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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吱吱     花娇txt下载     花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章 连连

    甜蜜的安稳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仿佛眨眼的功夫,郁棠嫁到裴家就有一个月了。时序也进入了十一月,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着过年的事宜了。裴老安人就喊了郁棠去帮忙,开始慢慢地把裴府的一些中馈交给郁棠。

    郁棠有前世的经历,虽说有些事还是第一次遇到,但秉着有前例遵循前例,没前例参考惯例的原则,处理起事情来也有模有样,甚至在被勇老安人称赞的时候还因为谦逊地说了句“我这也是循规蹈矩”的话被勇老安人青睐,来拜访裴老安人的时候说裴宴这个媳妇选对了。

    裴老安人面上不显,心里却十分高兴。

    等到十一月中旬,京城传来消息,说裴宣填了山东布政使的差事,裴老安人就更高兴了,私底下对陈大娘道:“京官固然好,可这个时候能去山东任职,以阿宣的秉性,却是更合适。”

    裴禅也私下里和裴泊说起这件事。他觉得裴家还是太保守了。裴泊却不以为然,道:“我觉得此事保守些好。你可别忘了,我们家还有个三叔父。他就算是不做官,只怕也不是那么安份的人。张家的长子不在了,周世伯虽说才高八斗,却不够沉稳,做个六部给事中或是六部侍郎自然无大碍,可若是主宰一方,却显得有些浮躁,张家到时候肯定会拉了三叔父入局。”

    说完,他有些担忧地扒了扒头发,嘀咕道:“我现在就怕张家想着拉三叔父入局,要和我们家联姻。我们家应该没有和张家适龄的兄弟姐妹了吧?”

    裴禅听了哈哈大笑,觉得裴泊有些杞人忧天,道:“就算张家愿意,也得三叔父愿意吧?我们家可是有规矩的,中立,不站队,是根本。”

    裴泊不屑地撇了裴禅一眼,那眼神,和裴宴如出一辙:“此一时,彼一时。火烧到自家眉毛上了,还能保持中立不站队?”

    裴禅听着呵呵了两声,想着这也不是他们两个可以决定的,在这里说再多也没有用,遂转移了话题,朝着裴泊挑了挑眉毛,道:“你说,三叔父会不会离开临安?我听家里的仆妇说,三叔父这段时间一直陪着三叔母。没想到,三叔父成了亲会是这个样子的。”

    裴泊也不想和裴禅这个傻子说什么,闻言道:“关你什么事啊!你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读读书呢!再说了,三叔父和三叔母感情好不好吗?我们家可没有那贪色之徒!”

    “你这人,就这点不好。”裴禅也觉得心累,道,“跟你说什么都一本正经的。”

    裴泊不想理他了。

    裴禅只好起身告辞。

    出了裴泊的书房门,却看见裴江,正捧着一衣兜的糖往屋里跑。

    他立刻叫住了裴江,问他:“哪来的糖?”

    裴江大眼睛骨碌碌地转,道:“是三叔母给的。二叔父做了山东布政使,宗房说要小小的庆祝一番,明天有酒喝。”

    每当这个时候,他们这些小孩子就会被放出来玩,不用写功课了。

    裴禅就逗着裴江玩了一会,这才离开。

    那边裴宴在忙着准备给二哥上任打点的东西,二太太则在收拾去山东的箱笼。只有大太太拢着玄色的貂毛的手笼,站在后园的假山上,眺望着东边的庭院,问贴身的嬷嬷:“大少爷真这么说的?”

    裴彤和顾曦都不小了,裴宴成亲之后,裴、顾两家开始商定婚期,原本照大太太的意思,最好把婚期定在明年的三月份,她也好有时间准备,可顾家却想在年前,趁着顾昶还没有上任。这样两家看了很多的日子,最适合的日子就是十二月二日,可裴家二小姐又定了十二月二日出阁……裴顾两家又看了半天,最后选了十二月六日。

    大太太想着裴彤和裴宴成亲的日子隔得太近,两人的婚事不免会让人比较,先不说辈分,裴彤还只是个秀才,裴宴已是进士,来恭贺的人和婚礼场面都不同,裴彤肯定吃亏,这才想在杭州举办婚事。举办个小一点的婚事,只请家中不出五服的亲眷和一些从前帮过裴宥的故旧来参加。

    裴老安人当然不高兴。

    她没有想到的是裴彤也不同意。

    大太太贴身的嬷嬷就劝她:“我觉得大公子是对的。来日方长,您又何必争这朝夕。只要大公子好好读书,一朝金榜题名了,以后有的是风光的日子,没必要因为这件事惹得老安人不高兴。”

    大太太到底不甘心。

    偏偏顾家那边传了话过来,说是顾昶准备初四就带着新妇去京城,她要么继续和老安人别扭,要不就听裴彤的,先把婚事办了。

    大太太叹气,道:“那你就亲自去趟顾家吧,跟顾小姐说说,这件事委屈她了,以后我肯定会补偿她的。”

    那嬷嬷顿时欢天喜地,但不敢有半点的流露。

    她怕大太太看了多心,又改变了主意。

    嬷嬷赶紧把这件事告诉了裴彤。

    裴彤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催着媒婆去和顾家把日子定下来。

    这下子裴家又热闹起来。

    大太太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特别是当她收到娘家的来信,说她娘家的大嫂已经启程赶往临安,来参加裴彤的婚事了,她更是高兴的叫了银楼的师傅打了几件首饰,既有自己戴的,也有送给她大嫂的。

    郁棠则派累枝去请了陈大娘过来,请教她裴彤成亲的见面礼该怎么办。

    陈大娘温声笑道:“这件事您应该和二太太商量。虽说您是宗妇,可抛开这个,您和二太太都是做叔母的,理应一样。但我建议你,就和您成亲的时候大太太给您见面礼一样,送个等值的头面好了。最多,也就添个金手镯之类的。因为禅少爷、泊少爷他们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婚期应该也就在这一、两年,厚此薄彼都不太好。”

    郁棠连连点头,去了二太太那里。

    二太太准备郁棠不过来商量她,她就去商量郁棠的。郁棠过来,正中她下怀,她道:“我是准备一套赤金头面。你要不加上玉佩什么的就行了。”

    郁棠回去就把这件事跟裴宴说了,裴宴觉得这样也行,让郁棠到他的库房里去拿:“应该有很多水头不错的玉佩。”

    裴宴收藏的,肯定没有凡品。

    但若是送给裴彤,就成了顾曦的。

    郁棠舍不得,托佟大掌柜花了几十两银子买了一块水头也不错的新玉作为见面礼。

    裴宴知道后笑了她一阵子。

    郁棠毫不示弱,道:“你的东西就算不是我的东西,那也是我们孩儿的东西,凭什么给我不喜欢的人?不管你怎么说,内宅的事是我当家作主,我决定了,你不许插手。”

    裴宴就瞟了她的肚子一眼,满脸是笑地点头,道:“的确,的确。我们家的东西凭什么给别人。你做的对。”

    这两人虽然同床,却第一次歇了晚间的事。

    因为郁棠的小日子来了。

    她当然不可能怀孕。

    郁棠见裴宴这样,就瞪了他一眼。

    他看着郁棠生动俏皮的神色,心里却非常的满意。

    他的妻子就应该这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郁棠这小猫,也是越来越野了。

    而且眼睛也越来越有神,神采越来越飞扬。

    裴宴暗暗庆幸自己没有继续犹豫,冒险般地娶了郁棠。

    可见他还是有眼光的。

    裴宴志得意满地去了账房,还在路上寻思着要不要给他费师兄支支招。

    夫妻俩还是和和美美的好,短短几十年,把时间都浪费在斗气上实在是划不来。

    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那天的晚上,他收到了费家的丧帖。

    费质文的夫人十六天前已经病逝了。

    而且说因为费夫人留下遗嘱,一切从简。所以费家不准备大办丧事,按照费质文的意思,只是通知各家世交故旧一声。

    裴宴站在书房的中央,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第一次晚膳的时候回去晚了。

    郁棠很是担心,亲自给他盛了碗文蛤汤。

    裴宴勉强喝了一碗,在饭桌上和郁棠说起费夫人去世的事。

    郁棠不知道费家的事,听了只当是费质文和裴宴私交非常的好,还给他出主意,道:“虽说是丧事从简,不需要我们派了人去吊唁,但你可以写封信去给费大人,安慰安慰他。”

    恐怕费大人这个时候需要的不仅仅是几句无关痛痒的安慰了。

    涉及到费质文的隐私,裴宴不好跟郁棠细说,敷衍地点了点头,事后还是决定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的,写了封简短的信安慰了费质文几句。

    谁知道到了月底,裴家正忙碌地准备着嫁姑娘娶媳妇,远在京城的张英写了一封信给裴老安人,希望裴老安人能帮着他说服裴宴,到京城小住些日子。

    说是费质文因为夫人去世,悲恸不已,决定致仕。

    如今能劝得动费质文的,只有裴宴了。

    裴老安人当然不太相信张英的话。

    别人不知道,她却知道。费质文比裴宴大了二十岁,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平时看在同门的份上,颇为照顾裴宴,可若说和裴宴的私交,毕竟年纪隔在那里,未必就能说得动费质文。

    说服裴宴去京城,十之八、九是想让裴宴帮张家和其他几家角力而已。

    裴老安人没有理会这封信,高高兴兴地嫁侄孙女,娶了孙媳妇进门。

第三百三十一章 冲突

    顾曦给郁棠敬茶的时候心情是非常复杂的。

    她理不清是不甘多一些还是妒忌多一些,或者是后悔多一些。

    如果她再沉得住气一点,等到郁棠和裴宴的婚讯传出来再决定自己的婚事,是不是就不会面临如此窘然的境地呢?

    好像也不是。

    江南一带,年轻一辈的子弟中,没有比裴宴更好的女婿了,她就算是不嫁给裴彤,也没能力勾住裴宴。而裴彤,是她认识的人中最好的人选了。

    她若是错过了裴彤,恐怕会更后悔。

    那就这样吧?!

    顾曦想,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想当初,她姆妈也嫁的是个好人家,最终还不是落得个病死的下场。

    她就不相信,她不能把这日子过好了。

    这么一想,好像给郁棠敬茶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顾曦声音平稳地冲郁棠喊了声“三叔母”,既不热情,但也算不上冷清。

    大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

    旁边的几位裴小姐却捂了嘴笑。

    裴老安人看了就嗔怒地瞪了她们一眼。

    还没有出阁的三小姐、四小姐和五小姐就鹌鹑一样的缩了肩膀,不敢再笑。

    郁棠有种扬眉吐气的爽快,心情格外的好。

    她和顾曦可真是有缘啊!

    这世的缘分她太喜欢了。

    “大侄媳妇不必这么客气。”她笑吟吟地说着,把茶盅交给了旁边站着的喜婆,接过青沅递过来的见面礼,给了顾曦。

    顾曦笑着道了谢,见郁棠的见面礼比同辈的妯娌多了块玉佩,那玉佩的水头也还行,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虽说以后见到郁棠要行晚辈礼,可逢年过节,郁棠还得给她红包,也算是礼数上她吃亏却在金钱上补偿了她,不是亏得那么厉害。

    倒是杨大太太,也就是大太太娘家的大嫂,吃过认亲酒之后,回去的路上就忍不住开始吐槽裴家:“还是这么小气。连成双成对都舍不得。”

    这次杨大太太代表杨家过来,几位舅舅家的见面礼都在二千两银子左右,非常的体面。

    大太太苦笑,道:“您难道还指望裴家能和从前不一样不成?就是他阿爹在的时候,都没办法改变,何况他阿爹不在了,裴宴又是个和我们家老太爷一样固执的。总之,裴家我是指望不上了。”

    杨大太太叹气,帮着裴大太太整了整斗篷上的狐狸毛,道:“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她这次来,也是有目的的。

    杨家是想和裴家再结亲的。

    裴彤不成了,还有裴绯。

    如果裴绯这边不成,那杨家娶个裴家的姑娘回去也成。

    杨家看中了五小姐裴丹。

    杨大太太道:“肯定不会让你为难。我是为锋儿来求亲的。”

    杨锋,是杨大太太的次子。

    虽说是次子,但却是杨家读书最好的一个。

    的确没有委屈裴丹。

    裴大太太皱了皱眉。她不喜欢二太太,自然也不喜欢二太太生的五小姐,更不想让五小姐嫁个这样好的夫婿。

    “总得等阿彤的婚事过去了。”她有些推辞地道,“二太太过了年才启程去山东,还有时间。”

    可杨大太太却赶着回去,她想在回去之前把这件事定下来。她不由道:“你阿兄说了,裴宣这个人,他从前小瞧了。你可知道是谁在和裴宣争那山东布政使的位置?是黎家的五爷!张老大人亲自推荐的裴宣。”

    大太太不知道。

    她微微张大了嘴巴。

    黎家和张家是姻亲不说,在官场上还共同进退。若裴宣的这个山东布政使真如杨大太太这么说的,那也就是说,张、黎两家为了拉裴家入局,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放弃了很大利益的。

    “不仅如此,”杨大太太又给了大太太一记重锤,“裴宣的恩师,据说出任都察院都御史了。”

    九卿之一,进入了朝廷的核心。

    “你阿兄还没有摸清楚这是张、黎两家和裴宣恩师讲的条件之一,还是仅仅为了拉拢裴家。”杨大太太喃喃地道,“我们之前都以为裴宣会留在京城做个主薄或是个少卿之类的,没想到他居然放弃了京城选了山东,山东离京城很近,当然,这也许不是他想选就有得选的,但目前这个职位肯定是对他最好的……”

    她絮絮叨叨的,大太太有些心烦,但她更知道,她如今的靠山就是娘家人,她不管喜欢不喜欢,都必须要帮着娘家人。

    “那我抓紧时间问问。”裴大太太改变了主意,“你就等我的消息好了。”

    她不敢担保二太太会答应。

    因为二太太是孝媳,什么都听裴老安人的,而裴老安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她了。

    两人说着,回了大太太住的宅子。

    杨大太太还有很多的话要问裴大太太,今天晚上她们决定一起休息。

    翌日,顾曦和裴彤回门,裴大太太去了二太太那里。

    二太太不在,问二太太身边的丫鬟,说是去了三太太那里。

    大太太过了几息的功夫才反应过来,三太太指的是郁棠那丫头片子。

    现在也和她们相提并论了。

    大太太心里有些不高兴,偏生那小丫鬟还叽叽喳喳地道:“三位小姐也都在三太太那里,说是要一起去城外的别院看梅花,三老爷还说,要是天气太冷,今天晚上就不回来了。五小姐可高兴了,还带了烤架去,说是要在那边烤肉吃。三老爷还让带了鹿肉过去。听说那是京城张家派人送来的。我们都想跟着去。我们都还没有见过鹿肉长得怎么样呢?听说京城的大户人家冬天到了,天天吃鹿肉。要是好吃,五小姐以后冬天肯定也会吃鹿肉,说不定我们都能尝尝呢!”

    一副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二太太说起来也出身世家,屋里养的怎么全是这些玩意儿。

    大太太冷哼了几声,转身就走了。

    小丫鬟左右看看没人,朝着大太太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跑回了烧着地笼的屋里。

    杨大太太听了回信却沉吟道:“张家吗?还专门派人送了鹿肉过来。这么看重裴家?”

    可惜,二太太知道杨家有意和她结亲之后,婉言拒绝了:“我和我娘家嫂嫂说好了,想让阿丹去金陵。”

    这就是想把自己的女儿嫁到娘家去的意思了。

    大太太原本就不是擅长说服别的人的人,闻言更不好说什么——如果她有个女儿,也愿意嫁给自己娘家的侄儿。

    只是她前脚刚走,二太太后脚就跑到了裴老安人那里,把这件事告诉了裴老安人不说,还像个闺女在母亲面前诉苦一样哭道:“我也不是一定要把阿丹嫁去金陵,可像杨家大太太这样的婆婆肯定是不行的。”

    她连大太太都斗不过,更不可能斗得过杨大太太了,她家娇滴滴的女儿嫁过去了,岂不是要被欺负的连话都不能说。

    之前大太太说要在杭州城接媳妇的时候裴老安人就憋着一口气,后来是把裴彤叫过来敲打了几句,裴彤聪明,劝大太太改变了主意,裴老安人才没有发脾气的,此时见杨家又打起裴家的主意来了,哪里还忍得住。没等杨大太太返京,就直接叫了大太太过来训斥:“你也是养儿养女的人,怎么就没有一点点的同情心?二房家的儿女亲事也是你能插手的?他们是没有娘老子还是没有祖父母。哦,我说错了,你只养了儿子,自然不知道养女儿的心。我们家老太爷不在了,你也不必顾忌我这个只知道深宅大院的老婆子了。可你是为母的人了,这点我没说错吧?既然是为人母,就得做出点表率来,怎么连家里的那些世仆都不如呢?那些世仆还知道什么话能说不能说呢,你嫁到裴家这么多年,你就不能学着点?你……”

    婆婆劈头盖脸的,那语速,像冰雹似的砸在她头上,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了,又急又气,羞惭地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裴老安人厅堂那合抱粗的红漆柱子上。

    偏偏裴老安人还不放过她,道:“你也别觉得委屈。知道我为什么瞧不起你不?就是因为你不好学。而且是无知还不好学。你们杨家是个什么东西,身上的铜钱臭洗干净了没有?怎么不学好,还把些市井的习气带到我们家来呢?要不是裴彤这孩子懂事,我看你们这一房就等着和杨家一样,除了数钱,也没什么可做的了。”

    这下可戳中了大太太的痛脚了。

    她起身就要去撞那柱子。

    裴老安人却看着冷笑,道:“你别脏了我的地方。要撞,回你自己屋里撞去。正好,把两个孩子交给他二叔父或是三叔父教养,也免得坏在了你手里。”

    陈大娘都在,当然不可能让大太太撞了柱子,有的去叫裴宴夫妇,有的给二太太报信,还有的去叫了杨大太太过来。

    杨大太太也不是吃素的,似笔非笑地顶撞着裴老安人:“谁家会这样对待守寡的儿媳妇。”

    裴老安人本来就是敲山震虎,现在老虎出来了,斗志就更旺盛了,讥笑道:“要是觉得委屈,舅太太不如把小姑子接回家去住着,也让京城的那些大户人家看看是我们裴家不对还是你们杨家有道理?还是说,我那两个孙儿都想跟着她娘回杨家?”

    这话杨大太太没法接。

    因为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大太太回娘家好说,却不能把两个已到舞勺之年的儿子带走。

    这可是大太太以后的依靠。

    不能带走,小姑子回娘家了怎么办?

    裴老安人一句话就把杨大太太给噎住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叹息

    杨大太太哑然无语,裴大太太再傲气,没有了裴宥撑腰,她也不敢顶撞裴老安人,加之裴老安人提到了她的两个儿子,问她们是不是要带着走,她就更不敢吭声了。

    这场争执就在雷声大,雨点小的状况下烟消云散了。

    只是裴大太太回去之后哭了很久,杨大太太在旁边看着只叹气,不知道如何劝慰她。倒是裴彤,从顾家回来听说母亲和祖母起了争执,神色一黯,独处半晌,才打起精神去了裴大太太那里。

    顾曦的丫鬟荷香看了不免有些担心,问顾曦:“要不要劝姑爷几句?”

    顾曦对镜卸妆,想着哥哥叮嘱她的“在没有能力收拾残局的时候,不要把自己掺和进去”,她淡淡地说了声“不用”,吩咐荷香帮她把嫁妆清点清点,道:“过两天哥哥嫂嫂就要启程去京城了,送些仪程过去。”

    但也不至于动用嫁妆吧?

    荷香道:“大少爷向来心疼你,您送东西过去,他肯定不会收的。”

    顾曦没有说话,瞥了荷香一眼。

    这就是要荷香少费话,照她的吩咐去做的意思。

    荷香只好去清点顾曦的陪嫁。

    顾曦则坐在妆台前久久没有动弹。

    正式过礼的时候,她的陪嫁单子又多了两张纸,这两张纸上的东西,都是她的那个小嫂子殷氏从自己的陪嫁里匀给她的。

    她知道这是嫂嫂给她做面子。

    可她心里还是非常不好受。

    什么时候,她顾曦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了?

    她决定把嫂嫂给她的东西折成银子一点一点的还给嫂嫂。

    不然她这个做小姑子的怎么能在嫂嫂面前抬得起头,说得起话?

    只是这样一来,她就得好好计算一番,手里留多少银子才不至于囊中羞涩,捉襟见肘。

    顾曦这边把东西都收捡好了,想等了裴彤回来和他打个招呼,结果都打了三更敲,裴彤还没有回来。

    她有点担心,又不想卷到裴彤母子之间的事里去,派了乳娘悄悄去打听。

    乳娘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附耳告诉她:“母子两个吵了起来,舅太太在旁边扇风点火的,大太太要上吊呢!”

    顾曦听了心里顿时烧起团火来。

    这个大太太,没有一点眼力,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全家人都靠着裴宴赏饭吃,还在那里拿乔。常言说的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就不能忍一忍?忍到裴彤读书入仕,升官发达?

    顾曦有点烦大太太了,想先去睡了,又觉得新婚燕尔的,她这样也未免太冷漠了。

    乳娘就提点她:“得趁机把姑爷的心笼络过来才行。不然以后大太太要是为其他的事闹起来,您肯定要吃亏的。”

    这个其他事,指的是她若是得罪了大太太。

    “我省得。”顾曦道,嘱咐乳娘,“你们也要把称呼改过来,免得被人听见了不好。”

    裴家和顾家一样,也是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人多口杂的,很容易落人口实。

    顾曦没忍住道:“知道郁氏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吗?”

    乳娘知道她的心结,也提醒她:“你也别郁氏郁氏的了,说习惯了,容易说漏嘴。”然后才道,“老安人今天心情不好,二太太好像是在收拾东西,三太太就请了那个史婆子进府,给老安人艾炙。听说效果不错,老安人晚膳的时候好多了,三太太就留了那史婆子在家里多住几天,说是顺便也给其他几位老安人按按摩,做个艾炙什么的。”

    顾曦撇嘴,冷笑道:“小门小户的,不懂规矩。这三姑六婆的引进了门,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成了祸害!”

    乳娘道:“那也是她的事,我们别管。”

    顾曦点了点头。

    她又等了快半个时辰,裴彤才回房。

    顾曦忙上前帮他更衣:“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毕竟是刚成亲,裴彤要面子,听她这么问,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道:“时候不早了,我们早点歇了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顾曦巴不得不问。

    第二天早上起来,她用了早膳准备先去给婆婆问安,再去裴老安人那里,谁知道她还没来得及去裴大太太那里,裴大太太那边传了讯过来,说是杨大太太要赶回京城,让他们快点过去。

    顾曦奇道:“不是说过两天才走吗?”

    裴彤知道是因为杨大太太觉得继续呆在这里没有什么意义,想早点赶回杨家过年了,又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和顾曦去了杨大太太那里。

    杨大太太东西都收拾好了,见过了她们就一道去了裴老安人那里。

    裴老安人一点面子也没有给杨大太太,直接说天太早,还没有起来,就不亲自送杨大太太了。

    杨大太太气得脸色发青。

    裴老安人知道了就拉住了郁棠——原本她是准备让郁棠代她去送客的,既然杨大太太觉得受了委屈,她还怕郁棠去送杨大太太的时候要听闲话,索性让陈大娘去送客。

    杨大太太拂袖而去。

    裴大太太更想回自己娘家了。

    她红着眼睛拉了儿子商量:“你也别劝那些有的没的了,我是不想在这里再多呆一天了。你要是不想看着你娘死,你就给我想办法去京城,去你舅舅那里读书。有一天把我和你弟弟接到京城去。我们在京城,还有自己的宅子呢!”

    这是裴宥自己买的。

    裴宥死后,裴家不知道是装聋作哑还是没空理会,这宅子一直在他们的手里。

    裴彤想到父亲在世时家里的温馨,也不禁眼眶发红,低声向母亲保证:“您且忍忍,我们一家肯定会在京城团圆的。”

    裴大太太心里这才好受了一些。

    等到了腊月中旬,铺子开始盘点关门,家家户户开始腌鱼腌肉,炸麻花做年糕,李家宗房的大老爷突然来拜访裴宴,面色苍白地拉着裴宴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道:“只怕是又要麻烦三老爷了。”

    裴宴心里很不耐烦。

    郁棠因为过年不能回去,就想过小年的时候回家看看,他准备送郁棠回娘家,然后随便在郁家吃个饭,下午去铺子里看看,再接了郁棠回来,晚上到裴老安人那里用膳的。

    李家宗主这么一来,这件事估计是要泡汤了。

    他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道:“出了什么事?”

    李家宗房的大老爷苦笑道:“李端被人捅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就算是裴宴,也吓了一大跳,声音紧绷地道:“怎么回事?”

    李家宗房大老爷的笑容就更苦涩了,道:“之前不是说李意收了别人的银子,草菅人命吗?那苦主也是个固执的,听说李端是个读书的种子,李家以后靠着李端就能东山再起,那苦主心里不平,千里迢迢找到这里来,杀了李端!”

    这可真是……

    裴宴半天都没有说话。

    李家宗房的大老爷叹息道:“原本他们家富贵的时候和我们分了家,可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李意流放,李竣又跟着去照顾父亲,林氏一介女流,突然遇此大难,据说已经躺在床上呜咽着说不出话来了,我们宗房的总不能看着他暴尸荒野吧?”

    照裴宴的想法,暴尸荒野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当着李家宗房的人,他不好这么说而已。他道:“那我能做些什么?”

    李家宗房大老爷看了裴宴一眼,道:“事发在杭州,也算是大案要案了,据说李大人要亲审。李大人身边的幕僚告诉我,李大人疾恶如仇,觉得苦主情有可原,估计不会判那人斩立决。我就想,李端是我们临安人,能不能请您去跟李大人说一声,把这案子移交到临安来审。”

    李家在临安是数得着的乡绅大户了,裴宴出面帮着说情,案子又被移到乌大人手中,那苦主肯定会被判极刑。

    裴宴不想帮这个忙。

    他道:“就算案子到临安来审,最终也要拿给李大人过目。何况这件事这么严重,我觉得我出面给他求情不太适合。”

    李家宗房的大老爷非常的意外,他没想到裴宴不帮本乡人,忙道:“我也是为了我们临安人的声誉着想……”

    裴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道:“若是为临安人的声誉着想,我们就更不应该阻挠李大人判案了。世上谁人不犯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照我说,我们临安人更应该以此为鉴,在外为官不仅要清廉,还要心怀仁义,善心,这才是真正的为官之道。”

    李家宗房说不过裴宴,失望告辞,回去之后反复地想了半天,却不得不承认裴宴说的有道理。后来他常常拿这件事教育李家的子嗣,让裴宴名声更显,甚至写到了史书中,这又是后话了。

    杭州城里,新上任的浙江布政使李光等了半天也没有等来裴宴求情,他不禁问身边的幕僚:“他这是什么意思?任由我这样判?李端可是他们临安人。而且我听说李太太已经疯疯颠颠的了,还是他帮着送去的庵堂。”

    却没有出面给李端打声招呼。

    他那幕僚把李家宗房大老爷传出来的话告诉了李光,还笑道:“说不定裴遐光和您想的一样,觉得李家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是他们该有的孽报呢!”

    李光沉思良久,微微点头,遂对裴宴的印象非常的好,暗中觉得裴宴是他的知己。

第三百三十三章 更好

    裴宴压根不准备把自己的人情用在李端那样的人渣身上,可对于苦主能千里迢迢的追过来,他还是觉得很是诧异。他吩咐裴满:“那苦主什么时候启程?你想办法派个人给他送桌酒席过去,探探他的口风,他是怎么知道李家的情景的。”

    裴满应诺。

    裴宴又说起林氏来:“既然李家宗房一时没地方安置她,那就让她继续待在苦庵寺好了。请个人照看着,等到李竣回来了,交给李竣。”

    李家出了这样大的事,李竣不可能陪着李意呆在西北的。至少也要回来把林氏安排好。

    裴满应下,安排了苦主那边的事,又去了趟苦庵寺。

    苦庵寺愿意接受林氏,一方面是同情她的遭遇,一方面是看在裴家的面子上。裴府的女眷自然很快就知道了。

    裴老安人和陈大娘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困惑,裴老安人甚至在没人的时候悄声对陈大娘道:“遐光这是转了性了?怎么突然发起善心来。像林氏这样的人,他从前可是从来不轻饶的。”

    陈大娘猜测道:“难道是因为成了亲?想着自己快要做父亲了,就变得心软了?从前老太爷不也是这样的?”

    裴老安人听她提起这件事来,不免想起另一桩事,她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道:“三太太那里,一点消息也没有?”

    陈大娘心里咯噔一声,忙道:“这还没有三个月呢?哪有那么快!”

    “那倒也是。”裴老安人叹息着,没再多问。

    裴家三小姐几个却有些愤愤不平,跑到郁棠这里说道:“他们家做了那么多的坏事,理应得到这样的报应。怎么她疯疯癫癫了,三叔父就照顾起她来?难道别人不是人?别人家的性命不是性命?怎么能厚此薄彼?”

    郁棠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她见过林氏飞扬跋扈的样子,见过林氏尖酸刻薄的样子,见过林氏趾高气昂的样子,就是没有见过林氏落魄狼狈的样子。

    但她在心里想过。

    还不止一次的想过。

    等她真的等到了这一天,又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裴宴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她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裴宴似乎看懂了她的心情,第一次没闹她,只是静静地抱着她,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像哄小孩子睡觉似的哄了她一夜。

    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应该怎样才算是给了林氏惩罚。

    因为当初的罪魁祸首之一李端,被李意连累,被人给捅死了。

    她是就这样放过林氏,还是该落井下石呢?

    郁棠决定去奠拜卫小山。

    把这个消息告诉卫小山。

    她没有瞒着裴宴,却也没有特意告诉裴宴一声,就带了纸钱香烛,由青沅陪着,去了卫小山的墓地。

    卫小山的墓前有供品的残留,应该是卫家的人来奠拜过他了。

    郁棠恭敬地给卫小山上了香,在碑前站了好一会儿。

    也不知道卫小山到了黄泉会不会怪她?

    她想起卫小山敦厚的样子,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他的脸了,只记得他给自己的感觉。

    一个人,就这样没了。

    郁棠潸然泪下。

    身后有人惊诧地道:“裴家三太太?!”

    郁棠忙擦了擦眼泪,转过身去。

    是卫家的人。

    卫小元带卫小川几个兄弟。

    大家手里或拿着供品,或提着纸钱。

    郁棠不由回头望了望卫小山墓前的残留物。

    不是卫家的人吗?

    那是谁?

    没等她细想,卫小元已满脸感激地道:“没想到您会来祭拜小二……”

    他若是泉下有知,也会很欣慰的。

    但这话他不好说出来。

    郁棠现在毕竟已经嫁人了,不管从前如何,活着的人才最重要,他们卫家的人都盼着郁棠能一生顺遂,平安康福。

    他忙将手中的供品递给了卫家老三,道:“你先带着他们去给小二烧纸钱摆供品。”然后转身,指了墓地不远处大树下的石凳,对郁棠道,“三太太这边歇一会吧,这里离城里有点远,这一路过来,您也辛苦了。”

    卫家其他几个都听卫小元的话开始摆弄供品,只有卫小川,上前给郁棠行礼,喊了声“姐姐”。

    郁棠还是成亲之前见过他,现在一看感觉他好像又长高了一点似的。

    她不由轻轻地搂了搂卫小川的肩膀,问他:“沈先生走了之后学堂里谁在管事?这人学问怎样?对你的功课有影响吗?”

    沈先生是去京城,是人往高处走,大家不好留他。

    卫小川好像比她之前见到时显得更沉默了,他沉声道:“功课跟得上。学堂里的先生也都挺好的。不过,我明年准备下场。要是我能顺利地考中秀才,阿爹说就送我去杭州求学。我想去杭州求学。”

    就算是考上了秀才,也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郁棠有些心疼,道:“若是要去杭州城,你跟我说一声,我看到时候能不能常派人去看看你。”

    实际上十五、六岁的少年秀才挺少见,但在裴氏这样的人家却不是没有,只因为这个人是卫小川,郁棠当弟弟一样的人,她才会格外的心疼罢了。

    卫小川破天荒的没有和她客气,而是笑了笑,道:“那我就先谢谢姐姐了。”

    郁棠想,明年郁远要去杭州城开铺子了,到时候肯定能照顾得了他的。

    她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说,还摸了摸他的头。

    他怪叫着跳开,道:“姐,你不能摸我头,我是大人了。”

    “什么大人!”卫小元笑骂着,跟着摸了摸卫小川的头,换来了卫小川的大喝一声。

    大家都笑了起来。

    不远处的树林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辆黑漆平头的马车。

    裴宴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看着和卫氏兄弟说说笑笑的郁棠,手紧紧地攥成了拳。

    赵振心惊胆跳,硬着头皮上前道:“要不要我去接了三太太?”

    “不用!”裴宴咬牙切齿地道,“我们走!”

    赵振不敢耽搁,立刻驾着马车飞奔着离开了。

    裴宴轻哼了一声。

    他又不傻!这个时候去接郁棠,她还以为他是尾随她而来,岂不让她觉得他不相信她。他才不会干这种事呢?

    想到死了的李端,他又冷哼了一声。

    真是活该被人捅死了。

    要是让他继续活着,真是个祸害。

    想到这些,裴宴摸了摸下巴。

    那苦主居然是受了彭十一的怂恿,还真是让人有点意外啊!

    李端和彭十一之间,或者是说,李家和彭家之间难道还有什么让人不能说的关系?

    有趣!有趣!

    裴宴又连连冷哼两声,在昭明寺见了曲氏兄弟。

    “帮我查查李家和彭家都有什么交情?”他冷傲地对曲氏兄弟道,“你们要是怕出事,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可以去江西,也可以去京城。

    曲氏兄弟喜出望外。

    之前裴宴虽然有笼络他们的意思,却没有具体交办些什么事给他们。如今他们领了差事,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才有了点在给裴家,给在裴宴办事的感觉。

    兄弟俩齐齐给裴宴行礼,恭声道:“三老爷放心,这件事您就看我们兄弟的了。我们若是办不好,我们兄弟也不好意思再求您庇护了。”

    裴宴没有说话,丢了一小袋银子给他们,放下车帘走了。

    曲氏兄弟齐齐松了口气,老大对老二道:“这件事肯定对裴老爷很重要,不然裴老爷不会亲自来见我们。咱们得小心了。”

    曲老二的心思更细腻些,迟疑道:“裴家会不会杀人灭口?”

    曲老大朝着弟弟哈哈大笑了两声,道:“要是想灭口,三老爷就不会亲自出马了。”

    曲老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他们不知道,裴宴原是想去苦庵寺看看林氏的,是在路上无意间发现了郁棠的马车,他才知道原来郁棠今天出城是来拜祭卫家的那个卫小山的,这才临时改变主意,去见了曲氏兄弟。

    死人就是比活着的人占便宜!

    永远活在人心里,永远比活着的人要好!

    裴宴不服气的很,决定从今天开始,要让郁棠知道他的好才行!

    结果就是郁棠回到家里,发现裴家银楼那个给她打首饰的师傅又来了,还带了一斛粒粒都有莲子米大小的南珠过来,拿出好几个图样,皱着眉头请她示下:“这是我们铺子里能拿得出来的全部新款式了,就算把这些款式一样做一对,这斛珍珠也用不完啊!您看,您有没有其他的想法,我们的师傅也可以照着您的意思给您打首饰的,不一定要用我们铺子里的图样。”

    郁棠问了半晌,才知道原来是裴宴命人拿了一斛南珠给他们,让他们全都做成首饰。

    她哭笑不得。

    不知道裴宴又有什么新想法。

    她只好让银楼的师傅把那斛南珠留下,等定好了款式再联系他们。

    银楼的师傅神色都轻松了很多,连连告罪,退了下去。

    郁棠拨弄着那堆珠子,叮叮当当,声音清脆好听,入手冰凉细腻,珠光宝气的让人爱不释手。等裴宴回来,她娇嗔道:“这么好的珠子,为何要全都打了首饰?”

    不留些给孩子们吗?

    做个珠花头箍不好吗?

    裴宴只要她喜欢,笑道:“那你就留着好了。”

    平日里没事拿出来玩,也是个消遣。

    郁棠不理解他的这种消遣,而是珍而重之地把这斛南珠放在了库房。

    裴宴原想提醒她两句话,转念一想,说不定人家就喜欢放库房里收着呢?他的目的是想让她高兴,既然她高兴这样,那就这样好了。

    两人再没有机会提起这斛南珠,因为郁棠说起了林氏的事。

第三百三十四章 过年

    “你有什么打算吗?”郁棠问裴宴。

    要不然为什么在其他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把林氏送去了苦庵寺?

    裴宴没准备瞒着郁棠,他道:“我想让李竣接手他母亲的事。”

    郁棠不解。

    裴宴道:“如果林氏由李家宗房照顾,勉强说得上是李家应该做的。可现在,林氏在苦庵寺,李竣做为儿子,若是任由林氏住在苦庵寺,别人会怎么评价他?他必须把林氏接到身边服侍。就算他没有办法把林氏接到身边服侍,他也得回来一趟,给李端立碑,安顿好林氏以后的生活。这对李竣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负担。我看他未必能亲自照顾林氏。最好的办法,是托了李家宗房照顾林氏。可李家宗房和他们李家已经分了家,李端去世之后,很多人就说这是李意的报应,李家宗房的人未必愿意分担李竣的负担,李竣就算是把林氏托付给李家宗房,李家宗房也没可能全心全意地照顾林氏。”

    这样,也算是给卫小山报了个仇,郁棠应该会很高兴吧?

    郁棠眉宇间却是一片怅然。

    冤冤相报何时了?

    但愿他们的恩怨能到此为止!

    郁棠颇有些感慨地道:“人还是别做坏事,做了坏事,就算一时不报在自身,也会报在其他人身上的。”

    裴宴信道,所以只信今生。不过,前辈的言行举止的确会影响后辈的行为准则,李意也的确是给家中人带来了祸事。最最要紧的是,郁棠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高兴起来。

    他想了又想,沉声道:“卫家那边,要不要去说一声?李端虽说是无妄之灾,但到底也算是给卫家的二公子报了仇……”

    郁棠没有瞒他,把自己心情复杂地去祭拜了卫小山的事告诉了裴宴,并道:“卫家人也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原委,有些事,我们自己知道就行了。”

    裴宴立刻被郁棠的坦诚和那句“我们”治愈了。

    他笑道:“那好,我们今天晚上去姆妈那里用晚膳吧?我听人说钱家给母亲送了些海珍过来,我们去蹭个饭去。”

    裴家不缺这些,裴宴这样,也不过是想制造更多的机会让郁棠和裴老安人接触罢了。

    郁棠领他的心意,去了裴老安人那里不仅恭维了钱家一番,还顺着裴老安人的话题说了说史婆子的手艺。

    裴老安人见郁棠也挺喜欢史婆子的,决定等明年开春了,把史婆子请进府来,给她们这些不怎么动弹的老妪们做做按摩什么的。

    郁棠也能跟着沾光。

    裴宴自然是举双手赞成。

    两个人陪着裴老安人高高兴兴地吃了顿饭,晚辈们就开始过来给裴老安人问安。见裴宴和郁棠在这里,小辈们就七嘴八舌地说起了元宵节的花灯来。其中五小姐最积极,道:“三叔父,我姆妈说,我们过了十五就启程。等我们去了山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也许就是我这几年在裴家过的最后一个元宵节了,您就准了吧?我们今年元宵节的时候办个灯会好了。”

    这话裴宴爱听。

    今年是郁棠嫁进来的第一年,是要好好庆贺庆贺。

    他笑道:“那我先让管事去问问乌大人有什么打算?”

    既然要办,那就办大一点。

    裴家干脆资助府衙里办一场元宵灯会好了。

    乌大人今年也是刚刚到任。

    他肯定也会喜欢的。

    裴宴暗暗打定了主意。

    裴五小姐兴奋的直跳,抱了郁棠的胳膊有些没大没小地道:“还是三叔母好,三叔母嫁进来了之后,三叔父都好说话了。以后还要请三叔母多多帮我们说说话才好。”

    郁棠脸红不已,笑道:“与我何干?分明是你求的你三叔父!”

    五小姐就道:“我求也没用,你没有嫁过来的时候,三叔父不知道回绝过我多少次,只有这次答应的痛快。”

    大家就都想到了裴宴“不好说话”的名声,哄堂笑了起来。

    裴老安人老了,就喜欢看着家里热热闹闹的,怕裴宴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第二天还让陈大娘去催裴宴,问裴宴派了谁来管这件事。

    不曾想陈大娘回来告诉裴老安人:“老张大人的幕僚来了,三老爷在接待那位老先生,我没敢打扰,就先回来了。但我跟阿茗说过了,三老爷那边一得了闲他就会告诉三老爷的。三老爷肯定不会忘记这件事的。”

    裴老安人却皱了皱眉,轻轻地叩着手边的茶几,半晌都没有说话。

    陈大娘在旁边垂手恭立,不敢吭声,裴老安人却突然道:“三太太在做什么?”

    前几天郁棠回了趟娘家,按理这个时候应该呆在家。

    陈大娘却道:“三太太去了苦庵寺。”

    裴老安人微愣。

    陈大娘道:“是苦庵寺那边带了信过来,说是今年的香烛生意非常的好,这不到了年底吗?他们算了个账,就请了三太太过去看看账目。三太太觉得这是件好事,跟二太太商量了,把三位小姐也一并带了过去,还向三老爷借了个账房先生跟着。应该是去那边查账去了。”

    这才是应有的态度。

    裴老安人点头,毫无征兆地站了起来,对陈大娘道:“走,我们去三老爷那里看看去。“

    陈大娘已经习惯了裴老安人的突然而至,不惊不慌地吩咐下去,抬了肩轿过来,陪着裴老安人去了耕园。

    裴宴对母亲的到来非常的惊讶。

    他母亲并不是喜欢插手外院的事的人。

    他送走了张英的幕僚,忙去迎了母亲过来。

    裴老安人没和裴宴绕圈子,直言道:“张家来找你做什么?你有什么打算?“

    裴宴也不想瞒着母亲,道:“恩师他老人家想我进京帮周大哥站住脚跟,顺便帮帮张家二兄,过完了年,恩师准备想办法提拔二兄做工部侍郎。”

    四品和从三品仿佛一道天堑,跨过去可不简单,特别是像张家二老爷这样依靠祖荫的世家子弟。

    裴老安人眉头皱得死死的,道:“那你准备去京城?”

    “没准备去。”裴宴道,“您放心好了,我答应过阿爹的。”

    他的承诺不仅没有让裴老安人松了眉头,眼底反而平添些许的悲伤。她沉默良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扶着陈大娘走了。

    裴宴望着母亲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张英的幕僚是在临安过的年——这个时候,他就算是想赶回去也没办法,船停了,客栈也歇业了。

    裴宴照常初二的时候陪着郁棠回了娘家,初三去了郁博那里。

    王氏满脸喜色地迎了郁棠进门,接着她和陈氏就去了相氏那里,小丫鬟刚刚给她们上了茶,她就迫不及待地告诉郁棠母女:“我们家又要添丁了!”

    也就是说,相氏怀孕了。

    郁棠和母亲有些意外,但还是满心欢喜地恭祝王氏。

    王氏感慨道:“我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可这是好事。”然后问起郁棠来,“你呢?可有什么消息?”

    郁棠红着脸摇了摇头。

    陈氏神色黯然。

    王氏忙道:“这事急不得。反正阿棠年纪还小,过几年做母亲正好。你看你大嫂,出阁的时候都快二十了,生孩子、怀孩子都顺顺当当的,可见姑娘家还是别嫁那么早。”

    “是啊!”这话安抚了陈氏,她的神色立即由阴转了晴,连连点头。

    郁棠不好意思说话。

    裴宴好像一点都不急,还说什么“没有孩子正好,我们过几年好日子”,要开了春带她去泰山玩。说那泰山是皇帝封禅的地方,人生不去一回不值当之类的话。

    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郁棠在心里嘀咕着,裴宴则被郁博、郁文和被郁博请过来陪新姑爷的吴老爷灌了个大醉,回去的路上不仅和郁棠挤在了一顶轿子里,回去之后还不安生,拉着郁棠的手不让她去给他弄醒酒汤,非要郁棠陪着他,走开一会儿都不成,像个小孩子似的。

    郁棠心疼的不得了,顾不得青沅等人促狭的目光,一直陪着他,折腾了大半宿,连裴老安人都被惊动了。

    她笑个不停。

    陈大娘有些担忧,道:“您要不要去看看?”

    裴老安人“呸”了一声,道:“我才不管他们的事呢!他要在岳父和大舅兄面前逞能,就别怕丢人。还算他机灵,知道不能在郁家丢人,回来了才乱吭吭。”

    陈大娘只有陪笑。

    裴老安人到底心疼儿子,让人送了些人参过去,说是给裴宴补补元气。

    裴宴脸黑得如锅底,趁机在郁棠面前耍赖:“我生平两次喝醉都是在岳父那里,你得补偿我!”

    郁棠惊讶,道:“你什么时候又喝醉过一次?”

    裴宴振振有词地道:“就是那次岳父喊我过去问我是不是真的要娶你。你居然不记得了。”

    他一副非常震惊非常失望的样子,道:“阿棠,原来我的事你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你得将功补过。我头疼,今天一整天都准备躺在床上,你要陪着我,给我读书听。”

    说来说去,就是要她在他跟前。

    郁棠没见过比裴宴更黏人的人了。

    就是小孩子也少有他这样的。

    但她又莫名的喜欢裴宴这样的黏着她。

    好像她是很重要的,没有她就不行一样。

    结果一直到初十之前,郁棠都像裴宴的挂件似的,被他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

    郁棠怀疑他根本就没醉,是想利用这次喝多了,好把她带在身边。

第三百三十五章 心跳

    至于初十之后,不是裴宴不想带着郁棠,而是乌大人知道了裴家有意资助府衙办元宵节的灯会后,开始频频地拜访裴宴,裴宴不想让郁棠见外男,就只能忍痛把郁棠留在家里,因而和乌大人商量元宵灯会的时候,他不免偶尔会流露出几分急躁来。

    乌大人不知道原由,只当是裴宴不耐烦这些琐事,后来几天,他颇有眼色地没有去打扰裴宴,让裴宴能够带着郁棠好好地逛了逛灯会。

    等收了灯,连着几天晴空万里,风吹在脸上暖暖的,没有了之前的寒冷。

    郁棠找佟大掌柜买了些天麻、何首乌、人参,装在纸匣子里,由青沅提着去了二太太那里。

    她们已经决定二十日启程去山东,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只等祭拜了裴老太爷就出发。

    裴家五小姐满脸的不舍,抱了郁棠的胳膊反复地对她道:“你到时候跟三叔父好好说说,去山东探望我们吧,我阿爹来信说了,山东按察使从前和三叔父一起弹骇过国子监,很欣赏三叔父的。这次阿爹去山东,得到了他很多的帮衬。你到时候想办法怂恿三叔父带你一道过去。”

    官场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交情?!

    郁棠心里的小人抹着额头,她则笑着捏了捏五小姐的面颊。

    五小姐领着郁棠去了厅堂。

    二太太这边该收拾的都已经收拾好了,正发愁裴红养的几只鹦鹉,对郁棠愁道:“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到山东。”

    郁棠是觉得谁养的谁负责,就笑着问了声裴红:“跑哪里去了?”

    元宵节的灯会,这小子带着身边随从买了十几盏灯,走在大街上,人人避之,像个小霸王似的,裴宴看着当时没有说什么,却把他交给了裴满,让裴满送二太太一家去山东不说,还让裴红跟着裴满帮忙。

    也不知道裴满能不能镇得住这小子!

    二太太叹气,道:“被大总管拎去了船上,今天晚上船工们都要上船。”

    因是去山东,路途遥远,裴家把家中那艘三桅帆船停在了苕溪码头,给二太太赶路用。

    郁棠不知道说什么好。

    从前裴宣在的时候,裴红挺听话的,结果裴宣一走,裴红就像放出笼子的猫似的,天天闯祸。

    不过,裴老安人也说了,小孩子不闯祸难道大人闯祸?闯祸不要紧,要紧的是不再闯同样的祸。

    郁棠还挺赞同的。

    两人说了会闲话,就到了午膳的时候,今天裴宴不在家。

    开春了,裴宴要督促各田庄春耕了。

    他这段时间有点忙。

    郁棠就和二太太、五小姐们一起去裴老安人那里蹭饭吃。

    二太太呵呵地笑,觉得郁棠还挺乖巧的,知道常去裴老安人那里陪伴,遂道:“我走后家里更冷清了,你以后要走动的更勤一些才是。”

    按理,裴老安人膝下有裴彤和裴绯两个孙子,裴彤还娶了妻子,裴老安人身边应该很热闹才是,可不知道什么原因,裴老安人免了裴宥这一房的晨昏定省,大太太也估计是心里有口气,索性装病,躲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来,弄得裴彤两兄弟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元宵节的灯会都以侍疾为借口没有参加。

    虽说郁棠和顾曦同住有一个屋檐下,郁棠却自从大年初一去给裴老安人拜年的时候遇到过顾曦,就再也没有遇到过她了。

    这也算嫁到了大家族的好处之一吧?

    郁棠在心里打趣着自己,笑盈盈地朝着二太太点头,感激地道:“我知道!二嫂放心,我以后肯定会常去陪伴姆妈的。”

    二太太满意地笑着颌首。

    两人并肩去了裴老安人那里。

    不曾想进了老安人院子,却看见个年约五旬的青衣文士模样的人站在老安人的院子中央,几个小厮满头大汗地陪在那里,俱都是副进退两难的模样。

    二太太和郁棠都有些好奇,悄悄地出院子,拐了个弯,从后院重新进了院子。

    计大娘应该是得了信。她们一进门就看见了计大娘。

    她迎上前来,连忙低声解释道:“是老张大人的幕僚,非要见老安人一面不可。老安人不见,他就不走。偏偏三老爷不在,既不好强行把人赶走,也不好就把人扔在那里,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主要还是裴老安人不愿意见他吧!

    郁棠在心里暗暗琢磨着,没好发表意见,只有些担心地对计大娘道:“到底是服侍过张老大人的人,也不能不给面子,你们就当和他磨了,无论如何别把人给得罪死了。”

    计大娘苦笑,道:“我们也知道。可这到底不是办法,如果三老爷能赶回来最好了。”

    说话间,几个人已进了裴老安人的厅堂。

    裴老安人明显有些不高兴,但看见她们还是打起了精神,让人拿了糖果给郁棠和五小姐吃。

    郁棠想着自己是长辈,有些不好意思。倒是裴老安人,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笑道:“你也就比阿丹大几岁而已,让你吃你就吃。”

    郁棠几个笑着围着裴老安人坐下,先剥了个桔子给裴老安人,裴老安人刚接过桔子,就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您这又是何苦?三叔父不在家,您这样,不是让我祖母为难吗?”

    是裴彤的声音。

    郁棠和二太太不由交换了个眼神。

    外面传来那幕僚的声音,因为声音平淡,屋里的听不清楚都说了些什么。

    裴老安人的目光却顿时锐利起来。她老人家脸一沉,沉默半晌,道:“请大少爷和那位陈先生进来吧!”

    陈大娘暗暗叹气,去请两人进来。

    郁棠和二太太几个则避去了东边的书房,等到裴彤和那位陈先生走了,几个人才出来。

    裴老安人就吩咐摆饭。

    郁棠和二太太又不禁交换了个眼神,都在心里寻思着要不要在这里用午膳了。

    裴老安人却道:“与你们无关!你们在这里陪着我,我心里也好受一些。”

    郁棠和二太太笑着应是,尽量说些家长里短的笑话,想让气氛变得轻松些。

    裴老安人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郁棠就寻思着等裴宴回来得跟裴宴说一声,让裴宴想办法把张家这位幕僚打发走了,不然这样总是求这个求那个的,弄得大家都不自在。

    不曾想那天裴宴到了快天亮的时候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还满脸的疲惫。

    郁棠想着他肯定是赶了大半夜的路,心疼得不得了,忙起身亲自服侍他梳洗更衣,吩咐青沅把灶上炖着的乌鸡人参汤盛一碗进来。

    裴宴没有说话,直到换了衣裳洗了脸,身上没了夜露的凉意,这才紧紧地抱住了郁棠,低声道:“给我抱一会儿。”

    如受了打击般,带着些许的颓然。

    郁棠什么也不想问,使劲地抱住了裴宴,还轻轻地抚着他的背,好像这样,就能让他少些疲惫,多些暖意似的,就是青沅端了鸡汤进来,郁棠也没有像平时那样害羞地躲起来,而是朝着青沅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轻手轻脚地将鸡汤放在桌上,待她退下去之后,温声地对裴宴道:“要不要喝点鸡汤?先暖暖胃,再好好的睡一觉。等养足了精神再说。”

    裴宴在郁棠的身上靠了一会,这才低低地“嗯”了一声,却没有起身。

    郁棠只好又抱了抱裴宴,把他安置在旁边的太妃榻上坐下,去端了鸡汤。

    裴宴一饮而尽。

    也不知道是缓过口气来,还是这鸡汤的确能让人感觉到温暖,裴宴的脸色好了很多,但依旧没有和郁棠说话的意思。

    郁棠还挺能理解这种心情的。

    前世,当她知道李家十之八、九就是害死她全家的凶手时,她也是一句话都不想说。

    她服侍裴宴歇息。

    裴宴闭着眼睛,好像疲极而眠似的,但郁棠和他有过太多的亲密,听他的呼吸声就知道他没有睡着,也不太想说话。

    她握紧了他的手,轻声地道:“睡着!我在旁边守着,要是有人,我就叫你。”

    裴宴回握了郁棠两下,呼吸慢慢变得绵长,熟睡过去。

    郁棠长长地吁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背心全是汗。

    她微微一愣。

    她,好像比她自己想像的更担心裴宴……

    换郁棠睡不着了。

    但裴宴还是比郁棠以为的起来的早。

    他笑盈盈地朝着郁棠道“早”,白净的面孔神采奕奕,半点看不出昨晚的沮丧,在清晨明亮光线中仿佛发着光。

    郁棠“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感觉自己在做梦似的。

    裴宴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快起床!太阳都要烧屁股了。还好姆妈只让你初一、十五去给她问安,不然就你这样,肯定得被人议论是个懒媳妇。”

    他越是这样,郁棠越不敢问。

    怕挑起他的伤心事,怕他没有准备好怎么回答,怕他不愿意再提,怕他不高兴……而且这种“怕”还和从前的“怕”不一样。

    从前的“怕”,是想着大不了我想办法哄着你。

    现在的“怕”,是想想就觉得心疼,而且心疼到没有办法呼吸的样子。

    郁棠的手捂在了胸口。

    裴宴看了关心地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哦,”郁棠道,“不是,是我起得太急,还有点懵。

    裴宴笑了笑,道:“那快起来用早膳。等会我们一起去见过姆妈,你再回来补觉好了。”

    郁棠的心跳个不停。

    完了,她心疼裴宴,甚至到了不愿意他为自己担心的地步!

    她,应该是喜欢上了裴宴吧?!

第三百三十六章 骤变

    郁棠笑着应好,望着裴宴却挪不开眼睛。

    她想看清楚他的样子,除了她喜欢的眉眼,还有什么……

    可裴宴已笑着把她从床上拉了起来,还催她:“快点!我等会还有事和姆妈,和你商量!”

    与他的晚归有关系吗?

    郁棠心中一跳,忙应了一声,起床穿衣。

    裴宴没像往常那样在旁边看着她穿衣,或者是在她梳妆的时候帮她挑一、两件小首饰,而是出了内室。

    外面很快传来说话的声音。

    一个是裴宴,一个是裴满。

    只是隔得远,听得不是很清楚。

    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郁棠心里有些急,面上却不显,笑盈盈地梳了妆,出来和裴宴一起往裴老安人那里去。

    裴宴比平时走得慢,他问郁棠:“我要出趟远门,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

    “肯定想和你一起啊!”郁棠想也没想地回答。

    这些日子她和裴宴好得蜜里调油似的,她一会儿不看见他都觉得惦记,何况是他要出远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有多长时间见不到他。

    裴宴笑了笑,一副很满意她回答的样子。

    她不由道:“你要去哪里?时间很长吗?应该跟姆妈说一声吧?还有青竹巷那边,我也得去说一声吧?”

    “当然。”裴宴笑道,“这些都是后事,好安排。我先问你一声,是想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郁棠脸有些热,心也怦怦地乱跳,但她还是大胆地上前拉了拉裴宴的衣角,低声道:“我想和你一起。”

    这次裴宴扬着眉大笑起来。

    郁棠有些不好意思。

    裴宴已揽了她的肩膀,道:“我准备近期去趟江西,看看我在江西买的几个庄园。”

    带着郁棠,也有让她散散心,见见世面的意思。

    郁棠笑容都没办法抑制了。

    要知道,临安城里大部分的人一辈子都没有去过苏州,更不要说是江西了。

    她能跟着裴宴出远门,真的可以长见识。

    她不由叽叽喳喳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出门?陶大人在江西任巡抚,你到时候会去拜访他吗?那边天气怎么样?我要带些什么东西过去?”

    欢快的像个小鸟。

    能让郁棠高兴,裴宴心里十分满意。

    两人说说笑笑的,很快到了裴老安人的院子。

    这种事当然由裴宴跟裴老安人说更好。

    郁棠抿着嘴笑,和裴宴一起陪着裴老安人用了早膳。

    裴老安人就问郁棠:“可是有什么好事?我看你一直在笑。”

    郁棠忙正襟危坐,求助般地朝裴宴望去。

    裴宴正要说话,裴老安人却道:“你昨天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可见裴家发生了什么事,裴老安人都是知道的。

    裴宴想了想,把出远门的事先放下,解释了自己晚归的事:“那个捅死李端的苦主,刚出杭州城就被人杀了。乌大人和李大人都头大如斗,很委婉地派了人来问我是不是我的意思。”

    裴老安人皱眉。

    郁棠则非常惊讶。

    裴宴说起这件事来情绪低落。他道:“我没有想到会这样。就派人去仔细地查证了一番,发现这件事和彭家那个排行十一的家伙有关,把证据交给了李大人,至于李大人怎么解决,就看他怎么想了。但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明明知道怂恿他的人是彭十一,却没有多加防范,害他白白丢了一条性命。“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落在了郁棠的身上。

    郁棠曾经告诉过他,彭十一和李端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可他自认为已经破了这个局,护得住郁棠,却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变化到如今这样。

    裴老安人听着儿子话里有话,不由厉声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裴宴叹气,瞒下了郁家那幅《松溪钓隐图》的事,只说是彭家怕泉州市舶司被撤销,打起了宁波市舶司的主意,因顾忌裴家,就请李家帮忙,想给裴家找点麻烦,让裴家无暇顾及宁波那边的生意。谁知道李家不仅没能帮上忙,反而暴露了行踪,打草惊蛇,让裴家提早有了准备,还把李端干的事给捅了出去。彭家怕李家把他们家招出来,杀人灭口,先是怂恿着苦主捅死了李端,又杀了苦主……把郁棠和郁家给摘了出来。

    郁棠知道裴宴的好意,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裴老安人听了大怒,道:“这个彭家,手段也太阴损了,这样的人家,你们要少来往。为富不仁,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裴宴应诺,道:“所以我把人交给了官衙,若是动私刑,那我们家和彭家又有什么区别?”

    裴老安人连连点头。

    郁棠却对裴宴另眼相看。

    有权力不用,比滥用权力更要有自制力,更要毅力。

    郁棠非常的佩服裴宴。

    裴老安人就和郁棠说起张英的那个幕僚来,只是话刚开了个头,陈大娘就有些尴尬地进来通报,说陈先生又来了。

    裴彤虽说有些越俎代庖,但他的话也不无道理。

    这本是裴宴的事,陈先生却屡屡打扰到裴老安人。

    郁棠看着裴宴。

    裴宴已吩咐陈大娘:“请他去我书房里坐吧!”

    陈大娘却窘然地道:“那位陈先生说,他是来告辞的。还说,他刚刚收到了京城里的飞鸽传书,彭家的七爷彭屿,任了刑部侍郎,是首辅沈大人亲自推荐的。”

    短短的几句话,却透露出太多的信息。

    这让裴宴不得不重视。

    他忙请了陈先生进来。

    陈先生除了满脸的疲惫还有满脸的焦虑,开门见山地道:“我来之前,张大人和我谈了半宿,我们当时都觉得自己挺有道理的。可我来了裴家,看到裴家的太平日子,我就有点后悔当时没有劝劝张大人。可没想到我的一时犹豫,却变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遐光,沈大人应该在最近就会提出致仕,张大人那里少不了我,我就不打扰你了,明天一早就启程回京城了。”

    裴宴没有说话。

    陈先生长叹了几声,揖了一礼就退了下去。

    “你等一等。”就在陈先生已经一只脚迈出了门槛,裴宴突然叫住了他,淡然地道,“我明天和你一块儿去京城。”

    “什么?!”陈先生又惊又喜。

    裴宴却面无表情地道:“先生先回去收拾行李吧,我这边,还要和我母亲说一声,家里的事也要安排下去。”

    陈先生已经高兴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连声应“是”,四十来岁的人了,却脚步雀跃地退了下去。

    屋里一片寂静。

    好一会儿,郁棠才扶着裴老安人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姆妈!”裴宴颇有些无奈地喊了裴老安人一声,然后目带愧疚地望向了郁棠。

    郁棠忙向他摇了摇头,表示她并不介意。

    相比去江西,自然是京城的事更重要。

    裴老安人大惊。

    裴宴非常尊重自己的父亲。他既然在裴老太爷临终前有过承诺,就不可能推翻这个承诺,可现在……

    裴宴就握住了母亲的手,沉声道:“我昨天晚上仔细地想了很久,与其一味的防守,一味的回避,不如主动参与到其中去,打得那些人措手不及,打得他们疼痛失声,打得他们想起我们裴家就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裴老安人半晌没有说话。

    她自己生养的儿子她自己知道。

    若说裴宥是个野心勃勃永远不甘于平凡的人,裴宣是个诚实本份永远循规蹈矩的人,裴宴就是个既有蓬勃的野心而永不愿放弃又能为了达到目的沉默守候的人,他既然觉得现在的防守已经不能让裴家置之度外,那肯定会锐意进取,主动出击,想办法摆脱裴家的困境。

    当初裴老太爷选他做宗主,不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吗?

    既然能隐忍又不至于忍气吞声。

    让他守在家里,也不过是怕他年轻气盛,修养功夫不到家而已。

    孩子大了,就不能关在家里养着,就得把他放到野外去和人厮杀一番,才能在残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

    裴老安人紧紧地回握住了儿子的手,不再犹豫,斩钉截铁地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就不要三心二意。去京城。好好将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狠狠地收拾一顿,让他们知道,我们裴家避居临安,那是我们不愿意惹事,可要是有人敢惹我们,我们也不会就此罢休,让他们看看我们裴氏是怎样的人家!”

    那说话的气势,就像个整装待发的将军,铮铮铁骨不说,还充满了一往无前的无畏。

    郁棠大开眼界,继而心生向往。

    只有像裴老安人这样的母亲,才能养出像裴宴、裴宣这样的儿子吧?

    她也应该向裴老安人学习,做个好母亲才是!

    她都因为裴老安人的战意激动起来了。

    裴宴却笑了笑,抽出了放在母亲掌心的手,安抚般地拍了拍母亲的手背,道:“姆妈,您放心。我把京城的事处置好了,就会回来的。”

    “我和你阿爹若是不放心你,就不会把裴家交给你了。”裴老安人道,“我相信你心里自有乾坤,能把裴家的事处理好。”

    裴宴“嗯”了一声。

    裴老安人站了起来,道:“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要婆婆妈妈的了,你们快回去收拾行李吧!明天一早我送你上船。”说到这里,她想起二太太来,又道,“你是和你二嫂一起走,还是单独走?”

第三百三十七章 进京

    裴宴闻言飞快睃了郁棠一眼,沉吟道:“我还是和二嫂一块儿走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再就是,我想让郁氏和我一起去趟京城。她没有出阁之前就和殷明远家的相处的不错,趁着这次去京城的机会,让殷明远家的带着她四处走动走动,比这样书信往来要好得多。等我把京城的事处置好了,就带她回来,好生经营家中的庶务,再也不随意出门了。”

    郁棠非常的惊讶。

    去京城,也带着她吗?

    她不由朝裴老安人望去。

    正巧裴老安人也朝她看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在了一起。

    裴老安人笑了笑。

    小姑娘满脸惊惶和不安,应该是没有想到裴宴会带着她,还害怕自己不同意,更怕自己因此而心生不喜吧?

    裴老安人心中一软。

    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呢,出去走走也好。

    何况是自己儿子的心头肉。

    想到这里,裴老安人看了裴宴一眼。

    说什么见识世面是假,想把老婆带在身边是真吧?

    不说别的,就说元宵节前后,走到哪里都带着,还当别人不知道似的。

    “那就一起去!”裴老安人索性大方成全,道:“多带些衣服首饰过去。我们家的宗妇,第一次去京城拜访那些世家大族的主母,可不能失了排面。”

    裴宴笑着应是,朝着郁棠笑了笑。

    郁棠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对裴老安人非常的感激。

    她真的遇上了个好婆婆。

    就算不和前世相比,看看她身边的人,多回了几趟娘家婆婆都不太高兴,有几个能像她似的,跟着丈夫去千里迢迢的北京?

    郁棠恭敬地给裴老安人行了个福礼,应了声“是”。

    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好在裴宴之前就准备带郁棠去江西,裴满那边已经在准备出行的诸事,此时虽然改变了行程,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只是有些事需要裴宴重新安排,比如说,裴满就得留在裴家主持大局。

    裴宴决定带胡兴去京城。

    胡兴高兴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觉得自己的好运气好像就是从帮着给郁家做事开始的,没等郁棠回娘家辞行,他先提着两瓶酒过来找郁文了。

    郁文知道女儿要跟着女婿去京城也非常的高兴,和胡兴喝了半夜的酒,还不停地托胡兴多多关照一下女儿:“等你回来了,我请你喝酒。”

    从前郁文只是临安一个普通的秀才时胡兴还敢接这话,现在郁文成了裴宴的岳父,郁棠还那么受宠爱,胡兴哪里还敢接这样的话,忙道:“怎么敢让您请,肯定是我来请您。”

    他拍了郁文半天的马屁,才醉醺醺回了裴家。

    但他刚进家门,就被老婆一巴掌把酒给拍醒了。

    他老婆拧着他的耳朵道:“你又跑到哪里去灌酒了?大太太闹起来了,要三老爷带大公子一起去京城呢!老太太气狠了,发了话,不仅让三老爷带了大公子去京城,还让把大少奶奶一并带去京城。还说他们想回来就回来,不想回来就留在京城好了。不过,他们若是留在京城,就去杨家住。京城里的宅子,只给裴家的人住。”

    胡兴吓得酒都醒了。

    老安人这话里的意思,是裴彤若是这次跟着去了京城,就不承认他是裴家的子孙了吗?

    他立马问:“那大太太怎么说?”

    胡兴的老婆砸巴着嘴,道:“还能怎么说啊!她知道老安人心疼儿孙,根本不怕老安人会把大少爷赶出去。但三老爷也说了,就让他们带着一道去好了,住在哪里,等进了京再说。还劝了老安人半天,老安人这才熄了火,心平气和地跟了大少爷去说话。明天,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会和你一道去京城,路上你可得小心点,别抱错了大腿!”

    “我知道,我知道!”胡兴一面在心里琢磨着,一面敷衍着老婆,“大老爷去的时候我就没有站大老爷这一房,一仆不事二主,这个时候我就更不能站大公子。你这话完全是多余的。可我的确也要小心点……”

    还是守着郁棠这个铁饭碗更保险——虽说发不了什么大财,可也出不了什么事。

    胡兴打定了主意,第二天就亲自去督促那些小厮给漱玉山房的搬箱笼,然后他发现三太太很尊重二太太的样子,顺手也把二太太的箱笼一起给搬到了船上。

    二太太知道郁棠和她一起出门去京城,非常的高兴,在那里可惜道:“船不停金陵,要不然,你还可以去我娘家玩几天。我娘家别的没有,有处宅子很有名,种了一百株紫藤,开花的时候如霞如雾,好似仙境。我们这个时候启程,到金陵的时候正好遇到花期。”

    京城的事迫在眉睫,裴宴昨天晚上和家中的管事们商量了大半夜,一大早就去了陈先生那里,还惦记着去给郁家二老辞行。要不是怕父亲和母亲以为裴宴怠慢了他们,她就自己一个人先回去了。

    郁棠拉了二太太的手,笑道:“以后肯定有机会。这次的行程决定的太仓促,实在是没时间去拜访亲家老爷和太太。”

    二太太也知道,只是有点可惜,两人说着话,裴宴匆匆赶了过来。

    郁棠忙辞了二太太,去郁家向家中的长辈们辞行。

    郁文早知道了消息,陈氏也为女儿高兴,气氛并不伤感,反而是陈氏,低声地叮嘱女儿:“就应该这样。你们才刚成亲就分开,不太好,你也要努力一点,争取早点怀上孩子。”

    郁棠脸红得不行。

    她不“努力”都这样了,她要是“努力”一下……她想想那画面就觉得牙酸。

    还是别了。

    两人都没留在郁家吃顿饭就回了裴家。

    裴彤已匆匆收拾好了行李,等着裴宴回来。

    见到裴宴夫妻,他立马迎上前来行了礼,歉意地对裴宴道:“三叔父,我母亲太过执着,我能去趟京城,探望探望外祖父和舅舅们,既可以让外祖父和舅舅们放心,也缓解下母亲焦虑的心情。”

    裴宴不想听。

    他这位大嫂怎么想的,与他没有关系。如果裴彤听话,他继续认这个侄儿,若是裴彤有什么想法,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

    他可不想拿了裴家的人脉金钱养个白眼狼出来。

    他道:“那你们就去辞了你母亲,我们给老安人问个安,就启程了。”

    眼看已到正午了!

    裴彤愕然,道:“我们不用了中饭走吗?”

    “不用。”裴宴道,“我们要赶在晚上关水道之前出杭州城。”

    不然就要在杭州城里过一夜。

    裴彤“哦”了一声,匆忙去见了大太太。

    大太太交待了些什么,裴宴夫妻就不知道了。等裴彤夫妻到了,他们就一起去见了裴老安人。

    裴老安人心中难舍,面上却没有表露半分,只是简单地叮嘱了裴宴几句“好好照顾郁氏和阿彤他们”,就站起身来,要亲自送他们到大门。

    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几年呢?

    裴宴扶着裴老安人,大家簇拥在他们身后,去了大门。

    因不是大年初一,也不用祭宗,裴家今天依旧只开了旁边的偏门。

    他们到的时候,裴家其他几房的人或亲自过来,或派了人过来送行。

    裴宴又交待了一番,特别是裴禅和裴泊,让他们好好读书,争取明年能在京城相见,就坐上了骡车,去了苕溪码头,扬帆起航,往杭州城去。

    大船的主舱住着裴宴夫妻,二太太一家三口住在左边的船舱,裴彤夫妻则住在他们的右边,陈先生安排住在了裴彤夫妻的右边。

    之前在大宅子里住惯了,如今靠得这么近,郁棠还有些不太习惯。

    倒是裴家五小姐裴丹和弟弟裴红,两个人想到过些日子就能见到父亲,都兴奋得不得了,裴红跑去找裴柒,五小姐则跑到郁棠这里串门。

    “我看着三叔父和那个陈先生在船舷旁说话,就来找你了。”她两颊红彤彤的,兴高采烈提了篮桔子过来,对郁棠道,“我请你吃桔子。”

    二太太因早就定下了行程,不像郁棠他们,路上吃的零食糕果都是临时准备的,她那边的水果比郁棠这里更多。

    这桔子是长沙府那边送来的蜜桔,还是年前裴老安人赏的,郁棠早吃完了,没想到二太太留着路上吃了。

    她就只拿了一个,剥了桔子皮分了五小姐半个,笑道:“你拿了给我,你吃什么?”

    “好吃的东西不就是给大家一起吃的吗?”五小姐不以为意,笑道,“再说了,吃完了这个,我那里还有香梨。”

    郁棠这边是点心带的多,就让人拿了点心让五小姐挑:“你看你喜欢吃什么?”

    五小姐没有客气,挑了四、五种蜜饯,七、八种糕点才罢休,还问郁棠:“三叔母这窝丝糖是哪里买的,比我平时吃的好吃。”

    郁棠也不知道,笑道:“这得问青沅。你要是喜欢,我让她留意,到时候送些到山东去。”

    五小姐连连点头,道:“比我之前买的好吃,肯定是京城的货。”

    “那你就多带点。”郁棠又给她装了一匣子。

    两人说说笑笑的,声音不免会传到顾曦那边。

    荷香看着面色阴沉的顾曦,小心翼翼地道:“大少奶奶,我们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裴彤出了门。

    说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和他三叔父说说话,免得他三叔父误会他们去京城的目的。

第三百三十八章 水路

    顾曦冷笑两声,道:“以后大公子的事,我们都少掺和。他要丢人现眼,让他丢人现眼去,别把我们也扯上了,让别人觉得我们和他一样没眼界。”

    荷香哪敢应答。

    顾曦把手中的木梳都要捏断了。

    初二她回娘家的时候,顾昶曾经单独找她说过一次话。

    就在那一次,她的阿兄告诉她,在她没有力量去改变或是抗衡裴宴的时候,最好别去挑战裴宴的权威。还告诉她,若是有什么事,不妨去求求郁棠。说郁棠性情温和,为人明理懂事,既然大太太那边靠不了裴老安人,裴彤和裴宴的关系又从中夹着个大太太而很难真正的亲近起来,那她不如走郁棠这条线,好好地和郁棠相处,关系紧张的时候,指望郁棠帮她说两句话。

    顾曦听自己的哥哥这样说郁棠的时候,都惊呆了,很想问她阿兄一句“你哪只眼睛看到郁棠性情温和了”,可当她看到自己的哥哥继续絮絮叨叨说着郁棠的好时,她突然明白过来了,她哥哥,对郁棠有着非比寻常的好感,而这些美好的感触,很可能来源于那偶然间的匆匆一瞥之下,郁棠那张比普通女孩子都要漂亮的面庞。

    她的哥哥,寒窗苦读十年,熟读《孔子》、《孟子》,精通《春秋》、《论语》,却像那些市井中的寻常男子一样,因为郁棠的那一张脸,就单方面的认定郁棠是个娴良淑德的美女!

    难道男子全都如此吗?

    顾曦太失望了。

    她都不知道顾昶后面跟自己说了些什么。只记得那个比她小好几岁的大嫂,当时笑盈盈地端了盘水果进来,热情地招呼她吃水果不说,还告诉她:“我和你大哥过了初十就启程回京城了。我之前听说姑爷想到杭州城里来求学,我杭州城还有幢宅子,正好空着,你们要是决定了来杭州,等会就让管事把钥匙给你们,你们到时候搬到那里去住好了,免得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不方便不说,还要白白的花银子。”

    顾曦连忙起身道谢,问起殷氏怎么这么快去京城,把那股不知道是对郁棠的鄙视还是哥哥的不满都压在了心底。

    隔壁传来的笑声却把她压在心底的情绪全都释放了出来。

    让她去求郁棠,那是不可能的。

    但她哥哥也说的对。

    在她没有足够的力量之前,不要去惹裴宴不快,这才是在裴家的生存之本。

    她可不是裴彤,到现如今还相信她婆婆的那一套,以为杨家会无条件的对他们好,无缘故的支持他们。

    这次杨大太太来裴家参加他们的婚礼不就提出想让杨家再和裴家联姻吗?

    什么没有适龄的女儿,在她看来,那是因为再和裴绯成亲,对杨家没有什么帮助了,想从裴家得到利益,最好是来自裴家更有力的支持者,比如说裴宣,或者是裴宴自己的子女罢了。

    可怜她婆婆那个女人不仅品不出来,还为了杨家再次得罪了裴老安人。

    真是得不偿失。

    不过,这次去了京城,可以和她阿兄、阿嫂见面,也不算是件糟透了的事。

    她阿嫂那个人,也不简单。嫁过去之后不仅能和宗房很快就熟络起来,还把她的继母狠狠地踩到了脚下,裴家的事,说不定能给自己出个主意呢!

    顾曦想着,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

    她大口地喝完了盖碗里的茶水,站起身来对荷香道:“走,船上无聊,我们去三叔母那里去串个门,凑个热闹去。”

    荷香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顾曦已从攒盒里挑了七、八样点心让小丫鬟抱上,道:“再拿点好茶过去。我记得公子那里有前些日子他的同学从京城给他带过来的黄山云雾,把那个茶带点。”

    小丫鬟应声而去。

    荷香捧着东西去了隔壁的船舱。

    五小姐正和郁棠说着三小姐的事:“她挺沮丧的,要不是三叔父要进京,我们说不定还可以参加完她的下定礼才走呢!”

    郁棠奇道:“她要正式下定了吗?之前怎么没有听她说啊?”

    五小姐嘟了嘴,道:“听说那边的老太太前些日子突然半身不能动了,老太太怕耽搁他们的婚事,特意派了人过来,说是先成亲,后圆房。叔祖母答应了。她可能觉得不好意思,就没提前跟您说。谁知道您突然和我们一起北上,她心里肯定不好受啊!”

    郁棠没想到三小姐也这么快就要嫁了。

    她正想问问四小姐的婚事,顾曦过来拜访,郁棠还以为顾曦有什么事,她打住了话题,请了顾曦进来。

    顾曦进来就笑着道:“我在船舱里听着有人笑,就猜你在这里,没想到你真在这里。”

    五小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忙请了她坐。

    郁棠就问她:“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顾曦笑道:“没事就不能来拜访您了?您现在可是我们的三叔母!对吧,阿丹!”

    她说着,笑着靠在了五小姐的身上。

    五小姐嘻嘻地笑,觉得郁棠成了她们叔母的事挺有意思的。

    郁棠心里却觉得不舒服。

    从前顾曦也是这样,不管她和谁说话,只要她来了,必定要把她的话头抢过去,必定要把和她说话的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郁棠决定不理她,就朝着她笑了笑。

    顾曦说起去京城的事来:“我们连夜赶路吗?在苏州会不会停一停?宋家就在苏州,我们要去拜访宋家吗?”

    五小姐是从来不关心这些的,她有长辈在身边,她只管跟着长辈走的。

    她只好朝郁棠望去。

    郁棠笑道:“应该不会在苏州停留。我们要赶到京城去。”她本能地警惕裴宥这一房,没想把他们进京的缘由告诉顾曦,继续道,“你们三叔父是因为张老大人找,才去京城的。”又一副担忧的样子喃喃地道,“也不知道京城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还专门派了陈先生过来。”

    顾曦没准备打听裴宴为何进京。

    对她来说,若是有机会,肯定是要进京的,京城可比其他的地方更有机会。就算是裴宴致仕在家,能不时和京中的这些显贵来往,就可以震慑杭州的父母官,浙江三司的人。进京是非常有必要的。

    她继续和郁棠聊着天:“我听大公子说,我们家在京城是有宅子的,那宅子在哪里?离长安街近吗?我们进了京,能到街上去逛逛吗?”

    说这些郁棠就比较熟悉了。

    她草草地画了个京城的图,告诉她们皇宫在哪里,长安大街在哪里,六部衙门在哪里,他们又住在什么地方,包括他们会从什么地方上岸,从哪个门进城,都清清楚楚的,顾曦和五小姐这样从来没有去过京城的人一看都能明白。

    五小姐佩服道:“三叔母你好厉害啊!你肯定读过很多的书?”

    郁棠面红耳赤,居然有些磕磕巴巴,道:“哪里,这些,也是你们三叔父告诉我的。”

    还考她。

    她要是答得不对,就继续在她身上“画画”,弄得生不如死的,只要想想就觉得有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好在是五小姐和顾曦都不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五小姐两眼发光,羡慕地道:“三叔父对您可真好!我那几天问阿红我们怎么去山东,还贿赂了他一匣子上好的狼毫笔,他才不耐烦地随口跟我说一声,搞得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

    郁棠开始也分不明白。

    还是裴宴先告诉她怎么看舆图上的东南西北,她这才渐渐有了点眉目。

    她安慰五小姐:“说不定阿红也不是很懂呢?”

    五小姐冷哼了一声,抱怨道:“可他也不能装懂啊!等见到父亲,我要告诉父亲,让父亲狠狠地罚他每天多写五百个大字。”

    郁棠抿了嘴笑。

    顾曦却有些恍惚。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这样被告过状,也从来没有这样被罚过……没想到裴宣对孩子这么好……没想到裴宴还会跟郁棠说这些……她和裴彤,除了日常的问候,好像很少说些其他的事……

    顾曦马上收敛了情绪,继续和郁棠笑道:“我听我阿嫂说,他们住复兴门那块儿,离我们家的宅子远吗?”

    复兴门那块儿,徐小姐好像也住那块儿?

    难道顾昶在京城住在殷家的地头上?

    郁棠不好细问,含糊地道:“应该是挺近的,我们也住那块儿,那儿离六部近,去衙门方便,去办事也方便。”

    顾曦有些意外。

    她以为裴宴只粗略地给郁棠讲了讲,现在看来,他讲的还挺仔细的。

    郁棠就算是进了京,也不会像她似的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

    裴宴那么冷的一个人,没想到成了亲对妻子却这样的好。

    顾曦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心不在焉地和郁棠、五小姐说着话,消磨着船上的时光。

    郁棠却被裴宴逼着继续学京城舆图,说什么“免得以后进了城迷了路”,她出门就有丫鬟婆子、车夫护院的跟着,怎么会迷路?他分明就是借着这件事好“罚”她罢了。

    她每每想到顾曦是听到了五小姐的笑声才过来串门的,就不由地紧紧地攥着被角不敢吭声,偏偏裴宴最是喜欢欺负她,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放肆,有天终于让郁棠失控的哭了起来,无力地踹了裴宴好几脚,裴宴这才知道缘由。

    他不由哈哈大笑,亲着郁棠汗湿的鬓角,温声道:“傻瓜,你相公怎么会舍得让你在顾曦面前没脸呢?你都忘了我从前是怎么帮你的?”

第三百三十九章 正反

    郁棠睁大了眼睛望着裴宴。

    她不知道自己那湿漉漉的大眼睛是多么的撩人,只是想着她明明听见顾曦说能听到她们这边的动静,看裴宴又要怎么编?

    裴宴见她这副模样,却是爱得不行,又低头亲了亲她的面颊,这才在她耳边低声地道:“这个船舱的舱板都是双层板材,中间还垫了东西的,如果不开窗,声音根本传不过去,也正是因为如此,开了窗,就比一般的船舱声音更大。”

    郁棠不明白。

    裴宴只好叹气,恨恨地咬了咬她那白生生圆润的耳朵,无奈地道:“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

    郁棠有些犹豫。

    其他的事她都相信他,可在这件事上,她总觉得裴宴喜欢逗她,就像逗小猫小狗似的,喜欢是喜欢,但有的时候怕也会失了分寸。

    裴宴气得不得了,躺到了一旁,胳膊横在了眼睛上,闷声道:“我失心疯了,让别人听我的春宫。”

    是哦!

    他连他什么时候吃的是什么都不愿意让人知道,更何况是这种事。

    郁棠顿时满脸通红,还又愧疚又心虚,见裴宴很生气的样子,忙爬了过去,去握他的手。

    裴宴不为所动。

    郁棠只好软软的在他耳边给他道歉:“是我不对!是我错了!你别生气!就原谅我这一回。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裴宴继续不理她,半晌都哄不好。

    郁棠没了办法,咬了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主动搂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哼哼叽叽的。

    然后,她仿佛听到裴宴的闷笑声。

    郁棠心中生疑,要扒下裴宴的胳膊看。

    裴宴的胳膊像石柱子,拦在那里扒不开。

    可郁棠却发现了他翘着的嘴角。

    郁棠恼羞,用指尖戳着裴宴的胳膊:“好啊!你又骗我。看我还理不理你……”

    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裴宴横腰抱住。

    郁棠一声惊叫。

    裴宴再次哈哈大笑,道:“谁让你那么傻的,现在知道自己错了吧?”

    之前郁棠觉得是自己错了,可现在,裴宴也骗了她,他们应该扯平了吧?

    两个人在床上你拉我一下,我挠你一下,“打”了起来。

    翌日,郁棠肯定要亲自去实践一下裴宴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一边住着顾曦,还有一边却住着二太太。她当然是去二太太屋里。她跑出跑进的,发现真如裴宴所说的,若是他们把窗户关起来,隔壁半点声响也听不见,若是开着窗户,他们这边说什么反而比二太太住的船舱听得更清楚。

    郁棠啧啧称奇。

    二太太不明所以,还以为她是对这么大一艘船感兴趣,告诉她:“这是从金陵买回来的船。要是造船啊,还是我们金陵行。工部有个船坞,就在金陵。”然后和五小姐一样可惜着,“要是你二伯做了京官就好了,我们就可以一起去京城,中途在金陵歇两天,我带你去我娘家坐坐,我娘家就有个小船坞,虽不能造大船,做这样的三桅船却是没问题的。”

    那也很厉害了。

    郁棠大大的称赞了一番。

    二太太很是为娘家骄傲,道:“除了官家,我们家的船坞的确是最厉害的。宋家造船,有时候还得去我们家借船工。”

    难怪宋家要巴着裴家的。

    接着裴家的船就被宋家给拦在了苏州。

    宋家四老爷和四太太亲自到船上来拜访她们,裴宴的脸色却非常的不好看。

    郁棠知道他急着赶路,只好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劝他:“既然已是如此,你就别发脾气了,快点打发了他们才是。”

    裴宴还是很生气,忍了又忍,这才心平气和地接了宋家送来的仪程,推了宋四老爷的宴请,连夜赶路离开了苏杭。

    郁棠松了口气。

    裴宴却派人送了帖子给江苏布政使,说了说宋家拦他船的事。

    宋家人觉得没什么,他们做惯了这种事,可若是落在有心人眼里,却也是个事——宋家四老爷既不是官衙也不是卫所指挥使,凭什么在京杭运河上拦船?

    这是后事。

    此时的裴宴,是真的心急如焚了。

    孙皋的案子三司来来回回审了大半年,前几天终于有了论断。

    孙皋全族被抄家流放。

    但在此之前,孙皋将自己的两个女儿都匆匆嫁了出去。

    他的次女好说,嫁给他的一个学生。可他的长女,却嫁到了福建彭家,做了彭屿的次媳,而且是在彭屿的次子还在福建读书,不在场的情况之下,在京城举行了婚礼。

    这完全是临终托孤的做法。

    裴宴心中很是不安。

    他叫了陈先生到自己的书房说话:“你说沈大人即将致仕了,是你自己的判断?还是恩师的判断?或者是你们听到了什么消息?”

    陈先生胸有成竹地侃侃而谈:“是我和张大人的推断。沈大人能做首辅,全靠他资历老,熬死其他几位大人。若不是朝中几位大学士总是劝皇上立储,皇帝根本不可能让沈大人做首辅,他也根本没有能力做首辅,他做事太优柔寡断了。之前张老大人找他说小张大人的事时,他答应的好好的,可彭家把他一逼,他又改变了主意。”

    说到这里,他面露无奈,道,“您可能还不知道,张老大人因为小张大人的事非常的气愤,去见了沈大人,结果沈大人又改变了主意,说到时候一定帮小张大人争取工部侍郎一职。可就在几天前,他刚刚答应了黎大人,让黎大人的学生,就是那个在翰林院任学生的江春和,当年江苏的解元做了工部侍郎。所以我们张老大人才想您快点去京城,如今费大人不怎么管事,吏部那边若是守不住,事态可能会对我们更不利。”

    裴宴目光幽幽地望着陈先生,没有说话。

    陈先生却心里发寒,不禁声音紧绷地道:“您,您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他在张英身边也好几年了,他每次见到裴宴和张英在一起的时候,张英都是在喝斥裴宴,裴宴呢,恭立在旁边听着,一副乖乖爱教的样子。

    因而他虽然受张英所托,要求他无论如何、不管使什么手段,都要把裴宴弄到京城去,却没有真正的把裴宴放在心上,总觉得是张英没了长子,突然爱起了裴宴这个像幺儿一样的关门弟子。

    陈先生对裴宴尊重有余,敬畏不足。

    而裴宴是个不管就不管,管了就要做好的。

    他既然决定去京城,肯定要扫清这路上的一切障碍。

    包括陈先生。

    他没有隐藏自己的态度,气势凌人地道:“你觉得沈大人能当首辅,是因为运气好?可你知不知道,运气也是能力的一种。熬死他的同期,也是一种本事。难怪周师兄去了京城你们还处处被动挨打,我看,就是太轻敌了。”

    陈先生一愣。

    裴宴已道:“答应了张家,又答应黎家,还能满足彭家,他这和稀泥的手段厉害啊!就凭他这东风强了吹东风,西风强了吹西风的态度,致仕,我看他只要能喘气儿,就能继续在首辅的位置上待下去。反正他是个摆设,你们谁强他就听谁的。是吧?”

    陈先生愕然。

    他们的确是这么想的。

    而且,张英不想黎训做首辅,也不想江华做首辅。黎训,能力太强,他自己也曾做过一届主考官,有自己的学生,他若是做了首辅,张家就有可能被边缘化。江华虽是张英的学生,可江华这些年和张英在政见上有了很大的分歧,他若是做了首辅,张英本人的荣耀可达到顶尖,张家子弟的日子却不会太好过。

    从前,张英用费质文平衡江华。

    如今费质文颓废不前,平衡被打破,张英担心江华会锋芒毕露,和其他内阁大学士结成同盟。

    张英更愿意让沈大人待在首辅的位置上。

    陈先生越想越觉得后怕。

    他们之前就是这样打算的。

    他背心冒出一层汗。

    “裴先生,”陈先生不敢再怠慢裴宴,他深深地给裴宴揖礼,“您,您一定要帮帮张老大人,张老大人为了张大人之死,已经精力憔悴,一下子老了十岁,,您,您见到他老人家就会明白了。”说到这里,他落下了几滴眼泪。

    难怪张大人力荐他阿兄做了山东布政使。

    裴宴点头,道:“我既然答应恩师去京城,肯定会尽全力帮忙的。就怕我能力有限,帮不上什么大忙。”

    他寻思着,能不能火中取栗,给他二兄也创造一个机会。

    陈先生感激涕零,和裴宴说了很多京城的事,这才退了下去。

    裴宴又一个人在书房里待了良久,写写画画了半天,亲自把写画的纸张烧了,这才回房。

    郁棠闭着眼睛在听阿杏读绘本。

    因为前世的事,她很照顾阿杏,在无意间发现阿杏识字,就偶尔让她帮着读读绘本,算是鼓励她继续学习识字。没想到她的无心之举却激发梅儿学识字的决心,开始跟着青沅学习识字。

    郁棠不管她们,只要她们喜欢,她都会鼓励裴家的人教教她们。

    这几天裴宴回房净听到读书声了。

    郁棠见裴宴又是沉着脸回来的,把阿杏打发走了,问起裴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裴宴满肚子的气,和郁棠抱怨良久,重点在于张英,年纪大了,总是念旧,陈先生这样的幕僚非常的不合适,还留在身边,害人害己之类的。

    郁棠只好安慰他:“张老大人致仕了,身边的幕僚不可能在仕途上有所收获,有野心的全都走了,想养老的才会留下来。你也不要太强求了。”

第三百四十章 迎接

    话虽如此,裴宴还是气得不行,继续和郁棠抱怨张英:“他也是老江湖了,既然不能完全退下来,就好好的给身边的人安排个前程,如果不能,就完全退下去,不问世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家能站在巅峰上永远都不下来?读史书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明白,论到自己的时候,就一个比一个不甘心,一个比一个觉得自己会是例外。从前京城最厉害的可是徐家。张家是怎么上去的?还不是踏着徐家上去的。人徐家有没有说要想办法把张家拉下马?这谁是第一,谁是第二,原本就是兜兜转转的,应该是想办法在第一梯队站着,而不是总想着拿第一。”

    郁棠安静地听着,在心里慢慢地琢磨着。越琢磨越觉得裴宴的话有道理。

    想进入不容易,想退出来也不容易。

    正是应了那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可见豪门世家也各有各的不易。

    而裴宴也就只是在郁棠面前嘀咕几句,平时一副高冷的面孔,让陈先生看了心中发寒,有很多话想问裴宴却又不敢问,让裴宴一下子闲了起来。

    这人一闲,不免就想东想西。好在裴宴早有准备,每天和郁棠在船舱里“看书”、“作画”,逍遥快活似神仙,把个害臊的郁棠弄得干脆破罐子破摔,掩耳盗铃般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见到二太太的时候强作镇定,还能和二太太讨论起既然二老爷派了人去聊城接她们,裴宴和郁棠等人要不要在聊城多留停几天的事。

    照裴宴的看法,没什么好见的,二太太却想郁棠能留几天,还道:“这次分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呢?”

    若是裴宣的官运好,三年之后评个“能吏”,或许有可能调到京城去,若是官运不好,九年任满,说不定会调到更远的地方去。不管去哪里,只要裴宣不致仕,她们妯娌见面的机会都不多。

    郁棠虽舍不得二太太和五小姐,可更顺着裴宴。

    顾曦却很想下船去看看。

    虽说他们出行都是船,可在船上一呆就是一个月,船上又有裴宴这个长辈,她十之八、九的时间都只在船舱里,实在是呆腻了。

    她就问裴彤:“你这些日子常去拜访三叔父,三叔父对你怎样?”

    裴彤有些尴尬。

    裴宴和他并不亲近。他父亲在的时候,裴宴在老家。等到裴宴考到京城,他又从裴家京城的老宅子里搬出去了,后来父亲去世,原本是他们这一房的宗主之位却交到了裴宴手中……他对裴宴也不怎么了解。

    这月余来,裴宴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走错地方似的。

    裴宴非常喜欢带着郁棠,还告诉郁棠临帖、画画、钓鱼,甚至会在傍晚的时候带着郁棠在甲板上闲逛。

    他一个做侄儿的,自然不好凑上前去。

    这样一来,他虽然常常找机会和裴宴碰面,可实际上就算碰了面,也很少有机会说什么。

    他觉得这是裴宴委婉拒绝他亲近的一个办法。

    只是他不好意思跟妻子说,好像显得他很无能似的,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裴彤含含糊糊地道:“也还好。”

    顾曦就坐了过来,满是期待地对他道:“你不如跟三叔父说说,我们在聊城停留两天,你和你二叔父也可以好好说说话。这次见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呢!至于怕耽搁了行程,不如加点银子,让船工们赶几天夜路好了。”

    裴宣对裴彤还是很不错的。

    裴彤有些犹豫。

    只是还没有等他想好怎么跟裴宴说这件事,船已停靠在聊城码头,他们没有等到来接二太太的裴宣,等来了裴宣带到聊城的一个幕僚。

    “三老爷。”他恭敬地给裴宴行礼,递了裴宣写的书信给裴宴,道,“二老爷说,他在京城等您。”

    裴宴很是惊讶,看完信之后才知道,原来裴宣刚刚接了山东布政使的官印,京中就传来了圣旨,调了裴宣任户部右侍郎,而且限他十五日到京任命。裴宣这布政使的官印还没有拿稳,又交了出去,连夜赶往京城。

    这可是高升啊!

    船上的人都高兴得合不拢嘴,更有机灵的跑去向二太太讨赏。

    二太太欢天喜地开了箱笼,拿银豆子出来打赏众人。

    裴宴却皱了皱眉,接了裴宣的幕僚上船,连夜赶路,直赴京城。

    不曾想船刚离开码头,就被听到消息赶过来的聊城知府给拦住了,非要给裴宴送行,还把他和费家的关系摆了出来:“费质文是我舅父。”

    裴宣的幕僚也在裴宴身边耳语:“是费大人父亲没有三服的堂姐。”

    裴宴只好下船应酬。

    顾曦就戳了戳裴彤:“你也跟着一道过去呗!”

    裴宴并没有喊裴彤,裴彤有些犹豫。

    顾曦鼓励他:“机会都是人创造的,都会给那些积极利用他的人机会的。”

    裴彤厚着脸皮跟了过去。

    聊城知府自然是十分的热情,裴宴也没有赶他,他松了一口气,慢慢放开了和聊城官场的那些人交际应酬,渐渐感觉到了如鱼得水般的乐趣。

    裴宴没有阻止他,还给他创造了一些机会。

    裴彤回到船上,再看顾曦,觉得她不愧是顾昶的妹妹,有些话还挺有道理的。

    他趁着酒意颇有些试探地和顾曦商量:“我们回到京城,还是住在老宅吧!”

    他临走之前,大太太让他回外祖父那里住,他私底下却打定了主意住到自家的宅子里去。

    顾曦奇道:“难道你之前准备住外祖父家吗?这件事我们不是之前就说好了的吗?”

    裴彤红着脸,支支吾吾地道:“我这不是怕你不习惯吗?我看你这些日子一直在船舱里呆着……”

    顾曦有些强势地打断了他的话,道:“不习惯是不习惯,却不能因为不习惯就做出些让长辈不喜,让别人看笑话的事。我们跟着三叔父回京,住进裴家的老宅,服侍长辈,是我们应该做的,谁能挑出个不是来。”

    她就知道,她婆婆这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干脆趁机敲打了裴彤几下。

    裴彤乱哼了几声,不再说话,看那模样,倒是认同了顾曦的话。

    顾曦松了口气。

    他们日夜兼程,终于在浴佛节之前赶到了京城。

    舒先生和周子衿来通州码头接他们,同行的还有张家的第三个儿子,小张大人。

    裴宴一下船,周子衿就给了他一个熊抱。

    小张大人在旁边看着直笑,对裴宴道:“欢迎你来京城。你二哥被皇上叫进宫去了,今天没办法来接你,明天回了京城,我们在来顺楼给你们接风洗尘。”

    “还是别了。”裴宴推开周子衿,和小张大人见了礼,笑道,“明天就在我们家随便吃点好了,随后我也好去拜访恩师。”

    如今京城形势复杂,小张大人也没有勉强,笑着就说好,大家没去驿站,而是在通州城最大的一家客栈歇下。

    小张大人还带了太太过来。

    专程接待裴家的女眷。

    张家三太太是北方的豪门世家出身,身材高挑健壮,丰满白皙,有着北方人特有的豪爽热情。

    “早就听说遐光娶了个绝世美人,今天一看,果然是名不虚传。“张家三太太呵呵地笑着对郁棠道,“你既然来了京城,就好好的在京城走一走,潭柘寺,红螺寺,长安街,都要去看看。”

    郁棠很喜欢这样直爽的人,连声道谢。

    二太太和张三太太也是第一次见面,大家寒暄着,由张三太太陪着在包的院子后堂用了晚膳,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换了马车往京城赶。

    郁棠生平头一次坐马车,觉得马车比骡车虽然更气派,可也更颠簸。

    二太太忍了一路,一下马车就吐了。

    郁棠没来得及仔细地打量裴家老宅什么模样,就忙扶着二太太去了安排给二太太的宅子。

    好在是裴宣已经下了衙,早就等在家里,见二太太吐得脸都白了,忙上前亲自接过二太太,帮着端茶倒水的服侍二太太。

    郁棠见状立刻退了出去,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青沅已经开始指使着丫鬟婆子在布置住处,这边的内院的管事嬷嬷已恭敬地候在外面等着郁棠召见。

    郁棠也累得够呛,她不想勉强自己,跟那位姓闵的管事嬷嬷说了一声,就让人散了,自己则由青沅服侍着,梳洗更衣,去了内宅专门招待女客的花厅,去招待张三太太去了。

    张三太太得知二太太吐得没办法和她们一起用晚膳了,自责道:“我想着你们会不大习惯,没想到这么厉害。早知道就不和他们爷们一起往回赶了。反正我们也不和他们一起吃饭。”‘

    “大家都没有想到。”郁棠和她客气着,领了五小姐和顾曦,代表裴家招待了张三太太。

    张三太太回去之后在张家老夫人面前不住地称赞郁棠:“长得是真漂亮!我们这几家的女眷合起来,也没一个有比她漂亮的,难怪遐光当年不愿意娶黎家的姑娘。”

    张老夫人不太关心这个,追问五小姐裴丹:“那小姑娘怎么样?”

    张三太太迟疑道:“人还没有长开,但那模子,和裴二太太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看着性情也非常的和顺……”

    这样的小姑娘娶进来做次媳还是不错的。可做长媳妇……就有点不妥当了。何况还差着七、八岁的年纪。

第三百四十一章 住下

    裴宣升户部右侍郎,是裴宣的恩师的神来之笔,连张英都不知道。

    张老夫人知道后就想和裴宣结个亲。

    可张家目前长房的独子今年才八岁,二房的独子大一些,十岁,三房两个儿子一个七岁,一个四岁,都不太合适。

    特别是张家长子去世后,二儿子就得暂时挑起长房的一些责任,若是这个时候让二房的儿子娶了裴宣的女儿,嫡支就有可能旁落,这对一个讲究嫡长的大家庭来说,会埋下无数的隐患。

    张老夫人叹气。

    自从长子去世之后,张家诸事就不顺起来。

    难道张家的劫道来了?

    张老夫人的脸色就不太好。

    张三太太是知道老夫人的心思的,沉吟道:“反正遐光已经到了京城,有些事也不必太急,慢慢来。当务之急是要招待好裴家的两位太太才是正理。”

    张老夫人颔首。

    张三太太就说起一件事来:“我来的时候,看见了殷少奶奶身边的那个嬷嬷,说是奉了殷少奶奶之命去裴家给裴三太太问安。您看,我们要不要请大小姐走趟殷府?”

    张家三房,只有一个姑娘,就是二房的张丽华。

    张家人因为没分家,就序齿称了她为大小姐。

    张老夫人颇有些意外,道:“阿萱居然和裴家的三太太有交情?”

    在她的印象里,郁棠是个乡绅家的小姑娘,因为是临安人,裴宴致仕,才有机会嫁到裴家的。

    张三太太就把徐小姐和郁棠的因缘说了说。

    张老夫人不免心中唏嘘。

    她能问什么她这个三儿媳都能答得出来,可见是花了功夫的。

    家中的长媳是她挑了又挑的,自然各方面都非常的不错,足以作为表率。选二儿媳、三儿媳的时候,就顺了两个儿子的喜好,虽说是门当户对,但没指望她们管家,还怕她们进门后和大儿媳不和,都选的是家中的幺女。

    没想到出了事,二儿媳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干什么事都糊里糊涂的拎不清楚。三儿媳却不比大儿媳差……

    张老夫人见着张老大人的时候不免说悄悄话:“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到时候家里肯定会起争执的。还是裴家的老太爷厉害,就这样直接把家业交给了遐光。”

    张老大人没有说话。

    张家和裴家的情况又不一样。

    张家的老三要是有裴家老三这样的本事,他也能像裴老太爷那样果敢。

    他觉得内宅的事是小,朝廷的事才是大。

    “家里的事你先管起来好了。”张老大人道,“明天遐光会过来。要是三、五年还不能把局面扭转过来,我们就学裴家,韬光养晦。”

    只是可惜他奋斗一辈子的局面就要这样拱手相让了。

    张老夫人见丈夫心情烦躁,不好再拿家中内宅的事打扰他,寻思着三、五年的功夫,长孙也有十二、三岁了,也能成亲了,到时候给他找个精明能干的妻子,这主次就定下来了,家里也就安宁了。

    她道:“明天裴家的太太们不过来吗?”

    张老大人道:“她们过来干什么?她们刚刚到京城,家里应该还有一堆事吧?过几天是浴佛节,你们到时候邀了裴家的女眷一起去药王庙就是了。也不用急于这一时吧?”

    但还是提前走动更好。

    张老夫人打定了主意,第二天一大早就让张家大小姐下了帖子给徐萱,谁知道殷家的人说,徐萱去了裴家,还说要到晚上才回来。

    张大小姐大吃一惊,道:“徐姐姐不是怀了身孕吗?表哥怎么会让她出门?”

    张大小姐和殷明远是没出五服的表兄妹。

    来回信的嬷嬷掩了嘴笑,道:“殷大人不愿意又有什么办法?好在是少奶奶是坐着轿子去的。殷大人晚上下了衙,应该会去接少奶奶的吧?”

    这倒是。

    他们夫妻是出了名的恩爱。

    张大小姐只好等徐萱的回音。

    徐萱这边,却坐在裴家内院的花厅里赏着花,吃着果子,兴奋地抱怨着殷家的姑奶奶们:“……现在好了,又多了一位。就是明远的那个堂妹,嫁给顾朝阳的那位。这才刚到京城,听说我怀了身孕,家里都没有理顺就来瞧我了,还拿了本医书,照本宣科地告诉我应该怎样养胎。我烦她烦得不行,直接告诉她,等她做了母亲再来我这里说这些好了,现在我已是快做母亲了,她还影都没有,没什么可跟我说的。”

    郁棠看她那样子不像是生气,反而像是得了个新玩具,正玩得高兴着呢。

    她不由敬畏地看了看徐萱挺着的肚子,觉得好神奇:“我们才几个月没见啊,你这都……”

    肚大如箩了。

    而且原来洁白如玉般的脸庞也长了几颗黄色的斑。

    徐萱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叹气道:“我也没有想到我这么快就怀上了。”然后她指了指自己的面颊,“你看,你看,用粉都压不下去,殷明远还不让我用粉。我都好长时候没有出过门了,太难看了。不过,还好你来了,我们明天去逛逛街吧。我想买些料子做几件坐月子时穿的衣裳——稳婆说,我夏天的时候生产,那时候天气多热啊!我想想都觉着得受大罪了,不想生了。”

    郁棠知道有些人怀了孩子情绪会特别的不好,她尽量顺着徐萱,想着裴家都要自己的绸缎铺子专门送新花样上门给她们挑选,更不要说徐家和殷家这样的。徐萱想上街,主要还是想出门逛逛吧。

    可她这么重的月份了,万一被谁撞着碰着了,那可是要人命的事。

    她笑道:“我这几天没空啊!二嫂坐不得马车,吐得到现在还躺着呢!阿丹还要侍疾,家里的事全都压在我的手里了。要不,你等我几天?等我把家里的事理顺了,再和你出去逛逛?“

    徐萱是真被逼急了,道:“那行!我天天来你这里给你帮忙好了。你要买什么,缺什么,直接跟我身边的丫鬟嬷嬷说,我让殷家的管事给你们去买去。“

    在她的心里,郁棠人生地不熟的,这方面肯定是很困难。

    她能在他们家坐着不乱跑也行啊!

    郁棠就陪着她在花厅里聊天,顺便给家里的丫鬟、嬷嬷示下。

    结果五小姐过来给二太太拿安神香的时候看见徐萱的样子立刻哇哇大叫起来,想摸摸徐萱的肚子又不敢摸的样子:“徐姐姐,你都要做母亲了!你好厉害啊!他不会踢你?我听别人说,小孩子怀在肚子里的时候会踢姆妈的,是真的吗?“

    她叽叽喳喳一堆问题。

    徐萱笑呵呵的,不仅一一回答,还主动的告诉她很多的事,要不是阿珊在旁边等得直跺脚,郁棠问起安神香等不等着用,她估计还要和徐萱说上半天的话。

    尽管如此,五小姐走的时候还拉了徐萱的手,让她有空就来玩。

    徐萱非常的高兴,笑眯眯地道:“明天我还来。”

    五小姐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傍晚时分,裴宴从张家回来了,殷明远也正好过来接徐萱,两人一起去了内院。

    郁棠是第一次见到对她来说大名鼎鼎的殷明远。

    他相貌英俊,皮肤白皙,就是有点瘦,眉眼间还带着几分病弱之气,气质却非常的好,温润如玉的,站在俊美逼人的裴宴身边,居然没有被裴宴压制住。

    有这样气质的人,郁棠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不由多看了殷明远几眼。

    等送走了殷明远两口子,裴宴问她:“你也觉得殷明远这样的人很可亲吗?”

    郁棠的确觉得他比裴宴可亲近,特别是他说话行事,从骨子里散发着让人觉得温暖的温柔和体贴,彬彬有礼,风度翩翩,要比裴宴容易接近的多。

    但她更知道,若是她这么称赞殷明远,裴宴这只花孔雀肯定会不高兴了,她忙道:“他看着有点病怏怏的,大家对他肯定就得小心一点,万一把他给弄病了,岂不是还要负责给他瞧病?这后果大家也承担不起啊!”

    裴宴一听高兴了,吃饭的时候主动给她夹了她昨天刚刚喜欢上的四喜丸子。

    吃完了饭,他们去探望了二太太。

    裴宣还没有回来,说是被他的恩师叫去了,二太太已经好多了,正督促着裴红写大字。

    见裴宴夫妻过来,忙让人去重新沏茶,还道:“这是你二兄一个家里做茶商的同年拿过来的,你尝尝好不好喝,要是好喝,我明天让他们买点回来备着好了。”

    裴宴是过来商量家里的事的,喝了茶,裴宣还没有回来,裴宴想了想,就直接把自己的来意告诉了二太太:“大哥这边来往的都是官场上的人,外院和内宅的花厅就给二哥和二嫂用好了。我准备把北边的侧门打开,以后我进出就在那里。阿彤虽说是小辈,他从小是在京城长大的,也有自己的朋友,我准备让他们搬到西边那个书斋去住。你跟二哥说一声,看行不行?”

    西边那个书斋原是家中子弟读书的私塾,有十来间房,还有个专门进出的角门,专门的厨房之类的。

    裴宣觉得这样安排挺好。至于家里的前院和大厅,他的意思还是和裴宴共用。因他寅时就要起床上朝,刚到户部,事特别的多,晚上回来的很晚,有时候还会直接就睡在衙门了,沐休也不能休,很难遇到裴宴,就让二太太带信给裴宴:“不用分得那么清楚。”

第三百四十二章 各家

    裴宴却坚持照他的分配。

    他对二太太道:“我毕竟是致仕的官员,来京城也只是来探望恩师,和二哥同出同进的,不免让人心怀戒备,还以为我想重新入仕,对二哥的仕途不好。”

    官场有亲属回避制度。

    裴宣想了想,没再勉强裴宴。

    家里的事就这样安排定下来了。

    郁棠就问裴宴:“那我们分三处吃饭啰!”

    裴宴点头,道:“先暂时分三处吃饭,若是二嫂那里需要你帮忙或者是阿彤那里忙不过来再说。”

    反正他老婆不能上赶子给那些人做事,就算要做事,也得让他们知道感激才行。

    郁棠倒没想那么多,她只是觉得让她去管顾曦屋里的事,她心里不舒服,这样的安排正正好,她也可以好好的照顾一下裴宴的吃穿住行。

    在临安的时候,都是他照顾她,帮她遮风挡雨。

    她晚上就问起他明天要去做什么。

    裴宴斜倚在床头,手里拿了本不知道是什么的在翻,闻言懒洋洋地把视线从书上挪到郁棠的身上,笑道:“你要干嘛?想出去逛逛吗?”

    郁棠暗中“呸”了一声,想着这家伙,心情好的时候就说话没个正形了。

    她索性丢了之前的问题,道:“你今天怎么心情这么好?”

    他不可能因为分个房子就这样高兴的。

    裴宴没有回答,反问她:“你今天怎么想起询问我的行踪来?”

    他回到京城第一时间就去见张英,而且是一个人去的,没有带郁棠,也没有见张家的女眷。

    郁棠就坐了过去,一面涂抹着手上的油膏,一面道:“京城的天气太干燥了。我才来了几天,你看,我嘴角都起泡了。我寻思着也得给你炖点汤喝才好。”

    裴宴就顺势凑了上去,嘴里道着“我看看,起了多大泡”,手却横在郁棠的腰间,把人抱在了怀里,狠狠地吻了上去……

    郁棠没问出裴宴的喜好,人却被折腾得日上三竿才起,起来的时候还在心里骂着裴宴,想着这不是她不服侍他,是他不要她服侍,要是以后他敢和她抱怨,说自她嫁给他后就没有喝过她一口水,她就一鞋底糊在裴宴的脸上。

    想想那场景,肯定很有意思。

    郁棠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青沅几个都当作没有看见。

    自裴宴和郁棠成亲之后,这两个常常莫名其妙地就笑了起来,她们早已见怪不怪了。

    郁棠用过早膳,就叫了这边宅子里的管事嬷嬷过来,说起顾曦那边的事,让她去传个话:“有什么让她找你就成了。柴米油盐酱醋茶什么的,照着二老爷那边的四分之一的银子供给就行了。”

    三家虽然各过各的,但内院公中的银子是掌握在郁棠手里的。

    顾曦得了话,愣了半天,问来传话的嬷嬷:“京城的宅第向来如此吗?”

    管事嬷嬷有些不明白。

    顾曦解释道:“各房的银子不是由管事们管着的吗?”

    管事的嬷嬷听了忙解释道:“各房的银子的确是由管事们管着的。那是老安人当家时的规矩——老安人不喜欢管账,就把账丢给了管事们。如今三老爷掌家,就把权力又收了回来。外院的管事负责拨银子,钱则由三太太管着。”说到这里,那管事的嬷嬷犹豫了片刻,颇有些推心置腹地对顾曦道,“我听账房的人说,三老爷只交待让把银子拨给三太太,没交待账房的人和三太太对账。”

    也就是说,外院的账房只管把钱拿给郁棠,至于郁棠怎么用,那是她的事,甚至不用跟外院的账房交待一声。

    顾曦的心怦怦乱跳,不由压低了声音,道:“嬷嬷的意思是?”

    那管事的嬷嬷也没有兜圈子,直言道:“大老爷对我们家有恩,我能报答大公子的,也就只是这几句话了。我的意思是,不管三太太拨多少银子来给您用,您都别去计较。”

    因为计较没用。

    这就是一团乱麻。

    顾曦立刻明白过来,她没想到京城的府里还有大老爷的人,她忙恭声道谢。

    那嬷嬷摆了摆手,苦笑着离开了顾曦住的地方。

    顾曦喝着茶,在心里琢磨着这件事。

    这位嬷嬷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是好心,可她有点不明白,裴宴是个极有手段的,他怎么会放过像这位嬷嬷这样的?是漏网之鱼呢?还是这位嬷嬷藏得太深?或者,这位嬷嬷有什么其他的用意?

    她正想着,荷香挽着衣袖走了进来,对她道:“我们这边灶上的婆子做饭很一般,您看,我们要不要自己去雇个厨子?”

    顾曦对自己现在住的地方是很满意的,算得上是院中院了,她沉吟道:“还是先用着吧!等我把这边的事都摸熟了再说。一动不如一静。”

    荷香点头,笑道:“东西都收拾得七七、八八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她办事顾曦还是很放心的,她笑道:“看什么看。走,我们去给我的那位三叔母问安去,我准备去拜访一下我阿嫂,既然住在了一个院子里,还是去说一声的好。”

    顺便去向她要这个月公中的月例,看看郁棠会不会克扣她,能给她多少银子。

    荷香应诺,服侍顾曦换了件衣裳,去了郁棠那里。

    她们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徐萱。

    她正挺着个大肚子倚在树下的美人榻上,一面吃着苹果一面和郁棠说着京城的厨子:“建议你从江南带一个过来。这边的厨子,做来做去都变成了鲁菜。偏偏他们还觉得好吃,你只要开口说想要个好厨子,他们给你推荐的必定是做鲁菜的,让你哭笑不得。”

    郁棠还是像从前那样对徐萱很殷勤,都已经是裴府的当家主母了,还在旁边亲自给徐萱递热帕子。

    顾曦撇了撇嘴,注意到徐萱身边还坐着个气质极其出色的女孩子。

    感觉到有人在看她,那女孩子抬起头来,朝着顾曦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低声和徐萱说了一句。

    徐萱朝她望过来,目光犀利冷冽。

    顾曦愕然。

    她眨了眨眼睛再望过去,徐萱的目光温和而清亮,仿佛那一刻的寒意都是错觉。

    顾曦定了定神。

    也许是自己看错了。

    她想着,就看见徐萱朝着她招手,高声道:“我还想等会去看看你的,没想到你先过来了。你去过杨家了吗?我前几天去黎家喝满月酒的时候,还碰到了杨大太太,她什么都没有跟我说,我还以为你没有跟着进京呢。”

    顾曦知道徐萱在临安的时候就看她不顺眼,徐萱遇到她了一准没什么好话,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来找郁棠却碰到了徐萱,心里暗道“倒霉”,嘴角却带着笑,道:“我这几天净忙着收拾宅子,还没能来得及去舅舅家。你碰到我舅母了,她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徐萱和她草草地说了几句,把身边的女子引荐给她:“这是张府的大小姐。”

    顾曦和张家大小姐见了礼,大家重新坐下。

    大家彼此寒暄了几句,徐萱就有些不耐烦起来,问顾曦:“你什么时候去你阿嫂那里?到时候帮我带点东西给她。”

    大家都在京城里住着,为何要她带东西给殷氏。

    顾曦笑道:“我阿嫂早几天到的京城。怎么?你还没有去我阿嫂那里吗?你要我带东西给我阿嫂?好啊!我准备明天就过去的。我今天晚上派人去你府上取吧?”

    徐萱就问:“你明天什么时候过去啊?”

    去别人家做客,没有那么早,或巳时左右,去吃个午膳;或未时左右,去用过晚膳。殷氏是顾曦的嫡亲嫂嫂,她出阁的时候殷氏还拿了自己嫁妆中的一部分贴补她,她肯定要和娘家的嫂子多交流几句,未时左右过去了。

    但徐萱一副要为难她的样子,顾曦不介意怼回去。

    “我明天早上巳时过去。”她笑盈盈地道,“我准备在那里呆一天。”

    有什么东西给人带过去的,麻烦你自己派了人送过去。

    谁知道徐萱听了笑眯眯地道:“那太好了。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我明天一大早就过来。”

    不仅顾曦,就是郁棠和张大小姐也颇为惊讶。

    徐萱眼底闪过一丝得意,道:“我已经和殷明远说好了,以后他去衙门就把我送到你这边来。这样一来,我也可以告诉你些京城的奇闻趣事,你也可以多陪陪我。免得到时候江家娶媳妇的时候,你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

    众人目瞪口呆。

    顾曦却道:“江家娶媳妇?是东阁大学士、工部尚书江大人家吗?他们家谁娶媳妇?”

    她却没有得到请帖。

    徐萱道:“他们家最小的那个儿子。今年十岁,娶了山阴知府的女儿。江大人和亲家是同年,据说关系非常的好。”

    不然也不会结了儿女亲家的。

    郁棠想的是江家的那位长媳,武家的那位大小姐。

    顾曦却着急自己到时候能不能拿到一张请帖。

    徐萱呢,刺完了顾曦心情十分的舒畅,对张大小姐道:“说起来三太太和我们都不算是外人,你没事的时候就多来串个门,她刚到京城,对京城的很多地方都不熟悉,明天他们府上要买些玉簪花,还是我介绍的花农。”

    张大小姐得了张家长辈的叮嘱,自然是要捧着郁棠说话。她奇道:“三太太怎么想到要玉簪花?这花还挺多的。还需不需要其他的什么花?我们家虽然在丰台也有相熟的花农,不过不及殷家——表哥从小就喜欢养花,京城里的花夫也都知道,只要说是表哥家要买花,大家就不敢怠慢,怕被他在他写的《群芳谱》里吐槽。”

第三百四十三章 位置

    “《群芳谱》?”郁棠和顾曦都是满头雾水。

    徐萱骄傲地道:“是本评各地各种花卉的书,殷明远写了十年,每隔两年重新修订一次,如今已成了很多人家买花的范本和指引。”

    郁棠惊叹:“你家殷大人好厉害。”

    就她所知,殷明远就编了好几本书了。

    顾曦却立刻意识到这本书的意义,她笑着对徐萱道:“真没有想到,还有人花精力编这样一本书。我也很喜欢莳花弄草,能不能送我一本?”

    有人喜欢捧场殷明远的书,就算徐萱对顾曦不以为然,也没有之前见到她时那么反感了,她挑了挑眉,道:“好啊!但愿过几年还能在你的书架上找到这本书。”

    “看你说的。”顾曦也不喜欢和徐萱打交道,可现实又逼得她不得不和徐萱打交道,她道,“就算不在我的书架上,也会在我阿兄、我阿嫂的书架上。”

    大家说着话,郁棠决定去徐萱推荐的花农那里请他们来院子里看看,把裴府的花园交给他们整理一番,这样到了夏天的时候,花园就能新添些品种,做到入眼皆景了。

    顾曦就不好提自己的来意了,好在是这时五小姐过来了。

    大家重新见过礼,五小姐立刻就融入到了郁棠和徐萱的话题中。

    张大小姐则在旁边细细地打量她,直到她们的话题告一段落,张大小姐忙对郁棠道:“实际上我这次来,是来给你们送请帖的——祖母说,你们难得来京城,想请你们去家里做客。”

    张家是肯定要去的,但什么时候去合适,郁棠觉得应该先问问裴宴。她立马笑道:“张大小姐太客气了,原本应该我们去拜访老夫人才是,只是我们都是年轻小辈,很多事都不是很懂,虽说已经来了两天,但家中很多事都还没有理顺,焦头烂额的,没好意思去给老夫人问安,您这可是提醒了我们。”

    至于什么时候去,却没有明确的回音。

    这样她就能和裴宴商量一下去张家拜访的一些事宜了。

    看得出来,张大小姐也是个通透之人。她笑盈盈地接了话茬:“是我们家考虑的不周到。您这还有什么我们家可以帮得上忙的?您尽管招呼。别的不敢说,这买个东西,跑个腿的事,我们家多的是人。”

    郁棠道过谢,到底也没有和张家约定具体的时候。

    张大小姐十分沉得住气,陪着徐萱在裴家玩了一天,还在裴家用了晚膳,由来接徐萱的殷明远送回了张府。

    张老夫人就问张大小姐:“裴家怎么样?”

    张大小姐觉得这件事不容她置喙,她只是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说给了张老夫人听,张老夫人听着直点头,道:“看来这位郁小姐也不是仅凭运气就嫁到裴家去的。”然后她吩咐三儿媳妇,“裴家的女眷过来,你就把我库房里珍藏的那套蝶恋花粉彩的盘碟拿出来待客,我们两家,得当通家之好走动才行。”

    三太太笑着应了。

    裴宴觉得郁棠她们什么时候去张家都可以:“男人的事,与女人无关。你只管放心过去玩,要是不想过去呢,也由我去应付张家。”

    郁棠对张大小姐的印象还挺好的,觉得张家不像是刻薄人家,应该去张家给张老夫人问安才是。

    裴宴没有管这些小事,他在想张英的话:“官做到我这个份上,是不可能完全致仕的,你说的那些事我都已经明白了。沈大人那边,不管他是不是墙头草,最多两年,他就算是不想下去,也得给我下去。至于说他下去了之后谁来接手,就要看各人的运气了。但沈大人这样处心积虑,只怕所图不小,我们得小心点才是。”

    所以他恩师这是在火中取栗?

    难怪要他想办法安抚住费质文了。

    他们成了气候的师兄弟里,只有费质文和江华做到了三品大员,有竞争内阁大学士的机会,江华早在张英没有致仕之前就已和张英在政见上有了不小的分歧,若是费质文自己先打了退堂鼓,江华十之八、九会上位,到时候可就让人笑话了,老师力挺的学生进了内阁,却和他的政见不同……这件事最少也能让士林笑话个五十年,一不小心还会“名留青史”。

    这才是张英最苦恼的地方。

    裴宴决定先去见见费质文,把有些话挑明了说。

    郁棠这边,就主动派人去张家投了名帖,说想去给张老夫人问安。

    张老夫人自然是非常的愿意。

    徐萱听了也要一道去。

    张老夫人对这个进门就怀了孩子的侄孙媳妇那可是疼在心尖上,张大小姐都要靠边站,听说她要来,直接吩咐身边的嬷嬷去开了库房,拿出了好几张厚坐垫,让到时候专门给徐萱用:“她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可不能委屈了她。”

    张大小姐看着那厚坐垫,有点同情徐萱,再想到徐萱在郁棠那里,还可以吃点水果,吃点凉拌菜什么的,突然间觉得徐萱每天往郁棠那里跑也是有原因的,殷明远这样纵容着她,说不定也是因为知道徐萱被家里的人盯得太紧了,怜惜她。

    去张家,自然少不了顾曦。

    顾曦没想到郁棠会每个月给他们五十两的月例。

    要知道,就是裴老安人,一个月也就三十两的月例。

    当然,裴老安人这样的,根本不用靠月例过日子,但郁棠能给她这么多的银子,至少说明郁棠没有克扣她的意思。

    顾曦不由长长地舒了口气。

    如果她们俩人名份已定,郁棠要为难她,她虽有办法对付郁棠,可到底要撕破脸面,于长远不利。

    她去给嫂子殷氏请安的时候,殷氏问起她嚼用够不够的时候,她犹豫片刻,还是照直说了。

    殷氏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却知道顾家的宗主夫人一个月的月例也就三十两,五十两银子,加之嚼用公中还出一部分,已经可以过上很体面的日子了。

    她不由笑道:“你阿兄偶尔和我提起郁氏,说她这个人不错。你也知道,那些男人看女人和我们女人看女人的眼光是不同的。我不以为意。不曾想你阿兄这次居然没有走眼,这女子胸襟气度都不错。你要好好和她相处才是。”

    顾曦听着如鲠在喉,偏偏又没办法吐出来,只能自己默默地消化了。

    而殷氏已经去翻徐萱让顾曦带过来的东西,她看了直笑,回头对顾曦道:“我家这个嫂嫂,也没谁了,嫁了人比没嫁人的时候更顽皮了,你可知道她让你给我带的是什么?城东头酱菜铺子的酱菜,每天天没亮就开始卖了,卖到下午傍晚,我要吃还不会自己去买啊!”

    徐萱这是要捉弄她吗?

    顾曦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她好不容易忍了下来,殷氏就问她:“江家娶媳妇,你到时候去吗?”

    顾曦不知道能不能去。

    殷氏看她这样子,沉思了一会,道:“你最好还是想办法出席。京中差不多的官宦人家都去了。江家肯定是会给裴家递帖子的。你最好去跟郁氏说一声。人怕对面,我相信她肯定愿意的。”

    这就是要她去求郁棠的意思了。

    顾曦有些扭捏。

    殷氏暗暗看在眼里,有些不喜。

    她知道她这个小姑子脾气拗,但这拗不拗要看时候,人在屋檐下,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

    殷氏不是那种喜欢揽事的人,顾曦不答,她也不会去劝,只把自己摘了出来:“我这边当然也能带你去,可你毕竟还有长辈在,若是就这样越过了长辈,容易惹出事端来,最好还是别这样。”

    她还怕顾昶不知道轻重,私下底里答应顾曦的要求,顾昶回来,她还特意叮嘱顾昶这件事,并且为了证实自己的担心,把郁棠每月拔给顾曦多少月例告诉了顾昶:“他们在临安的时候只有十两银子,到了京城,郁氏给他们涨了五倍,她像你说的,不是那种小气人,我们做娘家阿兄阿嫂的,就更不能拖小姑的后腿了。”

    殷氏就差没有直接说顾曦母亲死的早,继母没有好好教她怎样处理内宅之间的关系了。

    顾昶听着微微点头,道:“这些事还要麻烦你多费心,我这段时间不得闲。”

    他没有想到彭家会接了孙家的烂摊子,外面对他有些指指点点的。他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先去翰林院躲一躲。若真是如此,那就得求黎家或是张家帮着出面打点了。

    顾昶看了忙着指使丫鬟们服侍他更衣的殷氏,陷入了沉思。

    顾曦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去求郁棠的。

    她去求了裴家二太太。

    裴家二太太这段时间忙着应酬,郁棠帮她带着女儿,裴红则交给了裴柒,她非常的感谢裴宴夫妻,闻言很是诧异,道:“江家应该会请我们一家过去吧?”又怕自己看错了,叫了身边的婆子去找请帖。

    婆子拿了请帖过来,裴二太太打开看了一眼就笑着递给了顾曦:“你看,写着让我们阖府都去,你肯定也要跟着我们一起去啊!”

    顾曦这时候才突然意识到,她和郁棠相比,在别人眼里就是个小辈,有郁棠在,只需要发帖子给郁棠就行了,至于她到不到,郁棠会不会带她出席,那得看郁棠的意思,她不过是个随行之人。

    她第一次明显地感觉到了她和郁棠的差距。

    她若想改变这差距,除非裴彤成了三品的大员。不然,她在公众的场合,就永远只是一个服侍郁棠的小辈。

    没有名字,更没有座位。

    顾曦骤然间理解了自己的婆婆为何要逼着裴彤上进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难念

    郁棠不知道顾曦的想法,也不想知道她的想法。

    她对现在的生活满意极了。

    家里的人都平安顺遂,她也和前世不一样了,不仅嫁得了如意郎君,还过得很幸福,跟着裴宴学到了不少新东西,长了不少的见识。

    这才是最好的日子。

    顾曦想怎么样?已经不在她关心或者是注意的范围之内了。

    有这时间,她还不如想想怎么给裴宴弄点好吃的呢!

    郁棠嘴角噙着笑,和徐萱商量着去张家做客穿的衣裳首饰,觉得她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宝蓝色素面镶黄底粉色四蒂纹杭绸褙子,和田玉满池娇分心,南珠耳坠,落落大方又雍容华丽。

    徐萱啃着苹果,口齿有些含糊地道:“实际上我觉得你那条银白色绣折枝花的更好看,但我们家那位老姑奶奶,可讲究这些了,我怕她觉得你那褙子太素,她看了东想西想的,横生枝节。”

    郁棠考虑到张家的长子去了没多久,又怕有些老人讲究,有些拿不定主意,这才请了徐萱帮着掌掌眼的。

    她就趁机问了问张老夫人的一些喜好。

    徐萱叹气,道:“我们家这位老姑奶奶眼光那是真正的好,当年她颇有贤名,求亲的人络绎不绝,她亲自选了张大人。家里原本不怎么看好的,不曾想张大人很快就风生水起了。所以她这一生没有受过什么磨难,脾气格外的大。”说到这里,她朝着郁棠使了个眼色,直言道:“我和你说说悄悄话。”

    郁棠知道她的性情,立刻把身边的都打发走了。

    徐萱这才低声告诉她:“我从小的时候起,听别人说起她来都说她命好,可我祖母却说,人是没有十全十美的,若是此时好,必定有不好的事在前面等着她。我们家这位老姑奶奶,就是享福享在了前头。”说完,她朝着郁棠挑了挑眉。

    言下之意,如此张老夫人正是应了她祖母的话。

    郁棠不由陷入了深思。

    她的命运好像也是这样。

    坏到了极点,却重生了。

    重生之后,老天爷仿佛是在补偿她似的,她虽然也遇到了不少事,却没再伤筋动骨。

    郁棠心中微动,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哪天我们一起去庙里逛逛吧!”说着,低头看见了徐萱的大肚子,又忙改口道:“你还是在家里呆着好了,等你出了月子,我们再好好约一次。”

    徐萱对她的说话不以为然,道:“等到我出月子,还能去庙里敬香,那估计是明年的秋天了,你还在不在京城都两说。”说到这里,她问起郁棠来京城的目的来,“也不知道你能呆多久?”

    郁棠完全是陪裴宴,红着脸笑道:“是张老大人叫了三老爷过来的,什么时候回去,得看张老大人到底要他做什么了?”

    徐萱也看出来了,郁棠对裴宴有种盲目的信任,裴宴干什么她都没有异议,不像她,殷明远干什么她都得知道才行。

    夫妻千万种,她不能说自己这样就是最好的,郁棠那样的就是不好的。

    “要不,我们去潭柘寺吧?”徐萱出主意,“那边的路还算平整,住的地方好,吃的也不错。这时候风景也好。等出了这趟门,我就好好呆在家里准备生产了。”说到这里,她眼底闪过一丝郁色。

    郁棠忙道:“你这是怎么了?”

    徐萱想了想,这才推心置腹地对郁棠道:“我实际上有点害怕。我听说女人生孩子就是走鬼门关……只是人人都盯着我的肚子。黎夫人昨天还让人给我送了一道平安符,说是她专门为我去红螺寺求的。”

    红螺寺,在郊外,就是坐马车去一趟也要大半天。

    或许,徐萱也不仅仅是想去玩。

    若是能保个心安,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郁棠笑道:“那我们就去趟潭柘寺好了。听说那里的签也是非常灵验的。”

    徐萱莫名就松了口气,笑道:“行啊!到时候我们约了丽华。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张家大表哥去世了,与她何干?偏偏她祖母也好,她母亲也好,总喜欢拉着她说这些事,她又不能不听不理,心里也颇为苦恼。”

    郁棠对张大小姐印象很好,不解地“哦”了一声。

    徐萱就告诉她:“问题主要还是出在长房唯一的男丁在堂兄弟中行二,长孙出自二房不说,如今张家也由张家二老爷主事,丽华的母亲并没有取长房代之的意思,可架不住家中的老人担心,也是满肚子的委屈。”

    郁棠不好说什么。

    徐萱感慨道:“所以丽华他们的婚事就很要紧了。嫁得高了,怕引起其他两房的不满,嫁得低了,她母亲又不甘心。这不,昨天她娘还去我娘家找我母亲说了半天的话,我母亲让我这段时间少去他们家,免得被老夫人拉着说起家里的事,一个答应不好,落个满身的埋怨。”

    郁棠一愣,道:“那你还陪着我去张家做客?”

    “我这不是看你第一次出门做客吗?”徐萱说着,狡黠地一笑,“我们家这位老姑奶奶可好面子了,不会当着你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外人说道家里的事的。”

    可这次,徐萱猜错了。

    张老夫人不仅拉着郁棠说起了家里的事,还跟郁棠说了一件事:“那孩子,翻过年八岁了,也算是遐光看着长大的。我寻思着遐光朋友多,能不能帮着推荐个启蒙的老师。”

    郁棠吓了一大跳,想着以张家这样的人家,不可能等到张绍的儿子都八岁了,还没有启蒙。

    张老夫人就落起泪来:“原本一直是他母亲给他启蒙的。他父亲之前说好了,等到他七岁的时候,就正式给他请个老师。谁知道……这孩子没有这缘分。遐光当年和他父亲像亲兄弟似的,他又不像孩子两个叔叔,不喜欢交际应酬,除了自己衙门的人,几乎谁都不认识。江南的那些鸿儒,哪个不和遐光认识。我也不是让遐光上门去请别人,就是想让你给带个话,看看谁合适,推荐给我们家老太爷而已,人由我们家老太爷出面去请就是了。”

    郁棠觉得这位张老夫人有点坑人。

    第一次见面就让她去做这件事。

    要知道,不管是学生学不好还是老师教不好,推荐的人也有很大的责任的。

    若是张绍的儿子学业不好,难道裴宴还要继续给他推荐老师,保他考上进士不成?

    想到这里,郁棠心头一跳,抬头朝张老夫人望去。

    张老夫人正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郁棠的心顿时冷了下来,她笑道:“我们家三老爷的事,我都不怎么知道,在家里,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您既然让我带个话,我就去给他带个话好了。”说完,做出一副非常担心裴宴责怪她的样子。

    徐萱一愣,随后目露赞赏,看着郁棠抿了抿嘴角。

    倒是张老夫人,非常的意外,但她经的事多,要想隐藏情绪的时候一般是看不出来的。

    她没想到郁棠做事这样的滴水不漏。

    她呵呵地笑了几声,朝郁棠道了谢,等到要去后堂听戏,她去旁边暖阁换衣裳的时候不禁和张三太太道:“我原本只是想试探她一下,如今看来,这小姑娘不仅是长得漂亮,心里还有事。真真的少见。可惜了,我们家长孙和次孙都和他们家年龄不符,不然,和遐光结个亲家可能更好。”

    张三太太把这话听在了心里,想着自己有两个儿子,幼子今年才三岁啊!

    她哈哈地笑,扶着张老夫人去听戏的水榭,对郁棠却比之前更热情了,甚至之后很正式地跟郁棠走动起来,这让郁棠非常的困惑,还问过裴宴:“她是不是也有什么事求你啊?”

    张英原本是想让裴宴来劝费质文的,谁知道费质文主意已定,准备等张家这边安生下来,他就致仕回乡了,张英没有办法,又劝说裴宴入仕,还拿他大哥裴宥举例:“他当年不也是宗子,怎么就入朝为官了呢?可见什么事都不是一定的。你这样只在临安,太可惜了。”

    裴宴再次很明确地拒绝了张英。

    张英只好退而求其次,要裴宴帮着周子衿走通沈大人的关系,想办法调到都察院去,补了孙皋的缺:“彭家肯定不愿意放弃刑部这一块,但我们这边,只有周子衿有这样的资历。”

    周子衿曾经做过官,只是他中途以奉养老父亲为由致仕,在士林中很有“孝”名,若是利用的好,可作为周子衿的一个跳板。但周子衿太傲气了,是不愿意利用这个名声的,更不愿意自己去布局。

    张英只好请了裴宴出马。

    裴宴觉得小张大人应该是听说了些什么,所以才会让张家三太太有意接近郁棠的,可他觉得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当的,妻凭夫贵,他有这个能力,别人才会特别的重视郁棠,郁棠何必管那么多,好好享受别人的奉承不好吗?

    他笑道:“难道就不能因为你特别的好?”

    郁棠才不相信,她道:“我这几天也拜访了几家,发现他们都好厉害,也好冷静,谁家和谁家是什么关系,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清清楚楚。你就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我自家还是知道自家的事的。”

    说到这个,裴宴就有些不高兴了,道:“那你还和殷明远的老婆去庙里住好几天!”

    他不喜欢郁棠离家,不喜欢回到家里看不到郁棠,也不喜欢一个人在书房里做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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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娇介绍:
郁棠前世家破人亡,今生只想帮着大堂兄振兴家业。
裴宴(冷眼睨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小姑娘的总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难道是觊觎裴家宗妇的位置?
郁棠(默默流泪):不,这完全是误会!我只是想在您家的船队出海的时候让我参那么一小股,赚点小钱钱……花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