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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吱吱     花娇txt下载     花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五章 潭柘

    郁棠也不想和裴宴分开。

    自他们成亲以来,他们还从来没有分开过。

    可她有点想去给菩萨上柱香。

    自她重生以来,她好像还没有好好的去谢谢菩萨。

    她主动搂了裴宴的脖子,低声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去潭柘寺呗?我只在那里歇两个晚上。”

    如果没有徐萱同行,她肯定当天晚上就会回来。

    她已经不习惯在外面过夜了。

    裴宴有些心动,但他觉得不能助长了郁棠把他放在次要位置的风气,也不能让她知道他的想法,遂冷着脸应了一声:“我和子衿约好了,明天去爬凤凰岭。”

    郁棠有些失望。

    裴宴和周子衿去爬山,肯定不是为了游玩,多半是有事要和周子衿说。

    “好吧!”她放下了圈着裴宴的手臂,又道,“那你会在凤凰岭过夜吗?”

    “嗯!”裴宴应道,“反正你也不在家,我也跟着周子衿在外面住两天好了。”

    那委屈的模样,让郁棠都要心生内疚,她忙道:“这次比较特别嘛!正好能和殷太太约上,如果没有她陪着,我肯定不会去的了。”

    “没事!”裴宴故作大方,道,“你有点事做,我出门也放心。”

    也只能这样了。

    郁棠觉得自己以后还是少出门为妙,她继续低声哄着裴宴:“我听殷太太说,潭柘寺那边的斋菜不错,到时候我看着给你买点特产回来,好不好?”

    “嗯!”裴宴又冷漠地应了一声,催着郁棠早点歇了,“明天一早我还约了费大人。”

    明天是沐休日。

    郁棠忙应了,去洗漱的时候不免又快又好,想陪着裴宴说说话儿,裴宴却没这心思,几句话过后,就吹了灯,抱着郁棠翻云覆雨的。郁棠想着裴宴明天还要孤零零地去见费大人和周子衿,心里一软,也就随着裴宴折腾去了。

    裴宴吃了个饱,郁棠却累得第二天早上起迟了,等她收拾好出门,徐萱已经在花厅等了她快一个时辰了。

    郁棠不由道:“你叫我起来就是了,这样等着,让我多不好意思。”

    徐萱呵呵地笑,道:“我知道你向来起来早,突然睡了懒觉,肯定是累坏了。”说完,睁大了眼睛望着她,“你不会是怀孕了吧?我怀了孩子,刚开始的时候就是天天想睡觉。”

    “没有!”郁棠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

    她算着日子呢,不可能这个时候怀上孩子。

    徐萱不好多问,拉了她的手,道:“这有什么的,有些人就是孩子怀的晚,像我三嫂,嫁过来三年才生下长子,可一生下长子,就三年抱两,连生了五个儿子,连我娘都说受不了,只结果不开花的,看着满地跑的都是小子,头是痛的。”

    郁棠知道她这是安慰自己,抿着嘴笑了笑。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是殷家的,可能是为了照顾徐萱,又宽敞又平稳,还有各种消遣的棋牌,棋子都是能吸在棋盘上的。还有地方放小红泥炉,用来沏茶或是煮甜羹都很好。

    郁棠再次抿了嘴笑。

    这应该就是殷明远坚持用殷家马车的缘故吧?

    她想起那天殷明远来接徐萱时,徐萱告诉他要和自己去潭柘寺住两天时殷明远的脸色,不由道:“殷明远回去之后没有和你闹吧?”

    “之前有点。”徐萱笑道,笑容昙花一现,随即黯淡下来,“后来我说我有点害怕,他就没说什么了。”

    郁棠不禁道:“你别担心。你看你,身体又好,这还有两个月才生呢,家里的医婆、稳婆都准备妥当了。不可能出什么事的。”

    徐萱闻言立马恢复了之前的笑容,道:“我也知道!我这不是想出来玩吗?”

    郁棠却觉得她是故作坚强,可她也没有办法,这种事,只有殷明远能安慰她,或者是去了庙里,抽到了个好签。

    但殷明远这样的在乎徐萱,应该也会想到的吧?

    郁棠和徐萱说说笑笑的,很快转移了徐萱的注意力。

    她们中午把马车停在路边,吃了些自己带来的干粮,然后继续赶路,到了傍晚时分才到达潭柘寺。

    正如徐萱说的那样,潭柘寺正是风景最好的时候。

    绿树成荫,鸟语花香,加之刚刚过了浴佛节,有些庆祝的装饰还没有拿下来,香客却正是最少的时候,庙里的知客大师又早得了殷家和徐家知会,专程派了能说会道的大师傅接待她们,安排了非常好的院子给她们安歇。

    跟过来的阿兰啧啧称奇,摸着一水的黑漆镙钿家具对阿杏道:“我们那里,有这样一张架子床出嫁就能让人羡慕一辈子了,没想到一个寺庙而已,待客都能用这么好东西,我能跟着太太出来见见世面,也不枉这辈子做了回人了!”

    阿杏和阿兰一样的活泼,不过阿兰因是裴宴点的她进府,显得胆子更大一些,她却更懂得察颜观色。听阿兰这么一说,她笑了笑,道:“寺里不会见得什么人都让她们住这样的院子吧?我刚才可看了,那知客和尚开院子门的时候,钥匙是单独放着的,这个地方肯定是接待贵客的。”

    阿兰不以为意,道:“管它是干什么的?我能跟着三太太住进来,就觉得可以吹嘘一辈子了。”

    阿杏没有说话。

    她也准备一辈子呆在裴家了。

    她对阿兰道:“我去帮青沅姐姐收拾东西去了,你要和我一起吗?”

    她们暂时跟着青沅在学规矩,但青沅觉得她们是郁棠的陪嫁,对她们还挺客气的。阿兰把这客气当成了善待,阿杏觉得自己要留下来,就不能把别人的客气当真,平时有事没事总往青沅那里凑,青沅也挺喜欢她的。

    阿兰没那么多想法,立刻道:“当然。我们一起走。”

    有些东西,看过了,羡慕过了就行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好。

    只是她们没有想到一出门,居然迎面碰到了裴宴和殷大人。

    三老爷不是说去凤凰岭了吗?

    只是不知道和三老爷他们一道的另两个面生的人是谁?

    阿杏立刻机灵地跑去给郁棠和徐萱报信。

    郁棠和徐萱非常的惊愕,忙扶着丫鬟出了厅堂。

    另两个让阿杏她们觉得陌生的人中一个是周子衿,另一个郁棠还真不知道了。

    三十来岁的样子,和裴宴差不多高,五官只能算是周正,气质却非常沉稳,给人一种岳峙渊渟的压迫感,让人一看就会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徐萱已低声惊呼:“费质文!他来干什么?”

    郁棠也被吓着了。

    这个人就是裴宴跟他说的费质文吗?

    郁棠不禁多打量了他几眼。

    不管是相貌还是身材都非常的出众,费夫人为何还要……

    她不能理解。

    却感觉到有道锐利的目光盯着她。

    她立刻顺着望过去,就看见了满脸不悦的裴宴。

    郁棠忙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裴宴的身上,朝着他甜甜地笑了笑。

    裴宴面色肉眼可见的大霁,把她介绍给费质文道:“这是拙荆!”

    费质文友善地朝着郁棠笑了笑。

    那笑容,虽然淡淡的,却给人十分灿烂的感觉,让人对他的印象加倍好。

    费夫人……脑子进了水吧?

    郁棠猜测,忙敛了心绪给费质文行了礼,站到了裴宴的身边,趁着徐萱和费质文、周子衿行礼的时候低声地问他:“你们怎么来了潭柘寺?”

    裴宴漫不经心般地懒懒道:“后来大家改变主意,觉得来潭柘寺也不错。”

    不是因为她们来了潭柘寺吗?

    郁棠莞尔。

    那边徐萱已经和周子衿、费质文寒暄起来,她望过去的时候费质文正在和徐萱说话:“一眨眼你也做了母亲。这一路车马劳顿的,你还好吧?”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听着却有种暖意,让人觉得他虽然很严肃,却是个温和的人。

    郁棠没忍住又多看了费质文两眼。

    费质文感觉到她的目光,不仅朝着她笑了笑,还点了个头。

    裴宴在旁边冷哼了一声。

    这个裴遐光!

    郁棠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垂下衣袖,悄悄地拉住了裴宴的手。

    裴宴这下子不哼了,悄声和郁棠耳语:“等会我和你一起歇息。”

    郁棠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听见周子衿在那里哈哈地大笑,指着殷明远和裴宴道:“这两家伙,我看就是打着游玩的旗号来陪老婆的。费兄,我们别理他们,我们去找主持大师喝茶去!”

    费质文微微地笑,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附和着周子衿道:“行!我要是没记错,应该是他们找我们,不是我们找他们吧?”

    殷明远没有裴宴的脸皮厚,不好意思地道:“我只是陪客,陪客!”说着,还朝裴宴望过来。

    裴宴立刻道:“我今天只约了周兄吧?”

    周子衿一愣,随即指了费质文:“哎哟,你可怎么办?我是受邀的,明远是中途遇到的,就你,是白跟过来的。”

    费质文笑,却飞快地抬睑看了眼郁棠。

    郁棠不知所措。

    裴宴已道:“时候不早了,先安歇下来吧?晚上我们一起用晚膳。”

    周子衿还是从前那脾气,唯恐天下不乱似的,道:“之前我还以为我们四个人一起,订了个院子,如今只有我和费兄,我看,也别浪费这香油钱了,我和费兄也受点委屈,和你们一起挤挤得了。”

    殷明远知道裴宴和周子衿出来是有其他目的的,朝裴宴望去。

    裴宴却不接这个茬,冷笑两声,道:“那香油钱说的好像是你捐的似的。要不,这次来潭柘寺的开销就算你的好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意图

    周子衿比裴宴大十几岁,周子衿从小就喜欢逗这个聪明又傲娇的世交家的阿弟,长大了就更想看裴宴跳脚,因而和裴宴说话从来都不客气。

    他闻言立刻怪叫:“我可是要去爬凤凰岭的,是你说要来潭柘寺的。潭柘寺多贵啊!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了。”说完,还去看费质文,“费兄,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费质文看着年轻,实际上已年过四旬,比周子衿还要大好几岁,加之学识渊博,为人沉稳,行事圆滑又不失手段,他在费质文面前也有点悚然,不敢随便。

    “那这香油钱我来捐好了!”费质文微微地笑,声音醇厚,语气轻快,“我也觉得来潭柘寺比较好。”

    郁棠这才知道,原来裴宴去拜访了费质文之后,准备和周子衿去凤凰岭的,要告辞的时候遇到了来还手稿的殷明远,知道殷明远要去潭柘寺,还问裴宴,要不要一起去,还说起了郁棠也跟着徐萱在潭柘寺,原本准备在家里看书的费质文突然改变了主意,说好多天都没有出去走动了,趁着这几天天气好,和他们一起去潭柘寺走走。

    费质文虽说是裴宴的师兄,可不管是资历还是年纪都比他们应该长一辈,何况费质文自从费夫人去世之后就一直郁郁寡欢不怎么出门,现在费质文说想和他们一起去潭柘寺逛逛,两人自然是求之不得,立刻改约了周子衿,来了潭柘寺。

    是因为费质文要来潭柘寺吗?

    郁棠看了裴宴一眼。

    裴宴就轻轻地咳了一声,找了机会和郁棠耳语:“要不然怎么前改约周子衿到潭柘寺来?他最喜欢爬凤凰山了。”

    郁棠轻声地笑。

    她觉得裴宴若是有机会,肯定也会想办法和她一道的。

    谁知道她一抬头,却看见费质文正看着她。

    她有些意外。

    费质文已笑着问她:“你是从江南过来的,在京城还住的习惯吗?”

    他和郁文差不多的年纪,又是裴宴的师兄,郁棠忙恭敬而又坦诚地道:“还好!就是天气太冷了,现在才像我们那里的春天。”

    费质文听了微微一愣,随后呵呵地笑了起来,又道:“正因如此,京城的夏天比江南要凉快。你既然来了京城,也算是机会难得,应该好好的体验一下京城与江南的不同。”

    郁棠点头,道:“相公曾经跟我说过,说京城的雪有时候会有膝盖深。我和相公商量,怎么也要看了京城的雪景才回去。”

    费质文再次大笑起来,仿佛对郁棠的印象很好似的。

    两人也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周子衿过来了,打量着郁棠,也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郁棠一头雾水,不知道周子衿为何对她流露出这样的神色来。

    裴宴却气得直咬牙。

    周子衿一直当着他面说想给郁棠画幅小像,他一直紧咬着牙关没答应。

    之前他还以为周子衿是看上了郁棠貌美,现如今却觉得周子衿分明就是看见他对郁棠的喜爱,有意的捉弄他。可就算他知道,也没办法用玩笑的口吻反驳周子衿。

    万一周子衿就等着他开这个口呢?

    他才不让别人给阿棠画小像呢?

    要画,也是他画才行。

    裴宴瞪了周子衿几眼,趁着郁棠他们去上香,和周子衿站在大雄宝殿外面说着话:“阿兄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也不和阿兄绕圈子。我今天约了阿兄出来,是受恩师之托,阿兄是什么意思,不妨跟我好好说说。是不想受案牍之苦呢?还是觉得把家里事拿出来说不好听?彭家咄咄逼人,沈大人两面三刀,局势越早稳定下来,不管是对朝廷还是对百姓都是件好事。“

    周子衿苦笑,道:“不是我不想帮张家,主要是我觉得,就算我去了都察院也没有什么用。沈大人分明是不想把位置让出来,黎大人也好,江大人也好,都很难坐到那个位置上去。”

    裴宴也仔细地分析过这个问题。

    黎训人缘差了一点,江华资历差了一点,的确都不是能镇得住大局的。而这其中最最重要的是帝心。不管是黎训还是江华,皇上的对他们的观感都一般,包括沈大人在内。不过是没有更合适的人选罢了。反而是彭屿,之前在都察院的时候还看不出来,如今做刑部侍郎,居然开始给皇上写青词了,皇上不止一次的招了他进宫服侍,照此下去,他入阁是迟早的事,甚至有可能成为首辅。

    这才是张英急的缘故。

    可惜周子衿真不是个做官的料子,他说着说着就说偏了,道:“你说彭屿怎么一下子改变这么大?难道做了侍郎就不一样了?还是说他从前没想做首辅,如今觉得他的机会很大了?”

    裴宴懒得和他说这些,把话题重新拉回原来的轨道上来,道:“不管怎么说,你先占着都察院的位置不好吗?至于谁当首辅,那是下一步的事。”

    周子衿却有不同的看法,他道:“我就算是占着了有什么用?不解决根本是行不通的。主要还是得把首辅的位子拿到手里来。”

    裴宴道:“难道就没有次辅架空首辅的。”

    周子衿道:“别人我相信,黎训和江华我不相信他们有这样的能力。”

    裴宴真想挽了袖子自己上,只是没等他说话,费质文走了过来,道:“你们兄弟俩这是在说什么呢?”

    周子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裴宴干脆破罐子破摔了,道:“反正你们一个个都有理由,我只好不问东西地帮恩师做几件事了。”

    周子衿忙安抚裴宴:“没有这回事。我这不是在考虑吗?又没有一口气回绝。”

    费质文却想了想,对裴宴道:“我有几件事想问问你,行吗?”

    这就是要单独和裴宴说话的意思了。

    周子衿忙找了个借口回避,进了大雄宝殿。

    裴宴道:“师兄,您想问我什么?”

    尽管裴宴态度放得很恭敬,但费质文还是想了好一会,才轻声道:“你平时,还和你太太说下雪不下雪的事吗?”

    裴宴奇怪地看费质文一眼,道:“这不是家长里短吗?师兄和嫂嫂不说这些吗?”

    他话音还没有落,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费质文的婚姻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情人。

    他这样问,费质文肯定很不好受。

    可他又不能说什么,否则费质文肯定怀疑他知道了些什么。

    费质文果然没有对此说什么,而是笑道:“我看你平时性子傲得很,没想到你还会陪着你太太说这些家长里短的,更没有想到你太太还会和你商量什么时候回去?”

    裴宴立刻意识到费质文怎么会和他们来潭柘寺了。

    他虽然觉得费夫人死得很傻,很烦人,但又觉得费质文肯定也有错,否则一个男人做得够好了,女人是舍不得离开他的。

    像他,郁棠可能在心里会可惜卫小山,但他天天陪着郁棠,郁棠渐渐也开始黏着他了。

    可见还是费质文没本事。

    他不由道:“她出身小门小户,但我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出身又不是自己能选择的。但我们家毕竟和她们家不一样,她嫁过来之前,我就把家里的事都告诉了她,所以她嫁过来的时候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然后我走到哪里都带着她,她说什么我当着众人的面都点头赞好,她娘家的兄弟我也按序喊‘阿兄’,别人看我这样尊重她,就更不敢怠慢她了。她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大,做什么事都敢自己拿主意了……”

    费质文可是管着一个很大的衙门。

    他当然知道自信的重要性。

    他不禁陷入沉思。

    他夫人嫁过来的时候,他都做了些什么?他们最甜蜜的时候是什么时候?他们又是从什么时候,为什么开始疏远的……

    费质文满脸呆滞,半晌都没有说话。

    裴宴在心底叹气。

    费质文骤然道:“你能帮我问问你太太,她们女人最想要的是什么吗?”

    他怎么做,才能弥补他的过失。

    裴宴觉得他这个师兄还不错,至少没有把所有的错都一味地推给死了的女人。

    他大方地道:“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费质文点头,笑道:“我有点累了,我先回去歇了,晚饭就不和你们一起吃了。你们玩的开心点。”

    裴宴没有强留,找了周子衿,继续和他对怼。

    不过,晚上的时候,睡觉之前,和郁棠说起了这件事,还抱怨道:“他这没头没脑的,谁知道他要的是什么答案?不过,我觉得应该让他吃点苦头,免得他以后续弦的时候又闹出什么妖蛾子来!”

    郁棠奇道:“你不是说他不准备续弦了吗?”

    裴宴嗤之以鼻:“他若是旁系子弟,还有可能不续弦。但他不仅是嫡系,还是家中官位最高的,就算是他不想,以费家的强势,也能抱着个大公鸡给他娶房媳妇进门。他这么做,不过是自己心里好受点罢了,还不是害别人!”

    郁棠想了又想,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回答?”

    “你就照直说呗!”裴宴不以为然地道,“反正他这种人,固执的时候是真固执,你说什么,没有落在他的心里,他肯定听不进去的,你说也是白说。”

    郁棠觉得在这方面裴宴比她要强,裴宴说的肯定有道理。

    她笑嘻嘻地道:“要不,就说个于你有利的?”

    裴宴听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于我有利,那就是让他继续做官啰!”

    郁棠的脑子是非常灵活的,立刻接音,道:“那就说我们女人家最在乎的是名声,是诰命。你觉得能行吗?”

第三百四十七章 拦住

    郁棠觉得,自己这样说,也许费质文看在费夫人已经去世了的份上,可以为了给费夫人追封个诰命之类的,留下来。

    张老大人不是之前一直让裴宴劝费质文继续做官吗?

    谁知道裴宴听了却冷哼一声,捏捏她的下巴,道:“你不会也是这么想的吧?”

    郁棠心里一个激灵。

    裴宴可是致仕了,她这一生都别想有个诰命在身了。

    郁棠想到他那作劲就太阳穴隐隐作疼,求生欲很强地道:“那倒没有。我这不是想帮帮你嘛?费大人或许就是觉得一无所求了,所以才要致仕,可你不也说了吗?费大人心里还是很喜欢费夫人的,所以我猜,费夫人的死肯定与他们的夫妻关系不好有很大的缘故。”

    比如郁郁寡欢之类的。

    “你之前不是还说,费家对此议论纷纷的。费大人要是真的致仕了,那他家里面的人肯定就没有什么顾忌了,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可他若是继续做官的话,不说别的,就是费家为了自身的利益,都要约束费家的人不出去乱说的。至少保住了费夫人的名声。”

    费夫人的名声要不要紧根本不在裴宴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压根就没有往这上面想,自然也就不会用这点去劝说费质文了。

    如今听郁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不过,他依旧没有放在心上。

    张家的困境也好,费质文的去留也好,说到底,于他都不关痛痒,他们裴家之所以退隐临安,就是不想卷入接下来的夺嫡之争中——从龙之功固然有利,但站错队的后果更严重。何况,有了从龙之功,就会成为权臣,像裴家这样世代为官的世家,更喜欢做纯臣,且做纯臣也能走得更安稳些。

    裴宴撇了撇嘴角,压根不相信郁棠的说法。他道:“心有所念,才会脱口而出。”

    这可真是冤枉起人来让人连喊冤都没用啊!

    郁棠气极。

    裴宴却笑:“你要是求求我,我未必没有办法给你挣个诰命来!”

    郁棠埋汰他:“行啊!你想我怎么求你?我倒想看看,你有什么办法给我挣个诰命来!”

    裴宴抱着她直笑,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好好给我生几个儿子,我呢,好好地教教他们,你的诰命不就来了。”

    请封诰命,是先请封嫡母。

    郁棠哭笑不得,恨恨地推了裴宴一把,嗔道:“这里可是寺庙,你难道在寺庙里也不能清静几天。”

    “你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呢!”裴宴板着脸训她,“我不过给你出出主意,你倒说得我没有一点眼力见儿似的,我是那样的人吗?”

    若不是在寺庙里,郁棠觉得他肯定是这样的人。

    但郁棠还是高估了裴宴。

    裴宴在寺庙也不消停,虽说没有做到最后那一步,却大半夜都在和她嬉闹,让她突然间理解了他平日里的胡闹,牙都咬碎了也没能忍住,一脚踹在裴宴的胸口,却被裴宴握着脚又调笑了半晌。

    郁棠一腔血忍在喉咙里,庆幸自己还好没有求他,这一脚也算踹得正当时了。

    她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天就亮了。

    郁棠忙起床梳洗,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开了门。

    小沙弥上了早膳,郁棠派了人去打听徐萱起来了没有,没有理会和她同桌吃饭的裴宴。

    平时在床上都是裴宴求着郁棠,这次闹得郁棠差点求了他。

    他心里非常快活,也知道郁棠丢了面子,不免在她面前有些做低伏小,偶尔跟她说一声今天的小菜不错,或是把包子移到她面前,还主动和她说起今天的行程:“上午你们是要去敬香吧?我们一起。午膳后,你们在庙里歇着,我们几个去爬山。晚上回来一起用晚膳。明天一早我们再一起回城。”

    郁棠没有理他。

    他呵呵地笑,轻轻捏住了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别生气了,我保证再不这样了。”

    郁棠终于正眼看了他一下,面色比刚才好多了。

    裴宴微微地笑,心里得意。

    他也不想再这样了。

    下次,他得吃到嘴里去才是正经。

    裴宴高高兴兴地陪着郁棠去了徐萱那里,又高高兴兴地陪着她们去敬了香,还抽了签,在解签的那里坐了半天。

    期间周子衿要为她们解签,被殷明远“请”了出去不说,殷明远还和裴宴道:“这种事不过是让她们安心,周大人肯定要捣乱,何必让她们心中不快呢!”

    可见这里还有个明白人蹲着呢!

    裴宴笑着没有说话。

    这次郁棠和徐萱都抽了个上上签,出了签房,两人的脚步都是轻快的,还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殷明远生怕徐萱碰到哪里的样子,有些紧张地跟在后面。

    周子衿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就跟在殷明远身边讲着他们昨天在厢房里歇息的事。

    裴宴看着直摇头,渐渐地被周子衿挤到了一旁,和不紧不慢的费质文走到了一块儿。

    费质文就朝着他笑了笑,语气很随意地道:“你昨天帮我问了没有?”

    裴宴在心里“啧”了一声。

    他这位师兄,也瞒得紧,这次跟着他们过来,其实就是想问这个吧?

    不过,为什么要问郁棠呢?

    照理应该问徐氏才对。

    难道是因为郁棠和费夫人的出身、处境都差不多的缘故?

    裴宴在心里琢磨着,面上却不显,答得还挺快,道:“问了。她说,女人应该都最看重名声,最希望得到的应该是诰命吧!”

    费质文愣了愣。

    裴宴忙道:“你别看我。我没准备入仕。不过,我答应过我们家那位,会想办法给她挣个诰命的。”

    费质文笑了起来,觉得这还挺像是裴宴能做出来的事。

    裴宴见他还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就有点烦他做作的样子,挑了挑眉,直言道:“师兄,不是我说你,你有时候真的有点自私。费夫人不在了,你就说你要致仕,可你想过别人会怎么议论费夫人吗?别人不会指责你,只会说是费夫人耽搁了你。活着的时候没给你生个儿子,死了还让你做不成官。你要是真不想做官了,也别拿费夫人的事做借口,你还不如干脆说你身体不好,没办法做官了呢!还有续弦的事,费夫人在的时候就和你父母关系不好,你这么一闹,他们肯定恨死费夫人了。”

    费质文愕然。

    裴宴懒得再理他,上前几步,追上了周子衿他们。

    他觉得应该给费质文一些时间仔细去想想这些事了。

    下午,费质文说太累了,没有和他们一起爬山,裴宴也没有瞒着殷明远,直接问周子衿有什么打算,还道:“你要不别答应恩师,既然答应了恩师,就得做到最好才是。我反正是不赞同你这样行事的。”

    殷明远也觉得周子衿这样不好,说:“这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事。要不,你们劝劝张老大人暂时韬光养晦算了。沈大人这样,几位次辅都蠢蠢欲动的,黎家这次恐怕要撇开张家,单独行动了。”

    因为张英的弟子江华也是有竞争阁老的能力和资历的。

    周子衿这才下定了决心,道:“那行!具体该怎么做,我们回去好好商量商量。”

    殷明远一边是张家一边是黎家,站了中立,都不能掺和。下了山,就去陪徐氏去了。

    裴宴和周子衿说到晚膳才各自回了自己的住处。

    郁棠那边已经等了他一会儿了,见他回来了,立刻让阿杏上了晚膳,还问他:“周大人在哪里用晚膳,你怎么没有请他过来。”

    请他过来惦记着怎么给你画小像吗?

    裴宴在心里把周子衿骂了两声,上桌端了碗,道:“快吃,我们等会去邀了殷明远两口子出门转转,他们这边的风景还不错。”

    树木高大,甬道荫荫。

    郁棠笑着应好,两人用了饭,出门去找殷明远两口子。

    不曾想在路上碰到了费质文。

    费质文一个人,坐在山坡旁的一个石凳上,呆呆地望着远处的山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显得特别的孤单,看得郁棠心中一软,瞥了裴宴一眼。

    裴宴朝她轻轻摇头,准备从旁边悄悄地绕过,不打扰费质文的。

    两人轻手轻脚的,刚经过费质文坐的地方,身后就传来了费质文的声音:“你们这是出来散步啊!要去殷明远那里吗?”

    裴宴无奈地看了郁棠一眼,道:“费师兄?刚才没有注意,没看到你坐在这里……”

    费质文看了眼天边的晚霞,笑了笑没戳穿裴宴的谎话,实际上他是觉得,就算他戳穿了裴宴的谎话,裴宴估计也能面不改色地继续甩一条出来糊弄他。

    他笑着站了起来。

    郁棠忙上前去给他行了个福礼。

    他朝着郁棠点了点头,对裴宴道:“你之前不是说想让我继续留在吏部吗?我想趁着这会儿没人,和你仔细说说这件事。”

    这是要留下来的意思吗?

    裴宴讶然。

    郁棠却机敏地道:“既然相公要和费大人谈正事,那我就先回去了。”又叮嘱裴宴,“晚上的风还是有点凉,你别太晚。”

    裴宴不好留郁棠,道:“要不让丫鬟送你去明远那里,你也有个伴儿。我和费师兄说完了话就去接你。”

    郁棠不想打扰殷明远夫妻,婉言拒绝,回了自己的住处。

第三百四十八章 意外

    费质文就和裴宴去了旁边的凉亭。

    裴宴以为费质文会和他开门见山地说这件事,谁知道费质文看了半天的风景,也没有吭声。

    初夏已经有小虫子到处乱飞了,裴宴连着拍了好几个小虫子,费质文还没有开口的意思,他就有点不耐烦了,道:“师兄,你找我,不是想和我说你在吏部任职的事吧?”

    费质文和裴宴虽是同门师兄弟,年纪和经历让他们私交并不是特别的亲密,他从张英那里听说过裴宴直率和聪慧,可没想到裴宴会这样的直接和机灵。

    他想到郁棠和裴宴在一起的模样,不由自嘲地笑了笑,这才轻声道:“我找你,的确是为了私事!”

    说到这里,他又沉默良久。

    裴宴还惦记着一个人回到住处的郁棠,闻言暗暗地翻了个白眼,强忍着心中的不悦道:“师兄,你既然找了我,想必有很多的考量,别的不说,你应该觉得这些话我能听,我合适听。那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或者是,你再考虑几天?等你觉得你准备好了,再说给我听?”

    费质文直笑,道:“你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裴太太身边那么多的丫鬟婆子,你还怕没人陪着她?”

    裴宴毫不脸红地道:“丫鬟婆子怎么比得上我?她应该最想有我陪着她!”

    他那理直气壮的语气,让费质文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最后笑着摇头,道:“你就这么自信?”

    “当然!”裴宴道,“再怎么说,我才是她的夫婿。如果她宁愿丫鬟婆子陪着她,也不愿意我陪着她,那她肯定是对我不满,我就得想办法找出让她不满的事来,消除这种不满啊!不然她不说,我不问的,日积月累,肯定要出问题的。不信你问殷明远,我看他也常陪着殷少奶奶到处溜达也不嫌弃她话多事多的,你要是为这种事问我,还不如去问他。在我看来,没有谁比殷少奶奶更能折腾的了,殷明远都能敬之爱之,可见殷明远才是真厉害!”

    费质文笑道:“你这是不想管我的事吧?才想把我推给殷明远。要是让殷明远知道你在他背后这么说他太太,他肯定不高兴。”

    裴宴道:“我当着他也这么说。”

    费质文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却神色落寞,沉声道:“实际上我夫人,是自缢身亡的。”

    裴宴惊讶地望着费质文,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或者是把最难的话说了出来,费质文反而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他望着远处的青山低声道:“她想和离,这是不可能的,就是我同意,我家里人同意,她娘家人也丢不起这个脸。我岳父就明确地表示过,他们家没有归家的姑奶奶。我舅兄更是扬言,若是她敢出了费家的大门,他就亲手把她勒死。我自己的岳家,我是知道的。因为她嫁到我们家来了,全家人都把这件事当成荣誉,她们家的姑娘、小子都成了十里八乡抢手的媳妇和女婿。他们是能说到做到的。

    我当时就和她商量,说让她住到别庄去。反正我也不准备再娶了。

    她当时估计是没有办法了,就同意了。

    可我没想到,她还是自缢了。”

    说起这些,他神色更茫然了:“我想不出来她为什么要自缢?她又不可能真的和别人在一起,难道是因为这个吗?觉得活着没有意思了吗?”

    裴宴听了忙道:“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问我女子最想要的是什么吗?”

    “是!”费质文坦然道,“我想知道,为什么你太太能心甘情愿地跟着你,她却不能。”

    裴宴听了心里非常的不高兴,反驳道:“我太太嫁给我,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啊!主要还是因为喜欢我吧!”

    费质文对他的厚脸皮已有所了解,根本不愿意和他去讨论这些,只说自己的问题:“难道当年她对我怒目以对,我还会继续想办法娶了她吗?”

    裴宴道:“既然你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又管她想什么?你不是说你不准备续弦了吗?就算你家里人帮你续弦,也不可能再找个平民小户了吧?”

    费质文被他说的噎了一下,好一会才道:“我从前是觉得我不欠她什么,可看你们这样,我觉得我没你们做的好。死者为大。我想,她生前没有想到的东西,她身后就当是我补偿她吧!”

    “人都死了,有什么用!”裴宴小声嘀咕了两声,很快醒悟过来,这可是郁棠为他的事在诓费质文,他可不能毁了她的心血,他脑子转向飞快,道,“她自缢而亡,家里肯定有很多的闲言闲语的吧?这种流言,你越是解释,别人就会越觉得你心虚。所以还是我家太太说的对,你不如好好地做个官,给她请个封什么的,别人看见了你的态度,自然也会对她的评论有所转移。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你总不能让她去了地下也不能安生吧!”

    费质文似笑非笑地望他一眼,好像在说,你那点小心思,就不要在我面前显摆了。

    裴宴想,又不是我要算计你,是你自己明知道有坑还要跳,这能怪我吗?

    他面不改色地继续道:“你要是不相信,也可以去问问别人。人都不在了,孰是孰非,可都是留给后人书写的。”

    “难怪恩师说你要是做官,肯定是个权臣。”费质文笑道,“还孰是孰非,都留于后人说,那些史官岂不都是摆设?”

    “是不是摆设,我们心里都知道。”裴宴不和他争这些,道,“关于名声和诰命,也是我一家之谈。说不定,是我太太为了安慰我说的话,你听听也就罢了。”

    费质文不置可否。

    裴宴见他并没有和自己说正事的意思,也懒得应酬他了,又寒暄了几句,就告辞回了自己的住处。

    郁棠翘首以盼,见到他后就立刻把他拉到了内室,急迫地问他:“怎么样了?费大人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那副说是非的样儿,让裴宴只想笑,道:“你这是猜到费大人要和我说什么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郁棠用肘子拐了裴宴一下,道,“那么晚了,在那里堵你,之前又专门问了你那些话,不是想和你说家里的私事还能是什么事?费大人也就是骗骗我罢了。”

    “就你厉害!”裴宴笑着捏了捏郁棠的鼻子。

    郁棠偏过头,躲开了裴宴的手,皱着鼻子催:“快说!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裴宴把费夫人之死告诉了她。

    郁棠目瞪口呆,道:“这可真是……她是死在家里的吗?”

    裴宴道:“我没问。”

    郁棠不由喃喃地道:“这要是我,都不知道死在哪里好?”

    她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裴宴喝斥了一声“胡说八道”,随后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在庙里,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不是,在外面也不能乱说,小心被菩萨听了去!”

    “哦!”郁棠忙应,道,“那费大人问这话,是想给费夫人一个体面吗?”

    裴宴就把他和费质文的话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了郁棠。

    郁棠听得直皱眉,一时也不知道该说是谁的错了,只好表扬裴宴:“你说的很对,费大人既然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那就让费夫人能在九泉之下好好的安歇吧!”

    让她有个清白的名声故去。

    她沉吟道:“你说,费大人会怎么做?“

    “不知道。”裴宴摊了摊手,“我是觉得师兄有些矫情的。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后悔,既然后悔了,就要当机立断,他就坐在那里想想,也没有什么用啊!”

    郁棠叹了口气。

    下山的时候,费质文没有和他们一道,说是要在这里多呆几天,给故去的费夫人做场法事。

    郁棠和徐萱对这件事都没有多说什么,两人同车回了京城,在裴府胡同前的大街分了手。

    还是家里好!

    郁棠躺在新编的凉席上,觉得暑气都消散了很多。

    她只是有点替费夫人难过。

    好死不如赖活着。

    活着就总会有希望。

    正好新来的厨子非常擅长做面食,酸辣汤汁做了浇头,就连郁棠这个不怎么喜欢吃面食的都连着吃了好几天的各种面条。

    徐萱有些嫌弃,道:“这也太酸了。你们家从哪里请的师傅?肯定不是江南的师傅?瞧这一大碗的,也太扎实了些。”

    郁棠朝着她竖了大拇指,道:“是四川师傅。他做的小菜也很好吃。早上我喝粥,吃了很多。你要不要尝尝,我让他们给你拿一小坛回去。”

    “好啊!”徐萱来裴家蹭饭就是嫌弃家里的饭菜没有味道,她道,“那他应该会做油泼辣子,你给我弄点油泼辣子带回去,我悄悄的吃点。“

    郁棠可不敢。

    那天她们就只吃了点小菜。

    晚上裴宴回来的时候,和平时一样和郁棠说着话,可郁棠却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心情不太好。

    她晚膳过后特意拉了裴宴去院子里散步,还指了那些玉簪花道:“你看,马上就要开花,你觉得如何?”

    裴宴随口应了几句。

    郁棠干脆不和他兜圈子了,道:“是不是费大人那里出了什么事?”

    “他那能有什么事?”裴宴奇道,随即又恍然,笑道,“你是觉得费师兄特意来找了我们,应该有所决断吧?要说这件事,还真有事——他最近开始频频出入内宫,还开始给皇上写青词,皇上高兴得不得了,说是过几天要去白云观,钦点了费师兄同行。”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不止

    给皇上写青词?!

    郁棠瞠目,道:“他这是……”

    这是要媚上吗?

    裴宴明白她没有说出来的话,点了点头,道:“费师兄这个人,若是想成什么事,就肯定能办成。”

    郁棠雀跃,抱了裴宴的胳膊道:“那是不是说,我们计策成功了?”

    还计策呢?最多不过是挖了个很明显的坑给费质文跳,费质文呢,或许是觉得有趣,或者是觉得有道理,就跳了下去。

    不过,这种事裴宴是不会直白地跟郁棠说的,那多打击郁棠的积极性啊,像现在这样,郁棠两眼亮晶晶的,好像吃了鱼的小猫似的,看着就让他心生欢喜,多好啊!

    “嗯!”他轻轻地应了一声,道,“这次你立了大功了,我决定奖励你一次。你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这机会太难得了!

    郁棠立刻兴致、勃、勃地道:“什么奖励都行吗?”

    “什么奖励都行!”裴宴大方的许诺。

    郁棠想了想,放下他的胳膊跑去了书房,不一会,拿了笔墨纸砚过来,道:“我一时没想好要什么奖励。你给写个条儿,暂时欠着我的,等我想好了,就拿条去给你兑换,你觉得怎么样?”

    这倒挺有意思的。

    裴宴心里想着,脸上却满是嫌弃,道:“你笔墨都拿过来了,我寻思着我要是不写,你说不定寻死觅活的,我还是勉为其难地写了吧!”

    嘴上一点也不饶人!

    郁棠在心里嘀咕着。

    他要不是娶了她,随便是谁,都要和他三天一小吵,五日一大吵的。

    至于她嘛,这不是裴家老太爷也好,裴宴也好,对她有恩吗?她就当是报恩了。

    偏生裴宴写个条子还不安生,要郁棠给他磨墨。

    两个人就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闹了半天,这张条才算是勉强写完了。

    郁棠找了个雕红漆的匣子把条装了起来,还和自己的首饰放到了一块儿,道:“这条可真是太难得了,一定得放好才行。”

    裴宴撇了撇嘴,没理她,出门去找周子衿了。

    周子衿知道费质文那里开始有所图谋,十分的高兴,拉了裴宴去喝酒,还问他是怎么劝动费质文的:“有了费质文的加入,黎训和江华就都有点不中看了。黎训那边还好说,就怕江华知道你在这其中出了力,不放过你!”

    裴宴不以为意,道:“我就是不从中出主意,他也不会给我个好脸色看。”

    周子衿想到两人之间由于政见不同那几年生出的罅隙,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裴府这边却来了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

    郁棠望着望着手中的拜帖,看了又看,还再次向送帖子的人求证:“你看清楚了,是舅少爷。”

    “是舅少爷!”那通禀的人哪敢怠慢,忙道,“我见过舅少爷,不可能会认错人。”

    在旁边等着蹭午膳的徐萱不解道:“你娘家兄弟来京城办事,顺道过来看看你,多好的事啊!难道还有什么蹊跷不成?”

    “不是!”郁棠收了拜帖,吩咐那小厮去请了郁远进来,这才对徐萱道,“我阿嫂正怀着身孕,照理说,我阿兄若是来京城,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才是。这不声不响的,我这心里不是没底吗?”

    她说着,摸了摸胸口。

    心吓得怦怦乱跳。

    徐萱忙安慰她:“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裴家早就来报信了,可见只是寻常的拜访。”

    郁棠还是觉得不像。

    她安顿好了徐萱,去见了郁远。

    郁远不是一个人来的,随了三木,他还带了一个老乡,姓高,板桥镇人,据说在西北贩盐,这次在路上遇到了,帮了郁远不少的忙,听说他来拜见妹妹和妹夫,他很热心地送了郁远过来。郁远头一次到京城,有人带路自然高兴,到了地方,顺便就请了这位姓高的同乡进来喝个茶,吃块点心。

    郁棠心跳得更厉害了。

    她都重生了,郁远也早早的娶妻生子了,他们怎么还会和姓高的搅和到一起呢?

    她不由笑道:“高掌柜怎么会来京城?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带了家中女眷一块儿来的。”

    今生的高掌柜,前世高氏的兄长,人长得高高大大的,皮肤白皙,剑眉星目,站在那里,的确比郁远更有气势。

    他恭敬给郁棠行了礼,笑道:“没想到郁兄居然是裴三老爷的大舅兄,也怪我,好几年没有回去,不知道乡里都发生了些什么。我这次来京城,是受了朋友之邀,想在京城做点小买卖。至于家眷,也跟着我一道来了京城。先去了朋友帮着找的落脚的地方。等她安顿好了,我再带她过来给太太问安。”随后向郁远和郁棠告辞,“你平安找到妹妹、妹夫我就放心了。我家里还有一堆的事,就不在这里耽搁你了。你也知道我住在哪里的。等你忙完了,你来找我喝酒,我们俩也仔细商量一下有没有可能合着伙儿做点事。”

    郁远笑着道谢,亲自送他出了门,这才折回郁棠见他的花厅。

    郁棠拽了他的胳膊,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郁远不是那没有脑子的人,等闲人,他是不会带到裴家来的。

    “这次可多亏了高掌柜。”郁远唏嘘地把他在路上遇到江洋大盗,差点丢了性命,被高掌柜救了的事告诉了郁棠。

    郁棠不太相信,道:“他一个做掌柜的,有能力救你?”

    “这不是机缘巧合吗?”郁远道,“当时我们正经过沧州码头,他把我从河里捞了出来,我随身的路引、盘缠都没了,也是他带我去的衙门,帮我担的保,帮我重新申请了路引。”

    难怪会请了他到家里来坐。

    郁棠道:“那你见过他的家眷没有?”

    她声音绷得有些紧。

    郁远哭笑不得,道:“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去见他们家的女眷。”

    这就好,这就好!

    郁棠长吁了口气,忙问起他路上的事:“你这几天是怎么过的?高掌柜那边还欠他的银子吗?他邀了你一块儿做什么生意?你怎么会来京城?”

    她一句接着一句,一副恨不得把事情立刻弄清楚的样子。

    郁远知道她担心,急急地道:“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我借了高掌柜十两银子,然后补办路引、坐船吃饭,大约花了快五十两,得先向你挪些银子还他才好。”说起这些,他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怕是要给你添麻烦了,还得在你这里住些日子。”

    “人没事就好,你说这些做什么?”郁棠嗔怪道。

    郁远嘿嘿地笑,没有多说,说起了自己的来意:“父亲在家里守着铺子,叔父去了苏州,我和姚三在杭州城看了一遍,想着天下之大,莫过于京城,想着你这段时间也在京城,就和父亲、叔父说了一声,准备来京城看看,看我们家的漆器铺子有没有可能开到就京城来。不曾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在路上遇到江洋大盗。”

    高掌柜所谓的生意,则是盐引生意。

    沧州虽然民风彪悍,可自皇上登基之后就四海宴清,怎么会突然冒出江洋大盗来?

    出于对高掌柜本能的戒备,郁棠颇为怀疑江洋大盗的真伪。

    可不管怎样,得先把郁远安顿好了。

    她陪着郁远用了午膳,亲自带他去了安歇的客房,让他先自个休息一会:“等三老爷回来了,再陪你喝几盅酒,好好地给你接风洗尘。至于银子,我等会让青沅给你送过来。我再派两个小厮跟着你,你有什么事,就支使两个小厮,三木对京城不熟悉,就贴身服侍你好了。”

    高掌柜说的生意,她得和裴宴好好说说。

    她总觉得这其中不是那么简单。

    郁远这一路上的确担惊受怕,很累了,此时能放松心情好好地歇歇,也是很愉快的,上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郁棠回了自己的住处。

    徐萱正等着她,关心地问她是怎么一回事,有没有她能帮得上忙的。

    郁棠想着徐萱是个颇有主意的人,有意向她讨教,就把家里的事告诉了徐萱。

    徐萱听了对高掌柜也有些怀疑,道:“你知不知道,如今的盐引,都要到户部登记盖印,九边才承认。这位高掌柜出现的未免太巧了。”

    不怪她多心,这样的人,她见得太多了。

    有些手段能让人想都想不到,防不胜防。

    郁棠却是来自前世的经验,她沉吟道:“那就走一步看一步。”

    她还有点怀疑这其中有彭家的手脚。

    之前不是说了,高氏的兄长同彭十一去了西北,高掌柜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就能离开彭家自己做生意。

    晚上裴宴回来,知道郁远来了,想着郁远毕竟是自己的大舅兄,若是能让郁家的漆器铺子在京城落脚也不错,就留了来接徐萱的殷明远作陪,给郁远接风洗尘。

    郁远见到裴宴都有些战战兢兢的,何况还有个殷明远。好在是他和郁棠有点像,都是那种遇强则强的,强打起精神来没在殷明远面前露怯不说,还因为脚踏实地给殷明远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给了他一张自己的名帖。

    裴宴觉得脸上有光,见了郁棠不停地表扬郁远,还道:“若那个高掌柜没有什么问题,请二哥给他盖个印也无所谓。”

    不能让舅兄丢了这个面子。

第三百五十章 欲静

    调查一个像高掌柜这样来京城的外乡人,别人会有点困难,可放在裴家或是殷家,那也不过是个两天时间还是三天时间的问题。

    裴宴和殷明远同一天调查出了这位高掌柜的行踪。裴宴犹豫着怎么告诉郁棠,殷明远却没有想这么多,把高掌柜的事直接告诉了徐萱,由着徐萱去处理这件事。因为调查高掌柜的事,也是徐萱要求的。

    徐萱那天上午就磨蹭了一会才去裴家,可不曾想到了裴家郁棠正和郁远在书房里说话,青沅先把她领去了郁棠院里的小花厅,端了一大清早运过来的水果给她吃,还道这些都是郁棠吩咐的,若是她来早了,就先坐一会,郁棠和郁远说好了话就来陪她。

    “这两天舅少爷都没有出去吗?”徐萱好奇地问。

    青沅笑道:“出去了。不过是去杭州商会认了认门,今天一大早就找了三太太说事。”

    应该是有什么事求郁棠。

    徐萱想着,就舒舒服服地躺在躺椅上,吃着果子开始听着小丫鬟给她读绘本。

    郁棠这边却眉头皱得紧紧的,和郁远确认道:“你的消息准确吗?”

    “肯定靠谱啊!”郁远兴奋地道,“我之前没和你说,是怕传言有误,闹出个乌龙来,昨天我去了趟杭州商会,找了商会具体办这件事的人,亲自问了他,他也是这么答的我,说是皇上万寿节,要办千叟宴,所以所有的攒盒都要重新刷漆定制,内务府已经开始找能承接的相关商家了。要是我们家能得了这个机会,以后还愁什么生意啊!”

    郁家铺子里的漆器就可以打上贡品的名头了。

    可这样的生意通常都是不赚钱的,甚至要搭上人情和银子。

    郁棠道:“那你准备拿多少银子出来打点?”

    郁远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道:“这就是想求妹夫的地方了——我听高掌柜说,京城有些大户人家养着信鸽,能一天飞行千里,从京城到临安,也不过四、五天的功夫。我之前不是不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吗?别说你了,就是我阿爹和叔父我也没有吭声。现在既然知道有这件事了,肯定不能放过。我就想能不能让妹夫给我借借谁家的信鸽,我写个条回去,看家里能动用多少银子,想办法把这桩生意拿下来。”

    只是借信鸽吗?

    郁棠道:“打点关系,多少银子都能用得下去。再说了,这种事也不仅仅靠打点银子就能办成了的,还得找人。”

    郁远明白郁棠的意思。他嘿嘿地笑,道:“我不能让你在裴家让人轻忽怠慢了。妹夫能悄悄地帮我们家借个信鸽就行了,其他的,我自有主张,没想找妹夫帮着出头。他是做大事的人,怎么能因为这么小的一桩生意就欠人人情。你呀,就别操心了,照顾好妹夫的衣食起居就行了,等我这边生意做好了,再请你回家帮着管账目。”

    这是怕欠裴家更多的人情吗?

    郁棠不怎么在意请裴宴出面,毕竟郁家好了,裴宴也就能少些负担。可她有其他的打算。

    皇上的万寿节固然难得,但她进京之后发现,京城的各种庆典还是挺多的。没有了万寿节,还有千秋节,只要有心,总是可以找到机会。可在前世,郁家很早就出了事,郁远早早地和她大伯父担负起了家中的重担,这个时候的郁远,已经敢一个人走九边了。她重生之后,改变了家里众人的命运,却让郁远失去了很多锻炼的机会。

    也许,这次让郁远自己去闯一闯,对郁家,对他自己都更好。

    郁棠想了想,就同意了郁远的意思,道:“你既然拿定了主意,那就照你的意思去做,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再和我开口也不迟。”

    郁远颇为欣慰。

    他就怕郁棠执意要帮他。

    他不是那不明白的人,来之前他就打听过了,裴家二老爷升了户部侍郎,九卿之一,说不定哪天就入了内阁,若是想帮他,他就是躺在床上也能接到万寿节的生意,可这样一来,裴家二老爷不免留了个把柄,若是哪天被人拿了这个把柄说话,他岂不是害了裴家二老爷?

    郁远就没准备让裴家的人插手。

    在他看来,裴家与其帮他做几桩生意,还不如指点他儿子读读书。

    他不想因小失大。

    郁远就对郁棠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还住在裴家呢,也算是借了裴家的势,不说别的,至少别人不敢欺生。我要是还办不好,以后也就歇了这心思,一心一意地呆在临安好了。”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

    授之以鱼不于授之以渔。

    她大堂兄只有有了真本事,才能真正的振兴家业。

    郁棠就笑着问起他准备怎么解决银子的事。

    郁远笑道:“你阿嫂给了五千两银子的私房钱,我觉得再向阿爹和叔父他们要个一、两千两银子就够了。至于人脉,我已经和杭州商会那边的人约好了,中午一起吃饭,看谈得如何再说。”

    大堂兄心里有主意,郁棠也就不再多言,叮嘱了他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亲自送了郁远出门,这才去见徐萱。

    徐萱立刻道:“你阿兄找你做什么?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非常热忱的样子。

    郁棠就把郁远的来意和打算告诉了徐萱。

    徐萱听了直笑,道:“你阿兄还挺聪明的。知道住到裴家来。而且主意也挺正的,说不定还真叫他办成了这件事呢!”

    郁棠笑道:“所以我撒手不管了。他再有什么事找我再说。”

    徐萱点头,觉得郁家兄妹能这样想,肯定能立得起来。她就说了高掌柜的事:“那个高掌柜看着是在自己做生意,实际上后面站着彭家。这次他的盐引应该也是彭家的,但他若是能拿到户部盖了印,彭家可能会给他一到两家盐户当做酬劳。”

    郁棠不悦,道:“也就是说,若是我们家帮他盖了印,实际上帮的是彭家。”

    徐萱点头。

    郁棠就有些不解了,她道:“那彭家为何不直接找上门来?”

    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

    裴家和彭家并没有杀父夺妻这样不能解开的仇怨。

    徐萱惊讶地望着她:“你不知道吗?你们家裴遐光,把彭十一送到了大牢里。彭家好不容易把彭十一保出来,还没和裴遐光撕巴清楚呢,怎么好意思立刻来找裴家帮忙?说不定彭家还怕裴家趁机为难他们呢!”

    彭十一被关到了大牢里?

    什么时候的事?

    为什么?

    裴宴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在郁棠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猝然间想到了她曾经骗裴宴的那些话。

    裴宴不会是因为她说彭十一要和李端害她吧?

    如果是这样,那彭十一还真是无妄之祸啊!

    郁棠心中的小人擦着额头的汗,有些心不在焉地陪了徐萱一天,好不容易等到裴宴回来,她立马拉了裴宴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裴宴没想到徐萱这么快就把高掌柜的事告诉了郁棠,还顺道说了彭十一的事。这让他心中一紧之后又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免得他不知道如何跟郁棠说这些事。

    裴宴就更着衣,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淡然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有和你说。”

    他把怎样发现杀死李端的苦主是彭十一怂恿的,彭十一又怎么和李端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白的纠葛,他想到郁棠曾经跟他说过她做的梦,觉得让彭十一就这么在外面随意晃荡太危险了,就把彭十一在彭家做的一些脏事给抖了出来,把彭十一送进了大狱,都一一的告诉了郁棠,最后还道:“没想到彭屿升了刑部侍郎,我一时大意,让彭家把彭十一给捞了出来。照我的想法,最好是把这个彭十一弄到西北去流放,一辈子别靠近你周围五百里才是最好的。”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她说的那些话。

    郁棠感激得眼眶湿润,她抱了裴宴的胳膊,轻声道:“你怎么那么傻。”把彭十一弄到大狱里,得花多少精力和物力,还要搭上人情,太划不来了。“我呆在你身边,还有谁敢伤我?”她说着,忍不住把脑袋埋到裴宴的胸口蹭了蹭。

    那模样儿,就像个撒着娇的猫儿,不知道有多依赖他。

    裴宴看着心里高兴,伸出手去就揉了揉郁棠的脑袋。

    郁棠僵了僵,很想让他别把自己的发型弄坏了,可想到裴宴揉他时他表露出来的亲昵,她感受到的温暖,不免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算了,还是让大家都高兴点,至于发型这件事,大不了再让青沅她们帮着重新梳一个好了。

    但裴宴说的,彭十一一直在帮着彭家做些见不得光的事,那上一世……应该也是这样。

    所以,她死,是因为撞破了彭十一和李端的交易吗?

    想到这里,郁棠一直充满困惑悬着的心慢慢地落了地。

    前世,她并没有冤枉李家,今生,她也没有做错什么。

    这就好。

    如同无债一身轻,她前所未有的轻松起来。

    “还是小心点的好。”裴宴道,“我觉得彭家肯定知道我会去查高掌柜,他们家不会就这样就算给了我们家一个交待的。你这几天也尽量别出门。你是瓷器,我们犯不着和他们那些瓦砾碰撞。”

    彭十一被他扒了皮,不可能再帮着彭家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等同于弃子,谁知道他会不会铤而走险?

第三百五十一章 欲解

    裴宴觉得,郁棠还是放在他身边,看在他眼里才放心。

    郁棠却被他那一番“瓷器”、“瓦砾”的话说的有些脸红,心慌慌的,顺口应了一声,面红耳赤地去问青沅给裴宴留的樱桃洗好了没有。

    裴宴这段时间忙的都有些不知道日月了,闻言笑道:“家里买了樱桃啊!”

    郁棠折回来的时候脸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烫了,她笑道:“不是买的,是殷太太送过来的。送了两大筐,我让拿了些给二嫂和顾氏那里。”

    能称呼顾曦为“顾氏”,郁棠觉得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裴宴自不会去管这些人际交往的小事情,他拿起水灵灵的樱桃,先塞了一个给郁棠,然后自己才尝了一个,道:“我们家田庄里的枇杷应该熟了,我让他们送点过来,你到时候看着每家都送点。”

    郁棠应了一声,裴宴把琉璃碟子里的樱桃全递给了郁棠,道:“还挺甜的,应该是山东那边过来的,你多吃点。”

    “你不喜欢吃吗?”郁棠还挺喜欢吃的,要不是怕吃多了坏了肠胃,她今天下午吃得差点停不下来。

    “还行。”裴宴笑道,“我看你挺喜欢的。我明天让那些果子铺的给我们家送些过来。”

    他刚才吃了一颗,郁棠已经连着吃了两颗了,他很少看见郁棠有这样喜欢吃的东西。

    裴宴寻思着明天除了要人送樱桃过来,还得跟那些果子铺的人说一声,以后有什么果子上了市,或者是有什么稀奇古怪不常见的果子,都可以送过来让郁棠尝尝。

    郁棠莞尔,道:“还是过了明天再说吧。”

    裴宴不解。

    郁棠笑道:“殷太太见我喜欢吃,当即就叫了人去跟她相熟的那家果子铺的人说了一声,我瞧那阵式阵势,不送个四、五篓过来,也会送个两、三篓过来。这果子又不经放,免得浪费了。”

    裴宴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郁棠讶然,道:“是不是不应该收她的礼?”

    “没有!”裴宴答着,虽说神色没有之前那么难看了,但语气还是有些生硬。

    这个徐氏,也太多事了。

    他们裴家又不是吃不起果子,要她献殷勤。

    裴宴道:“我是觉得殷明远是怎么一回事,真的准备让他老婆天天在我们家待着了不成?他们家难道是个摆设不成?”

    郁棠觉得裴宴这么说就有点吹毛求疵了。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殷家的那群姑奶奶,连她一天喝了几口水都要派人来问个明白。生冷的东西那可是碰都不让碰的……”

    裴宴听着就更烦了,道:“她和殷明远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殷家是什么情况她难道心里还没有数啊!这个时候觉得不耐烦了,之前干什么去了?她又不是没有娘家?在殷家呆着不舒服,可以回娘家啊!”

    问题是徐萱母亲也生怕她头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不敢和殷家姑奶奶们过招啊!

    这些女人间的小顾忌和小计量说给裴宴听他估计也听不懂。

    郁棠望着他突然就不高兴的模样,觉得和他争辩下去没有任何的意义,决定早点结束这场争执。

    她扪着心笑道:“我就觉得我嫁得好,家里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然后她就看见裴宴肉眼可见的风清云淡,万里朗空般地高兴起来。

    啧!这个娇气包!只听得好话听不得坏话。

    郁棠强忍得很辛苦,才没有笑出声来。

    她赶紧转移话题,把郁远的事告诉了他。

    裴宴听着呵呵地笑了起来。

    他想起郁棠扯着他们裴家做大旗的事,郁远之所以住在裴家,不也是想扯着裴家做大旗吗?

    这两兄妹还挺像的。

    他的心顿时变得柔软起来,笑道:“他那里不是还有张殷明远的拜帖吗?不行的话,让他用上。”

    反正这人情债由他来还了。

    郁棠能感觉到他舒畅的心情,索性和他开着玩笑道:“那也得用到刀刃上啊!我觉得平时用你的名帖就够了。”

    裴宴脸有点黑,道:“我的名帖不如殷明远的吗?”

    郁棠一面往外走,一面道:“那倒不是。这不是殷明远的名帖难得,你的名帖一抓一大把吗?”

    裴宴这才醒悟过来,郁棠这是在调侃他。

    只是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郁棠已经笑嘻嘻地出了门,还朝着他喊了句“我去库房里看看能不能找几匹合适给孩子做小衣裳的布料去了”,就一溜烟地跑了。

    裴宴望着空荡荡的门帘子,鼻头萦绕的全是玉簪花的香味。

    他不由哈哈地笑了起来。

    *

    彭家果如裴宴所料,让高掌柜接触郁远,不过是投石问路,如今惹来了裴宴调查高掌柜了,就非常大方谦和地站了出来,派了彭屿的同胞兄弟彭九爷来给裴宴问安。

    裴宴在自己住的院子正厅见了彭九爷。

    彭九爷和彭十一长得还挺像的,不过彭九爷看上去颇为文弱,彭十一长得更英俊一些。

    他也没有绕圈子,见面就先向裴宴道了歉,说是他们彭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因为彭十一的事,怕裴家对他们彭家有成见,没好意思登门求助,这才派了高掌柜过来,是他们彭家不对云云。

    彭九爷在那里说,裴宴脑子却不停地转,等到彭九爷的话说完了,他心里也有了主意,道:“你们也知道,我们裴家和你们彭家向来是相安无事的,可你们家彭十一的手伸的太长了。李家怎样,好歹和我们裴家是乡亲近邻,没有这样让他插手的事。如今他不仅插了手,还把李家弄得家破人亡,你让我们裴家以后怎么在临安城行走?要是换了你们彭家,你们彭家又会怎么做?”

    这就还是不愿意放过彭十一的意思了。

    彭九爷觉得裴宴太咄咄逼人了,可裴宴说的也的确有道理,而且走到哪里,不管是找谁来评理,也没人能指责裴家不对。

    问题是,当初彭十一是奉了宗主之命办的这件事。

    如今彭家兜不住了,就把奉命办事的子弟推出来顶锅,以后谁还敢给家里办事?宗房怎么服众?

    彭九爷想到自己来时宗主吩咐的“不管用什么办法,先和裴家和解了再说,至于明年,想办法把裴家老二拉下马就是了”的话,他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万一不能把裴家老二给拉下来,家里又准备让谁背锅呢?

    反正不能是他兄长,也不能是他。

    彭九爷脑子飞快地转着,面上却稳得让人看不出半点异样,笑道:“所以我们宗房大哥说了,看怎么弥补您好。”

    实际上,彭家私底下商量要不要换手挠痒,从工部带点生意给裴家。

    谁知道裴宴却一口咬定了彭十一,要求彭家保证,从此以后彭十一不再出现在裴家,特别是他家面前。

    这是怕彭十一打扰裴家的家眷吗?

    彭九爷觉得裴宴是在杞人忧天。

    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就算是有什么恩怨,也不可能涉及到女眷的。

    彭九爷一口就答应了。

    裴宴也没有含糊,直接让裴柒陪着彭九爷去见了裴宣。

    户部新出的规定,所有的盐引必须盖了户部的印戳,原是为了把盐引的生意控制在户部罢了。又因为官场的一些陋习,那些小吏喜欢刁难一下来办事的人。像彭家这样拿了大量的盐引来盖印的,就算是彭屿来打招呼,也因为隔着部门,小吏们未必就会买账,拿点银子出来打点是小,给你拖着今天有这事,明天有那事,就是不给你盖印,拖你个一年半载的,彭家失了脸面是小,被外人误以为彭家失势,那才是大事。

    因而尽管有裴宣去打招呼,但彭家也按规矩给了孝敬的银子,众人皆大欢喜地把这件事办了。等彭屿知道,彭九爷都已整装待发,准备回福建去给彭家大老爷报喜了。

    彭屿直踩脚,喝斥自己的胞弟:“你怎么这么糊涂?裴家带你去户部盖印的时候怎么不跟我商量?”

    彭九爷委屈地道:“不是你说的吗?这件事要尽快。不然别人会以为我们家和裴家有罅隙,让彭家名声有损。再说了,裴老三挺客气的,立刻就让人带了我去户部,我总不能说改天再说吧?我们可是去求人的,不是去宣旨的,只有我们等别人的,哪有别人等我们的。”

    彭屿气得不行,道:“那我问你,十一怎么办?”

    彭家不能答应了不算话。

    彭九爷很光棍地道:“这是你们的事!你们只是让我去找裴老二帮忙盖这个印,裴家不管提什么条件我们都先答应了再说,你们不能过河拆桥,我把事办成了,你们又觉得裴家提的条件太高了。我彭老九也要在外面行走的,你们不能要我办事的时候就什么都行,我把事办成了就打我的脸。”

    这还和裴宴站到一边去了,非要惩办彭十一的意思。

    彭屿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彭九爷与自己的这个哥哥也没什么好说的,带着小厮直奔通州,坐船回了福建。

    彭屿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把这件事丢给了宗房大老爷。

    宗房大老爷只好商量彭十一:“你先去西南躲躲。你七哥说了,会想办法把裴家老二给拉下马的。到时候我们一定给你报仇。”

第三百五十二章 宜结

    为他报仇?

    彭十一听着在心里直冷笑。

    事过境迁,到时还有谁记得他的付出。

    前有族人的陷害,后有长辈的遗弃,他眼中阴霾更重了,可他却不敢表露半分。

    彭家势大,没有了彭家的庇护,他不过是死路一条。

    当初,他忍下了同族的陷害,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可兜兜转转的,他最终还是没能逃出这个窠。

    彭十一掩了心底的不甘和愤怒,恭身应“是”,还道:“我一切都听从家中的安排。”

    彭大老爷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拍了拍彭十一的肩膀,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对他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为你七哥的事,彭家已经付出了不少的代价,如今有些人情债还没有还,一时不好和裴家翻脸。但我们彭家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这笔账我们家算是给裴家记下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样追着不放就有些过分了。不过,你也要理解,裴家不比从前,这样不依不饶也是为了立威。如今我们让了他们一步,裴三也不是傻子,会领这份情的。你呢,先委屈几年,等裴三那边出了这口气,我再亲自带着你去上门给他赔个不是,这件事也就了了。”

    说来说去,还是把他彭十一的脸不算数。

    他都这样了,还要去给裴三赔不是。

    彭十一没能忍住,道:“大兄,裴二再厉害,也不至于这样护着裴三吧?我们还要再去给裴三赔不是?”

    彭大老爷想了想,这才道:“张英想让裴三起复,裴三不知道怎么想的,一直没有同意。但张家老大死后,张家青黄不接,空出好大一个空缺,大家都有了机会,张家没人可用,裴三起复,是迟早的事。”说完,又怕彭十一疑心彭家此举是在安慰他,补充道,“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不然他区区一个裴三,凭什么让我们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低声下气。”

    说来说去,还是顾忌裴宴有朝一日入朝为官。

    这才是让人羡慕的人生吧?

    彭十一没有吭声,心不在焉地听着彭家大老爷的安慰,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等裴宴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彭十一已被彭家丢到了甘肃,说是彭家想在那边建个马场,让他去管理。

    裴宴还不放心,私下里叮嘱裴柒:“派人盯着他,他要是离开甘肃,我要立刻知道。若是有困难,跟我二兄说一声,我二哥有同科在甘肃为官。”

    裴柒最愿意干这种事了,连声应下。

    裴宴出了门就随口问了一声当值的丫鬟:“三太太在干啥呢?”

    他经常这样猝不及防地问上一句,而且还只是问一句,只要知道郁棠在做什么就好,并不是有什么事要郁棠去做,若是身边的人答不出来,他还要不高兴。偏生能在他身边当差的个个都是人精,没两次,他身边的人都知道若是想让裴宴高兴,最好是时时刻刻地知道郁棠在做什么,裴宴问起来的时候,一定要答得上来,还不能有错。

    郁棠身边的丫鬟一下子成了香饽饽,大家都喜欢往她近身的丫鬟身边凑,就是为了能时刻知道郁棠在做什么。

    这小丫鬟也知道裴宴的习惯,忙道:“刚才三太太还在试衣裳,说是要去参加江大人家的喜宴。”

    裴宴点了点头,去了郁棠那里。

    难得今天徐萱不在,被黎夫人叫去了黎家,郁棠在和青沅商量着去喝喜酒的衣裳。

    青沅看着那件宝蓝色遍地金的褙子觉得挺好看的,旁边银白色缠枝花的杭绸褙子也好看,放在床上葱绿色凤尾团花蜀绣褙子也让人眼前一亮,实在是不好拿主意。

    “穿那件葱绿色的。”裴宴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屋里。

    众人循声望了过去。

    只见裴宴穿了件月白色素面道袍,戴了黑色的网巾,通身连个簪子都没有戴,却如珠似玉般光彩熠熠地走了进来。

    郁棠忍不住就笑着迎上前去,道:“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手头的事都忙得差不多了吗?”

    “我就是瞎忙。”裴宴不满地道,“今天还被费师兄叫去给他写青词。他又不是不会,非要我帮着写几篇,说是幕僚没有我写的好。这不是废话吗?那些幕僚的文件要是写得比我还好,干嘛还给他当幕僚,不去下场大比啊!”

    郁棠抿了嘴笑。

    好像自从从潭柘寺回来之后,费质文和裴宴的关系一下子亲近了很多。费质文常叫他过府吃饭说话不说,还押着裴宴去了几次他的同科好友主持的诗会和踏青,裴宴每次回来都抱怨费质文把他当小弟使唤,她却觉得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裴宴年轻,虽然天资聪明,被很多人推祟,那也是因为他是张英的关门弟子的缘故,如今有费质文给他背书,对他以后的人脉非常有帮助的。

    为此,她还特意让胡兴给费家送了好几次吃食,算是表达一下谢意。

    “那你今天有没有空?”郁棠问裴宴,“我们等会去二嫂那边用膳怎么样?这些日子大家各忙各的,好久都没有聚到一块儿吃个饭了!”

    从前在郁家的时候,郁博和郁文两家就经常在一起吃饭,说说家长里短的,也算是一种来往——人总是越走越亲。远亲不如近邻就是这个意思。

    裴宴倒无所谓,和郁棠讨论着去江家喝喜酒都穿着什么衣裳,厮混了半天,傍晚时分,去了裴宣那里。

    也是巧了,裴宣今天正好不那么忙,也没有应酬,正常的时候下了衙,回来见到裴宴和郁棠还挺高兴的,让二太太去把前几天山东那边送来的白酒拿一坛来,要和裴宴好好地喝几盅。

    二太太如今万事顺遂,兴致也非常的高,闻言道:“那你们兄弟喝白酒,我和弟妹喝金华酒。我们都好好的吃顿饭。”

    裴宣呵呵地笑了。

    自有丫鬟、婆子去安排。

    两家人就去了花厅。

    二太太又让人将花厅的门扇全都打开,玉簪花和紫茉莉含苞待放,已经有香味溢出来。

    裴宴打了个喷嚏。

    裴宣立刻让二太太去搬花,还满脸歉意地对裴宴道:“看我,都忘了这一茬了。”

    裴宴擦了擦鼻子,道:“算了,我总得慢慢地适应。也不用全都搬走,少放两盆就是了。”

    郁棠则担心道:“要不要去看看大夫!你这鼻子总是不见好的。”

    “不用了!”裴宴道,“过了这季节就好了,也不用这么麻烦。”

    话是这么说,郁棠还是上了心,吃完了晚饭,大家移到后花园喝茶的时候,她还低声求二太太:“您帮着看看金陵那边有没有什么名医,能请来的,就想办法请来给他瞧瞧,京城我们都不熟,我托殷太太帮忙找找。”

    二太太连连点头,说起在旁边支着耳朵听她们说话的五小姐来:“去江家喝喜酒的时候,让阿丹跟在你身边,我怕我那边忙着应酬,让她落了单。她还是第一次正式出现在京城的各家主母面前呢!”

    印象的好坏,会影响五小姐的亲事。

    郁棠明白二太太的意思,对于她把五小姐交给自己不免很是诧异。

    二太太笑着握了她的手,道:“你也别妄自菲薄,见过你的人都说你稳重,这就是最好的了。”

    言多必失,对于女子而言,稳重比什么都好。

    郁棠想着自己在其他方面比不上徐萱,但不慌不乱不出错还是能保证的,就一口应下了。

    二太太松了口气,正想和郁棠说说江家的喜酒都有些哪人家会到场,却听到裴宣的声音突然一下拔高了几分,兴奋地道:“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是你的功劳。若是费质文能够去争内阁的位置,老张大人那边就很好办了。至于我这边,恩师的意思让我别着急,稳打稳扎,慢慢来。若是能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那就最好不过了。”

    裴宣的恩师当年能主持科举,也是几方角力捡得个漏,因而裴宣的同科都不怎么能使得上力,只有裴宣,沾了裴家的光不说,裴宥在世的时候,也是个狠人,才能出人头地的。

    裴家的人都知道,因而裴宣虽做了户部的侍郎,但想入阁做大学士,却不太有机会。

    裴宴失笑,道:“掌院还是挺逍遥的,也难怪喜欢二兄这样的弟子。”

    裴宣嘿嘿笑,不以为意,和裴宴也说起江家的喜事来:“他没有亲自来给你送帖子吗?”

    以裴宴和江华的关系,江华应该派了家中的晚辈来给裴宴送喜帖才是。

    裴宴摇了摇头,道:“随他吧!我们师兄弟闹成这样,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断了来往也无所谓。”

    裴宣虽然觉得可惜,但还是站在弟弟这边的,安慰他道:“这样也好。他那个人,太闹腾了,断了关系,说不定还是件好事。”

    裴宴没有说话。

    郁棠就注意着裴宴那边的动静。

    江家一直没有单独给裴宴送份喜帖过来,直到江家喜宴的前两天,不知道是江华想来想去面子上过不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江华的长子亲自来给裴宴送喜帖。

    他和裴宴同年,见到裴宴的时候还有点娇矜,草草地行了个礼,称了“师叔”,敷衍地说了几句太忙之类的话,就奉上了喜帖。

    裴宴也没有和他多寒暄,说了几句客套话,就端了茶送客。

    江华长子走出去的时候还有些气愤。

    郁棠心疼裴宴。

    江家这不狗眼看人低吗?

    说来说去,还是欺负裴宴没有入仕。

    江华长子去给费质文送喜帖的时候,敢这样甩脸吗?

第三百五十三章 喜筵

    捧高踩低,郁棠是能理解的,可并不等于她要和这样的人家来往密切,何况裴宴和江华原本就有矛盾,两家人能顾上面子情就行了。

    因而郁棠去江家喝喜酒的时候,也是淡淡的。

    倒是顾曦,这段时间跟着裴彤拜访了杨家,拜访裴宥几个生前的好友,不免有些意动,想既不得罪裴家,还能自立门户,可惜她把这话委婉地跟哥哥顾昶说了说,就被顾昶喝斥一顿不说,还告诫她:“这段时间千万别乱动。我马上就要去翰林院了,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是裴宣的恩师,如今我们都离不开裴家的庇护。”

    顾曦非常的郁闷,觉得裴彤没有上进心,怎么她哥哥娶了嫂子之后,也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不知道,顾昶因为孙皋的事,被很多人排斥,他想挽回名声,只能靠日久见人心这一招,可日久见人心,就得有人帮着他吹嘘,有人护着他。他和殷家已经是天然的盟友了,立名立德这件事,殷家人会帮他,可帮他的前提是他能自己立得住,在翰林院任职期间的表现就格外重要了。

    他何必放着裴家的关系不用,而自己在那里默默奋斗呢?

    顾昶只好反复地叮嘱顾曦。

    顾曦觉得自己可能帮不上自己的哥哥什么忙。

    上次裴宣回来,和裴宴两家人聚在一起吃饭,就没有叫他们过去。

    可哥哥对裴家抱着很大的希望,她也不好泼冷水。

    顾曦心不在焉地应了几句,心里始终没有放弃自立的想法。

    她这次也就格外的重视江家的喜宴——江华是阁老,又有张英这样一个强势的恩师,他娶媳妇,来往的全是些四品以上的官吏,女眷中也多是有诰命的夫人,算是她能接触到的规格最高的筵会了,她无论如何也要把握住机会,在这些夫人、太太们面前露个脸。可她更知道世家大户的规矩,早早地就派了人去打听郁棠和二太太、五小姐都准备穿什么样的衣服,戴什么样的首饰出门。

    郁棠照着裴宴说的选了那件月白色的蜀绣褙子,戴着珍珠头面,不过那些珍珠头面大的如鸽子蛋,小的如莲子米,珠光宝气的,极其雍容,顾曦看了不由道:“三叔母这么一穿,怕是要艳压群芳了。”

    当家主母,要的不是艳丽,而是稳重。

    顾曦这话不能细想。

    郁棠就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

    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杭绸净面褙子,戴着青金石的头面,看上去素静淡雅不说,还特别适合京城初夏微暖的天气,十分的出众。

    顾曦也知道自己穿着很体面,经得起挑剔,见郁棠笑着看她,就回了郁棠一个笑。

    郁棠也没有在意,催了身边的青沅:“去看看二太太怎么还没有来?”

    青沅应声而去,只是还没有走出厅堂,就看见穿了一身宝蓝色宝瓶八宝纹杭绸褙子,戴了金镶玉头面的二太太带着身穿碧绿色绣蜂蝶共舞褙子,戴着黄碤石首饰的五小姐一前一后的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哎呀!”五小姐看见郁棠就小跑了过来,拉着她的手打量着她的首饰,“这珍珠好大颗啊!好漂亮啊!”

    二太太颇为沉稳,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笑道:“你三叔母这是东珠,比南珠大一些,我那里也有一对。你要是喜欢,过几天让银楼的人给你打对首饰戴。”

    郁棠今天戴的蝶恋花的分心,中间是颗鸽子蛋大小的东珠,是不久之前裴宴送给她新打的首饰。

    听二太太这么一说,她也没有太放在心上,笑道:“我那里也还有两颗没用上的,你要是喜欢,回头去我那里拿去。”

    五小姐就看了郁棠的头花,不多不少,正好五颗鸽蛋大小的东珠。她想着自己年纪小,这样并插三朵足够了,遂道:“三叔母给我一颗就好,我就打三朵像三叔母这样的珠花。”

    郁棠嫣然,道:“我把打首饰的师傅一并介绍给你好了。”

    五小姐连声称好。

    顾曦却在旁边咬了咬唇。

    她突然发现,她今天的确没有出错,可却把自己打扮成了和五小姐一样的人,一个世家大族里无关紧要的晚辈,而不是一个能当家作主的主妇。

    那去了江家的喜宴,还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吗?

    她应该戴她嫂嫂殷氏送给她的那套红宝石头面才对的。

    顾曦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去换件衣裳,有小厮进来问她们准备好了没有,裴宴他们已经准备出门了。

    郁棠几个连声应好,顾曦没有机会再反悔,只好和郁棠几个一起坐上了给女眷们准备好的轿子,直接出了门,和裴宴等人一道,去了江家。

    江家的喜筵特别的热闹,比娶长媳的时候来的人还要多。

    江家这样做也是有用意的。

    娶长媳的时候,因为长媳家是送了巨额陪嫁的,这其中,还指明了一部分是是资助江家长子读书用的,也就是说,江家长子是有支配权的,这相当于是武家送一部分钱给江家。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

    江华在长子成亲的时候就比较低调。

    小儿子成亲这么喧哗,并不是他特别喜欢小儿子或是小儿子的婚事他特别的满意,而是因为他想入阁,想趁着这个机会结交一些平时不太好来往的官员。

    江家长媳武氏也是知道的,可她心里还是有些失衡。

    老幺的运气也太好了一些吧?

    她忍着一口气帮着小叔子准备婚礼,偏生这个时候她家里又把她那个艳若芙蓉的妹妹带了过来喝喜酒,还私底下和她说:“你也帮你妹妹看着点。她若是能嫁到京城来,你们也有个帮衬。”

    可世家豪门要是这么容易嫁进来,她们家又何必陪了这么多的嫁妆。

    这让她对裴宴的妻子好奇得不得了。

    只可惜裴宴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他妻子好像是个颇为内向的性子,几次出门应酬都是和黎、张家有关的世交,她还因此特意叮嘱了贴身的丫鬟:“裴家三太太若是过来了,你记得叫我一声。”

    她很想知道这位郁氏有什么不凡之处,居然能打败她家妹妹,嫁到裴家去。

    武小姐这次来也是抱着找个好一点的婆家的心思,当她得知裴家的人也会过来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是顾曦。

    顾曦这个人说起话来还挺好听的,她既然来了京城,是不是去拜访一下顾曦。

    她这次让人盯着的是顾曦。

    所以裴家的女眷一到,先是引来了江家大少奶奶,随后引来了武小姐。

    郁棠也颇为注意江家的大少奶奶。

    两人一见面,郁棠觉得自己看到了魏紫姚黄,江大少奶奶觉得自己看见了一朵玉兰花。

    魏紫姚黄美的富贵,玉兰花美的晶莹。

    一个想,难怪这位武氏能嫁到江家的,一个想,难怪这位郁氏能入了裴宴的眼。

    一时间,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倒也心平气和的,客气地互相见了礼,江家大少奶奶亲自领着她们去和其他的当家主母坐了。

    倒是武小姐,找了个机会给顾曦带了个信,两人在武小姐住的客房见了一面。

    “你最近怎么样?”武小姐拉了顾曦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却透着有意结交的意思道,“我估计会留在京城。你呢?是陪着你相公大比之后再说,还是过段时间就随着家中的长辈回临安?”

    顾曦想着武小姐所谓的“留在京城”应该是要嫁到京城来,而以武家的眼光和野心,肯定不会把她嫁到寻常人家,也有结交的意思,遂笑道:“那恭喜你了。至于我能不能留在京城,一时还不好说。若是能赶上你的婚礼就好了。”

    武小姐羞红了脸,转移话题问起顾曦出阁之后的事来。

    夫妻不和邻也欺。

    这道理也同样可以用在交朋友上面。

    顾曦当然是什么事都往好里说了。

    武小姐的话就渐渐地转移到了郁棠身上:“没想到她娘还挺低调的,陪嫁送了那么多。在临安城也算是头一份了。”

    顾曦不太想说这些,淡然地道:“她是独生女,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武小姐就想起家里人说的一件事来,道:“那你知不知道,他们家的生意要做到京城来了,说是杭州商会的给她娘家兄长担保,她们家要入选定制明年万寿节的攒盒了,这事闹得还挺大的。”

    “还有这种事!”顾曦不由挑了挑眉。

    武小姐就道:“说是彭家和陶家这次都没有出来说什么,你也知道,福建和广东的漆器都挺有名的,从前彭家和陶家都会举荐一、两家的,这次却没有吭声,肯定是看在你们裴家的面子上。她们家要发达了!”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有点酸溜溜的。

    顾曦没有说话,心口却像吞了个苍蝇似的难受,忍了又忍,才没有说出什么诋毁郁棠的话,可等她和武小姐手挽着手出了武小姐的住处,遇到了正在找她的殷氏,就实在是忍不住了,在武小姐被家里人拉着去和其他人打招呼的时候,她和殷氏抱怨起郁棠来。

    殷氏听着神色微动,不置可否。

    顾曦心中有气,推了推比自己还要小几岁的嫂子,道:“您说,她就不怕裴家的人瞧不起她!”

第三百五十四章 维系

    殷氏听了顾曦的话皱了皱眉头,颇有些不悦地道:“她有什么地方可让人瞧不起的?联姻不就是为了彼此帮衬吗?若是裴家不帮郁家,才会让人瞧不起呢?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不好吗?郁家不抓住这次机会才是傻瓜呢?”

    顾曦见小嫂子不赞成她的观点,很想和小嫂子好好的说道说道,可转念一想,他们家和殷家联姻就有些占殷家便宜的意思,说不定她这小嫂子是把她的话听进了心里,代入顾殷两家联姻的事了,忙把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藏在了心底,笑道:“我是觉得杀鸡用了牛刀了,让裴家的人帮这个忙有点大材小用。”然后赶紧转移了话题,笑道:“阿嫂和谁在一起?殷太太吗?她这段时间天天到裴家去做客,和我们家走的还挺近的。”

    说起这个进门就怀了孕的嫂嫂,殷氏是非常满意进而生出几分敬重的,闻言不免面色大霁,笑道:“没有。我刚过来,先去给张夫人和黎夫人问了好,正准备去看看我阿嫂呢!你比我来得早,你看到了我阿嫂没有?我有些日子没见到她,她肚子应该更大了吧?我还准备等她生产的时候和张夫人、黎夫人她们一起过去守着呢!也不知道她这一胎是儿子还是女儿。若是女儿,那就是我们这一辈里行三,若是儿子,那就是行一了。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很是难得。”

    她絮絮叨叨的,对徐萱怀孕之事显而易见的非常高兴。

    顾曦不想和她说郁棠的事,自然就顺着殷氏说话。

    两人说说笑笑的,殷氏和她去了招待贵客的花厅。

    顾曦一眼就看见了和几个珠翠罗绮的妇人坐在一起的郁棠和二太太。

    原本单独看起来打扮得有些太过华丽的她相比之下居然是颇为清新素静的那个。

    非常的符合她的年纪和身份地位。

    没想到郁棠在这种场合也不露怯。

    这还是那个出身临安市井的女孩子吗?

    顾曦有些恍惚。

    她好像从来没有看见过郁棠失了分寸。

    从前在临安,她的打扮虽不出彩却也从来没有失礼。如今来了京城,也是如此……好像遇强则强,遇弱则弱,永远不会出错似的。

    顾曦目光复杂,耳边却传来殷氏推荐她的声音:“这就是我家小姑了。小姑,这位是张夫人,这位是黎夫人,都是你的长辈。”

    非常的抬举顾曦。

    顾曦来的目的之一就是给像张夫人、黎夫人这样的妇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哪里还有心思去想郁棠的事,立刻收敛心神,全神贯注地和两位夫人打着招呼。

    张夫人和黎夫人素来护短,顾曦除了是裴家大少奶奶,还是殷氏的小姑子,两人对顾曦都非常和蔼,黎夫人甚至笑着打趣殷氏:“你这是怕我们欺负你家小姑不成?她刚才已经和裴家的二太太、三太太一起过来给我们问过安了。我们认得。”

    殷氏听了撒着娇的笑道:“我这不是怕你们忘了吗?”

    她们都是正二品的夫人,特别是张夫人,除了诰命,还年事颇高,在京城世家圈里德高望重,每次出来交际应酬,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的媳妇、姑娘来给她问安,问好,她还真不是所有的人都记得。

    但顾曦是裴家的人,裴宴正帮着张家做事,她怎么会不记得?如此殷氏还特意又领了她过来,她无论如何也要给顾曦几分面子。她就笑呵呵地接了殷氏的话茬:“放心,放心,不会忘记的。知道她是你的小姑子,裴家的大少奶奶,是个温顺的好孩子。”

    殷氏嘻嘻地笑。

    顾曦趁机接过丫鬟手中的茶壶,给两位夫人续了点茶。

    张夫人和黎夫人微笑着点头,看她的目光很慈爱。

    就有人过来和顾曦打招呼:“侄媳妇!”

    顾曦回头,发现裴彤的大舅母杨大太太和二舅母杨二太太正笑盈盈地站在她身后,望着她。

    倒忘了杨家的两位舅太太。

    顾曦强忍着才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笑着上前给杨家的两位太太行了礼。

    杨大太太就趁机拉了顾曦的手,笑着和张夫人、黎夫人打着招呼。

    张夫人和黎夫人也笑着和杨家的两位太太寒暄着,一派祥和的样子,但顾曦还是敏、感地发现,张夫人和黎夫人的态度相比刚才却疏离了不少。

    不是说杨家在京城官宦人家里面很有面子吗?

    顾曦在心里冷笑,想抽开被杨大太太拉着的手,却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杨大太太好像没有感觉到似的,拉着她去了郁棠和二太太那里,热情地和她们打着招呼:“二太太,三太太,好久没见了!”

    郁棠正认真地听着二太太和秦炜的夫人说着话,听见有人打招呼,三个人都抬头望过来。

    “哎呀,秦夫人也在啊!”杨大太太有些意外,但又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

    秦炜之前任浙江布政使,之后调任礼部侍郎,和裴家二太太就算从前没有什么交往,裴宣做了户部侍郎之后,也会续起这段香火缘的。

    秦夫人笑着和杨大太太客气了几句,杨大太太就把注意力放在了郁棠的身上,道:“三太太,我们家阿彤和他媳妇受您照顾,太感激了。之前家里放下这件事就有那件事的,不得闲,也没去探望一番。现在好不容易闲下来了,不知道三太太有没有空,和二太太一道,到家里去喝杯茶,吃个便饭?”

    郁棠心里的小人不屑地笑。

    真把裴家放在心上,怎么会抽不出时间来。

    张家的人怎么就有空去给她们接风洗尘?

    郁棠也温柔地笑,和风细雨地道:“我们刚到京城,两眼一抹黑,没有主动去给亲家老太爷和亲家老夫人问安,已经心中很是不安,哪里还好意思让您过去问候我们!我前两天还和二嫂商量着,哪天得了闲去给亲家老夫人去问声好的,既然大太太说起来了,那就择日不如撞日,看这个月哪天大家都有空吧,您看如何?”

    杨大太太连声称好,约了五日后在家里宴请裴家女眷,这才拉着顾曦走了。

    顾曦不愿意跟着杨大太太,可更不愿意在这里低眉顺眼地服侍郁棠和二太太,想了想,还是跟着杨大太太走了。

    裴二太太就悄声和郁棠道:“你还真的去她们家做客啊?”

    她们妯娌这段时间相处的很好,主要是因为郁棠的性格和二太太合得来,两人都不是那种喜欢闹腾的人,对于不太合得来的人都不喜欢勉强交好,家里也因此比较清静。

    郁棠就小声回着二太太:“这到处是人的,我们要说不去,肯定又有很多流言蜚语传出来,还不如答应她,早早打发了。至于说去不去,明天我们就派人去说一声,就说那天有事,恐怕去不了,改天再约。改到什么时候,那就要看我们两家是不是都有闲工夫了。”

    这可真是太无赖了。

    可对付杨家,这样的无赖又让裴二太太很欢喜。

    她捂了嘴笑,对郁棠道:“还是你的办法好。我从前怎么就没有想到?”

    杨大太太去临安做客的时候,很喜欢这样勉强她,她没办法拒绝,只好一次又一次的忍让,退步,包括裴大太太,从前两妯娌在一起的时候也这样。那个时候她刚嫁过去,裴大太太又有裴宥撑腰,她为此背着人流了不少的眼泪。

    此时终于有点扬眉吐气了。

    郁棠也抿了嘴笑。

    秦夫人见她们妯娌耳语了几句,也不好意思问说的是什么,正巧有人来和她打招呼,她就和别人说起家长来。

    裴二太太就给郁棠使了个眼色,两人找了机会跑到院子的角落里说话。

    “你觉得秦家怎么样?”二太太轻声问郁棠,“秦夫人,有意给她的长子说亲。”

    郁棠大吃一惊。

    她之前还想着五小姐的姻缘在哪里,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我也不太了解秦家。”郁棠郑重地道,“不过,秦大人曾经在浙江做过官,这点比较好,可以托了稳妥的人去打听打听秦家这位大公子的人品、性情怎样?至于秦大人,那得问问二伯,秦夫人呢,也得找人打听打听。”

    裴二太太点头,叮嘱她:“这件事也只是有个音,先别说出去。你等会务必要帮我领着阿丹,就算是婚事不成,也别让人瞧不起。”

    “我知道了。”郁棠很感激二太太对自己的信任,回去之后就眼也不错地领着裴丹,好在是裴丹原本就是个有点腼腆的小姑娘,安静、温顺,带着她不仅不难,还能不时地享受一下裴丹的孝敬——续个茶,叉个果子,拿个点心什么的。

    秦夫人越看就越觉得喜欢。

    他们家不是什么特别有名望的家族,因而也不想娶的媳妇太强势,加上裴家是有名的会读书,肯定能生出聪慧的孙子来。

    她想找裴家的二太太和三太太说说话,加深加深感情,可她自己却被武家的人缠住了,裴家两位太太又被杨家的人缠住了,弄得她几次想和裴家两位太太说说话都没能如愿以偿。

    秦夫人心里有点烦。

    裴二太太和郁棠就更不耐烦了。

    已经答应了去杨家做客,怎么杨大太太还拉着她们不放。

第三百五十五章 做媒

    难道是有什么事有求于裴家?

    郁棠朝着二太太望过去,正巧二太太也朝她望过来。妯娌两个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地和杨家的两位太太打起太极来,应酬的话自然也说得滴水不漏的。

    好在不一会儿就到了开席的时候。

    裴宴虽没有官位,但裴宣是从三品的大员,郁棠托了裴二太太的福,也跟着那些从三品大员的妻子坐在了一席,这样一来,不免就又和秦夫人坐在了一块儿。

    秦夫人看着脸色不太好,冲着郁棠和二太太笑的时候都有些勉强。

    郁棠想到武家缠着秦夫人的模样,怀疑武家是想把武小姐嫁到秦家去。

    她不由在心里“啧啧”了两声。

    这武家还真是挺有野心的。

    不过,这件事却由不得武家做主。

    秦夫人瞧上了裴丹,下定了决心要娶裴丹做自己的长媳,因而看到顾曦的时候也颇为友善,见她上蹿下跳的想结交那些外命妇,索性帮了她一个忙,带着她走了一圈。

    杨大太太看着更加眼热,低声对杨二太太道:“看见没?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还不愿意,我还怕我们搭不上裴家呢?”

    杨二太太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第二天一大早,和杨大太太一道,亲自去了裴家。

    郁棠得了信非常的惊讶。

    她以为杨家再怎么着,也只会派个得体的嬷嬷来送请帖,没想到二位主母亲自过来了。

    毕竟是裴彤的舅母,郁棠让人去跟顾曦说了一声,在自己住处的花厅接待了杨家的两位太太。

    杨二太太一改在江家喜筵上不说话的态度,热情地和郁棠打着招呼,请她到时候去家里做客。

    郁棠爽快地应了,陪着两人说了会话儿,顾曦就过来了。

    她顺势起身告辞,把位置让给了顾曦。

    只是她刚出花厅的门就遇到了二太太体己的金嬷嬷。金嬷嬷恭敬地给郁棠问了好,说起自己的来意:“二太太说,是不是要准备四日后去杨家做客的穿戴?”

    这是怕她答应了去杨家做客吗?

    郁棠索性去了二太太那里,道:“杨家两位太太亲自过来,也不好就这样回了。我准备明天再派人过去一趟。若是实在是推不了,不是还有大少奶奶吗?他们是一家人,可比我们好说话多了。”

    二太太松了口气,忙将郁棠拉到了书房,把自己刚刚写好,墨迹还没有干的一封信给她看:“我请了我娘家的大哥亲自去查秦家大公子品行,应该不会出错的。”

    金陵虽然离杭州有点远,但郁棠觉得,若是她,她也会托了郁远去查。

    她道:“如此就好。小心一点总是好的。女孩子嫁人,等于是第二次投胎,这胎要是投得不好,下半辈子可就没有一天安生的日子了。”

    二太太连连点头,和郁棠说起林氏:“……那时候谁不说她嫁得好。可现在呢?听说李家的二公子回了临安,把李夫人接走了。西北路途遥远不说,那边的天气也很恶劣,也不知道李夫人能不能平平安安地见到丈夫。就是可怜了李竣这孩子,先是出了这样一个爹,又出了那样一个大兄,这孩子这辈子可就毁了。”

    比起上辈子的早夭,也不知道是那时候的无知无畏更好,还是这时候的辛苦奔波更好!

    郁棠叹了口气。

    二太太也颇为唏嘘。

    等到郁棠给杨家送信说去不了,再约时间的时候,杨家执意不肯,非要郁棠和二太太过去家里喝杯酒才行,妯娌两人才又登门拜访了一次。

    这次郁棠和二太太早有准备,去了徐萱家里做客,还带上了五小姐。

    只是没想到会在徐萱那里遇到了同样来做客的秦夫人。

    郁棠就有些责怪徐萱:“你这里有客人怎么不早跟我说一声啊!我们改天再来也是一样。”

    徐萱苦笑,道:“秦夫人是突然过来的,是和我们家姑奶奶一道过来的。”

    郁棠这才知道原来黎夫人也在。

    徐萱无奈地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去你那里做客了吧?我们家的老姑奶奶也好,少姑奶奶也好,虽说嫁了人,却还把家里当成自己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样带着客人上门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说到这里,她起了疑心,眼珠子错都不错一下的盯着郁棠:“你跟我说老实话,秦夫人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你们家?不然她不可能跟着过来。”

    殷家的姑奶奶们可以把娘家当成自己家,秦夫人是懂规矩的人,不可能跟着殷家的姑奶奶们胡闹。

    郁棠想着徐萱不是外人,又消息十分的灵通,遂把秦夫人有意和裴家结亲的事告诉了徐萱。

    徐萱听了哈哈大笑,道:“你知不知道,费家想给费质文找的那个续弦,是秦大人的堂妹?”

    郁棠目瞪口呆,拉着徐萱听八卦。

    徐萱告诉郁棠:“秦大人有今天,他那个族叔帮衬不少。但他那个族叔的子嗣艰难,只有一个女儿长大成人了。偏生那个女儿运气也不太好,父、母先后去世,几次说亲都遇上了孝期,这一来二去的,就把年纪拖大了,秦大人为了报答这个族叔,就想给他这个堂妹说门好点的亲事。一去二来的,也不知怎地,就被费质文的兄长知道了,然后又告诉了费家的老夫人,老夫人为这件事,还特意派人去相看了秦小姐。只是费质文这边一直不愿意松口,这件事才拖了下来。”

    说到这里,她颇有些幸灾乐祸地道,“秦大人要是不顾堂妹的生死,也不会专程为这件事忙前忙后了。费质文要是照着从前曾说的那样,致仕辞官,云游四海不着家,秦大人肯定不愿意自己的堂妹勉强嫁到费家去守活寡。可问题是,费质文不知道听了你们家裴宴什么鬼话,不仅没辞官,还跑去给皇上写青词,这是媚上,是要争阁老的意思啊!那他就不可能把自己娶进门的媳妇当摆设,这门亲事他就肯定逃不脱身了啊!你说,你们家裴遐光这不是挖了个坑自己跳吗?”

    郁棠脑子还有点乱,道:“这与我们家裴遐光有什么关系?”

    徐萱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啊!秦家那位小姐要是真的嫁给了费质文,秦家可就和张家站在了一个阵营里了,裴家肯定就会好好地考虑和秦家联姻的事了。”

    这也是因为这些江南世家来来去去的,也就只有那几个姓吧?

    郁棠那段时间跟着徐萱学世家谱得到的这个结论。

    两人说了一通闲话,回去的时候二太太果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也不知道是件好事还是件坏事。

    郁棠晚上和裴宴说起这件事来,裴宴不以为意,道:“总归还是得秦家的大公子不错,不然也不一定要在江南这几户有限的人家里找,家世略差一点也没什么。”

    她坐在镜台前梳着头时,还在琢磨着这件事。

    裴宴就有些不高兴了,道:“你管这些事做什么,你今天都没有问我去做什么了?”

    郁棠立马问了他一句:“你今天都做什么了?”

    裴宴更气了,掀了被子躺下,背对着郁棠不说话。

    郁棠自省。

    会不会是刚才她说话的语气太敷衍了?

    她忙扑过去哄他:“你是不是累了?我给你倒杯桔子水,喝了再睡好不好。”

    裴宴有个让郁棠看来不知道怎么说的习惯——喜欢用晒干了的桔皮泡水喝。

    裴宴闭着眼睛不说话。

    郁棠只好继续哄他:“我都被这些关系谱给弄糊涂了。你说,要是我们家阿丹真的嫁给秦家,那我们家和费家是不是也成了姻亲?据说费老夫人已经相看过秦小姐了,也不知道秦小姐心里怎么想的?”

    裴宴抖了抖肩膀,一副要把郁棠抖下去的样子。

    郁棠才不怕他,得寸进尺地搂了裴宴的肩膀,继续在他耳边絮叨:“秦大人长得英俊吗?费大人一看就是个喜欢长相漂亮的。要是秦小姐长得很一般,你说,费大人会不会嫌弃她?费老夫人应该知道费大人喜欢长得漂亮的人吧……”

    怎么来来去去说的都是费质文。

    裴宴想着费质文都四十出头了还长着张不到三十岁的面孔,心里就扎得慌,猛的坐了起来,道:“你能不能别总是把眼睛盯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上?眼看着就要过端午节了,你准备好过节的吃食了吗?准备好拜祭祖先的贡品了吗?费质文,费质文,你管他的事做什么?”

    郁棠看他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好想笑,但她还是强忍着重新扑到了裴宴的身上,道:“我这不是想让你帮我拿个主意吗?我怕到时候我们家真的和秦家联了姻,秦家和费家不和,牵连了我们……”

    裴宴气呼呼地看了她半晌。

    郁棠忍了又忍,佯装出一副“出了什么事”的样子,朝着裴宴眨了眨眼睛。

    裴宴气极而笑,狠狠地道:“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故意的?”郁棠无辜地道,“我是真的担心,万一费家和秦家反目成仇,我们该站在哪一边。”

    裴宴森森地笑,一把将郁棠按在床上,道:“你想想怎么救自己再说吧!”

    郁棠一声惊呼……

    初夏的微风吹进来,桌上的灯光摇了又摇,爆出一连串的灯花,在寂静的夜里轻声响着,煞是好看。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不去

    第二天一大早徐萱就跑了过来。

    郁棠正服侍准备出门的裴宴穿衣,闻言不由一愣,问来禀的小丫鬟:“殷太太说了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小丫鬟摇头,道:“殷太太没说。”

    郁棠就让小丫鬟领了徐萱先去花厅里坐,继续帮着裴宴整理衣饰。

    裴宴毫不掩饰地冷哼了一声,道:“我今天下午早点回来,到时候陪你上街看看。”

    京城端午节有龙舟赛,他准备陪郁棠去看龙舟赛,今天提前去张府打声招呼,端午节那天就不去给张老大人问好了。

    郁棠想到昨晚裴宴抱怨她跟着徐萱都学坏了的样子就想笑,但考虑到裴宴的底线,她只好强忍不发,眉眼带笑地道:“我知道了!我会提前准备好的。”

    裴宴满意地点了点头,但出去的时候碰到徐萱,还是冷着脸和徐萱擦身而过。

    徐萱摸头不知脑地望了望裴宴的背影,又望了望郁棠,道:“他这是怎么了?你们吵架了?”话音未落,又被她否定了,“不,你们应该没吵架。裴遐光这个人,要是和你吵了架,肯定气得暴跳如雷,他这个样子,不像是生气,像是不待见我似的。我又哪里惹着他了?”接着,她开始向郁棠吐槽裴宴,“不是我说你们家裴遐光,他这脾气,可真是臭。也就是你的脾气好,能够和他过下去。照我说,他要是再这样,你不如把他一个人丢在京城好了……”

    郁棠直笑,亲自接过小丫鬟洗的枇杷递了过去,道:“你尝尝,前几天刚刚从福建送过来的。”

    金灿灿的枇杷让徐萱胃口大开,也不追究裴宴的冷脸了。

    郁棠问她:“你这么早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徐萱忙咽下嘴里的枇杷,道:“还真有点事。”

    郁棠洗耳恭听。

    徐萱道:“我昨天晚上帮你问过殷明远了,据说秦家大公子不管是相貌还是人品、才学都不错,若是联姻,是个挺好的人选。但我怕出纰漏,让殷明远再仔细打听打听,还找了我娘家的四嫂,她很喜欢串门,秦家的事她肯定能打听得到。”

    这可就帮了裴家大忙了。

    郁棠很是感激,决定等徐萱那边的消息更有把握之后,再请二太太过来和徐萱好好的说道说道。

    两人的话题不知不觉中就转移到了费质文身上。

    徐萱告诉郁棠:“费老夫人这两天就会到京城了,多半是和费质文的婚事有关。你们家要不要和秦家联姻,也要拿个主意才是。”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有时候不是孩子好就能把婚事定下来的,主要还是看父辈们的政治立场。

    郁棠笑道:“那就等费、秦两家的婚事定下来再说。”

    徐萱谈兴正浓,又告诉了郁棠很多京城轶闻,还约了两家一起去看龙舟赛。

    郁棠看了看她的大肚子,犹豫道:“你这样行吗?”

    “哎呀,到时候再说吧。”徐萱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这种事,我交给了殷明远。”

    说起来,殷明远的性子的确很温和。

    到了下午,裴宴果然提前回来了,徐萱闻音知雅意,提前起身要回家。

    郁棠觉得有点对不起徐萱,让人拿了一大筐樱桃让徐萱带回去吃。

    徐萱不要,道:“我带回去了也吃不成。你要是真的想帮我,就让我把这樱桃存放在你这里,我每次来的时候你让小丫鬟给洗一盘。”

    郁棠见她说的情深意切,只好答应了。

    裴宴却在旁边冷言冷语地道:“不是还有殷明远吗?他要是连你想吃几个樱桃都办不到,还做什么好丈夫。”然后吩咐小厮,“帮殷太太搬到车上去!”又道,“你放心,你来我们家,想吃多少樱桃就吃多少樱桃,保证让你停不下嘴来。”

    这话说的。

    徐萱当场就不高兴了,道:“你这是说我们家明远没你行吗?你也就是仗着我们阿棠的脾气好罢了。“

    裴宴目光冰冷冰冷的。

    徐萱扬头冷笑,道:“我是不想让阿棠为难。”

    言下之意,你敢这么任性,是因为没有把郁棠放在眼里。

    裴宴气得脸色发青。

    徐萱悄悄地捏了捏郁棠的手,低声道了个歉,道:“我实在是看不惯他这个样子,只好请你出面去哄着他了。”随后一溜烟地跑了。

    郁棠哭笑不得,安慰裴宴:“她也是一片好心,你就当她是个孩子好了。”

    裴宴道:“她要是个孩子,能天天在你面前说东道西的吗?”

    郁棠笑道:“不是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吗?我也喜欢听她说这些啊!”

    裴宴气结。

    郁棠只好继续哄他:“你不是说陪我上街的吗?我们在家里再这么说下去,铺子恐怕都要收摊了。”

    京城的铺子收摊比他们临安要早。通常傍晚时分就陆陆续续地关了门,临安的铺子却大多数都开到掌灯时分。

    郁棠在马车上就和裴宴说起这件事来。

    裴宴道:“是因为气候的缘故。北边冷,尤其是晚上,大家回了屋,谁还出来逛?”

    他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两人说说笑笑的,除了把百年老字号认了个门脸,还买了很多与端午节没有什么关系的吃食和小摆件回来。

    青沅笑着帮郁棠收拾着东西,顾曦过来了。

    郁棠有些意外。

    她虽然住在裴府,但郁棠不太喜欢和她接触,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两人见面的时候并不太多。

    郁棠请了顾曦进来。

    顾曦的目光在满桌子凌乱的小物件上打了个转,这才笑着坐在了旁边的太师椅上,说起了这次的来意:“……大舅母让我来问问您有什么不吃的东西,到时候她也好吩咐厨房的注意些。”

    这是要以郁棠为主客吗?

    郁棠还以为杨家主请的是二太太。

    郁棠索性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顾曦:“这边临时出了点事,怕是没办法去杨家做客了。你既然过来了,不如帮我带个信给杨家。”

    她说完,还歉意地笑了笑。

    实际上心里在想,你既然喜欢上竿子的找事,那就给点事你做做好了。

    顾曦非常的意外,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问:“是因为费老夫人要来京城了吗?”

    郁棠忍不住挑了挑眉。

    没想到顾曦的消息这样的灵通。

    顾曦看得清楚,却把郁棠的挑眉认定为了惊讶,干脆也不掩饰自己的得意了,佯装淡然地道:“是我听黎家的三少奶奶说的。她和我差不多大,娘家祖籍桐庐。和我们家二小姐的婆家是同乡。”

    裴家二小姐,嫁到了桐庐。

    顾曦和上辈子一样喜欢结交这些豪门大户的当家主母。

    她还自作聪明地道:“你这是准备去费家做客吗?二叔母去不去?我也要准备起来吗?”

    “我们家还没有接到费家的请帖。”郁棠道,“不是为了去费家所以才推了杨家的席面,而是另有其事。”

    这段时间还有什么事比费家老夫人来京城更重要的事?

    所谓的没有拿到请帖,也不过是没有考虑好要不要带她去吧?

    这么一想,她疏远郁棠,还是有利有弊的。

    可难道还让她去巴结郁棠不成?

    顾曦觉得自己看破了这件事,笑着应了一声,颇有些为难郁棠的笑道:“若是杨家那边坚持,我应该怎么说好?总不能说我们家这边到时候要去给费老夫人问好吧?”

    郁棠觉得顾曦又犯了前辈子的毛病,逼着她出丑。

    她顿时心生不满,想着前世自己因为寡妇和弟媳的身份,不好反驳,现在我是你婶婶,你还拿什么拿捏?

    “那就由你自己拿主意了。”郁棠不动声色地笑道,“你要是觉得这借口合适,那就用这个借口吧!”

    看到时候丢脸的是我这个当家主母,还是你这个代表裴家行事的侄媳妇。

    顾曦立马反应过来。

    她要是这么说,别人不会说裴家势利,只会说她这个人不会办事,连话都不会说。

    顾曦有些沮丧,抬头却看见郁棠正朝着她微微地笑。

    她是故意的吧?

    顾曦第一个念头就是要站起来喝斥郁棠,可那些喝斥的话在舌尖打了个滚儿,又被她咽了下去。

    郁棠毕竟是她的长辈,就算她争赢了,别人也会指责她,再有郁棠为难她的时候,更会觉得她不恭顺。

    这才是她在和郁棠关系里天然的劣势,没有办法摆脱的差距。

    顾曦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等到见着杨家的众人时,她却不得不忍气吞声地为郁棠的决定找借口,查漏补缺:“不是不想来杨家拜访,真的是突然有事耽搁了,没办法来。”

    裴彤的外祖母,也就是杨老夫人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冷笑着诘问顾曦:“你是阿彤的媳妇,跟我说实话,她是真的有事还是戏弄我们杨家呢?”

    请裴家的两位太太过来做客,特别是裴宣如今是户部的侍郎,管着盐引的印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搭上这关系,杨家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除了自家的亲戚,还请了和自家交好的官宦人家的一些主母,郁棠说不来就不来了,这准备的席面怎么办还好说,可那些当家的主母怎么交待?

    这不是把杨家的面子踩在脚底下摩擦吗?

    这个郁氏,太过分了!

    杨老夫人手就重重地拍在了茶几上,目光如箭地射向顾曦:“你这孩子也是,大人的事,你从中掺和些什么?太不懂事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用意

    这种否认顾曦能力的话,听得她气得全身发抖。

    杨家老太夫人是什么?

    如果是从前,在她没有参加江家的喜宴之前,她顾忌着杨家是裴彤的外家,杨老大人又是国子临的祭酒,为了裴彤的前途,她无论如何也会忍下这口气的。可现在,她能很明显的感觉到,杨家虽然父子都仕途很好,但在人张、黎这样的官宦世家中,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的新贵,想要别人高看一眼,至少家里得出个正二品或是从一品的官员,或者是连着几代都能出几个正四品以上的官员。

    现在的杨家,还不够格和张、黎这样的世家较量,更不要说叫板了。

    她有什么好怕的。

    顾曦顿时冷了脸,站起来就要走:“既然如此,那我们告辞了!”

    杨家的女眷看着全都愣住了,还是杨大太太反应快,忙拉住了顾曦的胳膊,压着心底的火气道:“你这孩子,做长辈的说你几句怎么了?不会是觉得杨家不如裴家,所以觉得我们家老夫人说的话太刺耳了吧?可老夫人说的也没有太大的错吧?裴家的二位太太不地道,她们怎么不自己登门拜访,要让你来做客?你可知道我们杨家请她们是什么目的?那些陪客是什么身份地位?老夫人说的你不懂事,你还不服气不成?”

    顾曦素来傲气,去过江家喜宴之后,发现江家就算瞧不起裴家,也不敢摆在明面上,张、黎两家更看在她是裴家大少奶奶的份上很是看重,何况她还有个出身殷家的嫂子,她觉得自己除了辈分,没有什么地方不如郁棠的。

    杨大太太的话,正好戳中了她这段时间的不痛快。

    她立刻心生警惕,冷笑道:“大舅母此话差矣。二婶和三婶已经说了有事不能来,可您非要设宴招待她们,她们没有办法,这才差了我过来。我想着,费家虽然势大,可杨家毕竟是我外家,我怎么也要站在杨家这边。不曾想在大舅母眼中,我却是错的。我这不是两边不是人吗?既然如此,我还在这里做什么啊!家里一堆事等着我回去呢!”

    这么说来,裴家的两妯娌真的去了费家!

    杨大太太和杨老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杨大太太立刻笑道:“知道你孝顺,听话懂事,你外祖母这不是气你们两位太太也太不给面子吗?”

    顾曦在娘家的时候不知道遇到多少这样的场合,她趁机发难,露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道:“合着你们不说不来的人,逮着我这好意上门的人拿刀子乱扎。我心里能好受吗?”

    大姑子这媳妇,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杨大太太在心里嫌弃着,面上却不显,道:“你也是杨家的人,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发脾气有什么用?还是坐下来商量一下该怎么办吧?”

    一直没怎么吱声的杨二太太见了,突然插嘴道:“能怎么办?赶紧通知那些人不要来了呗!她又不能当家作主,我们就是跟她说也没有用啊!”

    杨大太太像是被噎了一下似的。

    顾曦差点跳了起来。

    什么意思?

    瞧不起她?

    裴家有些事她的确不能当家作主,可也轮不到杨家的人在这里议论。

    顾曦似笑非笑地看了杨二太太一眼,道:“我就说,我在这里没有什么用。大舅母这样拉着我也没什么意思啊!”

    杨大太太就瞪了杨二太太一眼,并没有放开抓着顾曦胳膊的手。

    杨二太太别开脸去,一副“我没有做错,我不会道歉”的样子。

    杨大太太则露出一副很头痛的样子。

    顾曦有点拿不准杨家是真遇到了什么事要求裴家,还是两人在做戏,就听见杨老夫人“啪”地拍了一下桌子,高声喝斥道:“好了!都不要说了。我还没有死,这个家还轮不到你们做主!”

    杨大太太和杨二太太都低下头去,杨大太太甚至松开了抓着顾曦的手。

    顾曦这才发现杨大太太抓得挺用力的,她的胳膊开始有点疼起来。

    她揉了揉被抓的地方。

    杨老夫人一脸的疲惫,仿佛刚才的精神奕奕被一下子扒了下来。

    “阿彤媳妇,你坐下来说话。”她道,“老大媳妇留下,老二媳妇去外面守着。我有话说。”

    顾曦讶然。

    杨家的两位太太齐声应诺,杨大太太给杨老夫人续茶,杨二太太则带着屋里的丫鬟婆子退了下去。

    杨老夫人喝了一口茶,见顾曦坐在自己的下首,这才道:“你的话既然都说到这时里了,我也不瞒你了。我们这么大费周折的请裴家的两位太太过来,的确是有求于裴家。不过,说‘有求’,那是给裴家面子,裴家也可以不答应,但不答应是什么后果,那就要裴家自己掂量掂量了。”

    顾曦骇然。

    这可不是相求的语气,有点像是……威胁。

    难道杨家抓到了裴家的什么把柄不成?

    顾曦也是个输人不输阵的人,闻言面上不显,耳朵却早就支了起来。

    杨老夫人见她这模样,就知道这也不是个没有主意的。

    她又和杨大太太交换了一个眼神。

    杨大太太朝着婆婆微微颔首。

    如果不是厉害,她姑子也不会娶来做长媳妇了。

    事已至此,杨老太太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她道:“你回去之后跟你三婶说说,我们家想和裴家亲上加亲,再订一门亲事。如果她觉得裴家的老安人不愿意,还是推脱了的好,你就让她去问问你三叔。别人不清楚,我们家可是知道的,当年三皇子在江南搬回来的那二十万两银子是谁给的?”

    顾曦不是无知妇孺,何况顾昶因为顾曦没有年长的女性教导,怕她吃亏,有时候会拿些朝廷上的事给她打比喻。

    去年浴佛节的讲经会和那二十万两银子,她是知道的。

    杨家这话,是暗指三皇子的那二十万两银子是裴家给的吗?

    顾曦顿时有些慌张起来。

    二十万两银子是小事,往深里说了,还可以推说是三皇子勒索的,可问题是,这二十万两银子还涉及到当年二皇子遇刺的事。

    皇上一直不立储,按理说,不是嫡,就是长。应该没有三皇子什么事的。可皇上向来喜欢三皇子,因为三皇子的缘故,所以才没有让二皇子去就蕃。曾经还有流言说上一任首辅之所以致仕,就与反对皇上废长立幼有关。

    裴家要是卷入这种风波里,再厉害也没有用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您这是什么意思?”顾曦声音有些尖锐,“有些事可以乱做,有些话却不能乱说的。杨家和裴家可是姻亲啊!”

    杨老夫人很满意顾曦的反应,冷冷地道:“我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会哄你一个小孩不成!我们倒是想把裴家当姻亲,那也要裴家把我们当姻亲才行。否则我们凭什么和裴家共进退,共甘苦。好了,这些事你也不能拿主意,我这么让你带话,也难为了你。可裴家的两位太太不把我们杨家放在眼里,我们就是想好好地和裴家的两位太太说说话也不行,也就只能委屈你了。”

    顾曦摇头,心底茫茫然地,不知道怎么回到家的。

    可她回到家就发现郁棠和二太太都不在家。

    她气得大口吸着气,觉得这事要是真的,她可怎么办?也不知道裴宥有没有涉及?长房这个时候和裴家划清界线还来不来得及?

    顾曦顾不得更衣,就又坐上了轿子,去了顾昶那里。

    顾昶还没有下衙,她大嫂殷氏居然也不在家。

    她不由问顾家的嬷嬷:“我阿嫂去做什么了”

    “说是礼部的秦大人家里请客。”那嬷嬷笑眯眯地道,“太太和殷太太,还有你们家的两位太太都过去了。”

    不是说费老夫人来了吗?

    顾曦困惑。

    那嬷嬷道:“就是因为费老夫人来了啊!秦太太给费老夫人洗尘,秦家请了几位太太做陪客。”

    这就是郁棠把她打发到杨家的用意吗?

    怕她出风头,还是怕她会结交更多的外命妇?

    顾曦如困兽般等了近一个时辰,终于等到了顾朝阳。

    她拉着哥哥去了书房,悄悄把这件事告诉了哥哥。

    顾朝阳惊讶的掩饰不住自己的神情,脑子飞快地转着,嘴里喃喃自语道:“难怪裴遐光出面收拾这件事呢?我还以为他是想立威,愿来是不想让别人查出这件事与裴家有关?这还真是裴宥干得出来的事……”

    听哥哥提到自己去世的公公,顾曦汗毛都竖了起来,忙道:“阿兄,这件事真的与裴家有关?与我公公有关吗?会不会是杨家在说谎?”

    顾朝阳摇头,沉吟道:“这件事我早有所闻,不过没有深想,特别是裴宥突然病逝,裴家退居临安。”

    话说到这里,兄妹两人不由望向了对方。

    裴宴这个人诡计多端,深得张老大人的信任,任何一个正常的父亲都不会把这样一个有可能封相入阁的儿子叫回老家守家业的。

    或者,这件事与裴宥无关,与裴宴有关?

    两人都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复杂的语言没有办法描述的神情来。

    “这件事,必须得和裴遐光说一声。”顾昶发现自己突然间好像抓住了裴家的把柄似的,感觉喉咙有些干涩,声音嘶哑地道,“裴家要是倒霉了,我们家也会受牵连的。“

    顾昶此时非常后悔把妹妹嫁到了裴家。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不担

    事已至此,再说也无用。

    顾昶对顾曦道:“你等我一会儿,我和你阿嫂说一声,我送你回裴家。”

    这就是要和裴宴细谈的意思了。

    那郁棠岂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杨家的意思,是想从郁棠那里下手。

    如今她代替郁棠去了杨家,杨家把这件事丢给了她,她又在六神无主的情况下找了自家的兄长,而自家的兄长则准备亲自去找裴宴商量,来来去去的,结果没郁棠什么事不说,她还可以和平常一样与殷太太躺在葡萄架下吃果子,说闲话,他们这些旁人却要帮她跑断腿。

    哪有这么好的事!

    “阿兄!”顾曦立刻阻止了顾昶,“事关重大。裴家到底与二皇子刺杀案有没有什么瓜葛,也只是你我猜测。照我说,这件事不如分两步走。我照着杨家的意思把这件事告诉郁氏,看看裴宴会有什么反应。你呢,想办法查查当年的事。裴宴这个人,特别喜欢惹事,还有一副臭脾气,要真与他有关,裴家岂不是受了他的连累?我们也要做点准备才是。我这两天跟着几位夫人闲聊,听她们那话里话外的意思,皇上若真的有心立长,二皇子有没有子嗣有什么关系,那是二皇子继位之后头痛的事。不过是心里还偏着三皇子。我们家虽然不站队,可也不能稀里糊涂得罪谁家……”

    顾昶厉声打断了顾曦的话,严肃地道:“阿曦,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千万不要在外面说。事情可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那些夫人们说这话也各有各的用意,你是裴家的大少奶奶,可别被人利用和算计了。”

    顾曦连连点头,道:“我知道了,阿兄放心,我不会这么傻,被人利用的。”

    顾昶见她答得随意,知道她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好再次强调:“能在这京城有一席之地的外命妇,没有一个简单的人物,你刚刚到京城,理应少说话多观看,我听你阿嫂说,郁氏就做得很不错。紧紧地跟着裴家二太太,该说话的时候说话,该沉默的时候沉默,既不张扬也不内向,大家都觉得她稳重。你要跟着好好学学才是。”

    她阿嫂是这样评价郁棠的吗?

    顾曦想到江家喜宴时江家人对郁棠和二太太的热情,心中不以为然。

    如果江家对郁棠和二太太冷漠待之,两人难道会站在角落里捏指甲吗?她这个那个的赔了笑脸打招呼,不就是因为没有人把她当贵客吗?

    这些内宅女人间的争斗她这个从小就只知道读书的阿兄知道些什么?何况这话是她阿嫂说的,她若是反驳,这话传了出去,说不定会惹得她那个小嫂子不高兴。

    这种得罪人的事顾曦向来不会做的。

    她笑道:“我保证像小时候一样听阿兄的话。”

    顾曦小时候遇到不懂的事,顾昶不让她做,她就算是会和顾昶顶嘴,也不会去做。

    顾昶放下心来,笑着赞扬了她几句,留了她在家里用晚膳:“你阿嫂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你既然来了,就和她打声招呼再走。”

    殷氏肯定不会回家晚膳,那郁棠和二太太也不会回家。

    陪着哥哥吃饭,顾曦还是挺愿意的。

    兄妹俩用了晚膳,已是掌灯时分,殷氏回来了,三人说了会话儿,顾曦就起身告辞了。

    殷氏服侍顾昶更衣,奇道:“小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相求?”

    顾昶有点不喜欢她这样说,遂笑道:“难道阿曦回来就是有事相求不成?她就不能是过来看看我?”

    殷家的姑娘可不是只知道一味的逞强,不然也不会嫁出去了个个都能把持内院。

    殷氏立刻娇笑道:“我这不是心疼你吗?怕你刚到翰林院,本就事多,小姑那边有什么事,你还要分心照顾她。我就想帮帮你嘛!”

    顾昶见她这样做小伏低,心里的那一点不痛快也就没了,温声道:“我知道你贤良淑德,她这次来,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我的。她要是有什么事,我一准请你帮我出面。”

    殷氏可不相信,觉得他们兄妹应该是有什么秘密不想让她知道,她想到顾家老宅的那些狗屁事,也就不再问,免得让顾昶没面子。

    夫妻两人吹灯歇下。

    顾昶却想着顾曦的话睡不着。

    裴家的事,到底是喜欢胡来的裴宴惹出来的呢?还是野心勃勃的裴宥惹出来的呢?

    他更倾向于裴宴。

    裴宥当年在官场有个绰号叫“小诸葛”,凭他,不应该这么大意才是。

    顾昶大半夜没有睡。

    裴宴也大半夜没有睡。

    他是气的。

    郁棠从秦家回来就被顾曦堵在了门口,把杨家的事告诉了郁棠。

    她吓了一大跳,赶紧找裴宴。

    偏偏裴宴被费质文拉出去喝酒了,到了半夜才回来,回来之后就准备为所欲为,什么话都不想听,把郁棠给惹毛了,差点把他踢下床。

    他这才冷静下来,听郁棠说了些什么。

    裴宴当场就火冒三丈开了骂:“他们杨家是个什么东西?真以为我不敢收拾他们?还二皇子刺杀案与我们裴家有关,她怎么不说皇上没立二皇子为储君也与我有关呢?马不知脸长!见我阿兄死了,讨不到裴家什么好了,不甘心了,就想再和我们家联姻。他们家养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祸害了一家不成,还想再祸害一家。就算是我答应,看裴家谁愿意和他家联姻?自己的名声自己败的,到了今天也是活该!”

    郁棠哭笑不得。

    裴宴在她面前可是一点都不讲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骂就怎么骂,一点也不顾及他两榜进士的身份。

    可这样的裴宴,落在她的眼里,却分外的可爱。

    让郁棠心里软软的。

    她忙端了醒酒的蜂蜜水过去,柔声哄着他:“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你不是说我们是瓷器,那些人是瓦砾吗?气坏了自己不值当。杨家把话传到我这里来,也是想和你搭上话。你是不这段时间理都没理杨家的人一下?他们这不是狗急了跳墙吗?你何必和他们计较!实在不行,我就把你的原话转达给他们,就说宗房和杨家没有适龄的人,裴家其他几房都不愿意和杨家联姻,觉得没有什么值当的。气死他们。”

    这话说得非常的幼稚。

    但在这个时候,有个人完全相信自己,站在自己这一边为自己说话的这种感觉却非常的好。

    裴宴顿时怒气全无,脸色微霁地接过了郁棠给的蜂蜜水,咕嘟嘟一饮而尽。

    郁棠放了碗,走过去趴在了裴宴的肩膀上,声音清脆婉转地道:“要不,这件事你别管了。我来答复杨家。”

    裴宴侧转面,嘴唇擦过郁棠嘴唇。

    柔软的感觉让他心中一紧,说话的声音都变得低沉起来:“你就不想问问杨家为什么说二皇子刺杀案与我们家有关?”

    前世,没有她的出现,裴家也好好的。

    至少,裴家脱了险的。

    郁棠笑了笑,道:“你肯定有办法证实这件事与裴家无关。”

    至于做没有做,她觉得那不是自己能过问的,因为问这已经超过了她的理解范围,问了她也不能帮裴宴拿个主意。

    裴宴突然激动起来。

    有个人,愿意为你退步、忍让,关键的时候还信任你,这种感觉太好了!

    他把郁棠从身后拉到身前,紧紧地抱住了她,低头闻着她发间的淡淡的花香,想着,就连这香味,都照着他的喜好存在,眼前这个人,骨肉是自己的,心也是自己的,完完全全地归属他,会和他福祸相依,生死与共。

    这样的感觉太奇妙了。

    “这件事的确与我们家有关。”他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把头依在了她的肩膀,悄声道,“而且与我大哥有关,阿爹怕连累到家里,所以才让我回老家继承家业的。”

    “啊!”郁棠愕然。

    裴家,玩得这么大。

    就不怕翻船吗?

    或者,繁华的表象之下,都是暗涌的波涛?

    裴宴依旧闭着眼睛,在她肩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如同喘息般的气声,加上他俊美到极致的侧颜,让郁棠全面崩溃,没有一点点抵抗力,脑子像面糊般地道:“那,那怎么办?”

    “现在还不知道!”裴宴叹息道,“我为这件事和大兄吵了好几次,他不听,我就写信给了阿爹,想让阿爹把他叫回去,因为他是宗房长子,若是我阿爹要他回去继承家业,除非他想被裴家除名,否则他就只能拖着。

    “我阿爹也不是普通人,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打算。亲自来了京城,把一些痕迹都抹平了。

    “但我阿兄非常信任杨家,比相信我还信任杨家,杨家那里到底有没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把柄,现在还真不好说。”

    裴宥真是害人!

    难怪裴老安人不待见裴宥这一房,她知道了,她也不待见裴宥这一房了。

    她皱着眉道:“就算杨家手里有什么把柄,杨家也和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吧?他把我们家交出去了,他们家也要倒霉啊!他肯定不仅仅是想联姻,他们家这段时间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是!”裴宴也没有瞒着郁棠,“孙皋的事,他们家被牵扯进去了。杨家老大和老二都有可能永不录用。”

    这对杨家的杀伤力太大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联姻

    郁棠惊呼了一声。

    她来京城也有些日子了,还参加了好几次京城外命妇的聚会,知道杨家在京城是个怎样的情景。

    若是杨家的大老爷和二老爷初永不录用,对杨家而言,那就是个致命的打击了。

    甚至有可能让杨家从此一蹶不振。

    要知道,杨家能有今天,是通过了几辈人的努力的。

    她道:“我听黎夫人有次无意间提到过,主要是孙家的事闹得挺大的。彭家还因此得了不少的好处。我们要是能不插手还是别插手了。你有什么事,也可以直接让我去做,我们总不能就这样被杨家威胁。”

    但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摆脱杨家的威胁。

    裴宴闻言就懒懒地“嗯”了一声,道:“联姻是绝对不可能联姻的。办法虽然没有想到,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的。”说到这里,他从郁棠的肩膀抬起头来,笑着问她,“你说,杨家的事是顾曦告诉你的。杨家怎么会找上了她?她具体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郁棠就把杨家怎么请自己和二太太去做客,她和二太太又是怎么想的,怎么打发顾曦去杨家做客,顾曦又和她说了些什么,一一告诉了裴宴。

    裴宴想了想,道:“你知道顾曦是什么时候从杨家出来,又是什么时候回的府吗?”

    这个郁棠没问。

    她道:“这好说,我问问家里的车夫就知道了。”

    裴宴索性就把自己需要的信息告诉了郁棠:“我是想知道顾昶知不知道这件事。”

    要知道,孙皋出事,可是顾昶告的密。

    要说谁最紧张,应该是顾昶。

    而顾曦又常常在言行中不知不觉地流露出“我有我哥哥罩着”的语气,裴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按理,顾曦十之八、九会去请顾昶给她拿个主意的。

    顾昶若是知道,会怎么办?

    郁棠眼睛一亮,忙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那亮晶晶的模样,如同星子,骤然间光耀起来,又像沉睡的猫儿,睁开眼睛就活泼起来。

    这样的郁棠,特别的有生气。

    和裴宴记忆中天不怕地不怕的郁大胆的形象重合起来。

    或许,这样的郁棠才是最漂亮的?

    裴宴呵呵地笑了起来,忍不住捏了捏郁棠的面颊。

    细腻光滑,如小孩儿的皮肤。

    他没忍住两指捻了捻。

    郁棠却皱着眉偏了偏头,不悦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的手劲有多大?以后不允许捏我的脸了。”

    裴宴继续笑,猛地凑过去亲了亲她被他捏过的地方。

    郁棠面红耳赤,艳若桃李。

    还是这样比较好看!

    裴宴在心里想。

    阿棠缺的是见识,若是她有徐氏那样的出身,肯定比徐氏更有主见。

    他不由道:“你还是少和徐氏在家厮混了,没事的时候就出去串串门。她不是喜欢到处跑吗?反正她来我们家也是拿了你做筏子,在外面跑也是拿了你做筏子,你还不如多在外面跑跑。”

    郁棠压根不知道裴宴的心思,笑道:“她这不是还有月余就要生了吗?我哪敢和她在外面跑啊!有时候她要出门,我还要哄着她呆在家里跟我做做头花什么的。”

    “没事!”裴宴不以为然,道,“那是殷明远应该操心的事。她要是想出去玩,你陪着她就好。实在是觉得不安全,就去张家或是黎家做客,殷家的姑奶奶们的家里,又都是有经验的长辈,不会有什么事的。或者是去顾家做客也行,顾朝阳家里也是殷家的人,殷家的小姑奶奶。”

    不利用白不利用。

    徐氏要生了还在外面溜达,凭什么让他家的阿棠担惊受怕的,他们殷家的大、小姑奶奶指手划脚之后还没有责任,让她们也尝尝郁棠的辛苦才是。

    郁棠意会错了。

    她以为裴宴是想让她把顾昶也拉下水。

    联姻是面双刃剑,一荣俱荣,可有损伤的时候,也是会受影响的。

    她笑盈盈地道:“那我问问殷太太。”

    不管怎么说,徐萱毕竟是双身子的人,还是别把她牵扯进来了。

    裴宴笑着点了点郁棠的额头,道:“你啊,就是为别人考虑的太多了。有时候也要顾着点自己才是。”

    郁棠傻呼呼地笑,觉得自己对裴宴的忍让都带着甜。

    她温声地问他:“心里还难受吗?要不要我再给你端碗蜂蜜水进来。”

    裴宴张开四肢倒在了床上,随意地应了一声,还加了句“别放那么多的蜂蜜”,那样子,与其说是在吩咐郁棠,还不如说是在向郁棠撒娇。

    这可怎么得了!

    像养了个大孩子似的。

    郁棠望着裴宴放松后神色慵懒却有种不同魅力的面孔,扑上去亲了他一口,这才笑嘻嘻地去让青沅再准备一碗没这么甜的蜂蜜水进来。

    裴宴能感受到郁棠的开怀。

    他摸了摸被亲的地方,无声地翘着嘴,笑了笑。

    半个时辰之后,青沅就打听到了顾曦的行踪。

    只是她准备去告诉郁棠的时候,郁棠和裴宴的内室关得紧紧的,不时能听见几声郁棠娇滴滴却含糊不清的抱怨声。

    青沅脸上火辣辣的,忙退到了院子中央,跟值守的婆子道:“若是三老爷和三太太内室有了动静,你就告诉我一声。我还要给三太太回话呢!”

    那婆子是裴家的老人了,从前还服侍过裴老安人,是这次随着郁棠进京的人。

    她闻言嘿嘿地笑,道:“青沅姑娘到底年轻,要是我,就明早来说这件事。”

    青沅觉得脸更热了,草草地应了一句,就赶紧回了屋。

    可第二天早上,郁棠起得很晚,她进去的时候,裴宴已经出了门,阿杏她们已经开始服侍她梳头了,她还睡眼惺忪地在那里打着盹。

    青沅没有打扰她,等她用完早膳才和她说这件事:“大少奶奶回来之后先去了趟顾舅老爷那里,在那边用了晚膳才回来的。”

    也就是说,顾昶是知道这件事的。

    这就好。

    顾昶也是个有本事的,这次和裴家坐到了一条船上,裴宴也算是有了个有力的帮手。

    郁棠松了口气,仔细地想了想杨家的事,等到裴宴从外面回来,她和裴宴商量:“你看我们要不要跟杨家说一声,联姻的事不成。等到他们来催,我们再给他们家回话,显得我们有好像没有办法似的。”

    裴宴觉得可行,并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按着你自己的想法去做。错了也没什么。就当是练手了。”

    话虽如此,但郁棠心里还是有点害怕,她道:“这件事,你是不是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

    裴宴笑道:“办法我一时还没有,不过,我和顾朝阳见过了,秦家和费家的婚事也已经定下来了。”

    这与秦家和费家有什么关系?

    郁棠睁大了眼睛。

    裴宴笑道:“早上我和二兄用了早膳才出的门。他说,别说我们家没有适龄的姑娘,就是有,也不会和杨家联姻的。”

    攘外必先安内。

    郁棠抿了嘴笑。

    “之后我去见了顾朝阳,把杨家要和我们家联姻的事告诉了顾朝阳。”裴宴继续道,“我看顾朝阳脸都变了。我就顺势表明了家里的态度,还让他帮着查查我们家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到了杨家的手里。他还给我打官腔来着!”

    顾昶不会这么没有眼力,但裴宴会不遗余力地在郁棠面前抹黑顾昶。

    “他这个人,就是小心眼。”他道,“虽说查这件事可能会让他卷入这件事里来,但他不去查,难道就能撇清不成!”

    在郁棠的印象里,这还真是顾昶能做出来的事。

    她道:“那顾朝阳答应了没有?”

    “答应了。”裴宴有的是办法让他答应,他让顾昶去查这件事并没有指望着顾昶真的能帮他,主要还是安抚顾昶,让他别捣乱。因为顾昶若是有机会,相信他很愿意把这个把柄握在他的手里。

    郁棠点头,道:“那你也要小心。”

    裴宴非常满意地“嗯“了一声。

    结果下午二太太就过来了,拉着她的手,担心地道:“老爷说要和秦家把阿丹的婚事定下来,这么突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别的话郁棠不好说,但杨家要和裴家结亲的事应该可以告诉二太太。

    她就把杨家宴请她们的打算告诉了二太太。

    二太太那么好脾气的人,听着就骂了起来:“他们家明明知道婆婆不愿意再和他们家联姻,他们家还这样,是觉得我们两妯娌都是傻瓜,会越过婆婆答应这门亲事不成?他们肯定打的是我们家阿丹的主意。”

    不怪二太太这么想。

    就算裴宴是宗主,联姻的事也要别人父母同意,如今能让他们当家作主的就是宗房这几个小辈的婚事了。

    郁棠安抚二太太:“也许是有别的人选?”

    二太太钻了牛角尖,道:“那就是打我们家阿红的主意。不管他们家准备怎么办,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否则我有什么脸面去见婆婆。”又埋怨自家兄弟:“让他们打听打听秦家的事,怎么就那么难。”

    郁棠只好道:“也是因为离得有点远。要不,我们想办法打听打听?”

    她也的确是怕仓促之下给五小姐订亲,嫁得不好。

    二太太见郁棠和自己能想到一块去,很是高兴,忙问她:“我们怎么打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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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娇介绍:
郁棠前世家破人亡,今生只想帮着大堂兄振兴家业。
裴宴(冷眼睨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小姑娘的总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难道是觊觎裴家宗妇的位置?
郁棠(默默流泪):不,这完全是误会!我只是想在您家的船队出海的时候让我参那么一小股,赚点小钱钱……花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