薛叔儿都怪我,不过我也不是故意把他带回来气人的。我那个工作室您知道吧,他是原始投资人,我今儿跟他谈合作的事儿,结果谈晚了,他就说送我回来……没想到回来还惹了您老一肚子的气。”

    她这是尽量在跟薛如可解释,为什么会这么晚了坐詹姆士的车回来。

    虽说人家薛如可也没问,可是她跟薛如可解释了,就等于是跟祖父解释了。她知道薛如可是一定会将今晚的事禀告给祖父知道的。

    跟薛如可当面解释,怎么也好过要向祖父当面解释……祖父是**官,多少狡猾的律师和证人都逃不过祖父的眼睛,她怎么就有那么大胆子跟祖父瞪眼说瞎话了。

    薛如可却笑着摇摇头:“燕翦啊,你说到哪儿去啦。薛叔儿可没生一肚子气,薛叔儿这不是笑眯眯的吗。再说了,那个佛德家的小子还真没那个能耐惹你薛叔儿我生气,那小子想要惹我生气啊,再修炼30年吧。”

    燕翦虽然听出薛如可弦外有音,可是却也无心恋战,便告辞走回自己的房间。

    汤家徽派古宅,楼阁层起,她没迈上一级台阶,都觉得疼。这一路于是故意走得慢,好容易走回房间,便想詹姆士的车子一定已经开走了。

    就是那么细一根棍儿罢了,又岂能当真别住他的车轮。他自己抽出来就扔了罢。

    于是她只是有意无意随便打开窗子向外望了一眼——本以为望见的是空空的夜色,孰料竟然看见那辆柯尼塞格还停在原地!

    而詹姆士,那个一向阴沉的蓝眼睛男人,仿佛一向对万事都握在掌心的该死的从容,可是这一刻,却绕着车子掐着腰,不时伸手耙向头发,一副快要抓狂的模样!

    燕翦惊了,急忙抓过相机来,借助相机的变焦镜头,仔细看那车子的情形。

    只见那根棍儿,那根不过两指粗的棍儿,竟然还牢牢叉在车轮里,纹丝未动!

    燕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他真的就连这么细的一根棍儿都拔不出来?

    楼下,大门内。

    薛如可搬了张条凳,坐在门口,隔着门缝儿抽了袋旱烟,笑眯眯欣赏着外头那年轻人的暴跳如雷。

    燕翦不知道,棍儿是细,不过却不是表面上的普通木棍儿。实则那用作门闩的木棍儿,里头是精钢。是汤老爷子有天瞧见了忽然说,门闩弄根铁器太露凶气,还是换成木棍儿吧。薛如可觉着弄这么细一根木棍儿当门闩实在不安全,就在原来的精钢上裹了一层木皮,看着跟木棍儿的模样儿。

    所以詹姆士尝试着想将“木棍儿”撅了,才撅不动。

    再说薛如可将那棍儿叉进去的手法也与众不同,不是直来直去简单别住这轮子就完了,而是用了宛若庖丁解牛,用刀刃找骨头缝儿一般的手法,将棍子一直叉到车子底盘的缝隙里去。直接抽是断然抽不出来的,且一旦找不准路径硬来的话,那就将车子底盘上的元器件也一并损坏了,车子照样还是趴窝。

    现下那小子如果实在非要玩儿横的,也就只剩下卸了车轮,外加拆开底盘了。

    薛如可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不慌不忙地将黄铜烟袋锅在鞋底上敲了敲。

    心说:小子,咱们汤家不是不能教训你,端的只看咱们想不想。

    上至老爷子,再到州长,或者是燕七他们第三代,如果跟你较了真儿,你必定讨不到什么好处去;只是汤家人的心宽,不跟你计较罢了。再说也是看在解忧小小姐的面儿上。

    可是我薛如可不姓汤,今晚儿却瞧不惯你这副拽样儿了。所以我这个汤家的下人就出手治你一回,给你立立规矩,叫你长长记性。

    记住喽,汤家这大门口儿啊,不是你来撒野的地方儿;汤家的四小姐,也不是你信手拈来,想怎么欺负就欺负的人!

    柯尼塞格在门外停了整夜,燕翦也跟着一整晚都没法安心合上眼。

    凌晨时候爬起来,不知第多少次再悄悄儿推窗去瞧。

    詹姆士虽然开始气得暴跳如雷,可是却也很快就安静了下来。不知是认清了现实,还是根本也累了,于是只安安静静地坐在门外整晚。

    此时晨光初起,燕翦知道薛叔儿的性子,他是要治治詹姆士,可是薛叔儿一向都给人留余地。所以到这个时候儿了,天都快亮了,为了不让家人起来都看见,薛叔儿一定会早早起身,悄悄儿开了门,把那棍儿给抽走,放了詹姆士去的。

    老房子有一点比较不方便,就是木质构件一动就难免有些吱呀的动静。虽说窗扇都已经做过了保养,可是这终究是万籁俱寂的清晨,于是那一点吱呀的动静听起来还是有些大。

    她在自己家里,自己的房间里,做贼似的推开窗,就是为了避免叫外头的詹姆士给听见了。

    她悄然露出一截头顶,然后再缓缓升起两只眼睛,向外,像潜水艇的潜望镜似的,深处窗框的高度——

    立即发现警报,她一眼就看见了詹姆士竟然立在车边,说巧不巧就朝向她窗口的方向这边来!

    她吓得赶紧缩回去,靠墙坐下来拍着心口。

    方才一眼,目光却也划拉到不少讯息。

    比如,他站在车边,伸胳膊踢腿,仿佛在做广播体操。看来一晚的吃瘪并没让他萎靡,他的精神好像还好得很啊!

    还有……他此前好像就故意面对着她窗口的方向,然后再发现了她的眼睛之后,他还好像向她眨眼笑了一下!

    她心头小兔乱跳,不敢再看了,赶紧钻回被窝,用枕头盖住了头。

    等待着,盼望着,就想听见外头赶紧响起引擎声,等他走了她就安全了。

    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也没有动静。

    难道薛叔儿也发了牛脾气,非不放詹姆士这一马了?

    她无奈地叹气,只能悄然起身,穿好衣服下楼。

    脑袋里盘算着,该怎么说好话哄哄薛叔儿,让他老人家大人不计小人过,趁着天还没亮,家人还没起身,赶紧把门外那混蛋当个p,就给放了吧。

    等燕翦蹑手蹑脚终于下了楼去,却见薛如可早就掐腰在大门口那站着呢。

    她一看情势有点微妙,忙扭头再望车里。

    只见车子依旧在,人却早没了。

    薛如可咬着牙低低道:“这也是个犟种!车子开不了,就干脆扔这儿了,人自己腿儿着下山了。”

    燕翦的心奇异地提了起来,不由得走向那车子去。

    其实虽说徒步下山是有点累,可是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现代社会的人类一旦开上了车,就恨不得超过一百米的都不用腿儿,就总觉得他好像有点可怜了……其实当年她这一代孩子年少的时候,祖父都有训,必须自己走着上下山,不准用家里的车子的。

    心里明明晓得这个道理,可是一旦站在车边儿,看着空空的车,不知怎么鼻子还是酸了。

    一直走到近前儿,才发现车窗玻璃上别着一张小纸条。

    她忙抽下来看,一看便捂住了嘴。

    上头画了大大的笑脸,那笑脸的眉毛还桀骜地高高扬起。

    字条上写:“这位大叔,多谢了。我竟然捞着机会在汤家门外睡了整晚,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惊喜。您老要是不使这一招,我还求都求不来呢。”

    不知怎么,燕翦看着他说这话,竟然说不清为何地,红了眼眶。

    昨晚刚刚被他给……原本马上分开,心下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的。可是他竟然没走,如他自己所说,能这样在门外,这样近地,相伴了整晚。

    她悄然将字条藏进衣袖,决定还是不给薛叔儿看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燕翦的行事历上已经密密麻麻排好。

    公事上,这一个月就要做这个设计项目的所有收尾工作,要出成品,拍硬照,做宣品,以至最后登上t台。

    私事上……她刻意让自己不去想,这个月是詹姆士筹备婚礼的最后一个月,他自己也一定要忙死了。

    林露在帮她安排公事,尽助理之职之外,还没忘了三两日便一提醒:“四小姐,毕业舞会的舞伴啊……咱们都是秋季入学的,都是五月毕业,为了跟毕业典礼和毕业设计报告晚会错开,毕业舞会可提前到这个月啦。你的舞伴还没定好么?”

    燕翦险些被针扎了手,及忙垂首:“嗯,我再想办法。”

    小声还在亚洲未归,为了大姐想要重建巴米扬大佛的发愿而忙碌。他不知归期,她便更不知该邀请谁。

    正在沉郁间,忽然一阵温暖的甜香气迎面飘来。林露便是一声欢呼:“啊燕余姐!你又来犒军啊!”

    燕翦忙抬头,只见门口立着举着大袋甜品的燕余之外,还多站了一个人——小笨!

    燕余将大袋甜品交给林露,然后朝燕翦的方向眨了眨眼,继而伸手拽住小笨的衣袖,将他生拉硬拽到了燕翦面前。

    小笨还是依旧的酷,依旧的冷,依旧的堆燕翦半点不假辞色,甚至连眼珠儿都懒得正视一眼。

    燕翦紧张得提一口气,不知该说什么。

    燕余便先打破了尴尬,笑眯眯介绍:“燕翦,我给你介绍一位男模。听说你们工作室正在招聘男模啊,我看这位正合适。而且……这位先生友情帮忙,不收你一毛一分。”

    燕翦狠狠一愣。她并不知道这其实是燕余私下里跟小笨商量好的,由燕余来支付小笨那狮子大开口的要价,而给自己的妹妹省下捉襟见肘的支出。

    在燕翦眼里,一向对她极为不待见的本沙明,肯回来已经是奇迹,更怎么可能会“友情帮忙”?

    这便有鬼了,让她更不由得想起自己提醒过詹姆士的那些话。

    难道是本沙明在“料理”了凯瑟琳之后,又将目光投到了她身上来?——难道是她跟詹姆士真的过夜了的事,终究没能逃过本沙明的嗅觉,所以本沙明要来除掉她了吧?

    又或者说,仅剩一个月的婚礼筹备期,本沙明又要利用她来对詹姆士怎么样?!

    燕翦于是只疏离一笑:“不必了。我们的招聘已经结束,我们已经找到了合适的男模。再说小笨有自己的本职工作,他给我们之间还能提供兼职的服务,而我们需要的是全职男模,没办法在时间上配合起来。”

    凭本沙明的敏锐,如何看不懂燕翦的防备和蔑视?他一声冷笑,一声不出,转头就走!

    燕余一声惊呼,惊讶地看了小妹一眼,赶紧转头追出去。

    她不知道燕翦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是她也的确同样看出了燕翦的防备和疏离。这对于极度敏敢的小笨来说,简直就是逐客令,小笨怎么可能还肯留下来?

    可是小妹明明还在为男模的事儿发愁,她怎么会忽然这样?!

    暂时顾不得小妹,燕余先追上小笨要紧。小笨人高腿长,又是带着气,于是这一转眼已经走出了工作室,沿着红砖步道走出去了好远。

    燕余一手拖着大长裙,一手按着眼镜,追上小笨的时候,已是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说不出话来,却还是死死地攥着他衣袖不让他走。

    本沙明不耐地盯着眼前这个女人。明明外貌已经不那么出色了,此时跑得一脸通红,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就更显得五官有些挪移……心下的不耐便更盛。

    他便狠狠甩手臂,想要甩开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其实自己更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地被这个女人说服,莫名其妙地跟她回来,结果被她妹妹羞侮!

    他真是,自作孽!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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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翦番外]31、你是巫婆吗?

    燕余大口喘气,顾不得形象,只让自己赶紧喘匀了气儿,好能正常说话。

    她大体能知道自己在小笨眼里是个什么评价,毕竟在他这样漂亮的男孩儿面前,就连凯瑟琳那样的名模都不见得耀眼,就何况她这样儿的了。

    不过她也不在意,她在本沙明面前也从来没想过要用上自己外貌的。

    她终于回了口气,捉着他衣袖说:“我先道歉。刚刚的见面有些不愉快,但是错不先在我小妹,而是在我。我不应该总想着给她一个惊喜,就这么没事先告诉她而冒冒失失地直接带你过来了,我应该先跟她打个招呼,她就也不至于反应得这么突兀。”

    她分明是在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想借此让他减轻对汤燕翦的不满溲。

    本沙明自然听得出来,便哼了声:“你不用左遮右挡,更不用替你小妹掩饰,我看得出你们汤家那位四小姐对我的敌意和不屑。既然如此,又何必强求。”

    燕余急得直扯头发:“可是你们这样下去,真的不行。”

    本沙明一时没听懂燕余的话,便眯眼望来:“你说什么不行?恧”

    燕余继续又扯另外一边头发:“……真的,不行。会越来越糟的。”

    她一头的长卷发,森女风的那种,几乎不打层次而是每一根都等长卷曲地垂下来,看得本沙明莫名地焦虑。她偏又左边扯完了,又去扯右边,就让他的注意力一直被分散,总是无法顺利对焦在她面上。

    他真的要发作强迫症,真想上前直接帮她把那一片森林似的卷发都给拢上去,用发簪固定,好清晰露出她的面容和五官来。

    对了还有她那个玳瑁框的眼镜。

    他宁愿她用个最古板的黑框眼镜,至少那框是一个颜色,而她这个是玳瑁的,上头的花纹看着就让人眼晕,时常会不小心被那图案给乱了焦点,反倒没机会看清她的眼睛,就更遑论看清她眼底的神色。

    总之……她整个人都叫他莫名焦虑。一个杀手总也看不清一个人的脸和神色,这种感觉几乎致命。

    “你到底想说什么?!”本沙明忍受不了地大喊出来。

    燕余被吓了一跳,抬头盯着本沙明。

    她是汤家的孙女,是甜点师,所以无论是在家里,是在世交的亲朋面前,还是在自己店里,大家对她说话都是软软的、柔柔的,没人这么吼过她。而且是这么毫无理由地、没头没脑地就随便吼她。

    她愣了几秒才摇摇头:“我也说不清楚,你能不能不跟我吼?你一吼,我就更想不清楚了!”

    本沙明心底颓然地叹息:眼前这个女人,毫无逻辑可言。

    他转身又想走,燕余幸亏始终没松开他衣袖。她大口喘气,设法赶紧挽回情势,便放松了口气柔柔祈求:“你,能跟我去喝一杯咖啡么?我暖和一点,脑筋会运转得顺利些,也许就能跟你说明白了。”

    这里是大学,是以美为第一宗旨的服装设计学院,而这两人只顾着争执,倒没留意就是置身在校园的过道上,来来往往都有不少的学生。

    虽然无疑窥探,可是他们两个就站在过道上,所以来来往往的学生们便都下意识向他们投来目光……本沙明是杀手,杀手的天性让他习惯隐藏,而这样处于众目睽睽之下会叫他紧张。

    他敏敢抬眸,警惕地迎上四面八方而来的目光。燕余感知到了他的紧张,忙左右拉开自己的长发,冲他低声说:“蹲下来。”

    他察觉她的用意,不由得挑高了长眉。

    亏她还能想出这样的主意!

    可是……她终究还是不是女孩子,知道不知道这样是在丑化自己的形象?

    燕余倒是没在乎,只率真一笑:“别担心,他们可能也只以为咱们演《美女与野兽》呢。”

    他听了挑眉,燕余也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连忙改口:“错了错了,是《王子与丑女》。你是王子,我是丑女。”

    他这才心下舒泰了些,她才趁机微笑:“总之我不会松开你袖子,而你如果不想继续被围观,就赶紧答应我吧。咱们躲进咖啡店里去就安全了。”

    坐进咖啡店,本沙明在心里还在跟自己解释:自己之所以还是妥协被她拖进来,只是无奈而已。

    无奈,而已。

    咖啡端上来,她却将两杯都放在他面前,然后她格外要了一杯热水,继而魔女变戏法似的从她那罗里吧嗦的大裙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口袋。

    从里面拿出的“粉末”,飘着茶和柑橘的香。

    他忍不住蹙眉,想起汤燕翦在佛德集团楼下的那间甜品店喝的橘子茶。

    ——没错,那晚詹姆士与燕翦在甜品店里的相聚,他全都隔着窗子,远远地看见了。

    直等到他们两个离去,直等到看见了他们两个由争吵之后变成相拥——他眼睁睁看见詹姆拉开他自己的大衣,将汤燕翦小小的身子裹进他大衣里去,他直到那一刻才不得不掉头而去。

    他返回甜品店,坐在他们之前坐的那个位子上。那个位子上的杯盘被撤走了,可是座位周遭的空气里还存留着他们之前的气息。

    他闻见有别于传统m式茶饮的味道,辨识出那是桔子和茶叶混合的清香。他问过侍者,知道汤燕翦之前喝的是橘子茶。

    他便也要了一杯橘子茶。

    那个晚上接下来的时光里,他就坐在汤燕翦之前在坐过的位置,一口一口努力咽下汤燕翦喜欢的橘子茶。

    可是不同的是,彼时汤燕翦坐在这里喝茶的时候,她的对面坐着詹姆。而他此时,只是孑然一人罢了。

    所以对于这柑橘与茶叶混合在一起的气味,尽管清香,他却平生抗拒。

    见他盯着她手里的东西瞧,燕余便一笑。

    “想知道这是什么吧?登登,登登,隆重推介——我亲手做的——陈皮普洱茶!”

    本沙明看她脸上忽然漾起的光彩,便不合作地翻了个白眼儿:“什么鬼东西,还以为是森林巫婆掏出的迷幻药。”

    燕余只能叹口气:“算了,不跟你个法国佬说这些,反正你们喝茶都是加奶加糖的,再好的茶叶也都祸害了。”

    他眯眼盯着她,目光有些不善。

    燕余登时回击:“不用这么看我,你去看历史!就你们伟大的太阳王路易十四,也曾满怀崇拜给我们康熙大帝写信,说我们康康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君主……懂了么?”

    本沙明皱眉:“原来你强拉硬拽我来,是要给我补习历史?”

    眼前这个女人的逻辑可真成问题,她时常搞不清轻重缓急,时常忘了自己应该做什么吗?

    燕余的脸腾地红起来,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便赶紧拉回正题。

    “别说补习历史,我们华人的历史能把你累死……你当是你们法兰西就那么二尺长的短短一截呢?”

    他长眉陡然一拧:“还说?!”

    燕余急忙捂住嘴,用力摇头,不敢再出声了。

    浑然不知,她那森林一样的长卷发随着她这样的动作,在他眼前又晃荡成迷雾一片,让他头疼。

    他懊恼地抓起一杯咖啡,一口气全都喝尽,然后指尖不耐地敲击桌面催促:“赶紧说!说正题。”

    燕余这才放下手来。

    不过没马上开始说话,而是慢条斯理地将她的陈皮普洱先泡进热水里,停当了才清了清喉咙,缓缓开始说。

    不是燕余故意耽误时间,而是她着实是不知道来如何顺顺当当地将自己的思绪向面前这个冷冰冰的家伙,准确地表述出来。

    她虽然是整个汤家最不像汤家人的一个,可是汤家的遗传也同样不会放过她。该有的直觉和警惕,她一点都不少,可是因为长久以来的与推理绝缘,所以让她不知道怎么来将直觉转化成合理的推理链条。

    她的直觉是:本沙明和小妹之间必然有一场特别严重的冲突,而这种冲突甚至有可能是对于小妹来说性命攸关的。

    她知道她这样的直觉不会偏差太远,因为她此前已经借助了二婶的帮助查到了本沙明的部分身份背景,所以本沙明是有理由讨厌小妹,也有能力伤害小妹的。

    所以按照这种推理的方向来说,其实她想要将小笨拉回小妹工作室的决定是不明智的,十分不明智,甚至还危险。

    可是……直觉却告诉她,应该这么做,这么做可能反而才最好。

    这就形成了矛盾,而且是自相矛盾。直觉只告诉她应该这样做,却没告诉她这样做的原因。所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妹,尤其是眼前这个两眼乌黑的家伙解释。

    难不成她或许应该说:虽然你不是好人,可是我觉得你还没有想象里那么坏,所以让我小妹更多机会、更近距离地看清你,也许有助于化解你们两个之间的矛盾,也许有可能避开即将到来的那场危机么?

    天,他不给她一个大白眼儿,当她是白痴才怪。

    当直觉与理智发生了冲撞,便无法形成合理的逻辑之时,她只能抿了一口陈皮普洱,然后硬着头皮说:“……我给你算过命,你的命这么告诉我,你听我的就对了。”

    本沙明用力地吸气。

    他努力回想,上一次想要毫无理由地伸出手去活活掐死眼前人,是几岁时候的事了。

    他好像从未这样生气过。

    就算曾经面对凯瑟琳,他也没这样过。他想要除掉凯瑟琳的时候,他也只是耐心地计划,冷静地等待时机而已,没有像这么失去自制,只想用嘴粗鲁的方式、毫无美感地结束眼前人的性命。

    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几度收紧又放开,放开又收紧。

    午后的阳光这么亮,亮得将他面上的每一个神情都摊开在她眼前,燕余当然也知道自己这句毫无来由冒出来的蠢话,是真的将他给气着了。

    可是她自己这颗不受控制的脑袋既然已经脱口而出了,那她就只有继续自己圆。

    她紧张地吸着气:“……你懂的,我们中国历史那么长,光是算命的法子就是你们法国的好几千倍。所以,我给你算命什么的,你应该信。”

    本沙明实在受不了了,拳头轻轻砸了桌面一记,低声吼:“闭嘴!”

    燕余果然心虚地乖乖闭嘴,赶紧垂首去认真喝茶。

    好在身为杀手,本沙明早已练就了对自己情绪的控制力,他深呼吸几次,已经恢复了冷静,眯眼盯着眼前这颗乱蓬蓬的、跟森林似的头:“你可以重新张开嘴了。”

    他告诉自己,他忍她,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因为她是汤家人。

    他需要探查汤家的态度,想要知道在凯瑟琳出车祸之后,汤燕卿是如何的看法。只有先期掌握了汤燕卿的态度,他才好去安排后面的事。

    他自己死不足惜,他却要保护自己珍惜的人。

    而目下,他能跟汤家产生的交集,只有汤燕余、汤燕翦两姐妹。而汤燕翦显然对他已经起了防备,那个小丫头精明得很,不似眼前这个好骗。

    所以他目下只能继续忍受眼前这个丑女、蠢女加巫女。

    听他终于又肯听她胡说八道了,燕余悄然松了口气,近乎感激地抬起头来。

    她自己的话,她自己都听不下去,难得这个冷性子的家伙竟然肯听。

    天,太感谢了。

    她抽了抽鼻子,煞有介事伸开手:“把你的手借我用一下。”

    他又恼怒起来,眯起眼:“你是让我剁手么?”

    她吓了一跳,赶紧摆手:“唉,你怎么把任何话都想得那么血淋淋?我是说,把你的手给我看下,我给你看手相。”

    杀手的手就是性命,他很抗拒。可是还是忍着,向她递过去。

    总归是相信,这个丑女加蠢女,事实上看不出什么来。

    她托着他的手,认真地看了半晌,仔细分辨哪根是生命线、事业线和爱情线。那仿佛是最最基础的看手相方式了吧?她好歹糊他一回。

    看了半晌,她将指尖指在他生命线中间一处几乎断折的地方:“瞧,你命里有一大劫。这一大劫在你生命线三分之一处,差不都就是28岁吧。”她认真抬眼:“你今年几岁?”

    愚蠢的把戏,他忍不住要翻白眼。

    她都知道他是佛德集团的员工,甚至都查到他住址了,她还能不知道他今年几岁?

    故意用这个来骗他相信,她真的当他跟她一个智商么?

    燕余却继续十分认真地大惊小怪:“啊天啊,该不会你今年就正好是28岁吧?你看,你看,我算得准不准!”

    燕余说完这些,自己紧张得都一头的汗。

    算命说瞎话也是需要技巧的,唉呀妈呀,真的好难啊。

    本沙明忍不住咬牙切齿:“敢问,令尊贵姓?我猜猜,该不会也是姓汤吧?”

    燕余一时没回过神来,还想着怎么继续算命呢,便自然点头:“是啊,我爸是姓汤啊。”

    本沙明森冷而笑:“天啊,我也会算命了,你看我算得多准!”

    燕余直到这一刻才抽回心神来,知道他是在讽刺她,眼神登时悲愤了起来。

    本沙明没忍住又白了她一眼,别开头去,望向窗外。

    燕余深深吸气,又气又沮丧,声音有了微微的颤抖。

    “我知道我在你眼里是个什么人:又丑,又蠢,却还自以为是,是不是?”

    他哼了一声:“恭喜,终于猜对了一次。”

    燕余心下万般翻涌——她就知道的,就知道的,推理的世界不是她该进的,她还是该好好地呆在她的甜点天地里。甜点的天地里,到处都是温暖、香甜的;可是推理的世界里却处处都是冷酷。

    她玩儿不好的,她真想退回本属于自己的世界去。

    她不说话了,她在轻轻颤抖。

    她的眼睫毛都在一根一根跟着颤抖。

    她那一根一根的卷发也同样都在跟着颤抖。

    还有她的大毛衣上,那在明亮的阳光里一根一根看得清晰的毛毛也在跟着颤抖……

    他那种要命的眩晕感又来了。这个女人,真是派来挑战他耐心,验证他强迫症和焦虑症程度的,是不是?

    他懊恼地轻轻又砸了桌面一下:“别抖了!”

    燕余又被吓了一跳,不知道他说什么呢,愕然抬眸来望向他。

    这一眼,终于让他隔着她那副玳瑁眼镜,“有幸”在强光里看清了她的眼睛。

    晶莹剔透,却——眼圈儿微红。

    他蹙眉,懊恼地赶紧错开眼神,努力压抑着说:“……我是说,我还没走呢,也没说不听你说了。所以你有那抖的工夫,不如赶紧冷静下来,继续说完你的话。”

    燕余登时便开心了起来,连忙又喝了一大口陈皮普洱。

    “是啊,你说得对,虽然你对我的评价很差,但是你没说走,也没说不准我说了。”她的语气,竟然是近乎感激的。

    他闭了闭眼,叹了口气,心说:汤燕余,我忍你,只是忍你汤家人的身份而已。

    我忍你,只是因为你好骗。

    只是因为……你又丑又蠢,让我都不值得对你心生防范。

    燕余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兀自又抓回了他的手,认真地用指尖又滑向他的生命线。

    她不知,她这样的动作对他来说既致命又痒。

    很矛盾却新鲜的感受。

    她认真说:“可是这个劫,你的对头却不是女人,而应该是男人。”

    他认定她又是瞎掰,这样说的缘由只是想让他不再继续讨厌她小妹,因为她小妹是女人。

    可是她却也许不知道,她的话却恰恰说中了重点。

    他的目标是男人,不是女人。

    女人自然不乏聪明的、冷酷的,可是女人的聪明和果断往往只在局部起效,女人的大局观相对薄弱,所以这个局的目标实则终究还是男人。

    他提了口气:“是么?那你看出来是什么男人了么?”

    燕余的心悄悄地激跳。

    她想冒险,想……试探他一下。

    于是她深深垂首,看似仔细看他掌纹,实则却是小心掩住自己的神色,不让他看见端倪。

    “……我看你的对头不是一个男人,而是至少两个。”

    他的眼瞳,陡然一深。

    他用力从她掌心抽回手,迭声冷笑:“汤燕余,你玩够了么?”

    燕余的心下也轰然地颤,惊惧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被他看穿了么?

    “我没玩。”她努力地让自己保持冷静,“你的反应告诉我,我说对了。”( )

[燕翦番外]32、错了,我没想对你这样……

    本沙明不置可否,只森然盯了燕余一眼,起身便走。

    燕余急忙追出来。

    推开咖啡店的大门,之前的宁谧和温柔的背景音乐倏然远去,而现实世界里喧嚣的风声和车声便一下子又轰然地扑了上来。

    燕余望着本沙明孑然一身的黑衣背影,焦急地追问:“我知道我说对了。你现在的离开,不是你想做出来的不屑一顾,你其实是想逃避现实!本沙明,我敢打赌,我说对了!”

    本沙明头也没回,就像没听见,径直左后观察车流,继而就要横穿马路而去刀。

    燕余急了。眼前没有斑马线,作为汤家人从小就受的教育让她没办法立即跟上去。可是她却不能这样让他走了,她得拿到真相,她还得说服他才行!

    她急得直跳,左顾右盼去找最近的斑马线恍。

    可是老天不帮忙,这家店左右视野能及的距离,竟然都没有斑马线!

    而本沙明身手敏捷,腿又长,几步已经穿过了马路去,走在了对面的步道上,眼看就要越走越远。

    燕余急得如火上房,也顾不得仪态,只能当街大喊:“本沙明你给我站住,别走了!”

    本沙明这才意识到她竟然没有跟上来,便停住脚,朝她的方向瞥来一眼。

    这一眼,却看见她在马路对面急得又蹦又跳。她那一跳不要紧,她那森林似的卷发也一根一根跟着一起跳,还有她的大毛衣、裙摆……又是一片让他焦虑的乱糟糟。

    他有一点奇怪,她为什么会这样。

    待得看见她一边跳一边左顾右盼的模样,才猛然明白过来。

    他忍不住笑。

    他告诉自己,这抹笑是嘲笑。

    她是既想跑开去找斑马线,却又担心他走远了,所以就困在原地不敢离开,可是又不能豁出去冲过来。

    汤家的身份,这一刻竟然成了她画地为牢的牢墙。

    不过他可没想同情她,故意又掉头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是杀手,早已习惯了在到达一个陌生环境的时候,事先获得这个环境的最多信息:所以他跟她一路走来,听着她唠叨的同时,早已悄然打量清楚了周遭。包括哪个方向,才有最近距离的斑马线。

    他这样故意掉头去走,就是要远远离开那斑马线的方向,就算她找到斑马线了,可是也会失去他的踪影。

    蠢女人,果然是丝毫不出乎他意料地蠢啊。

    固步自封,画地为牢,真是蠢到家了。

    马路对面,燕余虽然急得不要不要的,可是却也没有让本沙明如愿,没有他以为的那么蠢。

    虽然一时找不到两全其美的法子,可是他的动作,他那隐约的一笑,他那随即掉头又朝反方向走的动作,都给了她答案。

    她迅速想到,就在他背后的方向,一定就有斑马线。

    而且那条斑马线的距离,一定是最近的!

    以及……就算她找到了那条斑马线,她现在就跑过去的话,凭他动作里透露出来的自信,她也知道她到时候就会失去他的踪影了。

    他的动作给了她方向,却还是没能给她最好的办法。

    失望之下,她索性豁出去,指着马路对面大喊:“那两个人,是一对父子,对吧?”

    这一招果然好用,垂首疾走的本沙明骤然停住脚步,几乎不敢置信地转头向她这边望来。

    这街对面扯脖子大喊的蠢女人,真的是汤家的子孙么?

    就连这样的话,她都敢这么在大马路上喊出来?!

    隔着川流车河,燕余看见了他面上那一片不可置信,当然还有讥讽。

    她忍住自尊心的怆痛,索性掐起腰来:“我还没说完,我还要说出他们两个的名字。就算你用这样的眼神儿瞪我,我也还要吼出来!”

    话音未落,只见本沙明早已不在了原地,他竟然逆着车流,又朝她奔了过来!

    车速都很快,他几乎是见缝插针。人的速度怎么跟疾驰的车子相比?可是他的身形在车缝里钻过的瞬间,就是流畅得宛若丝毫不逊色于机械的速度。

    她心下悄声赞叹,却也对这个家伙的反应能力有了更高的认知。

    她就更加决定,绝对不要小妹跟他真的敌对起来,否则……小妹该有多危险。

    一个分神,不过刹那,他已经奔到了她面前。

    而他背后的车流,完全没有因为他的穿插而过而发生任何的减速和打乱秩序,就仿佛他只是穿插而过的一缕风,一道光。

    她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经狠狠盯住了她:“你再喊喊试试。”

    她下意识反击:“喊就喊。你真正想要对付的人,是一对父子,是林奇父子!”

    最后四个字,她虽然还是抢先说出口了,可是却都被困在了他掌心,没有机会传扬到空气中去。

    ——

    tang他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另一手掐住了她的颈子。

    他的动作太过凶悍凌厉,虽然成功制住了她,却惊到了路人。

    他竟然忘了,这里是人来人往的路边。

    便立时有路人惊声问:“这位小姐你还好么?要不要我帮你报警?”

    燕余有些湿了眼睛。

    看,这朗朗乾坤,还是好人多啊。眼前这个家伙,为什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可是这样的话对于本沙明来说,自然是最严重的挑衅。他没有松开她,反倒手势更狠,仿佛随时准备反击整个世界。

    路人便又聚集了几个过来,有的干脆就要直接报警了。

    燕余不能坐实形势越来越糟,急忙伸脚踢了本沙明一脚,趁机摔开他的手,然后向路人解释:“没事没事,谢谢大家,我们两个其实,呃,是闹着玩儿呢。”

    路人还不放心,又问:“女士你真的没事么?要不要叫救护车?”

    燕余赶紧解释,含笑向大家鞠躬,几个路人这才渐渐散开了。

    燕余忍不住小小得意,扬眸瞪向本沙明:“看见了吧,其实我还是有机会赢过你的。比如你虽然能横穿马路过去,我虽然追不上你,可是你自己还是乖乖跑回来。不用我追,你自己回来。”

    “而你想要捂我的嘴,事实上也没办法阻止我说话……”

    她深深吸气:“既然如此,你不如跟我说实话:你真正的目标就是林奇父子,是不是?”

    本沙明心惊地盯住眼前这个顽固的女人。

    惊觉,她方才的话也并非全错,他的确是自己又跑回来,不用她追;他也的确是目下没办法捂住她的嘴。

    所以她得意了,嚣张了,这就要继续多嘴了?

    他大口大口**,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这么蠢女,在他眼里智商是负数的女人,怎么会直刺他的心事?

    他低低警告:“闭嘴。”

    燕余桀骜瞪过来:“除非你回答我,而且要说实话!”

    “你想得美。”他冷冷讽刺她。

    她咬了咬唇,却忍住了,甚至缓了口气想要跟他好好说话:“小笨,我只是想让你想清楚,你的目标不是我小妹,所以你没必要跟我小妹敌对。如果我小妹是你计划里的一部分,你需要伤害我的小妹来达到最终目的,也请你现在就改了主意。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隐约之间,直觉告诉她,虽然最终的目标不是小妹,可是小妹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卷了进来。就像凯瑟琳一样,也许本沙明未必是在乎凯瑟琳死活,可是他需要用伤害凯瑟琳来达到他下一步的目的!

    她的话,让本沙明更为胆战心惊。

    这个巫婆,她还想到了多少?

    燕余深切知道,眼前这样的环境对自己是有利的,在这样的环境里,本沙明才不敢对自己怎样,于是她凑近一步,低低道:“……否则,我会都说出去,毁了你的计划。”

    本沙明急火攻心,不加多想,便又下意识伸手卡住了燕余的脖子。

    之前那几位路人还都没走远,原本就很担心燕余,这便又都跑了回来,纷纷喝止:“放开这位小姐!我要报警了!”

    此时此境,本沙明没有办法再伸手捂住燕余。

    燕余的唇又仿佛要吐出威胁他的话来……

    他眼神一黯,来不及多加思索,便垂首狠狠地覆住了她的嘴。

    突如其来的吻,他来势汹汹,没有温柔,只是咬住了她的嘴。

    用牙齿,封住了她所有再开口说话的可能。

    她好疼,疼得想要落泪。

    她只能用眼睛恨恨地瞪他。

    而他警惕,就连这样的眼神也不想让路人看见,以免被路人看出端倪,再多管闲事。

    他索性伸开手臂,将她整个困在怀里,就近推到路灯杆上,俯下来以壁咚的方式吻她……

    以这样的方式,隔开路人的视线而已。

    她却在抗拒,她还想要呼喊。她的身子紧贴着他扭转,她的唇在他唇下张开……

    奇异地,他竟被她吸了进去。

    全然陌生的感觉,让他心下警铃大作。可是此时不能结束,不能让路人走之前结束……他只能循着自己的本能,辗转着吻了下去。

    这一场突如其来,还被多人围观的吻,带着古怪的格调,竟然越发不可收拾。

    他听见她细碎的**。

    他更察觉到自己出乎意料的投入……

    是客观上坚持的时间太久了吧,所以才会莫名产生了那种投入,甚至——隐约沉醉。

    甜点,该死的,她唇齿之间全都是属于甜点的那种软软甜甜的味道,叫他迷惑。

    或许是还有陈皮普洱的作祟,茶里总有多酚,叫人上瘾。

    围观的几个路人虽然还有不放心,还担心燕余此前是受胁迫才不敢让他们报警,可是此时眼前的情状——虽然开始还是强吻,可是后来渐渐地,变了模样。

    两人吻得这样投入,这样难解难分,那就不应该是胁迫了。

    或许真的只是一对情侣,之前闹了小矛盾而已吧。

    于是路人也都松了口气,各自离去。

    直到周遭的目光全都撤离,本沙明才松开了她。

    两人的唇吸得得太紧,这样猛然松开,竟还发出“哒”的一声响。

    这一声响动让两人都慌了手脚,仿佛才猛然意识到,之前吻得有多紧,多深入。

    燕余尴尬地捂住了唇,本沙明则不可置信地背转了身去,紧皱起眉毛。

    没说话,他晃了晃头,抬步就走。

    脑袋好乱,就知道跟这个女人不该有接触,不该答应她,今天更不该跟她一起来汤燕翦的工作室,接下来更不该跟她一起来喝咖啡……

    总之,本该压根儿就不跟她产生交集才对。

    他走了很远,拼命给自己找理由,寻到后来才想——或许也是好奇了詹姆跟女人在一起的感觉吧?

    詹姆忽然开始喜欢女人,詹姆竟然对汤燕翦一点点动情……于是他自己在不甘心之余,也开始好奇女人究竟是什么味道,又有什么样的魔力。

    尤其汤燕翦是汤家人啊,所以或许他刚刚只是想从另外一个汤家的女孩儿身上,去寻找汤家特有的味道,想去找詹姆从汤燕翦身上体会到的滋味罢了。

    与那个丑女自己,根本无关。

    一直疾步走到以为已经彻底远离了汤燕余的距离,却忽地猛然听她恼怒的大喊:“混蛋……你毁了我的计划,你也毁了我的初恋!”

    那个蠢女人,究竟在说什么?

    他懒得理,却也是——不敢再回头。

    走吧,越远越好。

    工作室里,燕翦等到日光西沉,竟然也没有等回三姐来。

    她有些纳闷,三姐追着小笨出去,这一走究竟去了哪里?

    终究担心本沙明的人品,她急忙给三姐打手机。

    可是手机通了,三姐却不接。

    她再打本沙明的手机,本沙明也不接。

    这便诡异了,燕翦心下真是警铃大作!

    她左思右想,生怕本沙明会伤害到三姐,便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手机里的一个号码上。

    詹姆士。

    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节制住本沙明,那这个人也就只是詹姆士了,是不是?

    可是她此时是否合适打给他。

    她想,他一定是在专心致志准备婚礼,专心致志等待凯瑟琳成为他的妻吧……那她这么打过去,又算什么?

    他一定会误会,以为她是不甘心,是不是?

    她才没有!

    她更不想让他以为,她是因为他们两个之间经过了那样完整的夜晚之后,所以她会自以为自己对他来说,会是什么了……

    不,她不要这样的感觉。

    她便将手机扔到一旁,抱着头蹲到一旁。

    可是燕余还是没有回来,她忍不住再打过去,这回索性是关了机。

    她越发不放心起来。

    都怪她,这段时间来一直因为跟詹姆士的事有些心乱,于是竟然都不知道三姐究竟是怎么跟本沙明越走越近的。

    在整个汤家,三姐是最单纯的姑娘。甜点的世界里不需要推理,所以三姐也一向不太对人设防。她知道,三姐是纯粹地想要帮她才去找了本沙明吧。所以如果因为她,而让三姐受到了本沙明的伤害,那她杀了自己都不够补偿。

    自责让她勇敢起来,她决绝地又抓过手机,以让自己来不及再犹豫的速度,迅速拨通了詹姆士的号码。

    等待的那片刻里,她紧张得如同被吊在横亘峡谷间的钢丝上。

    手机终于通了,她紧张地抢先说话。

    有些结舌,可是她想抢先表明立场。

    “对,对不起我不是想要打扰你,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在专心筹备婚礼……我,我打过来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我三姐。我拜托你节制一下你的手下,我说的就是本沙明,请他离我三姐远点儿。还有……我要知道我三姐现在在哪里,是否还跟他在一起,现在!”

    她一口气都吼出来,对面一声都没出。

    等她终于吼完了,对面才传来一声轻笑。

    满是嘲弄。

    却不是她听习惯了的那个声音,而是——一个女声。

    女子慵懒地打招呼:“嗨,燕翦,好久不见。”

    燕翦的耳朵就嗡了一声。

    是凯瑟琳。

    情势比想象的还要复杂了,比詹姆士直接接听还叫她难堪。她捧着手机,

    真想就这么扔出去。

    可是她知道已经晚了,她只能硬着头皮面对。

    她大口吸气,竭力让自己听起来平静:“嗨,原来是凯瑟琳。是啊,好久没见。你现在还好么,恢复得差不多了吧。”

    凯瑟琳妖娆地笑,尽显胜者的优越感:“嗯,谢谢你的问候。我也是失礼,将工作室扔给你了,就这么久都没打过去给你提供帮助。不过你会理解我的,我现在全部的时间都用在陪伴詹姆和筹备婚礼上了,工作室什么的真的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了。”

    “燕翦啊,你说我从前也是傻,总觉得女人要强,可是事实上跟詹姆和婚姻比起来,事业什么的真的随时可以放下。”

    燕翦听得心如刀绞,莫名的,心如刀绞。

    她却明亮地笑:“是么,那恭喜你了。”

    不是没有同样恶毒的话来反击,可是——人家终究要当新娘了呢,又何必在这个时候造下口业。

    凯瑟琳满意地笑,道谢,然后才说:“听你问你三姐和小笨……怎么了,你三姐什么时候跟小笨有了交集?哦,对了,上次来送泡芙的时候见过,是吧?”

    燕翦便急了起来:“是。我很担心我三姐,所以请你跟詹姆士说一声。”

    凯瑟琳夸张地笑:“你在担心小笨会对你三姐怎么样么?呵呵,燕翦,你多虑了。”

    她顿了一下,才隐秘而缓慢地说:“……因为小笨他,根本就对女人没兴趣的啊。小笨喜欢的是男人,他绝对不会对你三姐怎么样的。”

    燕翦心下咯噔一声。

    许多事,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她有时候宁愿选择闭目塞听。

    她不想知道,小笨为什么会对詹姆那么在意;她不想知道,小笨对凯瑟琳和她那么敌视的缘由。

    她不想知道,小笨喜欢的那个男人,是谁!

    凯瑟琳的笑声里也隐约浮起了悲凉:“其实在小笨这个问题上,我有些对不住你。毕竟是我把他带进工作室,带到你身边的。否则他也不会因为对你的敌意而认识了你三姐,就也不会让你这么担心你三姐的安危。”

    “可是燕翦,你明白么,我的心也是苦的啊……我相信你那么聪明,也一定该明白了,詹姆和小笨的关系,其实是——”( )

[燕翦番外]33、没误会,我也另有喜欢的人

    “够了,我不想听!”

    燕翦忍不住低喊一声,截住凯瑟琳的话。

    “这与我无关,我也不关心。这是你们之间的私密,你自己留着就好了,不用说给我听。我们还没熟到可以分享这样事情的程度。”

    凯瑟琳略一惊讶,便也随即咯咯地笑:“是么?那算了,当我没说过。”

    凯瑟琳一点都不失望,她太知道女人是多口是心非的动物,尤其是越聪明的女人就越是心口不一。

    汤燕翦是在关键时刻截住了她的话,看似最关键的没听见,可是凭汤燕翦的鬼精灵,事实上汤燕翦早就听明白了溻。

    汤燕翦叫停,不是当真不想听,只是不敢听罢了。

    凯瑟琳自己也忍不住苦涩地笑。这世上无论对爱情的观念开明到了何种地步,不论能多尊重和认可同性之间真挚的爱情和婚姻,那也不等同于一个女人能接受自己的男友和丈夫另有同性密友。

    谁都受不了的。

    总要这个女人是死心塌地爱惨了那个男人才行。譬如她。

    所以这五年来,她才能成为在詹姆士身边停留最久的女人。她凭借自己的智慧,才能在本沙明三不五时的挑衅之下化险为夷,才能……安安稳稳活到今天。

    都是因为,她爱詹姆士啊。

    幸好詹姆士成年之后,身边固定的男伴也只有本沙明一个。所以只要本沙明死了,那詹姆士就会完全属于她。

    她等得起。

    凯瑟琳的电话挂断,燕翦顺着墙面滑坐在地上,片刻之后,开始干呕。

    她不是歧视同***情的人,可是……一想到自己刚跟詹姆士有了那样完整的关系,而詹姆士同时还跟小笨保持着那样的关系,她就觉得忍不住地恶心。

    他拿她当什么?品尝另一种性别的——试验品,是不是?

    越想越无法控制干呕,她索性伏在地上,抠着喉咙。

    是燕余突来的电话救了她,她一见是三姐的号码,急忙抓起手机送到耳边。

    开口几乎已是哽咽:“燕余!你跑到哪儿去了?我给你打了那么多个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隔着手机,隔着一段风声,燕余的声音也有一点落寞:“对不起啊,我手机调成静音了,我没听见。我没回去,也没打给你,是因为我没能把小笨追回来,所以……”

    燕翦急得吼:“小笨算个p啊,我根本就不在乎他回来还是不回来。我在乎的是你啊,你别这么吓我好不好?”

    詹姆士·佛德,就特么是个巨大的黑洞。她就知道只要跟他沾边儿,她自己的亲人也会受到波及。如果不是她认识了詹姆士,三姐又怎么会认识本沙明?

    归根结底,这还不都是詹姆士那个混蛋的错!

    燕余不知燕翦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觉得小妹的情绪有些不对头。她便赶紧敛起自己的心绪,小心地问:“燕翦,你,没事吧?”

    燕翦怔了下,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解释:“没事啊。就是着急你了。”

    燕余是姐姐,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必须克制自己,先问清小妹的情形才行。她于是深了口气说:“下班了吧?我去接你。咱们今晚上不回家吃饭,咱们两个单独吃个饭吧。”

    今晚她自己有些失魂落魄,小妹显然也情绪不佳。这样的姐妹俩,还是别回家去给家人添堵了吧。

    半个小时后,燕余开车来接燕翦。

    燕翦一路迎着燕余的大灯走过来,没话找话地问:“你这大灯一个黄一个蓝,怎么还不换?”

    燕余耸耸肩:“能省则省。”

    黄色的大灯是车子原本的灯,后来坏了一个,换成了氙气的。氙气大灯虽然是白光,可是会在视觉里产生变色,看久了就像蓝的。

    两个不一样颜色的大灯,她是真的不在乎。就如同她自己的穿戴打扮,以及开着的这辆早到了报废年纪的车子一样,都证明了她不太在乎外表的率真的性子。

    车子发动,行驶在路上,两人一路无语。幸好燕余还有专心驾驶当借口,所以相对无言仿佛也有些顺理成章。

    可是到了餐厅,两人面面相对,再无话可说便显得有些尴尬。

    燕余是姐姐,只好率先开口:“小笨的事,嗯,我跟他道过歉了,还欠你一句。其实都怪我没事先跟你们两边都吹吹风,所以才会闹到今天这么尴尬。”

    燕翦盯着燕余:“三姐,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可是我的设计不是非小笨不可,你不用委屈自己,这么替我执著于小笨。”

    燕余咬住嘴唇,尴尬地垂下头去。在桌下,攥紧自己的手。

    在小妹面前,有时候总觉得小妹才该是姐姐,说话做事干净利落,不像她这么优柔。

    所以她对小笨的坚持,叫小妹心下也生了疑惑吧?

    她不担心小妹怀疑别的,她现在就怕小

    tang妹给误会成她对小笨……有些别的想法。

    果然,燕翦又观察了她良久,忽地说:“燕余,别告诉我你喜欢小笨。如果是的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虽然他的皮囊是不错,可是他绝对不适合你!”

    燕翦的意思是,就算小笨真的很帅,可是凯瑟琳说得明白,小笨跟詹姆士……才是一对。所以三姐是会伤心的!——就如同她自己现在这般吧?

    燕余听了,脑袋就是嗡的一声,急得一把掐住小妹的手:“你别瞎说!我绝对没有那个想法,绝对,绝对没有!”

    燕余跌坐回去,不知道是为了安慰小妹,还是自言自语,低低地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刚鼓起勇气要表白的。”

    燕翦听得一愣,赶紧收拾心绪,反过来捉住三姐的手:“谁?什么时候的事?快说给我听听!”

    燕余的性子在汤家最柔软,也最害羞。虽然凭借汤家的家世,燕余从中学起也没少了受人关注,可是她害羞的性子却让一次次的邂逅最后拖成无疾而终。

    燕余自己也曾经有过数次暗恋,她在家里也只敢偷偷说给小妹听,让小妹帮她品评。所以燕翦不自觉地一听说这事儿,就会觉得自己对三姐负有极大的责任感。

    燕余羞红了脸,垂首下去,尴尬地绕起了森林似的卷发。

    “……是我店里新来的师傅。他跟我一样热爱甜点,他虽然没有基础,可是很认真地向我学习。每天跟他一起研究甜点,我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燕翦果断决定:“我明天去你店里当面看看!”

    燕余惊得抬起眼来,想要跟小妹解释。

    原本小妹去看也没什么问题的,可是今天却发生了她跟小笨之间意外的拥吻事件,所以她还需要重新整理一下思绪……所以她想说小妹这么快要去见那个师傅,有一点点的时机不对。

    可是菜已经陆续上桌,小妹的神色也坚定了下来,她就失去了开口解释的机会。

    总归,她也还是担心越解释越乱,越描越黑吧。

    这个晚上,本沙明过得有点荒唐。

    他去了夜店,点了七八个女人。一水儿都要亚裔、黑发的。他将自己灌到半醉,然后挨个儿地吻她们。

    却都不对劲。

    他想,也许之前那个吻是发生在大马路上,所以此时觉得不对劲,只是因为环境不对吧。

    所以他就买了出台,带着当中的五个姑娘出了夜店,在夜风里左拥右抱地沿着人行道朝前走。

    边走,边捉过一个来吻。

    吻过一个,再换下一个。

    他是半醉了,心下也荒凉,急于想从这些女子的唇里找到那种让他诡异沉迷过的味道,于是便没有留意路边滑过的车流。

    当中,正是燕余的。

    燕余是载着燕翦晚饭后回家,结果不经意就看见迎面走来的一横排人。

    很过分,甚至有些糜烂,一男五女,当街轮流地吻,看得她皱眉,却又无法错开目光。

    车子与那一群人擦肩而过的刹那,她才看清了那过分的男人的脸。

    她一颤,方向盘登时偏了。多亏燕翦一声尖叫,她才回神,连忙扶正方向盘。

    车流茫茫的尾灯光影,忽然交织成了一片迷茫的网,将她迎头兜住。

    她死死攥着方向盘,却忍不住想笑。

    亏她一个下午失魂落魄,明知道小妹会担心,还不接小妹的电话,就是因为不知如何来处理自己的心乱如麻……可是原来对于他而言,当街拥吻原来只是家常便饭,他其实一点都不会放在心上的啊。

    她笑,不停地笑。

    笑自己啊,自己可真可笑。

    燕翦之前也看见了是小笨,心下对他的厌憎更甚,可是却想不到三姐会忽然这样……她心下浮起不祥的预感。

    失眠了整晚,燕翦翌日一早还是决定先顾着三姐的事,便先给小笨打手机。

    至于她自己的怅惘……反正詹姆士都要结婚了,他跟小笨是不是一对儿,这是人家凯瑟琳该惆怅的,又关头自己什么事儿了?

    算了吧,她提醒在自己:汤燕翦,你只对与他之间共度的时光感到恶心就够了。

    本沙明迟疑了几分钟才接起手机,燕翦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宿醉之后的沙哑和迟钝。燕翦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用多想,也能猜到这个该死的小笨昨晚定然是跟那些女人的全部,或者其中至少一个过了夜吧?所以今早才这么晚接电话,而且声音听起来才这么该死的沙哑和疲惫!

    燕翦气恼之下劈头就问:“你要是个男人,你就对哦说实话:你究竟对我三姐做过什么?”

    本沙明一怔,头脑立时清醒过来。倏然坐起身,直接将蜷缩在床脚睡熟的一个女人踹到地上去,毫无怜惜。

    他眯起眼,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地吸了口气

    :“汤燕翦,你在说什么?”

    睡梦里直接被踹到地上的女子,猛然摔醒过来,有些不甘自己被这样不温柔地对待,便柔软的蛇一样从地上爬起来,伸臂缠住小笨的腿,想要重新爬上来。

    昨晚只是吻,什么都没做。她和另外两个姐妹,用尽了招数缠着他,可是他竟然冷得象冰,全然对她们的招数全无反应。

    她有些不甘心,不相信有自己唤不起的男人。

    本沙明没说话,只用森凉的黑眼,冷冷地盯住了那女人。

    那女人本来还柔情蜜意,当撞上本沙明的目光,便是陡然一惊。讪讪地,不得不松开了手。

    本沙明从床头的皮夹里掏出一叠钱,毫无怜惜地照那女人的面摔了过去。钞票飞散得遍地都是,那个女人,连同蜷缩在地上的两个女人一起起来去捡。

    不约而同,都被本沙明方才那一刻的目光吓着,拼抢却不敢出声。

    本沙明攥着手机,只等着燕翦那边的回答。

    莫名地,杀手的直觉告诉他,汤燕翦忽然这么早打过来,说这样的话,必定事出有因。

    燕翦也犹豫了片刻,想要梳理一下该怎么说。

    毕竟三姐什么都没跟她说,她现在只是怀疑。

    她咬着贝齿说:“……总之,你离我三姐远点儿。你昨晚在路边的表演,我跟我三姐都有幸没买票就目睹到了。不管你那场表演用意如何,是真情还是假意,总之,不要牵连到我三姐。”

    既然小笨天杀的跟詹姆士是一对儿,那他昨晚上揽着那么多女人在大街上算是怎么回事儿?难道小笨也跟詹姆士找她一样,也是用些女人当挡箭牌,不想让世人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真正的关系?

    恶心,喵的,这种利用女人的行径,总归让她觉得愤怒,觉得恶心!

    燕翦自己的心绪翻涌,便没有留意到小笨那边的陡然一惊。也怪本沙明自己就是杀手,对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太好。

    于是燕翦只听见他语声平淡地问:“你是说,昨晚我在街边的那一幕,你们姐妹都看见了?”

    “看见了!”燕翦越说越气,“小笨,你的表演相当精彩。如果不是要看着我三姐扶稳了方向盘,我真想当时打开车窗给你鼓鼓掌!”

    本沙明紧紧闭上眼睛。

    燕翦警告完本沙明,起身钻进洗手间去洗脸。大清早又格外贴了一遍面膜,希望能让自己的气色看起来好一点。

    洗漱完毕便去敲燕余的门。

    今天说好了,要去三姐店里看那师傅呢。

    她决定,这个时候可以降低对那个师傅的标准,可以刻意促成三姐和那师傅。

    至少,这样一来可以让那师傅降低小笨对三姐的影响力。

    只要不是小笨,也许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都比小笨更适合三姐。

    燕余迟了几分钟才来开门,果然不出燕翦所料,三姐是顶着一张大白脸、两团黑眼圈来开门的。

    燕翦忍住叹息,进门拖着三姐去洗漱,又亲自替三姐选了一套颜色鲜亮点的衣裳。

    酒红的毛衣外套,搭配驼色麂皮绒的长裙,都是今年的流行色,颜色和款式还都是她替三姐选的,穿上一定能提亮脸色。

    可是燕余一看,就赶紧将那件酒红的大毛衣给剔除了,犹豫着解释:“虽然是流行色,可是你知道吧,网上都叫这是‘姨妈红’……我不能把自己打扮成一条大卫生棉。”

    燕翦好悬喷了,忍不住数落:“瞧你这个保守,衣柜里都是中间色,没有一个饱和色度的;还有款式,哪个是收腰显曲线的?”

    燕余委屈地撅了撅嘴:“这样穿在店里才舒服,让走进店里的客人也同样觉得舒服。你能想象我穿一紧身衣做蛋糕的情景么?再说那也会跟店里的气质格格不入。”

    客人进甜品店,买的是一段甜蜜的小心情,所以店里的色彩和线条都跟甜点一样,应该是柔和、温暖的。于是渐渐地,她自己也物化成了一枚甜点的模样。

    为了不让小妹失望,她勉为其难地留下了那条麂皮绒的长裙。

    其实麂皮绒蛮好,柔软温暖;驼色也是安全色,像是这个季节的森林……她只是有点感冒这麂皮裙上的流苏。

    流行,好看,只是——她觉得跟自己有一点不搭。

    总得是女神级别的才敢穿这样的流苏款。

    她哄着小妹:“毛衣就算了,不过这个我穿,你别不高兴嘛。”

    抱着麂皮裙,燕余赶紧钻进洗手间去洗漱。

    正为难该怎么穿那裙子,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她抓起来一看,那个号码就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是谁不好,竟然是本沙明!

    是什么场合不好,偏是这会儿小妹就在门外!

    她狠心掐断,不接。

    不可以……叫那鬼精灵的小妹窥到一星半点的端

    倪,不然自己死定了。

    可是仿佛要跟她比拼毅力,那号码就一直不断打过来。

    她再掐。

    他再打……

    直到外头的燕翦都听得起了疑,敲门问:“谁打来的?为什么不接?”

    燕余只好含糊道:“刷牙呢,没法说话,待会儿再接。”

    刷牙要用几分钟?她能逃得过那几分钟,可是接下来那号码还是打过来,她就不敢再不接了。只能打开水龙头,用水声遮掩掉一部分音量,以期尽量少地让小妹听见。‘

    她坐在马桶上低声问:“有事么?”

    她终于接听了,本沙明的心下莫名地紧张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问:“你昨晚,看见我了?”

    他竟然问这事儿……燕余翻腾了一个晚上好容易压下去的心绪,这一下子又翻涌起来。

    她竭力显得云淡风轻:“嗯,看见了。其实我开车呢,本来没看见,要不是我小妹提醒,我压根儿就不会看见。”

    本沙明皱眉,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

    他甚至也不清楚,为什么要打过来跟她确定一下?

    再说那是他自己的事,她看见就看见了,又关他什么事?

    她又不是詹姆,他没有义务对她解释。

    他焦虑地抓了抓头发:“我的意思是,你懂了吧,你真的不用对昨天白天的事想得太多。我对女人……很随便的。”

    他是想让她知道,昨天的那个吻真的只是个意外。他可真怕这个丑女会想多了,以后再自己贴上来……呃,他真的只是为了这个。

    燕余一口气哽住,半晌无法呼吸。

    继而努力地控制自己,然后努力地笑。

    该死的,她不能给汤家丢脸!

    她便哼了一声:“小笨是你想多了,我根本就没在乎。我原本就有了喜欢的人,我今天就会带我小妹去看呢。我忙着今天的见面都忙不过来,哪里有精力去想昨天发生过什么啊。”

    一口气说完,她逃命似的说:“不好意思我赶时间,先挂了。”---题外话---【咳咳,都在剁手咩?悠着点儿哈~o(n_n)o~】( )

[燕翦番外]34、此时心事,若一江秋

    燕余的信号就这么断了,本沙明盯着手机半晌没喘过气来。

    这算什么?

    丢开手机,莫名觉得自己真是好笑。

    原来一切莫名的担心,都是白担心了。她压根儿就没有误会那个吻,她更不会主动缠上来。亏他昨晚还过得那么荒唐,还找了那么多个女人……

    懊恼不已,他起身将三个女人捉到一起来,一并推到门口去。然后开门,将三个女人一并推出去,像是丢三袋垃圾,毫无表情。

    之后他如常地在房间里锻炼,如常地掷飞镖瓯。

    然后如常地下楼,步行向地铁站;如常地上班。

    只是这一路走向地铁站,途中目光不由得掠过路边的乞讨者,以及花坛里蹲伏的流浪猫。

    心下不由得莫名涌起一股子怒意。

    他们这是在等什么?还在等有人给他们送来亲手烤好的甜点么?他们凭什么——乞讨,难道不是好吃懒做么?

    到了办公室,他这股子莫名的懊恼还无法排遣。

    循例进詹姆士办公室请示当天的工作安排,便叫詹姆士都发现了不对劲。

    詹姆士停下手中的笔,抬眸向他望过来:“怎么了?”

    相处得太久,太过相依为命,于是尽管本沙明已经用力掩饰,却还是逃不过詹姆士的眼睛。

    本沙明皱眉:“没事。”

    詹姆士丢了笔,向后靠,抱起手肘抬眼盯着他:“你觉得,你有本事逃过我的眼睛么?”

    本沙明尴尬地垂下眼帘,深吸口气说:“你真要我说,那我就说了。”

    他抬眼也对上詹姆士幽蓝的眼:“……你吻凯瑟琳的时候,是什么感觉?还有从前那些女人。吻起来,跟凯瑟琳都是相同的味道么?”

    办公室的气氛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静。

    楼顶办公室里,马克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挑起了眉。

    哟,怎么说到这么有趣,而又敏敢的话题上了?

    难道小笨终于要公然与詹姆士挑开矛盾了么?

    詹姆士办公室里,经过了数分钟的沉默,詹姆士忽然一声冷笑:“小笨,你够了!不管你怎么对凯瑟琳耿耿于怀,她也都马上要成为我的妻子。所有的一切都定下了,谁也改变不了。”

    詹姆士深深吸气,目光里却堆起了怨毒:“你对凯瑟琳做过什么,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不等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等于我已经原谅你了——只是我要你从此闭上你的嘴,别再对我和凯瑟琳的事置喙。还有,记好你自己的位置,别把你我的距离想得过近!”

    楼顶,马克都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幽幽说:“哟,詹姆,你也忒薄情了。小笨这孩子怎么受得了。”

    不出马克所料,本沙明果然登时满面苍白,登登后退。

    “詹姆,你是想暗示我什么?——我总以为,就算你们两个结婚了,也不会影响你和我的关系。而你当初想调我走,也只是权宜之计,避免我被警方调查。那你会等风头过后,就再把我调回来。”

    詹姆士盯着他,目光幽幽流转,却最终还是残忍地摇了摇头。

    “小笨,你总该明白,现在的我和从前的我,不一样了。曾经,我只是个被流放的孩子,是失败者,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无关轻重。我越荒唐,反倒越能让皇甫华章放心,我自己也才越安全。所以我可以撒开了荒唐,百无禁忌。”

    “可是现在不同了,我不再是可以恣意荒唐的孩子,我现在是佛德集团的全球总经理。我每说的一个字,每做的一件事,都会直接关系到我在股东和员工眼中的形象。我若继续荒唐下去,我将无法得到他们的认可和拥护,那我就将面临着失去佛德集团的危险。”

    “所以我要改变。小笨,不管你希望还是不希望,我都必须为了我自己而改变。”

    本沙明又是一个踉跄,脚直接踏进白沙里去,沙沙一阵声响传进马克的耳朵。

    那么的,慌乱无助。

    本沙明盯着詹姆士:“所以你要结婚,你要用跟凯瑟琳的婚姻树立起自己正常的形象。你怕被人知道你和我之间的感情,你怕我影响了你的前程!”

    詹姆士冷漠地垂下眼帘:“是,你说对了。”

    “我意已决,谁都改变不了我。小笨,如果你聪明,就乖乖闭上嘴,从此永远不再提你我之间的过往。那我们曾经的感情,也许还有机会完好地封存在记忆里。否则……”

    他的目光掠远,遥遥向亚洲的方向。

    忽然仿佛莫名地问了一句:“你知道李乐文最后是怎样的下场。”

    相似的感情,相似的等候。李乐文后来的看不透,终究注定他自己葬身火海。

    就连这一宗,他跟皇甫华章都有着这样的相似啊。

    他抬起眼来掠本沙明一眼:“我希望你听得懂我的话。”

    本沙明笑了。

    那么凄凉。

    詹姆的话,他当然听得懂。

    李乐文的死,是因为执迷不悟。就算恋慕着皇甫华章又怎样,皇甫华章喜欢的是时年,是女人,不是他。

    可是李乐文不肯放弃,就像将自己逼进了死胡同。决然无望之下,竟然接受了乔治这个替代品,只是为了那几乎相同的容貌,骗着自己幻想成另外一个人。

    也正因此,心生背叛,积重难返。最后,只能被原本那么明明爱着的人,含着恨意推向死亡。

    死得那样惨,可是却最终也没换来那个人哪怕一声唏嘘吧?

    万般牵挂,一生时光,等来的不过满腔恨意。

    真傻。

    詹姆一直将自己当成下一个皇甫华章,所以詹姆此时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詹姆自己也跟皇甫华章一样,是么?詹姆是想说他其实也还是喜欢女人的,最终詹姆也会为了维护自己的女人而彻底舍弃他的,是不是?

    如果他执迷不悟,詹姆也会为了保护自己的女人而对他心生恨意,甚至——会让他死吧?

    他扬起黑色的眼瞳,直白望向詹姆士,然后笑了:“詹姆,其实你不用跟我兜这么大一个圈子的。你想说的,我听得懂。你在警告我:倘若继续不肯放弃对你的感情,你会恨我,甚至会除掉我,是吧?”

    詹姆士笑起来:“十余年的相伴终究不是儿戏,你依旧还是最懂我的人。懂我就好,小笨,记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詹姆士说着起身,走到本沙明身边。却不是与他面对,只是以途经的姿态站在他身侧。淡淡拍了拍他的肩:“小笨,这样的话,我只说一次。”

    说罢抬步离去,只留下一室的枯山瘦水。

    顶楼,马克也忍不住唏嘘了一声,耳际满是沉默,他也能体会到小笨这一刻的满心荒凉。

    下班,本沙明目光直直地走向电梯。

    又是几乎所有的员工都走空了,他才走。

    却在电梯口看见马克斜倚墙壁,向他含笑望来。

    他蹙眉,冷冷地收回目光:“我今晚没兴致。”

    马克笑意更艳:“我不意外。”

    弦外有音,话里有话。

    本沙明眯眼望过去:“什么意思?”

    马克甚至带了一缕俏皮地向他望过来:“因为你近来的兴致是在别人身上啊。”

    本沙明心下陡然一惊。

    电梯“叮”地在面前停下,他却放弃了,而是转身走向马克,立在他面前,盯住他。

    马克的眼底也是蓝的,只是没有詹姆那样蓝得纯粹,而是灰蓝色。

    据说,就凭这蓝色的纯粹与否便能区分两者贵族身份的真假、高低。

    本沙明耐住性子,沉声道:“你说谁?”

    马克是说詹姆么?

    还是,谁?

    马克咯咯笑起来,姿态更为慵懒,也格外妖娆:“你想就这么简单就拿到我的答案?小笨是你,可不是我。”

    本沙明提一口气,忽然走上去,捉住马克的下颌,狠狠辗转了吻他。

    马克有些意乱情迷,本沙明冷冷说:“这还是公司,左右都有监控。你猜保安看见你和我这样,会怎么想。”

    马克**着抬起眼,咬了咬唇:“跟我来。”

    马克竟然也带了本沙明回顶楼的办公室。

    彼时皇甫华章将佛德集团交给他父亲,至少要在外人眼里是真正的失去了公司,所以他父亲自然顺理成章地入主这间办公室。

    只是父亲一向少来公司,所以也没真正在这间办公室里坐过几次。直到他回来,才正式又启用了这间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对他来说,有一点像是神奇的能量场,他能在这里最近地连通先生。

    不说鬼神,就说唯物论,既然物质不灭,那么即便先生死了,他也一定化作了物质颗粒,依旧飘荡在这天地间吧。那么他当然有理由认为,这间办公室周遭,还有先生的身影。

    这间办公室,更象征着他与詹姆士之间对于公司的较量。赢的人才有资格进驻这里,而现在这里的主人,是他自己。

    所以他今晚突然起意,想在这里拥有詹姆士曾经的男人。

    不仅公司,还有这个男人,他都从詹姆士手里夺来了。

    进了办公室,他便将本沙明推在墙上,主动去吻。

    本沙明皱眉承受,却坚持:“先说完话。”

    马克喘着粗气,退后一步,潋滟地笑:“女人啊。小笨你最近,心思都放在女人身上了。”

    他掐了小笨腰侧一把:“这是背叛。对我的背叛。为了女人,还敢对我说没兴致。”

    本沙明的心,没有因为马克的解释而放下,反倒提得更高,更是紧张。

    “什么女人?”他竭力说得不动声色。

    <

    p>马克笑起来,狡黠得像只豺狗:“还装傻,真以为我不知道?”

    本沙明上前一步,紧紧盯住马克的眼睛:“你知道了什么?”

    他的心都停下,呼吸也停滞住。

    马克向后退,笑得既得意又不甘:“切,还装?算了,那我就给你看看,不见棺材不落泪,我看你又要怎么当着我的面继续装!”

    马克疾步走回办公桌,拉开抽屉拎出几张照片来,“啪”地都摔在桌面上。

    “你自己看!”

    本沙明走过去,一步一步,竟然是他自己都没想到过的紧张。

    甚至紧张到两手于身侧握拳,而掌心里全都是冷的汗。

    他是杀手,就算这样去单枪匹马要一个人的命,他原本也不该紧张若此的。

    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太久没有执行过任务,所以勇气和冷静都大打折扣了?

    终于,还是走到了桌边,他悄然深吸一口气,才垂眸去看那照片。

    他甚至做好了准备,看见里面那大学的草场,红的步道、金的树叶、蓝的天……

    目光垂下去,却几乎是霍地飘扬了起来——

    不是!

    没有以为的光明和鲜艳,照片里触目所及是黑暗,是夜色。

    若说有光,也只是迷离的车灯。蒙昧的、幽暗的、喑哑的。

    原来照片里只是他在路边,左拥右抱着那几个女人。

    他不知怎地,倒轻舒了一口气,心情都跟着轻松了下来。

    马克哼了一声:“还怎么说?”

    他抬眼迎上马克灰蓝色的眸子:“你既然不喜欢我狡辩,我就不辩了。一切就是你看见的样子,我昨晚的确荒唐了。”

    马克咬了咬唇,忽地跨过来抽他重重一个耳光:“本沙明,你怎么敢!”

    小笨硬生生忍住了,感觉脸颊上火烧火燎。

    他却清冷地笑,带着嘲讽盯住马克:“你是什么意思?别告诉我,你吃醋了;更别告诉我,你对我认真了。”

    马克霍地转眸盯着他,盯了良久,忽然反手又想向他另外一边面颊抽来。

    可惜这一次,本沙明没有被动忍受。他只淡然抬手,便抓住了马克的手腕。

    马克用力往回抽,却抽不回来,恼得大叫起来:“我也以为我不会!本沙明,我也以为我跟你只是露水的缘分,我也没想对你认真!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去找女人,而且是找这样的夜场女人!”

    马克也问过自己,为什么?因为眼前这个法国男人却长了一双黑色的眼睛么?

    难道是因为,这样一双黑色的眼睛,会让他忍不住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那惨死了的周光涵么?

    本沙明没再说话,只是上前去,将马克狠狠压在了办公桌上……

    这世上的人啊,总希望别人对自己死心塌地,而自己却不甘心对别人死心塌地。那么“死心塌地”在这样的关系里,原本就是一场痴人说梦,是不是?

    疲惫地离开马克的办公室,本沙明连电梯里自己的脸都不想看。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自己意识到的时候,竟然已经站在一间甜品店外。

    他眯眼盯着那匾额上的一句话:别小看甜品,甜品也有魔法。

    莫名的怒意涌起来,让他咬住薄唇。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厌憎自己到了极点。

    窗子很大,筛出里面柔暖的浅金色光线。这么看过去,里面只有一个师傅,一个工读生模样的女孩儿。

    没有那个巫婆。

    他便吸一口气走进去,冷漠地走到柜台前,随便点了几样。

    然后,抬起眼,只盯着站在里面的白衣师傅。

    是挺拔的东方男子。简单的白色厨师服,竟然也被他穿得有棱有角。

    即便只是一个侧影,也能看出那个男子的清俊之气。

    不像普通的甜点师傅,反倒该是家世良好。

    家世给一个人的烙印,永远无法除去。

    在这方面,他自己只能自惭形秽。

    詹姆又怎样,詹姆无论曾经历过什么,詹姆终究也还是佛德伯爵家的继承人。可是他自己呢……只是街头的小混混,卖命谋生而已。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怨毒,那师傅走出来,便挑了挑眉。继而温和地问:“这位先生,请问你认识我?”

    本沙明交了钱,接过包装好的甜点,哼了一声:“你们在拍戏?”

    “什么?”对方被说得一愣,未解其意。

    本沙明疏离地点头:“这么说,你不是明星。既然不是明星的话,为什么觉着别人都该认识你?你很有名吗?”

    无辜的东方男子脸色顿时尴尬地涨红,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陌生的顾客。

    本沙明已经走出门外,不由得后悔

    自己方才的刻薄。

    身为杀手,最基本的生存法则是不给外人留下太深刻的印象。而他方才的刻薄,就一定会让那男子记得他了。

    他懊恼地抓起一个泡芙扔进嘴里。

    可是他也不知道刚刚为什么那么刻薄啊。

    甜点都平息不了的刻薄。切,亏还有人会大言不惭地在招牌上刻:甜点也有魔法。

    错了,都是吹牛。甜点根本就没有魔法。

    至少在他这儿,不管用。

    薛江秋从窗口望出去,那位奇怪的客人已经走得没了踪影。他只好摇摇头笑笑。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吧。

    所有走进甜品店来的人,都是带着柔软的心的,他也正是因此才会被这间甜品店的气氛征服,进而喜欢上这里的一切的。

    他跟店员打了声招呼,安抚被惊着的小妹,然后走回厨房继续准备。

    想起上午与燕余小妹的见面,笑意不由得浮上眼角眉梢。

    汤家人果然个个都不简单,燕翦进门见了他,只几眼,就看出他曾经跟燕余撒谎。

    趁着燕余进内更衣消毒,燕翦将他挤到角落盘问,问他究竟想干什么。

    他故意遮掩,故作不懂。

    燕翦则开门见山:“第一,你绝不是甜点业内的人士,你的气质不符;第二,你的职业也绝对不是你哄我三姐的,说是什么普通打工的。趁我三姐回来之前,你最好跟我说实话,否则我绝对会向我三姐戳穿你的谎言!”

    彼时的他有一点庆幸,自己喜欢上的是汤家最简单最单纯的燕余,而不是这个小金豆似的燕翦。

    这个夜晚,燕翦钻进燕余的被窝,非要一起睡。

    燕余有些忐忑,低低问:“你今天对小秋的态度有一点奇怪……话说你们两个难道从前认识么?”

    燕翦赶紧咬了咬手指,藏住心虚:“不认识啊。”

    燕余皱眉:“从小到大,我每次偷偷带你去看我喜欢的男生,你总是品头论足,挑出一大堆的毛病来。可是这次,怎么没有?你还对他笑眯眯的,好像不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好像早就认识了似的呢?”---题外话---【所有的一切,后头都有解释,坐不住要拍桌子的亲,先别急哈~】(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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