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闲剑英雄传TXT下载闲剑英雄传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闲剑英雄传全文阅读

作者:成二水     闲剑英雄传txt下载     闲剑英雄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七十五回 龙潭虎穴

    七十五回龙潭虎穴

    李飞云面色一沉,当下是百感纠结,终于忍不住向木剑问道:“五哥,你怎么还将她留在船上,难道还嫌兄弟我不够倒霉吗?”木剑回道:“她虽然有功,可毕竟是魔教中人,若放了又怕她惹出变故来,如打杀了,又恐上峰怪罪,没奈何,只得锁了交由宋忠发落,也省得她再来难为你。”李飞云听了不住摇头,又半晌不语。

    楚江寒别后一直牵挂李飞云,又见他被尚凤仪搞得焦头烂额,只得暂耐下心来不去与他相叙,反是谭道净不计较这些俗事,与他几人攀谈不止。

    谭道净无话找话,又引着几人谈到白虎军来。木剑叹道:“此次四哥与我共宋忠领了皇命来清剿魔教,虽请了江湖上各路高手,并率领锦衣卫、六扇门精英而来,可比起数万之众的白虎军来,终是实力悬殊。要知消灭白虎军,终须海上作战,我等众人虽然精通武艺,在这万顷波涛之上,无论如何也不是人家对手。”

    谭道净也道:“是啊,白虎军终年活跃在海上,精通水性不说,更兼船坚器利,也必然经过能人操练。咱们一不熟悉海战,又无坚船利炮,排兵布阵、指挥调度也跟不上,若想消灭他们可绝非易事。”

    木剑道:“数年前,东南沿海一代,还有个汪直,自称什么徽王,勾结倭寇称霸海上,后被朝廷剿灭。其人虽灭,然手下子弟却未得净诛,近些年依旧勾结倭寇,不断侵扰我沿海百姓。咱们如是处理不当,再将这白虎军逼成流寇海贼,与汪直的后人兵合一处,则我大明东南半壁,将无宁日矣。”

    谭道净道:“是啊!如若处理不当,咱们反倒为苍生数了大敌。”

    他几人言语之下俱是心怀苍生之忧,楚江寒又知众兄弟虽各有营生,却都是胸怀天下的男儿丈夫,思前想后,觉得近来遭遇比起众人所谋所为来,实在荒唐至极,心中早就打定主意,要相助众人成就此事。便道:“小弟虽在极乐岛上待了几日,终日却只练气习武,外加白莲教存心防范,白虎军究竟藏于何处,实在不知。”

    木剑几人知他所言非虚,又一阵愁眉不展。楚江寒道:“小弟虽然不知,可白莲教的首脑骨干定然知晓。”

    木剑冷笑几声,道:“锦衣卫外加我手下的六扇门已经连夜审问过了,那帮贼子没有一个说的。”谭道净也道:“纵然是撬开了他们的嘴,也是无济于事。要知数万虎狼之众,一日不除,一日便无安宁。只怕还没等审出结果来,便已经生了变故。”

    楚江寒笑道:“知晓白虎军行踪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着一指李飞云。

    李飞云气的脸色张红,跺脚道:“兄弟,你又何必再来为难我?”

    木剑、谭道净立时会意,不由转身向舱内望去。

    李飞云只往后躲,结结巴巴道:“五哥……这……这……万万使不得呀!”

    木剑道:“贤弟,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教走了消息,白虎军造起反来杀人放火不说,光是朝廷出兵平叛一事,便极为困难。桩桩件件,受苦的可都是百姓。我辈习武之人,自当以苍生为念,何况贤弟你饱读诗书,自知圣人有杀身以成仁之教,如今贤弟你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大不了日后心怀愧疚,于己不安而已,总好过等出兵变,再流血死人吧?”

    这几句说的大气凌然,李飞云听了不住点头,一声叹气,牙关一咬闪身进了船舱。

    木剑叹道:“锦衣卫宋忠订计,假托六弟之名给尚凤仪去信,要她暗中通报极乐岛内外之事,并许她事成之后婚配成姻,不想此计居然成了。只是此事多少有些缺德,六弟本就心高气傲,着实为难他了。”

    谭道净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事急之下不免从权,小道看来也无伤大雅。”

    楚江寒哼道:“这妖妇色迷心窍,不惜出卖师友,断不是什么好东西!凡此种种都是她咎由自取,哥哥不必介怀。”

    木剑听完长叹一声,三人都各怀心事,望着汪洋大海良久不语。

    不一时,李飞云低着头走了出来,木剑轻道一声:“成了?”李飞云也点头一叹,道:“成了!只是如此哄骗一介女流,此生便也做不得大丈夫了。”

    谭道净道:“藏军之处是找到了,可如何破敌,咱们尚需从长计议。”

    李飞云长吁一口气,恢复了昔日的神采,整衣道:“谅区区耕捕之众,虽号称数万,倒也不足为虑。李某虽不才,翻掌之间,到也可叫他们灰飞烟灭。”

    木剑道:“六弟,兹事体大,玩笑不得!”楚江寒素知李飞云足智多谋,此刻却也不大相信。

    李飞云回道:“诸位放心,我自有计较。”

    几个略作商议,遂令众人架船向宋忠禀报,李飞云自同木剑、谭道净,楚江寒几个,带着尚凤仪驾了小船,向白虎军藏处驶去。

    入夜时分,五人来到了一处岛子上。

    下了船,便由尚凤仪头前引路,四人紧随其后不敢大意。木剑与谭道净又恐尚凤仪耍出花样,默默握了兵刃,随时准备应变。楚江寒并无城府,李飞云自信满满,二人倒是从容的多。

    李飞云言道:“大家不必过于紧张,放自在些的好。”又换了个语气对尚凤仪言道:“尚姑娘,咱们不必通报了,直接去寻领头的。”

    尚凤仪阴阳怪气地笑道:“什么姑娘不姑娘的,咱们已经结为夫妇了。”李飞云没了话说,只咳嗽了一声。

    木剑又恐尚凤仪胡来,忙道:“正事要紧,大家万不可麻痹大意。”尚凤仪嘿嘿一笑,道:“即是相公说了,我照做就是了。”说罢脚下一快,纵起轻功抢在了头前,木剑恐她逃走,也抢步跟去,其后跟了谭道净,楚江寒与李飞云跟在了最后,五人前前后后,直奔那岛子中心。

    遥见前方灯火通明处,尚凤仪停下了脚步,回头谓诸人道:“咱们登岛之处,乃是背面。平素自有人来把守,不过我身为朱雀堂堂主,白虎军驻防情况自然知晓一二,现下已被咱们绕过了第一重暗哨。”又遥指前方道:“前方乃是第二重防守,其中暗哨埋伏,机关阵型,我却是不得而知了。”

    李飞云问道:“你身为四大堂主之一,也不知道这第二重的防守情况吗?”尚凤仪一本正经地答道:“过了这第二重防守便是中军大帐,其后才是泊船的之所,因此这第二重防守最为要紧,各中情况,除了坐镇中军的白虎将军外,也只有白虎堂堂主上官雄一知晓,便连我这个朱雀堂堂主,和玄武堂堂主徐道梓二人,也不知晓。”

    李飞云听罢沉吟道:“奇哉怪也,这却是个什么扎营之法……”

    谭道净低声道:“若是有高人从岛后杀来,这第一重防守基本形同虚设。第二重防守紧连着中军大帐,一旦遇到突发情况,暗哨高手可以抵挡一阵子,阵法陷阱也能抵挡一阵子,如此一来,掌军的便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指挥靠海的众船驶向茫茫大海,如……”

    楚江寒虽不懂什么排兵布阵,安营扎寨之法,却也似有所悟,抢道:“若从正面杀来,自有前方船队迎敌,众船在汪洋大海上可随意变换阵型,也没什么好惧怕的。加之两侧山石林立,血肉之躯莫想闯入,中军也可从后面撤离。”临了他将脸转向李飞云,问道:“不知小弟说的对与不对?”

    李飞云神色凝重,只点了点头,便不发一言。

    木剑道:“为今之计,只有硬闯了。”李飞云接道:“对。纵被发现也不打紧。”楚江寒与谭道净一时未能全解他言外之意,心有疑惑正待发问,李飞云已昂首阔步,向前走去。

    木剑同楚江寒恐他有失,也抢步跟去。尚凤仪咯咯一笑,也跟了上去,谭道净握剑在手,四顾之下并无动静,方才尾随上去。

    几人行了盏茶功夫,仍未见什么暗哨高手,也不觉有什么机关阵法,楚江寒心下稍稍放松了些,倒是尚凤仪不住顾盼,谭道净恐她有诈,提剑在手,仍然留心提防与她。

    忽闻左侧阴风阵阵,木剑闪身挡在李飞云身侧,漆黑之下瞧不清楚,忙摆开架势双掌齐发,用尽全身功力打了一掌。一击之下只觉坚硬无比,身形不由一晃,居然被震退了两三步。

    众人被这突然来的一击惊得心惊肉跳。木剑早就取了兵刃在手,低声道:“有埋伏,仔细了!”

    一言刚落,又听见右侧呼呼作响,楚江寒也一闪身,挡在了李飞云右侧,伸开双掌来,一招“飞沙走石”全力打去,只被震得站立不稳,险些栽倒在地。

    方才站稳,一股巨力又袭来,楚江寒不由怒起,抬左臂出掌,又是一招“空穴来风”袭去,一个转身抽出背上震岳剑,一道剑气已经划了出去。

    金光一闪,伴随着“叮”的一声金铁交鸣,一人闷哼一声,分明栽倒在地。

    一个细长的声音喝道:“什么人,胆敢闯进这里?”

    李飞云也高声问道:“你又是什么人,敢来挡我们的驾?”

    眼前忽然一亮,有人在瞬息之间点燃了火把,众人惊诧间,已被团团围护。

    领头的一个也似吃惊不小,再次问道:“你们究竟是何人?竟有如此手段?”

    李飞云上前一步,背着手高声道:“凭你也配知道?去,叫你们管事儿的出来说话!”那人笑道:“自我等驻军在此,你们可是头一波闯上来的,了不起,了不起!”

    只听见那人吼道:“弟兄们,活捉了去见将军。”又一人喊到:“仔细对方手里的神兵利器。”

    木剑环扫之下,见对方足有一十八人,时才一招之下,已知晓对方的实力,委实不敢小觑。

    楚江寒低声道:“这几个端的了得,大家仔细了。”

    领头的一声怪吼,另十七个弃了火把,向后散开,瞬间已摆开了阵势。

    四下瞬间变黑,众人纵然功力深厚,耳听目视不免大受影响。谭道净暗叫不好,沉声道:“仔细偷袭!”

    三人抽出宝剑,将李飞云尚凤仪二人围在了当心。

    木剑道:“大家当心,听我招呼”。楚江寒与谭道净知他久经这等阵仗,应对之法也必然高过自己,便齐声应下。

    又一声怪吼,众人得了令,四下里如饿狼般吼叫着,令人心生厌恶。

    楚江寒扬剑一刺,但见火花一闪,却未刺穿,不禁惊叫出声:“好家伙,什么兵器,居然堪比缚妖锁!”

    “是盾牌!”木剑一击之下也未能砍裂,又扬起臂来,一掌之下,方才打烂。

    谭道净明白过来,沉声喊道:“哈哈,用剑划个口子,再用掌力震碎!”

    楚江寒闻言会意,大喝一声,照着时才刺中的盾牌上打去,只听得一声哀嚎,一人手中盾牌碎裂,人也被打翻在地。

    眼见同来的倒下了两个,那领头的高叫一声:“不好!”又喊道:“变阵!”

    一十五人齐声一应,脚下一变,又换了个古怪阵型。

    阵型一变,众人立时大感不妙。下剩的一十六人只肩并肩盾靠盾围做了一个圆环,将木剑等五人围在了圆心。木剑与楚、谭三人举剑攻去,对方立刻以及其诡异的身法避开,待三人回剑去攻另一人,先前避开的又重新回到原位,如此反复多次,却再也不能伤到对方分毫。

    楚江寒兀自怒起,喊道:“谭道师,这却是什么鸟阵法?你可知晓破阵之法?”谭道凈摇头道:“惭愧啊!小道平日专修奇门阵法,今日却也不能识得,更别提如何破解了。”

    木剑急道:“硬拼了!”楚江寒闻言又举剑刺去,一连全力五六十招后,仍未讨得半分便宜。

    木剑、谭道净二人经验老道,一面要应付阵法,又恐身后的尚凤仪借机使坏,暗自留心之际不免分神,加之这阵法委实诡异,故此合三大高手之力,一时间也奈何不得。

    李飞云被三人护在当心,留心尚凤仪的一举一动,见她始终不发一言,暗骂道:“好个贼婆娘,你是存心要我们兄弟的难堪。”

    三人这般苦战之下也丝毫未讨得半分便宜,李飞云恐夜长梦多,便高声喝到:“朱雀堂尚凤仪堂主在此,众人还不罢手?”

    对方各个闻言一惊,果然罢手。那领头的又一声令下,众人收了兵刃点起了火把,阵型却未散开。

    领头的抱拳道:“尚堂主有事请直接向小的吩咐。”尚凤仪向李飞云轻轻一笑,走上前去,道:“你可瞧仔细了,我到底是真是假。”

    那领头的果然上前来,仔细瞧了一番,又翻身下拜,道:“小的白虎军副将吴鹤,参见朱雀堂主。”尚凤仪冷冷地道:“起来吧!”

    吴鹤起身侧立。尚凤仪当先一步便要往前走,列阵的众人却丝毫未动。

    木剑见状心头一紧,暗道:“莫不是走漏了消息,此间已经知道了岛上巨变?”环眼一扫,谭道净与李飞云亦眉头紧锁,显然也做此想。

    “若是他们已然知道实情,则必不会善罢甘休,万不得已只得硬拼。只是这些人各个功力深厚,这阵法又诡异无比,为今之计,只有先下手为强,一剑结果了这领头的,此阵便容易应付了。”他思量再三,暗暗握紧了剑柄,随时准备直取领头的吴鹤。

    尚凤仪怒道:“怎么?你既认得我,还敢阻拦吗?”吴鹤回道:“不敢,只是不知尚堂主缘何深夜至此?要不要小的前去通报白虎将军前来接驾?”

    尚凤仪点头道:“嗯,不错!身居要职犹能谨慎如厮,果然难得!”李飞云抢道:“尚堂主亲自深夜到此,自然是为了机密之事了。至于事先不通告,又从岛后而来,是为了看看白虎军的防卫与应变能力了。”

    吴鹤听了不语,脚下却仍然不动。尚凤仪佯怒道:“怎么?吴将军还有什么示下吗?”

    吴鹤闻言立时翻身下拜,道:“属下万死不敢!只是……”尚凤仪沉声问道:“只是什么?”吴鹤答道:“只是恕小的眼拙,不知这几位高人是……?”

    李飞云朗声大笑,上前道:“在下为吴江军引荐。”先指着谭道净言道:“这位是出身全真的高士谭道净谭道长。”众人一听全真教之名,无不吃惊。

    李飞云又指着木剑道:“这位是名满天下的名捕木剑。”众人听得木剑之名,无不惊叫出生,有几个又重新抽出了兵刃。

    木剑几人也未料到李飞云会将二人来历实言相告,也是吓了一跳。

    李飞云又指着楚江寒道:“这位楚少侠可就更了不得了,乃是尚教主在闭关时亲传的弟子,一身武功尽得真传不说,自教主出关血战少林,再到南下保驾,一路之上全赖这位楚少侠了,便连教主,都要轻呼一声‘楚老弟’啦!是吧?”他言罢哈哈大笑,尽露谄媚之色。

    众人闻言更是一惊,吴鹤倒吸了一口凉气,显然果真认出了楚江寒来。

    李飞云笑罢又拱手道:“在下李飞云,蒙江湖上的朋友抬爱,都叫个玉箫剑。”

    那吴鹤站直了身子,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抱拳施礼,道:“久仰三位大名。”

    李飞云一敛笑容,道:“吴将军休得生疑。我等三人是应了尚教主之命,才来相助尚凤仪堂主共谋大事。”谭道净心下会意,佯怒道:“奶奶的狗才,是真想尝尝道爷的手段吗?”

    尚凤仪喝道:“大胆!这几位都是教主的座上宾,便连我也要敬上三分,凭你也敢无礼?”吴鹤听了忙道不敢。

    尚凤仪哼了一声,道:“教主有要紧的机密给白虎军,还不头前引路?”

    那吴鹤听了赶忙叫人头前带路。楚江寒见不惯他这副嘴脸,也冷哼一声,走在了头前。

    那吴鹤先前见过楚江寒与尚九天同舟而来,又见他居然敢走在尚凤仪头前,更加深信李飞云之说,客客气气将几人往中军大帐引去。正是:

    闲钓江鱼不钓名,

    凡夫独钓在林菁。

    只身且向沧波里,

    要学任公钓巨鲸。

七十六回 移花接木

    七十六回移花接木

    这是杭州府境内的一处驿站,曾是朝廷秘密屯军之所,后来废弃改为驿站,唤作地龙驿。朝廷多年来对沿海抗倭,凡机密要件,专从此过。因往来者不是锦衣卫的密差,便是前方的军机密使,故而十分隐蔽。

    这样一处机密驿站,在今年的上元佳节,却热闹非凡。

    从几日前收到一份公文开始,掌驿的将军便令人拿了公文去了杭州府一趟,次日便有当兵的运来好几大车酒肉米粮,整整堆满了两大窖。

    赵三儿已经在此守备了三年之久,他也从未见过这等阵仗:押送的官差中,居然还有和尚道士,他自然不敢多打量,但也实在忍不住留心去数了一番,数到一百五十多人时,便数乱了。

    一众犯人由一个虬髯大汉和一个俊美的中年人负责。二人自入驿站之后,清点了四五遍,真真切切七十二人,各个镣铐在身,血衣成痂。

    领头的一是个极不起眼之人,另一人后背一把金灿灿的大刀,极为显眼。

    赵三儿又被安排在了门口侍候着,见领头的二人对一帮和尚道士极为客气,心中更加疑惑了。

    掌驿将军跑前跑后,亲自张罗着,赵三儿心里骂道:“瞧这副小人嘴脸,侍候你亲爹也未必有这般周详!”但还是羡慕着人家这等能够跟上差说得上话的机缘,暗想这没准儿今日过后,这小子果真要被提拔了。

    忽然一个当差的飞了进来,径直跑进了堂去,墙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几个,被一个当官的以一句“自己人!”给唬退了。

    方进去那个声音极大,喘着气喊道:“宋大人,喜事了!戚继光将军来报。”

    屋内的喧闹戛然而止,领头的拿起了文书,看罢一下拍碎了桌子,然后放声大笑。

    背金刀那个领头的伸手抢过了文书,看了老久。

    一个黑大汉吼了一句:“到底啥事儿?”

    那领头的止住了笑声,又轻笑道:“木剑与谭道长、李飞云及楚江寒几人,深入虎穴以身为饵,引贼军入了戚继光的伏击圈,并在宁德会同张继夫妇大破贼军,或诛杀或遣散贼军近三万之众,我大明去一患矣!”说着竟语带哭声。

    问话的黑大汉一声大叫,然后吼道:“哈哈哈……连我二哥也来啦,看来此翻咱兄弟一个也没拉下呀!太好啦……太好啦!”

    众人先是窃窃私语,紧接着便连一众和尚道士也耐不住喜悦,乱哄哄说笑了起来。

    领头的正是宋忠,已然红光满面,举起了海碗死活要向觉通大师敬上一碗。

    宋忠大喜之下,竟将那公文传与众人一一细看。姚道虚忙道:“这官府的公文,出家人只怕不便观瞧吧!”

    宋忠道:“此次若非诸位仙师活佛出手相助,安得功成?列为俱是庇佑我大明的真神祇,区区文书哪里还看不得?”姚道虚笑着接过文书,细读过后,又传与旁人。

    石象更是喜上云霄,居然要拉着伤势未愈的沈毓海喝,被判官愁喝住,又笑着找别人去饮。

    堂上一片哄闹,倒惹得金刀大不自在,不时的向宋忠劝道:“宋大人,如今一众人犯尽皆押与此间,兹事体大,咱们还是少饮为妙,免得误了大事。”宋忠笑着回道:“无妨,无妨。时值上元佳节,又逢捷报传来,此行算是大功告成了,真可谓双喜临门,安得不饮?”

    酒至酣处,姚道虚起身道:“宋大人,诸位大人,此次我等师兄弟奉命下山,如今已然功成。待诸位将人犯压上运河之后,我等便要回山向掌教复命去了。一来众位人数众多,二来运河之上畅通无阻,诸位大人神通广大,谅也无事了。”

    旁友武当冲字辈道士冲宁道长亦道:“此行已然功成,待诸位登舟自运河离去之日,我等众道士也要回山去了。”

    宋忠与金刀闻言变色,良久之后,宋忠方道:“众位俱是山中高士,得道真仙,按说此行已然功成,要回仙山修炼,下官原也不敢阻拦。只不过,诸位此行乃是奉皇命而来,如此回去,回京之后圣上若是问起,下官该如何回复?”众道士闻言一时无语。

    金刀也道:“诸位万里奔波,舍身用命,功在千秋万代。就这般回去,圣上如赐恩典,朝廷若有褒奖,可叫我二人如何答复?世人不知诸位淡泊名利,只会说我与宋大人等一众当差的寡廉鲜耻,竟独贪此十天之功……”言罢哈哈一笑。

    宋忠听罢放声大笑,冲宁、姚道虚等也随声大笑。

    宋忠笑罢言道:“诸位仙师稍安勿躁,待下官连夜向圣上请下旨意来,再做计较不迟。”

    武当、全真众道士,再不敢提,复吃喝一阵。

    及至三更时分,门外负责巡视的陈璋忽然跑了进来,附耳对宋忠和金刀嘀咕了几句,又跑了出去,二人脸色微变。

    不一时负责巡视的陆云汉也跑了进来,也嘀咕了几句,闪身出去。

    宋忠与金刀脸色复又平和,宋忠低声道:“这么快?”金刀点头道:“咱们押了这许多的犯人,自然比不得六百里加急来的快。”

    众人尚未觉察出二人的对话,宋忠已然站起身来,高声道:“诸位,诸位,有皇差来传圣旨了,大家且随我到院外迎接吧!”

    石象尚自海饮,便被小范蠡沈三拉了出去,跪在了最后。

    脚步声起,石象懒散惯了,欲起身探看,又被小范蠡和沈毓左右拉倒,趴在地上。

    但听宋忠朗声道:“臣等恭迎天使!”一个极细极高的声音喊道:“宋大人并诸位免礼!”石象再欲起身站起,又被小范蠡妇女拉住。

    那声音又道:“这荒郊野外的,诸位又方经了刀兵,我看咱们就一切礼数从简吧!咱家此来,是来传皇上爷的口谕来了!”

    宋忠率先叩首道:“臣等恭请圣安!”石象烦啰嗦,心中正正在咒骂,那细声高喊道:“圣上口谕:武当、全真诸位真人,少林诸位圣僧,并锦衣卫、六扇门的兄弟们,此翻你们辛苦了!你们得胜的消息朕已经知道啦!朕在BJ等着你们,要一个不少的回来!把那些反贼头子们也活生生给朕押来……”

    未及说完,石象嘟哝了一句:“就地宰了多省事,还活生生押回去做甚……”一边的沈三、判官愁却惊出了一身冷汗,判官愁恐他言语惹出祸来,伸手已经点了石象的哑穴。

    也得亏他几个跪在最后,那传谕的也未听见,早被宋忠与金刀二人拥着进了堂去,又有锦衣卫、六扇门的几个也簇拥着同来的皇差进去。

    众人一阵礼让,方才落座。宋忠又令重新摆宴,熙熙攘攘个把时辰后,方才开宴。

    酒宴一开,众僧道见了皇差不免拘谨起来,全无时才的豪兴,便连石象也觉得这宴席瞬间索然无味。

    宋忠与金刀等官差久历逢迎之场,不一时已将八个皇差灌醉。

    宋忠已然大有醉意,叹道:“钱公公久住京华,此次不远万里而来,倒真是辛苦啦!”那姓钱的回道:“咱家比不得诸位大人,只不过是主子万岁爷跟前儿一个跑腿的,蒙万岁器重,这才能有这么个效劳的机会,实不敢言辛苦二字!”

    金刀赔笑道:“是。钱公公久伴圣架,乃是不世修来的福分,此次又身领皇命而来,可见圣上之器重。日后下官等还要仰仗钱公公照应啊。”

    宋忠随手一挥,门外两个大汉提进来两个红木箱子,摆在了钱公公身后。宋忠举酒笑道:“咱是个粗人,生平做事不会拐弯抹角,这里是下官等从海外得来的一些小物件,公公等一路辛苦,日后分与众兄弟添置些衣物吧!”

    那姓钱的脸色一变,扯高了嗓子言道:“二位大人这是做甚?是笑话咱家几个寒酸吗?”

    金刀赔笑道:“公公休做此说!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下官等如遇疑惑,还要向公公请教呢!”

    那姓钱的环眼一扫众僧道及小范蠡等人,咧嘴一笑,道:“这不是当着这么多世外高人的面,存心要咱家几个现眼嘛!”

    金刀笑着添酒,宋忠则举杯相进,大手一挥,几个壮汉已会意将箱子抬了下去。

    石象见了生气,哼了一声,高声道:“这么多犯人,还要千里迢迢押送进京,照咱看来,就该一刀一个,就地结果了才是!”

    小范蠡又惊出了一身冷汗,赶忙喝住。

    金刀笑道:“下官眼下就有不解之处,还要请教公公了!”

    那姓钱的瞪了石象一眼,哼了一声,才转过脸来对金刀回道:“神捕消遣咱家了不是?您这般精明,还问得着咱家吗?”金刀笑道:“还请公公为大伙儿指点迷津!”

    钱公公笑道:“既然诸位这么有心,咱家就当着大家的面儿,给说道说道!省的让人家说咱家拿了好处不办事儿。”金刀忙抱拳道:“下官洗耳恭听!”

    钱公公道:“这些个反贼闹了这么大动静,还不是教咱们给收拾了吗?万岁爷要大家伙儿将这些个贼寇活活押上京城,就是要天下人看看,任凭你是什么妖魔鬼怪,只要万岁爷下旨,就都能被降伏的干干净净!”

    宋忠望着诸位道士言道:“时才武当、全真的各位仙师还说要返回仙山去继续修行,如今圣上要诸位仙师、活佛一并进京,这下可都走不了了吧?”言罢又笑了几声。

    钱公公回道:“咱们万岁爷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不单能施雷霆诛邪祟,还能布雨露降甘霖。宋大人这么说,咱家也实在不知如何答复。不过这么多的人犯,有众位高人押送,终究还是保险些。”宋忠笑着点头,顺势饮下了一杯。

    钱公公又道:“京城据此千里之遥,诸位大人可知圣上为何要咱家独独传个口谕啊?”宋忠赔笑道:“自然是圣上倚重公公了。”钱公公摇头不住。

    金刀道:“还请公公示下。”钱公公举酒笑而不答,众人心有疑惑,再也不好相问。

    钱公公道:“咱家在宫里待久了,难得过上这样一个上元佳节,来来来,诸位痛饮。”宋忠等忙举酒想陪,及至东方既白,方才撤了酒席。

    众人也不做休息,宋忠传下令去,教锦衣卫的人前去探路扫清障碍,又令守夜的兄弟用过了早饭,便匆匆启程。

    只随钱公公一道前来传旨的几个苦熬不住,入了营房小憩去了。

    陈璋等众人准备停当,前来禀告宋忠与金刀,二人正要入内催促众皇差启程,忽见陆云汉神色慌张跑了进来,对着二人低语了几句,复又闪出门外。

    觉通大师忽然脸色一变,众人正自诧异,俱都未曾瞧见觉通大师神情变化。

    宋忠抱拳道:“咱们歇息一日再行启程吧!请觉通大师,沈老英雄,冲宁道长还有姚道长,到后堂一叙,咱们顺便议议这一路之上的护卫安排。”言罢转身招呼陈璋走了出去。

    觉通大师等四人也闪身跟了出去,剩下金刀跺脚道:“这几个阉人实在可气,上喻之中似乎另有深意,我等再去参详参详。”言罢抱拳向众人道:“诸位道长,诸位大师,且请再休息一日,咱们明日出发不迟。”言罢令陈七招呼众人前去休息,又补充道:“诸位,此间乃是机密之所,诸位还是不要随意走动的好,省的这帮子阉人借故乱撕咬。”

    众人俱都回营房安歇去了,金刀这才转身而出,却径直往后山而去。

    这是前朝屯军时大军的屯粮之所,靠山而建,十分周密。昨夜日落时分,众人押了钦犯到此,便将人贩押于此处。

    一众白莲教逆贼无论男女老少,伤残与否,俱都上了锦衣卫赫赫有名的缚妖锁,押于此处。外有锦衣卫抽调高手明暗埋伏,再靠外则有六扇门高手伏于四周,期间更有两大绝顶高手金掌陈璋与陆云汉来回巡查,彻夜不休,堪称是天罗地网、铜墙铁壁。

    金刀径直走向了最里面,只见一人倒地昏死,宋忠与觉通大师等,俱都愁眉不展。

    金刀问道:“陆兄,陈大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陆云汉面色难看至极,叹道:“今晨小弟方与陈三弟交接过后,便来此间巡查,却发现有两个锦衣卫弟兄已被人点了穴道,我大惊之下便来点查犯人,却发现,魔教五大护法之首的薛宗昌,已经换成了此人,而他本人,却已逃之夭夭……”

    金刀细看之下,昏死在地的果然不是薛宗昌。

    宋忠道:“王大人统领六扇门多年,经查大案无数,可能看出端倪否?”

    金刀叹口气,道:“须得细查方知。”随即叫来昨夜被人点中穴道的两个锦衣卫仔细询问。

    那二人跪地答道:“昨夜我二人奉命伏于正西处,一夜无事,大约黎明时分,便觉身后一痛,脑中一昏便失去了知觉,及到被陆先生救醒,方才知道被人点了穴道。”言罢口称失值,磕头如捣蒜。

    金刀不理二人,向陈璋问道:“陈大人,这二人武艺如何?”陈璋答道:“这二人一个叫何权,一个叫吕嗣,乃是我的徒弟,论武功也算是锦衣卫中一等一的角色,要不然宋大人与下官也不可能选他二人前来执行这么大的任务。”

    金刀听罢喝起二人,双掌齐发便向二人劈去。众人始料未及,但见二人大惊之余向后退去,避无可避之处,双双临危回了金刀一掌。

    交掌处何权、吕嗣二人向后退了三步,大惊之下双双跪地。

    金刀亦是身形一晃,勉强站稳。只见他沉吟道:“到底是哪路高人所为?简直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众人知他在思考,不敢擅自打断。

    良久后金刀才向众人道:“诸位也瞧见了,何权、吕嗣二人在留手之下掌力尚有如此威力,显然是高手中的高手。那么究竟是什么人,竟能轻松点住二人的穴道呢?”

    众人沉默不语,金刀指着地下昏死那人问道:“可曾知道此人是谁?”陆云汉回道:“已经审过其他人了,此人正是魔教新任命的白虎堂副堂主,名唤江枫。”金刀疑道:“可是冲开穴道逃走的那个?”众人点头称是。

    金刀复向觉通大师问道:“觉通大师,您老与此人交过手,他的武功如何?”觉通大师回道:“照老僧看来,此人武功绝高,只逊陆施主半筹。”众人闻言更是惊骇不已。

    金刀俯身查看,但见江枫披头散发,已是奄奄一息,一身武功显然已被人废去。

    觉通大师缓缓言道:“他的武功是被人用极高深的内家真力给废去的,至于是何门何派的手法,老僧实在瞧不出来。”金刀闻言深吸了一口凉气,要知在场武功要数觉通大师最为精深,他老人家看不出来,只怕天下见也没有几个能瞧得出来,便向陈璋道:“陈大人,烦请将我三哥请来,只说有个囚犯重伤昏厥,请他来瞧瞧。”陈璋领命而去。

    金刀又沉吟道:“奇怪,这薛宗昌缚妖锁加身,又如何逃的掉的。”言罢伸手去看地上的缚妖锁。

    宋忠言道:“据我所知,这薛宗昌早年是昆仑派的叛徒,后来学得一身剑法,号称是神剑无敌,再后来又不知从何出学得绝学寒涛掌,武功更是登峰造极,白莲教内高手如云,也只有他能跟教主尚九天比肩。”陆云汉也道:“纵然如此,尚九天十多年未能挣脱缚妖锁,薛宗昌又是如何挣脱的呢?”

    众人都神色黯淡,摇头不语。

    金刀仔细查验良久,忽道:“是了!这缚妖锁经利刃劈过,自然能够震断!”

    宋忠惊道:“这怎么可能?”陆云汉也道:“时才我已仔细看过了,这锁链之上全无伤痕,又怎会是经利刃劈过的?”

    金刀丢了半截锁链在地,言道:“这缚妖锁乃是天外陨铁所造,莫说依靠内功扯断,便是寻常刀劈斧剁也奈何不得。可万一遇上一个内功绝顶、剑术也绝顶的剑客,再手持一把同样坚利的宝器,劈断它也并非难事。当初我五弟在忘乡阁上,日前我八弟在少林寺内,不就曾以宝剑劈断过吗?”

    宋忠面色一沉,抽出腰悬宝剑,挑起地上的半截缚妖锁,用力一劈,但见火花一闪,伴随着声脆响,那半截缚妖锁断作两截。陆云汉摇头道:“纵是如此,不免会发出响动!”

    觉通大师闻言唱了一声佛号,道:“老衲斗胆,借施主宝剑一用。”宋忠双手捧上,觉通大师接过宝剑,俯身捡起来半截缚妖锁绕与左腕之上,右手提剑提气沉声,剑刃在铁链上缓缓划过,全无半点声响,接着再丢剑在地,伸右手扯住锁链一端,用力一拉,“嘭”一声轻响,那缚妖锁竟被生生扯断。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七十七回 再起波澜

    七十七回再起波澜

    众人见觉通大师扯断了锁链,无不大惊失色。

    宋忠捡起宝剑来看,近铁一端的剑刃已卷的体无完肤。陆云汉与沈三也忙先后捡起两截锁链对比三种印痕,竟与金刀所言一般无二。

    宋忠冷笑一声,道:“看来是我功力与这薛宗昌差的太远了!”

    陆云汉也向觉通大师抱拳道:“大师武功通神,佩服佩服。”觉通大师笑道:“雕虫小技,无非只为应证神捕所言而已,当不得真!”

    这时陈璋引了判官愁赶来,判官愁见状大惊不已,却也不多问。金刀道:“三哥,你来瞧瞧,此人究竟是伤在哪门哪派的手下?”

    说话时判官愁已伸手搭脉,面色立时一沉,捻须道:“好厉害的掌力!”一语方罢,已丢了江枫的手臂,起身道:“下手之人不想取他性命,只废了他的武功。可惜呀可惜?”

    众人忙问道:“可惜什么?”判官愁闭目言道:“只可惜,下手之人尺度恰到好处,令我无从判断是哪门哪派所为。依我看,倒像是出家人干的?”

    陆云汉急问道:“先生可有凭据?”判官愁笑道:“有几分慈悲心在啊!若下手重一分,抑或轻上一分,我必能瞧出端倪来,可此人轻则残废,重则身死当场啊!”

    陈璋也急问道:“出家人?哪门哪派?武当还是少林?还是全真派?”

    宋忠干咳一声,瞪了陈璋一眼。一旁的冲宁道长与姚道虚立时面露难堪之色。

    判官愁望了诸人一圈,又白了陈璋一眼,道:“我看更像是觉通大师干的!”觉通大师莞尔一笑。

    小范蠡沈三立即出言喝道:“三弟,休得胡言!”

    陈璋面色陡然涨红。

    判官愁摆手道:“也并非胡言,按理说,咱们这一百来人之中,也只有觉通大师有这个本事……”他话到此处又捻须不语了。

    忽然又伸手去把脉探息,一阵忙活,临了又道:“只可惜,伤他的是道家的掌力,与觉通大师无干呐!”

    宋忠抱拳道:“久闻冯先生医术冠绝天下,想必定有妙法得知。”判官愁回道:“若要知晓,救他醒来不就行了吗?”

    宋忠、陈璋等一时哭笑不得,即差人抬了下去,交由判官愁医治不提。

    小范蠡沉吟道:“莫不是这江枫自逃走之后,一路尾随咱们至此,在暗中下手,点了锦衣卫的穴道,再将利剑交于那薛宗昌,助他逃脱之后,反被薛宗昌废去武功流于此处,以掩人耳目?”

    陈璋抢道:“沈庄主此言大大有理!似这等魔头最是恩将仇报,下手伤害同伴之事,干的出来!”

    金刀看看宋忠,再望向陆云汉,见他二人只是满面疑云沉思不语,又向觉通大师面上瞧去,并问道:“大师以为如何?”

    觉通大师紧闭双目,摇摇头道:“老僧看来绝无可能!”陆云汉也点点头道:“我看也无此可能!”

    陈璋问道:“却是为何?”陆云汉答道:“这江枫的武功跟我差不多。以我的武功,莫说连闯六扇门与锦衣卫的层层明暗埋伏,便想随手点住何权、吕嗣的穴道都无可能,试想凭江枫的身手,又如何能办得到呢?”

    众人以为有理,又都沉默了。

    金刀道:“诸位稍安勿躁,待那江枫醒了,便自会有分晓。”

    宋忠道:“诸位,在下请诸位来,一是请诸位看看现场,聆听下诸位的高见。二来嘛,诸位都是各路高人的主事者,现下出了这样的事情,咱们须得小心应付才是。我看这护卫一事,光靠我与王大人这些属下,怕是靠不住了。还得烦请诸派的高人出马不可了。”言罢略一拱手。

    姚道虚道:“二位大人莫要客气。如今皇命传来,命我等山野之人共同护送人犯,我等理应效命。”小范蠡、冲宁道长二人依言附和,齐齐称是。

    姚道虚又道:“如今天使到此非同小可,小道以为除了要护卫人犯周详,捉拿薛宗昌归案,也是重中之重,该如何安排,还请二位大人点派。”

    宋忠一声长叹,向金刀言道:“王大人,你以为如何?”金刀回道:“我看此事除了咱们几人外,知道的越少越好。至于要不要向钦差钱公公禀告,还得宋大人拿主意!”

    宋忠叹道:“圣上有意要向天下人扬威,要咱们一个不少的押送人犯还京,如今走了人犯,若是咱们瞒着不报,个中干系,谁也担待不起,我看还是上报钱公公为好。”临了又补充道:“也要让这帮子吃闲饭的知道知道,咱们底下人流血用命的难处!”

    金刀点头道:“我看这样:此间之事,大家先莫外扬。咱们几个这就兵分四路,一面差人即刻去寻薛宗昌的下罗,一面去请钱公公的示,剩下一路加强护卫,再留下几个去审审其他人犯,看看昨夜之中,是否还有有人听到了什么动静。”

    宋忠点头道:“如此甚好。我这就去请钱公公的示。至于王大人嘛,指挥调度,查察谋划,此间还离不得他,烦请王大人去一一审问,看看能不能寻出些蛛丝马迹来。”金刀抱拳称是。

    宋忠又抱拳道:“烦请沈庄主与武当、全真的诸位道长协同锦衣卫、六扇门的兄弟们商量商量防卫事宜。”陈璋与陆云汉会意,领着小范蠡、冲宁与姚道虚三人商量护卫事宜去了。

    宋忠抱拳向觉通大师道:“薛宗昌武功通神,咱们这些人中,只有您老才能胜他,还得烦请大师带领少林派诸位神僧前去追赶,我这里另派两名锦衣卫携通信的铁嘴鹰相随,一有消息,请立马相告。”觉通大师一声佛号唱罢方要转身。

    宋忠又叫住觉通大师,道:“大师,此事非同小可,大师只需说接道密保,有同党前来捣乱,此次只是去捉拿同党即可。若找到姓薛的,诸位大师也必会动手,自不比多言。届时大师再实言相告同门也不迟。”觉通大师点头回道:“二位放心,老僧晓得干系。”宋忠叹道:“情非得已,还望大师体谅!”觉通大师一声佛号,转身招呼同门去了。

    几人分头行动,金刀自领了何权、吕嗣二人四下一阵搜寻,复来到众人犯处。

    众囚犯中一人极为醒目,虽镣铐在身,却面色红润,丝毫不像阶下囚。何权见状禀道:“大人,这人极为了得,卑职等已饿了他十日,却丝毫未起作用。”

    金刀对何、吕二人道:“此人横练了一身苗疆奇功,任你刀劈斧剁也奈何不得,再饿他几日也无用,你等今后万万不可私自折辱与他。”

    复又近前几步,对玄武徐道梓道:“徐道师,别来无恙啊!”玄武徐道梓微睁双目,干笑了一声,也道:“嘿嘿,若不是这锁链厉害,纵是你金刀、木剑一齐到了,也困不住我。”金刀冷也笑道:“前辈这龟息神功也算不得天下无敌吧?”徐道梓双目一闭,再也不言语。

    金刀道:“前辈乃是当今的绝顶高人,晚辈此来,却是有几句话要问,还望前辈能直言。”说着深深一揖。

    徐道梓真开双目,面色微变,缓缓站起身来,点头道:“金刀神捕威震天下,果然令人钦佩,此时此刻,居然还能对我这个阶下囚作揖施礼。也罢,就凭这个老夫能说的一定实言相告,你问吧!”

    金刀近前低声道:“薛宗昌逃走了。”

    “什么?”徐道梓双眼精光一闪,吃惊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金刀回道:“晚辈猜测,是在今晨!”

    “哦……”徐道梓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何权、吕嗣被他二人的对话吓了一跳,万没想到,金刀居然会将这等机密告与徐道梓知晓,不由得替他捏了把汗。

    金刀指着何、吕二人道:“今晨有人点了这二位兄弟的穴道,暗中做了手脚李代桃僵,等发现时,薛宗昌已被换成武功尽废的白虎堂副堂主江枫,而薛某早已经逃之夭夭了。”徐道梓缓缓点头不住,一言不发。

    金刀问道:“前辈可曾听到什么动静没?”

    徐道梓缓缓摇头不住,道:“老夫从昨夜一直打坐至今,未听到一丝风吹草动。”金刀闻言面色又凝重起来。

    何权、吕嗣忙道:“大人,这魔头的话未必可信,咱们还是去问问其他人吧!”

    徐道梓怒道:“哼!老夫骗得了别人,还能骗得过金刀神捕吗?能够轻松闯过这般层层布防者,其武功计谋该是何等了得,依我看,当今天下无人能办得到,除非……”他顿了一顿。何、吕二人急问道:“除非什么?”

    玄武目光凝重,缓缓道:“除非弊教尚教主亲自出手。”

    金刀也点头道:“不错,纵是有人闯入,能瞒得过别人,一定瞒不过徐道师。”

    徐道梓神情呆滞,自言自语道:“即是教主亲至,救了薛老哥,为何又不救我呢?……”

    金刀道:“断不是尚九天!”徐道梓听了缓缓点头,嘀咕道:“不错,教主既然来了,只须扔把宝剑给我,我便能脱身,对他来说,这不是难事,不是难事……断不是教主……断不是教主……”他一时间神情又呆滞起来,缓缓坐在了地上,诵经般嘀咕了几句,复又闭上了双目。

    三人转身正要去问别个,忽陈七来叫,说钦差大人有请,金刀遂带了何、吕二人飞奔而去。

    到了钱公公小憩的后堂,陈七道:“钦差大人只请神捕一人进去,咱们三个就在外头受着吧!”金刀推门而入,但见钱公公涨红着脸一言不发,宋忠在一旁垂拱而立。

    那钱公公见金刀进来,起身骂道:“你们一百多号人,都是吃干饭的吗?”声音却压的很低,显然也不做张扬。

    宋忠低头道:“这些逆贼手段高强,着实难以对付,还望公公体念下情。”

    钱公公哼了一声,道:“主子万岁爷已有明旨,要将拿货的犯人一个不少的押回京去,便是重伤致死也不行!这当口儿,却出了这样的事儿,连咱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宋忠连忙赔是。

    那钱公公又问道:“现下二位大人打算怎么着啊?光是去追拿吗?万一拿不回来,又该如何啊?”宋忠回道:“属下二人已请了武功最高的觉通大师率少林群僧去追了,一旦找到,必能生擒回来!”

    钱公公“哎咦”一声,不住地拍着桌子,急道:“宋大人,若是寻不回来,又当如何?”

    金刀忙道:“这倒要请公公指点了。”宋忠会意,也道:“愿听公公吩咐!”

    钱公公舒了口气,道:“万幸诸位尚未将囚犯的名单报上来,这事儿还有个缓儿。圣上要的是反贼七十二名,现下二位大人手里的,不正是七十二名嘛!”金刀会意,心下稍安,宋忠却再次问道:“事关者大,还请公公明言,免得我二人会错了意坏了事儿。”

    钱公公白了他一眼,道:“二位不是派人去追了嘛,若犯人拿的回来,咱们就是又多抓了一人,若是拿不回来,就拿那重伤的去交差,主子万岁爷与朝廷,可不知道这干子反贼的姓名容貌。”

    宋忠、金刀二人齐道:“事已至此,只得如此了。”

    钱公公道:“如今咱们可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可谓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知道此一节的,越少越好,都明白吧?”宋忠忙道:“知道此事的,总共也就十几人,公公放心,我二人会交待下去,欺君之事乃是大家共为,谅他们也知道好歹。”

    钱公公点头道:“实话告诉二位,与咱家同来的几个,俱是司礼监几个大太监派来监视咱家的眼线,稍有不慎漏了馅,咱们可都完了。”二人听了凝眉道:“这确实得小心了!”

    钱公公缓缓坐下,道:“这可就看二位的了。”

    金刀眼珠子一转,回道:“待会儿就由我二人带领几位钦差去认认人犯,要那几位公公也认认魔教的所谓头领吧!”钱公公这才咂了一口茶,点头道:“就有劳二位了!”

    钱公公又问道:“那昏死的招了吗?”宋忠回道:“已经在救治,尚未见回报!”

    钱公公道:“此人乃是关键所在,一旦醒了,招不招,招了什么,只能咱们三人听见,明白吗?”宋忠道:“怎么处置,全听公公吩咐!”

    钱公公道:“我看呐,就暂不让他醒过来吧!”金刀神色一变,回道:“如此一来,下手的究竟是何人,咱们就无从得知了,万一尚有同伙躲在暗中,于咱们是大大不利!依下官看来,还是尽早弄醒,揪出真凶才是!”宋忠也道:“王大人所言极是!”

    钱公公点头道:“这倒也是!依咱家看,就找个借口把他连同医治的先生一并弄到咱家这里来,再由你们派知情的亲信看着,一旦醒了咱们几个一道亲自审问吧!”宋忠与金刀觉得并无不妥,便齐齐点头称是。

    几人商量妥当,宋忠与金刀方才掩门而出。

    晌午时分,便喊醒了几位钦差,来到了关押犯人的屯粮之处。

    宋忠与金刀领了何权、吕嗣并陈七三人,亲自为众钦差指认犯人并介绍在白莲教中的职务,几个太监时而如走马观花,时而又驻足询问,好半天方才了事。

    钱公公道:“二位大人,这些犯人的小命儿金贵着呢,可不能让他们因伤病死啊!要不然皇上那儿,可交不了差!”宋忠忙回道:“是!下官遵命。”

    忽身后一个太监问道:“二位大人,不是说人犯共计七十有二吗?怎么咱家数着少了一人呐?”钱公公回头笑道:“还是李公公心细,咱家倒是没注意!”又转头问道:“二人大人,怎么回事啊?”

    金刀忙回道:“回各位亲差的话,少的一个,乃是魔教白虎堂副堂主,唤作江枫,因为重伤过度已昏死过去,下官已差人抬去救治了。”

    钱公公故意道:“呦呦呦,还是神捕精明。这些人押到京里,一颗脑袋就值万斤呐!”那李公公道:“人可曾救醒啊?能押来瞧瞧吗?”金刀回道:“尚未见醒。”

    钱公公笑道:“二位大人此翻立下了这不世的功劳,实在是可喜可贺,又实在叫咱家眼红啊!”说着故意笑了几声。

    宋忠笑道:“这干逆贼个个穷凶极恶,未得旨意前,锦衣卫与六扇门的行家们用尽了手段,可没一个愿意招些什么。独独这个江枫,方要说些什么,可在严刑之下却昏死过去,下官等这才差人去救治了。”钱公公神情一变,故意拉长了音调问道:“哦?是吗?”

    宋忠道:“公公放心,这姓江的招出些什么,可都是几位钦差的功劳。”

    钱公公笑道:“也是,二人大人立的功劳够大了,分一些给咱家几个,也是应当的!”说罢众人一齐哄堂大笑。

    李公公急问道:“此人现在何处?”金刀回道:“现由我义兄医治。”

    钱公公忙抢道:“抬我屋里去,待他醒了,咱家要第一个审问他!”那李公公见这好处都被钱公公占了,神清登时不悦。

    宋忠与金刀立时称是,即刻命陈七将江枫抬往钱公公的屋子。

    众人又攀谈了一阵,宋忠问道:“敢问钦差大人,咱们几时押了犯人前往运河登舟?”钱公公道:“这押送人犯一事,乃是二位大人做主,怎么还问起我来了?咱家虽然领了皇命到此,可毕竟是为传旨而来,其它的事儿,一概不管。”

    宋忠被他一呛,也不知如何回话。金刀见状道:“皇命大于天,咱们理该即刻启程。不过现下有人犯重伤昏死,咱们也不可不官,若急行之下弄死一两个,属下等可是吃罪不起。两下一计较,下官以为,咱们再修整一日,明晨出发,不知诸位钦差意下如何?”

    众太监闻言点头不住,众人又询问了一会儿,各自归息时已日头西移。

    宋忠带了陈璋、陆云汉二人,亲自去点查护卫去了,金刀又旁敲侧击,审问了一翻,仍然未果。二人碰面时,已到二更时分,又经过一番商量,俱是一头雾水,当下各自愁眉不展。

    金刀宽慰道:“宋大人,下官办案多年,越是这个时候,越急不得。”宋忠叹道:“话虽如此,可我这心里还是七上八下,总觉这此事没那么简单。”

    金刀道:“大人,依我看来,这中间的干系,定要落到这江枫的头上,等他醒了,问出打伤他的人来,一切自有分晓。”宋忠道:“我看这阉狗借故将江枫弄到身边,绝没那么简单。”金刀也点头道:“是啊,表面看来他是为了趁机问出些机密,好捡些功劳,同时又防止了其他太监知道薛宗昌逃走之事,我倒觉得,他还有一层。”

    “看来他是怀疑,咱们中间有人私自放了逃犯,所以要争着第一个审问。”宋忠把着茶碗,缓缓言道。

    金刀道:“我看派去的陈七跟何权、吕嗣可看不住这姓钱的,万一被他借故连我三哥也扣下,自己再问出些什么来,到时候没人来报信儿,你我主责的二人可就被动了。”

    宋忠起身道:“走,咱们也去盯着。”

    忽然陈七飞奔来,跪地急喘道:“二位大人,祸事了!”金刀将他一把搀起,道:“莫急,慢慢说来!”

    陈七回道:“二位大人,不好了,那江枫一醒过来,李公公便领了几个同来的太监武士,将钱公公的屋子给秘密围了,他们使迷药弄翻了钱公公和冯三爷几个,小的本在躲廊下放哨,这才躲过一劫,又瞅准了机会溜来报告。”

    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七十八回 金蝉脱壳

    七十八回金蝉脱壳

    宋忠金刀大惊失色,即飞奔过去。宋忠怒道:“这帮腌货,在朝中横行霸道也就是了,居然敢在此间撒野!”一面向陈七问道:“陈七,你可曾瞧清楚了,是李公公犯上不是?”

    陈七回道:“属下瞧得真真切切!”

    众人转眼到了门外,宋忠扬掌便劈烂了门板,闯了进去。李公公见了怒道:“姓宋的,姓王的,你们好大胆子!居然敢对皇差不敬!”乃令左右道:“给我拿下!”

    左右四个太监也极有身手,霎时间已掏出袖中短剑刺向宋忠。

    金刀见状冷笑一声,扬刀欲削断几人兵刃,怎奈几人短剑极是坚硬,火花一闪只被击落,却丝毫未损。

    四人输了一招,又换指爪来袭宋忠,宋忠大怒,口道:“还不收手!”一挥手将四人打翻。陈七一个飞身过去,伸手点了几人穴道。

    李公公和另两个早被吓的魂飞魄散,抖如筛糠。宋忠待要伸手去揪李公公,却见他早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求饶,口道:“宋大人饶命,王大人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宋忠喝道:“钱公公在何处?”一个回道:“被李公公绑在里面了。”另一个也磕头道:“这不干我的事,全是李公公胁迫我们干的……”

    宋忠与金刀闪身进去,见李公公四人已被塞了口鼻五花大绑,那江枫又昏死过去,浑身上下俱是刀痕,十指之上,俱被插上了钢针。

    金刀见了心下一凉,怒骂道:“好歹毒!”

    宋忠伸手一阵推宫过血,钱公公四人俱都挨个儿转醒。

    那钱公公已被惊得屎尿俱下,连话都搭不清楚,宋忠无奈,只得叫何权抱了下去照料。

    判官愁抱拳欲言,被宋忠摆手止道:“这也怨不得冯先生,宋某已然知晓了。如今钦差钱公公已惊吓过度,还得劳烦先生去瞧瞧吧。”判官愁摇头不住,再不言语,又随着吕嗣走了出去。

    金刀又叫陈七押来了几个太监审问,几个太监奴相毕现,只一味求饶不住,金刀连哄带吓,半天方才审问明白,那江枫极有骨气,众人威逼利诱之下,居然一字未答,几个太监这才上了刑罚,以至经受不知,口吐鲜血再度昏死过去。

    宋忠与金刀得知几个太监审讯未果,心下稍安。又想到江枫被重刑折磨昏死,深知这回牵动了内伤,一时半会儿绝难转醒,眼见线索又断,复又心急如焚。

    二人正待商量对策,忽然宋忠手下的一锦衣卫又飞奔而至,口称祸事。

    宋忠大怒,吼道:“但有坏事,通通报来!”

    那人禀道:“不得了了,人犯跑了!”

    宋忠大叫一声,已纵出屋去。金刀也急问道:“怎么回事?”那人急回道:“小的正随陈大人来回点验犯人,不料后山之上,惊闻打斗之声,陈大人纵身便追了去。小的反应过来忙去点查,却发现魔教玄武堂主徐道梓已然不见了,小的惊慌之下急来禀告二位大人……”

    金刀到了声:“先莫声张!”又令陈七道:“先将这几个秘密押起来,等我回来发落。”言罢架起轻功纵向后院。

    及到后院,众人犯连吼带叫已乱作一团,锦衣卫只将刀剑架在他们脖子上,仍不起作用。

    金刀气沉丹田,吼了一声:“众人听了,人犯如再喊叫一声,就给他一刀,敢叫两声的,就刺上两剑!”他内功深厚,声如龙吟般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重犯人经他一震慑,一时齐齐住口。

    忽然上官雄一朗声大笑,嚷道:“呸!一群奴才,猪狗一般的东西,有种就连砍爷爷十刀!”金刀身影一闪已到他跟前,伸出手来五指如钩,只在他右肩上一捏,“咔嚓”一声,右肩又被捏的粉碎,上官雄一本就重伤未愈,如何经得这般巨痛,但他强忍着不叫,身子一阵剧抖,已经昏死过去。

    众贼虽素来凶顽,但见金刀下手如此狠辣,都不再敢出声。

    陆云汉上前道:“得亏了神捕,要不然兄弟我委实镇不住他们!”

    金刀道:“请陆兄守好此地,谨防敌人调虎离山,我去瞧瞧即回!”又高声吩咐道:“都打起精神来,看好人犯才是第一要义!外头有各路高手重重把守,插翅也难飞出,跑了个把人,一盏茶的功夫就抓回来了!如遇任何情况,都不得轻易离开此间,违者杀无赦!”言罢纵身越过墙去,向着打斗声处追去。

    金刀钻入了重重密林中,到处荆棘丛生几位行走,又闻正西处几声呼和,忙握刀在手,跃起追去。

    黑暗中两道剑光飞来,金刀忙横刀架开,复落到地面。两个声音道:“卑职二人不知王大人,万望恕罪!”金刀知是埋伏好的锦衣卫,忙问道:“犯人可曾由此经过?现往哪里走了?”

    一个回道:“那贼人闯过,卑职二人遮拦不住,正欲追赶,又有陈大人追来,卑职二人不敢擅离职守,故未曾追去。”另一人也回道:“那贼人被陈大人追着向西去了,宋大人随后也赶来向西而去。”

    金刀道:“很好!记住: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擅离职守,免得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二人应命复钻入林中不见了。

    金刀得了指点,纵起轻功又向西追去,一路上,又遇到两两一组的三四波锦衣卫,大家都道玄武徐道梓向西而去。

    穿过荆棘林,到了一片竹林,脚下略微好走些。金刀心中焦急:倘若陈璋、宋忠二人追不上徐道梓,料埋伏的众人也拦他不住,一旦叫他走脱,自己万难交待。

    忽然左前方又遥遥传来呼喝之声,金刀提了宝刀牙关一咬奋力纵去。

    打斗声越见清晰,隐隐传来陈璋的叫骂声与喊杀声。金刀不敢迟疑,用足了周身气力狂奔而去。

    四周一片漆黑,眼见打斗声便在眼前,金刀正欲高声大叫助战,只听见陈璋一声惨叫。金刀暗叫不好,陈璋要是受伤,徐道梓必又逃走,四周漆黑,又有竹林阻隔,兀自怒起,恨不得肋生双翅赶上前去将徐道梓这恶贼两刀砍死。

    只听见陈璋高声叫到:“姚道长,贼人来了,快结剑阵!”

    金刀也放声高叫道:“恶贼哪里去!”纵身赶到处,见陈璋趴在地上不能起身。

    陈璋见了急道:“快追快追!不要管我,死不了!”金刀见他尚能喊叫,也不耽搁,立马纵身追去。

    但闻打斗声起,知是全真教众高士拦住了徐道梓,金刀脚下一奋力,纵到了打斗处。

    望日无月,四周一片漆黑,纵是金刀功力深厚耳聪目明,也不能尽数瞧清场上战况。

    一来是众人身法灵巧迅捷,二来是众道士摆的这阵法玄妙无比,金刀不敢轻易助战,乃高叫到:“众道兄莫慌,待我来助战!”

    姚道虚见金刀追来,心下一喜,又听见他欲助阵,又是一惊。众道人所摆之阵,名曰九剑十方阵,乃是全真教秘传之机,自重阳祖师创立,长春真人传习到今,已经三百余年。阵名虽称九剑十方,这九字乃是非实指。摆阵者可少到九、十人,多至百来人,非精通全真御剑之术者不可。阵成结剑为网,转动八九之变,玄妙莫测变化无穷,端的含有十方之机。当日终南山下,姚道虚阻拦前来求医的张继夫妇,日前在极乐岛上生擒薛宗昌,用的全是此阵。

    姚道虚闻言大惊,金刀不通全真剑法不解此阵之妙,如前来助战只会胡乱打杀扰了阵法损了威力,高叫道:“不可!”

    金刀见众道士一时间不能拿下徐道梓,情急之下未能领会姚道虚之意,提了刀正欲上前相助,忽被背后一人止道:“不可!王大人贸然出手,只会乱了这全真妙阵。”回头看时,乃是宋忠也赶到,金刀闻言会意,收刀乃止。

    宋忠骂道:“这厮甚是可恶,竟哄着我向北追去了,若不是陈璋几声喊叫,我真不知何处去寻他。”又道:“你我且在两边掠阵,谨防变故。”金刀以为有理,便提刀与宋忠分别守住了西北西南角。

    九个道士各使了手段将徐道梓围在当心,九剑十方阵玄妙莫测,徐道梓不能破之,左右冲不出去。

    忽然姚道虚喊道:“这厮学的什么妖法,居然刺他不死?”但闻徐道梓几声大笑,道:“你这干老杂毛,想仗着这阵法之妙拿我,我看你能奈我何?”

    金刀也曾见识过徐道梓刀枪不入的绝技,暗叫不好,高声喊道:“这厮自练有不避刀剑的绝技,众位道友需设法破之。”

    姚道虚应了一声,复指挥着变了阵型。

    金刀忖道:“这厮使出了铜头铁骨不惧刀剑的绝技来,纵是拿住了他,拳打脚踢,点穴封气俱是无用,又如何押他回去?”又纵到宋忠身旁,道:“宋大人,烦你即刻令人拿一副缚妖索来索此贼,如若不然,今翻当着奈何他不得了。”宋忠点头道:“有理。”乃从怀中摸出个响箭来,抛在空中炸响。

    二人在一旁观战,丝毫不敢大意。只听见姚道虚又高叫一声,众道士齐道:“按住了!”

    宋忠、金刀二人大喜,飞奔上前,众道士已将徐道梓死死按在地上,使了刀剑架在各处大穴上,徐道梓纵然内功再深厚,也不能动弹。

    宋忠与金刀抢上前去,分别拿住了徐道梓左右两臂,又有两个道士扯住了脚踝,两个环住了大腿。

    十一个绝顶高手,直如屠猪一般,用尽周身功力扯死了徐道梓。

    金刀忙道:“大家谁也莫动,等拿来缚妖索锁住再说!”

    那徐道梓被按在地上,嘴里还嚷道:“全真秘术,不过如此!”有脾气急的道师骂道:“好个贼子,被拿住了还敢说嘴?仔细道爷让你下了油锅。”

    徐道梓哈哈一笑,口道:“罢了罢了!我认栽了!”又道:“几位想不想知道我是如何弄断那锁链的?”

    众人虽然心有疑惑,却也不敢大意,各都不去接他的话。

    徐道梓又道:“宋统领,金刀神捕,二位若能保我活命,我马上招了,如何?”宋忠冷笑道:“省些力气吧!”

    众人忽觉手上一滑,用力再抓时,手下却是一空。

    宋忠急道:“缩骨功……”

    话音未落,徐道梓人已在两丈开外,众人手里只剩下一件破烂道袍。

    惊悸未定,众人待起身去追时,徐道梓已闪出七八丈外。

    “该死!”宋忠气的肝肺欲裂,随手将那破烂道袍撕的粉碎,欲追时,已慢了一步,三条身影已经追了出去,其中一个正是姚道虚,正提气抬步间,又被金刀一把拉住。

    几个道士都摇头叹道:“好恶贼!好本事!好个金蝉脱壳!”

    金刀道:“宋大人,仔细调虎离山之计。”宋忠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怒火,扭过了头去。金刀抱拳道:“终归是大批人犯要紧,未免贼人有计,烦请几位仙师继续在此埋伏。”言罢深深一礼。众道士赶忙还礼,齐道:“分属当为,大人不必客气!”言罢即闪身入了林中。

    宋忠怒气渐消,抚掌叹道:“一牵扯上功名富贵,我便一叶障目,竟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实在惭愧!”金刀回道:“宋大人这是什么话?”

    宋忠摇头道:“我原以为此翻立了不世之功,细想来,自拿住了这干逆贼之后,我便开始自满,举措多有疏漏,还望王大人海涵……”金刀回道:“大人休做此说!如今皇命在身,咱们万万不可因此气馁啊。”宋忠为之一振,点头道:“王大人此言有理。不过,我尚有诸多疑点,要向王大人请教……”

    “有内奸!”金刀肯定道。

    宋忠略有吃惊,叹道:“不错!一连逃了两名人犯,怎能不让人生疑?而且逃走的乃是反贼中武功最高的两个,如若不能缉拿归案,实在是后患无穷啊。”

    金刀道:“为今之计,你我只得兵分两路了。此次出兵,宋大人是主将,理该回去主持全局,就由下官前去相助姚道长等,勿求要将这二贼缉拿归案。”

    宋忠点头称是,又道:“要我回去原也无可厚非,只是咱们中间既有内奸,回去之后,该又该如何防范?”

    金刀回道:“我料这姓徐的逃走,跟薛宗昌无二,定有同党暗中递了利刃与他,这才破了缚妖锁逃走。大人回去之后,在人犯的饮水中弄些松筋软骨的迷药,料他人也难以抵御,到了京城天牢里,则万事好办。大人只需管好解药,任别人神通如何,也休想弄断缚妖锁。”

    宋忠道:“圣意教咱们尽数押犯人到京,无外乎是想叫江湖草莽看看咱们锦衣卫与六扇门的手段。王大人,你也侍主多年,咱们若将人犯押丢,圣上面前如何交代?我看来跑了的两个固然要抓回来,可在押的,一个也不能出事了。你经营六扇门多年,手下历经大案无数,破案擒贼、捉奸拿凶我远不如你,只有你回去,才能找出内奸,防止再出乱子。”

    金刀回道:“只怕下官回去,镇不住局面。”

    宋忠挥手道:“王大人,我是主将,你是副将,执行军令吧!”金刀只得遵命。

    二人商量罢各自行动,正巧又逢陈七与何权、吕嗣带了缚妖索赶来,得知犯人已逃,众皆摇头不住。

    宋忠拿了缚妖索即刻向西追去,金刀等原路返回,半道上又遇到陈璋实在,正盘腿而坐运功调息。

    金刀吃惊之余,忙坐于身后,帮着推宫过血,片刻之后,陈璋方得行动自如,随着诸人一同折返。

    金刀歉道:“时才见陈大人还能提气呼喊,怎么伤重如斯?”陈璋道:“这恶贼着实了得,竟冲破层层把守,这么多好手没一个能拦住,我竭尽全力,方才勉强追上。一路上被他先以武当的轻功甩掉了宋大哥,又使出了少林、峨嵋昆仑三派的绝技与我相斗,我苦战之下勉强胜了一二招,怎奈这贼子浑身似金刚不坏,刀砍掌劈,俱伤他不得,唉……我最终还是不敌,被打成重伤。时才若非你赶来,我当真要命丧于此了。”

    金刀叹道:“这厮精通武林各派的绝技,又习得一身的苗疆秘术,人人只道魔教之中尚九天、薛宗昌武功最高,我看他比上、薛二贼还难对付。”

    陈璋摇头道:“如此人物,今翻脱笼而出,该如何擒拿回来啊?”金刀道:“宋大人和三位全真高士去追了,谅也无妨。你我回去,看好其他人犯才是大事。”陈璋点头称是,随了金刀几个复往回赶。

    回了驿驿,众人皆不敢歇息,金刀先按下内鬼一节不提,立即与陆云汉在众人犯饮食中下了秘药,待众人犯食用过后,又尽数关入了地窖之中。又各领了一队人马,互换着把守地窖口、来回巡视。

    三更时分,陈璋又从判官愁处医诊归来,伤势已无大碍,金刀又令陈璋、小范蠡、冲宁、陈七四人带队依次互换埋伏,众人都不敢大意,彻夜不敢稍歇。

    天色将明未明,陆云汉又来与金刀互换防守。陆云汉避开众人趁机言道:“王大人,在下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金刀知他所言必然要紧,乃道:“陆大哥有话不妨请直言!”陆云汉低声道:“此次奉皇命拿贼,我大哥为主将,金刀、木剑二位神捕为副,如今不慎走了人犯固然要去捉拿归案,然此间尚有大批贼犯,理当更为重视,我大哥身为主将,似乎更该来此间主事。”

    金刀闻言略有所思,神情略微一变。陆云汉见了忙抱拳道:“王大人莫要误会!在下倒不是要说什么僭越抢功之事,神捕断案拿贼早已名震天下,按理说来此主事勘破悬疑,顺道揪出几个内鬼来,也合情合理……”金刀听了低头沉思不语。

    陆云汉接着道:“不过这中间还有一节,不知神捕可否领会?”金刀沉吟许久,乃摇头不止。陆云汉道:“我料宋大哥亲去拿贼,而神捕来此主事,必是我宋大哥安排。”

    金刀回道:“然也。”陆云汉叹道:“我料此间必出了内鬼!”金刀忙止住,轻道:“陆兄慎言!”

    陆云汉叹道:“我宋大哥早就看破了这一层,差神捕回来守卫,不单是神捕精于探案,更要紧的事,此间出了内鬼,一日不除,便有一重风险,此间更有人犯七十名,若再逃了一人,来此坐镇主事的就更多了一重罪……若再生出意外,将来圣上问起,这责任可都是你神捕的。”

    金刀闻言低头不语,继而叹息不已,良久不发一言。

    陆云汉又道:“如今走了贼道徐某,这么多高手能人,重重护卫竟然都未能拦住,他宋大人与三位全真高人即便拿不回来,又能算多大罪过?”

    金刀道:“我既领君命,自该竭力而为,哪里还顾得上计较这些得失?”

    陆云汉抱拳道:“神捕可知,在下为何要讲这些?”

    金刀乃笑问道:“请陆兄名言!”陆云汉回道:“我与宋忠陈璋乃是金兰兄弟,以往虽有过节,却也相互释怀了,照理来说,实不该搬弄义兄的不是。可神州七杰各个英雄侠义,所做所为无不让让区区陆某倾倒。王大人为官一心为国为民,却也少了些自保之心,陆某身为朋友,不敢不直言相告,望神捕日后处处小心为是。”言罢深深一礼。

    金刀闻言大为感动,还礼乃道:“陆大哥拳拳之意,小弟铭感五内。”

    二人正自攀谈间,忽然有六扇门下属来报,说三里之外,正有两男两女乘快马向此奔来,已进入了六扇门的伏击圈,陈七与石象特命人来请示,要不要下手缉拿。二人闻言立刻疑惑不已,陆云汉道:“此间乃绝密之所,凡人不可能知晓,来者究竟又是何人呢?”金刀乃下令道:“且放四人过第一重防守,着人仔细监视,如有异动,立即下手擒拿!”

    究竟来的四人是谁?且看下文分解。

七十九回 密室惊魂

    七十九回密室惊魂

    淳安,地处白际山、千里岗山之间,隶属严州府。又有新安江流经此处,靠西更是一片汪洋水泊,故水泽极广。

    宋人杨万里有诗云:

    篙师叫怒破涛泷,

    水石如钟自击撞。

    欲识人间奇险处,

    但从歙浦过桐江。

    说的就是此间之险境。

    宋忠追至此处已是夜深。但见四面群山,不由心凉了半截:此地依山傍水,若是徐贼钻入崇山峻岭中,抑或向西过了汪洋水泊,又该向何处去寻他?乃咬牙叹道:“我只道内鬼难防,阉狗难缠,却不想原来贼犯才叫难捉,说什么擒贼建功,立威扬名,今翻若寻他不见,回去叫我如何交待?”言罢一阵茫然。

    正沉吟间,忽听见一声响箭划破长空,循声望去,正是全真派诸人联络的暗号,心下一喜,奋力向偏南处追去。约十里开外,隐隐瞧见了一个村镇,心道:“全真派三个道士在这村中汇合,想是姓徐的这恶贼也逃到了此处。”当下打起精神来,为怕关键时候发出响动,又紧了紧缠在腰间的缚妖索,提了宝剑跃进村中。

    越向里行时,越见楼阁高筑,院墙高磊,极为气派。寻了许久,也不见全真道士的踪迹,暗暗着急起来。远瞧见一个高墙大院雄据四方,忙几个起纵跃上了屋脊,四下不住打量。

    过不多时,远处几声狗叫顿起,急回身细看时,西南角一条黑影一闪已跃出墙去,立马几个起纵跟了上去。

    五六十丈开外,那人似是跑不动了,竟一个踉跄栽倒在地,又奋力爬了起来,继续吃力地向前跑着,跌跌撞撞极为狼狈。

    宋忠低哼一声跟上前去,那人也闻声站住身形,吃力冷笑道:“恶贼,终究还是……还是追来了。”言罢站立不稳,轰然向前倒去。

    “姚道长!”宋忠惊叫一声认出了这人却是全真高士姚道虚,抢上去一把撕起,见他呼吸微弱,已经昏死过去,忙从怀中摸出一瓶还丹来,喂了几粒,抱起姚道虚便往村外赶,又寻了僻静处,为姚道虚推宫过血。

    四更时分,姚道虚虽缓缓醒来,尚不能开口说话,宋忠见他虚弱,又拿出还丹再次喂服了几粒,道:“千万莫要讲话,我来为道长疗伤”。言罢又扶他坐下,以手贴后背,一股雄浑的内力输了进去。

    良久之后,姚道虚呼吸渐渐浑厚,一股内力由弱到强开始反回注宋忠体内,宋忠既惊且佩,便瞧准时机收气撤掌。

    姚道虚恢复了不少体力起身一礼,谢道:“若非宋大人相救,小道今翻休矣!今后宋大人但有差遣,小道万死不辞。”宋忠略一摆手,问道:“昨夜响箭可是道长所发?道长既然到此,可是那恶贼也到了此处?道长又如何身受重伤?”

    他一口气连问三事,姚道虚脸色一变,愧道:“小道与两位师弟一路紧追逃犯至附近,却被他使计甩开,两位师弟便与我分头去寻。昨夜二更左右,忽见二位师弟发响箭呼唤,我便顺着响箭的位置寻去,果然在那大院附近,见到了魏、朱二位师弟。”

    宋忠急问道:“魏、朱二位道长现在何处?”又自觉打断了他说话,慌忙住口。

    姚道虚点头回道:“细说起来,我同门之中,魏师弟轻功最好,也是他第一个发现了那恶贼的踪迹。魏师弟一路尾随亲眼看着徐贼进了大院,又不敢轻举妄动,这才放响箭换来我跟朱师弟。我三人商议之下决定闯进去擒拿恶贼,哪知……哪知院内早被人布下阵法,我三个自是识得那是奇门阵法,正欲动手破阵时,又清清楚楚瞧见徐贼身形一晃,钻进了一间屋子中。我三人跃出阵去,也提剑追进屋中,唉……”

    他顿了一顿,接着道:“那屋子里面也布有重重机关,四周又是石墙封闭,我三人向前不得,向后退时已经被封住了去路。霎时间乱箭齐发,我等急忙挥剑遮挡,好不凶险。”

    讲道要紧处,仰头一叹,接着道:“魏师弟眼疾较快,率先跃到门口,却被那恶贼伏在暗处暗算了一掌。我与朱师弟急忙举剑上前相救,那贼倚仗地利端的厉害无比,朱师弟为了让我脱身,独自缠住了徐贼,我趁机劈开门窗,回头再唤朱师弟时,又被徐贼在背后打了一掌,我自知不敌,再纠缠下去一个也走不了,只得撇下他二人,独自逃走了。”

    宋忠见他说的气定神闲不缓不急,更加佩服他修行日久定力过人,沉声问道:“道长可知那座庄园又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机关埋伏?”

    姚道虚回道:“这徐贼打伤了我魏师弟后,得意之余亲口说出,这是他魔教在淳安县内的分舵。”

    宋忠牙关紧咬,道:“糟糕!咱们耽搁了这许久,那老贼会不会已然逃走?”姚道虚闻言一怔,默然不语。

    宋忠急道:“事不宜迟,你我该立刻前去捉拿!”姚道虚却摇头道:“小道受伤极重,虽蒙大人耗费内功相救,此刻虽能行走,却再也动不得真气使不得刀剑了。”

    宋忠大是不悦,沉声道:“道长休要诓我!时才道长已能够将内力倒灌入我体内,明明已然伤好,又怎么说是尚未痊愈?莫不是道长有意推诿?”

    姚道虚摇头苦笑道:“这正是我全真秘术的独到之处,若论疗伤调气,恐怕只有少林易筋经、洗髓经方能相提并论。只不过小道修行火候不够,若要伤愈,还得花些时辰了。”

    宋忠闻言无对,起身道:“既如此,我先去瞧瞧,道长若是伤愈,也请赶来接应一番!毕竟道长同门,也陷进去了。”言罢也不等他回话,只略一抱拳,闪身赶往那座庄院。

    夜色幽幽,宋忠伏于屋脊之上,又忌惮院内的阵法埋伏,一时不敢入内,只在暗中观察,单等着姚道虚赶来相助。眼见东方既白,鸡鸣阵阵,又不见姚道虚前来相助,更是心急如焚,又担心拖得久了徐道梓必会逃遁,牙关一咬,纵身跃进了院内。

    落地之间,一阵阴风即迎面刮来,宋忠知道厉害忙拔剑在手,缓缓向后退去。未几步,又见四周枯木由慢及快动了起来。紧接着一阵鬼哭狼嚎,又似千军万马呼啸而过,抬眼一看,四周天旋地转,胸口一闷,趴在地上呕吐起来。

    呕了几口,又急忙收摄心神,运功调息时,斜眼瞧见前方一个屋子内烛火通明,提步一移,又感觉脚下一松,眼前赫然裂出一道沟壑来。

    宋忠惊得满头大汗,暗暗叫道:“好厉害的阵法!”急忙从怀中摸出一把飞针来,前后左右俱打了数枚,仍不见效果,不由大怒,骂道:“好恶贼,看你能将爷爷如何!”言罢一剑劈向那窗户,奋力纵身跃了过去。

    门倒窗毁双足落地,耳边立时清净下来,一盏油灯映入眼帘,再举目一瞧,四壁俱是山水字画,却空无一人。

    宋忠惊惧方定,额头汗挂如豆,握紧了宝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喘息道:“好厉害的迷魂阵!”

    忽然间几声尖细的笑声幽幽传来,一个女声阴阳怪气的笑道:“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闯这阴曹地府……”知是有人装神弄鬼,宋忠怒气冲天,起身骂道:“大胆反贼,敢在爷爷面前耍花招!”

    又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快快弃剑投降,可免油烹之苦!”宋忠冷笑一声,道:“你们可知爷的来头?”

    那男声回道:“纵是善能捉鬼画符的全真道士结队而来,也免不了我这阴曹地府的一百单八种刑罚,凭你孤身一人,还能有什么来头?”宋忠回道:“那两个道士不过是我手下的喽啰,纵是拿住了他们也不见得如何高明!”

    那男声回道:“好大的口气,全真教正统的高手,又如何是你的手下?”

    宋忠内功浑厚,听声辨位已确定了那人的方位,嘴角一扬,反手一剑劈向了身后,房梁上一声惨叫未绝,已经栽下来一个黑影,紧接着又一个黑影一闪已然远去,宋忠大叫一声追了出去。

    那黑影较为瘦小,身法明显不如宋忠,宋忠欲捉活的,吼道:“哪里走?”那黑影眼见宋忠厉害,惊慌之下径直往北屋纵去。

    眼见要追上,宋忠撤剑换手去扯,不料那人身子向前一倾躲开一抓,跃进了窗户,宋忠见对方躲开,心头一怒,又大喝一声也纵了进去。

    眼前一片漆黑,那黑影不知躲到了何处,侧耳又不能听见一丝动静,猛想起姚道虚说的机关密室来,宋忠怒骂道:“大胆逆贼,纵是刀山火海,爷爷也不惧!”

    那女音又鬼哭一般在左耳边响起,宋忠寻声一剑未曾砍中,纵身一跃又追了上去,落地处脚下极是坚硬,荒神之余怒气更增,吼道:“有种的出来跟爷爷比划!”

    吼罢只闻回声阵阵,再无动静。又以剑尖四下轻轻试探,果然如姚道虚所言,四面坚硬无比,忙从怀里摸出火折子来,右手持剑,左手轻轻吹燃。但见四周俱是整面的巨石,正前方漆黑一片,看不见尽头,又想到此间机关重重,若要退去恐有埋伏,便灭了火折提气爬上了石壁,使了壁虎游墙功向内慢慢摸去。

    约数丈之后,似是到了尽头,万幸未曾触动机关,宋忠只得咬紧牙关跃到地上,落地处靠着墙壁,双脚仍不敢乱动,仍以剑尖轻轻试探,果然到了尽头。正自无奈时,石壁后隐隐有脚步声,宋忠忙屏住呼吸,不敢丝毫乱动。

    那脚步果然越来越近,已经走到了石壁跟前。宋忠疑心对方要使诡计,当下紧握剑柄,屏住呼吸死死的听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他本内功深厚修为登顶,如此一来对方如何能发觉。

    但听得石壁缓缓移动,有阴风丝丝吹过,原来这尽头是扇石门。那石门被轻轻推开,里面的也屏住了呼吸,先前探着身子仔细聆听外头的动静。

    一阵探听后,“哼”的轻轻一笑,闪出身来,自言道:“哪里来的厉害角色,居然吓得徐堂主躲进石室里不敢出来……”却是个女子。

    宋忠再三确定附近无人,率先下手一剑,那女子武功不及,已被一剑砍翻在地。宋忠急忙屏住呼吸又伏在原地不动,良久之后四周果无他人赶来,这才闪身入了石室。

    又摸索着打开了另一道石门,见里面烛火通明,使了壁虎游墙功,只贴在墙壁上一阵摸索,也未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心道:“看来姓徐的并不在这里。”

    方要转身离去,忽然背后传来了一句:“宋大人果然好本事!”惊回头时,正是追了一路的徐道梓。

    徐道梓呵呵一笑,抱拳道:“宋大人不愧是锦衣卫领袖,才这么几日光景,便已伤愈了,佩服,佩服!”未及宋忠搭话,又笑道:“若不是你脚上带着的血迹,我还真不能发现你。”宋忠低头一看,衣裤之上俱是血迹,淅沥沥滴了一路,方才一门心思全在探查这石洞,竟然忘了动手后粘在衣物上的鲜血。

    徐道梓拢袖而立,道:“这里原是本教历代教主埋骨之所,后来做了本教在严州府的分舵,我曾亲自经营了多年,如今荒废了,只留了两个弟子看守。宋大人既然送上门儿了,那就怨不得我老道无情了。”

    宋忠戟指道:“恶贼,你以为只有我姓宋的一人追来吗?实话告诉你,除了宋某与全真教三道士外,少林的觉通大师也率领少林高手追来了,现就在院外,识相的快快跪地受缚。”

    徐道梓听了哈哈大笑,回道:“宋大人是想拿少林派吓唬我?我只略微一诈,全真教那两个笨蛋已经招了,觉通和尚此刻正领着一干秃驴去追我薛老哥了吧?如若不然,也不会轮到宋大人亲自来追了。”

    宋忠唬他不住,反道:“你既然害姚道长不成,如何不尽早逃命去?怎么,是专等着我来捉你吗?”

    徐道梓摇了摇头,踱步道:“蒙宋大人关照,我先是十数日水米未进,又连着苦斗数阵,一路跑至此处,实在是体力不支,不稍作休息,如何得了?再者说了,此地有我亲手布置的重重机关,对付三两个宋大人这样的鹰犬,倒也不在话下,我又何惧之有?”

    宋忠生恐被他发动机关,一面笑了几声,道:“哈哈哈······想不到我师兄将本门秘传的缩骨功也教给你了,这也足见对你的器重。”另一面暗暗凝聚功力,他见徐道梓此刻款款而谈,显然未曾防备,左袖筒里抖出几枚毒针来,“蹭蹭蹭”迎面射去,又纵身一跃向前,掌中宝剑已向徐道梓心间刺去。

    徐道梓果真不曾提防,耳听得暗器射来,先闪身躲过,又见一道寒光随后刺到,忙又闪身跃开,勉强躲过了一招。

    宋忠又惊又佩,不由赞道:“好个武当仙鹤游!”话音刚落,提剑一挑,剑气纵横处,又从徐道梓脚下划过。

    徐道梓也赞了一句:“好剑法!”人在空中时一个转身,向宋忠头顶又拍了一掌,正是崆峒派的乾坤金刚掌。

    宋忠顿感掌力呼啸而来,侧身躲时已来不及,忙横剑一挡,竟被震的手臂发麻。

    徐道梓心下得意,落地间不容对方喘息,挥手又是一掌,使的又是崆峒派风灵掌中的招数。

    宋忠应接不暇,忙弃了宝剑剑举掌相迎,侧身还了一招,徐道梓略有吃惊,也惊叫道:“你也会这三才掌?”

    宋忠也不答话,脚下一闪瞬间移到了徐道梓身后,朝着他“陶道穴”一掌拍下。徐道梓闻得身后掌风呼啸,忽的扭过身躯向后一倾,双掌立于头顶迎了一掌,用的又是少林蛤蟆功中的招数。

    方一交掌,两人都被震开数步,宋忠这才回道:“我与尚九天同拜一师,他会的我如何不会?”

    徐道梓冷笑道:“你比起我尚教主来差的远了!”脚下一变,又使出了蜀中唐门的点穴功夫,伸手来点宋忠胸前的鸠尾穴,宋忠忙抬臂架开,伸掌又攻去。

    徐道梓一连使的俱是武林各大门派的不传绝学,且威力霸道不让各派宗师,宋忠不由得暗暗敬佩。心道:“我使出了三才掌,仗着闪转腾挪虽不至于落败,可此间被他占尽地利,如再被他发动起机关来,可救大大的不妙了,须得想个妙法才是。”

    他虽胸中盘算,怎奈徐道梓身法灵巧劲力霸道,他此刻只有招架之功,见招拆招已是捉襟见肘,哪有余力再来算计,只得瞅准了方位背向石门一步步退去。

    徐道梓老奸巨猾,早就瞧破了他的心思,闪身跃到了靠门处,又三五十招将他逼了进去。

    二人正自斗得不可开交,忽然门外石道内轰轰作响,却是有人闯入触动了机关。

    宋忠略一分神,手上招式瞬间一乱,被一掌震翻在地,万幸他临机一闪泄去掌力,这才免受重伤。

    徐道梓趁机侧耳一听,冷笑一声,又一掌攻来,宋忠吃亏在前,又收了心神奋力来攻。

    过了十数招后,宋忠感到对方力道变弱,显然徐道梓也在分心留意外面的情况,不由得心下一喜:“来人必不是这老贼的帮手,若是来了帮手,他必不会心虚如此!”当下瞅准时机急攻了几招,又趁机捡起了地上的宝剑。

    轰隆隆地动墙震,石室外动静越闹越大,徐道梓招式也越见迟缓,又过了十余招,已然大落下风!

    宋忠心头一喜:“来人定是姚道虚了!想是他凭借全真秘术恢复了元气赶来相助,姚道长此刻赶来,合我二人之力拿下这恶贼,定然大有希望!”他立时精神抖擞,手上剑法越攻越快,徐道梓手无寸铁遮拦不住,渐渐现了落了下风。

    外头轰鸣声止,二人手上招式也渐缓,各都分心细听石门外的动静,一时却听不出动静来。

    宋忠见对方分神,又心思一转,瞅准时机,一剑点向了徐道梓胸前的檀中穴,哪知徐道梓忽的伸出手来双掌相合夹住了剑尖,宋忠提气用力,左掌发劲又在剑柄一头向前摧了一掌,徐道梓双掌夹剑刃不住,剑尖已经向檀中穴刺去。

    宋忠正自得意间,那宝剑又似刺到铜墙铁壁一般,居然刺不进去,徐道梓已在瞬间换气运功,使出了龟息神功来,任你神兵利器千钧巨力也刺他不伤。

    连挑带刺一连攻了对方十几处大穴,却不能伤得对方分毫,宋忠心下一凉,不由怒上云霄。

    好个徐道梓,只见他双手合十扎马在地,如弥勒一般动也不动,这招变守为攻倒令大占上风的宋忠一筹莫展,收了宝剑欲使金针破他神功。

    二人正自僵持之际,忽然石门外又窸窸窣窣轻轻响几声,徐道梓一挥衣袖打灭了几处灯火,又趁机向后一跃,靠在了石墙之上。

    二人止住打斗各藏于一角。

    四下瞬间变黑,石门轰隆隆被推开,一个极轻的脚步走了进来,又轻轻地掩上了石门。

    宋、徐二人各都心照不宣的屏住了呼吸,仔细打量着来人,谁也不敢发出一丝的气息。

    那人“咝”地吸了一口气,又没了动静,显然也是在极力隐藏。

    宋、徐二人内功俱都登峰造极,此刻又都屏住了呼吸,黑暗中互相察觉不出动静原也不足为奇,不想此人也有这等修为,居然也听不得他一丝的动静,二人躲在暗中惊骇不已。

    宋忠一时间不能断定来人是否为姚道虚,自不敢轻易出言询问。徐道梓也不敢断定来人是敌是友,当下也按耐不发。

    良久之后,靠墙跟处微微传来一些响动,那人轻轻舒了一口气动了一下,宋、徐二人各自摆开了架势,齐齐对准了他。

    便在那人舒气的瞬间,宋忠伸手去摸暗器,徐道梓亦换气举掌,如此一来二人也都暴露了位置。

    密室内伸手不见五指,三人却都知道了另外二人的藏身之所,正好成品字形相对。

    那人终于按耐不住,率先发话道:“徐老弟,哪个是你?”却正是地龙驿内第一个逃走的薛宗昌。

    徐道梓大喜,举掌向宋忠打去,宋忠则伸手发了毒针都射向二人。薛宗昌听声辨人,立时知晓哪个是徐道梓,也举掌向宋忠拍去,虽是后发,但掌力也丝毫不弱与徐道梓。

    徐道梓先发掌力后避毒针,足足应付有余。薛宗昌后知后觉,先避毒针,再发掌力,尚能勉强应付。

    宋忠最是吃亏,受到了排山倒海而来的两股掌力,忙使了三才掌的绝技分左右手相迎,被打翻在地,胸中气血翻腾,眼前一阵眩晕。万幸二人掌力一前一后,若同时发来,如此迎接之下,虽不至丧命,也必然重伤当场。

    薛宗昌道:“宋大人,想不到你也会这手绝技。”徐道梓急道:“咱们二人先合力结果了他再说!”

    宋忠喘息方定,便闻掌风呼呼,一左一右薛宗昌、徐道梓二人又合力向自己攻来,他自知这二人俱是当今顶尖的高手,哪里还敢硬接二人的千斤掌力,忙使了三才掌中的腾挪之术侧身便躲开,薛、徐二人一击不中,又连使杀招全力攻去。眼前凶险万分,宋忠不敢以硬碰硬,只得腾挪避让。

    室内漆黑一片,三人皆是目不能视,宋忠身法高妙,薛、徐二人追他不上,只在石室内来回腾挪,斗了片刻,均伤他不得。

    徐道梓见己方两大绝顶高手仍伤他不得,忽然收手止住,道:“宋大人,此刻你孤身一人,万不是我二人的对手,你若答应放我二人一马,我便答应放你离去,如何?”

    宋忠知他是有意住了争斗,欲再寻时机下手,但自己孤身一人万难敌过,虽仗着腾挪之术一时无恙,时间一长,必将伤在二人合力之下,也趁机止在了远处,回道:“我奉皇命来拿反贼,未得功成如何能就此罢手?再者说了,与我同来的金刀、木剑哪个是善茬,要我罢休容易,回去如何能瞒得过他们两个?”

    徐道梓笑道:“我这里还藏有许多炸药,咱们三人离去之时,只需放起一把大火,介时这里化为齑粉,金刀、木剑纵是前来查验,又能寻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宋忠冷笑几声,道:“凭我这点能耐,一把火就炸死你们二位,说出来谁会相信?”

    徐道梓也冷哼了一声,笑道:“宋大人统领锦衣卫多年,难道杀人是全凭的武功拳脚吗?宋大人就不能是用计打伤了我二人吗?又或者是先救出了两个道士,再合力将我二人困于此间,一把火烧死了我二人,也不是不可啊?”

    宋忠知难取胜,虽心有所动,却仍然仰天大笑,回道:“你二人日后若横行江湖,则我姓宋的难逃国法,真是好计策,好计策啊!”

    “宋大人说的不错!”石门外传来了一个雄浑的声音。

    他三人正自全心应付,居然未发觉有人赶来,吃惊之余,石门被人推开,一人已闪身进了石室。

    薛、徐二人低吼一声,齐齐发掌打向石门,那人闪身让过,石门被二人掌力一击,又重新合上。

    宋忠喜出望外,高叫了一声:“姚道长快来助我!”来人已在黑暗中辨出了宋忠来,纵身跃到了宋忠身旁,道了句:“宋大人莫慌,小道来也!”正是全真高人姚道虚。

    徐道梓、薛宗昌以二敌一,眼见胜券在握,却不想对方来了帮手,薛宗昌暗叫不好,黑暗中又凝聚了周身功力仔细提防起来。

    徐道梓心下更是疑惑不已:这贼道明明中了自己一掌,照理说此刻应该重伤未愈,如何还能再次闯来?他将信将疑,乃出言试探道:“贼道士,你明明重伤未愈,还敢来此装腔作势虎你爷爷,是不想活了吗?”

    姚道虚有意显露伤势已愈,当下放声大笑,徐道梓见他声音洪亮内劲充沛,更是惊骇不已。

    宋忠自知是姚道虚伤势痊愈,急忙道:“姚道长,这石室中的另一人,正是头一个逃走的薛宗昌。这里即是魔教废弃的分舵,想必他也是赶来此处避难的。”末了高声向薛宗昌问道:“薛护法,是也不是?”

    薛宗昌鼻孔出气,冷哼了一声,高叫到:“徐老弟,跟这两个爪牙鹰犬废的什么话,杀了便是!”言罢抢先一记寒涛掌劈向二人。

    听得掌风呼啸,宋忠举掌相迎,姚道虚提了宝剑不理会徐道梓,径直向薛宗昌刺去,霎时间三人便斗在一出。

    徐道梓听他三人斗在了一处,身法迅猛凌厉,欲下手偷袭,又生怕误伤了薛宗昌,一时间不敢贸然动手。

    薛宗昌以一敌二,三五十招之后便落了下风,急得破口大骂:“徐老弟,还当真要看着我被宰吗?”

    徐道梓经他一骂,正欲近前相助,又听他三人绾作一团已斗到了靠内处,猛地想到:“趁着他三人酣斗,我何不溜走?”他心中计定,脚下轻轻地向石门处挪去。

    他三人正自酣斗,无暇顾及徐道梓,听得石门有响动,宋忠立时回过神来,大呼道:“徐贼要逃!”

    姚道虚闻言也回过神来,回身撒剑,徐道梓正以手推石门,闻得脑后一声剑鸣,急忙将身子向后一倾使了个铁板桥躲开了这凌厉的一剑。但见火花一闪,半开的石门又被一剑震得合上了。

    “恶贼哪里逃?”姚道虚大叫一声,提气运息使出全真飞剑的绝技来,一柄精钢宝剑划破空气,紧随着徐道梓脑门刺来。

    薛宗昌性如烈火,听得徐道梓要抛下他独自逃走,立时火冒三丈恨他无情无义,破口大骂道:“混账东西,我先劈了你!”居然弃了宋忠,转身挥掌,向徐道梓劈去。

    脑后有宝剑飞来,左侧又闻薛宗昌掌力劈来,徐道梓只得闪身避让,一连躲了三四招,无奈姚道虚宝剑凌厉,薛宗昌掌力雄浑,左右再也不能避让,只得咬紧牙关硬接,忙使出少林推山掌接下了薛宗昌一记寒涛掌,又撕下衣袖来,使了青城派软鞭法去拆剑招。

    场上又变成了薛、姚二人去斗徐道梓,宋忠大喜,趁着三人全力酣斗之际,悄悄靠近徐道梓,暗聚功力抓向他后心。

    徐道梓方扫开了全真宝剑,前有薛宗昌千斤掌力,又闻脑后阵阵有风,急忙侧过身来,右掌接了薛宗昌一招寒涛掌,左手接了宋忠一招,只震得右臂发麻左掌酸痛。

    宋忠一抓不准,向前又一抓,哪知再次落空,心知这恶贼情急之下竟使了缩骨功遁去,怒意更胜。

    薛、姚、宋三人正自全力施为,哪知当心的徐道梓忽然不见,三人力道不减,竟又攻向了一点,成了相互火拼之势:霎时间薛宗昌掌力劈来,姚道虚宝剑刺到,宋忠一抓又至。

    眼见三败俱伤,薛宗昌急忙运劲收手相避,姚道虚宝剑已斜刺而过,顷刻之间宋忠右臂险被姚道虚划伤,又被薛宗昌掌力摧来,直震的他指尖酸痛臂上发麻,险些栽倒在地。

    薛宗昌也险些中计,勉力躲开宋、姚一招后更是怒上云霄,破口大骂道:“徐道梓,你猪狗不如!”

    徐道梓纵出圈外,见他三个豪发无伤,一计不成,倒彻底激怒了薛宗昌,只得暗暗叫苦,喘息道:“薛老哥,你……你可千万要冷静,咱们俩该合力退敌才是!”薛宗昌吼道:“呸!爷爷今日拼着一死,也要先劈了你这无情无义的狗贼!”

    宋忠趁机喊道:“今日两个定难抓到,擒回一个也便是天大的功劳。薛师傅,你若能助我二人擒住姓徐的,我答应放你离去!”

    徐道梓听了急叫道:“薛老哥,万万信他不得!我若被擒,剩下他俩以二敌一,你也万难活命!”

    薛宗昌又觉得徐道梓所言不无道理,一时举棋不定。

    姚道虚闻言会意,也急道:“薛师傅,你的名额已被新捉来的江枫顶下了,上报朝廷的名单里,可没有你神剑无敌这一号,放了你朝廷万难知晓。我与宋大人只需抓回行徐的,便是交差立功,咱们实在没必要再拼个死活了。”

    薛宗昌问道:“当真?”

    宋忠见他似有动心,忙回道:“这当口儿,哪里还有假话?你逃了之后我们还不曾发觉,直到我义弟陆云汉发现有两个锦衣卫被点了穴道,急忙点验人犯时,才发现你已逃走,而你的位置上,却是被打成重伤的白虎堂副堂主江枫。我们几个商议之下,才派少林寺觉通和尚率人去寻你。为怕寻不回你担干系,又立马上报名单,谎称拿到的是江枫而不是你。”

    薛宗昌闻言沉思不语。

    宋忠见他迟疑,又道:“怎么,有人暗中给你利刃,助你逃脱,可是有假?”薛宗昌回道:“不错!”宋忠又道:“打伤江枫,李代桃僵之人,薛师傅也不知?”

    薛宗昌沉吟良久,惊道:“是他?”

    姚道虚也见他仍在生疑,急道:“薛师傅难道是在怀疑宋大人所言吗?”

    薛宗昌沉声道:“那倒没有!”

    宋忠道:“薛师傅以为在下所言如何?”

    徐道梓抢道:“薛老哥,以三敌一你们拿我容易,只怕我被擒后,你又以一敌二难有胜算,也免不了被生擒活捉!为今之计,只有你我联手共同对付他二人,只有杀退他二人,你才有活路……”

    未待他说完,宋忠也抢道:“薛师傅,我与姚道长只求拿住姓徐的回去,这厮有不惧刀剑之术,我二人断然也杀他不死,拿助他之后哪里还有余力再来对付你,又谈何以二敌一?助我还是助他,与你来说哪个胜算大,你可要想清楚了。”

    宋忠见薛宗昌依旧沉思,已然心有所动,大喝了一声:“姚道长,打!”急举宝剑直取徐道梓,姚道虚也闷哼一身,举剑攻去,两柄宝剑或一前一后,或一左一右,如雨点般攻向徐道梓周身大穴,徐道梓以守为攻,见招拆招,三个人又斗了二三十合,尚不见胜败。

    薛宗昌在一旁侧耳相听,又过了二三十招,徐道梓已大落下风,仓促间低吼一声,又使出刀枪不入的龟息神功来,宋、姚二人剑砍掌劈,一时间奈何他不得。

    见三人僵持不下无暇顾及,薛宗昌灵机一闪,心道:“姓徐的,你既能忘恩负义,也怨不得我弃你而去了!”急忙抢步奔向了石门,抬掌劈开了石门闪身出去,临了又将石门从外头死死掩上。

    姚道虚惊道:“不好,又让姓薛的逃了!”宋忠道:“且不管他,拿住此人便好!”姚道虚也深知今日凶险,万难将他二人尽数拿获,只得不再理会薛宗昌,绞尽脑汁去破徐道梓龟息大法。

    二人两把利剑仍然破不了徐道梓神功,宋忠急从腰间撤下缚妖索来,高喊道:“姚道长,你设法按住他,待我来锁住他。”

    姚道虚会意,忙收剑变爪去拿徐道梓,徐道梓冷笑几声,正待挣脱,但听见石门“嘭”的一声,又被震开。

    一声惨叫未止,薛宗昌已重重地摔了进来,趴在地上喘息不止!

    一个雄浑的声音说道:“好啊,看来此处还有同伙,省的我再去别处寻了。”

    姚道虚认出了来人心下大骇,徐道梓更被惊掉了三魂七魄,来人正是张继。

    宋忠不能识得张继,一时间敌我不辨,只屏住呼吸仔细应对。

    薛宗昌爬了起来,喘着气问道:“你……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张继回道:“你以为仗着自己轻功比我高明,就能甩得开吗?”说罢一掌劈向薛宗昌,薛宗昌回了一招,又被震退数步。

    张继高叫一声:“一个都跑不了!”举掌又来打徐道梓,徐道梓急忙举掌相迎,借着他的掌力向后避开。

    霎时间薛宗昌喘过气来,又使开寒涛掌来攻张继后背,张继回身拆了一招,又举掌劈向了宋忠。

    宋忠见来人去斗薛、徐二贼,心下一喜,正要上前攀谈,哪料想一股无可抗拒的掌力又向自己袭来,早惊出了一身冷汗,忙弃剑举掌,又向刺斜里躲去,使了三才掌奋力相还,半躲半接下还了一招。

    姚道虚见张继数招之间连打当世三大顶尖高手,顿时慌了神,悄悄躲到了墙脚处,以手持剑护住了自己。

    张继接了宋忠一招,见他武功路数果然与自己的判断无二,所用正是尚九天的绝技,只将他认作是尚九天亲传的门人弟子,当下不管旁人,直取宋忠。

    宋忠奋力接了数招,早就气血翻腾,张口欲自报家门已然不能,只得集中精力全力招架。

    薛宗昌趁机喊道:“姓徐的,看来今日如不合力杀了这张继,你我才真个万难活命了!”徐道梓知他所言非虚,也高叫了一句:“有理!”当下纵身上前,又与薛宗昌前来夹攻张继。

    张继使开七十三路九转回风掌,独自敌住了宋、薛、徐三人,掌力摧枯拉朽,三人合力招架,过了二十余合,仍未占上风。

    一旁的姚道虚听得心惊肉跳,又想起当日终南山下合众师兄弟摆下九剑十方阵劫杀张继,反递剑受辱一事来,牙关一咬恶意顿生,决定合四人之力杀他报仇,当下运功提气,使出全真御剑术来,精钢剑一声呼啸,直取张继命门。

    霎时间四人鬼使神差的又都来斗张继,薛、徐二人惊惑不已,但于己来说,终归是好事,胆气为之一足。

    宋忠见三人也都来助阵,压力瞬间一减少,拆招之余也暗自疑道:“这二贼来斗张继情有可原,怎么这姚道虚也来助战?莫非他怕张继杀了二人夺了他的功劳不成?”当下忽然撤掌,闪在一旁,高声叫到:“张先生,我乃锦衣卫宋忠,原系尚九天同门,来此是为拿贼,你如何又来打我?”

    张继听了将信将疑,只回道:“张某眼拙,识不得尊驾!”

    姚道虚见宋忠跳出圈外不再动手了,心中骂他老奸巨猾。无奈张继招沉力大,欲收手撤剑时已然不能,稍有不慎必将被打成重伤,退无可退只得硬着头皮全力以赴。

    宋忠见他三人苦战张继良久,仍伤他不得,心道:“此人若不除去,将来必是大患。”

    趁四人酣斗之际,暗暗靠近,使开三才掌来,认准了张继小腹双掌拍去。不料张继架开了薛宗昌双掌,身子一曲又躲开徐、姚二人左右一击,迎头一掌竟向自己劈来,三掌相交,宋忠只被震得气血翻腾,连退数步。

    霎时间薛、徐、姚三人掌剑齐发,又向全力攻来,张继大喝一声迎上力敌四人全然不惧,反越斗越勇。

    薛、徐、姚、宋四大高手齐齐使出生平绝技围攻张继,五十余招后,各都遮拦不住,再七八招后,姚道虚掌中宝剑又被夺去插进石壁。

    另三个心惊肉跳,徐道梓急忙使出了龟息大法,又被张继两掌打翻在地,破去神功动弹不得。

    宋忠不敢再斗,撤了招只往石门抢去,也被张继打了一掌,趴在石门口爬不起来。

    只剩下姚道虚、薛宗昌二人再无斗志,早抽身躲在石墙角落喘息不已。

    张继不再追赶,问道:“你是全真教哪位高人?可是魔教中人?”姚道虚回道:“全真姚道虚,只为报终南山下之恨。”

    张继吃惊不小,摇头叹道:“全真教有大恩与我,姚道长,今日我不难为你,你走吧!”姚道虚闻言羞愧,冷笑了几声,仍立在原地不动。

    张继不再说话,徐道梓惨笑几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点燃了几处烛火。

    众人这才互相瞧见,徐道梓嘴角鲜血直流,上身衣物全无,胸前露出了红彤彤的两个掌印。姚道虚与薛宗昌一左一右,虽未受伤,却也瘫坐在地上。最惨的是宋忠,趴在地上竟然翻不起身来。

    再看张继,一件破烂长袍已被利剑挑的破碎不堪,恶虎一般盯着众人环看。

    张继向宋忠问道:“你说自己是锦衣卫宋大人,我看你明明是尚九天的弟子。”宋忠咳嗽了一声不再言语。

    张继又向薛宗昌道:“姓薛的,咱们交手数次,今翻看你还往哪里走?”

    薛宗昌不敢轻举妄动,也不回答。

    半晌宋忠翻起身来,喘息道:“姓张的,你若不信我的身份,我也没法子。地上有缚妖索一把,你先将这二贼锁了,押他们回去,一切自有分晓!”

    张继闻言不语,俯身去捡缚妖索,又听得石门外似有动静。

    一个雄浑的声音传了进来,众人听了又都是有喜有忧。

    究竟来人是谁?五人之中谁忧谁喜?咱们下回分解。

第八十回 锦囊还矢

    第八十回锦囊还矢

    石门外传来了一句:“在下楚江寒求见!”声音悠扬深远,经久不绝。

    薛宗昌听了面如死灰,徐道梓闻言站立不稳,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张继大喜,高声叫到:“贤弟快快进来,愚兄在此啊!”俯首去捡地上的缚妖索。

    薛宗昌见张继分神,轻身跃起冲破了石门又向外逃去。

    张继笑了几声,高声喊道:“有贼人逃了出来,兄弟小心了。”

    石门外传来了几句呼喝,便听见楚江寒高喊道:“哪里走?”紧接着打斗声越靠越近,石门轰隆一响再次向内打开。

    薛宗昌又被逼了进来,紧接着一个翻身,楚江寒也轻飘飘落于地上,见了张继倒头便拜,泣道:“二哥……”张继哈哈一笑,顺手扶起,道:“今日正是你我兄弟除恶建功的良机,哭的什么?”

    楚江寒转泣为笑,环眼一扫,见宋忠等瘫坐在地上大惑不解,问道:“二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张继一把扯下身后的披风来,丢在地上,笑道:“这位自称是锦衣卫宋大人,武功却是尚九天一路。至于这位姚道长嘛,多半也是受邀会盟而来,却也因为往日的过节,跟哥哥我动起手来了。”又一指薛宗昌、徐道梓二人,道:“这二人自不必说了,今日难逃咱们兄弟之手。”

    薛宗昌、徐道梓见了楚江寒,自知断无胜算,赶忙抱拳道:“楚老弟,念在咱们以往相识一场的份儿上,千万要留我二人活命啊!”

    楚江寒见了不忍,把头扭向了一旁。

    姚道虚素闻楚江寒的大名,如今又见他呼吸深沉内功浑厚,丢了手中宝剑,冷笑一声,转身径直去扶宋忠,道:“宋大人,你刚刚救我一命,如今该换我救你了!”宋忠感激涕零,忙道:“咱们救了魏、朱二位道长,一同走吧!”

    姚道虚回头向徐道梓问道:“徐道师,事到如今,你也该说实话了吧!我两位师弟被你关在了何处?”

    徐道梓惨笑一声,回道:“石道入口处右首有扇石门,一推既开,如今这里机关尽破,你自行去寻吧!”

    姚道虚复又拾起地上宝剑,对宋忠道:“宋大人且稍后,待我救出了二位师弟再来接你。”言罢斜眼一瞪张继,道了句:“宋大人是朝廷命官,谅他二人也不敢把你怎么样!”言罢以手去推石门。

    楚江寒脚下用劲,已闪身挡在了石门口,斜眼向张继瞧去,显然是在征求张继放不放他离去。

    姚道虚冷笑一声,道:“怎么?你乾坤一剑也要来考教我吗?”

    张继叹了口气,摆手示意楚江寒放他离去。姚道虚大笑三声,收了宝剑推开石门而去。

    张继一抖手中索链,向薛、徐二人道:“你二人是束手就缚,还是要我们兄弟动手?”

    薛宗昌站起身来,冷哼一声,喊道:“事到如今,我只有拼死一搏了”大喝一声直取张继,楚江寒闪身出去,抢先接下了一招,喊道:“二哥少歇,看我来拿他!”又挥掌与薛宗昌斗在了一处。

    张继见楚江寒功力大增,应付薛宗昌足足有余,不由为之一喜。

    楚、薛二人正自酣战,又听见石门外轰隆隆作响,徐道梓闻之大笑不住。

    宋忠脸色又为之一变,转头怒骂徐道梓道:“卑鄙小人,今日定要将你活刮了!”提步欲奔向徐道梓,脚下不稳又摔到在地不住的咳嗽。

    张继暗叫不好,扭头向楚江寒喊道:“兄弟,全真教与我有恩,我得前去相救姚道长!”

    楚江寒拆招之余,高声回道:“二哥放心,这里交给我!”张继听罢将起缚妖索锁了徐道梓,将锁链一头丢给了宋忠,推开石门闪身去救姚道虚。

    薛宗昌见张继离开,自知机会瞬间又至,手上招式愈快,心中也盘算着如何再次夺门而出。

    哪知楚江寒见他招式加快,拳脚也瞬间加快,逼的自己险些应接不住。薛宗昌心知楚江寒经过尚九天指点,在海水之中苦练吐纳运气之术旬月有余,内功又陡然精进,如今力猛招沉,只怕再纠缠下去也敌他不过,暗暗叫苦不已。

    宋忠、徐道梓二人都身受重伤,见张继离去,楚江寒与薛宗昌已斗了六七十合兀自不能分出胜败,哪里还能顾得上这边,各自爬起身来双腿盘膝,运功调息起来。

    徐道梓被缚妖索锁住,只求先于宋忠恢复功力,好趁机逃走。宋忠也一门心思只求抢先一步缓过气来,好争了这个锁拿逆贼的功劳。两人更盼着楚、薛二人斗个两败俱伤,张继又命丧重重机关,唯有如此,才能建功的建功、活命的活命。

    薛宗昌接连苦斗数阵,再三五十招后转攻为守,又斗了许久,渐渐劲力不支,见楚江寒掌力摧来,忙双掌齐发,借势跃出圈外,摆手止道:“楚老弟,慢来动手!”

    楚江寒知他有意拖延,笑道:“也罢!我也不再与你斗了,等我二哥来了,看他如何拿你。”薛宗昌抱拳道:“楚老弟,念在相识一场,老哥哥求你了,放我一条生路吧!”

    楚江寒再次扭过头去,也不答话。

    薛宗昌又道:“楚老弟,老夫已是风烛残年,活不了几日了。只求你饶我一命,临死前让我再见教主一面吧!”说着果真哭出声来:“教主与我有金兰之义、知遇之恩,如今遭逢大败,我应该去陪着他……楚老弟,教主与你虽无师徒之名,实有师徒之实,你就放我去寻他吧!”言罢居然跪在了地上,磕头不住。

    楚江寒听他讲起了尚九天来,果真情真意切忠义拳拳,心中不是滋味,重重地叹了一声。

    宋忠在一旁听见他二人停手对话,恐楚江寒着了算计,欲出言提醒,又怕误了自己调息恢复,强自收摄心神,尽量不去理会。

    薛宗昌哀求再三,声泪俱下,楚江寒终究扛不住,从身后接下个包裹来,取出了一个木牌子,叹道:“尚教主已然过世了!”

    薛宗昌听了暴跳如雷,一把扑了过来,抢过牌位来仔细查看,但见上头简简单单的几个大字:尚九天之灵位。

    徐道梓闻言大惊,立时气血翻腾内息乱窜,“噗嗤”一声吐了一口鲜血,爬起身来,颤声问道:“教主……他是怎么死的?”

    楚江寒摇头道:“他……尚教主,是自刎而死!”徐道梓似是不敢相信,咧嘴笑道:“楚老弟……教主神功无敌,则么会……你可玩笑不得!”

    楚江寒背过身去,叹了口气道:“尚教主临终留有遗命,教我按照师门规矩,将他的头颅带到黄山莲花观安葬,怎会有假?”

    徐道梓扭头看看宋忠,见宋忠也神情哀婉,只缓缓地点了点头,不由得放声大哭起来。

    “我从福建一路北上,先到了黄山莲花观,安葬了尚教主遗体,怎料观主东山子却说,尚教主生前曾经背叛师门,遗体安葬在观中尚可,这牌位却不能供奉山门。他又指点我来此间,说此处乃是白莲教历代教主埋骨之所,我只得携了尚教主牌位到此,算是替尚教主了了遗命吧!”楚江寒缓缓说罢,长长舒了一口气。

    宋忠咬牙切齿地骂道:“该死!想不到东山恶道也是个知情者!该死!该杀!”

    楚江寒回头向宋忠道:“宋指挥使,尚教主生前还有遗言,说待我安葬他后再向你报丧,叫你到他灵前祭拜。如今尚教主牌位在此,请上前祭拜吧!”说着将尚九天牌位摆在地上。

    宋忠起身近前,走到尚九天牌位前跪地便磕头,三拜九叩后,言道:“大师兄,我一身武功乃是你代师父亲手所教,小弟终身不忘。当年我奉师命投身报国,而你却不顾师命入了魔教,还做上了教主……于公于私,咱们生前注定是对头。唉!如今你已归天,这恩恩怨怨,算是了啦!”

    楚江寒不知宋忠与尚九天还有这么一层关系,闻言自是吃惊不小。

    徐道梓、薛宗昌二人早就跪地而拜,泣不成声。楚江寒知他二人与尚九天情深义重,一时间也感慨无限。

    薛宗昌哭罢大笑数声,道:“教主啊,你终究是抛下老兄弟们先去了,你不在了,还谈什么雄途霸业?还谈什么救苦救难?”说罢喷了一口鲜血,身子向后一仰,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弹了。

    徐道梓伤心尚九天之余,也大惊失色,高叫了一声:“薛老哥?”

    楚江寒忙抢过去,把脉叹息时,薛宗昌已经死绝。可怜神剑无敌,闻得尚九天死讯被活活气死。

    徐道梓见状哈哈大笑,忽然站起身来,悠悠唱道:

    “名利场中,愁过了、几多昏晓。试看取、江鸥远水,野麋丰草。世草浮云翻覆尽,此生造物安排了。但芒鞋竹杖任蹉跎,狂吟笑。

    尊有酒,同谁倒。花满径,无人扫。念红尘来往,倦如飞鸟。懒後天教闲处著,坐闲人比年时少。向太行山下觅菟裘,吾将老。”

    唱罢吐血数口,接着狂笑不止,断断续续又唱道:“名利场中,愁过了、几多昏晓……”

    楚江寒又急忙伸手去替他把脉,见他脉象已然紊乱,一时没了主意。

    宋忠叹道:“他疯了!”

    “疯了?”楚江寒不敢相信,忙问道。

    宋忠道:“时才他正运功调息到了关键时刻,忽闻尚九天死了,惊骇之余气脉逆行,已有走火入魔之相。又见了姓薛的被活活气死,以至于真气乱窜,是真疯了!”

    往昔种种在楚江寒心头闪过,从四明山到泰山,再到汪洋大海,极乐海岛,这二人与自己的种种过往,恩恩怨怨一时间俱都浮上心头。眼见这两个武功登峰造极的老头,顷刻之间一死一疯,楚江寒百感交集,陷入了沉思。

    石门被轰隆隆推开,三个道士来扶宋忠,宋忠跌跌撞撞还不忘扯住缚妖索的一头,几个人驴马一般,背的背拉的拉,连同疯了的徐道梓一并拖了出去。

    楚江寒回过神来去寻张继,许久之后,又在另一间石室里找到了张继,将前后略一言讲后,张继叹道:“真可惜,这二人一死一疯,如今尚未寻出四弟身边的内鬼来,这线索算是断了。”楚江寒道:“事已至此,咱们该前去相助才是!”

    二人出了石室又是深夜。得知此间乃是白莲教历代教主埋骨之所,张继怒不可遏,出了密室后,点起一把火来,随着一声巨响,这大院顷刻化为了灰烬。二人又怕连带了附近的房舍,伏在暗中留意,直到附近的管事百姓纷纷前来扑火,见未伤到附近一人一瓦,这才向地龙驿赶去。

    二人畅聊一路,细聊之下,才知张继别后的遭遇:

    楚江寒同李飞云等以身为饵,赚白虎军入了戚继光伏击圈,恰巧张继夫妇一路追赶江枫而来,众人合力灭了白虎军。经过众人商议后,张继留杨小若在众兄弟身边,又独自一人先赶去杭州府内与金刀等汇合,顺路去捉拿江枫。

    再说江枫当日冲破穴道,从觉通大师眼皮底下溜走,又绕开锦衣卫层层把守,趁着夜色偷了一叶扁舟欲赶往白虎军注所报信,哪知汪洋大海上漂浮着两个活人,正是因福船撞毁二落入海中的张继、杨小若二人。

    张继如鬼神一般夺上小舟,只数招便打的江枫毫无还手之力。为了活命,江枫只得依言救起杨小若,又被二人挟持,架着小舟北上靠岸。上岸之后,江枫趁着小若身体不适,张继与她疗伤之际,连夜逃出了虎口。

    江枫一路北逃,欲往白莲教仙华山分舵求救,哪知数日之后,在仙华山下又被张继赶上,力敌不过,只得依言随他再度北上。

    到了杭州府境内,张继偏走僻静小路。一路之上不打不骂也不羞辱,江枫越发疑惑。偏巧某一夜,张继居然带着他又进了深山老林,江枫见林密难行,又值夜黑风高,便把心一横欲杀张继活命下手偷袭,哪知果真惹恼了张继,几个回合之后被当场废去武功,再也不省人事。

    张继带着重伤的江枫,寅夜潜入了地龙驿。方寻到驿站正待现身与众兄弟相见,黑暗中遥遥瞧见一人闪身跃出了高墙,且身法高明至极,四周守卫的锦衣卫居然毫无发觉。张继欲追,无奈又带着重伤的囚犯江枫,未免将动静闹大,点了离自己最近的何权、吕嗣的穴道,纵身跃入了院中,细看时,囚犯已挣脱了锁链逃走,忙将江枫悄悄放到了刚逃走那人的位置,再回头追去。

    那人身法灵巧且极俱心计,轻功更是远远超过自己,张继勉强才能遥遥相随。追着那人绕过了层层把守,张继放开胆子奋力赶去,认出了那人正是魔教的护法神剑无敌薛宗昌。

    越追越近,薛宗昌也发现了身后有人跟来,脚下也忽然加快,张继轻功不及,终被他甩在后面。

    二人一前一后,一路向西到了淳安境内,薛宗昌见张继未曾追来,以为甩掉了身后追赶之人,这才入了白莲教历代教主埋骨之所躲避,偏巧又遇上了宋忠、徐道梓二人,引出了后面的一场大战。

    楚江寒听完张继的遭遇低头不语,良久言道:“二哥,老实讲来,我与尚九天等人也并无深仇大恨,下手去杀,着实有些不忍。”

    “大丈夫恩怨分明,原也应当,你与尚九天、徐道梓等也算相识一场,这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你我兄弟既然习得一身武艺,就当扶危济困,更得以天下苍生为念。白莲教祸国殃民,人人得而诛之,你我此举正是大丈夫所为,兄弟你又何必多想。”张继平素寡言少语,这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力义正言辞,倒激起了楚江寒胸中的豪情来。

    张继又道:“兄弟,你初入江湖便锋芒毕露,早就得罪了不少武林众人,毓儿为了你,不惜以纤弱之身孤身犯险,先是勇闯石牢,又受魔教逆贼要挟,接着千里南下,辗转于汪洋大海之上、龙潭虎穴之中,巧通消息周旋有方,终令群魔成擒逆首伏诛,桩桩件件,可全是为了你。如今尚九天因你身死,这斩妖除魔的头功,足以让你名动庙堂江湖。毓儿对你深情厚意,你可万万不能辜负。”

    楚江寒听了低头不语,细想前前后后,觉得如何也报答不了沈毓,又惦记她身上的伤来,道:“二哥,咱们还是快快赶路,早日与大家汇合吧!”言罢脚下一块,使开须弥三引的绝技来,当先窜了出去。

    张继见楚江寒轻功如此高明,有心与他比试一番,脚下也一用劲奋力追赶。约七八里后,早被楚江寒甩在身后,张继佩服不已,只得全力赶去,又过数里,楚江寒不认得去路,在前面等候,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天放亮时,才赶到地龙驿。

    张继有心试探防卫,也不禀告,领了楚江寒又如先前一般悄悄潜入了驿站内。纵然守卫森严层层把守,二人身手何等了得,锦衣卫、六扇门的高手始终未曾发现。

    二人上下一阵摸索,见后院陆云汉、陈璋亲自率领二十多名高手护卫,猜测人犯已被关到了地下,又潜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跨院。

    二人轻轻跃上了屋脊,见北屋守卫最严实,房前屋后埋伏了足足八人,院子中点起了一堆篝火,火上正烤着半扇肥羊,香气布满了整个院子。火堆前面围坐着三个大汉,其中一个雄壮过人极是醒目,正是石象。楚江寒见了心头一热,几乎按耐不住跳下去相认。

    张继摆手示意去别处瞧瞧,楚江寒轻轻跃上了东屋,正待移步离去,屋内传来了一声轻叹,让他心头一烫,脚下一软几乎栽倒下去。

    “唉,也不知他怎么样了?”正是沈毓在说话。

    另一个女子宽慰道:“别担心!他本事那么大,连尚九天都被他追了一路才惨败身死,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四叔的来信他早就看过了,知道这里,说不定明天就赶到了。”

    沈毓又叹了一声,道:“我骗了他一路,也不知道,他到底还生不生我气……早知道这样,当初就早告诉他了……”

    “瞧你,又来了不是?”正是当初的玄衣孔雀,如今的二嫂在同沈毓说话:“一晚上你都说了八九遍了,像他那样精明过人,怎么会不理解你的一番苦心呢?我看你这么惦记他,等你二叔一到,我就叫他做媒,再挑个好日子成亲好了……”

    沈毓“噗嗤”一笑,又叹了一口气,道:“二婶,你胡说的什么呀?他可是爹爹他们的把兄弟……”

    杨小若道:“管得他什么兄弟不兄弟的,只要咱们看中了,才不管这些呢……”

    张继回头见楚江寒出神的呆在那里,轻轻一笑,摆手一示意,纵身离去了。

    杨小若说了几句,掩门去隔壁休息了。又听见沈毓喃喃地轻唱道:

    “向斜阳、愁深杨柳,年年芳信相许。云从海上幽攸起,到此酷严寒暑……”

    楚江寒听得魂游物外,眼前隐隐出现了紫竹园里那只白鹤,而另一只,正从汪洋大海间展翅飞来,越过崇山峻岭、大川巨河……眼里一热,不由得默念起了元好问那阙《摸鱼儿》来: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他再也按耐不住,一个翻身跃到屋后,轻轻推开了后窗,纵身闪入……

    院里的篝火,燃烧到了天明,石象也未曾醉,李飞云一声大叫令石象越发精神抖擞了――“七弟,你看谁来了?”

    石象打雷一般地笑着扑了过去,张继、楚江寒一到,众兄弟又聚齐了,真可谓是双喜临门。

    宋忠连同姚、魏、朱三道锁着发了疯的徐道梓后脚也回来,各个一身重伤,支支吾吾地说道薛宗昌已死,徐道梓已疯,总算是功德圆满了。

    金刀、木剑赶忙主持着,一面以铁嘴鹰招回觉通大师等少林僧,一面又安排开道探路,把营起寨赶赴运河登舟。天黑时分,少林众僧也都返回,众人休整了一夜。

    次日晨起,宋忠护了钱公公等先行一步。留下金刀、木剑安排少林、武当、全真各路高手,并小范蠡兄弟八人,会同锦衣卫、六扇门中的高手,一人负责一个,亲手把着缚妖索的一头,直至犯人码头登舟。

    尚凤仪因协助大破白虎军有功,被钦差钱公公特许,留在李飞云身旁,石象、楚江寒大是不悅,一路之上,押着犯人故意与李飞云离的远远的,小范蠡、张继等见了都摇头叹息。

    又有杭州府调来了兵马前后拱卫,一行人押了人犯排开了一路,沿途不避行人百姓,浩浩荡荡赶往运河登舟处。

    沿途百姓知是朝廷大破白莲教,钦差活捉众贼首,无不拍手称好,各个奔向走告。王师奏凯,所过之处,夹道相送。

    钦差专案,早有官船等候,船身高大如楼吃水一丈有余,雄伟壮观无比。众人押了囚犯依次登上,宋忠又传下令来,最后点查钦犯。

    忽陈璋来报,钦差中有李公公迟迟未归,众人都惊惑不已。

    宋忠以为他因以下犯上开罪了钱公公,被他暗中差人害了,扭头望向了钱公公,哪知钱公公也满脸疑惑。

    宋忠附耳向钱公公问道:“钱公公,如今众囚犯都已押上巨船,杭州府众军正待命护送,您老可得交个底儿,这李公公可是……”

    钱公公谓众人道:“时才李公公还说要下船小解,唤两名卫士下去了,咱们不等他了,等他回来了,叫他坐后船跟在后面也就是了。”说着招呼宋忠并金刀、木剑三人入内。

    金刀也抱拳问道:“公公,请恕下官斗胆,这李公公是不是教你老给……?兹事体大,稍有不慎会误了天大的事,还请公公明言!”

    钱公公面色一变,怒道:“二位大人说的什么话来?你们是怀疑咱家临登船时把他给害了?”宋忠三人低头不语,算是默认了。

    钱公公冷笑道:“咱家几个虽是下人,可也是钦命到此传谕的皇差,为了主子万岁爷的体面,李公公以下犯上的罪过,咱家也只能当作没发生过,准他一切照旧。怎么三位大人还怀疑到咱家的头上来了?”

    不等三人搭话,他又摇头冷笑一声,道:“三位大人在朝廷当差,这内廷的事儿还不大清楚,李公公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人,咱家就是恨他入骨,也不敢拿他怎么着,闹不好得罪了上面的陈洪陈公公,咱家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咱家只得忍者,原想着回京之后,禀报万岁爷亲自裁决呢!”

    木剑沉声道:“我看这位李公公是回不来了!”钱公公怒道:“哼!神捕还是信不过咱家吗?”木剑忙抱拳道:“下官不敢,下官绝无此意,乃是另有所指……”

    宋忠也道:“你是说?李公公就是……?”金刀也点头道:“我看也是!”

    钱公公被他三人说的云里雾里,急忙询问缘由。宋忠回道:“公公,地龙驿内,前后有薛宗昌、徐道梓两大魔头挣脱缚妖索逃走,这其中定然有内鬼相助,如今看来,这内鬼正是这位李公公无疑了!”

    钱公公被惊得嘴不合拢,摇头道:“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凭李公公那点三脚猫的拳脚功夫,怎么可能?”

    宋忠即令人请来李飞云,众人约略一讲前后,李飞云瞬间一笑,舒了口气道:“此人定是魔教青龙堂堂主宗白元无疑!”

    宋忠急问道:“李先生何以如此肯定?”李飞云道:“宗白元号称千手千面,善能乔装扮作他人。宋大人难道不知,前番在少林护佛山庄内,他就曾在武林各派英雄的面前冒充在下吗?如今他又假扮成李公公混到钦差的队伍里,再伺机救出薛、徐二贼,又有何难?”

    宋忠沉吟道:“当日他不是被尚九天亲手废去一身武功吗?哪里还有这等能耐?”李飞云也道:“放眼江湖,也只有千手千面方能办到!至于他有没有这个能耐,想必已经恢复了功力。”

    五人又一阵商量,再派人去寻时,果然不见了李公公踪影,只得令巨船扬帆。

    前前后后十条巨船组成了船队,顺着大运河一路浩浩荡荡,驶向了BJ。正是:

    一纸天书出百兵,重洋万里踏波行。

    英雄气助锄奸势,豪杰风驰荡寇声。

    昂首讴歌云外鹤,提拳收拾海中鲸。

    男儿轻笑封侯事,回看江湖月正明。

八十一回 御宴宵陈敞百层

    八十一回御宴宵陈敞百层

    凤衔紫诏,金阙九重门启;鸾鸣仙音,玉堂阊阖洞开。

    姚道虚等虽是出家人,却也被这等天家气象惊得目瞪口呆。

    张继、李飞云二人见了这等排场只摇头不住。倒是石象与楚江寒素来散漫惯了,此刻极为不自在。

    宋忠并金刀、木剑率领了众人奇谋妙计,千里南下一举剿灭白莲教总坛极乐岛,教主尚九天身死,四大堂主、五大护法、青龙卫、朱雀使等等大小首领,除死走逃亡者,共计七十二人被生擒活拿锁来京师。更有白虎军数万之众又被尽数扫荡干净,一时间天下震动。

    嘉靖帝龙颜大悦,一面差有司法办逆贼,一面亲自传下恩旨来,特命光禄寺赐下这恩宴,犒赏功臣。

    石象是个浑人,望着眼前的美酒佳肴,早就跪不住了,且不听旁人念什么祷文赞词,早偷偷的瞅准了桌上的酒瓮。

    众人瞧见一个身着道袍的中年人披头散发笑着向宴席中间走来,身后一左一右跟了两个须发花白的老者。

    宋忠领头口呼万岁,众人不再敢抬头观瞧,也跟着三呼万岁。

    “今日宴请的都是世外高人,这些规矩俗礼一概免了吧!落座!开席!”

    宋忠领头呼道:“谢万岁!”

    众人这才叩首,分左右一一落座。

    身着道袍的嘉靖帝见众人各都不敢乱动,笑道:“来呀!奏乐,看酒!”

    丝竹声起,有力士往金盏内盛满了琼浆,石象见了眼馋正要举起,却被李飞云一把拽住了衣袖。

    嘉靖帝见众人依旧拘谨,笑道:“寻常百姓家,朋友邻里之间帮了忙了,总得请着喝杯酒水。今日朕也一样,请列位喝杯酒,吃口肉。”

    宋忠与金刀、木剑忙齐声道:“臣等谢万岁赐宴!”

    嘉靖帝问道:“哪位是闲云庄沈庄主小范蠡啊?”

    小范蠡忙从坐上跪倒在地,口道:“沈三叩见万岁!”

    嘉靖帝道:“这些年你为朝廷出钱出力,朕得好好感谢你啊!”小范蠡忙叩首道:“微臣诚惶诚恐!”

    嘉靖帝笑着走上前来,一把扶起小范蠡,道:“听说你的把兄弟各个了得,你给朕指指哪位是判官愁啊!”

    未等小范蠡指出,判官愁亦跪倒在地,口称:“回禀万岁,草民正是!”

    嘉靖帝打量再三,道:“听说你医术独步天下,朕倒想知道知道,是你的医术高,还是李时珍的医术高啊?”

    判官愁回道:“回禀万岁,草民不过偶能治些伤经动骨、跌打损伤,乃是医疾。李太医悬壶济世、传书著教德传天下,乃是医人。草民不如李太医!”

    嘉靖帝又问道:“照你说来,李时珍是天下第一神医了?”判官愁回道:“也不是!”金刀、木剑见他对答得体高妙,正自替他高兴,听他又做此一说,又都疑惑不已。

    判官愁答道:“草民医疾,李太医医人,都不如陛下医术高明。陛下统御九州万方,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亿兆生灵,全赖万岁殚精竭虑昼夜辛劳,万岁乃是医国。故此,这天下第一神医,乃是万岁!”

    嘉靖帝听罢良久不语,继而朗声大笑,笑罢点头不住,口称道:“好!好!好!”又向身后两个花白胡子的问道:“徐阁老、李阁老,你二位听到了吗?我大明的国士都藏到民间江湖中了。”

    两个老臣徐皆、李春芳闻言立即倒地而拜,口道:“野有遗贤,是臣等之过也!”

    嘉靖帝也不理会他二人,走到金刀、木剑二人跟前,道:“听说在你们几个把兄弟之中,你们二位神捕和这位神医判官愁不敢以本来名姓示人,是也不是?”

    金刀、木剑闻言脸色大变,忙伏于地上不敢多说一字。

    嘉靖帝扶起他二人,仰头一叹,叹罢道:“朕今日就赐你三人国姓,并赐名国贞、国忠、国诚。你三人以为如何?”

    三人听了大喜,忙叩谢天恩不止。

    嘉靖帝笑着环看众人,道:“瞧……见外了不是,同朕说话,万不要拘谨。”言罢又问道:“哪位是张承文?”

    张继从座上起身欲拜,被嘉靖帝止住,笑道:“当年你千里为朕献来珍宝,并在登丰楼上与李飞云题词一首,闹出了杨文泰弹劾奸臣一事来,臣朕至今还记忆犹新呢。”又转身向身后跪着的徐皆笑道:“徐阁老,严嵩的仇人到了,倘若他还在,不知敢认与不认?”

    身后的徐皆跪于地上,一张苍老的脸上瞧不出一丝表情来。

    嘉靖帝向张继道:“听说你最近讨了个新媳妇,还是白莲教中什么领头的,她是什么来头啊?”

    小范蠡等众兄弟听罢心中一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张继牙关一咬,正要二次去跪,又被嘉靖帝拦道:“不用跪,不用跪!”言罢又笑了几声。张继实在参详不透他言外之意,只一言不发。

    嘉靖示意张继落座,转过身去回了原位,忽然叫道:“来,钱公公,这头一杯酒该你先喝。”

    众人见地龙驿传旨的钱公公飞奔而来,跪倒在地早已抖如筛糠,嘉靖帝道:“钱公公,你千里传谕劳苦功高,该你来喝这头一杯酒。”

    众人见他表情痛苦,尚未反应过来,只见他接过杯子来一饮而尽。

    石象等都心道:“既是恩旨赐酒,如何这般作难?”

    再去瞧时那钱公公已然口鼻出血,倒地不起。

    嘉靖帝凝眉道:“刚刚还有人在朕耳边唠叨,说江湖武人,乃是朝廷心腹之患,动不动就会杀人放火,揭竿而起,建议朕一杯毒酒药死你们大伙儿呢。”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各都暗自叫苦:此刻果真是凶险至极了,刚刚灭了白莲教,朝廷必然对江湖武人心存忌惮,如被他突然杀出兵马来,这等深宫禁苑,又被缴了兵刃,又该如何是好?

    李飞云、楚江寒一干兄弟并一众僧道早就惊出了一身冷汗,万幸遵了礼数未曾先饮,不然非教毒死不可。

    嘉靖帝扭头瞪向身后跪着的徐皆与李春芳,又令众太监道:“将这些毒酒通通撤了,换朕藏了多年的好酒来。”

    众太监急忙抬下了钱公公的死尸,撤换了酒水立于两旁。

    嘉靖帝向身后的徐皆、李春芳道:“二位阁老,你们代朕向大明的国士敬酒。”说着命人拿来了两个小盅子,两个老臣分了左右,各自走到两边桌前,有侍者既从桌上举起酒壶,给众人同时斟上。

    众人见徐皆、李春芳二人酒盅虽小,但先于众人饮下,又都同饮一壶,虽有疑心,但也不敢不饮,各自陪着饮了一杯。

    嘉靖帝见众人渐渐吃喝起来,渐渐露了笑容,又令高奏起管弦丝竹来,众人也都心安不少。

    嘉靖帝又笑着问道:“哪位是乾坤一剑楚江寒呐?”楚江寒见了时才一幕,心中尚自有气,站起身来,只一抱拳,回道:“草民楚江寒,见过万岁!”

    金刀、木剑并众兄弟、陆云汉等见他居然不拜,忙替他捏了把汗。

    嘉靖帝点头道:“听说你追着那个魔教什么教主,在海上杀了一路,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要说功劳,你可是头一个!”楚江寒朗声回道:“谢万岁!”

    嘉靖帝笑着一挥手,一个太监托来一个盘子,举在楚江寒面前,楚江寒伸手扯去红布,正是进门处被禁军解去的震岳剑。

    嘉靖帝笑道:“此剑的来历就请李飞云为大家讲讲,哪个是李飞云呢?”

    玉箫剑李飞云跪倒在地,朗声回道:“十多年前,我等兄弟七个都在俞大猷将军帐下听差,某日,俞帅得报,倭寇得了一件无价至宝,欲拿他跟海沙帮做什么交易,俞帅得知后,差人从倭寇手中夺回了此宝,正是这把先秦的宝剑——镇岳剑。俞帅说此乃无价至宝,普天之下非圣上不能当之,便差我与张二哥北上京师,将此宝献给了万岁。”

    嘉靖点头道:“这震岳剑乃是东周年间赵国名将李牧的佩剑,朕得此宝,便高藏于圜丘坛。”

    众人皆疑惑不已:既然此剑被藏于圜丘坛,又何以重出江湖,还引得江湖中各大派争相抢夺?

    嘉靖对宋忠道:“宋卿家,你对大伙儿说说吧!”

    宋忠领旨,高声讲道:“魔教为祸天下久矣。自宋朝方腊,乃至前元年间,都曾祸乱造反,到了本朝,也有过几次作乱。魔教妖孽一直藏于明间,以鬼魅邪术古惑民心,暗中勾结作大,可谓是朝廷的心腹之患。十多年前,锦衣卫在沧州擒获了魔教教主尚九天,可惜审了他一年,都未曾问出个子丑寅卯来,无奈之下,臣奉圣命只得将他囚于少林寺内。臣几次奏请诛杀尚九天,幸赖陛下如天之智,深谋远虑,才留他一命,好将魔教一网打尽。果然,两年前各地线人来报,说魔教余孽似是打听到了尚贼所在,并在四处搜罗天下神兵利器,妄图施救。臣将此事奏报陛下,陛下这才命臣将这镇岳宝剑故意散落民间,欲以此剑为饵,引出魔教逆贼。不想臣办事不利,此剑重出江湖,已是在魔教作乱川蜀之后了。”

    嘉靖帝微微点头,接道:“朕命锦衣卫宋忠,六扇门金刀、木剑二位神捕为副,精心安排的这场捉妖大戏,到今日也算是唱罢功德圆满了。”说着走上前去,拿起震岳剑来,对楚江寒道:“宝剑赠烈士,红粉赠佳人。这天下第一的宝剑,就该赠予天下第一的剑客。楚江寒,朕今日就将此剑赠予你。”

    楚江寒始料未及,心下一喜,这才跪于地上,双手接了过来,见剑鞘上多了几个字:“天下第一剑”。忙叩谢道:“谢过万岁!”

    沈三、石象众兄弟见楚江寒得了如此赏赐,无不替他高兴。

    嘉靖又命徐皆、李春芳二人不住劝酒,二人年迈,又过了几杯,早见醉意。众人渐渐放开肚量,也都饮了一阵。

    宴至酣处,嘉靖道:“此次大破魔教,全赖各位流血用命为国出力,传旨,再各赏免死金牌一面。”有力士一一用金盘端出金牌来,众人各自认领之后,谢恩不住。

    嘉靖又恩赏少林、武当、全真三派田地各一千亩,众僧道称谢不住。

    嘉靖推杯换盏,也饮了数杯。忽笑问陆云汉道:“陆云汉,听说你至今未婚?”陆云汉忙回道:“蒙万岁记挂,陆云汉铭感五内。”

    嘉靖道:“朕今日高兴,有意为几位贤士保个媒,你们看可好啊?”宋忠忙对道:“圣上恩比天高,只是不知道今日在场的哪位有这个福分了!”

    嘉靖道:“听说闲云庄沈庄主的千金尚未婚配,朕看就许给楚江寒了!”楚江寒听了心跳加快,脑中一热竟然愣在了原地,早被小范蠡一把拉跪在地,谢恩不住。

    嘉靖笑道:“陆云汉,我听说最近峨嵋派有个沈秋月,名动天下,你又师出峨嵋山,朕今为你二人保媒,择日同楚江寒一道成亲。”陆云汉又忙叩谢天恩。

    嘉靖又道:“李飞云,听说白莲教的尚凤仪对你一片真心,朕今日也做主,将她许你可好?”李飞云正为楚江寒、陆云汉二人高兴,听了此言好似晴天霹雳,一时间呆在了座上。

    嘉靖接着道:“尚凤仪虽出身魔教,可此次弃暗投明,协助王师击破逆党,厥功至伟,朕已下令法外开恩免她一死,你二人日后可要好自为之。”

    李飞云跪在地上,叩首道:“草民先谢过万岁天恩。”嘉靖笑着让他起身。李飞云却跪地不起,道:“草民已与人有过婚约,怎可再娶旁人去做负心之人,万望陛下收回成命,成全草民。”

    沈三、张继二人闻言惊了一身冷汗,金刀、木剑二人暗暗叫苦,心道:“六弟呀六弟!你也不看这是什么场合,怎容得你如平日一般出言不逊,如此放浪?”楚江寒知六哥李飞云素来狂放不羁,如今见他敢如此顶撞皇帝,心底更是越发敬佩了。

    嘉靖帝脸色一沉,明显不悦。宋忠喝道:“李飞云,我看你是喝醉了说起了醉话,还不快谢过陛下天恩。”

    李飞云冷笑一声,跪而不答。

    嘉靖沉声向徐皆、李春芳问道:“二位阁老,朕身为大明皇帝,这朝堂之事朕还管得呀?”徐皆忙回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陛下是我大明之君父,天下臣民,皆听陛下号令。”

    嘉靖又向沈三、张继道:“沈庄主、张先生,你二人说,这江湖之事,朕还管得管不得呀?”

    张继惊道:“回万岁,李鸿不胜酒力,醉后胡言乱语,还望万岁宽恕他言语莽撞之罪。”

    小范蠡沈三早汗如雨下,忙跪地回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李鸿父母早已故去,有道是长兄为父,我即是他的义兄,就替他允下这门亲事。再次叩谢万岁天恩。”

    嘉靖面无表情,良久轻轻一笑,道:“好!看来,这江湖的事儿,朕也还管得!既有做兄长的允了,这门亲事就算是成了!”

    沈三众兄弟这才松了一口气,再次叩谢不住。

    嘉靖道:“宋忠。你既与众人高贤共事已久,此事就着你会同有司办理。地方嘛,就去闲云庄,成亲当日,你替朕前去贺喜!”众人又复谢恩不住。

    又命丝竹管弦重奏,嘉靖见徐皆、李春芳二人醉了,竟亲自举杯劝酒不住。众人被连翻折腾,早就没了酒兴,只得强装着开怀,日落西山,酒宴方才散去。

    宴散之时,嘉靖传话来,独命武当冲宁道长、张继二人,来御书房听命。

    众人都为他二人担忧起来,张继已有醉意,看看众兄弟,又看看冲宁道长,一时疑惑不解。觉通大师见状对二人言道:“枿坐云游出世尘,兼无瓶钵可随身。逢人不说人间世,便是人间无事人。”

    张继听他说的是唐人杜彦之的诗,心知觉通大师佛法精深,此偈必有所指,但一时又参详不透,再欲问时,冲宁道长向觉通大师稽首一礼,道:“多谢大师指点!”言罢随了力士当先走去。张继只得别了众人,紧后跟去。

    众人依次退出深宫,独李飞云喝的烂醉如泥,被楚江寒、石象换着背出了宫门,回接待寺不提。

    单说张继、冲宁道长二人,被力士引着到了御书房,那力士道:“万岁爷稍时便接见二位,请两位稍后。”言罢叫二人跪地等候,接着掩门而去。

    但听见脚步匆匆,二人心叫不好,正欲夺门而出时,早已被团团围住。

    冲宁道长望向张继满脸疑惑,正欲出言,张继吸了一口凉气暗道:莫非皇帝老儿真要下手除掉我二人不可?

    他心中思绪翻飞,口中却轻声言道:“是锦衣卫的降龙伏虎八卦阵!”

    冲宁道长闻言反而不慌了,低声道:“张先生,稍时万不可多言,则你我自然无事!”张继一时未能领会,再欲问时,便听见两个人已经推门而入。

    “嘿嘿嘿!二位久等了!请起请起!”一个白面的老太监同宋忠一前一后进来,随手又掩上了房门。

    二人缓缓起身,各都一言不发。

    那老太监笑道:“万岁爷有几句话,特差咱家来问,二位回了话即可回去了。”

    冲宁道长躬身道:“不敢!老道深山野人,蒙圣上如此看中,实在惶恐。”张继也道:“敢问公公,圣上有何差遣?”

    那公公干咳了一声,白了张继一眼,扭头不说话了。

    张继自觉言语欠妥,忙躬身抱拳道:“草民村粗无礼,失言之处,还望公公见谅。”

    那位公公嘴角一扬,冷哼一声,摆手道:“罢了罢了!”说着扭过头去,走到了一旁,扯高了嗓子喊了一句:“来呀,看茶!”

    有力士呈进来一个金盘,内有香茗两杯,那公公道:“万岁爷有命,说二位是当今的高人,特御赐香茗两杯,为二位醒酒。两位,谢恩吧!”

    张继、冲宁道长二人跪地谢恩,接过香茗,只觉清香扑鼻端的上品。那公公叫二人落坐,自己也随宋忠坐下。二人一面称谢,一面细品香茗。

    宋忠见二人吃完两杯香茗,叫人撤走茶杯,道:“在下是一介武夫,就直说了:冲宁道长是武当嫡传玄门正统,据在下所知,张先生虽非出家人,可一身神功也是源自武当一脉,二位一住仙山一在俗世,足能代表武当派出家、俗家两脉了,想必对武当派之事必定了如指掌了。”

    张继、冲宁道长二人不敢轻易接话,只侧耳倾听,不发一言。

    宋忠道:“圣上命陈公公和下官向二位打听一个人,二位若是知道下落,一定要如是相告!”

    冲宁回道:“不知二位要打听的,是哪一位高人?”

    宋忠把头一仰,缓缓言道:“张――三――丰!”

    冲宁道长从坐上惊起,结结巴巴道:“张……张真人?”

    “是张三丰张真人!”宋忠拔高了声嗓,再次确认道。

    那公公也附和道:“咱们当今的万岁爷,是天上的星君下凡,久慕张真人的玄通显名,一直在苦苦寻访着他老人家。”

    冲宁道长一声长叹,良久回道:“据本门师长相传,张真人生于宋淳祐七年,当在本朝天顺年间便已羽化登仙而去,后世虽有张真人现世的种种传说,只怕也当不得真!”

    那公公听完脸色一变,一声长叹久久未息。

    宋忠振声道:“二位,张真人究竟在世与否,咱们暂且不提,不过张真人得道成仙,大概是假不了了吧?”

    张继毕竟不是出家人,对成仙得道之事从不关心,始终一言不发。冲宁道长听罢则是一声苦笑,摇头不住。

    宋忠道:“武当派自张真人创派至今,已经凌驾于达摩老祖亲传的少林派之上。张真人的得道成仙之术,也一定传了下来,二位俱是武当派出家、俗家中的高人,这仙术也必定知晓了?咱们做臣子的,就该上体圣心,为君分忧,二位但有张真人传下的得道成仙之术,就该主动献上才是!”

    张继听了心中大怒:“好个昏君!我才见你毒死阉人谗佞,大赏有功之人,恩威并施,广收英雄豪杰之心,以为你尚是个英明之主,却原来仍是个昏君!素日不理朝政任用奸臣,以至天下动荡不说。此翻若不是这么多隐士高人收拾魔教,单凭这朝廷之力如何功成?如今群魔方灭,你不思悔改,还惦记着得道成仙,长生不老之事,真是可怜我等兄弟并这许多仁人志士一腔热血,竟为你这等昏君而洒!”他虽怒上云霄,却碍于身处大内深宫,只强压着怒气,始终一言不发。

    却见冲宁道长缓缓言道:“陛下之意,老道已然知之,贫道随身带有张真人所著的几部经书,俱是贫道从原本手录,一字不差,就献与圣上了。”说着从怀中摸出五六本经书来,双手奉上。

    那公公伸手接过,满脸堆笑,一本本查看书名,其中两本正是《金丹直指》、《金丹秘诀》。

    那公公既唤人将这几本书送向嘉靖帝,一面双手一拍,有力士用金盘托这一瓶药丸进来。宋忠道:“万岁吩咐过了,二位若是肯说出些有用的来,就再恩赏一瓶李时珍秘制的补药,补气益血最是神效。”冲宁道长伸手接过,叩首谢恩。

    那公公笑着对冲宁道长道:“仙长这就可以回去了。还望仙长要守口如瓶啊!”冲宁道长称是,施礼作别,由力士引出门去。

    御书房内就剩了那公公、宋忠和张继三人,外头正是锦衣卫布了降龙伏虎八卦阵。

    宋忠道:“张先生,你也是武当嫡传,万岁降尊纡贵向你求教得道成仙、长生不老之术,你又有何秘术献上啊?”

    醉意似是越来越重,张继感到酒劲上头,终于按耐不住冷笑一声,道:“草民乃是个乡野村夫,哪里懂得什么修仙得道、长生不老术啊?”

    宋忠大有不悦,强自赔笑道:“听说先生从师父处学得一身通天彻地的神功,七十三路九转回风掌更使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知尊师怎么称呼?现在何处?会不会得长生成仙之术啊?”

    张继道:“师父嘱咐过我,怹老人家的名讳不得对外人讲起,请恕草民不便相告!”

    宋忠气的牙关只咬,只说了个“你……”便再无下文了。

    那公公插道:“不着急,张先生再仔细想想,兴许能记起些什么来呢!”

    张继借着醉意朗声道:“从古至今,便没有什么长生不老之术。秦始皇为求长生药,派徐氏远渡重洋未果,汉武帝为求不死术,动辄渡海访蓬莱,招鬼炼丹沙,可曾得到长生不老?不过是兴师动众劳民伤财罢了。传言宋太祖与陈抟老祖相交,也未见宋太祖学得什么不死仙术,前朝成吉思汗向长春真人求教长生不老术,不过换来止杀育民之谏。可见世上本无什么长生不老术!当今皇帝文治武功上不如秦皇汉武,下不如宋太祖、成吉思汗,不思励精图治,反不问政事一意玄修,竟以堂堂天子之尊,向山野村夫求教什么得道成仙长生不老术,漫说草民不懂什么玄修之法,便是有吐纳益气、延年益寿之术,也将一字不吐!”

    那公公闻言气的瑟瑟发抖,宋忠只惊得目瞪口呆。那公公尖叫道:“贼子!大胆!还不与我拿了碎尸万段!”

    宋忠喝道:“我把你个大胆贼子,你道这是什么去处,还敢如此撒野?你可知门外都是什么人?”

    张继一吐之下大为快意,浑身早就热血翻腾,哪里管的什么皇宫大内,回道:“区区降龙伏虎阵,也未见得能拦住我!”

    宋忠亦自大怒,缓缓抽出腰间宝剑,正要一声令下命人拿他,忽然又迅速还剑入鞘,冷笑一声,道:“姓张的,用不着我们出手,十二个时辰之内,保管你七窍流血而亡!”

    那公公也“嘿嘿”一声尖笑,道:“这倒也是!咱们是什么身份,犯不着跟这条野狗动手!”

    宋忠冷笑道:“姓张的,是不是感到酒劲越来越大?哈哈……这就对啦!实话告诉你吧:方才喝的那杯茶里面,有天下第一奇毒穿肠蚀骨香,而解药,便是那瓶李太医秘制的灵药,普天之下只有两粒,纵是再请来李太医,没有大内特供的药材与家伙,也休想配得。如今任你是大罗金仙,也休想活命。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公公也道:“万岁爷说了,本来就用这个东西吓唬吓唬你,你若实在没有真传秘术,就把解药给你。可惜啊!你这狗才生的一副贱骨头,偏要自寻死路!你如此辱骂君父,我们岂能把解药给你?今日药死了你,便是万岁爷问下来,我们也有话说!”

    说着高喊一声:“来呀!”有力士掌着托盘推门而入,宋忠随手抓起那瓶子,五指一用力,那瓶子连同里面的灵药,被瞬间捏个粉碎。

    那公公轻声道:“送走!别让他死在这儿,免得污了这皇宫圣地。”

    张继惊得一身冷汗,酒劲以散去一半,又想到此处乃是大内圣地,不敢贸然造次,只得随了那力士往外走。

    “慢着!”那公公忽然叫住,道:“今日之事,若敢泄露一字,管叫你身后的孤儿寡妇,金兰兄弟,并好友故旧一个不留。”说着向宋忠道:“宋大人,咱们这就去向万岁复命。”

    张继跌跌撞撞,跟着层层交接换了好几波力士,这才出了宫门,抬头看时天色已然将黑。

    那力士又遵前翻恩旨唤来官轿,张继坐于轿中,忙运起玄功来,又经一阵颠簸,感到一阵眩晕,暗道:好厉害的毒,比之姑射山神女洞内催命判官罗环的追魂丸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急忙叫停轿子,强自吐了一大口污秽,顿觉清爽不少。

    转眼离接待寺不远了,忽然轿子停住了,有力士近前来报,说前方有一顶官轿堵住去路,张继掀开轿帘一看,眼前一队公人正围着一顶轿子乱转。

    张继冲上前去拨开众人一瞧,见轿内之人正是武当冲宁道长。冲宁道长脸色苍白,正自盘膝打坐默运玄功调息。

    张继不敢打扰,伺候的力士忙回道:“轿子行至此处,这位仙长便一阵咳嗽乱叫,咱家几个以为有事,忙停下轿子查看,嘿,他倒好,打起坐来了。”张继知他毒性发作,忙遮掩道:“冲宁道长在御宴上吃醉了,就让他歇息片刻,谁都不得打扰!”

    护送的知道这二人都是大破魔教的功臣,刚赴御宴归来,司礼监又传命官轿送回,来头之大哪个敢惹,只得一旁等候。

    张继见冲宁道长正运功调息不敢叨扰,又瞧见了他脚下的药瓶子,知他已然服过了解药,心下稍安。又过片刻,见冲宁道长大汗淋漓,面色好转,这才确信他说服正是解药。良久之后,冲宁道长还醒过来,望着张继摇头不住,只叹道:“好险好险!”

    张继体内剧毒未解,只得随了冲宁道长回了接待寺。

    众兄弟并陆云汉等都在等候,见他二人回来,各都心安。众人忙问究竟圣上为何事传唤,冲宁道长只以皇帝瞻仰武当道学,特向他道、俗二人请教道法推脱。

    众人听了大笑:“皇帝向冲宁道长请教也便罢了,张继非是出家人,哪里懂得什么道经道法?”众人各都说笑了一阵,各自歇息去了。

    张继回到房中已然晕头转向,急命小若唤人准备沐浴,又叫小若取来一个瓷瓮,再准备清水一桶。

    小若只道他兴高酒醉也未在意,但见张继排尿半瓮,立时腥臭扑鼻,心说不对,忙跑去看时,那瓮中之物却见血红。

    小若惊叫出声,伸手去扶,张继回头莞尔一笑,轻道:“莫要声张!不过是遭人暗算中了点小毒,吐了一大半,已无大碍。”小若急的花容失色,哭出声来。

    张继慰道:“不打紧,三弟医术独步天下,此间又有觉通大师在,有他二人在此,我命无大碍。”小若忙伺候他解去衣物,张继钻入热水之中,立即打坐运功,小若守在一旁焦急等待。

    半宿之后,张继从浴盆中出来,轻笑几声,道:“劳娘子挂心了,我已然好了!”言罢提起清水桶来,连吞带洒喝了半桶。小若喜极而泣,又替他用剩下的清水洗过全身擦拭干净,换过新衣。再看浴盆中水,已被染成血红。

    夫妻二人悄悄倒水收拾,已然到了后半宿,熄灯入睡时,见对面觉通大师屋中灯火,也跟着熄灭。

    小若奇道:“奇怪,这么晚了,觉通大师怎么才休息?”张继笑道:“觉通大师何等高明,兴许早瞧出来了,见我无事,方才要休息啊!”

    小若偎在他怀里柔声问道:“算计你的是哪个?用的是什么毒?”张继回道:“算计我的自然是仇人了……用的毒叫作穿肠蚀骨香,毒性天下第一,不过入口即化、见血即无,只能毒人一次。不似追魂丸一般,只能排出体外,只要粘上中毒者的身体汗液,俱能死人……”话未说完,已然鼾声如雷。

八十二回 青天削出金芙蓉

    八十二回青天削出金芙蓉

    “珠帘绣幕蔼祥烟,合卺嘉盟缔百年。

    律底春回寒谷暖,堂间夜会德星贤。

    彩軿牛女欢云汉,华屋神仙艳洞天。

    玉润冰清更奇绝,明年联步璧池边。”

    尚凤仪悠悠吟罢,对着红烛鸾镜,嘴角微微上扬,还是笑了。

    对她来说,这里足够陌生,襄阳,闲云庄,甚至还有那个他。对于她来说,一切也都无所谓,闲云庄的名头,婚宴的规模,甚至还有周围人的白眼。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即将得到什么。只要是皇帝开了金口,普天之下,还有什么事情办不成,更何况,自己想要的也不过分:身为女儿家,嫁一个男人而已!

    她是爱宗白元,在所有女人面前,宗白元总是那种高高在上,任凭自己如何努力,何如出众,终究遥不可及。

    她也爱上官雄一,那股痴情足矣让任何女的为之心软。

    她甚至也向往神女洞内,那个威武雄壮的大汉张继,当自己一丝不挂的站在他面前时,那种不屑的表情,也让人心潮澎湃。

    但她还是选择了,并且即将得到更好的。比起宗白元的风流神俊,他更多了几分痴,比起上官雄一的干练神算,他更多了几分仁,比起张继的村粗呆滞伴,他更多了几分可爱与玩世不恭。

    几声敲门打断了尚凤仪的思绪,她轻轻开了门,走进来一个轻盈的脚步,笑道:“师姐……”却是杨小若来了。

    “师姐还习惯吗?”尚凤仪愣了一愣,回道:“快进来坐吧!”

    杨小若莲步轻移,走了进来顺手掩门,又笑道:“师姐,这里还住得惯吗?”

    尚凤仪叹了口气,又道:“都好,都好!得亏了你们两口子。”

    尚凤仪出卖极乐岛驻防图,又暗中引来兵马,这才将魔教高手一网打尽。虽得了皇帝金口免罪,又赐婚李飞云,众人虽无可奈何,心下无不鄙视。

    倒是张继,由于杨小若的缘故,权认作了尚凤仪的娘家人,一应礼数规矩,便连聘金都代为收下,又收拾了闲云庄的一处外宅供他宿下,直到了大婚之日。

    杨小若本欲来安慰几句,见她喜上眉梢,便招呼着婆子丫鬟替她穿戴打扮,二人全将心事放下,有说有笑一阵忙活。

    这日已到了三月初八,宋忠同两位国姓爷早早领了皇命,专程前来庆贺观礼。

    闲云庄上上下下穿戴一新,众人忙里忙外,上下迎接各路宾朋。

    闲云庄庄主小范蠡盛名久著,又新破白莲教立下大功,一时间“神州七杰,乾坤一剑”的名号几乎盖过了少林、武当及丐帮等派,往来宾客自是源源不断。

    先有少林寺觉明方丈亲自派觉字辈高僧前来,又有武林泰斗疯丐吴姓名并现任帮主奔雷手周大雷双双亲临。武当派来贞元道长,昆仑派来掌门特使,簇拥着武林盟主华山派掌门赵岵早早到场。

    陆云汉、沈秋月二人俱是出自峨嵋一脉,也各有峨嵋派佛道师门中的高人驾临。

    楚江寒师出崆峒,却有掌门紫阳真人亲自吩咐铁手道人率门徒提前一个月赶来来贺喜,顺路护送了楚江寒之母楚贾氏过来共聚天伦。

    因雪如不愿住闲云庄而于年前离去,闹得楚江寒连日不自在,好在母亲来闲云庄,又与师门中人重新修好,楚江寒自是欢喜异常,连日忙碌不住,单等着整日子的到来。

    崆峒上下得知这位后学不惜闹得身败名裂,甚至与师门决裂,最终忍辱负重手刃魔教教主尚九天,为天下除了祸害,师门之中自掌教紫阳真人以降,无不对楚江寒敬重有加。

    铁手道人更以“学弟”称呼楚江寒,并逢人遍夸,训诫子弟时便拿楚江寒来说教,俨然将他当做了师门的骄傲。

    申时一刻,吉时已到,彩炮鸣毕。众宾客齐至厅上,粉粉礼让落座,竟待观礼。

    宋忠与痴癫二僧,小范蠡沈三与楚江寒之母贾氏,加上张继共六人高座堂前,乃是三对新人的男女方的家长。

    依着礼赞安排,陆云汉与沈秋月,李飞云与尚凤仪,楚江寒与沈毓双双为伴,该按着年齿长幼依次出来参拜天地行礼。

    丝竹骤起,见八个婀娜的俗家女弟子簇拥着沈秋月款款而至,其后又是闲云庄的一十六个女弟子簇拥着尚凤仪与沈毓依次而来。三个玉人儿各自盖头照面,凤冠霞帔,身着大红锦袍依次而立。

    男左女右,该是新郎新娘双双并肩而立。

    人群中忽然一阵轰乱,居然不见了李飞云。

    宋忠面色一变,轻咳嗽了一声,问道:“沈庄主,这是怎么回事?”

    小范蠡沈三面如死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张继四下一阵寻摸,哪里还有李飞云的影子?他素知李飞云肆意任性不拘礼法,他既不愿意同尚凤仪成亲,恐怕此刻早就走的一干二净,又怎会管得什么奉旨成婚。

    众兄弟之中张继年齿第二,他望了望大哥小范蠡,又望了望宋忠身后不知所措的金刀、木剑二位兄弟,站起身来,沉声道:“七弟,你来替你六哥拜堂!”

    石象一时摸不着头脑,正待说话,却见张继面沉黑漆目瞪如牛,已经发了怒,再也不敢多言。抢步上去,站在尚凤仪身旁,依着礼赞的吩咐拜天拜地。

    群雄正自哄堂议论,今见了张继盛怒如厮,立时闭口不言,只在一旁静静观礼。

    宋忠本欲发难,却早就惧怕了张继,见他此刻已然发怒,也只得暂时按耐不发,与赵岵等众一般,一言不发。

    行礼已毕,堂上一时鸦雀无声。张继躬身向小范蠡道:“大哥,咱们这就开席吧?”小范蠡轻轻点头,向沈福道:“沈福,请众宾客入座,安排开席吧!”

    赵岵存心要看笑话,轻轻一笑,招呼了几个武林前辈入席去了。

    金刀、木剑忙拉了钦差宋忠等上了首座,小范蠡随口一笑,几伸手素客,请疯丐吴姓名、崆峒铁手道人,峨嵋痴癫二僧,武当贞元道长、少林觉行大师等入座。判官愁朱国贞、石象,并任疆三人,也自招呼宾客去了。

    张继略作礼让,便匆匆入了后堂,先叫小若守在尚凤仪的新房旁边,又叫来沈福询问情况。

    沈福低头道:“我才见六叔与陆大叔,楚小叔三个说说笑笑的,听了礼炮响起,新娘子走了进来,他……他就不见了……”

    见张继不语,沈福又道:“二叔莫急,我已经派了四师弟、五师弟他们几个分头去追了。”

    张继摇头道:“只怕是追不回来了……”

    沈福沉吟道:“不至于啊……六叔虽说行事放浪不羁,可这毕竟是奉旨成婚,我想,他也不至于敢触犯天颜公然抗旨,置师父和诸位叔叔们于不顾。”

    张继叹了一口气,道:“如今咱们是想遮掩都遮掩不住了,回京之后,姓宋的必定会参咱们一本,咱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沈福道:“回头我立马问问四叔五叔,看看这宋的一干人等是爱金银,还是爱美色,为今之计,咱们只有全力满足,只要姓宋的口下留情,说不定能补救一二。”

    张继素来不善逢迎往来之道,为今之计,也无可奈何,只得微微点头,任由沈福去了。

    前堂宾客由小范蠡兄弟几个,外加楚江寒的结义兄弟任封招呼,张继自是不过多操心,只呆坐在后院,看着上上下下一通忙活,久久不能安心。

    半晌之后,忽听到楚江寒唤自己,这才回过神来,强打起精神来,笑道:“兄弟,今日你大喜,哥哥我还等着你敬酒呢,不知道新娘子会不会改口,是接着叫‘二叔’,还是会叫‘二哥’呢……哈哈哈!”

    楚江寒却笑不出来,径直道:“二哥,六哥是真走了吗?”

    张继伸手拍了拍楚江寒的肩膀,道:“兄弟,你有今天,一大半得自毓儿,今日你休做他想,专心做好你的新郎官。”

    楚江寒方道:“可是……”又被张继伸手止住,道:“兄弟,今日来的宾客鱼龙混杂,不好招架。听哥哥的,别胡乱操心,当好你的新郎官,别给你岳父大人添乱了。”说着轻轻推楚江寒转身,道:“稍时同毓儿要好好向宾客敬酒,替咱们稳住宾客,快回去吧!告诉毓儿,也让她莫糟心。”楚江寒只得依言回去。

    送走了楚江寒,又见沈福跑来,道:“二叔,全真教谭道净道长到了!”张继满腹心事,起身道:“你且先去支应,我随后就到。”沈福道:“二叔,谭道长非要来找你,我没奈何,只得先来请你。”

    “哈哈哈哈……张兄一切安好啊!”回廊处已经走来一个中年道士来,怀中却抱着小子宣。

    张继上前相迎,抱拳道:“谭道兄一切安好?”又见子宣还在他怀中,沉声道:“还不快下来,这么大了,还让人抱着,羞也不羞?”

    小子宣一下从谭道净怀里挣脱,躲在他身后,道:“是谭道长非得抱我,还要收我做徒弟,不信爹爹自己问他。”

    张继沉声道:“小孩子家不许无礼!还不快过来。”

    谭道净忙道:“张兄莫要怪他!我此来是为两桩事,一是为陆兄、李兄、楚兄三位贺喜,另一桩嘛,便是为了收这孩子为徒。我已请掌教师尊卜了一卦,我与他,还真有师徒之缘呐!”

    小子宣把嘴一撇,仰头问道:“谭道长,你一心要收我为徒,那我问你,你的本事强过我爹爹吗?若是你真的自认为武艺比我爹爹还好,我才肯拜你为师呢!”

    谭道净面色一红,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张继见他这般出言,把脸一横伸手就要去打,被谭道净一把拦住。张继喝道:“真是越发野了。谭道长是全真高士,你爹爹如何能跟他比呢?他要收你为徒,那是你的造化!小孩儿家再敢胡言,看我不掌你的嘴!”

    小子宣见张继果真生气了,忽然咧嘴一笑,道:“爹爹莫要生气嘛!爹,只要您老人家答允,我愿意拜谭道长为师。”

    谭道净闻言喜上眉梢,激动的扭头望向张继,张继咧嘴一笑,向小子宣道:“还不快磕头。”说着抱拳向谭道净道:“今日先磕头认了师父,等挑个好日子,再磕头行大礼。”

    谭道净喜道:“不用不用!俗礼一概免了,一概免了!”正要伸手入怀,却见小子宣已跪在地上,道:“师父,要我拜师也好,可我有两个条件,得求师父答允。”

    谭道净“咦”了一声,点头道:“小鬼头,花样还不少,快说快说!”

    小子宣学着张继的语调,一板一眼道:“这第一嘛,就是我不做道士,因为将来我要娶媳妇儿侍奉爹娘,所以不能出家。”

    谭道净见他小小年纪便知孝道,越发喜爱,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不做道士就不做道士!”

    小子宣又道:“这第二嘛,就是我跟师父学文不学武。”谭道净闻言面色一变,等时面如死灰。

    小子宣接着道:“因为我将来要传我爹爹的衣钵,人家的本领再好,我也不会心存非分之想,我要一门心思的跟我爹爹学本领,将来要让我爹爹的武学流传万古,替我爹爹争气。”

    谭道净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喃喃道:“难得难得呀,小小年纪,难得呀!”接着哈哈大笑,道:“好吧,我答应你了!”小子宣听罢恭恭敬敬地磕起头来,叫了声:“师父!”谭道净双手将他扶起,摸着他的头,笑道:“乖孩子,看我掌教师尊的卦也算是应验了。”

    忽又听见小紫妍道:“道长不要难过了,哥哥不跟你学武,我跟你学好不好?”说着已经奔到面前,扑通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谭道净看看张继,又是一喜,转而为难道:“张兄,这……这女娃娃,学不学武啊?”张继知他言外之意,正要回答。

    小紫妍抢道:“爹,我也要学武!只要学好了武功,就像爹爹一样,就可以保护娘了。”说着扭头望向张继。

    张继咧嘴笑道:“乖女儿,还不拜见师傅!”小紫妍闻言又高兴地拜起来了。

    谭道净笑着将小紫妍抱起,伸手从怀里摸出个盒子来,道:“师父带了件小玩意儿给你,哪给你爹爹瞧瞧。”

    张继伸手接过一个极不起眼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颗指甲壳大小的黄色小药丸。

    谭道净笑道:“这颗避毒丹乃是万年神龟体内炼成,十年前我在机缘之下得之,童子身服下,可百毒不侵啊。”

    张继知道珍贵,忙递了回去,道:“这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呀!”

    谭道净一把夺过,佯怒道:“这是我送给徒儿的,甘你何事?”张继见他生气,正自无奈间,谭道净已使了个手法将丹丸送入小紫妍口中,随手一按,送入小紫妍腹中,又接下腰间的酒壶来,强自灌了小紫妍满满几大口。

    谭道净手法极快,张继已阻拦不急。再看小紫妍被酒呛得眼泪汪汪,强自忍着不哭。

    谭道净轻声安慰道:“徒儿乖乖,吃了这个,师父才能叫你学武功了。”

    张继心中万千感激,奈他不善言辞,正要千言万语感激,谭道净却哈哈一笑,道:“哈哈哈……这下好了,我总算有了传人了。”

    二人不管两个孩子,径直谈了一阵,张继正要安排谭道净入席。

    忽然小紫妍哭着跑来告状,张继见惯了他兄妹的这些顽童嬉闹,自不理会。谭道净却新收爱徒,又赠灵丹,对这位女弟子极为疼爱,忙安慰道:“乖徒儿莫哭莫哭,告诉师父,谁欺负你了,师父本领高强,为你作主。”

    小紫妍哭着道:“还有外头的那些小孩儿,他们……他们,说不过我,就骂我是丫头片子,连哥哥,也不帮我,硬说我搞错了!我哪里搞错了吗?”说着越苦越伤心:“明明是……明明是‘青天削出金芙蓉’嘛!书上明明写了……先生也念过,我怎么可能记错嘛……”

    张继笑道:“谭道兄,莫要管闲这些顽童嬉闹了,快快入席吧!时才还有些变故……”正要将李飞云弃婚之事道出,小紫妍哭得越发伤心了,只好按下不言了。

    谭道净听得小紫妍说出的乃是李太白《登庐山五老峰》中的诗句,已大致猜得众孩童是为这诗句的正误争辩起来,才惹得小紫妍哭闹。心道:“好顽皮的小子宣!我既然收了这孩子为弟子,不就此时开始管教,治治他的顽皮毛病,岂不叫他爹爹小瞧了!”

    张继顺手抱过小紫妍来,道:“闺女听话,师父还有正事儿呢,你先自己去玩会儿。”

    谭道净却拿出了师父的架子,向张继抱拳道:“张兄,既然两个孩子都拜我为师,我不从此时开始管教,更待何时?”说着厉声向小紫妍道:“紫妍乖乖,去叫哥哥来,就说师父唤他,他若不来,就说师父可要打板子了。”

    张继一听心下一喜,小子宣虽说平时大错不犯,可就是顽皮淘气,自己素来言语严厉,再加上小若护着,终究不忍下重手管教,如今见谭道净有意管教,自然感激不尽,立马抱拳相谢,正要转身回避,又被谭道净叫住。

    谭道净笑道:“张兄不必回避了,有你站在一旁,我反而能管住这孩子。”

    不一时,小子宣随着妹妹蹦蹦跳跳而来,见了谭道净,嬉皮笑脸道:“弟子拜见师父。”

    谭道净背手而立,沉声道:“张子宣,我来问你,你为何也欺负妹妹?”

    小子宣辩解道:“师父莫听她胡说,哪有的事?”说罢还冲小紫妍做了个鬼脸。张继见他对师父无礼,厉声喝道:“混账!怎能敢对师师父无礼!还不跪下!”

    小紫妍有师父撑腰,又见爹爹也训斥与他,反而不忍心了,轻声道:“你不信自己问爹爹和师父,看看到底是谁记错了!”

    谭道净沉声道:“师父来考考你,你可记得李白的《登庐山五老峰》一诗啊?”张子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张继见状斥道:“平日叫你跟着先生好好读书,你就知道淘气,怎么样,今日丢人了吧?看我明日如何罚你!”

    张子宣心有不服,低声道:“师父出得什么题目,我看紫妍也不会背。”小紫妍把头一仰,先看了看张继,又看看谭道净,道:“谁说我不会,第一句是‘庐山东南五老峰’”

    张子宣立即抢道:“我记起来了,记起来了!这有何难?”谭道净点头道:“你既想起来了,念给师父听!”

    张子宣摇头晃脑,朗声背道:“庐山东南五老峰,无端生出金芙蓉。九江秀色可揽结,吾将此地巢云松。”

    小紫妍呵呵一笑,拍手道:“错啦错啦!师父,哥哥背错了是不是?是不是啊?”

    张子宣哼了一声,道:“哪里背错了?”

    张继虽也读过太白诗集,可个中诗篇哪里一一记得,也不知他是否背错,望着谭道净尴尬一笑。

    谭道净望着小紫妍嘿嘿一笑,道:“好,既然紫妍记得,就将对的背给你爹爹和师父听。”

    小紫妍嗯了一声,悠悠吟道:“庐山东南五老峰,青天削出金芙蓉。九江秀色可揽结,吾将此地巢云松。”

    谭道净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诗仙李太白的《望庐山瀑布水》脍炙人口,妇孺皆知。《登庐山五老峰》也是一首吟咏庐山美景的佳作,描写庐山的另一个风景点——五老峰……”继而又捉字琢句讲起诗来。张继见他点评精辟,学问浩瀚,不由得更多了几分敬佩。又想到两个孩子拜了这等高明的师父,无论学文习武,日后都将受益无穷,对谭道净更是感激了。

    张子宣认真的听了师父讲完,抿着嘴沉思了片刻,道:“师父真是渊博,讲的好极了。可是……可是……”

    张继见他又要作怪,忙道:“可是什么?师父面前还敢嘴硬。”

    张子宣道:“师父说这诗的第二句是‘青天削出金芙蓉’,而我看到的却是‘无端生出金芙蓉’,难道就不是能是传抄、刊印导致的版本不一,亦或者是李太白自己成诗前后做了改动导致的吗?师父就怎么能确定哪一版是对的?”

    张继见他还来狡辩,正要训斥,谭道净却点头不住,笑道:“好,孺子可教也!师父这一版本学自北宋宋敏求增补刻本《李太白文集》,师父倒要问你了,你这一版本是从哪里学来的?”

    张子宣嘴不饶人,道:“我这一版本……应该……应该源自,源自我六叔。”言罢又急道:“不对不对!应该算是丐帮的高人教的!”

    张继见他又攀扯上了丐帮,越发生气了,伸手揪住了张子宣的耳朵,伸手就去打他屁股,骂道:“小小年纪不学好,满嘴胡扯,看我不教训你。”

    张子宣被打疼了,讨扰道:“爹爹……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我说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挣扎着从怀里摸出个纸团来,使劲儿只往张继怀里塞。

    谭道净忙止住张继,从张子宣手里接过纸团来,之间皱皱巴巴一张纸上写着二十八个字,正是:“庐山东南五老峰,无端生出金芙蓉。九江秀色可揽结,吾将此地巢云松。”

    张子宣揉着眼睛道:“爹爹,这张纸就是丐帮的人给我的,就是那个韩筱锋,他比我大一岁,是丐帮帮主周大雷的徒弟。他不认字儿,拿这个来求我教他,我没有骗人。我猜就是他师父故意惩罚他,才让他学这个的,他这个人很笨,我教了他一两个时辰,他还认不全……”

    张继也接过纸团来一看,果然如他所言,这才气消。

    张子宣又道:“爹,有件事儿要给你说……”张继却道:“还没闹够?你师父这么大老远来,爹爹得赶紧请他入席。”

    沈福听闻后院的动静,知道张继在责打孩子,恰好急忙赶来,哄走了子宣紫妍。

    张继携了谭道净往外走,安排入席去了。

八十三回 愿为闲客此闲行

    八十三回愿为闲客此闲行

    酒宴哄哄闹闹地进行,各路英豪虽各有心思,却都不敢不卖闲云庄与峨嵋派、崆峒派的面子,行令划拳,玩笑嬉闹照样齐全,仿佛真将时才李飞云逃婚一事忘的一干二净。

    按着事先的安排,御赐国姓爷金刀朱国忠、木剑朱国诚两位陪着钦差宋忠一桌。另一位御赐国姓爷判官愁朱国贞陪着疯丐吴姓名,少林、武当等各大派的首脑一桌。最忙的当属石象,时才先替六哥李飞云拜了堂,这会儿又端了海碗前前后后碰杯劝酒不住。

    任疆任有为虽与闲云庄众人素无交集,可作为楚江寒的结义兄长,也以主人家的身份陪侍宾客,与武林盟主赵岵等人一桌。小范蠡沈三自陪着楚母贾氏、峨嵋痴癫二僧,崆峒铁手道人等亲家坐了一桌。

    张继自领着沈福等一众闲云庄弟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照应周详。哪知闹出这等事来,张继纵然素来木讷沉稳,此刻再也提不起兴来。

    照理来说,今日两位金兰兄弟,一位知交好友俱都大婚,再加上全真高士谭道净收了一双儿女做弟子,合该四喜临门,可偏巧六弟李飞云居然逃婚,此等御赐应干,奉旨成婚,哪里容得稍微差错?闹到庙堂之上便是灭顶之灾。

    “飞云呐飞云!什么风流猖娟,什么不滞于物,什么不拘法理,浊浊其世,只要这副皮囊还在人间,哪能那么容易呢?”张继重重地一声长叹。

    张继在后院寻了个僻静处,呆坐到天黑,面前的一坛子佳酿饮了大半,迷迷瞪瞪已然醉了。

    “二哥,你咋躲到这儿了?”又听扑通一声响,石象摇摇晃晃笑着走来,右手抱了一个酒瓮,左手的已经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普通再一声,石象挨着张继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呵呵傻笑道:“来,今天咱们兄弟大喜,高兴!咱们喝个一醉方休!”说着举起酒瓮向自己一敬,扬起脖子来,咕嘟咕嘟一阵牛饮,胸前衣襟已被酒水泡透。张继见他邋遢如旧,轻笑道:“少饮些,免得稍时出丑。”

    石象长叹一声,笑道:“嘿嘿……真他娘的带劲儿,咱们兄弟大喜,咱这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又一声长叹,接着道:“真不知道,这一天啥时候轮得着咱老石……”

    张继笑道:“赶明儿就叫你二嫂替你张罗!”

    石象默默不语,忽然抽泣不止。

    张继知他素来粗犷,却也非人事不通之辈,多半是由于李飞云之事,才这般伤心落泪。安慰道:“莫哭莫哭!免得教别人看了耻笑!”

    石象泣道:“狗日的皇帝老儿!六哥是何等样人,偏偏要他娶这样一个背弃师友、卖主求荣的贱货,无情无义的下三滥!要换我,我也不干!”这几句尚不解恨,又将手中的酒瓮扔向墙脚,摔了个粉碎。

    张继喝道:“住嘴!无论六弟媳妇过去如何,如今已经进了咱们的家门,那便是你的嫂嫂,岂是咱做兄弟的能够背后议论的?往后如我再听到你敢议论她过去的种种不是,我可不饶你!”

    石象摇头泣道:“我晓得……我晓得这些……可是六哥他……这也太委屈他了!”张继叹道:“兄弟,人各有命,奈何不得!”石象断断续续嗯了几声,已靠墙打起了呼噜,张继也不去拉他,望着他又发起呆来。

    忽沈福来唤:“二叔,二叔!后堂来个两个客人。”

    张继摇摇晃晃起身,道:“是江湖客吗?你引到前堂安排酒席就是了。”

    沈福道:“这两个客人有些古怪,得请您老亲自去看看。”张继问道:“有何古怪?”

    沈福答道:“来的是一僧一道,不去正堂宴宾处,却高座于后堂闭目养神。我不认得,才暗中询问师兄弟们,礼单上没有二人名姓,门外支应的师兄弟也并未瞧见他们进来。”

    张继笑道:“八成是跑江湖的前来混一顿酒饭,好生照应就是啦!”转身就要离去。

    沈福急扯住他衣襟,轻声道:“二叔,多事之秋,还是小心些的好!”

    张继听他一说,点头道:“也对,前去瞧瞧!”

    二人转眼来到后堂正厅,临门处张继吃了一惊:这二人浑似没了呼吸一般,若非沈福提前说明,一丈开外极难发现此间尚有人在。

    张继不敢大意,忙迈腿而入,见桌前高座了一僧一道,僧者无须无发,宝象庄严,道者鹤发童颜,却穿着邋遢。二人见张继走来,齐齐“咦”了一声,相互瞧了一眼,这才缓缓起身。

    张继知他二人非同小可,不敢稍失礼数,忙躬身抱拳,深深一礼,口道:“二位高贤驾临,请恕晚辈未能迎接,赎罪恕罪!”

    那一僧一道齐齐还礼,老僧口道:“我二人游戏红尘,今日到此,乃兴之所至,先生不必客气。”

    张继即令奉茶,三人分主客落座。张继欠身问道:“晚辈素来鄙陋识浅,不曾认识二位前辈,还请勿要怪罪。”

    那老道笑道:“我二人乃是方外闲人,名姓不足挂齿。得知故人今日大喜,故来讨杯酒水吃。”

    张继不敢怠慢,一面问道:“不知二位是与我陆兄有旧,还是与我楚兄弟相识?”一面吩咐去请两位新郎官出来见礼。

    那老僧道:“不忙不忙。”沈福惯于持家打点,忙要准备酒宴,即向张继道:“二叔,两位乃是成佛得道之士,我已经去请师父和两位叔叔前来了,我看这酒席就摆在这儿,免教凡人打扰了,您看可好?”

    张继点头道好,又经沈福一点,即向这僧道二人径直问道:“未知两位前辈忌荤否?”

    那道人嘿嘿一笑,看了看那僧人,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要荤要荤!”沈福应了一声,即吩咐准备酒宴去了。

    不一时小范蠡沈三迈进堂来,张继上前道:“大哥,这二位前辈乃是方外高人,今日特来贺喜。”

    小范蠡见着僧道二人举手投足虽于常人无二,但一股庄严之气若隐若现,加上沈福非得要自己来陪侍,亦不敢疏忽,忙抱拳致礼,二人微微颔首还礼。

    酒宴转眼摆开,小范蠡沈三与张继忙劝酒不住,那一僧一道也不客气,也吃饮不住。

    帘子被沈福挑开,陆云汉与楚江寒闪身入内。

    楚江寒见了那一僧一道,先是吃了一惊,继而倒头参拜,喜道:“弟子楚江寒,拜见二位师尊。”

    小范蠡沈三与张继、陆云汉三人也吃惊不小。

    那一僧一道忙上前搀起楚江寒,笑道:“咱们平辈论交,小友不必客气。”

    楚江寒忙向三人解释道:“这二位师尊,便是传弟子绝技之人。”原来这一僧一道正是风尘谷内传了楚江寒绝技的两位高人,当初三才老人尚九天口中的觉清大师与一清道人。小范蠡三人恍然大悟,再次以弟子之礼参拜。

    几人重新落座,沈三又令两位新郎官挨个向这一僧一道敬酒,二人又饮了数杯。

    小范蠡沈三道:“贤婿,即是两位师父亲自前来贺喜,去,叫毓儿前来见礼。”

    那觉清老僧道:“不必了。我二人乘兴来此,这喜酒也吃过了,该奉上人事了。”

    楚江寒忙道:“二位师父万万使不得……”

    一清老道呵呵一笑,摆手打断了楚江寒,道:“我两个有话与你说,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觉清和尚也道:“今日我二人既讨了喜酒喝,这里各有几首歌诀说给几位听,你几个千万要听仔细了。”

    听得这两位隐世高人有吩咐,小范蠡四人忙站起身来,侧耳倾听。

    觉清大师一声长叹叹,喃喃吟道:

    “天公恶作剧,翻手变炎凉。

    海运三山动,江高数尺缰。

    震雷惊失弛,漏雨苦多状。

    不虏填沟壑,真成老更狂。”

    众人听得莫名其妙,正待详询,一清老道忙止住,道:“住了,天数不可多言,且与他几个讲讲人事即可!”

    一清道人望了望楚江寒,道:“楚老弟,我二人有歌与你,你且听着着了:

    红烛堂前高照,杀机宴间深藏。莫言兄弟范交张,宾客鬼狐魍魉。

    荣辱一场大梦,情仇几世悲凉。忽从苦海跨枯桑,阅尽人间风浪。”

    觉清和尚也道:

    “道是新裁合扇,终究皎洁如霜。团圆好似月中光,毕竟飘飘模样。

    扇恐秋来捐弃,人愁月缺神伤。洞房深处解新装,谁念故人去向?”

    诸人又未来及参详,一清道人又道:“我两个这里也有首歌谣念给李飞云,烦请几位代转!”

    众人方在犹豫要不要将李飞云逃婚之事说给他二人听,那觉清和尚已吟道:

    “庐山东南五老峰,

    万事源于一芙蓉。

    此去元知皆虚妄,

    偏向此地寻云松。”

    偏巧在这时,张继发现这一僧一道身后的板壁外微微有呼吸之声,似是宋忠与赵岵二人悄悄潜来,正要侧耳倾听。

    这一僧一道所言正是暗示众兄弟吉凶,张继恐这二人听去机密,轻则再落下口口实,重则发现六弟李飞云行踪,再做出不利之事来,正欲出言制止,怎料宋、赵二人武功精深,这一僧一道似乎仍未发觉。

    眼见那一清道人已开始再念歌诀:

    “落魄江南载酒行……”

    张继急忙止住,道:“够了!二位大师,子不语怪力乱神,二位就请打住吧!”言罢用手一指那僧道身后,使劲朝众人努嘴示意。

    小范蠡沈三,楚江寒、陆云汉三个正自低头沉吟,反复琢磨歌诀,又见张继这般举动,一时未能会意。

    觉清和尚摇头叹道:“诸位,天数更迭,地狱门开,杀伐正要再起,众位全是局中人,可要好自为之!”

    那一清道人怒道:“我本以为你是三丰祖师的再传弟子,合该知天数,晓易理,原来也是这般无知。我二人不惜泄露天机,来点播你等脱困厄、禳灾凶,不料你如此无礼。”

    张继正要解释,可又怕一旦张口,便会惊动躲在暗处偷听的宋忠、赵岵二人,随手抓起桌上的酒杯,便向那一僧一道身后掷去,欲迫二人现身。

    这一掷原是急中生智,外加事出仓促,张继手上力道自然不小,觉清和尚与一清道人顿觉一股巨力扑面而来,硬接招架已然来不及,忙侧身避开。

    “轰隆”一声,窗毁墙歪,但听有人闷哼一身,又一声:“快闪!”余下诸人始料未及,只瞧见两条人影一闪,转眼已经消失不见。

    小范蠡沈三等,并这一僧一道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有人早就躲在背后暗中偷听,张继有所发觉,这才出言打断了二位高人。

    楚江寒急道:“我去追!”

    张继出声止道:“慢!不必追了。”又忙向觉清和尚与一清道人欠身赔礼。

    僧道二人欠身还礼,觉清和尚道:“看来今日是老天要我二人言尽于此了!”一清老道也点头道:“天意!天意啊!”

    二人言罢即向诸人辞行。

    楚江寒自是不舍,当下又极力挽留。觉清和尚道:“我二人今夜之言已是泄露天机,再多留此间,便要遭天谴了。”说着一清道人又开始催促。

    众人苦留不住,只由着僧道二人离去了。

    经这僧道二人一番莫名其妙的说辞,众人再也没有了旁的心思,鬼使神差般齐齐坐下,各自猜想起来。

    众人默坐良久,谁也不曾张口。楚江寒毕竟年轻,终于按耐不住,率先讲话:“天公恶作剧,翻手变炎凉。海运三山动,江高数尺缰。震雷惊失弛,漏雨苦多状。不虏填沟壑,真成老更狂。二哥,这……这究竟是何意啊?”

    陆云汉沉声道:“这是宋人陆文圭的《和心渊雷雨地震诗》。”

    楚江寒惊道:“地震?莫非要有地震发生?”

    众人心头一震。

    张继叹道:“果如此,生灵又将遭殃!”

    小范蠡沈三闻言惊得拍案而起,忙喝道:“住口!”又自觉失态,低声道:“此事谁也提不得!”说着转头望了望前堂,再压低了嗓门,道:“六弟逃婚一事都没闹清楚,有姓宋的一行在此,你两个怎么还敢如此胡说?此事只有咱们四人知晓足矣,便是对着四弟、五弟,也提也莫提!”说着一声长叹,缓缓道:“这两桩事,哪一桩闹到了朝廷之中,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陆云汉,楚江寒、张继三人都晓得厉害,一齐点头称是。

    提到李飞云来,张继猛然间想到:这僧道二人对李飞云所作的歌辞,不就是今日谭道净对子宣、紫妍讲的李太白《登庐山五老峰》一诗吗?

    忙从怀中摸出那张皱皱巴巴的纸笺来,仔细一看,字体横收带钩,竖收带点,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竖钩细长,瘦直挺拔,非瘦金体而何?

    “庐山东南五老峰,

    无端生出金芙蓉。

    九江秀色可揽结,

    吾将此地巢云松。”

    不过是将李太白原作中第二句的“青天削出金芙蓉”换了三个字,改为了“无端生出金芙蓉”。

    张继缓缓看了看手中的纸笺,又缓缓吟道:

    “庐山东南五老峰,

    万事源于一芙蓉。

    此去元知皆虚妄,

    偏向此地寻云松。”

    隐隐感觉到,此诗与李飞云不辞而别大有干系,立即大叫道:“沈福!来一下!”

    沈福应声而来,张继吩咐道:“沈福,你先叫你二婶领着子宣、紫妍来这儿,再去请丐帮的周帮助和其高足韩筱锋来,就说大哥与我找他师徒聊些私事儿。”

    小范蠡沈三与楚江寒、陆云汉三人都不解,张继随将前事略一解释,又道:“大哥,二位弟兄,六弟之所以不辞而别,定与这张纸笺大有关系。”三人一头雾水,只等着杨小若领了两个孩子过来。

    小若领了子宣、紫妍进来,见了沈三与陆云汉、楚江寒都在,心知定有要紧事,忙向张继道:“瞧你,这二堂人来人往的,哪里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要紧话,该到大伯书房去说才是。”

    几人以为有理,张继默不作声,头前转身,陆云汉与楚江寒一人一个,笑着抱起张子宣与张紫妍跟在后面,几人前前后后向着书房走去,只留下小范蠡沈三呆在原地等着丐帮帮主周大雷师徒。

    众人到了书房,小若见张继默不作声,轻声问道:“到底什么事儿?还要把两个孩子也叫来?”张继沉声道:“宣儿过来,爹爹有事问你!”

    张子宣见爹爹一张脸黑如锅底,猜测道:“定是因为白天惹哭妹妹,又攀扯丐帮韩筱锋一事而开罪了丐帮,爹爹与诸位叔叔这才这般为难。哼,该死的韩筱锋,你这般害我,看我日后如何找你清算!”

    见张子宣充耳不闻,张继又沉声道:“宣儿过来!爹有话问你。”张子宣见爹爹果然动了真章,吓的只往楚江寒与陆云汉身后躲闪。

    小若拉了张继衣襟坐下,轻笑道:“瞧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孩子给你这么一吓,还能问明白什么!”

    楚江寒见状伸手向张继要过那张纸笺来,走到张子宣跟前,俯下身子笑道:“张子宣,你是男子汉大丈夫,遇事要敢作敢当,你晓得吗?”

    张子宣向来倾慕这位威风俊美的小叔,对他极是亲热,仰着头点头道:“好!我只道”楚江寒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问道:“你告诉小叔,这张纸条,到底是哪里来的?”

    张子宣一听,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走上前来对张继道:“爹,这诗真是丐帮的韩筱锋拿给我的,他不认得上面的字儿,让我教他认识。不信,我找他来当面对质。”

    门外脚步声响,小范蠡也引着一个粗大的汉子进来,他头发蓬松,衣衫褴褛,一张丑脸却也洁净,连胡须都刮干净了,显然是行前特意收拾过。身后跟了一个高挑的孩子,虽然枯瘦,穿戴邋遢,但一双眼睛却如吴姓名、周大雷这对师徒一般,精光内敛闪闪发亮,虽只十岁上下,但已深得周大雷的真传。

    张继,陆云汉、楚江寒等连忙施礼让座。周大雷还礼让座,略一环视,开口即道:“诸位不必见外,周某一向不喜欢弯弯绕。若是我这逆徒有什么得罪之处,我这做师父的愿领罪责。只是我丐帮诚心与诸位相交,还望诸位事过即止,万勿介怀。”

    众人见这周大雷面上粗犷,确实个心细周详之人,当下齐齐起身,正要赔礼。小范蠡忙赔笑道:“周帮主这是什么话?冒昧请来二位,实在是我闲云庄失礼在先,沈某先行赔罪了。”

    张继也道:“请周帮主并高足前来,是有件小事要问问这位韩兄弟了,并无恶意。”

    周大雷见他二人言辞恳切,张继还以平辈称呼自己的徒弟韩筱锋,一时也大有不解,略一抱拳,即令韩筱锋上前来。

    周大雷训徒极严,才一句话,就令韩筱锋瑟瑟发抖。韩筱锋战战兢兢见过了各位前辈,双腿一弯,似是要跪下,小若见状忙取过了一张凳子叫他坐下。

    韩筱锋望了望师父,又望了望小若,眼圈早已红润。

    张继咳嗽了一声,道:“周帮主,实不相瞒,今日犬子和高足韩兄弟玩耍,几个顽童口中念诵的便是这首诗,这,可是丐帮英雄的大作?”说着又将那张纸笺递了过去。

    周大雷随手接过,前前后后瞧了个仔细,又磕磕巴巴念了一遍,咧嘴一笑,摇头道:“张兄说笑了,我丐帮多是穷苦花子出身,念过书的没有几个,但有认字儿的,一律教我给安排了位子,有些学问的我都识得,不可能写出这样一笔清秀字儿来。”

    小若心思机敏,扯扯张继的衣袖,冲他示意小子宣和韩筱锋两个孩子。陆云汉见状,忙道:“这纸笺来自这两个孩子,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嘛。”

    张子宣抢道:“这诗就是韩筱锋给我的,大家可以问他!”张继瞪了他一眼,向周大雷道:“周帮主,实不相瞒,这纸笺上的内容,似乎与我六弟李飞云有些关联……”

    周大雷恍然大悟:无怪乎小范蠡等人连夜要见一个孩子,原来这纸笺关乎李飞云的去向。想到此处,他早就出了一身冷汗,伸手揪住了一头蓬发,忖道:“若非这其中真有什么猫腻?李飞云逃婚若与丐帮扯上干系,再结下梁子来,可叫我如何应对?”

    小范蠡沈三道:“周帮主先莫着急,先问明白这纸笺的来源,再说不迟!”

    周大雷冲诸人咧嘴一笑,神情尴尬至极,又向韩筱锋喝道:“混账逆徒,这纸笺从何而来?还不如实招来!如有半句假话,看我回去不扒了你的皮!”

    韩筱锋经他一吓,立时抖如筛糠,双腿一软,瘫坐到了地上。周大雷见他这般窝囊,怒气更盛,正要抬手去打。

    小若走过去拉他起来,让他坐到了椅子上,柔声道:“好孩子,别怕!婶婶相信你,不会做坏事的!告诉大家,这纸笺是哪里来的?只要你说了实话,有这么多人在,你师父就不会胡乱打骂你的。”

    张子宣见他如此惧怕师父,也上前拉着他的手,附耳低声道:“别怕!我叫我小叔给你做主,只要你说了实话,你师父还要打骂你,我就叫我小叔给你撑腰,我小叔的本事可大了,这儿又是闲云庄,你师父是客人,一定会卖我小叔面子的。”

    韩筱锋望了望师父周大雷,又看了众人一圈,将目光落在楚江寒英俊的脸上,似是有了胆气,颤声道:“师父,各位大叔,这张纸是一个老汉给我的!就在今天早上,我刚随师父和师爷来这儿,喝过了茶,师父和师爷同大家说话,我觉得无聊,就去院子里玩了,院子里人来人往的,乱死了,我就去了门外,一个老汉走了过来,给了我一定银子,说让我把这个交个今天的新郎官――姓李的新郎官,这银子就归我了。我……我想还有这好事儿,便答应了。我头一次随师父师爷来湖北,来闲云庄,不认得行李的新郎官,这才问了他!”说着用手一指张子宣。

    张子宣吓了一跳,望了望张继和杨小若,正要替自己辩解,又听见韩筱锋接着道:“多亏了他指认,我才找到了姓李的新郎官,将这纸叫给了姓李的新郎官大叔。李大叔看了纸团之后……”

    说到这里忽又住口了,周大雷越发急了,正要上前打他,但碍于众人在场,只得强忍着,只沉声问道:“后来怎样?那位李大叔说了什么没?”

    韩筱锋咽了口唾沫,道:“没有没有!什么也没有!李大叔什么也没说,也没问这纸是谁给的,把纸又给了我,就扭头走了!”

    周大雷又急问道:“走了?去哪里?是出门了吗?”

    韩筱锋忙道:“没有出门,是转身接着忙去了,对,是去硬接武当的贞元道长了。”

    众人听出,原来李飞云看到这纸笺,正是武当贞元道长一行赶来之时,一时低头不语,各有所思。

    那韩筱锋接着道:“后来,我觉得这银子挣得太容易了,见上面有字儿,我又不认得,就想知道上头写了啥,这才找了张子宣去问……去学。”

    张子宣心有得意,向杨小若吹道:“娘,他太笨了,我教了大半天,他还没认全,估计到了这会儿,他又该忘回去了。”

    小范蠡沈三、张继等人听了纸笺的来处,一时不语。半晌,小范蠡才笑着向周大雷赔笑道:“周帮主,如今这纸笺的来处已经知晓了,也就没事儿了。真要谢谢二位了!”说着抱拳作揖不住。

    周大雷笑着回道:“沈庄主谢的什么!要不是这劣徒顽皮……这……”话到此处,又干笑了起来。

    韩筱锋知道师父的脾气,起身磕头求饶道:“师父绕过我这一次吧!绕过我这一次吧!弟子知道错了,再也不敢心存贪念,随意拿人钱财了……”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一定银子,双手捧到周大雷面前。

    周大雷见徒弟这般丢丑,面上一羞,喝道:“还不起来!这般丢人现眼,惹得人家笑话。”

    小若笑着拉起韩筱锋来,冲张继道:“事情都问清楚了,你就别在吓唬这几个孩子了,我领着他们三个下去吃些点心去了。”说着向周大雷、沈三等一个万福,就要领着三个孩子下去了。

    那韩筱锋听见了要吃点心,忽止住了哭声,用袖子一抹眼泪,转身跟着出去了。

八十四回 世事如闻风里风

    八十四回世事如闻风里风

    众人清楚了纸笺的来历,却未有丝毫喜悦之情,周大雷知道李飞云不辞而别之事,忙借口叫花子们不知礼数,以免在天下英雄面前丢丑,先到席间去盯着,小范蠡沈三满怀歉意,强笑着陪他同回了宴席。

    书房里只剩下张继与楚江寒、陆云汉相视而坐。

    张继拿着纸笺反复低吟了数遍,楚江寒沉不住气,道:“六哥他不辞而别,莫非真与这纸笺有关?他回去哪儿呢?这纸笺又会是谁送来的呢?”

    陆云汉沉声道:“庐山,五老峰!”

    张继与谭道净惊叫而起,齐道:“庐山东南五老峰?”陆云汉叹了口气,道:“该是如此!”

    张继长叹了一声,又喃喃地念起了时才僧道二人的歌诀来:“万事源于一芙蓉啊!”

    楚江寒亦恍然大悟,失声道:“六哥去庐山找白芙蓉去了?”

    陆云汉双目紧闭,重重地点了点头。

    张继长叹一声,也道:“以我对六弟的了解,他如论如何也不愿与尚凤仪成亲,跑去庐山,定然是去找华山派的白芙蓉女侠去了!”

    陆云汉起身道:“事已至此,这已经不打重要啦!要紧的是,究竟是哪个在这个档口儿捎的这个口信,这摆明了是存心叫李兄抗旨不遵,矛头指直咱们大家伙儿。”

    楚江寒怒发冲冠,骂道:“若教我查出是哪个杂种作祟,我非活剥生吞不可!”

    张继苦笑道:“咱们大伙儿刚刚诛灭白莲教,你三人又得圣宠赐婚,你我哪个不是风头正盛?这是将咱们架在火上烤呀!”

    陆云汉摇头道:“想不到我遁世避祸十年,到头来还是躲不过。”楚江寒听了亦自神伤。

    张继见他二人身穿大红喜袍,此刻却全无喜色,又大笑了数声,道:“今日可是你两个大喜的日子,不提这些了。走走走,咱们几个去好好喝上几盅。”说着硬拉二人出去。

    陆云汉年岁即长历事也多,忙笑着回道:“今日可辛苦你老兄了,上上下下忙里忙外的,我可要好好敬你几杯了。”

    张继见楚江寒仍旧闷闷不乐,拍着他肩膀道:“兄弟莫要担心!赶明儿一早,我就去追飞云回来,今日全真谭道净道长送了我一匹骏马,可日行千里,骑上它,明天后晌就可追上了。任他什么庐山东南五老六峰,还能难住哥哥我?”

    楚江寒心下一喜,张二哥武功盖世,有他出马,任凭他什么刀上火海龙潭虎穴,哪里能挡得住?六哥李飞云便也安全多了!想到此处,当下也稍稍宽心了。

    张继又道:“如今你同毓儿侄女成了亲,日后生了娃娃,是该叫我一声外公呢?还是该叫伯伯?”楚江寒被他一逗,也朗声大笑。

    几人勾肩搭背,笑着出了书房,径直到了后堂厢房内。

    方要吩咐摆来酒菜,忽然沈福气喘吁吁跑了进来,正要张口,见陆云汉与楚江寒等都在,忙又止住了。

    楚江寒与陆云汉猜到必然有又是发生,即闻缘由。

    沈福答道:“师父叫我来请二叔去一趟,说前面宾客非得要二叔过去饮酒。”

    张继迈腿往外赶,楚江寒与陆云汉知道其中有异,也跟着往外走。

    沈福一把拦住他二人,道:“师父亲自吩咐了,叫我告诉小叔和陆叔叔,您两个就去洞房好好呆着,别来添乱,前面自有师父和几位叔叔支应着。”

    楚江寒见沈福如此说话,心有不爽,也不理会沈福自往外去。

    张继回过头来,对二人道:“你两个就不要再出来添乱了。去洞房好好陪着新娘子吧!顺道也宽慰几句。”

    楚江寒与陆云汉见张继一脸愁容,心知他已被折腾的疲惫不堪,只得低头不语,与谭道净饮起酒来。

    出了后院,沈福见左右无人,这才压低声音道:“二叔,又出事了!”张继深吸一口气,已有怒气,沉声道:“莫急!慢慢道来!”

    沈福道:“方才是五叔教我来请你的,他说锦衣卫宋大人出恭回来,似被人打伤了。”

    张继点头道:“方才宋大人躲在暗处偷听我们与那两位高人的讲话,是我出手吓走他的。”

    沈福“啊”的一声惊叫了出来,张继忙道:“莫在啰嗦了!”

    沈福即收摄心神,讲道:“五叔听见了华山的赵掌门暗中对丐帮吴老英雄、崆峒派的铁手道人,和峨嵋派的痴癫二僧几个讲道,时才有一僧一道两个妖人前来后堂捣乱,说六叔就是被两个使计诓走的,师父与几位叔叔不愿意把事情闹大,这才忍气吞声放走了他们两个。还说他与锦衣卫的宋大人无意中发现跟了上去,锦衣卫宋大人被他二人当场打伤……”

    张继“嗨”了一声,急问道:“吴老爷子他们几个人呢?”

    沈福答道:“华山赵掌门悄悄领着四人溜出了宴席,八成是已经追了出去。五叔说外头先由师父和四叔、五叔稳住,叫您赶紧往南追去瞧瞧。”

    张继闪身欲追,又问道:“你三叔呢?”沈福摇头道:“三叔正被华山赵掌门带来的陆苍松、唐少杰等人灌酒呢,实在脱不开身,我也就没叫他。”

    张继应了一声,道:“你去告诉大哥他们,就说我已经去瞧了。”说罢纵身一跃,从厢房边绕开前堂宾客,已经越过屋脊追去了。

    半圆的月亮,正如老天爷的脸,一半似在笑,一半似在哭。笑的是今夜人间有人奉旨成婚喜结良缘,哭的是今日有人连翻遭遇心力憔悴。

    张继已经追到了襄阳城外,又向南行了半个时辰,如何能瞧见任何踪迹?正自无计间,忽觉前方有人似有人奔来,相隔太远,张继无法分辨,便纵身迎了上去。

    约十丈开外,一人身法迅捷,轻身功夫不下于自己,只是呼吸较自己急促,内功比自己有所不及,不正是大名鼎鼎的独行丐李大肚子吗?

    张继高声喊道:“前辈哪里去?”李大肚子急止住了脚步,四下戒备起来,张继脚不停歇,又喊道:“前辈勿惊,是我。”

    李大肚子知是张继,一个筋斗迎了上来,喜道:“太好啦太好啦!”张继见他赶的匆忙,急问道:“前辈何往?可曾见到了令师一行。”

    李大肚子定了定神,苦叫道:“别提了!别提了!我那糊涂师父又着了道了,正领着另几个糊涂蛋跟两个高人酣斗呢!”

    张继暗叫不好,急问道:“可是一僧一道?”李大肚子应了一声,急道:“正是正是!还得劳烦张二侠前去解围啊!”

    张继口道:“前辈快请引路!”李大肚子纵身一跃已窜出了一丈开外,张继见他身法如此高妙,吃惊之余也纵起轻功紧随其后。

    李大肚子驾着轻功头前疾驰,一边还向张继解释道:“过了年后,我同旦增和尚游遍了五岳仙山,又听闻张二侠等灭了白莲教,皇帝老儿赐婚闲云庄,我两个便算着日子匆忙赶来。途中那大和尚又说要为楚少侠弄件大礼,弄来弄去,还是迟了。”

    张继见他全力前行之余还能说得如此气定神闲,不由更加钦佩了,便问道:“前辈可知尊师何故与人动起手来?”

    李大肚子答道:“我看八成又是姓赵的给撺掇的。我与旦增和尚连夜赶来闲云庄,半路上却听见有高手正在动手打架,那蕃僧又是个武痴,便要去瞧瞧,我拗他不过,只得跟去。嘿!好嘛!近前一瞧,原来是我那糊涂蛋师父正在跟一老道过招。也不知过了多少招,我到时那老糊涂蛋渐渐占了上风,哪知那个老道竟然以手为剑,使出了一路古怪剑法来,我那老糊涂蛋师父渐渐不敌。不料蕃僧旦增一时手痒,也跳上去相助……”

    张继听了更加心乱,问道:“他也动手了?”李大肚子答道:“是啊是啊!都动手了!都动手了!那个老僧见了以一敌二,多半担心那老道吃亏,便也赶来动手相助。旁边掠阵的赵岵只几句话,便又撺掇了铁手道人与痴癫二僧三个笨蛋,他四个又与那老僧斗到了一处。”

    张继听了一边是以二打一,另一边又是以四敌一,心知吴姓名、铁手道人等这些人俱是当今一等一的高手宗师,不免担忧起一僧一道两位世外高人了,急问道:“那一僧一道安危如何了?”

    李大肚子道:“那个老僧也够了得,先使了个古怪拳法跟四人斗了百十来合,居然未见败相。又使了个身法与那老道合到了一处,一僧一道两人又使出了一种古怪的阵法,与蕃僧旦增他们六个人斗在了一处,双方打的难舍难分,不见胜负强弱!”张继听了心中哭叫,默默不语。

    李大肚子叹道:“唉!我老叫花子过了这大半辈子了,也未见过这样一场大战,只怕要比你在神龙领上那场大战还要激烈些!这两方每一个都已经使出了看家保命的手段,偏偏我老叫花子本事不济,无法劝住他们,只有先赶来闲云庄搬救兵了。张二侠,这普天之下除了你之外,我老叫花子实在不知道还有谁能止住他们这一场厮杀了……”说着又大骂师父吴姓名糊涂,继而咒骂赵岵不住,捎带着抱怨蕃僧旦增全无高僧风范。

    张继见他虽然平素与师门丐帮似有不和,眼下又在背后大骂师父,实则流露着对师父吴姓名的无限情谊,骂的越凶,恰恰是害怕师父有所闪失,忽然间想起了近二十年来不曾见过的师父,更加五味杂陈。

    呼喝声越来越近,远远便传来铁手道人粗狂的叫声与痴癫二僧难听的咒骂声。

    李大肚子叫道:“看!就在前面!”

    拳脚生风,呼喝震天,忽然疯丐吴姓名裂空一叫:“一清贼道,觉清秃驴,今日不见高低誓不罢休!”声如雷吼响彻云霄。痴癫二僧中一个也高叫道:“废什么话!照死里打!”赵岵也道:“我再问一遍,你两位是受了谁的指使?”

    那一僧一道也不答话,只是哈哈哈齐声大笑。

    张继与李大肚子齐齐落地,借着月光瞧去,只看了个目瞪口呆,心惊肉跳。

    六条人影直如走马灯般围着一僧一道正自厮杀。疯丐吴姓名忽上忽下,正使出了生平绝技奔雷手全力以赴,六人之中他武功最高,一身破布衲衣迎风裂响,几欲被撕碎。蕃僧旦增和尚与武林盟主赵岵身法次之,一个手持利刃掌剑齐发,使的是华山派的不传绝学;另一个袈裟鼓起,两臂泛金,使得正是密宗的无上神功。痴癫二僧一个正使开峨嵋千手掌,另一个运起十二庄功,宛如一人分身如二;铁手道人掌如团扇,次第而来,发的正是生平绝技崆峒派镇山绝学乾坤金刚掌。

    一柄利剑,两对铁拳,三双神掌,六套神功,只将两个须发花白的世外高人围在垓心不住厮杀。

    再看那一僧一道,觉清和尚身如鬼魅上遮下拦,一清老道并指为刃剑气纵横,二人招式忽柔忽刚,忽急忽缓,有时老僧进攻老道防守,又过几招后,变为老僧防守老道进攻,阴阳互补,瞬间互换,乾坤顺逆互相颠倒,竟与六人杀得难解难分。

    张继看得直冒冷汗,自己生平经历大小之战无数,仗着一身武功从无惧怕,如今见了别人这般惊心动魄的厮杀,也不由得后怕起来:难道也是这样过来的?摇头暗想道:“按理来说,这些人没有深仇大恨,哪里犯得着如此以性命相拼?”

    继而一声长叹:“江湖啊江湖!难道就是这些永无休止的争斗与厮杀吗?”

    李大肚子抱拳急道:“张二侠,快快出手,让他们罢斗啊!”张继见眼前这两波八人各个真力已经运到了极致,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低声道:“前辈切莫高声。一旦有人稍加分神,双方局势便要失衡,另一方便会粉身碎骨。”

    李大肚子呆住了,颤声道:“连你也没有办法了吗?”张继望着酣斗的八人,良久无语。李大肚子伤神道:“师父啊师父,你这……究竟,究竟图的什么呀?”

    良久,李大肚子喃喃道:“也是,也是啊!天下事,又有几件能够靠着拳脚武艺来解决的?”

    身后一个声音声音道:“张居士不是不能出手,是不敢出手吧?”

    二人吃了一惊,原来二人正自沉思之际,竟然未曾发觉身后有人来,仔细一瞧,暗夜中走来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来,那老人中等身材,除去瞧着康健,也瞧不出别的来。

    李大肚子正自诧异,张继却已跪倒在地,参拜道:“晚辈见过仙长!”言语之间极有喜意。

    那老道走进前来,扶起张继,道:“看来你心法已乱,心法一乱,拳脚便乱,是拉不开他们了,可惜啊可惜!”张继欠身道:“仙长内功通神,定然能够阻住他们了!”

    李大肚子忽然颤声道:“云……云阳真人……”那老道哈哈一笑,道:“李施主好眼力!”

    这老道正是全真教掌教云阳真人。

    云阳真人摇头道:“我与你师父,这一清道人、觉清和尚武功只在伯仲之间,另几个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要他们止斗,老道我也无能为力。”

    场上八人越斗越酣,转眼又过了七八十招,尚自难分难解。张继与李大肚子也越看越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咬牙叹息。

    云阳真人又道:“莫急!莫急!少林觉明方丈稍时即到,他或许会有法子。”张继欲问又止,一面望着酣斗的八人,又仔细留意周围,谨防再有人意外闯来,干扰了场中的战局。

    不一时,张继但觉远处微微异动渐近,云阳真人与李大肚子先后转头去看,一条灰影已经闪到跟前,正是如今少林寺的方丈大师觉明神僧到了。

    三人都识得觉明方丈,一起上前施礼,觉明方丈匆匆还礼,望着酣斗的八人,低声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云阳真人问道:“大师,可有什么法子止住他们吗?”

    觉明方丈望了一眼张继旋即会意,摇头闭目道:“老僧也无能为力。”

    李大肚子闻言面如死灰,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喃喃道:“难道……难道……真要看着我这糊涂蛋师父真力耗竭不成吗……”

    云阳真人又问道:“若你我二人联手呢?”觉明方丈摇头道:“你我一修道,一学佛,心意不能尽数相同,共同出手,只会害了他们,徒增罪孽。”

    这八人兀自酣斗,浑未将场外的四人放在心上,只一心应付拆招,全无罢手之意。

    张继心悬闲云庄内宋忠等一干钦差,又怕婚宴之上再生变故,急欲早早结束此间之事,回去同众兄弟一齐应付。牙关一咬,抱拳道:“二位前辈,既然左右全无善法,就让晚辈勉力一试吧!”

    觉明方丈与云阳真人相互一视,觉明方丈先问道:“你是出手将他们尽数打倒?还是准备接下他们八人的内外合力一击?”云阳真人也问道:“是相助圈外的疯丐等打倒一清老道与觉清和尚呢?还是相助圈内的一僧一道,打倒疯丐等六人?”

    张继被他二人一问,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觉明方丈叹气道:“你纵然神功无敌,看来仍是决心未稳,纵是出手,只怕也会失手。不可!不可呀!”

    呼听得远处有兽蹄渐进,四人依次觉察,等功力最弱的李大肚子发觉时,洞箫声已呜咽传来。

    众人只闻一阵清幽柔和,如潺潺流水般滑尽心头。张继与李大肚子正猜想是哪位高人驾临,走兽蹄近,见一人骑了一匹奇怪坐骑而来。

    张继与李大肚子吃了一惊,见一老道端坐于坐骑之上,吹箫而来。胯下四脚兽更加奇怪:似鹿非鹿,似马非马,似驴非驴,似牛非牛,头生角,蹄分趾,令人瞠目结舌。

    李大肚子呆呆地忽道:“四……四不像?”

    觉明方丈与云阳真人相视一笑,向张继、李大肚子笑道:“这位是崆峒掌门紫阳真人。”

    那四不像止蹄而立,背上的紫阳真人浑未瞧见四人一般,自顾自地按孔而吹。韵律澄澈,比起李飞云、陆云汉之妙手来全无稀奇可言,李大肚子不解音律,闻之却涤荡尘埃,心旷神怡。

    云阳真人与觉明方丈文人渐渐面露喜色,点头不住,云阳真人更是抚髯笑道:“今翻这两位老友有救了。”张继身为后辈,修养见识远不如这两位,一时大惑不解。

    箫声依旧悠扬飘渺,却如春雨一般柔和无声,早已经传入了场上酣斗的八人耳中。

    张继正自揣摩这箫声的玄妙,李大肚子惊道:“快看!”寻声看去,八人的酣斗之中找不见了杀气,招式已大收锋芒,乍一看,好似友朋切磋技艺,师生比划传授。

    张继百思不得其解,暗道:“这箫声究竟有何神奇之处,竟能如此轻易化解干戈,消糜戾气?”

    箫声戛然而止,八人的酣斗居然也随即停止。

八十五回 忽漫相逢是别筵

    八十五回忽漫相逢是别筵

    那一僧一道同少林觉明方丈、全真掌教云阳真人及崆峒派掌门紫阳真人一道离去了,临行前觉清老道又转身将华山掌门武林盟主赵岵也叫走了。

    疯丐吴姓名师徒不住拌嘴,峨眉痴癫二僧时而咒骂时而说嘴,蕃僧旦增、崆峒铁手道人二人各自不语。

    连翻折腾早让张继疲惫不已,他实在无心应酬,一翻礼让之后,终于让该远行的远行,该折回的折回。

    闲云庄内彻夜的酒宴尚在继续,前堂的哄闹,与后堂的冷清虽只有一墙之隔,却好似人间天上,泾渭分明。

    黎明将近,宴席方才散去。

    小范蠡沈三安排好了宾客,这才来到书房,张继已等他多时了。

    判官愁朱国贞与石象二人吃的酩酊大醉,他们二人并非心大,多半因为李飞云的不辞而别,才有意将自己灌醉。金刀朱国忠,木剑朱国诚自去陪着同来的钦差休息,应付好钦差比一切都要紧。

    张继望着红烛下的义兄小范蠡,猛发现他似是苍老了十岁。连夜熬煎,加上酒水的浇灌,他已经双眼红肿,满脸油腻。

    “是啊!半世奔波,今日本该是大喜的日子,谁能不为接二连三的变故折腾的精疲力尽?更何况大哥真的老了,胆气不如从前,脑筋不容从前,精力也不如从前了。”张继望着眼前的这个胖老头子,双眼不由得湿润了。

    “唉……”小范蠡一声长叹,颤声道:“承文呐,大哥老了,兄弟们以后可得靠你了!”张继忙替他倒了杯茶,笑道:“大哥,这是什么话?”

    小范蠡沈三揉掉了眼屎,叹道:“飞云还是书读多了!”张继一时语塞,良久才道:“我看这一清道人和觉清和尚此行光不是喝杯喜酒,点播吉凶这么简单。”

    沈三点头道:“你说对了!”说罢从怀里摸出来一个信封递给了张继,道:“这是徒弟们交给我的,说是那一僧一道的贺礼。”

    张继打看一看,内容极其简单:

    “闲云庄沈庄主道启:

    恭请尊驾四月初八到庐山五老峰与各派掌门人一会!”落款处字体又有不同,一是“沙门觉清”,一是“山人一清”。

    张继道:“我说今夜全真掌教云阳子,少林方丈觉明大师,崆峒掌门紫阳真人怎么会齐齐现身襄阳境内,我看他们几个多半是提前约好了,也难怪还顺道叫走了华山掌门赵岵。只是不知道他二人为何要单单召集各派掌门人?”

    小范蠡低头沉思不语,张继道:“他们也将咱们闲云庄看做了一个门派?”小范蠡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听陆先生说,六弟怕是也去了庐山五老峰,这二者会不会联系?”

    张继道:“有人以白芙蓉为饵,要钓六弟去庐山,这二者有何关联,实在不好说!”

    小范蠡起身道:“承文,无论如何,你也要替我往庐山走上一遭。”张继道:“这……这怕是不妥吧?信中明明要大哥你前往啊。”

    小范蠡道:“我看还是你去合适!这一来嘛,我虽然收了几个徒弟,可咱们闲云庄并非什么门派帮会,更无掌门宗主,去不去,由谁去,我看都一样。第二嘛,我年老力衰,近年来实在应付不了江湖中事了,眼下咱们庄内,三弟、七弟两个根本就不是这块料,四弟、五弟身在官府,至于江寒嘛,人品武功足可胜任,可惜缺少历练,容易坏事,更何况新婚燕尔,实在不宜远行,你若不去,总不能要让刚住进来的陆兄弟前去吧?人家也是刚去了媳妇,炕头都没睡热呢……”说着哈哈笑了起来。张继也被他引着笑了起来。

    小范蠡又道:“最重要的一点,若是六弟也被奸人赚上山去,难保不会有危险,我这点拳脚,可没法子护他周全。”说着望向窗外,长长的舒了口气。

    张继重重地点头,道:“好,天亮了,我就动身前去庐山。”

    小范蠡转过身来望着张继,长长地舒了口气,道:“去看看孩子,跟媳妇说一声吧!”张继应了一声出来,反手掩好了房门。

    张子宣、张紫妍已经在西屋熟睡,东屋里小若已经收拾好了包袱,张继奇道:“你这是做什么?”

    小若备好了凉水毛巾,过来替他宽衣擦脸,道:“你脑子里想什么,我能不晓得嘛?”

    张继抓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你都知道啦?”小若嗔道:“什么‘五老峰’、‘金芙蓉’,便是猪脑子,一听也知道了,你那宝贝儿兄弟,一准又是给人设计诓去了……”

    张继道:“天一亮我就得走,实在不能耽搁了。”小若环住了他的腰,使劲捏了一把,气道:“死没良心的,你眼里就只有兄弟,根本没有我们娘儿几个!”

    张继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道:“今天全真派的谭道长收了这两个孩子做徒弟,我没跟你说,就应下了。”

    小若又环住他的脖颈,贴着他的胸膛,顺势把他压倒了床边,喘道:“你是孩子爹,都听你的。”

    小若忽然坐直了,真经道:“要不就让谭师傅带着两个孩子去终南山住段时间吧?”

    张继吧唧一口,沉声道:“胡闹!你又想跟着我了?”小若被他一凶,鼻子一酸,双眼已经湿润了。

    张继一把将她揽到怀里,柔声道:“楚兄弟与陆大哥刚刚成婚,你就把孩子送去终南山,你这叫人家怎么想?”小若瘫在他怀里,泣道:“这几天你一直不回来睡,我老是做到一个梦,梦到有一群铁嘴乌鸦飞来,把庄内的人都啄走了……”张继柔声慰道:“莫要胡思乱想了,没来由自寻烦恼。”

    小若抱紧了他,柔声道:“好哥哥,我怕!”张继笑道:“好端端的,怕得什么?”

    小若道:“这个梦我小时候也做过,我梦见家里飞来了好大一群铁嘴乌鸦,把家里人都叼走了,果然……果然第二天,我爹爹就被抓走了……”张继见她又想起身世来,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道:“不打紧的,新娘子不都娶进门了嘛,我去寻六弟回来,让他们好生过活也就是了,不会有事的。”

    张继怕她要跟来,岔道:“尚姑娘怎么样了?”小若道:“她很好,异常的冷静!”张继叹道:“人各有命,急不得!”

    小若也学着他的语调,叹道:“是啊,人各有命!老天就派了你这样一个冤家来折磨我,害的我每回都要为你担惊受怕!”

    人世间的温存,胜过一切神功妙术、灵丹奇药。只挨着她说了片刻的话,张继已经扫净一切疲惫,重新精神抖擞,他抓起茶壶来饮了半壶凉水,背起包来出门去。

    沈福已为他备好了马匹盘缠,迎着初升的日头,张继打马离了闲云庄。

    行了小半日,已到随州境内,方过一道山岗,一片花海映入眼帘,如火如荼,美艳绝伦。时值三月,樱花早已悄然绽放,远远望去,如云似霞令人陶醉。

    张继不由驻足,近香系马,靠枝而坐。他虽非饱学之士,却也善感多愁能诗能赋,见花事如许,人事不顺,仰头一声长叹。

    忽然身后马蹄声急,起身一看,一人一马已扬鞭驰入花海,马上一人一袭红衣,马蹄翻香,落英纷飞,十丈开外一声嘶鸣,那马儿赫然停住。

    张继呼吸加重,已怒气上涌――来人不是小若是谁?

    张继正要相骂,小若已翻身下马,冲进了自己怀中,柔声道:“好哥哥!”又扬起羊脂玉颈,冲自己一笑,娇声道:“不许骂!”

    花气袭人,体香沁脾,任你铁石心肠,早已被她蚀骨销魂,万丈怒火化为汪洋柔情,顷刻间意乱情迷。

    张继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道:“孩子怎么办?”小若轻轻推开他,正经地答道:“我早同谭师傅说好了,过几天就让谭师傅带他们去终南山全真派住段日子。”又使劲儿蹭着他的胸膛,道:“好哥哥,信我的好不?我怕!怕那个怪梦!”

    张继伸手一拍她的屁股蛋,道:“这个疯婆子,管不住了!”说着哈哈大笑,一把将她抱起,又放到了马背上,解下马缰绳,牵着马儿走进了一片花海。

    小若被他突然一抱,一声娇喘,双颊已经涨得通红,她见张继只顾牵马徐行,突然又没了风情,娇骂道:“死呆子!榆木脑袋!”忽然甩镫离鞍,又跃到了张继背上……

    闲云庄的宴席整整大摆了三日,宾客们浑不在意庄上的变故,以及庄主的脸色,依旧照吃照喝,倒将小范蠡沈三、判官愁朱国贞等兄弟以及仍疆等陪侍的折腾个够呛。

    十一日起,金刀、木剑陪着钦差宋忠等回朝复命,临行前闲云庄上上下下翻箱倒柜,但凡闲云庄有的奇珍异宝古玩字画,尽数奉送,照沈福看来:“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是使了金银,这帮子做官的便会替李飞云遮掩。

    宋忠等一众钦差得了好处,满口应承,却仍是一脸不满足,闲云庄富甲天下,哪个不想趁机捞够?

    峨嵋、崆峒两派与闲云庄扯上了关系,自是欢喜。痴癫二僧同铁手道人一般心思,俱都喜上眉梢,欢欢喜喜的领了一众门人子弟准备回山复命。

    临走时,楚母贾氏拉着楚江寒对铁手道人千言万谢,小范蠡又命沈福给崆峒掌门铁手道人等一一备了礼物,众同门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少林、武当、丐帮、华山等派群豪也一一返山回去,哄闹了数日的闲云庄顿时清净了不少。

    宾客陆续离去,只剩下了任疆、谭道净、蕃僧旦增及李大肚子几人又盘桓了数日。

    这日晨起,新娘子沈毓哭着来找婆婆楚贾氏,说楚江寒也不辞而别。楚贾氏如闻晴天霹雳,几乎昏死过去,一面宽慰儿媳,一面又即令沈福去请亲家公来。

    闲云庄上上下下,又炸开了锅。小范蠡沈三素来喜爱楚江寒,此刻也气的面如锅底。

    楚母贾氏又羞又气,又不住向亲家公告罪,一口气没倒上来,半真半假背过气去。

    判官愁朱国贞、石象、任疆及陆云汉几个一面抢救亲家母,一面安慰沈毓,好半晌才消停。

    任疆低头沉思,向沈毓问道:“我看楚兄弟虽然任性了些,还不至于如此不通情理,断不至于如此不通情理,弟妹,这几日楚兄弟可曾对你说过什么吗?”

    小范蠡沈三见他所问切中要害,也附和道:“毓儿,任兄问得极是,你好好想想,这几日江寒可曾有什么异样吗?”

    沈毓初为人妇,这几日正与楚江寒缠绵悱恻,谁料此刻他竟然不辞而别,想到为了他不惜犯险用命,好不容易助他功成名就,哪知成亲才没几日,他便狠心抛下自己,满腹委屈化作了涓涓泪水,又痛哭起来。

    沈毓虽非娇生惯养,但也毕竟是千金小姐,如今果真动气痛哭,婆子丫鬟哪里劝得住?

    这动静早就惊动了后面的沈秋月和尚凤仪,她二人顾不得忌讳,也上堂来劝慰沈毓。沈毓见了尚凤仪,渐渐止住了哭泣,仍委屈道:“爹爹,各位叔叔,这几日我们……他,他好端端的,谁知今天一大早起来,就不辞而别了……”

    众人心乱如麻不知所措,石象急道:“会不会跟着二哥去了庐……”判官愁立即干咳了一声,打断了石象。石象会意,立马接道:“会不会跟着二哥去寻六哥了?”

    陆云汉凝眉道:“我看有这可能!”小范蠡立即叫来沈福,吩咐道:“沈福,你即可骑上快马去追你二叔!”沈福应声要去。

    尚凤仪却道:“慢着!”接着一个万福,略略低头道:“各位伯伯叔叔,容奴家多句嘴!”

    石象素来不带见她,哼了一声正要恶语相向,既被判官愁止住了。小范蠡沈三毕竟年长量雅,冲石象一瞪眼,示意他退开,接着冲尚凤仪点头道:“都是一家人,弟妹有话,不妨直说吧!”

    尚凤仪礼数周详,又冲着众人颔首一礼,又转过头向沈毓问道:“大小姐,姑爷既然没什么异常,昨夜可曾见过什么特殊的人,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吗?”

    沈毓双目含泪,摇头道:“庄内就咱们这些人,哪有什么特殊的人?”

    石象嚷道:“哼!什么特殊不特别?昨日我和小弟,还有臧僧旦增,李叫花子吃酒来着,算不算特别?”

    尚凤仪被他一呛,也不生气,转头向小范蠡沈三道:“大老爷,我看还是烦您差人去客房请来这两位前辈,问一问的好,听听他两个昨天说了些什么……”

    陆云汉也道:“我看有理!”他绕过了众人,径直向沈福吩咐道:“沈福,你去将二人请来吧!”身后的沈秋月急忙揪住了他的衣襟,轻轻向后拽了拽。

    众人心头烦闷,哪里在意这些?小范蠡沈三见众人都站着,又叫众人坐下。

    众人等了片刻,不见沈福来报,石像不耐烦了,咒骂不住,已经闪身去瞧,小范蠡沈三恐他言语有失,急叫判官愁跟了去。

    不一时,石像同判官愁、沈福等一道回来,口中咒骂不住:“这二人真不是东西,白吃白住不说,如今居然跑了,连声招呼也不打……姥姥……”

    沈福急解释道:“师父,我请二人时,二人不在,又问过了们房里轮值的师兄弟,说二人天一亮就走了……”

    沈毓听了更添伤心,又哭泣不住。

    石像骂道:“混账王八蛋,咱们小弟一准儿是被这二人拐走了……看我不捉他两个回来,再撕烂他两个的嘴!”说着就往外冲。

    小范蠡沈三赶忙喝住,判官愁朱国贞劝道:“七弟,安生些!莫在添乱喽!”陆云汉也不住劝慰石像与沈三。

    任疆凝眉道:“我看李夫人猜的不错,楚兄弟八成就是被这二人给诓走的……”判官愁将信将疑,一言不发,其余人等听了也不知所云,扭头望向庄主小范蠡,都在等着他拿主意。

    小范蠡沈三低头沉思,良久道:“都各自回房去吧,过不了几天,都会回来的!”众人见他做此一说,都暗自猜想,兴许他已经猜到了楚江寒离开的原因,心中虽又疑惑,都不好再细问,只得先后退下。

    堂上只剩下小范蠡与沈福师徒,小范蠡才吩咐沈福道:“等天黑了叫你亲自骑快马,悄悄往庐山方向去追!千万要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沈福点头称是,小范蠡又补充道:“告诉你三叔,过会儿再去瞧瞧亲家母。”沈福应了一声,自去收拾准备了。

    小范蠡独自在堂上不住唉声叹气,半晌实在心烦,又去了书房,掩门将自己关了起来。

    过不多时弟子来报,谭道净与任疆双双求见,小范蠡沈三迎了二人进门。任疆径直道:“沈庄主,闲云庄眼下事物繁忙,我二人实在不宜多做打扰,这就向沈庄主辞行了!”

    小范蠡先是一愣,又勉强挤出了些笑容,拱手道:“庄上事多,沈某多有怠慢,赎罪恕罪!”

    谭道净道:“沈庄主莫要客套。我二人一个西行,一个北上,顺带正好打听打听楚兄的去向,一有消息好向沈庄主报告。”任疆也道:“谭道长说的是,沈庄主就不必见外了。”

    二人施礼转身就走,小范蠡沈三送出门去,不住赔礼告罪,又急忙命人安排车马。

    任封略一客套,便自离去。谭道净略一留步,又与小范蠡低语了几句,也自收拾准备离去了。

    正午时分,任疆出庄出了闲云庄。日头向西,谭道净也驾了马车,带着张子宣、张紫妍辞了众人离去。

    自京城返回至今,小范蠡作为主人,既要为陆云汉等人安排住所,又要提前支会各路朋友故旧,大小事务俱都亲自过问,一天也未得停歇。

    众兄弟难得又聚在一处,难得热闹红火,如今婚宴已毕,李飞云、楚江寒先后不辞而别,众兄弟各自去奔波,庄里庄外顿见冷清,小范蠡沈三独自一人静坐,怎能不神伤?更何况李飞云逃婚,背后已经埋下祸根,难保招来朝廷方面的造祸。更气人的是,东床新婿居然又狠心抛下了爱女不辞而别,实在是火上浇油。

    小范蠡沈三纵横一生,历经沧桑困窘、金戈铁马,从来都是宠辱不惊等闲视之,此刻却心神不宁,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时而揽镜发呆,事儿拔剑四顾,终于垂下泪来,嚎啕大哭……

八十六回 鱼在深潭鹤在天

    八十六回鱼在深潭鹤在天

    礼,《说文解字》注“礼,履也。所以事神致福也。”

    “礼”的本意原是“敬神”,起源于远古时期的祭祀活动,在祭祀中,人们除了用规范的动作、虔诚的态度向神表示崇敬和敬畏外,还将自己最有价值、最能体现对神敬意的物品奉献于神灵。《论语》中说“子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恰好能说明。

    也许从那时起,礼的含义中就开始有物质的成分,礼可以以物的的形式出现,即“礼物”。

    礼物,最初来源于古代战争中由于部落兼并而产生的纳贡,也就是被征服者定期向征服者送去食物、奴隶等,以表示对征服者的服从和乞求征服者的庇护。史书中曾有因礼物送而引发战争的记载,兹不赘述。

    随着后世的演变发展,礼物不仅成为部落邦国交往的必需品,也成为黎民百姓升斗小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大到婚丧嫁娶的致意,小到节日寿辰的祝福,门户宗族间、亲人朋友间、父子兄弟间、师徒同袍间,礼物成为最好的传递信息、表达情感、寄托意愿的载体。

    楚江寒奉旨成婚,不仅是他一生中头等的大事,也是江湖上头等的大事,作为好友,独行丐李大肚子与蕃僧旦增千里赴会,也送了他一件最不寻常的礼物。

    这件礼物是楚江寒一时无法消受的,但也是不得不消受的――雪如已经身怀六甲。

    众宾客已经陆陆续续离开闲云庄,而李大肚子与蕃僧旦增却盘桓数日,终于,借着三四个人的酒会,将这个消息作为贺礼告诉了楚江寒。

    水云楼已经一把大火化为灰烬,而雪如,几乎要被遗忘,楚江寒甚至也未曾细问,雪如在闲云庄住了多久,究竟是几时离开的?

    蕃僧旦增与独行丐李大肚子,这两个老东西表现的像狐狸一样,将这个消息委婉地点了出来,之后便再也没有多言,甚至有可能先于楚江寒一步,离了闲云庄。

    “在庐山上遇见了已经身怀六甲的雪如。”

    又是庐山!她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去庐山干什么?

    楚江寒将心中无比的愧疚,都化作了脚力,向庐山奔去。

    他觉得自己欠沈毓的,欠小范蠡沈三的,欠母亲的,也欠所有人的!

    新婚宴尔,这种事教他如何向新娘子与众人说的出口?但他也不能让怀着自己骨肉的雪如流落江湖,必须要找她回来。

    出襄阳,过随州,日落西山时分,到了武昌,楚江寒又寻了客栈打尖吃饭,准备买匹牲口,也好加快脚力,打算连夜赶往庐山。

    跑堂的小二领了银子,忙替他张罗置办,不一时买来了一匹好马,楚江寒十分满意,打赏了小二银两,又吩咐预备了干粮饮食,翻身上马,正要出发。

    小二笑着止道:“客爷,天已黑了,城门已经关闭了,只怕您骑着马出不了城了。”

    楚江寒暗叫不好,也只得吩咐小二预备了客房,又怕不好睡眠,顺道吩咐端来一坛好酒几样下酒菜,准备吃醉了好过夜。

    武昌自为繁华重镇,也自有上等好酒,楚江寒入了客房,便仰起脖子一口气灌下去半坛子,果然滋味赏属甘美,不到片刻,腹内已经翻江倒海,晕晕乎乎的有了睡意,倒头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边窸窸窣窣似有动静,楚江寒从梦中惊坐而起,利刃划破空气发出了刺耳的声音,眼前一柄钢刀紧贴着自己的鼻尖一闪而过。

    楚江寒惊出了一身冷汗,酒劲儿已经荡然无存,忙伸手去抓宝剑。那人哪里容他祭出宝剑,反手一刀又向着自己双目刺来,身法之快竟与自己相差无几。楚江寒出剑不得,急忙闪身让过对方刀锋,双掌平推而出,一记风灵掌向着对方小腹打去。

    对方却浑不在意这霸道无比的掌力,只从鼻子里喷出几声冷笑来,抬臂一架,居然化开了掌力。

    楚江寒被震得两臂发麻,几乎站立不稳,那人也是身形一晃,向后退了一步,沙哑地嘲笑道:“楚江寒,天下第一剑,好大的名头,我看也不过如此。”

    楚江寒吃惊不小,他自极乐岛上按着尚九天的秘法习练内功以来,自觉与当初的神剑无敌薛宗昌相比,也毫不逊色,眼前这人究竟是何方高手,怎的也有如此功力?

    那人见楚江寒不做应答,又嘲笑道:“小子,我看你是一向自大惯了,什么乾坤一剑,什么御赐第一,今日倒要你知道深浅。”声音沙哑,极为难听。

    楚江寒再三打量,见他呼吸沉稳,间隔长久,内功修为极为了得,又长的威武雄壮,正自猜想来人身份。

    那人忽然收刀回鞘,道:“可惜了,不能跟你较量一番了。我家主人有要事与你相商,特差我前来请你。”言罢侧身伸手相让。

    楚江寒问道:“你家之人是哪一个?又有何事来找我商量?”那人道:“我不够资格回答,若有疑问,等待会儿见了我家主人,再问也不迟。”楚江寒见他如此姿态,哼了一声,道:“我凭什么要见你家主人?”

    那人笑道:“我家主人知道你的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在哪儿……就凭这一条,你就得跟我走!”说罢推开窗户,跳了出去,丝毫不再多做纠缠。

    楚江寒惊骇之余,忙驾起须弥三引的轻功绝技追了上去。

    借着月色望去,那人轻功不甚高明,却仗着内功浑厚,腾跃之间沉稳矫健,俨然一派宗师风范,楚江寒紧随其后,也不由暗自吃惊。

    两人一前一后,已越过了城墙,到了一处空旷之所,不远处正是浩浩荡荡的长江。

    楚江寒自觉不妙,止住了脚步,高声问道:“站住了!你家主人何在?叫他来见我!”

    那人回过身来,答道:“我家主人在据此两百例外的隐水洞中,你跟我来便是。”

    楚江寒闻言大怒,道:“哼!好大的架子!我看你也知道我要找之人的下落,就请先说了吧,如你不说,这两百里的脚程,也就省了吧!”

    那人道:“我已经说过,我不够资格回答你,还是跟我去问我家主人吧!”

    楚江寒见此人语气却也恳切,知他不然不会轻易说出雪如的下落来,便准备用强,便沉声道:“好,看我拧断你的胳膊,看你说是不说!”

    那人道:“跟你过招较量可以,拼命却是不行!”楚江寒冷笑道:“怎么,怕了?”

    那人也回以冷笑,道:“怕你?笑话!你的武功确实高强,不过你还杀不了我。老实说吧,若不用剑,你打不过我,若你出剑,我就不是对手,不过我要自保逃命,却绰绰有余。”

    楚江寒见他功力深厚,所言也非虚,不由再次打量起他的身份来,将所知所遇过的江湖高手一一盘点了一遍,比对之下,仍然瞧不出他的身份。

    二人僵持了片刻,那人率先开口,道:“楚少侠,我的任务是请你去见我家主人,我也没必要惹恼你,咱们还是接着赶路吧!”

    楚江寒见对方如此,便弃了动武用强之念,找了个大石头坐下,悠悠言道:“也罢,咱们也不必动手了!你家主人非得见我,我也只得见见你家主人,咱们彼此彼此,只不过这两百多里我是不会走的,去,告诉你家之人,小爷我就在这儿等着他,叫他来此地见我。”

    那人却表现的极为实在憨傻,伸手不住挠头,正在极力设法应对。

    楚江寒见此法果然已将他拿住,心中正自稍稍窃喜,那人却哈哈一笑,道:“你的造化可真不小,我家主人来见你了,这两百多里,省了。”

    楚江寒闻言惊起,极目向江面望去,只间波光粼粼处,一艘渔船正由南向北驶来。等那船过了江心,身边这人一声低啸已点出了二人位置。

    那船加快了速度朝这边驶来,靠岸数丈开外,那船上四条黑影已经跃上了江岸,朝着这边奔来,身法之快匪夷所思。

    那四人斗篷照面,一样打扮,夜色之中委实难以区分。

    其中一个见了楚江寒也不理会,径直职责道:“七把头,不是我说你,你过去机变无双,怎么今日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莫不是你不肯出力?”声音也沙哑刺耳,极为难听。

    先来那人听了责备,不温不火,回道:“今非昔比,我只知道要想活的长久,就需听话办事,耍不得半点小聪明。”

    那出言责备的听了冷哼一声,正要反驳,只见一人略一摆手,止住了二人,那两人双双拱手弯腰,不再敢言语,极为恭敬。

    楚江寒见眼前五人各个呼吸沉稳,一身武功只怕不下于己,吃惊之余暗自打量这些人的身份。

    先到的那个向楚江寒引荐道:“右首那位便是我家主人,楚少侠有话便说吧。”

    右首那人摇头道:“区区只坐第四把交椅,算不得主人。”话音极为柔和,却带有南腔。

    楚江寒仰首而立,斜眼问道:“尊驾找我何事?就请直言吧!”

    那人轻轻一笑,道:“楚少侠才奉旨成婚,怎么就舍得娇妻,独个儿出来游山玩水啊?好兴致,好兴致啊!”

    楚江寒冷哼一声,道:“楚某之事,不劳阁下操心。”

    那人道:“实不相瞒,听闻楚少侠奉旨成婚,在下几个,有份贺礼要送上,还望楚少侠万勿推辞!”

    楚江寒料他一定要说沈毓的下落,强自镇定道:“莫不是要拿女人来要挟我吧?”

    那人摇头道:“楚少侠是武林中拔尖儿的人物,在下这份礼物自然能够配得上楚少侠的身份。”他轻哼一声,道:“我几个既非江湖中的神丐,也非出家念佛的和尚,这送子观音的闲事却是不管的。”

    只见他伸手入怀,摸出一物直向这边掷来,手法迅捷外加他功力高深,那物卷风射来嗡嗡作响,既有暗器金针之利,又有弩箭千金之威,端的霸道凌厉势不可挡。

    另四个在他出手之机已经使了身法分别散开,阻断了楚江寒退路。

    楚江寒见这五人功力果然与自己相去不远,吃惊之余暗自叫苦。那物什卷着巨力射来,楚江寒伸手拔剑已来不及,闪身欲避,后路已被封死,左右无计只得硬生生接下。

    楚江寒大喝一声运全身功力于双掌,右掌挥出,正是三十六路风灵掌中的一招“风樯阵马”,泄去了力道,那物被掌力一震,又向上飞去,楚江寒纵起身来一跃而起,伸出左手果然抓住,只被震得五指发麻,疼痛不已。

    双方六人,顷刻之间各自都露了一手,无不心下暗暗钦佩对方。楚江寒一招之后也不再相惧,他借着月色一望手中的物什,只见巴掌大的一面铜牌已被自己掌力打得变了形,四面精雕细琢,中间赫然两个篆体:“飞玄”。

    那领头的道:“我们的名字,叫作‘飞玄门’,大当家的称总把头,二把头、三把头为副,由三位把头总领上下。在下排到第四,与这位五把头乃是军师的位子。”说着用手一指左边一个,那“五把头”立如铁塔,一言不发。

    楚江寒听他所言不由得不信,暗忖道:“但凭这几人的身手来看,这所谓‘飞玄门’的实力犹在少林、武当,丐帮之上了,只怕除了前不久被灭的白莲教外,江湖上实在没有一个门派可以单独抗衡了。”想到了江湖上居然还潜藏着这样一伙人,只觉一股寒意冷刺入骨,不禁打了个冷战。

    那四把头接着引荐道:“这几位分别是六把头、八把头,打前站的乃是七把头。”

    楚江寒轻轻点头,皱眉道:“你们五个找我何干?”

    那四把头仰天轻笑,道:“楚少侠武功卓绝,人才难得,我们几个来此,是奉总把头之命,来请楚少侠入伙坐一把交椅。”

    楚江寒冷笑一声,回道:“实不相瞒,楚某生来命贱,乃是个不祥之人,就在前不久,白莲教尚九天教主就想请我入伙,话一出口,结果便遭灭顶之灾。烦请几位转告你们总把头,为了你们所谓‘飞玄门’的安危,楚某还是不入伙的好,免得几位日后各个落得个千刀万剐,不得好死的下场。”

    四把头听了摇头轻笑,语气依旧柔和,极为温婉,道:“唉,楚少侠此言差矣。人生在世,不就图个名利二字吗?楚少侠眼下义交神州七杰,名动天下,又娶了闲云庄沈庄主的千金,可谓是名利双收,可世事难料,阴阳福祸转瞬即逝。楚少侠上有高堂,内有至亲,两个月后,也将有儿女降世,为了他们的富贵安稳,楚少侠可得找个依靠了。更何况楚少侠坐了这把交椅,干的可不是伤天害理之恶事,绝非白莲教之流可比。楚少侠可要三思啊!”

    楚江寒听他言语之中已连带了高堂家小,怒气已生,哼了一声,道:“不必费口舌了,楚某恕难从命。”说着右腕上一用力,已将那铜牌返掷了回去。

    楚江寒有意震慑一番,这一掷已用尽功力,他自在深海中习练了内功以来,功力精进一日千里,那铜牌之上力道较方才四把头之力更为霸道浑厚。四当家左右躲不过,深吸了一口气,闷哼之下居然伸手接过。

    楚江寒见他手法之妙犹甚于己,更是既骇又配。

    旁边的五当家见了只不住摇头,其余人等俱都不发一言。

    四把头叹了口气,道:“看来,还是总把头与二把头更为了解你。”那先来引路的七把头道:“实话告诉你:凡是江湖风云榜上的高手,我们都要有选择的拜访,楚少侠排的靠前,是我们拜访的头一个。”

    四把头道:“不错!总把头吩咐过了,说楚少侠绝不会跟我们入会,现下趁我们还惹得起,可要得罪一番了。”

    楚江寒冷笑,回道:“听尊驾这意思,这世上还有你们惹不起的人物?凭你们几个的武功,单人独个就能够横扫江湖了,五个加一起,也有惹不起的人?”那八把头听了他的讥讽按耐不住,也开口道:“你武功虽高,却少经世事,眼下还不配让我们惧怕!”声音也是一般的难听。

    四把头止住了他,朝天抱拳道:“也罢。奉总把头和二把头之命:你既不远入伙?那就请留下一样东西吧!”说着指了指他背上的长剑。

    楚江寒只道他们也是觊觎他手中的宝剑,笑着解下,并故意举高,道:“原来你们也想要这把宝剑。”

    那八头听了放声大笑,道:“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们总把头的一身剑法远胜与你,又怎会瞧得上你这劳什子?便是我们几个,也都学了一身的绝技,你这宝剑再好,我们可都瞧不上。”

    余人听了一齐发笑,便连一言不发的六把头也抖起身子放声大笑,只有七把头始终不动如山。

    楚江寒已被众人的嘲笑激怒。四把头挥手止住了众人,道:“总把头与二把头有过交代,我们五个万万不可害你性命。但我飞玄门日后还有行动,为怕你添乱,让我们废去你的一身武功,让你管不了江湖事即可。”

    楚江寒自知凶险万分,早就暗中鼓足真气握紧剑柄,时刻预备偷袭。

    四把头双手一拍,道:“八把头,你来打头阵。”说罢双手抱于胸前,神态极为自得。

    那八把头应了一声上前,扯去了上身衣物,只见一个青铜面具罩住了面孔,赤裸的上身青筋暴起,端的猛如熊虎。

    楚江寒见对方先来了一个,便剑入鞘,使开三十六路风灵掌来,挥掌便打。那人赤手空拳扑了上来,忽然一个闪身避开了一掌,楚江寒一招“风起云涌”击他不中,紧接着一招“随风浊浪”顺势而下,掌力直追他脑后。

    八把头身法迅捷,楚江寒一连六招俱击他不中,忽然脚下一变,使出了须弥三引的轻功绝技来,配合三十六路风灵掌,威力陡然大增,八把头躲闪不急,只得回身接招。

    二人一个使双掌,一个使了双拳,一来二去硬拆了十数招。楚江寒见他内功浑厚,拳法却教自己大有不如,不免精神抖擞越斗越勇,又拆了五六招后,左掌虚攻他小腹,右掌却后发,只向他脑门劈去。

    八把头果然中计,挥双臂去架楚江寒单掌,不料对方掌力到处忽然一空,右掌已经攻向面门,忙使了铁板桥的身法,将身子向后一倾,避开了一击。

    楚江寒掌风过处,已将他面上铜罩击的粉碎,露出了一张恐怖的丑脸来。

    楚江寒吓了一跳,原来把脸似被烙铁炮过一般,除过一双眼睛外,口鼻已经变形,直如牛头马面一般,楚江寒纵然七尺男儿,望之亦胆战心惊。

    八把头冷哼一声,亦停住了手。

    观战的四把头出言道:“八把头,亮出些真手段来,给楚少侠瞧瞧。”

    只见八把头闻言两臂不住来回摆动,运气之后,一股红彤彤的红点由丹田渐渐放大,进而漫布全身,双臂胸前,乃至每一寸肌肤都死被火烧过一般,简直非人力所能为之。

    楚江寒不能识得对方的绝技,咬紧牙关,又是一招“风驰电掣”,双掌齐发打向他胸前,八把头不避不闪,咧嘴呵呵直笑。楚江寒自觉自己掌力足够雄浑迅捷,任对方是铜浇铁铸,也无法相抗,哪知双掌打向对方一尺开外,一阵钻心的滚烫瞬间传来。

    楚江寒运功相抗已来不及,只得中途撤掌。对方冷笑一声,高喊道:“烈火盾!”双掌齐发,一股无形的气墙排山倒海般压来,夹杂着难以抗拒的炽热烘烤着自己,焦臭味立时钻入鼻孔,逼的自己不能呼吸,几乎无法抗拒。

    楚江寒早已汗流浃背,惊魂方定处,忙聚周身功力与双掌径直出。两股巨力相互撞击,二人都被震退一丈有余。楚江寒借势凌空翻身,抽出了背上长剑,震岳宝剑在手,楚江寒使出了七十二路丹阳剑法,一道剑芒射向八把头,那烈火盾的气墙如裂帛碎锦,被剑锋攻破。

    仅仅三四招后,情形陡然一变。楚江寒搬回了战局,八把头的烈火盾被克住,三十余招后,渐渐落入了下风。

    观阵的四把头见八把头单打独斗并非楚江寒的对手,向七把头挥手道:“七把头,该你出手了。”

    七把头领命抱拳,大叫了一声扑向了场中间,与八把头以二敌一,合击楚江寒。

    这七把头出手极为霸道凌厉,全不忌惮楚江寒掌中利剑,直如饿狼一般缠着楚江寒要来近身相斗。只见他使开绝招,拳似流星腰如灵蛇,头肩肘手并用,尾跨膝足发力,刚劲迅狠猛起硬落,连连进发,竟是武林传说中的“巴子拳”、亦称“八极拳”。

    楚江寒手中宝剑方才克住了八把头的神功绝技烈火盾,又被七把头缠住近身搏斗,七十二路丹阳剑法发挥不出威力来,只得靠着须弥三引的的身法周旋。既要拆解七把头贴身近打的招数,又要应付八把头烈火盾的绝技,只得咬牙强自支撑了五六十招。

    七把头招沉力猛,擅长近打急攻,八把头神功奇绝,占住了外圈配合奇袭,楚江寒空有神剑绝技,此刻早被逼的施展不出威力来,苦斗之下已经险象环生。

    圈外的三人冷眼旁观,一时也无上前相助之意。

    楚江寒酣斗之余,见时才七把头所守的正北方无人相围,急忙买了个破绽,引七把头来攻,七把头果然仗着八极拳的绝技奋力攻来,楚江寒一剑挑下他的斗篷甩向八把头,八把头被罩住头面,急忙撤招去扯。

    趁二人各差了半招之际,楚江寒瞅准时机,纵起须弥三引的绝技,向正北缺口处逃去。

    观阵的四把头眼力极高,急叫道:“不好!要逃!”

    七把头、八把头知道上当,先后怒叫了一声,一前一后奋力追去。

    未动手时七把头温如病猫,此刻交起手来,却好似大虫发威,只见他势如饿虎,抢先扑向了楚江寒。

    楚江寒身如离弦弓箭,眨眼间已经闪出了两丈开外,见身后七把头、八把头闪身追来,既然凌空一个筋斗掉转了方向冲了回来。

    一道剑气裂空射向七把头,七把头正自全力追赶,见迎头一道剑气射来,哪里躲得急,随着一声闷哼,已经栽下地去,翻了几个波浪,扶着左肩又站起身来。

    八把头见状心下一惊,心中已生惬意,忙使了个千斤坠的身法落在地上,再也不敢进攻。

    这二人武功绝顶,再斗下去,自己纵然使开了长剑也必不能胜,楚江寒一击得手,不免心中窃喜。

    一人冷哼一声,向前跨了一步,楚江寒见是那所谓“五把头”,正要出言讥讽,只见他也不答话,纵身一跃而起,双掌已经向下拍来。

    楚江寒有心一招逼退他,用尽全力扬剑刺去,寒光闪处,哪知掌中宝剑似是刺进了一道气墙,丝毫不能刺进半分,这掌法,似是又克制了自己的七十二路丹阳剑法。

    交手之下,楚江寒便知他功力犹在七把头、八把头之上,更加不敢大意,撤剑换掌,用尽周身功力,再与他对了一掌。交掌处不由打了一个冷颤,这掌力寒冷刺骨,相教与八把头烈火盾,这两股罡气一似千年寒冰,一似融丹火炉,阴阳水火截然相反。

    一股寒气钻入心脉,楚江寒急忙运功调息时,五把头掌力又到,楚江寒只得用起全力招架,再对三掌之后,已经支撑不住。

    这五把头掌法高明,加之阴寒无比难以抗拒,若论威力似还在尚九天之上,楚江寒自知即将不敌,只得咬牙配合须弥三引的身法转攻为守全力招架。

    又过了十七八招后,眼见就要落败,听见身后有异动,怎奈五把头招数精妙掌力霸道极寒,实在无法分神应付,只得听之任之。

    又过了三招之后,忽然背后一股奇热钻进心脉直入丹田,脚下一软,胸前又被五把头打了一掌,登时头晕目眩翻倒在地,极力扭过头一看,却是八把头正在收功撤掌,正冲自己冷笑。

八十七回 苍莽阴风白草翻

    八十七回苍莽阴风白草翻

    自三月二十日到了五老峰以来,张继夫妇风餐露宿昼出夜歇,已将庐山五老峰翻了个遍,哪里有什么白芙蓉与楚江寒的影子?

    好不容易挨到了初七日天黑,张继催着小若早早登上了最高的第四峰。

    山风呼啸,张继内功浑厚虽不觉冷,但还是捡来松枝,燃起了一堆篝火,与小若相偎而坐。

    见他久不做声,小若柔声道:“在想什么?”张继低头回看,深呼吸咧嘴道:“嘿,我想什么,还能瞒得过你吗?”

    小若环臂包住他,轻吐香气道:“你既然有个‘赤手灵屠’的浑号,自该是个铁石心肠的太岁阎罗,怎么还有这等妇人般的造作?”

    张继听了她的取笑,只叹气不语。小若使劲捏了他一把,道:“还以为此行能尽识庐山真面目,却不想倒做了巡山的土地婆。嫁了你,真是屈了姑娘。”说着一撩秀发,更见无限风情。

    张继依旧不与她说嘴,自顾自吟道:

    “庐山东南五老峰,青天削出金芙蓉。

    九江秀色可揽结,吾将此地巢云松。”

    小若见他又提起了这诗来,再次打趣道:“不要不要。才巡了山这几日的山,便已经腻了,要是真住这儿了,风吹日晒的,岂不是要早早地做了黄脸婆,到时候你就不要我了。”说着又亲了他一口。

    张继伸手摸摸她的脸蛋儿,笑道:“睡会儿吧,要不然成没成黄脸婆,倒先要成了红眼婆了。”谁着一把将她拦到怀里。小若玲珑娇小,真像个孩子一样给他抱在怀里,不由得脸上一热,“嘤咛”一声。

    “我怕又做噩梦!”轮到小若正经了。张继心下怜惜,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怕得什么!凭我这身拳脚,定能护你和两个孩子周全。”

    小若柔声道:“铁嘴乌鸦,又是铁嘴乌鸦,黑压压的一片,全都飞进了闲云庄,我拉着宣儿和妍儿的手,就是找不到你……拼命打,拼命赶,还是没有力气……”又轻轻叫了声:“好哥哥,我小时候就做个这个梦,第二天,爹爹就被抓走了……”说着抽泣起来。

    遥想自己当年登丰楼题词,这才累及杨氏一门家毁人亡来,张继又是一阵自责,低声道:“当年要不是我在登丰楼上酒后胡言,就不会害了你……”

    小若锤了他一下,立身道:“不许胡说!”又钻到他怀里,幽幽道:“不干你的事儿,爹爹就是那么个脾气,便是没有你登丰楼题词一事,他也会再找个由头上书弹劾的。”

    她哭完了,又噗嗤一笑,道:“想不到你这样一个粗糙村汉,居然还会舞文弄墨,酸气来一点儿也不含糊。姑娘我眼光还是不错的,哼!”

    听她似是夸赞,又实在嘲笑,张继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小若哭完了心情大好,扭了身子,躺在他怀里,道:“你说这一清老道与觉清和尚,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偏偏单找各派掌门人上庐山来?你说我也跟着来了,算不算坏了他们的规矩?”

    张继先答自己有把握的,笑道:“这算的什么?便是我有朝一日真打算开宗立派,这掌门人也一定是你来当!”小若乐道:“呸!好没羞的,就不怕天下武林都笑话你惧内吗?”

    张继只管哈哈大笑,小若打断了他,再次问道:“正经问你呢:这一僧一道究竟是什么人?以前你可听说过吗?”

    张继道:“武林中曾有个‘四掌三剑,八大神拳’的说法,传到如今,只剩下了‘四大神功’名头最响,分别是:少林派的易筋经,一清道人的丹阳剑法,海沙帮的寒沙掌,和丐帮的奔雷手。那位一清老道便是传授八弟剑术的高人,七十二路丹阳剑法乃是天地人三剑之一。那位老僧该是师出少林,与觉通、觉明等高僧平辈,身兼易筋经等数门少林绝学。这二位俱是隐世的高人,武功深不可测,若非楚兄弟介绍,我万万也识不得这二人。”

    小若道:“那他二人召集各派掌门人,会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张继摇头道:“要知他们有无阴谋诡计,咱们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小若一骨碌翻起身来,朝四下望去,既不见火堆光亮,又不问人语犬吠,疑道:“人都来啦?过了子时才算初八呀。”

    张继道:“时才第三峰腰有呼喝之声,想是在那里汇合,咱们这就过去吧!”

    小若应声踢灭火堆,正要去见寻石头压住余火,早听见噗呲之声四起,灰尘并异味早扑鼻而来,不由得笑骂道:“好你个没羞没臊的……”脚下一空,已被张继背在身上,朝第三峰奔去。

    一堆篝火渐渐映入眼帘,隐约瞧见人影在火堆前走动,小若轻轻捅了张继一下,示意他放下自己。张继笑道:“自家娘子,怕得什么!”但还是将他放了下来,朝着火堆走去。

    松香夹杂着刺鼻的烟熏味儿吸入了鼻腔,想是生火的是个不常做粗活儿大牌掌门人,烧着的却是未干的树枝,火焰却蹦的极高。

    小若一阵咳嗽,不自觉的跟在了后头。

    但见一块巨石崖下二十余人或僧或道,或俗家打扮,围着一堆篝火而坐,各都一言不发。

    见张继领着小若走来,众人俱都吃了一惊,向巨石下望去。其中有几个认出了张继,缓缓站起身来,赵岵更是惊叫出声,显然始料未及。

    众人中却有丐帮周大雷帮主和蕃僧旦增冲上前来打招呼。张继即携了小若向二人及少林觉明方丈、全真掌教云阳真人等前辈高人行礼。

    一个声音道:“二位大师,不是说此行只请各派掌门人到会吗?”正是泰山派掌门朝阳子。

    又一个声音道:“闲云庄能算作一个门派帮会吗?”朝阳子又道:“纵然他闲云庄如唐门、海沙帮一样,算个武林帮会,这这到会的即不是庄主小范蠡,还带个娘们儿,这,这算做怎么子回事儿?”

    火堆旁有卢龙、肖风夫妇应声而起,道:“我蓬莱一派自先祖创派使,每代便有一男一女两位共为宗主,我看闲云庄来了两个,也无不可。”

    张继握住小若的手,兀自一言不发。

    众掌门人正自争吵不休,两位主事人却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周大雷扯了大嗓门道:“诸位掌门静一静,闲云庄在武林中非同小可,派两位代表前来,也无不可。”众人闻言渐渐不语。

    觉清和尚与一清道人面面相觑,终于开口说话,问道:“敢问张先生,沈庄主何故未至?可是已经……”他言辞虽生硬,语气却和婉,毫无前辈姿态。

    张继抱拳回道:“回前辈的话,我大哥近来身体不适,特将庄中事物交由晚辈打理,故而冒昧代我大哥前来赴会。”

    众人都知道三月初八李飞云逃婚一事,当下心照不宣,沉默的沉默,冷笑的冷笑,各都一言不发。

    一时间又都归于沉默,各派掌门俱都身怀本门绝技,武功深湛修为过人,或精与玄修,或长与禅定,见别人不语,各个拿出了高人姿态,打坐的打坐,闭目养神的闭目养神,似是较起了定力。

    张继同小若找了块石头坐下,见赵岵却是一副轻松姿态,径自报来松枝添柴,那火堆噼里啪啦燃地越发旺了。

    时间久了,丐帮帮主周大雷狗熊一样趴在一方岩石上,居然鼾声大起,时不时抓背挠痒磨牙打嗝,一个转身见,居然奔出了一个响屁。

    身后的一个老尼姑和泰山派朝阳子气的瑟瑟发抖,却强忍着装出了一副宗师气派,依旧闭目打坐。

    小若见了忍住不笑,却见少林觉明方丈、全真掌教重阳道长相互一视,一个点头,一摇个头,双双咧嘴笑了。

    小若正思考这二位得道之士必是又想到了什么禅机妙谛,周大雷身后另有一名年轻人终于闭气不住,胸口一起伏,旋即捧腹狂呕。

    众人终于按耐不住,齐齐哄堂大笑。小若强自做着端庄体态,却也忍不住笑弯了腰。

    周大雷正自妙会周公,想是有这么多高手护法拱卫,早就放松了警惕,被众人的哄笑惊醒,一个不留神,又母猪一般,滚下了巨石。

    饶是众掌门门主修养过人,此刻亦有十之六七再次放声大笑。

    周大雷翻起身来,一手揉眼一手正擦口水,全无半点执掌武林第一大帮派的仪态,众人俱想:这周大雷,真得了乃师“疯丐”的真传了。

    众人笑得正欢,却见夜空中一物自东向西划过,有首有尾,首明尾暗,端的奇异无比。

    朝阳子惊叫道:“快看,扫把星!”众人俱都站起身来仰头观瞧,无不称奇。

    只见少林觉明方丈面色一沉,摇头叹息不止,全真掌教云阳真人更是惊坐于地,叫道:“苦也!苦也!”

    众人俱为武林各派掌门,各个玄修问道见识广博,渐渐感到天降此等异象,人间必有不可言说的应验,一时都有所思。

    那一僧一道身为召集者,兀自闭目打坐,泰山朝阳子等终于按耐不住,率先开口问道:“二位前辈,现下武林中有头脸的门派帮会掌门人都差不多到齐了,二位前辈有什么吩咐,也该明言了吧。”五台山佛光寺行智方丈、卢龙肖风夫妇等都齐声附和。

    赵岵也向那一僧一道抱拳施礼道:“二位大师,少林、全真、峨嵋、昆仑、崆峒、点苍、青城、泰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等各门派掌门人,丐帮、九华山普济寺、五台山佛光寺、海沙帮、闲云庄、唐门等各门首脑,便连东海蓬莱、臧边密宗派也都有高人驾临,眼下除了武当掌教冲玄道长外,武林中的大门派共计二十个门派,执掌门户的可都到齐了,二位前辈有何吩咐,晚辈们洗耳恭听。”

    那一僧一道缓缓起身,觉清和尚道:“江湖门派,绿林势利,差不多都到齐了,咱们先不等武当冲玄道长了。老伙计,是时候该干些正经事啦!”

    一清老道点头,朗声道:“诸位掌门,我二人夜观天象,先有荧惑入南斗,今又有扫帚星现世,天降异象,人间灾祸将起,今夜特召集诸位掌门前来,乃为共商大计。”

    少林觉明方丈、全真掌教云阳真人、崆峒掌门紫阳真人三人深明佛法道德,大惊之余,即齐齐施礼道:“还请二位道兄开释。”

    一清开口道:“《开元占经》载:荧惑犯南斗,主中国大乱兵大起;主有反臣,道路不通,丞相有事;又为乱、为贼、为丧、为兵,守之久其国绝……”

    众人之中不乏天资聪慧者,但自幼心思多用在钻研武学、经营山门之上,俱如张继一般,虽也通文墨,遇到这等天文星相占卜数术之学,也自听得一头雾水,越发迷糊。

    丐帮帮主周大雷只知他二人所言有理,虽极力去听,却也不明所以哈欠连天。

    赵岵见状道:“二位前辈,在场的多是舞刀弄剑的粗人,听不得如此精妙的说道,烦请二位说的通俗些。”

    一清老道住口见被打断,转过身去仰头观望,不再言语了。觉清和尚接道:“诸位掌门,我二人夜观天象,多方推演,断定武林要遭浩劫,特不惜招来杀身之祸,泄露天机,在此要为诸位指一条明路。”

    点苍陆苍松素来直爽,笑道:“自有绿林江湖起,杀伐浩劫几时停过?二位前辈莫不是要说,世上将有第二把震岳剑现世,人间将有第二个白莲教重出了吧?”

    觉清和尚不去理会,依旧朗声道:“我二人夜观天象推演之下卜仅得三卦,三卦之外,不能知之。”

    云阳子沉声问道:“敢问道兄,是哪三卦?”

    觉清答道:“一为龙吸百川,二为龙困浅滩,三为龙争虎斗。”

    周大雷不耐烦了,道:“前辈,什么龙龙虎虎,狗狗猪猪,跟武林浩劫有何相干?”

    觉清道:“这第一卦龙吸百川,所谓‘百川’,便是应在诸位执掌的武林各大门派上,至于‘龙’嘛……不可说,不可说呀!”觉清和尚忽然仰天一叹,在不言语了。

    赵岵惊道:“莫非……莫非有人要……要并吞武林各大派?”众人闻言各都心下一寒。

    觉清和尚缓缓道:“赵掌门,‘并吞’二字,似乎不能道尽!”

    自由江湖绿林起始,到今日的武林各派百花齐放,有哪门哪派,哪人哪姓曾并吞过武林各派,真正做到过一统江湖?众人思虑再三,都觉得这一僧一道纯粹胡说八道,有不少前后发出了笑声。

    崆峒掌门紫阳真人也问道:“敢问道兄,龙困浅滩又作何解?”

    觉清道:“龙困浅滩,乃龙欲吸白川,而腾飞途中不得天时,被困与浅滩之上,介时,自有天降大雨滋养龙身,洪水倒灌,山崩地裂!”

    张继猛然想起这一僧一道与闲云庄所说的偈语来:

    “天公恶作剧,翻手变炎凉。

    海运三山动,江高数尺强。

    震雷惊失匕,漏雨苦移床。

    不虑填沟壑,真成老更狂。”一时间惊得一身冷汗。

    “洪水倒灌,山崩地裂……这,这是什么意思?”周大雷、行智方丈、卢龙肖风夫妇等人越发不解,纷纷问道。

    觉清和尚摇头苦笑,石破天惊地道出了两个字儿:“地震!”

    众人见他越说越邪乎,因他两个乃是前辈名宿,与在场不少人已故的师长交钱匪浅,碍于礼数情面,虽有质疑嘲讽,言辞终究未过出格。

    赵岵道:“二位前辈,且莫急着说你这第三卦了,单就二位所言的前两条,那件能让人相信?有道是‘子不语怪力乱神’,晚辈虽不懂星相占卜之学,却也不敢轻易相信二位如此荒诞之言,二位如何才能让人信服?”

    一清老道转过身来,冷哼一声,道:“小子,你自负才高,目中无人,我两个老头子原也理解,可要你信服这又有何难?”

    众人听他言下之意,就是要将所言之事一一印证了,但不知这等骇人听闻之事,他二人又要如何印证了?

    一清老道言道:“这地一桩,等武当掌教冲玄道长到了,诸位即可初见端倪。这第二桩嘛……”话到此处,又顿住了。

    觉清和尚接道:“这第二桩嘛……不急!不急!诸位自能见到。等大伙儿见了前两桩事,咱们再说这第三卦不迟。”说罢与一清老道相互一视,齐刷刷席地而坐,闭目养起神来。

    众人俱是一派门长,碍于身份情面,不敢过多发难,又如先前一般,就地佯装打坐的打坐,心下嘀咕的嘀咕。

    张继心下揣揣,小若见状拉了他到圈外坐下,轻轻地依着他睡着了。

    赵岵依旧添柴加火,霹雳屁啦声,混着周大雷的鼾声,张继终于也睡去了。

    朦胧中,他携着小若与子宣、紫妍来到了闲云庄,大哥小范蠡沈三已为他备好了酒菜,三弟判官愁,四弟金刀,五弟木剑,六弟李飞云两口子,七弟石象,八弟楚江寒与毓儿,陆云汉与沈秋月也在,沈福在大哥身边伺候,还有几个刚会走路孩子绕着桌子跑来跑去玩耍,大哥举酒对大家道:“兄弟们,这是咱们的最后一顿饭了,大家干了!”

    张继不解,问道:“大哥,这是什么话?”小范蠡笑着拍他的肩膀,道:“以后众兄弟就靠你照顾了。”又对大家道:“众兄弟以后一定要相亲相爱,千万不能相互猜忌,更不能相互残害打杀!”

    张继听了极不高兴,正要嘀咕大哥几句:酒还未喝一滴,怎么尽说胡话?

    方要张口,忽见远处黑压压一片,由打窗户里,门里飞来无数东西,铁嘴钢牙,血红的眼睛,通体黑的发亮,叽叽喳喳叫的自己头疼。

    那些怪物先叼走了大哥,后叼走了三弟与七弟,自己挥掌去赶,可浑身却无半点力气,只有八弟一人挥剑砍死了一大片,而八弟却被啄的遍体鳞伤……

    远远传来了一声长啸惊醒了自己――却原来是武当掌教冲玄道长到了。

    张继心跳的好似沙场挝鼓,浑身已被大汗湿透。

    众人见冲玄道长到了,纷纷起身相迎。

    冲玄道长绕过众人,径直走到张继跟前,稽首打拱,道:“张先生,闲云庄……闲云庄……”

    眼前一阵眩晕,一股怒气冲破胸膛,张继一声大吼:“闲云庄怎么了?”

    “闲云庄出事了!”

    众人哗然。

    “上上下下……怕是,怕是无一生还!”

    小若与冲玄道长一把拉住了瘫软下去的张继,但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又钻入了众人的心间:“大哥……我的好大哥呦……”

    小若一把扑了上去,将他死死地抱在怀里,伸手去抚摸他的胸膛,心疼道:“没得事儿……没得事儿!”

    众人心下一寒,纷纷避开了他二人,正待向冲玄道长细问,忽然间,电闪雷鸣,一道霞光撕开了天空,直射人间,大地开始颤抖,继而摇晃,继而上下翻腾,轰隆隆,头顶上巨滚落,山崩地裂,仿佛满天神佛正自大战……

八十八回 不知今夕是何年

    八十八回不知今夕是何年

    真是造孽呦!昨夜里土地爷发怒地动山摇,今日里有妖孽渡劫,闹的电闪雷鸣大雨倾盆,折腾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挨到了入夜,原想着能够睡个踏实觉,偏巧茅草屋又被山风掀去了顶子,活似水帘洞。

    “他奶奶的!”贾三郎骂了一句,又只得咬着牙,摸黑去补屋顶。

    自打上次后,山洞里的仙女真个随了弥勒佛祖去了西方极乐世界,这贼婆子便活似妖魔一般,没了就近神佛的震慑,倒露出了凶恶嘴脸来,凶恶丑懒,样样占全,过了这么些年,居然没了往昔的温顺。

    “没得法子,这日月总得推下去!”贾三郎如此一想,收了一分恨意,又爬下梯子,在泥水中摸着抱起了茅草,一步一步去寻梯子。

    山风卷雨,睁开眼睛难受,不睁眼也难受,黑压压中脚下一滑,又跌了一跤。

    “操你十八代祖宗!”念及以往,他也立志做一名高人隐士,习武练拳,从关外远来中原求道,不成想落得这样的下场――换了从前,这档口儿自己该在里头避雨,而冒雨补屋的该是那贼婆娘!想到此处,恨意又增了二分,忍不住补道:“咒你不得好死!”

    一道闪电撕裂了夜空,眼前赫然站着一排黑影,随着“咔嚓”一声巨响,“妈呀!”贾三郎趴在了泥潭里失声喊道:“阴兵借道啦!”

    一双铁手将他揪了起来,又“咦”了一声:“好奇怪的内功!”

    另一个粗声道:“莫怕,我们是人!”

    一拉之下但觉有温度在,贾三郎收回了二魂五魄。

    那粗声道:“留两个补好屋顶,剩下的,进去避避!”

    确认是人无疑,贾三郎拿出了练武人的风范来,极力热情地道:“下的大,快进屋避避!”说着往屋里迎。

    “没出息的东西,修补好了吗,你就敢进来?今晚别想摸姑奶奶的……”贾三郎脸上一热,吼道:“快起来!贼婆娘,有客人来了!”说着呵呵一笑点着了油灯。

    打量之下,见三条大汉同样打扮,虎背熊腰一个比一个壮实,齐刷刷挤做了一排,浑身上下无处不在滴水。

    贾三郎再吼了一声:“快去烧火!再弄点吃的来!”

    那三人也四下一阵打量,脱去了外衣,被贾三郎让到了炕上。

    不一时外头补屋子的也进来,贾三郎见这五人不过三十出头,年岁也不如自己,便笑着招呼,道:“下这么大的雨,几位怎么还进了山?”

    一个粗声回道:“给掌柜的办点事儿,迷了路。”见几人似是不善言辞,贾三郎更见热情,进进出出不住招呼。

    好在婆娘极为精干,不一时端出了两大锅肉来,另抱出个酒瓮,又转身回避了,贾三郎觉得长脸,不免暗带了几分得意,又多了几分殷勤。

    热气腾腾,香味四溢,几人不住的咽着口水,却不动筷。

    贾三郎笑道:“山里穷,没啥吃的,几位小兄弟别嫌弃。”

    那粗嗓子的“嗯”了一声,几人狼吞虎咽,贾三郎大方厚道,又不住添酒,嘴里还攀扯着:“嘿嘿……几位兄弟,多饮些,俺婆娘自己酿的,自己酿的……”

    两个瓦盆瞬间被一扫而光,贾三郎对面的一个较为年轻,连着端起了瓦盆,连肉汤也喝了个一滴不剩。

    “嘿!真个豪爽!”贾三郎心下由衷地赞叹不住。

    那喝了汤的一翻白眼儿,打了声嗝儿,道:“跑窝的兔子……嗯……还有马肉?”贾三郎见他是个行家,伸出来大拇指赞道:“小兄弟,了不得,这都能吃得出来。”

    那人充耳不闻伸出小拇指去剔牙缝,炕心的那汉子粗声道:“荒山深处,哪来的马肉吃?”

    贾三郎笑道:“嘿嘿,不瞒几位小兄弟,这大山里少有人来,马肉确实少见,这还是年前来了两位赶路客,因大雪迷了路来到俺家里,我留他过夜招待了酒肉,那两位朋友过意不去,硬是将乘骑的牲口留了下来,要俺两个宰了吃肉,嘿嘿……过年时宰的,几位吃着怕不新鲜了……”

    另一个冷笑几声,道:“好手笔!随骑的高头大马,转身送人吃肉,这要是在前年,老子一年都挣不回来……”

    炕心的那个极为精明,急问道:“那两个客人是什么打扮?可是来次寻个什么?可曾向你打听过什么?”另四个也坐直了身子,齐齐扭头望向贾三郎,单等着他回话。

    贾三郎想起了山洞里的仙姐儿来,一阵心酸,低着头含糊道:“日子久了,忘啦……忘啦……”又向那屋喊道:“大姐,客人吃过酒肉啦,撤了盘子,再烧些热水来。”

    婆娘甜声应道:“哎,水已经烧好了。”说着低头走进来,只顾着收拾了碗筷。

    贾三郎道:“深山之中,没啥好吃的,连些茶叶也没有,几位别笑话……”

    对面那年轻的道:“跑窝的兔子,鲜美得紧,极好极好!”贾三郎见他言语有赞,笑着回道:“嘿嘿……春日里漫山的野物都发了春,打了来吃,难免有些怪味儿,山里少调和,做不出啥好味儿来……”

    炕心的又问道:“这附近可有什么怪异的去处吗?”贾三郎见他问得严肃,忙回道:“没……没有,没有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已瞧出了怪异来。

    对面那年轻的伸了个懒腰,连打哈欠,嘟囔道:“春日里兔子们发了情,可这味道却是绝美啊!”说罢跳下炕沿,出了门去。

    贾三郎见他去解手,忙道:“几位冒雨行路,辛苦啦!这便早些休息吧!”说着抬下炕桌,要他几个早些睡觉。

    忽听见婆娘一声尖叫,另两个鼻孔出气,“哼”的一声,歪嘴笑了。贾三郎只道她又摔破了碗盆儿割了手指,骂道:“贼婆娘,加些小心!”忙奔向了伙房。

    坐炕心那个道:“慢着,我几个真有要紧事打听!”贾三郎见他几个确实严肃认真,只好点了点头。

    那人问道:“这附近可有个神女洞?”贾三郎急道:“没有,没有!”另一个疑道:“哦?那你这高明的内功,从哪里学的?”

    又听婆娘一声尖叫,贾三郎心下一乱,胡乱道:“自幼学过几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几位兄弟挤一挤,便早些睡吧!”说着又要转身。

    那粗声的道:“朋友,奉劝你一句:说谎是要付出代价的!”几人发出一阵轻笑。

    贾三郎充耳不闻,即向伙房走去。

    暴雨拍打着整个世界,门口的油灯发出暗黄的光亮,一条黑影映在墙壁上,正在晃动。

    两个低沉声音重叠着来回低哼,贾三郎揉了揉眼睛,他看见那条大汉正趴在灶台上低头摇晃,他的贼婆娘正被压在在下面已经露出了半扇屁股。

    “畜牲!”贾三郎扯着嗓子喊了一句,顺着案板抓起菜刀丢了过去,紧接着丢过了马勺、案板、木桶……

    那汉子扭过头来,咧嘴轻笑,抬手之间,纷纷架开贾三郎的凶器,那贼婆娘依旧一动不动。

    身后一个声音冰冷地说道:“朋友,我再问一遍,你知不知道附近有个神女洞?”

    “洞你妈……”贾三郎再次怒吼一声,转身提拳去打。

    那人身形一晃,贾三郎就已失去重心,被摔在地上。

    另一个笑道:“我这位兄弟绰号‘脱笼兽’,生平有两样绝技,这头一个便是金枪不倒,第二嘛,才是这不怕刀剑的铁布衫,你若不讲实话,你家娘子可要被折磨致死了。”

    领头的粗声道:“够了!快说,神女洞在哪儿?你这内功在哪儿学的?”

    贾三郎再次一声大吼,翻起身来,两臂一用力,竟然举起了蓄满水的大木桶,向着身后四人砸去,又抄起扁担朝着灶台抡去。

    这一伙大汉各个身怀绝技,饶是贾三郎力大如牛,可还是伤他们不得。

    领头的对同伴道:“看见没?这就是白莲教里阴阳双休的神功,传自湘西,这小子尚未入门,便有如此神力,当真不可小觑。”

    贾三郎背心中了一脚,已趴在地上喘不过气来。那几头活孽畜尚自悠然地说这话。

    “头儿,找不到地方怎么办?”

    ――“这倒不怕,咱们只是打前站的,并不是专为找神女洞而来,找不到也不打紧!”

    领头的接着沉声道:“够了,小顺子,放开那个婆娘!”

    “头儿,我再玩会儿!都三个月没见母的了。”

    领头的不在言语,扭头离了伙房。

    贾三郎倒过气来,左臂已被踢脱臼,连着胸前的肋骨也被踢,浑身已无三两力气,再也爬不起来。

    剩下三个相视一笑,各个解开了腰带……

    贾三郎闭上了眼睛使尽全身的力气扭过头去,长大了嘴巴,喊不出一个字来。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好心好意迎你们进屋,好酒好肉招待你们吃喝……这是为什么?”

    雷声熄了,雨却越下越大,剩下半条命的贾三郎又被一把揪了起来,给拖到了炕上。

    领头的沉声道:“那女人呢?死了吗?”

    一个笑着回道:“没――有,死不了,死不了!”

    另一个道:“我把这小子给拖来了,要不咱再问问,要是找得到神女洞,咱们也算是露回脸。他要是再不说,我把他四肢一样一样卸下来。”

    领头的沉声道:“你们几个过分了!”

    那个笑着回道:“过分?头儿,你下起手来,可比我们几个都狠。”

    几人一阵沉默,领头的叹道:“好不容易寻了个地方避雨,又被你几个搞得这般晦气。”

    年轻的道:“头儿,今儿你这是怎么啦?”正要伸手去抽刀。

    贾三郎忽然无比清醒,清楚清楚地听见了拔刀的声音,紧接着裆下一热,拼命挣扎起来。

    领头的止道:“小顺子,你还年轻,杀孽能少造就少造!”

    年轻的听了不悦,又还刀入鞘,哼声嘲讽道:“关大哥,干咱们这一行儿的,还配说什么少造孽多造孽吗?”

    从旁的见他这般向领头的说话,开口劝导:“小顺子,怎么跟头儿说话呢?”“小顺子,咱们几个就该听头儿的!”

    那年轻的哼声道:“我知晓咱们门里的规矩,是该听头儿的,可你们别忘了,我是三把头一手教出来的,要论起真的来,你们可管不了我……”

    众人听罢都沉默了。

    屋外传来了一声柔和的笑声:“哪个是三把头一手调教出来的?让我来瞧瞧!”

    五人各都惊叫出生,纷纷跪地相迎。

    门口正站了一个黑衣蒙面人。雷雨声大,那人居然无声无息的进了屋子。领头的自知疏于防范,忙叩头请罪道:“属下疏于保卫,请四把头责罚。”

    四把头充耳不闻,先是看了看在尿水中泡着的贾三郎,又转身朝门外说道:“请国姓爷进来避避雨罢!”

    门外一个相同打扮的背进来一个瘦小之人,几人见了又磕头参拜。那人径直将背上之人放到了炕沿,笔挺地站到了墙边,昬灯下映出了一头花白头发。

    那四把头扯去了面罩,露出了一张狰狞的面孔来,道:“都抬起头来!”五人从未见过四把头真容,初见这副丑陋嘴脸,各个吃了一惊。

    四把头柔声问道:“伙房里那个女人,是谁干的?还有,还有这人,是谁打的?”

    领头的颤声回道:“是……是……都是属下管教无妨,属下愿领责罚。”

    四把头柔声道:“吃了人家的饭,还要睡人家的婆娘,打人家的汉子……”

    那炕沿上的似是有伤,干咳了一阵,用一口四川话骂道:“龟儿子,丧尽天良!”

    四把头双手抱拳,躬身回道:“国姓爷说的不错!果真是丧尽天良了!”言罢一声长叹,望向了窗外开始发呆。

    炕沿上那个受伤的又骂道:“你们这般禽兽,各个不得好死呦!”说罢一阵冷笑,咳嗽了一阵,倒在了贾三郎身上。

    四把头呆了一阵,从怀里摸出个药瓶子丢在了地上,道:“这是止血散,等到了神女洞内,凡是碰了那个女人的,就给我自行断了祸根,打了人的,再给我留下一条膀子。带队的管教不力,废去一指!”说罢抱拳向炕沿上那受伤的问道:“这样处置,不知国姓爷可还满意?”

    那受了伤的冷笑一声,道:“你要自认是个英雄好汉,就把他们挨个儿刮了。”

    四把头摇头道:“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杀不得,杀不得!”墙边那一人张口喝道:“滚出去,外面候着!”那五人连滚带爬,冲向了暴雨中。

    四把头转头向墙跟那个道:“把那个女的抱过来,看看还有救没?”那花白头发的应了一声,转身将昏死的贾三郎婆娘报到了炕上开始把脉。

    四把头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开口道:“国姓爷,你是杏林妙手,照你说来,这世上什么病最难治?”

    受伤的并不搭话,四把头自言自语道:“在我看来,世上最难治的,要属心病。”

    花白头发的一边把脉,一边眯着眼接道:“是啊!喜、怒、忧、思、悲、恐、惊,眼、耳、鼻、舌、身、意,凡人都长了一颗心,只要长了这颗心,就都会生病的。”

    受伤的冷笑一声,道:“说得好!想我学医一世,遇上你这些黑了心的也是无能为力了,纵是道祖再世,如来临凡,怕也治不好了。”

    四把头道:“国姓爷,我既已血洗闲云庄害了你的手足金兰,自知你必定与我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你可知我为何还要费劲心力讨好你,把你带到这深山之中来?”

    那受伤的钢牙紧咬,终于哭出声来,喊道:“大哥……七弟,毓儿!”又吼道:“狗贼,我兄弟已去,断不苟活,你,你杀了我吧!”

    四把头叹道:“杀人再容易不过了!只要你有了足够的理由,你便可倚仗手段,尽情诛杀了。种地的因为有人不给活路便要杀人,坐江山的因为有人要抢夺便要杀人,当差的因为上命要杀人,还有立志做大事的,因为建功立业名垂青史要杀人,有血海深仇的因为想抱负要杀人,便似方才那几个狗才,因为倚仗豪强无法无天,也要杀这个无辜人,可见杀人不难,难得是为何要杀人。国姓爷,以为然否?”那受伤的并不应声。

    四把头又道:“且不说我我缘何跑到你闲云庄去杀人,现下又有杀人的买卖要我去做了,可在下一时实在找不出个理由来,倒实在是叫人为难。”

    他顿了一顿,又道:“地震之后又是如此暴雨,必定房毁人亡,到时饿殍遍野,桑农尽废,无数百姓必当流离失所,再加个瘟疫四起,这些人必定越来越多,为了活命,这些人便会抛家弃祖,到有吃喝的地方去,先是等官府周济,再是沿路乞讨,最后便会是去偷,去抢,去杀别人。我这宗买卖呀,便是要去杀这些人,国姓爷,到时我得找个什么理由呢?”

    那受伤的闻言惊坐而起,长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四把头道:“久闻国姓爷您医术举世无双,我们当家的,这才教我给您找个僻静的地方,叫您老钻研医学,好预备瘟疫四起,到时悬壶济世普度众生,如此看来,我们当家的是要让您救活众生,好让他们与我为敌,来报您的大仇啊!”

    那受伤的半晌无语,终于忍不住了,放声大哭起来,断断续续道:“想不到我生平救死扶伤,积德行善,到头来……到头来,却要……要跟仇人为伍了……天呐!”

    判官愁哭了良久,那两人也不言语,单等着他哭罢。判官愁叹道:“罢了,罢了!我跟你们去吧。”四把头难得的高兴,喜道:“如此,谢过国姓爷了。”

    判官愁朱国贞替过那花白头发的蒙面人,开始替可怜的贾三郎夫妇把脉。

    四把头望着窗外的大雨心事重重,听见贾三郎的媳妇活了过来,转头从怀里摸出个瓶子,倒出了两粒丹丸捏开二人的嘴巴给他们服下。

    贾三郎也活了过来,满嘴的血水直流,两只眼睛泛着血光,死死地盯着几人。

    四把头似是不忍直视,扭过头来,自顾自地说道:“地动过后,便是饥荒,紧接着是瘟疫,我给你指条活路:襄阳城内有座闲云庄,乃是天下首富的庄园,现下已经败了,你若有命,伤好之后就去那里抢,财帛粮米应有尽有,抢多少算多少……”

    判官愁被刺中心口,痛叫道:“你……”之后抚着心口倒下了。

    “国姓爷――”四把头拖长了语调朗声说道:“闲云庄已经没了,沈老庄主生前攒下的家当,难道任由当地的官府瓜分,而不留些给吗?”

    四把头话不多,判官愁听罢哑口无言,只默默地开始流泪。

    只见四把头从腰间解下一柄短剑来,放到了贾三郎身上,柔声道:“闲云庄必有官府把守,记着,想要活命就得去杀人。”说罢转身走出屋去。

八十九回 东来西去人情薄

    八十九回东来西去人情薄

    暴雨一连下了十数日,终于贾三郎的眼泪流干了。

    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贾三郎倒也看开了:活在这个世上,自己终究只是个臭虫、趴在别人脚边的蝼蚁。恶魔走了,他整整在炕上躺了三日,这才缓过气来,一口气走下了深山。

    “什么美色、什么无极大道、老子就要活下去,活的比别人都好!”

    一路上之,管他娘满世界的家毁人亡,管他娘满世界的哭天抢地,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指引他:“襄阳城,闲云庄。”

    官家不让走官道,那爷爷就就绕道而去。总算在这日到达了襄阳城下,城墙被摇塌了,露出了一个豁口,三个穿着公服的持刀守着,贾三郎整整盯了两日,终于,趁着他们守夜打盹儿的时候,溜进了襄阳城。

    饿肚子倒没什么,夜里冷也没什么,吃人的妖魔大发慈悲,留了自己一命,活下来就最好。远比杀了他更加痛苦的,是他那个再也不干净的婆娘,可怜巴巴地也跟着他走了一路。

    襄阳城里都塌完了,百姓们都由官府指定,睡在了一处。妇人和孩子夜里还在哭,男人们也在抱怨,贾三郎找了个烂墙根儿一屁股瘫了下去,哼了一声,骂道:“哭,哭,哭,哭你娘的大头鬼,你们能有老子惨吗······”话也没说利索,便噗通一倒睡了过去。黑夜中,有个人蜷缩着身子,蹑手蹑脚地脱下了衣服,盖在他身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香甜将他从周公那里活活揪了出来——“粥······粥,我要喝粥!”贾三郎向前一扑,这才睁开眼睛。那真正该死的婆娘,正端着两个破烂海碗举在面前,而香味儿,正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快喝吧!”婆娘拉着哭声说道。贾三郎狗一样抢过去伸手端碗,眼看着就要接过了,却又停住了手,顺势一擦嘴角:“呸!脏烂货!”

    婆娘将碗轻轻放到了地上,忍不住“哇!”的一声,捂着脸跑开了,贾三郎见她跌了一跤,又吃力地爬了起来,心下一痛,扭过头去,泪水模糊了双眼。

    “死回来!哪个敢叫你胡跑?”贾三郎扯破了嗓子,吼了一声,这一声盖过了孩童的哭泣。婆娘一手捂着脸,一手捂着肚子,一瘸一拐地过来,在离他三尺的地方,蜷缩了下去,再一次呜呜抽泣起来。

    贾三郎发泄过后,端起了地上的海碗,一饮而尽。婆娘见他喝了,止住了哭泣,蹑声道:“官府在街对过设了粥棚,我找不到家什儿,找人要了两个······”贾三郎听她开始啰嗦起来,哼了一声,又举起了第二个碗,咕嘟咕嘟两大口,才把碗摔在了地上,一骨碌翻起身来,朝着人多的地方挤去。

    婆娘失声喊道:“你回来!差爷不让乱走动!抓着了要挨鞭子的!”

    贾三郎顿住了,良久喊道:“放粥的时候,再去舀来!找个大点的家伙,我没回来之前你敢先吃,看我不撕烂你的烂牝!”说着头也不挤向了人群。

    日暮时分,贾三郎拉着脸回来了,见婆娘用一个破缸底舀回了米粥,足足有五六海碗。贾三郎一言不发,拾起了那个大海碗,用袖子一擦,伸到米粥里面舀了小半碗,喂狗一般丢到了婆娘的脚跟前,赶忙把头伸到一大盆米粥里,母猪似的吞了起来。

    贾三郎吃得肚皮鼓鼓,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儿,伸手抱住了怀里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靠墙根儿呼呼睡了。

    第二天鸡鸣方过,贾三郎便踢醒了婆娘,要她莫忘了去领粥,接着倒头又睡去。天亮时分婆娘领了粥回来,贾三郎分了婆娘半碗,自己吃了个大饱,接着倒头便睡。到了晚间,婆娘领粥回来,贾三郎照旧分了半碗给婆娘,自己吃了个大饱,入夜十分,又一声不吭,瞧瞧摸了出去,鸡鸣时分,才赶回墙根底下吃粥。

    如此过了三日,顿顿吃饱,又兼他本就会些练气功夫,贾三郎脸上已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容光,而他的婆娘,却日渐消瘦了。

    到了第六日,官府的粥棚内梁米开始紧张起来,日中十分,婆娘才捧来米粥,贾三郎破天荒的分了婆娘四大碗,婆娘含着泪,喝得肚皮鼓鼓,又将碗底添了个干干净净。

    贾三郎依旧一声不吭,倒头睡到天黑,又摸着黑出去了。

    他婆娘今日高兴,满足的睡了个好觉。半夜时分,却被人从梦中摇醒。

    “大姐,跟我来!”贾三郎做贼一般拉着她便走。

    一声“大姐”叫的他婆娘似是得了恩赐一般,眼泪止不住的喷涌而出,脚步无比轻盈,好似再次回到了洞房花烛夜。

    贾三郎做贼一般,拉着他小心翼翼地躲着巡夜的官差,他婆娘不敢多问,只是跟着他走,不由感觉贾三郎手上粘粘的。

    贾三郎拉着婆娘,来到了一处深宅大院,他婆娘终于按耐不住,正要问时,猛被贾三郎捂住了嘴,一股腥味儿扑鼻而来。

    他婆娘不敢再问,又被贾三郎连拉带拖,扯到了一处恶臭处。贾三郎趴下身子,当先钻了进去,他婆娘会意,也跟着钻了进去。

    贾三郎蹑手蹑脚,拉着婆娘先是踩过一阵草地,紧接着又踩上了平整的砖石,他婆娘闻到了一股腥味儿,又是头一回做贼,早就害怕地哆嗦。贾三郎浑然不觉,拉着她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座大房子背后。

    高宅大院里的灯火微微照亮了眼前,他婆娘低头一看,贾三郎牵着自己的左手臂上染满了鲜血,右手正握着一柄锃亮的利刃。

    他婆娘吓的叫出了声,贾三郎耳明手快,又一次捂住了婆娘的口鼻。

    “谁?”一个男子颤声问道。

    贾三郎的婆娘清楚地听到了有脚步声朝这边走来,并伴随着老刀子抽出刀鞘的刮擦声,她不由得抖了起来。

    他两个躲在暗处,望着脚下三尺开外的人影越走越近,一颗脑袋,两条膀子举着一把刀顺着柱子的影子一步步向前靠近。

    “谁?”那个声音再次颤抖地喊道。贾三郎低声一哼,已经窜了出去,死死的抱住了他。

    “仓啷”一声刀落在了地上,那人一阵抽搐,瘫软在了贾三郎怀中。

    贾三郎力气极大,拎笼子一般,将那尸身弄进了房子中,又回过头来,一把将他的婆娘也拽了进去。

    贾三郎的婆娘尿水失禁,定在了原处。

    贾三郎喘着粗气丢了短剑,一把抱住了她,失声叫魂道:“大姐呀,不怕!大姐呀,回来……大姐呀,不怕!大姐呀……回来……”三五声后,涕泗俱下。

    他婆娘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怪响,紧接着开始打嗝。

    贾三郎见她还过魂来,更加抱得紧了,哭道:“大姐呀,我的好大姐,我的亲亲大姐,不怕,不怕!咱们不怕!”

    “杀人啦……三郎,你······杀人啦!……快跑吧……咱们快跑吧!”贾三郎一抹鼻涕眼泪,笑了一声,泪水再次涌出,道:“跑?咱们才不跑呢!世道变了,跑到哪里,咱们都会受欺负!跑到哪里,都会有人随意来欺辱……”说到这里,他又再次抱住了婆娘,柔声道:“我想通了,你不是脏烂货,我才是脏烂货,我连你都保护不了!我还能骚狐狸睡过呢……以后呀,以后咱们谁都不提这些了,咱们一起好好过,咱们要有钱,还要有权、有势,不再受人欺负了!”

    他婆娘听得泣不成声,揪紧了贾三郎的衣服,不住地捶打这他,终于嚎啕大哭。

    贾三郎伸手替她擦去眼泪,拾起了地上的短剑,拉过婆娘的手来,道:“这里原是咱们大明最大的财主家,这家人该是遭了仇家的抱负,眼下全都死了······”他婆娘再次一哆嗦,钻进了贾三郎怀里。

    贾三郎推开了她,咬着牙道:“咱们没权没势的,活在这个世上,就要受人欺辱,但咱们可以有金有银啊,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使唤奴仆杂役,想什么有什么······”他越说越颤抖,居然伸手从怀里摸出了火折子吹着了。

    一阵刺眼,他婆娘害怕,口水混着鼻涕一下喷灭了。贾三郎咬着牙又费力吹燃,道:“你莫再害怕!这里刚死了人,算是凶杀现场,当官的派了人守在在外头,只留了两个胆大的在院子内看着,两个都被我戳死了!”他婆娘使劲吞了口唾沫,哆嗦着揪住了贾三郎的衣服。

    贾三郎一手握着短剑,一手拿了火折子,开始摸索。寻了半天,只瞧见些麻袋,用剑挑开一看,尽是些大枣儿。“娘的!”贾三郎吹灭了火折子,便往门口走,脚步声极大,他婆娘听了害怕,三步并做两步紧跟其后。

    出了屋子,贾三郎不往回走,偏要往内院走去。他婆娘揪着贾三郎的袖子死死不放。贾三郎生气了,一把推开她,拔腿先走,他婆娘自己不敢停留,又抢上前去,再次揪住了他的袖子。

    贾三郎见她再次跟了上来,越发胆大了。只是有钱人家的庄园,岂是他这种深山里下来的所能想象的?内院外院,厢房跨院哪里分得清楚,走廊套着走廊,屋子串着屋子,摸着黑寻了半天,也不知该推开那扇门进去搜摸,时间久了,他婆娘的胆子反倒回来了不少。

    “奶奶的,金银财宝到底在哪儿呢?”贾三郎着急了,抬脚踹开了一扇门,一股香气扑鼻而来,贾三郎一把将婆娘也扯了进来,又忙将门掩死,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吹燃了。

    眼前的景象让二人惊呆了,桌倒凳歪,红烛碎地,鸳鸯红被被扯的凌乱不堪,他婆娘出声道:“三郎,咱们出去吧!这里,这里······像是个洞房,我怕有······”

    “有什么?有女鬼啊?”贾三郎偏又唬起他婆娘来,活似从前。他婆娘蜷缩着身子,点了点头。贾三郎哼了一声,道:“鬼有啥可怕?可怕的是人!”说着拾起地上的两个烛台来,又点着了。

    屋内更亮了。贾三郎歪着脖子开始四下摸索。“银子!”他婆娘喊了一声,扑向了梳妆台。贾三郎见她拾起了一个簪子,骂道:“才这么点儿,管个屁用!”自顾自地搜寻着。

    “我看这布置,这里该是这家主人的的洞房,既是主人家的房子,肯定有金银财宝!”他婆娘回道:“你怎么知道?”贾三郎听他婆娘胆子大起来了,回道:“我怎么知道?我呀······”转过头来,却瞧见他婆娘正对着铜镜往头上插簪子。

    见了婆娘这时候的发起骚来,贾三郎心下怒起,喝道:“快找金子!”他婆娘这才端起烛台,沿着墙边仔细寻摸起来。

    二人搜了一阵毫无无收获,贾三郎一阵气馁,狠狠地跺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骂道:“日你妈,银子呢?”

    他婆娘赶紧道:“这家人刚造了灾,官府的人进进出出的,有金银也早被他们拿走了,哪里还轮得着咱们?”

    贾三郎红着眼骂道:“呸!你个乌鸦嘴!找不到金子,咱们注定是贱命一条……”又一骨碌翻起身来,道:“肯定有的,咱们再找!”又扯去了秀床上的被褥,用短剑一寸寸戳去。

    门外一个粗苯的脚步一重一轻响起。贾三郎婆娘吓得魂飞魄散,扭头向贾三郎望去。

    贾三郎吹灭了蜡烛,捏紧了短剑,靠着窗子贴耳去听,外头又没了动静。

    他婆娘颤声道:“官差来了,快躲起来吧!”贾三郎朝她胸口使劲捅了一肘示意禁声,又过了片刻,门外依旧没有响动。

    贾三郎微微舒了口气,还是拉着婆娘的手,悄悄地移到了角落里毛了下来。

    忽然房门被推开,噔噔噔晃近来一个大汉,吓的那婆娘牙关不停的哆嗦。

    那人闷哼一声,又吸了一口凉气,道:“你两个毛贼,想要活命,就藏好了,千万不要说话!”贾三郎夫妇未敢多言,使劲儿挤了挤。

    门外精干的一个声音道:“回禀七把头,那厮躲了进去。”又一个沉声道:“不打紧,他受伤了,跑不了!叫兄弟们都围好了,活捉了他,我给你们请赏。”

    屋中一阵死寂,只传来了那汉子又一声闷哼,再也没了动静。贾三郎握紧了短剑,几次想跳起来率先戳死他,却还是未敢动手。

    “咝啦”一声,那人似是扯烂了衣服,又听见一声冷哼,那人轻声道:“好剑法,好剑法!”

    门口那个沉声道:“陆先生,我奉军师之命,在此专侯多时了!”屋内这人回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门外那个道:“我只奉命办事,别的一概无可奉告。”

    屋内这人沉声道:“相好儿的,我看你们是吃了豹子胆,活腻味了!”门口的冷笑一声,回道:“陆先生,你比起‘神州七杰,乾坤一剑’来,又如何?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免得布了小范蠡的后尘!”

    屋内这个呸了一声,道:“我知你习的是武林中秘传的八极拳,但陆某也不是吃干饭的!今夜你们若是敢踏进我楚兄弟这扇门开,我保管你们各个死无葬身之地!”

    外头那个沉默了,半晌道:“陆先生,刚刚咱们俩是斗了个旗鼓相当,可惜啊,你此刻已中了我兄弟一剑,再斗下去,吃亏的,还将是你。”

    屋内这个哈哈大笑,道:“好啊,你不信,咱们就试试!”

    贾三郎夫妇忽感觉门被撞开,又听见有人一声惨叫被摔了出去,惊惧之余,这人冲门外喊道:“第六个了。”

    门口那人沉声道:“抬下去,好生将养!”又没了动静。

    “陆先生,你不要逼我!”门口那人又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霹雳怕啦”一通响后,又有几人破窗而入,“噌噌噌”似是拔出了刀剑,贾三郎夫妇躲在角落里,但感觉耳根子一凉,一阵乒乒乓乓之后,几个人又被丢出屋去。

    一丈外传来了粗犷的喘息声,似是巨兽扇呼,随时便要张开血盆大口过来吃人。贾三郎哆嗦起来,那柄短剑也握不住掉在了地上。

    眼前“轰”地一下,那人一把抢过了地上的短剑,紧接着火花四奔,周围的歪桌烂椅不停的摔在墙壁与地上,贾三郎夫妇失声乱叫,把头埋在了对方的怀里。

    一前一后两声闷哼,房门被踢破,有人再次被甩了出去。

    “姓陆的,我倒要看看你……你究竟有多少血可以留?”外头那人倒了一口气,向内喊道。

    屋内这个病大虫缓了半晌,咬着牙回道:“咱们彼此彼此!”

    外头另一个喊道:“七把头,您这一刀伤他哪儿了?我看他快不行了!”那沉声的回道:“我在你那一剑上,又补了一刀!”

    另一个大喜,道:“那咱们还等什么?快冲进去拿了他呀!”说着似要往里闯。

    “慢着……”那沉声的一阵剧烈咳嗽,咳完道:“……小心上当!”

    另一人惊道:“怎么?这一剑一刀……还,还要不了他的命吗?”那沉声的道:“此人是峨嵋道门一派的绝顶高手,就这两下,怕是要不了他的命。”又拔高了音调,道:“大家听了,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可轻举妄动!”

    贾三郎婆娘早被吓傻了,窝在贾三郎怀里,一动也不敢动。贾三郎见识了这两伙子人的手段,更是叫苦连天,泪水哗啦啦往下流,心中咒骂道:“奶奶的老天爷,你待我也太不公了……说好的富贵没求到,眼看着又要被着两伙儿妖魔给吃了……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旁边这条大虫呼吸渐渐变弱了,“当啷”一声,手中的短剑也掉在了地上。

    门外那个沉声的听到了动静,开始说话了:“听着,这姓陆的呼吸越来越弱了,待会儿大家听我的,一并冲进去,活的不成死的也要!”一堆人压低了嗓音齐齐回道:“是!”

    那人又道:“这里有还有两个活的,也一个不留!”

    “也……一……个……不……留!”贾三郎心如死灰,“呜呜呜”哭出了声,婆娘见他苦了,越发可怜的往他怀里蹭。

    “也一个不留――凭的什么?”

    贾三郎哭了几声,咬紧钢牙唰地站了起来,摸索着向那条死大虫走去。他真希望此刻这条大虫再一次生龙活虎的站起来,冲出去将外头那些活孽畜通通砍死――一个不留的该是你们!

    贾三郎伸手摸到了那条大虫,体温尚在,胸前黏黏的,又顺着莫向了胡茬子,停在了口鼻处。

    贾三郎失望的叫了一声,“吧唧”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已没了呼吸!

    他婆娘冲上前去,居然蠢猪一般问道:“怎么啦?”贾三郎失望加奉怒,冲她吼道:“怎么你妈!他死了!咱们也活不成了!”他婆娘尖叫一声,蹲在地上嚎起丧来。

    “轰隆隆”一声巨响,外头的听见了对话,踢倒了门窗,齐刷刷破门而入。贾三郎夫妇嘴里号喊着,手脚并用拼命往角落里爬去,只是手脚全无力气,怎么也爬不动。

    “点火!”那沉声的一声吩咐,屋子里瞬间亮了起来。

    “妈呀!”贾三郎的婆娘杀猪一般尖叫一声,贾三郎也吓了个半死――又是他们!黑衣黑帽,二三十的大小伙子。

    “骗人的!全是他骗人的!我早就该知道,恶魔是不会有好心的!”贾三郎两眼一呆,喃喃地说道。

    “吃了我的酒肉,便要日我的女人,日了我的女人,便要杀我!恶魔哪里会有好心?还说是指给我富贵,还不是骗我千辛万苦来这里,再叫你的另一波同伙来杀我……”贾三郎冷笑一声,泪水再一次喷涌而出。

    当先一个斗篷罩面,胸前一道口子自右向左斜肩而下,正在往外渗血。那人走了过去,围着那死人道:“就这么死了吗?我可不行!”

    另一个弯下腰去摸了半天,回道:“七把头,他失血过多,外加用力过猛,已经死绝了!”

    斗篷罩面的将刀回鞘,仰着头一个深呼吸,也不言语了。

    余下几个也都回剑入鞘,各个放松了肩膀,输了口大气,一个道:“这姓陆的比石象和小范蠡还难缠,伤了咱们足足十个弟兄!”

    斗篷罩面的沉声道:“十一个!我也被他伤了要害,再斗下去,撑不过三五招!”

    众人闻言都低下头去,斗篷罩面的见众人低落,道:“此人是武林风云榜上的绝顶高手,咱们栽的不冤!”

    众人闻言复又抬起头来,挺胸拔背精神抖擞,另一个岔道:“七把头,这小子用的短剑可是一把神兵利器……”

    那斗篷罩面的点了点头,道:“像是军师的鱼肠剑!”

    与人诧异之下欲再问,那斗篷罩面的道:“想要活得久,就只管办差,旁的休问!”众人闻言纷纷不语。

    那机灵的又岔道:“这里还有俩……”众人又都回过头来,看向贾三郎夫妇。

    可怜贾三郎夫妇,富贵未求成,此刻却又沦为砧上鱼肉,虎口羔羊,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2351/ 第一时间欣赏闲剑英雄传最新章节! 作者:成二水所写的《闲剑英雄传》为转载作品,闲剑英雄传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闲剑英雄传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闲剑英雄传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闲剑英雄传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闲剑英雄传介绍:
古来何事伤心?佳人经弃江湖处。蛾眉暗锁,玉簪斜坠,怅双燕侣。云起高台,风生千里,阴晴谁主。对衰衣瘦马,两三村落,羊肠道,愁如雨。      
不恨十年羁旅,恨长安、关山难渡。匣中剑在,梁公何必,讨君王谕。摘斗移星,平沙净寇,泛扁舟去。料东篱问酒,桃源傍饮,应无人妒。
调寄《水龙吟》闲剑英雄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闲剑英雄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闲剑英雄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