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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吱吱     花娇txt下载     花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章 自说

    郁棠和裴二太太不一样。

    裴二太太自幼养在深闺,出阁之后嫁的又是讲究规矩的世家大族不说,丈夫敬重,婆婆喜欢,经历的事少,能想到的主意自然也就少。

    郁棠从小生活在市井,又是商贾之家,左右邻居都是比较看重怎样把事情办好了,而不是怎样守规矩的。

    她悄悄地对裴家二太太道:“派个体己的人去接触秦家的仆妇。”

    从前他们就是这样打探裴家的事的。

    虽说大事问不着,但小事却是一问一个准。

    而通过这些小事,恰恰最能看出一个人的人品和能力怎样。

    裴二太太还有些犹豫,道:“仆妇没见识,会不会适得其反。”

    郁棠笑道:“只是让他们去打听秦家的一些小事,至于人怎样,还得我们评判。比如说,那些仆妇认为东家小气,我们就得问清楚是怎么个小气法?若是克扣仆妇的月例,那就不应该了。可若是对自己也是这样,就不能说是小气了。要不就是生活简朴,要不就是为人日子过得太抠门。生活简朴还好说,若是日子过得太抠门了,阿丹就算是有再多的陪嫁也没用,家里公婆都这样过日子,她一个晚辈,还能越过公婆去不成?女婿再好,阿丹嫁过去也是跟着受罪。这样的人家我们就得好好斟酌斟酌了。”

    二太太听得直点头,很服气地请教郁棠:“那怎么区分是简朴还是抠门呢?”

    “这就更简单了。”郁棠笑道,“看他对身边的人如何?简朴是一种作派,却不是不吃不喝。抠门呢,那就是一个铜板都舍不得,你让他买个好菜好酒,那得要了他的命。”

    “你说的有道理。”二太太连连点头,和郁棠商量了半天,还让郁棠帮着挑那去打听的嬷嬷,问她谁合适。

    郁棠还真不好当这个家。

    但二太太身边的金嬷嬷是看着裴丹出生的,把裴丹当成眼珠般疼爱,她肯定不会害裴丹。

    郁棠就推荐了金嬷嬷。

    二太太欣然同意。

    金嬷嬷知道之后,还特意来谢了郁棠,觉得郁棠很瞧得上她,让她很体面,所以在裴丹的婚事上,她也是非常尽心尽力的,连着几天都不在家。等她打听得差不多了,已经过了端午节。

    郁棠和裴家二太太一起去看了赛龙舟。

    她们当时在一间酒楼的雅间,同行的还有徐萱和殷氏。她们到了之后才发现,她们的雅间左边是黎家的女眷,右边是秦夫人和费老夫人,还有个陌生的女子,花信年华,却长得非常漂亮,如莲花般清雅。

    郁棠猜着这位应该就是即将嫁入费家的秦小姐了。

    看来费老夫人还是挺靠谱的,知道自己的儿子喜欢美女,找了个美女儿媳妇。

    她和二太太带着裴丹和裴红去给费老夫人问了安,秦夫人应该是特别满意裴丹,拉着裴丹说了半天的话。裴丹生性是有点腼腆的,但因为不知道秦家中意她做儿媳妇,答起话来倒也大方,这让秦夫人就更喜欢了。

    倒是费老夫人,不知道为什么,在裴家的女眷去给黎家的女眷问过安之后,约了裴家的女眷一直起午膳,午膳过后,居然找了个机会单独问郁棠:“你觉得秦姑娘长相如何?还看得过去吗?”

    说话间忧心忡忡的。

    郁棠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秦小姐,连句话都没有多说,含含糊糊地就想把这件事掠过去。谁知道费老夫人却叹道:“质文,从小就让我操心,几个兄弟姐妹里,他最折腾人,可也是最有本事的。我只盼着他好,他却总觉得我在管着他。就是他说他要给前头的元配挣个诰命,我不也答应了吗?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郁棠只好道:“死者为大。费大人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您应该高兴才是。”

    至于是不是真的有情有义,她也没有个定论,不过是安慰老人罢了。

    费老夫人却认真地点头,道:“只盼着他这次能安定下来,好好的过日子。老大不小的人了,膝下连个子嗣都没有,我只要想想就觉得睡不着,以后去了地下,见了我婆婆,我可怎么跟她交待啊!”

    郁棠心里的小人擦了擦额头的汗,忙道:“俗话说的好,养子不教父之过。费大人喜欢折腾,与您有何干系?您就放宽心吧!他现在不就要娶妻生子了。”

    费老夫人神色大霁,唏嘘道:“要是他前头的媳妇能像你似的这样跟我说话,我又何至于瞧不上眼?你是不知道啊,不管我说什么,问什么,她那就像个蚊子嘤似的,我就从来没有听清楚过。”

    郁棠不好搭腔,笑道:“我家老爷说我就是不懂事,虎,谁知道到了您这里,倒表扬上了。我今天回去得告诉他一声,让我也得意得意。”

    费老夫人听着呵呵地笑了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也没再说自己从前的儿媳妇,而是说起了秦小姐,道:“我知道,这次质文愿意娶妻,是你们家遐光的功劳,多的话我也不说了。秦小姐我看也是个内向的人,我想请你以后有事没事多去我们家走走,你就当帮我们家质文的忙了。”

    秦小姐什么性格郁棠是完全摸不清楚的,她也不能就这样答应费老夫人,何况裴宴说的有道理,不可能所有的人都喜欢自己,可人生苦短,最重要的是让自己开心,不喜欢自己的人,大可不必交往。

    她没有接话,而是惊喜地道:“费大人的婚期定下来了吗?”

    费老夫人并没有多想,也就没有继续说秦小姐的事,反而觉得郁棠活泼开朗,说话风趣,很讨她的喜欢,笑道:“他老大不小的了,我们两家就把婚期定在了今年的八月初二,娶了媳妇好过中秋节。就是有点委屈秦小姐,赶得有点急了。”

    “这日子选得好。”郁棠立刻把话题扯得更远了,“我听人说,京城过了中秋节就要开始储冬了,要买白菜、萝卜放在地窖里,新媳妇进了门,家里清闲下来,正好安排冬天事宜。”

    费老夫人年轻的时候也随着丈夫在京城住过一段时间,知道京城是怎么过冬的。她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把婚期定在了中秋节前。”

    郁棠趁机和她说起京城是怎么过冬来,费老夫人或许是觉得她太年轻,照着自己管家的经验,指点起郁棠来。

    只要不说费家的那些内宅的事,郁棠都愿意听。

    她松了口气,陪着费老夫人说了会话儿。

    费老夫人对她的印象就更好了,回去的时候对秦夫人道:“我觉得裴家不错。不说别的,就这挑儿媳妇的眼力就挺好。”还感慨道,“我和裴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在京城里见过一面,我当时觉得她性格太强了,以后说不定要吃亏的,谁知道吃亏的却是我。可见有些事,她比我厉害,比我有眼光啊!”

    秦夫人想到丈夫和自己说起裴家婚事时犹豫的神态,不由地道:“那您觉得裴家的五小姐如何?”

    “郁氏是裴家的宗妇吧?”费老夫人道,“她只比裴家的五小姐大几岁,有这样个明事理的亲家,就算费家五小姐有什么不足的,娘家的长辈也会帮着规劝管束的,何况裴家的教养在那里,就算是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秦夫人觉得有道理,就有点急着想把这件事定下来。

    端午节过后,还让人送了些新麦过来给裴家的女眷做凉面。

    正巧金嬷嬷这边该打听的也打听清楚了。

    秦大人估摸想再进一步,所以不管是对秦夫人还是几个孩子都管教得挺严格的,这种严格还不是生活上的简朴,而是做人做事方面,秦公子读书虽不是一等一的聪明,却稳重大方,学业刻苦,对待家中的弟妹也很照顾,秦家上上下下说起这位大公子,都很敬重。

    二太太听得眉飞色舞,迭声道:“这样好!这样好!”说完又有点不放心,问郁棠,“你觉得如何?”

    郁棠也觉得不错。

    二太太这才落下定来,就商量裴宣请秦夫人来家里做客。

    裴宣也有自己的办法,打听到秦家的家风很不错,不仅同意了,还建议把秦家的人都请过来:“他们家在江浙做过官,我们是江浙人,走近点也无妨。”还让裴宴把时间也空出来,“你也参加。”

    这几乎就算是最后的相看了。

    若是两个孩子没看对眼,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若是两个孩子看对眼了,秦家请人来提亲的时候,裴家也就不会扭扭捏捏地说要考虑了。

    很快两家人就安排了宴请的时间,是个两位侍郎大人都沐休的日子。

    郁棠和二太太为了这天准备了好几天,就是用什么颜色的碗筷,二太太都纠结了良久,顾曦还是有一次到公中的库房里借做点心的模具,这才知道裴家要请秦家的人上门做客。

    她直皱眉。

    郁棠并没有提前告诉她。

    她回去之后就有点不高兴,还是她的乳娘劝她:“知道了还得去打下手,打了下手还没人说个好。能不去不是正好吗?不用生气。”

    顾曦心里这才好受了一些。

    郁棠和二太太肯定不能忘了她,但没想过让她知道请客的真正目的,也就没有请她去帮忙,直到请客的前两天,才告诉了她一声。

第三百六十一章 自来

    到了请客的那天,顾曦好好的打扮了一番,早早地就去了二太太住的正院。

    二太太正和金嬷嬷交待事情,看见她过来,匆匆忙忙地和她打了一个招呼:“你过来了!阿丹还在房里梳妆打扮,你要是无聊,就去她房里坐坐,你们说会话儿。”然后继续和金嬷嬷们说着话。

    顾曦左右没有看见郁棠,还想问问郁棠的行踪,二太太这么一说,她反而不好说什么,只好去了五小姐那里。

    五小姐还懵懵懂懂的,不知道今天为何宴请秦家,只是乖巧地听母亲的话,好好打扮,好好地和秦家的人相处,做个大方热情的东道主,别让人小瞧。因而顾曦过来的时候,她正郑重地在挑选等会要穿戴的衣饰。

    顾曦看了不免替她着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秦家的人随时就会到,你怎么还没有穿戴好?”

    五小姐脸一红,低声道:“我昨天选了件淡绿色的衣裳,可今天早上起来一看酒宴设在了花厅,我只好重新换件衣裳。”

    花厅那边多种的是树,这仲夏的季节,绿树如荫,再穿个淡绿色的衣裳,人都看不见了。

    顾曦叹气,道:“就算宴席不是摆在花厅,这个时节穿绿色肯定也是不合适的。你准备换哪件衣服,最好是鹅黄或银红,粉红也不错。天气这么热,首饰上也简单些的好。”

    五小姐连连点头,在顾曦的参谋之下重新换了身打扮,二太太身边的嬷嬷就来催了:“三太太过来了。大少奶奶和五小姐也赶紧过去吧,秦府的人应该快到了。”

    顾曦和五小姐去了厅堂。

    郁棠依旧穿了银白色的褙子,不过这次穿的是细条纹纱,莲子米大小的珍珠扣子,通身都没有戴什么首饰,只在如云青丝间簪了一排茉莉花,走近了,能闻到淡雅的香味,新清而素雅,可她那乌黑的眉,白净的面孔,红润的唇又偏偏生出一份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艳丽来,吸引人看了她一眼又一眼。

    她正在和二太太说话。

    顾曦心想,郁棠自在江家喜宴上穿了白之后,已经穿了好几次白了,难道她觉得她很适合白色吗?

    她和五小姐上前给二太太和郁棠问了好。

    郁棠觉得顾曦妆扮有点过分了。这么热的天,还穿了件茜红色镶黄色折枝花襴边的杭绸褙子,颜色太多,让人看了觉得累。

    和她前世差不多,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也许顾曦就喜欢这样的打扮吧?

    她笑着和顾曦打了招呼,还问五小姐:“你昨天晚上睡的好吗?我前几天得了一种熏香,说是可以杀死虫子。昨天晚上拿出来用了用,效果居然很好。你要不要拿一点试试?”

    五小姐连声称好,还抱怨道:“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蚊子就是盯着我咬,阿珊就没事。”

    阿珊抿了嘴笑。

    郁棠则爱惜地摸了摸五小姐的头,对顾曦道:“你们去花厅坐会吧,秦家的人来了,我再让人去叫你们。”

    她和二太太等会要去后花园看看,后花园准备了个花棚,昨天晚上去看的时候还没有搭好,不知道今天搭好了没有?

    顾曦和五小姐去了花厅。

    五小姐就在那里仔细地看着花厅多宝阁架上新陈列上去的一对长约三尺的象牙,还对顾曦道:“难道我们家有什么事求秦家吗?为什么这么隆重?”

    顾曦也猜不到。

    但她有点担心。

    杨家让她带了话过来,裴家却风平浪静,好像没有听懂似的。

    也不知道裴家有什么打算?

    她是不是要去问问郁棠?

    想到她要对郁棠说敬语,她心里就非常的不舒服。

    只是没等到她和郁棠碰面,有小厮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问:“二太太和三太太呢?”

    难道是秦家的不来了?!

    顾曦猜测,就随口问了一声:“你这么急,出了什么事?”

    小厮见是大少奶奶,忙道:“杨家的大太太过来了,没有请帖……”

    今天主要是宴请秦家,杨家不请而来,是巧合还是有意而为?

    顾曦很后悔自己刚刚搭了话,忙道:“二太太和三太太去了后面的花园。”

    小厮一溜烟地跑了。

    五小姐不解地道:“我们今天也请了杨家的人吗?”

    应该没有。

    但杨家是裴彤的外家,说出来顾曦也没什么面子。

    她就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谁知道五小姐拉了顾曦:“我陪你一道去迎迎杨家的人吧?来的都是客嘛!“

    望着满屋的丫鬟、婆子,这下子顾曦不去都不行了。

    顾曦在心里骂了杨家几句,硬着头皮去迎接杨家的人。

    杨家的大太太下了马车,就站在裴家的大门口等着。

    裴家的守门的看了十分忐忑,让她进门吧,没有请帖,不让她进门吧,她都不管不顾地抛头露面了。

    守门的只盼着裴家的女眷快点来,是谁都行。

    可顾曦实在是不想出这个风头了,和五小姐慢腾腾的走着,还道:“我们要不要等等你母亲和三叔母?”

    五小姐不知道杨家为什么没有接到帖子也会过来,可在她心里,请客是要一心一意的,今天说是请的秦家的人,可还请了费夫人和殷太太作陪,和这些人家都没有什么来往的杨家这个时候出现就不太合适了。

    她道:“万一碰到了秦家的人多多少少有些不敬。”

    顾曦想到她上次去杨家时,杨家人说的那些话,她额头冒出汗来,急急忙忙地道:“那我们快点过去。”

    要是杨大太太是来闹事的就麻烦了!

    她拉着五小姐就往外跑。

    五小姐差点把头上戴的金簪掉在地上。

    她们见到杨大太太的时候不免有些气喘,让人请了杨大太太进来。

    杨大太太见到这两个颇有些惊讶,道:“你们府上的二太太和三太太呢?”

    这就是不想和她们说话的意思。

    还不是因为她们都不是能当家作主的人。

    顾曦觉得杨大太太肯定是有目的而来,她忙笑道:“我们家两位太太都在后花园,我们在前厅,她们肯定没有我们来的快。您快进来,到我屋里去喝杯茶吧!”

    杨大太太想了想,笑着应了,和顾曦、五小姐一起进了垂花门,往顾曦住的地方去。

    顾曦朝五小姐使了个眼色,在甬道岔口对五小姐道:“你去跟二叔母和三叔母说一声,就说杨大太太在我那里,免得她们去大门口扑了个空。”

    五小姐应诺,一溜烟地跑了。

    杨大太太看着冷笑,对顾曦道:“没有看出来,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了裴家的大少奶奶!怎么,我听说裴家今天宴请秦夫人,你匆匆忙忙的,这是怕我不请自来,打扰了你们家的雅兴吗?”

    顾曦从前也曾经受过这样的气,可那都是她嫡亲的长辈,曾经教导过她,也曾经养育过她,杨大太太这种还要求着裴家的姻亲,凭什么给她脸色看!

    她恨不得一个巴掌扇过去。

    但她还是忍住了,笑道:“大舅母说哪里话?我这里乱得很,平时请您来都请不到,您今天好不容易过来了,我欢喜还来不及,哪里就说得上打扰?只是我想着呀,您毕竟和我们家最亲近,这才想着请您去喝杯茶的。”

    她做出一副“看来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模样,有些不安地望着杨大太太,道,“要不,我们去花厅等两位太太吧?那里是招待秦家的地方,两位太太离那边也近一些。”

    杨大太太的确是来吵架的,可却不是来拆伙的。

    她似笑非笑地望了顾曦一眼,道:“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挺有主意的人。”说完,也不管顾曦是什么反应,继续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拐弯抹角的了,你们家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待,否则我们就闹到金銮宝殿去,看看谁没脸?看谁被士林所唾弃?”

    真是倒霉!

    顾曦在心里腹诽着,面上却不显,依旧温婉端庄地道:“大舅母,您说的话我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郁棠。怎么,她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吗?”

    要不然她怎么会不顾体面地找上门来!

    杨大太太老脸一红,不得不承认:“不仅她没有给我回复,就是裴府的两位老爷也没有给我们家回复。那个郁氏,到底把你的话听进去了没有?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裴家做下的这桩事,满门抄斩都有可能,裴家怎么会像没事人一样,根本没有动静。

    顾曦还真没有料到裴家会晾着杨家,这样没问题吗?

    她都有些慌张起来,道:“大舅母,我们屋里说话。”

    杨大太太见她不似作伪,满腹困惑地跟着顾曦去了她住的地方。

    裴彤不在家。

    杨大太太坐下来,等小丫鬟上了茶点退下之后,她不由道:“阿彤这些日子都是在做什么?怎么也没有到我们那里去?”

    顾曦忙道:“我阿嫂请了殷大人帮着指点相公策论,相公这些日子常在殷府做客。”

    殷明远的文章是出了名的好,杨大太太就是心有不满也说不出什么来。

    她皱了皱眉,道:“还是要看到时候是谁主持大比,多请教几位鸿儒更好。”

    顾曦笑道:“我阿兄也是这么说。所以有时候会带着他去翰林院走动走动。”

    杨大太太无话可说。

    有小丫鬟跑了进,道:“三太太过来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别想

    杨大太太和顾曦不由地站了起来。

    郁棠见了不由一愣。

    在她的印象里,这两人见到她都是坐得四平八稳的。

    重生一世,印象中的人也变了样了!

    她在心里叹气摇头,笑盈盈地走了过去。

    大家见了礼,重新坐下来,小丫鬟上了茶点退出去之后,关了门,郁棠这才笑道:“不知道大太太今天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家里请客,一时间也没有照顾到,还好大少奶奶是个精细人,请了您过来喝茶,不然可真是怠慢了您了。”

    这话听着客客气气的,可来的人都碰到了家里请客,却也没有说邀请去坐一坐,吃个饭的意思,就差指名道姓的说她来的不是时候了。

    杨大太太脸色一变。

    顾曦却不想她们在自己这里闹起来,忙笑道:“大舅母难得来一趟,怎么也要到我屋里来坐坐,不然相公知道了,肯定会说我不孝顺长辈,不懂礼数的。”说完,叉了一块苹果递到了杨大太太的手边,“您尝尝,前两天山东烟台那边送过来的,说他们家还产贡品,二太太让人送了一篓过来,我尝着不比那贡品差。您要是也觉得味道不错,我让人送点过去,给外祖父、外祖母和几位舅舅、舅母也尝尝。”

    这是要堵住她的嘴的意思吗?

    杨大太太恼火地想,却也不好这个时候和裴家的人撕破脸,只得忍气接了过去。

    顾曦就朝着郁棠使眼色。

    如同前世,她在外人面前不阴不阳地诋毁了她还要让她低头认错时的场景一模一样。

    郁棠不由笑了起来。

    顾曦既然这样喜欢显摆,那就让她去显摆好了,反正她和二太太都不喜欢抛头露面,就算她在外面再怎么折腾,轮到拍板决断的时候,别人还是得来问问二太太或是她的意思。

    那就让她去上蹿下跳好了。

    她只需要在自己觉得好的事上点头,不好的事上摇头就是了。

    郁棠相信以顾曦的聪明,也不会做出损害裴家利益的事来。

    她就朝着顾曦点了点头。

    顾曦松了口气。

    郁棠是个没有什么眼力的人,她很害怕郁棠这个时候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激怒了杨大太太,两个人在这里就吵了起来。

    一边是她的夫家,一边是她婆婆的娘家,她站哪一边都不好。

    她就想敲打敲打杨大太太,趁机道:“说起来也挺有意思的。二叔父不过是刚刚接了山东布政使的官印就被调任到京城来了,在山东只待了不到十天,山东的那些官员都没有认清楚,他们就把二叔父当成了曾经在山东任职的布政使,常常送些特产来不说,来京城办事的官员也常常来拜见二叔父,我们还挺不好意思的。”

    这是在炫耀吗?

    杨大太太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

    他们杨家过得水深火热,凭什么裴家就像没事人一样,还继续享受着众人的吹捧?

    她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尖锐起来:“常言说的好,人走茶凉。你们家二老爷是升职,又不是免职,别说只是在山东呆了十天,就算是一天没呆,挂了个名儿,人家山东的那些官员也不敢马虎你们家二老爷。说不定,别人还庆幸,有这么一个人给他们攀高枝呢!”

    你知道就好!

    顾曦笑眯眯地望着杨大太太,道:“您说的也是。现在的人,太会钻营了。没有关系都要扯上关系,何况是有点关系的?所以二叔父叮嘱二叔母,那些送东西来的,要是觉得好,就留下,给人家算钱。若是觉得用不上的,不好的,就直接退回去。可惜山东那边送来的都是好东西,只能全拿钱买了。好歹不用我们自家到处找,也算是省了我们家的大麻烦了。”

    那语气,那样子,好像她才是这个家里的当家主母似的。

    杨大太太在心里冷笑着,看了郁棠一眼。

    谁知道郁棠像没有什么感触似的,笑呵呵地坐在旁边,就看着顾曦在那里说这说那的。

    小门小户人家出身的,就是这样,连句话都听不懂。

    杨大太太在心里骂了几句,忍不住道:“那岂不是山东送来的东西都是送给二太太?这钱也是二太太出吗?”

    当然不是。

    大家都沾光吃了东西,怎么还能让二太太出银子。

    特别是二老爷的俸禄很低,等同于没有。

    郁棠才不上了那当!

    她笑道:“我们也想跟着沾沾光,可不是占便宜!这银子怎么能由二太太出呢!”然后她话锋一转,再次问起了杨大太太的来意,“您今天突然过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郁棠已经猜到杨大太太为何而来,她想快点打发了杨大太太,毕竟五小姐那边才最要紧,况且她已经问过裴宴了,他们裴家和杨家是不可能和解的,到时候肯定会翻脸,这个时候得罪人还是以后得罪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杨大太太果然不再去纠结那些细枝末节,喝了两口茶,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平复了心中的那些不满,这才笑着道:“还不是上次请大少奶奶带话回来的那件事。我知道,裴老安人不喜欢我们家小姑子,可有些事,不是喜欢不喜欢的,最要紧的是看现在的形势。三太太不懂这些,三老爷肯定懂。我是觉得,有些事若是让老爷们针尖对麦芒起来,就没了个回旋的余地了,不如我们这些内宅的妇人先议一议,让两家的老爷知道有这么一个事,再说起来,就好做决断多了。要不然,也不会是我出面来说这件事了。”

    郁棠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着头,道:“原来如此。我之前还在想,我婆婆已经发了话,您还让我们这些做媳妇的当家作主,这不是为难我们吗?原来只是让我们带话啊!”

    杨大太太听这话说的,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气不打一处来,不禁瓮声瓮气地道:“那你是怎么跟三老爷说的?”

    郁棠睁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妙目,道:“我还没有跟三老爷说这件事啊!”

    “什么?!”杨大太太气绝。

    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有多重要?

    她要是不跑这一趟,是不是他们杨家还像之前那样继续坐在家里等着这边的消息?

    难怪裴家完全没有动静。

    她顿时厉声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能不跟三老爷说?你知不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这要是紧急军情,你早就被斩首十八次了。”

    郁棠不以为然。

    听听这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杨家的媳妇、小辈呢!

    她不过是习惯性地待人先礼后兵罢了,杨大太太还把她当成软柿子了,想捏就捏!

    郁棠的模样就更无辜,委屈道:“大家都知道我婆婆反对这件事,您让我怎么跟三老爷说啊!我还和二太太商量过这件事呢,二太太也不敢去跟二老爷说。照我看,这件事要不就这样算了,要不就您亲自去跟三老爷说去。”

    杨大太太气得浑身发抖。

    裴宴娶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她去跟三老爷说?

    杨家的男人都死光了不成!

    说不定裴宴还觉得他们杨家瞧不起他,高高在上的瞧不起裴家,派个内宅妇人去跟他说这些事呢!

    杨大太太气结,道:“你就照实说不就行了。不过是让你传个话,又不是让你拿主意。”

    郁棠看到她脸都青了,心里非常的痛快,继续装模作样,道:“我这不是怕三老爷不高兴吗?”说到这里,她把目光落在了旁边一直没有吭声的顾曦身上,“要不,大少奶奶亲自去跟二老爷说吧!二老爷的脾气好,大少奶奶也比我会说话,还不会话传话,把话传变了。”她说着,击起掌来,好像觉得这主意非常好似的。

    杨大太太愕然,可愕然过后,又觉得这个主意的确不错。

    这样既避免了和裴宴直接对上,又能让裴家兄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

    她望着郁棠一脸无忧无虑的脸,五味杂陈,道:“那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有多重要?”

    郁棠语气欢快,笑道:“之前我们在昭明寺的时候就有人说那二十万两银子只有裴家能拿得出来,可后来大家不也说清楚了,这件事与裴家没有关系。说不定是你们杨家弄错了呢!我相信这件事与裴家没有关系!”

    那坚定的语气,让杨大太太彻底没有了脾气,觉得跟这样的人说话,真是心累。

    郁棠看着事情差不多了,忙站了起来,对顾曦道:“杨大太太难得来一次,今天的宴请你就别参加了,好好招待杨大太太。我就不陪着了。杨大太太您今天就留在这里用午膳吧?我到时候跟厨房的说一声。”说完,抬脚就往外走,连个推辞的机会都没给杨大太太和顾曦。

    顾曦皱了皱眉头,却只能留在这里款待杨大太太。

    她总不能把杨大太太带到正院那边去,万一杨大太太不管不顾地说些对裴家不利的话,他们裴家的脸上也不好看。

    “大舅母,”她笑着亲自给杨大太太续着茶,“我记得之前相公说您和我婆婆一样,最喜欢吃酥皮鸭了。我记得今天厨房是有这道菜的,您先坐会,我这就叫荷香去趟厨房,还让他们做点豆腐丸子,炸小黄鱼……”说着,就高声喊了荷香进来,叮嘱了一番。

第三百六十三章 两边

    杨大太太当然不是来吃饭的,但郁棠的提议的确让她心动。

    裴家虽然是裴宴为宗主,但官做得最大的却是裴宣,而且二太太比郁棠年长,又出身耕读世家,肯定也比郁棠能干,她当初之所以舍了二太太而让顾曦给郁棠带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觉得郁棠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不如二太太,有些欺负她无知的意思。可没想到郁棠无知到这个地步,杀家抄家的大事,在她的眼里也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跟二太太说呢!

    再就是杨家的事现在还捂着,但也捂不了两天了,她也想探探裴彤的口气,关键的时候,看他会不会帮衬杨家。

    要是裴彤心里只有裴家没有杨家,那这个外孙他们也不用认了,反正是白眼狼,锦上添花可以,雪中送炭却不能,这样的外孙要了有什么用?

    杨大太太在心里琢磨着,也就没有和郁棠计较没有让她做陪客的事,反而觉得这样也挺好,她正好安静地和裴彤说些正事。

    郁棠从顾曦这边出来,客人都已经到了。秦夫人除了儿子,还带了女儿和秦小姐过来;费老夫人则带了舞勺之年的一个孙子过来;徐萱拉了自己的小姑子殷氏过来,二太太和五小姐作陪,大家正在花厅里喝茶说话。

    郁棠一进门就笑着赔不是:“刚刚去厨房里看了看,过来晚了,还请老夫人和秦夫人多多包涵。”

    费老夫人呵呵地笑,说着“哪里”,客气了几句,介绍她的孙子说是她二儿子的次子,书读得不错,这次过来想跟着费质文读书,裴家“一门三进士”,在京城是出了名的会读书的人家,今天趁这个机会带她这孙子过来认认门。

    应该是怕秦大公子不自在,特意带过来陪秦大公子的吧?

    郁棠笑着热情地招呼小费公子喝茶,目光却落在了站在秦夫人身边秦大公子身上。

    从秦小姐就可以看得出来,秦家出美女自然也出俊男。

    秦大公子看着和秦夫人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和秦小姐居然长得有三、四分相似,都高鼻梁,大眼睛,白皮肤,相貌十分的出色,气质也很好,温润有礼,一看就是出身世家的读书人。

    至于秦大公子的胞妹秦大小姐,和秦小姐长得更像,十岁的女童而已,却已看得出来长大以后会是个不输秦小姐的美人了。

    秦夫人有三子一女,不知道其他的两个儿子是不是也和秦大公子一样,更像秦家的人,也长着一副好相貌。

    郁棠抿了嘴笑,对秦大公子的印象很好。

    她朝二太太望去。

    二太太已经一副未来丈母娘的眼光了,不仅十分的满意,高兴都已经全摆在脸上了,嘴角都有些合不拢了,热情地对秦大公子和秦大小姐:“都坐,都坐。不用那么客气。我和阿丹她三叔母都不是那苛刻的人,你们也随意些。”

    秦大公子兄妹看了母亲一眼,见秦夫人微微点头,这才红着脸坐了下来。

    郁棠就问起了秦大小姐日常的起居。

    秦大小姐显得有些腼腆,轻声细语地回答着郁棠的提问。

    郁棠就更喜欢了。

    五小姐也是个内向的性子,若是小姑子太闹腾了,五小姐未必能和小姑子说到一块去。

    当然,小姑子过几年就要嫁人了,各过各的,有时候还指望着娘家的哥哥嫂嫂给撑腰,但姑嫂要是能处得来,岂不是更好?

    郁棠就笑着对秦夫人道:“没想到贵府的小姐和我们家阿丹一样,都是那温顺恭逊之人。”说完,她飞快地睃了秦大公子一眼。

    秦大公子正偷偷地打量着五小姐,五小姐则对此一无所知,还有些稚气地对秦大公子像打招呼似的笑了笑。秦大公子顿时低了头,不敢再看五小姐一眼,耳朵也红通通的,颇有些孩子气,但也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郁棠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秦夫人也看到了儿子的模样,觉得这事十之八、九能成,也欢天喜地的,道:“她就是太内向了些,我怎么说也改不了。又想着她还小,也就没带她出来走动。”然后对女儿道,“今天既然认识了五小姐,以后再出去,就带着你一道,你也有个作伴的人。”

    五小姐在裴家的小姐中排行最末,都是别人照顾她,她还从来没有照顾过别人。闻言不由得蠢蠢欲动,小心翼翼地看了二太太一眼,道:“姆妈,后花园的石榴花、月季、蝴蝶兰都开了,我带妹妹去看看吧?”

    午膳还早。

    费老夫人就笑道:“那就一起去看看。我早就知道二太太的花养得好,今天得去开开眼界。”

    坐在这里,都没有机会说话。

    二太太忙站了起来,笑道:“哪里是我的花艺好,是我婆婆的花艺好,我们妯娌两个都是跟她老人家学的,这边的花园更是我弟妹布置的,我也就跟着看花开了,去掐两朵插瓶罢了。可不敢当您这样的夸奖。”

    费老夫人觉得裴家的两个媳妇包括顾曦这个孙媳妇都挺会说话的,而且也还都识大体,不由笑道:“我记得大太太只有两个儿子,小儿子说了亲没有?”

    裴绯的婚事不好办。

    一是裴宥这一支在宗房有点尴尬,其次是裴大太太有自己的主意,未必会和裴家一条心。

    这要是费老夫人要给裴绯保媒就麻烦了。

    可费老夫人的身份地位又摆在这里,拒绝了也不好。

    二太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求救般地瞥了郁棠一眼。

    郁棠和二太太想到一块儿去了,看见二太太的眼神,没有多想,立马笑道:“我们都是小的,二公子的婚事,得问我们大嫂。”

    这就是她们妯娌都不能当家的意思。

    费老夫人觉得这也是人之常情,没有多问,笑着由孙子扶着,往后面的花园去。

    殷氏一直没有吭声,扶着徐萱,支着耳朵听着。

    五小姐倒和费大小姐玩到了一块儿。

    两个人低声说着话,十分和谐的样子。

    秦小姐扶着秦夫人,秦大公子则跟在她们的身后,不时看一眼五小姐,脸上的红云一直没散。

    郁棠觉得很有意思,待送走了家里的客人,和裴宴说起这件事来,道:“秦公子的相貌极其出众,我还怕秦公子瞧不上我们家阿丹,没想到秦公子对阿丹还挺殷勤的,下午他们一起去了后花园钓鱼了,据说秦公子一直在帮阿丹挂鱼饵,回去的时候还让自己的妹妹请了阿丹去家里做客,我看这门亲事十之八、九会定下来了。”

    裴宴听了直皱眉,道:“男子要讲建功立业,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是要看看他的学问怎么样?”

    郁棠笑道:“过几天费老夫人请我们去他家里玩,你也过去呗!趁机可以考考费大公子的学问。”

    因为今天是大家第一次见面,看不看得中还不一定,裴家和秦家的男子都没有参加。

    之后郁棠说起了杨大太太的事:“不知道是觉得我说的有道理还是有其他的原因,她在大公子那里用了午膳之后,一直等到大公子回府,两人说了半天的话才回去。杨家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你不跟我说一声,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裴宴听着脸色就有点不好看,道:“倒不是我不想告诉你。顾朝阳的意思,一棒打死,一了百了。我却觉得不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与其让他们无所顾忌,还不如留了一线生机给他们,让他们为了那一线生机不敢随意动弹更好。现在就是博弈,看谁先沉不住气了。今天是杨大太太找上门来,下次估计就是杨家的人找上门来了。”然后有些促狭地捏了捏郁棠的面颊,笑道,“你今天答得就很好,以后再有人问你什么,你就像今天的似的应付他们就行了。”

    他不想把郁棠牵扯进来。

    哪怕是传话,他也不想。

    他喜欢郁棠每天欢欢喜喜的,只用为怎么拒绝徐氏的那些无理要求而苦恼。

    其他的事,有他就行了。

    郁棠笑嘻嘻地打落了裴宴的手,道:“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狗急了还咬人呢!但杨家到底捏了我们家什么把柄,你知道吗?”

    “不知道!”裴宴不以为意,道,“我猜不过是些书信、账册之类的。不管是什么,真要上了大堂,总是有办法自证的,要紧的是皇上会相信谁。”

    两人正亲亲热热地说着体己话,青沅在门外禀道:“三老爷,三太太,大公子那边……吵起来了。您看,您要不要过去一趟。”

    裴彤和顾曦吗?

    以这两人的性子不应该会闹得这样子,让家里的长辈都知道才是。

    郁棠喊了青沅进来,道:“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二太太那边知道了吗?”

    青沅摇头,道:“不知道是为什么事。是大少奶奶身边的荷香,说大公子把家里的东西都砸了,要请您和三老爷过去给大少奶奶主持公道呢!”

    顾曦素来最要面子,这其中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吧?

    郁棠道:“荷香呢?”

    既然让他们去主持公道,怎么都要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吧?

    青沅道:“红着眼睛跟我说一声,说还要去请二老爷和二太太,我没好拦着她细问。”

    郁棠和裴宴住的离顾曦他们更近一些。

    郁棠望着裴宴。

    裴宴脸色不好看,语气生硬地道:“我们去和二兄商量商量。”

    他们去管这闲事,他和郁棠就跟着过去看看,他们要是不管,他和郁棠也就不去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回嘴

    尽管如此,裴宴还是很不满意,道:“年轻夫妻,哪有不置气的。犯得着有点什么事就找长辈出面吗?”

    说得他们好像不是年轻夫妻似的。

    郁棠强忍着笑,和裴宴往裴宣那里去。

    半路上,他们遇到了形色匆匆的裴宣两口子。

    裴宣开口就是抱怨:“你说,我们家这么多人,谁刚刚成亲就吵架的?还好是在京城,要是在老家,岂不是让其他房头的叔伯兄弟们笑话!”

    二太太则担忧地道:“弟妹,你可知道他们为何吵架?”

    “我们也是刚得了信,”郁棠忙道,“还想问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呢?”

    二太太摇头,挽了郁棠的胳膊,道:“我们还是快点去看看吧!这要是传了出去,可太丢人了!”

    郁棠也觉得。

    特别是在裴家正和秦家说亲的关键时候,要是传出侄儿与媳妇不和,别人还以为他们家的人都面子情呢!

    四个人疾步去了顾曦那里。

    她也算有眼力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只留了个守门的婆子,还是她的陪房,裴家跟过来的人全都被打发回自己屋里去了,到了正厅,顾曦的两个陪嫁小丫鬟正轻手轻脚地打扫着被砸了的厅堂,裴彤垂着头,衣饰倒还整齐,神情却很是狼狈地一个人坐在中堂下的太师椅上。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来,脸顿时通红,冲着内室的方向高喊了声“顾曦”。

    难道顾曦去请长辈他不知道?

    郁棠想着,就看见裴彤满脸羞愧地走了过来,给他们行礼,低声地喊着“二叔父”、“三叔父”。

    平时待人很是和善的裴宣此时却板着个脸,非常严肃的样子,一声不吭地坐在中堂左边。

    裴宴也没有吭声,面如锅底,坐在了裴宣的右边。

    裴彤站在那里,嘴角翕翕,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郁棠寻思着自己坐哪里好,二太太却看了裴彤一眼,低低地叹了口气,悄声提醒他:“顾氏呢?你去叫了她出来吧!你二叔父和你三叔父既然来了,肯定会帮你们把事情解决了的。”

    裴彤小声应诺,进了内室。

    不一会儿,内室就传来两声含糊不清的争执。

    裴宴挑了挑眉,指了自己的下首,对郁棠道:“你也坐下来吧!看来这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郁棠自然是听裴宴的安排。

    二太太就坐在了郁裳的对面,并且吩咐还在屋里打扫的丫鬟:“你们先退下去吧!送两杯茶上来。”

    两个小丫鬟如释重负,恭身应“是”,立马退了下去,上了茶点进来,又逃也似的出了厅堂,还带上了厅堂的门。

    二太太不知道是想为顾曦说话,还是看裴宣两兄弟的脸色太难看了,笑道:“这顾氏身边的丫鬟倒还真不错,知道轻重缓急,这就比什么都好。”

    裴宣闻言面色微霁。

    裴宴却依旧是张阎王脸。

    裴彤和顾曦一前一后的从内室走了出来,给裴宣和裴宴几个行了礼。

    裴宴没有说话,裴宣肃然地问他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人也来了,你们说说好了。”

    裴彤喃喃地说着“就是两人意见不和”或是“没想到会惊动两位叔父”、“都是我的错”之类的话,至于为何会吵起来,半晌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站在一旁的顾曦沉默冷静地听裴彤说着话,见裴彤说来说去都不提两人之间的矛盾,她不由地冷笑一声,打断了裴彤含糊不清的说词,道:“二叔父,三叔父,事情是这样的。今天大舅母过来做客,说起想和我们家联姻的事。我想着,我们左有两位叔父,右有我婆婆,这件事怎么也轮不到我们做主,我们做小辈的,听长辈的就行了,我就一直没有表态。谁知道相公回到家里,听了大舅母的一番话,却答应大舅母出面,帮着撮合两家的婚事。大舅母一听,当然是高兴得不得了,我却觉得相公不应该插手这其中的事,只是当着大舅母的面,不好说什么。等大舅母走了,我就委婉地和相公说起这件事,让相公别麻烦两位叔父了,过几天去跟大舅母说一声,就说这件事想来想去,我们做小辈的不好插手,谁知道他就发起脾气来,指着我的鼻子说我逢高踩低,趋炎附势,总想着攀高枝,瞧不起他外祖父家里。

    “我辩了半天也和他说不通。

    “我就想着,那就请二叔父过来给我们评评理。”

    她没想过告诉裴宴俩口子。

    不知道荷香是不是没有听明白,还是慌里慌张的和裴宴也说了一声。

    她当初以为自己嫁给裴彤也不错——裴宴绝了仕途,裴彤却如朝阳,说不定哪天就考了出去,以后裴宴做裴宴的田舍翁,她做她的官太太,和裴家也算是相安无事。

    不曾想裴彤学识是好,却也愚孝。明明知道大太太做的不对,不忍心说就算了,关键的时候,还是看在母亲的份上,宁愿委屈自己,宁愿委屈她。

    裴彤要给杨家殉道她管不了,可想让她也用自己的肩膀顶着杨家上位,那是不可能的。

    顾曦的神色越发的冷峻了,道:“杨家为什么要和裴家联姻,说白了,不过是想把两位舅老爷从泥沼中救出来。亲戚之间相互帮衬原本就是应该的,可又不是没有方法解决,为何一定就要联姻呢?二叔父帮着把杨家两位舅舅救出来就不行吗?他们杨家当初站孙家的队的时候可没有商量我们家?现在出了事,我们家愿意兜着还不行,还要把我们家的姑娘嫁到他们家去?祖母明确的反对,我们还要这么做,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不孝子孙。你居然还有脸指着我说我不孝。这个帽子我戴不起,不请了家里的长辈来说清楚,我以后如何撑直了腰杆做人!”

    大家的目光全都落在了裴彤的身上。

    他气得发抖,嘴角哆嗦了半天,才咬牙切齿地崩出几句话来:“你刚才是这么回答我的吗?你别避重就轻!既然敢告状,就要说实话。”

    众人的目光又落到了顾曦的身上。

    顾曦背脊笔直地站在那里,面孔白的仿佛素缟,她无畏无惧地道:“是,我原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原话是问相公,为何一定要联姻?难道他觉得只有和杨家再结一门亲事,才能抚平他没有娶杨氏女的遗憾不成?”

    郁棠看着这样的她,突然想到前世,李端觊觎她的事败露之后,顾曦第一次来找她时的样子。

    也是像这样,身姿挺直,像一棵白扬树似的,脸上带着破釜沉舟的绝然。

    难道这次,裴彤也辜负了她不成?

    郁棠不由紧捏了帕子,目不转睛地望着裴彤。

    前世,顾曦和李端还过了四、五年恩爱甜蜜的日子。

    可现在,顾曦嫁给裴彤还不到一年。

    裴彤脸更红了,道:“二叔父,三叔父,您们说,她这不是胡闹吗?我若是真的想再娶杨氏女,又何必答应和她的亲事?我母亲原本就想我娶舅舅家的表妹,只是我不想再沉溺于往日的痛苦中,才不愿意和杨家再结亲的。母亲心疼我,才和顾家说了亲。”说完,他瞪了顾曦一眼,道:“你心眼也太小了。你怎么能这样怀疑我?”

    “我是女子,维护自己的家庭是天性。”顾曦并不辩解,而是理直气壮地道,“相公既然这么说,我当着两位长辈的面向你道歉。可你也要让我安心,当着两位长辈的面给我保证,以后决不再提和杨家联姻的事。”

    这才是顾曦的目的吧!

    把他们从这件事里摘出来。至少要把他们的小家从这件事里摘出来。

    郁棠恍然大悟,朝裴宴望去。

    裴宴心有所感,回过头来,看见了郁棠水灵灵的大眼睛。

    心里想的是什么,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朝裴宣和二太太看去。

    裴宣皱着眉头,觉得这种事也要吵得让家里的长辈做主,简直是胡闹。二太太则面露笑容,仿佛觉得这样吃醋的顾曦很有意思似的。

    还是他们家小姑娘心思灵巧,顾曦的手段没办法迷惑她。

    他轻咳了一声。

    裴彤和顾曦也不吵了,裴宣和二太太也不说话了,大家都望着裴宴,支着耳朵听裴宴说话。

    裴宴这才不紧不慢地道:“阿彤,和杨家联姻的事,你现在是怎么看的?”

    裴彤十分机敏,立刻道:“自然是听长辈的。”

    裴宴淡然地点了点头,道:“我觉得顾氏说的有道理。既然有其他的办法,为何杨家还一定要和我们家联姻?”说完这话,他面露厌恶地撇了撇嘴,道:“阿彤,杨家是你外家,你和你舅舅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我看,这件事就交给你好了。你去杨家仔细问问,他们家到底要干什么?如果真的只是想救你两个舅舅于窘境,我和你二叔父想想办法救他们脱险就是了。如果是想利用这件事再和裴家联姻,你也问清楚了,杨家和我们家联姻想得到什么?杨家人在你面前总比在我和你二叔父面前坦然。”

    裴彤和顾曦齐齐愣住。

    裴宴似笑非笑,道:“怎么?不愿意?还是觉得做不到?”

    裴彤低下了头,迟疑道:“不,不是不愿意,我是怕我做不好。”

    “怎么会!”裴宴笑道,“顾氏心思缜密,你若是觉得拿不定主意,就和她商量好了。她肯定比你有主见。”

    这是在夸顾曦还是在讽刺顾曦?

    郁棠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第三百六十五章 图穷

    顾曦也猛地朝裴宴望去。

    自从暧昧的表白被拒绝,她一直以为裴宴讨厌她,瞧不起她。

    没想到,她却在这种情况下得到了裴宴的肯定。

    她比裴彤聪明?

    是真的吗?

    裴宴真的这么认为吗?

    顾曦鼻子有点酸酸的,心里的主意更正了。

    她上前给裴宣和裴宴行了个礼,低声道:“不敢当两位叔父这样的夸奖。相公为人耿直,又顾忌着骨肉亲情,只怕没有这个能力为家里办这件事。这件事,只有三叔父亲自出面才能够一语定乾坤,还请两位叔父明察。”

    这就是不想搅和到这件事里的意思了。

    顾曦还是一如前世那般的精明。

    郁棠在心里感慨。

    裴宴却不想放过她。

    不管这裴彤和顾曦是真吵还是假吵,杨家用他故去的大哥威胁他们家出手相助,这原本就是件特别让人不屑而齿冷的事。他大嫂一直觉得他们家没有占到裴家的便宜,能有今天,全靠的是她娘家。女人偏向生养自己的人家,是可以理解的。可如果他的两个侄子受母亲的影响,也这么认为,他又何必去养白眼狼?有这功夫,还不如收养几个弃儿或是孤儿,好歹吃了他的喝了他的,知道该给谁办事。

    他淡淡地看了顾曦一眼,问裴彤:“你可知道杨家为何非要和我们家联姻?”

    裴彤当然知道。

    如果不是知道,他肯定不会同意给他大舅母说项了。

    原本他是想逐渐疏离杨家的。可杨家的两位舅舅如今身陷囹圄,还拿他阿爹的事胁迫他们家,以他对家中长辈的了解,他二叔还好说,他三叔是肯定不会放过杨家的。他要是不从中说和,杨家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就算他三叔父迫于一时的压力把他两个舅舅捞了出来,之后也会加倍的报复杨家的,这才是他担心害怕的原因。

    可他被裴宴的目光那么一扫,他的心顿时像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捏住了似的,一阵心悸,让他到了嘴边的话都变得吞吞吐吐起来:“我,我知道。所以我想劝劝大舅……”

    裴宴嘴角轻翘。

    顾曦则在心中大喝了一声“不好”。

    她趁着和裴彤吵架的机会把家中的长辈弄到这里来,就是想把自己和裴彤摘出来,裴彤这么一说,显然是正中裴宴的下怀,她的一番苦心算是前功尽弃了。

    她转身瞪了裴彤一眼,正想出言相求,不曾想向来宽和大度的裴宣却突然“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厉声喝道:“阿彤,你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我阿兄在世的时候,是这样子教你的吗?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你都白读了吗?”

    众人一下子都被他震住了。

    他的脸色铁青,比裴宴还要难看,横眉怒指着裴彤:“杨家是用什么在威胁我们?是你爹的事。先不说这件事是真是假,人死为大,你阿爹都不在了,他们还不依不饶地把你阿爹牵扯进来,你觉得这样的人家是个值得来往的人家吗?还是说,你觉得这也没有什么?你不仅没有替你阿爹说话,你居然还要为杨家说和,在你心里,有没有你阿爹?有没有裴家?有没有长幼尊卑?有没有侠肝义胆?这么多年,大嫂一直让你跟杨家的人读书,难道你在杨家学的都是这些?阿彤,你是我阿兄的长子,我们家的长孙。你这次的所作所为,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都说老实人发起脾气来特别凶残。

    郁棠这次领教了。

    裴彤被骂得面红耳赤,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顾曦也没敢吭声。

    二太太倒是想劝来着,想想自己丈夫的话,又觉得挺有道理的不说,还想起了婆婆不同意和杨家联姻的事,深深觉得还是婆婆的眼光高明,早早就看出杨家不妥了,平时和大嫂的矛盾,也并不是婆婆挑剔媳妇,实在是杨家的教养不到位。像她,还有弟媳妇,就都和婆婆相处的很好。

    想到这里,她看了郁棠一眼。

    郁棠正求助般地望着裴宴。

    裴宴在心里叹气,只好出面救场,说话的声音也就比刚才柔和了很多,道:“阿彤,你们这一辈,你是老大,你是表率和榜样,你怎么做,会影响你下面的兄弟姐妹。这件事,你还是仔细思量思量吧?今天这件事,顾氏没有什么错,你好好给顾氏陪个不是。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言下之意,你明天给我答复,要不要帮着杨家。

    他说着,朝着裴宣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离开再说。

    裴宣正在气头上,冷哼了一声,站了起来。

    裴彤心里也乱糟糟的,闻言低低应是,送了两位叔父和叔母出门。

    路上,二太太不免感慨:“大嫂把这两个孩子养成了这个样子,实在是可惜。”

    郁棠却觉得未必就一定是大太太的错,要不然杨家怎么会有裴家的把柄呢?

    她想到裴宴为这件事四处奔走,杨家要是真不提裴宥留下的东西,只是苦苦相求,就是看在裴彤的份上,裴宴也不可能甩手不管。

    到时候还是裴宴的事!

    郁棠心里就不舒服,忍不住道:“大伯在世的时候,两个孩子是长在他身边的吧?就算是送去杨家读书,大伯也应该是同意了的吧?”

    她这么一说,二太太还好,裴宴和裴宣两兄弟却是齐齐一愣。

    裴宣甚至喃喃地道:“当初阿兄在世的时候,阿彤和阿绯都是跟着大兄读书的,是大兄去世后,大嫂才想把他们兄弟送去杨家读书,阿彤和阿绯在京城的时候,并没有跟着杨家的人读书……”

    可见影响这两兄弟的并不是杨家,而是死去的裴宥。

    接下来的路程,大家都没有说话,气氛也很压抑,兄弟两人草草地说了两句,就在路口分了手。

    郁棠就拽了裴宴的衣角,轻声问:“是不是我说错了话?”

    “没有!”裴宴见郁棠有些不安,轻轻地搂了搂郁棠,还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这才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有些事,只是我们不愿意细想而已。”

    想多了,不免会心生恐惧。

    自己那个光芒万丈,被称为江南第一才子的兄长,可能相信杨家更胜他们两兄弟。

    否则,杨家哪里来的把柄。

    裴宴心里难受,翻来覆去的快天亮也没有睡着。

    郁棠也跟着一夜没睡,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眼圈都是青的。

    裴宴看了心里就更难受了,让青沅拿了个鸡蛋过来,亲自给她敷眼睛。

    郁棠握了裴宴的手,温声道:“我没事。就算是殷太太过来,我中午也可以睡个午觉。倒是你,今天出门吗?要是没有什么事,就在家里歇歇吧!你不是说,急的是杨家的人,不是我们。大伯就算是留下了证据,杨家也不敢随意地用,否则他们家也逃不脱。”

    裴宴今天的确不太想出门,也不想郁棠陷入其中跟着担惊受怕,遂笑:“要不,我们出去逛逛吧?说起来,你来京城这么长时间了,我也没有好好地陪陪你。”

    郁棠想让裴宴高兴,立马笑着应了,还问他:“我们去哪里逛?要带些什么?”

    因为临时决定的,裴宴一时也没有想到什么好主意,道:“要不,我们就去街上逛逛?给姆妈买点什么东西让人带回去。还有岳父岳母家,还有你大伯父家。”说到这里,也就说到了郁远,“这些日子他在做什么呢?我天天不在家,也没问过他。他的生意还顺利吗?”

    郁棠笑眯眯地点头。

    裴家让他阿兄住在这里,就是一种表态和支持,六部的人多多少少都会看裴家一些面子,彭家干脆就没有推荐福建本地的漆器师傅,秦家的管事甚至去杭州会馆打了声招呼。

    “已经报上去了。”她道,“就等礼部那边正式下文了。他就趁着这几天到处拜访这个拜访那个的,说是多认识些人,以后有什么消息也知道的快一些。我瞧着贡品的事还没有正式定下来,就没有特意跟你说。”

    “那就好!”裴宴道,“他能自己独当一面是最好的。”否则就算是靠着裴家做生意,别人也会从心底瞧不起你,真正有本事有见识的人一样不屑和郁远打交道,真正有益的消息也就很难传到郁远的耳朵里去,郁远做生意也难以做大做强,出人头地。

    两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去哪里玩。

    裴伍求见,说是陶家派人送了帖子过来,想明天来拜访裴宴。

    郁棠愕然。

    “我还在想,明年万寿节,陶家怎么还没有进京打点呢!”裴宴笑着给她解释:“陶家从前是做杂货生意的,所以海上贸易做的好,那些西洋的自鸣钟、玩偶、香露什么的,几乎全都是他们家的生意。皇上的生辰,谁不想买点与众不同的东西。他们绝不可缺席。”然后他用一种商量的口气问郁棠,“要不,我们今天就去陶家的铺子好了?你可以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买的。我上次见有人买了玩偶回去送人,你也可以买一个回来!”

    “为什么不是你买一个回来送我?”郁棠不满地道。

    裴宴不以为然地道:“我是觉得那玩偶很诡异,但你向来不按牌理出牌,说不定会觉得好。还是你自己去看看好了。免得买回来了,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第三百六十六章 解决

    郁棠夫妻两个说说笑笑的,决定提前去拜访陶清。

    裴宴让裴伍提前去跟陶清说了一声,然后扶着郁棠上了轿子,去了陶家位于西栅门附近的一家客栈。

    陶清亲自在门外迎接他们,还给郁棠带了很多舶来货,其中就有一个约一尺来高的匣子,陶清说,是西洋的玩偶,在广东、福建那边卖得特别好,就给她也带了一个过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郁棠笑着道了谢,收下了礼物,想着回去第一个就拆开看看,这西洋的玩偶到底是怎么一个样子。

    陶清则和裴宴说起远在江西任巡抚的陶安来:“也算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了,之前张大人很多没有来得及实施的政令都由阿安帮着完成了,你们去买田庄,也吸引了很多附近的有钱人去置办田产和开垦荒地,帮了阿安大忙了。阿安说,今年若是不出什么意外,江西会是个丰收年。到时候去九边的粮食就更充裕了,他的政绩无论如何也能更进一步。而且就算今年粮食欠收,我也准备从广州送批粮食过去,让阿安能安安稳稳地把这几年的巡抚做下来。”

    等到任职期满,不做个尚书侍郎,也能去都察院或是大理寺做个主官。

    封相入阁,指日可待。

    陶清想想就觉得当初来找裴宴是件极正确的事。他也不由地感慨,对裴宴道:“你就准备这样算了?老太爷当初到底留的是什么话?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好好跟我说说,说不定老太爷的意思是只让你暂时掌管宗房,等风头过去了再说也不一定。你也别一条道走到黑。”

    裴宴道:“我若是不相信阿兄,就不会这样带着家里的人来拜访您了。老爷子的确是让我不要再做官了。他觉得我心野,朝堂上又正是多事之秋,怕我年轻气盛,上当受骗,卷入嗣君之争中去。我也觉得老爷子的话说得有道理——我要是在京城做官,就现在这形势,还不知道会得罪多少人呢!”

    陶安直呼可惜,又忍不住给他出主意:“寓居在京城也不错,好好教导孩子们读书,未必就不能再来一次‘一门三进士’。”

    裴宴呵呵笑,不以为意。

    他和郁棠成亲已有小半年了,郁棠还没有动静,他觉得他们的子嗣可能有点困难。

    不过,这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若是有,那肯定是还有大坑在前面等着他。与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还不如就这样和郁棠慢慢的过日子,孩子该有时自然有,孩子没时不强求。

    他们夫妻能恩爱就是最好的了。

    裴宴道:“您这次来京城是为了明年的万寿节吗?”

    陶清点头,道:“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然后道,“这次利家也来了。他们家是做茶叶生意的,看能不能把他们家的茶送进宫里去。”

    裴宴不太关心这些生意上的事,裴家的生意,都是交给大总管来管的。在他看来,他们这样的人家赚钱的门路多的是,犯不着什么事都与民争利。裴宴最多在大总管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帮着决定个章程。

    郁棠却在心里琢磨着。

    她到了京城才发现京城里的人都喜欢喝绿茶。

    前世二小姐夫家的茶就成了贡品。

    只是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选上的。

    要不,她去问一声?

    但这件事还得和裴宴商量商量,免得她自以为是,弄巧成拙。

    他们在陶家用了午膳,下午由陶清亲自陪着,去了陶家在京城的杂货铺里逛了逛。

    她看到了西洋的玩偶。

    坦胸露背的裙子,瓷烧面孔,眉毛和嘴上的颜色都是涂抹上去的,绿色的眼睛,金色的头发……的确很怪异。

    但也很少见。

    她买了一个。

    陶清以为她喜欢,让掌柜的给她包了两个,把铺子里仅有的两个玩偶都送给了她。

    郁棠执意要付钱,说这是准备送给朋友的。

    陶清笑道:“我这次一共才带了五个回来,送礼是很好的东西。难得你喜欢,以我们两家的交情,实不用这样的客气。”

    郁棠看了眼裴宴。

    裴宴朝着她微微点头。

    郁棠笑盈盈地收下,说了通感激的话,想着以后看看有什么适合回礼给陶家好了。

    之后她又挑了些香露、香膏、香粉和宝石饰品,多半是准备送人的。

    裴宴没有陪着郁棠逛,而是被陶清拉着,坐在后面的账房继续说着京中的事:“听说杨家这次折进去了?你们家有什么打算?要我说,也不能就这样看着他们完蛋,说起来,好歹也是你大兄的岳家,你大兄现在不在了,你就是看在你两个侄儿的面子上,也要伸手管一管。”

    裴宴笑了笑,没有说话,低头喝了口茶。

    一夜过去了,裴彤还继续在和顾曦斗气,没有理顾曦。

    顾曦无所谓。

    她昨天晚上几乎一夜没睡,想着那裴宴和裴宣说的话。

    想从这里面把自己这个小家摘出来是不可能的了,那就只能让裴彤做选择了。以裴彤的性格,就怕杨家打悲情牌。万一……裴彤站在了杨家那一边,裴家肯定不会放过他们这一房的人。到时候她该怎么办呢/

    顾曦去了裴彤的书房,问丈夫:“你今天准备什么时候去见两位叔父?”

    裴彤脸都变了,尖锐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催着我表态是吗?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就算是要帮外家,也会把你摘出去的。”

    顾曦很想问一句“你怎么把我摘出去”,或是“你凭什么把我摘出去”,可这样的话一说出口,他们的夫妻情份也就到了头吧?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笑道:“我要出趟门——殷太太前两天说我泡的泡菜好吃,我送了些给殷太太,准备还拿点去我阿嫂那里。你要是今天早上去见两位叔父,我就改天再去。若是你准备下午去见两位叔父,我就趁着早上没事的时候过去一趟。免得阿嫂知道我给殷太太都送了吃食,却不惦记着她,心里不舒服。”

    这些家庭琐事大太太向来不屑,裴宥死后,裴宴接了手。

    他觉得自己误会顾曦了,可让他低头向顾曦认错,想到昨天顾曦的小题大做,他心里还有一口气,低不下头。

    顾曦也没想他会给她低头,说来说去,他们也不过是结秦晋之好,相敬如宾就是了。

    见他没有回答,她笑了笑,道:“那我就先去我阿嫂那里了,我早点回来,我们晚上吃凉面。”

    不再提去拜访裴宴和裴宣的事。

    裴彤松了口气。

    顾曦去了顾昶家。

    顾昶在衙门没有回来,只有殷氏在家。

    顾曦也没有指望能见到哥哥,她把家里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殷氏。

    殷氏听了直皱眉。

    女人哪怕再有能力,就怕遇到不听劝的夫婿。

    她道:“万一姑爷真的选了杨家,你准备怎么办?”

    总不能因为这件事和离吧?

    不和离,到底是一家人,就只能荣辱共担。

    顾曦苦笑,道:“所以我来找阿兄,想听听他的意思!”

    殷氏也没有矫情,道:“行,那你等会和你阿兄说说。”还留了她晚膳。

    顾曦直摇头,道:“我还要赶回去,家里正是多事之秋,不好在外面呆得太久。您帮我给阿兄带句话就是了。”

    殷氏应了,问顾曦:“那你自己的意思呢?我们做哥嫂的,肯定是要站在你这一边考虑的。”

    顾曦也不想为这件事来来回回的往娘家跑了,主要是她就算不怕麻烦地往娘家跑,也未必能见到顾昶。

    她沉吟道:“我肯定是要站在裴家这一边的。”

    不管杨家说什么,她觉得凭裴家的路子,不太可能被判罪。可如果真的判了罪,杨家也不可能有本事把他们自己摘干净。反正是生死都系于裴家,她也别去管杨家,只一心一意求菩萨保佑裴家能化险为夷了。

    顾曦道:“他若是在这种关键时刻都分不清主次,我以后估计也难以享到他的福了。我觉得我应该主动要求回临安,代替婆婆和相公给老安人尽孝。”

    最好是能生个儿子。

    有裴老安人庇护,没有这个感情用事的丈夫,她说不定在裴家能过得更好。

    裴老安人当年是十里红妆嫁进裴家的。

    顾曦摸了摸自己还没有变化的肚子。

    殷氏对小姑子的果断非常的欣赏,道:“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人只能自己救自己。你放心,别的我不敢说,真到了那一天,就算你有裴家人照顾,我和你阿兄也会尽一份力的。”

    顾曦达到了目的,放下心来,回了裴府。

    裴宴和郁棠还没有回来,说是出去逛街去了。

    顾曦目瞪口呆,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三叔父就这样带着三叔母去了街上。”

    回她的婆子是从裴家老宅跟过来的,从前服侍过裴老安人,闻言颇有些不喜,道:“三太太还带着帷帽,而且逛的是陶家的铺子,由三老爷陪着,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带呢?”

    “哦。”顾曦忙敛了乱绪,一心一意地和那婆子说着话:“那三叔父和三叔母可曾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杨家事,越早解决越好。

    她已经有点憋不住气了。

    要是杨家的事还不解决,她怕她会爆发,会跳脚,会再次和裴彤吵架。

第三百六十七章 紧攥

    那婆子不以为意,道:“应该会用了晚膳回来吧!陶家和我们府上是世交,三老爷过去了,陶大老爷不可能不留三老爷和三太太用晚膳啊!”

    在她看来,顾曦就是见识少了。

    想当初,老太爷和老安人年轻的时候,老安人还打扮成老太爷随身的小厮跟着老太爷去参加过诗会呢!后来是老安人有了孩子,懒得再和老太爷出去玩了,这才作罢的。

    三老爷不过是带着三太太出去逛个街,还是自家开的铺子,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

    那婆子就又道:“要不等三老爷和三太太回来了,我跟三老爷和三太太说一声?”

    “那就麻烦您了。”顾曦向来不轻易得罪裴家的这些老人的,她笑盈盈地道,“原想过来陪着三叔父和三叔母说说话的,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等您的信了。”

    那婆子觉得脸上有光,不由道:“大少奶奶,也不是我倚老卖老。三老爷做了宗主,三太太又是个好说话的,您虽说是晚辈,可和三太太差不了多少年纪,要我说,您就应该经常过来走动走动。您看张府的那位大小姐,还是三老爷恩师家的,人家都隔三岔五的跟着殷太太过来做个客。前几天还把三太太做的头花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您是自家人,反而没张家大小姐来得多。这要是传出去了,总归是不太好。”

    顾曦在心里冷笑,想着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就已经是“倚老卖老了”,还在那里自己给自己贴金,若这是在顾家,她早就把人给赶走了。

    可惜,这是裴家。

    裴彤不争气,她就得生受着。

    “您说的是。”顾曦笑着听这婆子说了几句“忠言”,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那婆子不免有些张狂,待郁棠回来了,就去青沅那里表功:“大少奶奶毕竟是在继母手底下长大的,还是不怎么懂规矩。”

    青沅听了有些不悦,道:“毕竟是大少奶奶,您说话也要注意点。”

    那婆子醒悟过来,满脸通红,倒觉得顾曦为人谦和,对顾曦的印象好了起来。

    至于郁棠,猜着顾曦来见他们多半是想表个态,她把让禀告的婆子在外面等着,先去商量裴宴。

    裴宴今天挺高兴的。

    郁棠买了很多的东西,虽说都不是特别值钱,但要紧的是郁棠很喜欢,眼睛都亮晶晶的,笑容也格外的灿烂,有点他刚遇到她时的飞扬。

    见郁棠进来就一把抱住了她,也不待她说话,就把她按在自己的怀里,问她:“今天开心吗?”

    虽是傍晚,但她院子里服侍的人多,她还是有点不自在,可她更知道裴宴的臭脾气,不顺着毛摸,晚上肯定是她吃亏。

    想到这些,她脸上火辣辣的,连忙点了点头,还怕他看不见闹情绪,忙在他耳边低声道:“开心!今天买了很多东西。”

    裴宴心里就觉得很满足,在她腮边重重地亲了一口,道:“那我们过段时间就出去逛逛,除了陶家的铺子,京城还有很多卖其他东西的。我记得有一次我还陪着恩师去了城西的郊外,那里有一家卖鹦鹉的,每只鸟都会说长长的句子,还会念诗……”

    难道她还要养鸟不成?

    郁棠前世过了段颇为憋屈的日子,后来她仔细想想,她自己不懂拒绝别人也是个重要的原因。

    她立刻委婉地道:“可鹦鹉都喜欢学舌,我们要是说点什么岂不都让它给学了去?”

    裴宴微怔,想想却觉得非常有道理,他脑子里也浮出一些两人闺蜜之戏时说的那些浑话,心中顿时欲念丛生,不能自己,心猿意马地含了郁棠圆润的耳垂,含含糊糊地道:“阿棠,那你想买什么?我到时候都陪你去!京城里的事太烦人了,到了秋天我们就回临安好不好?以后我们就长住在临安,没事的时候就去杭州住些日子,好不好?”

    郁棠身子有些发热,脑海里却浮现出裴宴名下那几幢景色各异的宅子,依在裴宴的肩头,轻轻地点着头。

    裴宴心里一片火热。

    他家阿棠这点最让他喜欢。

    他走到哪里,她都愿意跟着他。

    就让京城的这些事见鬼去,他今年年底就走,明天春天带着他家阿棠去登泰山去。

    等到他们有了孩子,就哪里都去不成了。

    他甚至觉得郁棠没孩子也是件好事。

    两人就腻歪在太师椅上深情地吻在了一起。

    结果还没等他们来得及做点什么,裴宣那边派了人过来传话,让他们去他那里说话:“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也在二老爷那里,说是大少奶奶今天回了趟娘家,舅老爷让带了上好的茶叶过来。”

    裴宴和裴宣实际上等了裴彤一天,想知道他到底会选杨家还是裴家。

    裴彤一直没来找他们,他们还以为裴彤已经默认会站在杨家这边了。

    裴宴十分的不满,有些烦躁地道:“他可真会挑时间!”

    郁棠抿了嘴笑,也觉得这两个人有点煞风景。不过,这个时间是他们昨天给的,不管出了什么事,他们都得遵守才是。

    她好好地亲了裴宴几下,亲自帮裴宴更了衣,自己又重新梳洗了一番,这才和裴宴出了门。

    裴宴被顺毛顺舒服了,也不去烦心裴彤的事了,走在路上还问她:“你是不是又在院子里种了很多的玉簪花,我闻着满院子的花香。”

    “有这么香吗?”郁棠请了个师傅来家里帮着把院子重新翻修了一遍,除了些杂树,种了些花草,但顾忌到裴宴,茉莉、栀子花这样的花树她几乎都没有种。

    裴宴认真地点头,道:“也还行!”很是包容的语气。

    郁棠就有些犹豫了。

    她还在花匠那里订了二十几株秋桂,准备种到靠近二太太那边的花园里。要不,只种两三株应应景?

    郁棠在心里琢磨着,裴宴有些不高兴了,道:“你想什么呢?喜欢就种。在院子里搭个暖棚,住到暖棚里去。”

    这脾气,好话到他嘴里也变成了坏话!

    郁棠笑着摇头,道:“我是在想,有什么花树开花不是那么香?”

    裴宴心里又舒服了。

    他就觉得应该让郁棠更高兴些,声音也变得非常温柔,轻声道:“没事!你要是实在喜欢,就买个宅子,全种上你喜欢的花树。没事的时候你就去看看。”

    郁棠瞠目结舌。

    她放着家里好好的后花园不逛,车马劳累的出趟门,就为了看几朵花?

    “不用,不用了。”裴宴向来说话算话,她还真怕在这件事上裴宴也一如继往,“出门太麻烦了,我喜欢呆在家里。”

    “也好。”裴宴开始认真地考虑这件事,沉吟道,“要不就把我们家东边那块林子铲了,那里离我们住的地方有点远,离四房比较近,可到底是在府里,你没事的时候还可以在那里设宴招待家中的女眷。要不你拟个名单,我让裴伍去办,等到明年春天,就全都能种上你喜欢的花树了。”

    家中的长辈要是知道种的全是她喜欢的花树,还不得误以为裴宴为她昏了头。

    她才不要背名声呢!

    郁棠脑子转得飞快,立马就想了个主意,道:“这有什么意思?种树种草的,不就是享受种的乐趣吗?还是等我回去了,我们两个一起去好了。等我们老了,还可以跟后辈们说说什么树是我们什么时候种的呢?”

    裴宴想到自己小时家父母好像也种过树。

    郁棠肯定非常的喜欢他,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心里美得冒泡,目光温和地望着郁棠的笑脸,低低地应着“嗯”。

    郁棠松了口气,好在是二老爷住的地方也到了,裴宴也没机会再有什么想法了。

    她笑眯眯地和裴宴去了正院的花厅。

    裴彤和顾曦应该来了一会儿了,裴宣和二太太正和他们说着什么,桌上还有剥了的果皮。

    听到动静,除了裴宣,其他人都站了起来,笑着和他们打着招呼。

    郁棠飞快地把屋里的人都睃了一遍。

    裴宣神色平静,和平时一样,看不出情绪;二太太不仅脸上带笑,连眼睛都在笑,看得出来,心情非常的好。裴彤和顾曦两口子,则一个板着脸,很严肃的样子,一个含笑不语,一派娴静。

    这唱的是哪一出?

    郁棠有些摸不清头脑,随着裴宴坐了下来。

    二太太就朝着她直眨眼睛,显然有什么话要跟她说。

    不过一个白天没见,发生了什么事?

    郁棠朝二老爷望去。

    二老爷已神色如常地开了口,吩咐二太太:“让屋里服侍的都退下去吧!”

    屋里服侍的哪里还用得着二太太说话,立刻就都鱼贯着出了花厅。

    二老爷也没有寒暄,直接就道:“阿彤,这里没有外人了。你就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吧?”还道,“不管你是怎么选的,我们做长辈的都没有意见。你毕竟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我还记得阿兄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六部观政了。虎父无犬子,我们做叔父的,也应该相信你才是。”

    裴宣可真沉得住气,稳得住神!

    郁棠对二老爷刮目相看。

    那裴彤是怎么想的呢?

    郁棠瞥了一眼顾曦。

    她觉得以顾曦的性格,她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裴彤会怎么选择,肯定与顾曦有关系。

    但这次顾曦让郁棠失望了。

    顾曦听二老爷这么说的时候,原本规规矩矩放在膝上的手,却立刻紧紧地攥住了她的裙子。

第三百六十八章 立场

    郁棠在心里“哦”了一声。

    难道裴彤即将说出口的决定会让裴宣和裴宴很不高兴吗?

    那裴彤为何还要说这件事?

    保持沉默,过了今天,大家就会知道他的决定了。

    或者,他是想面对面的亲口对自己的两个叔父说?

    郁棠皱了皱眉。

    裴彤如果这么做了,就不怕他的两个叔父怀疑他是在挑战长辈的权威吗?

    郁棠不由就支起了耳朵。

    只是裴彤还没有开口,本不应该说话的顾曦却抢在裴彤之前笑盈盈地开了口,接了裴宣的话:“二叔父说的是。可像公公那样惊才绝世的人毕竟是少数,若是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二位叔父原谅。”说完,侧过脸,朝裴彤望去,“若婆婆和小叔要来京城,我就回临安吧。祖母毕竟年事已高,二叔父在京为官,三叔父也有要紧的事要做,公公虽然离世,但公公还(有)您和小叔两个儿子,理应代替公公尽孝才是。我们这一房,你们都没有空,那就由我去代替你们承欢老安人膝下,尽一份微薄之力了。”

    她说着,目露寒光,冰冷如剑。

    屋里的人俱是一愣。

    这个时候,她能说出口的每一句都是有用意的。

    什么叫“若是婆婆和小叔来京城”?

    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大太太才会和裴绯来京城?

    那自然是杨家和裴家要联姻啰!

    大太太作为杨家的女儿,裴家的长媳妇,肯定是要到场的。

    宗房若是没有适龄的儿女,还得在其他房头里挑选,这其中挑选、相看……还有很多思商,具体定下谁家的儿女还是个未知数。

    大太太肯定也会出面。

    顾曦这话的意思是说如果杨家和裴家联姻,她就离开京城,回临安去服侍老安人吗?

    郁棠讶然地望着顾曦。

    她……这是要和裴彤各过各的吗——如果裴彤选择帮杨家。

    郁棠望朝裴宴望去。

    裴宴眼中还残留着没有消散的诧异。

    郁棠就轻轻地咳了一声,眨了眨眼睛。

    裴宴太熟悉郁棠的小动作了,他朝着郁棠摇了摇头,示意她别管不说,自己也坐在那里垂了眼睑,一副思虑重重,在想事情的样子。

    郁棠也跟着安静下来,再看裴彤,裴彤已胀得满脸通红。

    看样子,大家都听明白了顾曦的意思。

    裴彤感觉很丢脸的样子。

    难道他们来之前没有达成一致?

    这不像顾曦的为人。

    她前世在李家的时候,总是先说服了李端再去林氏那里说这说那的,林氏因此吃了好几次亏,郁棠也在顾曦的身上学到了不少做事的办法的。

    不可能重生一次她就没了这些生存的技能。

    郁棠脑中一闪,突然明白过来,不是顾曦没有和裴彤商量,而是裴彤根本不愿意和顾曦商量,所以顾曦才根本不知道裴彤的决定。顾曦才会不管不顾,在裴彤做出决定之前说出自己的打算。

    她这样,就不怕得罪了裴彤吗?

    又或者,顾曦根本就不再顾忌裴彤了。

    郁棠想到顾曦昨天和裴宴说话时那防备的姿势,和前世顾曦决定对付她、收拾李端的表情重合到了一起。

    郁棠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顾曦已笑道:“两位叔父、叔母,不是我不帮阿彤,是,是我有了身孕,我想,我还是回临安养胎更好一些。”

    她又丢下了一个惊天响雷,炸得屋里的人都四分五裂。

    二太太第一个回过神来,惊喜地拉了顾曦的手,道:“这,这是真的吗?这可太好了!我们家有好多年都没有添丁了。什么时候知道的?大夫是怎么说的?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你身边有有经验的婆子吗?要不要给娘家写封信去?要是你觉得麻烦,我把我身边照顾过我的婆子先拨两个给你用吧?”

    她一句接着一句的,满心都是迎接新生儿的喜悦。

    顾曦看了裴彤一眼,轻声道:“本来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的,还没有三个月。可我实在是太高兴了,没能忍住……”

    裴彤的脸色已经由红转白,不仅没有即将做父亲的喜悦,反而还显得有些震惊和失望。

    难道他不知道顾曦怀孕了?

    郁棠又朝裴宴望去。

    裴宴锁着眉头,面色冷峻。

    裴宣虽觉得意外,却和二太太一样,觉得这是件喜事,只是怀孕这种事是妇人的事,他一个做叔父的,不好过问,但还是高兴地吩咐二太太:“弟妹年纪还小,这些事恐怕也不懂,照顾大少奶奶的事,你多担待些。我这就去给姆妈写信,看看她老人家是怎么安排。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

    二太太连连点头,道:“老爷放心。”随后欢喜地感慨,“我们家现在可谓是双喜临门了!”

    郁棠愕然,道:“还有什么喜事吗?”

    二太太欢天喜地道:“秦家请了媒人,明天正式提亲。”她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我一早就想跟你说的了,结果你和三老爷出了门。秦家的人今天一早就过来了,我也和阿丹说了,阿丹也同意。这门亲事,可真是天作之合。谁知道我们两家在杭州的时候没打交道,到了京城,反而结了亲家,说起来真有缘啊!”

    郁棠连声道着“恭喜”。

    二老爷却说二太太:“你稳着点!不过是桩儿女亲事,你看你!”

    二太太头次在众人面前反驳二老爷:“我又没有当着外人说什么!我实在是太高兴了。阿丹的婚事一直是我心头大事,要知道,女孩子不像男孩子,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要是女婿不好,女儿跟着受罪,我就是死一百次都没有用啊!”她说着,眼眶都红了。

    郁棠忙安慰她:“这事也是要靠缘分的。你看,阿丹不就找了门好亲事,可见阿丹是个有福气的。你就不用担心了。”

    “所以我的话才多了一点啊!”二太太道,“你们也别笑话我!”

    “怎么会!”顾曦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反应过来,也忙向二太太道喜。

    一时间大家都欢欢喜喜地说着阿丹的事,把裴彤的事忘在了旁边,气氛变得非常的融洽。

    郁棠则有点小小的郁闷。

    她还在顾曦前头成的亲,顾曦都要做母亲了,她还没有什么动静。

    不过,如果顾曦的孩子比她的孩子大,顾曦的孩子还是得敬她的孩子一声“姑姑”或是“叔叔”,想想那场面,也挺有意思的。

    她自我宽慰,觉得心情好了很多,看见二太太意犹未尽的继续说着五小姐的婚事,她准备继续附和几句,不曾想一抬头,却看见裴宴不知道什么时候提了个茶壶进来,给她续了杯茶。

    他平时可是吃个水果都要人剥好了才吃的。

    郁棠不解。

    裴宴已坐回了自己的座位,茶壶也被他随手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

    他不准备给其他人续茶吗?

    郁棠想着,就听见裴宴冷冷地开了口,打断了二太太的喜悦:“家里这段时间还挺热闹的。阿彤,你是怎么想的?你就直说了吧!以后的事怎么安排,以后再说。”

    也就是说,他让裴彤快点表态,而顾曦回不回临安,就看裴彤是怎么打算的了!

    话题重新回到了裴彤身上,屋里其他的人都安静下来。

    裴彤面无表情地看了顾曦一眼,低声道:“我听二位叔父的安排。我是晚辈,杨家的事原本就不应该由我插手,舅母来家里相求,我已经帮她说了话,能不能成,理应由家中主事的长辈们决定。”

    这就是说,他不会帮杨家了!

    顾曦明显的松了口气,看着裴彤露出了欢快的笑容。

    裴彤却没有看她,而是看着自己的两位叔父。

    裴宴依旧是冷冰冰的样子,裴宣却是欣慰,温声道:“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阿彤,你放心,杨家毕竟是你外祖家,我们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也不会让你为难的。”

    裴彤很是相信他这位二叔父,他起身,恭敬地给裴宣和裴宴行了个大礼。

    气氛很是肃穆。

    二太太看着就忙笑着道:“阿彤快起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和和气气的,齐心协力了,这家里就能什么也不怕。”

    裴彤笑着应了一声“是”。

    大家都松懈下来。

    二太太就提议:“今晚天气不错,我们去外院凉亭里坐吧!”随后又说起了阿丹的婚事,“她出嫁的时候,还得你这个做大堂兄的帮着背着出门呢!”

    难得气氛这样的和谐。

    裴彤忙笑着应诺,还道:“二叔母放心,姑爷要是不诚心,我绝对不放他进门。”

    大家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郁棠也很喜欢这样的氛围,跟着抿了嘴笑,只有裴宴,从头到尾没有再说话,脸也绷得紧紧的。

    回来的路上她不免劝裴宴:“我知道裴彤的话还是让你不太高兴。不过,二伯和二嫂都高高兴兴的,你也别太扫兴了。”还感叹“二伯和二嫂都真是好脾气,看你这个样子也没有芥蒂,有这样的兄嫂也算是我们前世修的福份了。”

    谁知道裴宴却冷“哼”一声,答非所问地道:“你也别伤心,我看那顾氏未必就是真的怀了身孕,说不定是为了挟制裴彤的。哪有那么巧,前脚我们逼着裴彤选择,后脚她就怀孕了。也就只有你会相信!”

    郁棠想到那杯续了的茶。

    他这是在安抚她吗?

    她停下了脚步,望着裴宴完美无瑕的侧颜,眼前突然有点模糊。

第三百六十九章 达成

    郁棠脚步微顿。

    裴宴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郁棠望着裴宴修长身躯,宽宽的肩膀,如渊渟岳峙,你不需要他的时候,他默默的让人看不见,到了关键的时候,他却从来都是最可靠的。

    而且,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

    郁棠一笑,上前几步,突然就趴到了裴宴的背上。

    裴宴身上有淡淡香味传来。

    乍闻有点像檀香,仔细闻闻又有点像沉香。

    非常的清淡。

    如果不是贴得近了,根本就闻不到。

    这让她想到他紧紧抱着自己在暖暖的被窝里时的情景。

    身边萦绕的全是这样的香味。

    从有最初的窘然到后来的习惯、喜欢、极爱……一晃眼,好像走过了一辈子似的。

    “遐光!”郁棠第一次这样轻声地喊着裴宴,“我走不动了!”

    想就这样挂在他的身上,一辈子都驮着她。

    “这么热的天!”煞风景的永远是裴宴,他嚷道,“快下来!你不热我还热呢!”

    郁棠偷偷地笑。

    她就知道,这家伙不会惯着她。

    这么说好像也不对。

    他一直都很惯着她的。

    从最初相遇她狐假虎威,打着裴府的旗号行事,到顾曦在她之前怀了孩子。

    只是他的“惯”总是在不经意间,总是在她最伤心的时候,让她心里如涌动着有一眼温泉,潺潺不歇。

    “可我想你背着我。”郁棠道,声音里透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娇俏,像个撒娇的孩子。

    裴宴微愣,道:“外面这么多人看着!回去我背你好了!”

    声音有些迟疑。

    郁棠是个有点阳光就灿烂的,何况裴宴自己也犹豫不绝。

    她立刻道:“哪里有人?你身边的人你不知道,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裴宴左右看看,刚刚还一窝蜂似的跟在他们身边的人还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算这些家伙有点眼头!

    裴宴在心里想着,只觉得背上那团暖玉像唐僧肉似的,香得让人心里像岩浆在翻滚。

    他在心里得意地笑。

    这可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怪不得他要大开杀戒了。

    “搂紧了!”裴宴道,双手托着她就把人背在了背上,“等会要是掉下来了可别怪我。”

    郁棠伏在他的背上,面颊边是他又粗又黑的头发。

    老一辈的人都说,头发粗黑的人品行也耿直。

    裴宴与“耿”沾不上半点关系,却是个很“直接“的人。

    虽然有时候说话不好听。

    可不好听,也是他的性子啊!

    郁棠用面颊蹭了蹭裴宴的头发,有点硬,可也让她从心底里喜欢。

    这就是钟情一个人的感觉吧?

    不管是好是坏,在她眼里,都是那么的喜欢。

    郁棠忍不住就在他耳边喊了声“遐光”,亲了亲他的鬓角。

    *

    杨家很快就知道了裴彤的选择。

    杨大太太破口大骂,道:“早知道就不应该让他们回临安去的。裴彤还是大的,与我们交往的多,裴绯离开京城的时候还那么小,再过几年,恐怕都不记得我们这外祖父和舅舅们了。姑爷怎么就去的那么早!要不然,哪有他裴宣什么事!”

    当初,裴宥要出仕,裴老太爷不答应,族中的其他人也不赞同,裴宥因此和裴家有了罅隙,加之又娶了裴老安人不喜欢的杨氏,与裴家渐行渐远,在官场上更多的是和杨家相互守望,当初还曾为杨大老爷谋划,什么时候去六部,什么时候做主薄,什么时候做侍郎。

    如今,裴宥不在了,杨家失去了肩膀,杨家二老爷和三老爷眼看着就要永不录用了,裴宣却借着裴家之势做了侍郎。

    就裴宣那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人,凭什么做侍郎?

    还不是因为裴三帮着周旋想办法谋得的。

    杨大太太恨极了有时候会想,如果裴宥活着,裴宣的位置肯定是她丈夫的。

    她急得嘴角都上了火,又怕把杨家老太爷气出个三长两短来,杨家在官场上失了主力,只能和杨大老爷私底下商量:“这件事怎么办?难道还真的去告发裴家不成?”

    杨大老爷直皱眉,道:“这个时候去告发裴家有什么用?到时把我们家给牵扯进去不说,万一皇三子继位了,他们家倒还有从龙之功了。要告,我们家也不能出面,最好是从中拐个弯,看谁想对付裴三,让他们去干去!没有了裴三,裴二何足惧!”

    杨大太太直点头。

    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甚至认为,裴三之所以能这么被人抬举,那也是因为裴宥不在了。

    “可也不能就这样放过裴三。”杨大老爷想到裴宥在世时在裴宴那里受的气,他心里就非常的不舒服,沉着脸道,“我是觉得这件事得跟我们那位好外孙说说,让他知道,他们裴家人都做了些什么?”

    杨大太太眼睛珠子直转,道:“你是说?”

    “这件事我亲自出马。”杨大老爷咬着牙道,“你就不要管了。至于老二和老三那里,既然裴家答应帮忙,就等裴家出手了再说。”

    这是要又吃又拿啊!

    杨家在裴宥在的时候又吃又拿惯了,因此而恶心恶心裴家人,他们觉得也挺好。

    杨大老爷冷笑了几声,亲自上门去给裴彤道歉,自责地说是自己没有管好内院的事,让他大舅母在他面前说了一番不合时宜的话,他已经狠狠地教训过杨大太太了,还让杨大太太去了寺里吃斋,好好的修养些时候。杨家的两位舅舅,就要靠裴家出力了,能保住两人的性命就已经是天高地厚了,其他,既不敢想,也不敢强求了。

    还在他面前感慨,早知道这样,他就应该在裴彤父亲去世之后就致仕的,也免得好好的两家人,闹到今天都不好看。

    裴彤听了心里不免有些内疚。

    但他已经做了选择,就只能这么走下去了。

    他强忍着心中的悲伤,和他大舅舅寒暄了半天,知道从此以后杨裴两家就算有了裂痕,再也难以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了。

    裴彤在心底暗暗叹气,不知道回临安后,怎么向母亲交待。

    也许,母亲真的会带着裴绯旅居京城。

    他苦笑着送走了杨大老爷,转身去了顾曦那里。

    顾曦叫了绸缎庄的人过来,正要和乳娘一起挑选适合给小孩子做衣衫的布料。看见他笑盈盈地站了起来,温柔地向他问好:“您回来了!”热情地吩咐小丫鬟去上茶。

    乳娘忙带着绸缎庄的人退了下去。

    那天他们沉默地回到家里,彼此都没有说一句关于怀孕和杨家的事。

    裴彤也以为顾曦所谓的怀孕是为了要挟他,可看她刚才一副高高兴兴地做小衣裳的样儿,又觉得自己好像误会顾曦了。

    他不由踌躇道:“你还好吧?”

    “挺好!”顾曦笑盈盈的,手不禁放到了肚子上,笑道,“我也没有想到。”

    孩子来得这样快吗?

    裴彤毕竟是第一次做父亲,有点不好意思,笑道:“你,想吃什么喝什么就告诉乳娘,或者是告诉二叔母,二叔父叮嘱过二叔母,你不必客气。”

    “我知道!”顾曦笑得满脸幸福,道,“相公好好读书就是了。我会保重身体的。”

    裴彤“嗯”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

    顾曦倒大方,关心地问起跟殷明远读书的事:“适应吗?要是不适应,让阿兄再给你找一个?或者是请二叔父出面也行啊!”

    “还好!”裴彤有了个自己能发挥的话题,松了口气,想着这样也好,他去二叔父那里之前是打定主意要帮杨家的,知道顾曦反对,事前就没有和她商量;顾曦不想他帮杨家,抛出了怀孕的事。两人各有不对。到了今天,也算是两清了。就当从前的事没有发生过好了。

    他心不在焉地,本能地说起读书的事来。

    顾曦笑容满面地听着。

    她的乳母却急得直跳脚。

    顾曦“怀”的可是裴家的长孙,到时候要是生不出来,可怎么向裴家的长辈交待啊!

    她怎么就那么傻!

    找什么借口不好,要找“怀孕”这个借口。

    难道还真的要到时候“小产”不成?

    顾曦的乳母愁得睡不着觉。

    裴宴和裴宣则按照之前的承诺,为裴彤的两个舅舅奔走,虽说没能让他们无罪释放,却也不至于永不录用,改判流放岭南。

    那边是陶家的地方。

    杨家少不得又过来请裴宴帮着打点打点。

    等杨家的事告一段落,徐萱生下了个健康白胖的八斤重儿子。

    殷家高兴坏了,大小姑奶奶接二连三地去探望,就连殷浩的夫人也从老家赶了过来。

    徐萱烦不胜烦,又不得不耐着性子招待这些女眷。

    郁棠没有去打扰她,帮着二太太给五小姐置办嫁妆。

    秦家和裴家定了六月二十六日下定。

    徐萱知道后直嚷:“就不能等到八月份,我也想参加你们家阿丹的小定仪式。”

    郁棠抿了嘴笑,道:“你就好好地呆在家里吧!张老夫人可说了,要好好地帮你养身子,你三个月之后才能出府。”

    惹得徐萱又是一阵叫。

    二太太知道后颇有些紧张地问郁棠:“难道京城是这样的规矩?月子要坐三个月才显得尊贵?我听说殷太太刚刚怀上孩子就把稳婆请进了家里,大少奶奶也怀着身子。你说,我们是不是也要请个稳婆在家里?我们毕竟不是她正经的婆婆,做得多总比做得少好。何况也不过是多口饭,多几两银子的事。”

第三百七十章 围绕

    郁棠觉得二太太的话说得很有道理。她道:“算算日子,大太太应该已经收到了大公子的书信,知道大少奶奶怀了身孕吧?”

    二太太四周看了看,见屋里没有服侍的丫鬟,这才低声和郁棠道:“大太太以前不是一直要来京城吗?万一她趁着这件事来了京城……我不是背着人说她的坏话。她这个人,规矩特大,我怕她挑毛病,大少奶奶那边,我们还是多个心眼的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二太太也跟着郁棠开始喊裴彤的母亲为“大太太”了。

    “我听二嫂的!”郁棠闻言立刻道,“我毕竟没有您了解大太太。”

    二太太松了一口气,道:“我就怕你觉得我这是在危言耸听。”不听她的话。现在郁棠表示处处以她马首是瞻,她感觉到人都轻快了起来,“那我们快点把阿丹的婚事定下来,免得她来了指手划脚不说,还说些不讨喜的话,让亲家看笑话。”

    下了小定,就要定陪嫁了,之后还要商量婚期,还有很多事要忙,大太太要是真的拿了这个借口来京城,还真避不开她。

    郁棠忙道:“那我们就快点帮大少奶奶请个稳婆到家里来。您看还有什么事要提前准备的,我们都准备好了。就算是大太太过来了,要挑毛病,我们就让她挑不出毛病就是了。”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二太太连连点头,“我们互相提醒,出错的机率肯定比一个人小。”

    郁棠觉得有道理。

    两个人就叫了青沅和金嬷嬷过来,在郁棠的书房写了长长的一张单子,事后还让青沅和金嬷嬷念给其他的人听,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不要说稳婆,就是奶娘,也准备派人先去预备一个。

    等到顾曦这边知道,稳婆已经请进府了。

    她的乳娘为此人都瘦了,急得在她屋里直打转,连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了:“大小姐,您看这可怎么办?要不,就说您今天身子骨不舒服,让她先歇两天,等我这边值班的表排好了,她再来给您问好?”

    顾曦比她乳娘镇定多了,道:“不必了!既然两位叔母这么抬举她,亲自陪着过来了,我说这话未免就太不给两位叔母面子了。你别急,喝口茶,定定神,先和我一起去迎接两位叔母再说。”

    她那乳娘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了,抱怨的话之前也说了一箩筐了,再多说也不能改变目前的局面了,她干脆把心一横,收拾收拾,跟着顾曦去迎接郁棠和二太太。

    这稳婆是由徐萱介绍过来的。

    她现在做了母亲,心突然一下子就柔了下来,但凡听说谁家的小孩子缺这缺那的就心疼,这次的稳婆则是帮她接生的那个,就这样养着,每个月的月例是十两银子,徐萱还加了两套衣裳,孩子平安落地之后,另外的赏钱不算。

    二太太决定就照着徐萱给的报酬请人。

    那稳婆自己在郁棠和二太太面前毕恭毕敬的,见到了顾曦,那叫一个热情,不要说顾曦了,就是郁棠看着,都觉得有些招架不住。

    还是二太太拉了那稳婆一把,说了一通类似于“以后我们府上的大少奶奶就交给您了”的话,才让那稳婆消停下来。可就这样,当那稳婆说自己还会些简单的医理时,顾曦还是没忍住面色微变。

    二太太没有注意到,还在那里高兴道:“我还给你专门请了个厨娘,你看她做菜合不合你的胃口。要是喜欢,就留下来,要是不喜欢,就再换一个人。”

    顾曦忙收敛了情绪笑着向二太太道谢。

    二太太直摆手,道:“我看殷太太怀孕的时候家里的人就是这么照顾的,我们也照着来好了。”然后问她,“你婆婆那边给你们回信了吗?她有无什么打算?”

    顾曦笑道:“我们还没有收到婆婆的回信,您和三叔母这样的照顾我,我还准备等会就去给我婆婆写信封呢,也免得她牵挂。”

    她压根就没有给大太太写信。

    先不说这孩子“保不保得住”,就她婆婆那偏心样儿,她要是来了京城,裴家和杨家的事准得变得更复杂。

    现在多好,裴家看在联姻的份上把杨家二老爷和三老爷摘了出来,算是断了两家的恩怨,他们小俩口也不用夹在中间为难,多好的事啊!

    还等这“孩子”没了再说吧!

    “两位叔母辛苦了。”顾曦亲自给二太太和郁棠斟了杯茶。

    郁棠在这种场合向来是听二太太的,从不越过二太太拿主意。二太太也觉得郁棠还小,她应该照顾郁棠,有什么事也愿意挡在郁棠的前面。她听了笑道:“让你婆婆放心好了。我虽然没有照顾过怀孕的小辈,但可以跟着别人家学。”

    顾曦迭声道谢,问起了五小姐的婚事:“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不用,不用。”二太太笑道,“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到了那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坐着看热闹就好。”

    顾曦笑应了,和二太太说了半天的话,二太太和郁棠方起身离开。

    到了晚上,郁棠还和裴宴道:“能想到的全都做了。明天还准备和二嫂过去一趟,把托人买的燕窝、人参送过去就没什么事了,可以开始一心一意地帮着二嫂准备阿丹小定的事了。”

    裴宴听着想了想,道:“今天我喝的那碗乌鸡汤里,是不是放了天麻?”

    郁棠惊笑道:“这你都喝得出来?”

    因为和二太太出去给顾曦买些补身子的药材,郁棠也给家里添了些。

    裴宴笑道:“乌鸡天麻汤,是秋冬季喝的吧?”

    郁棠脸一红,道:“准备给你炖个天麻老鸭汤的,不知怎么的,写成了天麻乌鸡汤给递到了灶上的婆子那里。也算是阴差阳错吧!明天再给你炖点别的汤。”

    裴宴觉得郁棠在做菜上也没有什么天赋,家里的汤来来去去也就是那几样,不过,他也不是挑嘴的人,喝着还行。也就没有什么值得挑剔的了。

    他道:“也行!还可以叫他们做点瑶柱汤,夏天喝也挺好的。”

    郁棠嘻嘻笑,决定以后这种事还是交还给青沅好了,她也就写了几天的菜单,已经感觉不知道吃什么好了。

    两人轻声地说着家常的话,还商量着天气越来越热了,是不是搬到水榭那边住几天,结果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就听说顾曦“小产”了。

    郁棠坐在床边,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不知道顾曦是真的小产了,还只是个局。

    但不管什么原因,她心里都觉得很不好受。

    裴宴还是一贯的冷淡,道:“你去看看好了。真的,那就是和我们家没有缘分。假的,但愿她够聪明,能让别人都看不出来。不然可就真是京城里的笑话了。”

    郁棠知道裴宴凡事都留一线余地,喜欢把事往坏里想,到了关键时候才能游刃有余。

    她黯然地叹气,和二太太去探望顾曦。

    大热天的,顾曦戴着额帕,面色苍白地靠在床头,裴彤亲自在给她喂药,她的乳母神色有些呆滞地端了小碗梅子蜜饯站在旁边。

    “二叔母,三叔母!”裴彤起身给二太太和郁棠行礼,请她们坐下来。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二太太神色悲痛,觉得不好向大太太和老安人交待,“稳婆呢?她不是刚进门吗?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她进府之前我还拿着了她的生辰八字去算过,和我们家并不相冲!”

    顾曦忙道:“与她无关!是我昨天晚上洗澡没在意……”说着,眼眶都湿了。

    二太太不忍再问,握了她的手,温声地劝她:“没事,没事。这都是意外。你们还年轻,很快就会再有孩子的。”

    顾曦摇头,道:“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这么早就说出来的。让长辈们都空欢喜了一场。”

    这话二太太就不接了。

    说顾曦太年轻不懂事,二太太这个长辈和她住在一个屋檐下不说,裴宣还叮嘱过二太太要好好照顾顾曦。说这件事是顾曦做得不对,可她这不是为了逼裴彤站在裴家这边吗?

    二太太笑容苦涩。

    郁棠只好道:“这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你也不要太自责了。先把身子骨养好再说。”然后她问顾曦的乳娘,“是请的哪位大夫看的?开了什么方子?有没有说要注意些什么?多长时间换一帖药?”

    “什么?!”顾曦的乳娘半晌才回过神来,低着头道,“因为事出突然,就找了胡同口的熊大夫,也是他开的药方,我急着给大少奶奶抓药,没仔细看药方,直接递给了药店的伙计。说是五天换一副药,大半个月就能好了。“

    郁棠觉得这种事还是慎重点的好,就和裴彤商量:“要不要请个御医过来看看?就怕伤了哪里?“

    裴彤也有此意。

    可京城的官员太多了,并不是每个官员御医都买账,他还准备求救裴宣呢!

    没等他开口,二太太已替他答应了:“我这就让人拿张你二叔的名帖给裴伍,让他帮着去请个擅长妇科的御医来。裴伍跟着三叔到处跑,有眼界,也能办事,他出面最好不过了。”

    裴彤恭声道谢,顾曦却道:“不用这么麻烦了。二叔父在户部任侍郎,又管着盐引的复查,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呢!千万别为了我的事连累了二叔父。”

第三百七十一章 波涛

    二太太心疼地帮顾曦掖了掖被子,温声道:“这怎么能说是麻烦呢?男人在外面做事不就是为了让家里的人日子好过些。要是这点忙都不帮,他还怎么有脸说是你们的长辈。你好好歇着,其他的事都不要管,有我,有你三叔母,还有你二叔父和三叔父呢!”

    顾曦自幼丧母,在继母面前披着盔甲长大的,就是偶有温情,那也是假惺惺在互相算计,何尝有这样被长辈关心、疼爱的时候。

    她眼眶微湿,不知道说什么好。

    裴彤见了,忙替妻子道了声谢。

    二太太叹气,对裴彤道:“长辈那里,你不用担心,我会让你二叔父亲自写信给老安人的。但你母亲那里,恐怕得你亲自解释一声了。说起来,这件事我也有错,明明知道你们刚刚成亲,没有长辈盯着,你二叔父还特意叮嘱过我,大少奶奶却还是……若是你母亲责问,你就说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帮她把人照顾好。你媳妇心里也不好受,有些事,你要体谅!”

    言下之意,千万别让大太太把气撒到了顾曦的身上。

    裴彤心里是有点责怪顾曦的,觉得她为了挟持自己,才会在孩子不足三个月就提前向长辈报了喜,报了喜又不注意,才会小产的。

    可二太太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就是有再多的不喜也只能压在心底。

    何况二太太说的也有道理。

    他是男子,应该更大度些才是。

    “我知道该怎么说的。”裴彤向二太太保证,“不会让阿曦为难的。”

    二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

    顾曦却别过脸去,努力地眨着眼睛,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裴彤是她当时能抓住的最好的男子,她下决心嫁了过来,可没有想到,裴家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这一刻,她暗暗决定,再也不做这样的蠢事了,以后一定好好和裴彤过日子,尽量弥补大太太和裴家众人的裂痕。

    这么一想,顾曦心里好受多了。

    二太太和郁棠不好多坐,说了会话就告辞了。

    裴彤送了两位出门。

    二太太和郁棠不紧不慢地走在抄手游廊上,待顾曦的院子看不见了,她这才低声和郁棠道:“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之前想着买点药材给她产后补身体的,结果呢?药材居然提前用上了。但愿大太太那里能听得进儿子的劝才好。”

    郁棠的心情有点复杂。

    她既希望裴宴是对的,至少没有闹出人命来;她又希望裴宴是错的,至少顾曦还没坏到那种程度。

    郁棠叹气,道:“但愿她能好好的,过些日子能再有喜讯传来。”

    二太太跟着叹息点头。

    次日御医过来的时候,二太太和郁棠一起在屏风后等结果。

    御医开了几副养生补血的药就走了。

    看样子没什么大碍。

    二太太和郁棠都松了口气。

    等到大太太那边回信过来,已经过了七月半。

    果然不出二太太所料,大太太在信里劈头盖脸地把顾曦骂了一顿,还骂裴彤没有骨头,立不住,连自己屋里的人都管不住。

    这都是小事。

    关键是来送信的人告诉裴彤,大太太想带着二少爷趁这个机会来探望顾曦,照顾顾曦的身子骨。

    裴彤不免有些犹豫。

    顾曦立刻道:“相公,婆婆想来京城,想回娘家看看也是人之长情,只是这个时机不对——她老人家若是和二叔母有了争执,我们这些做小辈的怎么办?”

    以大太太的脾气,说不定真的会说些刺激二太太的话。

    裴彤道:“可不让她老人家来也不行啊!”

    在他看来,他母亲来照顾顾曦是假,想回到京城,来探望娘家人是真。

    顾曦决定阻止大太太来京城。

    杨家的事刚刚解决,她不希望大太太来了之后再横生枝节。

    她商量裴彤:“要不,我回临安吧!她老人家一个人在临安住着,小叔子又忙于功课,肯定很是寂寞,我回去了,既能照顾一下祖母,也能在母亲面前尽孝,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裴彤犹豫不绝。

    但这样一来,他就一个人了。

    他倒不是有多离不开顾曦,但家里有个主持中馈的人在身边,还是很不一样。

    裴彤道:“我仔细想想。”

    顾曦嘴里应诺,心里却止不住地对丈夫越来越失望了。

    一点都不果断。

    若是她阿兄在这里,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不同意,心有所动却不能下决心,这样的人,就算是有个高位等着他,只怕也坐不好,坐不长。

    顾曦突然间觉得自己对以后的生活都没有了盼头。

    随后她等了几天,裴彤都没有做决定,而是还像从前那样每天早上起来写字读书,用了午膳或去殷家或去顾家跟着殷明远和顾昶学习。

    好像没有大太太的事似的。

    顾曦有点着急,想了想,去找二太太说这件事。

    二太太听了并不惊讶,而是苦笑道:“你二叔父也和我说过这件事,我们也怕她搅和到杨家的事里去。听说这段时间嫁到彭家的那个女儿和杨家的大少奶奶走得很近。我这心里,总有点不踏实。”

    顾曦就把自己想回临安的事告诉了二太太,并道:“这样一来,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这等于是釜底抽薪,让大太太没有了来京城的借口。

    二太太听了非常的感动,拉了顾曦的手,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不能这样——你和大公子才刚刚成亲,还没有生下长子,怎么能让你在这个时候回临安去呢!你且安心住下,天塌下来了还有你二叔父和你三叔父顶着呢!你也不用担心,好好把身子骨养好了,再生个大胖小子是正事。“

    这才是推心置腹为她好的话。

    顾曦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二太太就催着她先回去:“你的心意我和你三叔母都领了。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好生和大少爷过日子就行了。就算大太太过来也不打紧,杨家还要继续依仗我们裴家,做事也得掂量掂量。”

    可杨家还拿捏着裴家的把柄呢!

    顾曦话到嘴边又咽下。

    她既然能想到,裴家的长辈应该也能想到。

    这段时间顾彤把她当病人照顾,两人的确很久都没有亲热了。

    或者,像二太太说的,先生下长子再做打算?

    顾曦思忖着,回到了住处。

    刚才还在书房练字的裴彤却不见了踪影。

    她问书房服侍的小厮:“大少爷呢?”

    小厮忙道:“杨家大舅老爷过来了,大少爷陪着杨家大舅老爷在花厅里喝茶呢!”

    顾曦不相信杨家的人,觉得要是没事,杨大老爷不会来见裴彤。

    她想了想,派了荷香去花厅偷听,自己则回到屋里卸钗环,重新梳洗,换了件日常穿的杭绸褙子,荷香神色有些慌张地跑了回来:“大少奶奶,不好了,大舅老爷在花厅里诘责大少爷呢!说大少爷不孝,大老爷去了之后没能支应门庭不说,还任由裴家的长辈打压大太太,不让大太太进京,逼着大少爷写信给老安人,让裴家同意大太太带着二少爷来京城探望您。”

    杨家也管得太宽了!

    顾曦这一刻对杨家厌恶极了。

    难怪裴家的人都不喜欢杨家的人了。

    像他们这样的,没事也能挑出事来。

    顾曦急急起身,道:“走,我们去看看。”

    荷香应了一声,忙在前面引路,路上还告诉顾曦:“大少爷不是很愿意,杨家大老爷就说大少爷忘本,认贼作父,还把三老爷也骂了,骂得可难听了。我怕家里的人发现,就赶紧来给您报信了。”

    裴家的人虽然各住各的院子,平时也不在一起用膳,但裴府服侍的普通下人,多是从临安带过来的。他们都是有见识的世仆,有些还曾经在裴老太爷或是裴老安老人屋里做过粗活的,顾曦这边出了什么事,想完全避开裴家的这些世仆是不可能的。

    顾曦心里很是焦虑,怕裴彤在杨家大老爷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传到裴宴耳朵里,引起裴家的不满,影响裴彤在裴家长辈面前的地位。

    上次,要不是她,裴彤肯定就选了杨家。

    现在,他们既然选了裴家,是死是活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该和杨家断就应该断了。

    她喘着气到了花厅,却发现杨家大老爷和裴彤都不在了。

    顾曦莫名背脊一寒,问在花厅里收拾茶盅果盘的丫鬟:“大少爷去了哪里?”

    丫鬟忙停下手中活计,道:“大少爷和杨家大舅老爷出去了。”

    “你知道他们出去做什么了吗?”顾曦惊慌地问,问过才知道自己问错了人。

    一个在花厅里做粗活的丫鬟,怎么可能知道裴彤去了哪里。

    这小丫鬟果如顾曦所料,道:“奴婢不知道大公子去了哪里?但大公子多半是和杨家舅老爷一起。我听到杨家舅老爷说什么大公子要是不相信,就跟着他去,他拿证据给大公子看。大公子好像很激动的样子,眼睛都红了。奴婢就没敢继续往下听。“

    什么证据?证据为什么要拿给裴彤看?裴彤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推到家中长辈的身上,要跟着杨大老爷走?

    顾曦想着,打了个寒颤。

    杨家大老爷所谓的证据,不会是之前说的裴家的把柄吧?

    可这与裴彤又有什么关系呢?

    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裴彤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第三百七十二章 惊世

    顾曦是知道裴彤性子的,有点绵和,因而耳根子也比较软。

    她怕杨大老爷几句话,就会令裴彤改变主意。

    顾曦急得团团转,想了想,觉得这不是件自己能兜得住的事,干脆一咬牙,去了二太太那里,把杨大老爷来找裴彤的事告诉了她。

    二太太一听也紧张起来,丢下正在对的账册就站了起来,道:“走,我们去找你三叔母去。”

    顾曦不太喜欢和郁棠打交道,特别是她屋里一些不好的事。她本能地回避道:“要不,我还是不去了?二叔母去跟三叔父说就是了。”

    反正这件事也不是顾曦可以解决的。

    二太太摇头,趁机指点顾曦:“虽说家里的人都不太讲究,可有些事却不能随便处置。像你说的这件事,我寻思着我们这些内宅的妇人肯定是没有办法,无论如何都得求你二叔父或是三叔父出面的。你二叔父若是在府里,我跟他说一声,他怎么安排,那就是他的事了。可你二叔父此时不在府里,我们最好是去跟你三叔母说,让你三叔母去告诉你三叔父。我们越过你三叔母直接去找你三叔父,是极不合适的。”

    顾曦顿时面红耳赤。

    二太太就差没有指着她说她不懂规矩了。

    这是一般的礼仪,她是江南世家出身的姑娘,怎么可能不知道?二太太会这么说,一来是因她刚才的话,二来多半也是因为她是在继母手里长大的姑娘,怀疑她没有学规矩。

    顾曦此时不知道应该庆幸自己是在继母手下长大的,还是庆幸二太太宅心仁厚,没有多想。

    不然二太太肯定会看出她对郁棠的态度的。

    顾曦在心里长叹了口气,跟二太太去了郁棠那里。

    郁棠正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旁和郁远说着话。

    郁远见二太太和顾曦过来了,忙起身草草地和她们打了个招呼,就起身告辞了。

    二太太歉意地道:“我们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可她要说的事太要紧了,就算如此,也只能委屈郁远了。

    郁棠笑着摇了摇头,道:“没有打扰。事情原本也说的差不多了,他正准备走呢!”

    二太太没有多问,赶紧把裴彤的事告诉了郁棠,并道:“这得赶紧跟三叔说一声,我总觉得杨家大老爷来者不善,会出事。”

    郁棠听了也跟着急起来,道:“三老爷被张老大人叫了过去,我这就派了人去跟他说。”

    二太太连连点头,松了口气,和郁棠商量:“你说,要不要也派个人去跟二老爷去说一声?”

    “听三老爷的意思吧!”郁棠既怕裴彤那边有什么事,也怕虛惊一场,让别人看笑话,“二老爷这不还在衙门里吗?”

    二太太想想也就没再坚持,看着郁棠吩咐别人去找裴宴。

    顾曦却自从进了郁棠的门,一直就没有说话。

    坐在葡萄架下的郁棠,穿着鲜亮的银红色绢纱褙子,翡翠蝶恋花的扣子,腕上的洁白羊脂玉镯子,皓腕凝霜,明艳的让人移不开眼睛。而她那个堂兄,和之前她在临安见到的时候也大不相同。穿了宝蓝色的杭绸直裰,戴着黑色的网巾,腰间玉色的绣金线的荷包,七金事,琳琅满目地挂了一串,加之肌肤白皙,可能因为生活越来越好,神色平和温柔,看着像是哪家大户人家读书的少爷,哪里像个小商贾,让她不由想起“居移气,养移体”的话来。

    顾曦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有了裴家做靠山,果然就不一样了,翻身了。

    她垂下眼帘,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别人发现她的心思,免得在裴彤的事上节外生枝。

    不过,那个郁远来找郁棠是为什么事?她刚刚虽然离得有些远,可郁远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她却看得一清二楚。

    等到郁棠把事情交待下去了,她就朝着二太太拉了拉衣袖,道:“我们要不要回去等消息?刚才郁家舅少爷在这里……”

    二太太经她提醒,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忙对郁棠道:“郁舅少爷过来到底有什么事?可别因为我们给耽搁了。”

    顾曦,总是不消停!

    郁棠在心里感慨,笑着看了她一眼,这才回二太太的话:“真的没什么事!他在京城的事已经办好了,这两天就要回临安了。一是来跟我说一声,二来是问我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回临安的。我寻思着他还有几天要准备,就没有去和你们说——你们有没有什么要带回临安的?我让他帮我们带过去好了。”

    二太太顿时喜上眉梢,道:“那敢情好,今年端午、中秋我们都不能在老安人膝下尽孝,郁家舅少爷能帮我带点东西回去可就太好了。”说到这里,她想起了郁远来京城的目的,又道,“那商会的事就算是落定了?你们家今年和明年岂不都要忙起来?”

    郁棠笑盈盈地连连头,道:“何止!不仅贡品的事说好了,我阿兄还因为这次来京城认识了好几个在广东和福建的商贾,说好了给他们在京城的铺子做礼盒。我阿兄说,这次回去要和我大伯商量,看能不有带一部分徒弟到京城来开个铺子,专门给这些人家做礼盒。”

    二太太愣了愣,随后夸道:“我觉得这主意好!京城人情来往很是讲究,礼盒要求高,要的也多。江南在京城做官的人挺多,若你阿兄过来开个铺子,不说别的,就是看在老乡的份上,大家肯定也愿意先和他做生意,生意应该能行。”

    郁棠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郁远和她说这件事的时候,她非常的赞同。

    二太太就开始帮着郁家出谋划策。

    京城中哪些三品大员是江南人?有哪几家交际应酬多?哪一些交际应酬少?又各管着些什么衙门,需要不需要礼盒?

    她和郁棠说得津津有味,顾曦在旁边听着却只觉得烦躁。

    裴彤已经出门快一个时辰了,要是杨大老爷有什么恶意,裴家就是有三头六臂只怕也晚了,二太太和郁棠不担心裴彤的安危,却在这里高高兴兴地聊天……果然亲生兄弟就是亲生兄弟,叔伯侄儿就是叔伯侄儿,平时再怎么说是一样的,关键时候还是不可能一碗水端平了。

    她瞅着个机会打断了二太太和郁棠的话,道:“郁掌柜定了回临安的日子吗?我看到时候要不要跟着一块儿回去!”

    郁棠愕然。

    二太太却很是唏嘘,把顾曦的打算告诉了郁棠不说,还又劝了顾曦一会儿,把话题再次拉到了裴彤的身上。

    郁棠直撇嘴。

    裴宴回来了。

    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问顾曦:“你肯定阿彤是跟他舅舅一块儿出的门吗?”

    这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顾曦嗑嗑巴巴地道:“家里的小厮丫鬟看着他们一起走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说完,她吓得眼眶都潮湿了。

    要是裴彤有个三长两短的,她可怎么办?

    裴宴点头,吩咐跟在他身后的裴伍:“继续找。让陈先生也帮着想想他有可能会去哪里?”

    裴伍颔首,正要应诺,有顾曦屋里的小厮跑了过来,道:“大少奶奶,大少爷回来了。”

    众人俱是一喜。

    顾曦更是问那小厮:“大少爷什么时候回来的?人在哪里?有没有受伤?”

    小厮听着一头雾水,忙道:“大少奶奶,大少爷是一个人回来的,现在在书房里躺着呢。大少爷衣饰整洁,不像受伤的样子。不过他神色有些恍惚,我们给他请安,他看都没看一眼,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和杨大老爷所谓的“证据”有关吗?

    顾曦焦急地朝二太太望去。

    二太太咬了咬牙,问裴宴:“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肯定是要去看看的。不仅如此,还要问问他杨大老爷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裴宴原准备自己带着陈舒这个幕僚过去就行了,但望着郁棠充满好奇而显得比平时还要明亮的眸子时,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大伙儿一块儿去,也免得他回来之后郁棠追着问他事情的经过,他还要杂七杂八地讲一通。

    “那我们一起过去好了!”裴宴道,率先出了厅堂。

    二太太几个一听立马站了起来,收拾收拾就跟着裴宴往顾曦和裴彤住的地方去。

    走到溪边拐角的凉亭时,裴彤突然跌跌撞撞地迎面走来。

    裴宴见他脸色铁青,目光发直,步履蹒跚,像喝醉了酒似的神智有些茫然,厉声喊了他一声“阿彤”,恼怒地道:“你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都是成了亲的人,还行事这样的不稳重。

    他在心里批评着,看在裴彤娶了老婆的份上,他就不在众人面前斥责他,不让他丢脸了。

    谁知道裴彤像根本没有听明白裴宴说了些什么似的,听到裴宴的斥责,他面如死灰地望了过来,随后脚步一顿,面容骤然一变,看裴宴的目光充满了仇恨,怒气冲冲地撞了过来,伸手就要去拎裴宴的领子:“是你!是不是你?你害了我父亲!你陷害他!你和他作对!你背叛他!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我阿爹不会死!不会死都不瞑目!不会连后事都没有安排好!不会让我们母子连个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没有了!裴遐光,你配做我们的叔父吗?配做裴家的宗主吗?”他越说怒气越盛,声音越大,最后还大声嚷着“你赔我阿爹的命来”。

第三百七十三章 保护

    裴彤的话让大家都惊呆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出了什么事?!

    二太太和顾曦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已经猜到几分的裴宴却没有回避。他眼底翻滚着别人看不懂的晦涩,冷笑着站在那里,仿佛裴彤是个无理取闹的无知小儿。

    裴彤心里就更恼火了。

    就是这样。

    他的这位三叔父就是这样,每次看他都像在看白痴似的。而他呢,也的确是个白痴。怎么会相信久不见面的叔父而去怀疑自己的母亲和舅舅。

    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狰狞起来。

    可他这表情落在正在发愣的郁棠眼里,却打了个寒颤。

    裴彤恨裴宴,裴彤要裴宴赔他的父亲,裴彤有可能伤害裴宴……这些念头鱼贯着在她的海脑里一闪而过,她的手比心更快地出现在了裴宴的眼前——她“啪”地一声,打掉了裴彤伸向裴宴衣领的手。

    她的人也比心更快地拦在了裴宴前面,朝着裴彤大声地喝道:“你要干什么?你是不是以下犯上?他是你叔父,可不是与你不相干的人?你要是今天敢动他一根手指,你就等着以‘不敬’之名被赶出裴家吧!”

    裴彤手指一痛,然后听到了郁棠怒气冲冲的斥责。

    他的手一顿的同时,理智也跟着回了一点。

    不管怎么说,裴宴都是他的长辈,他直呼裴宴的大名,的确是不敬长辈,他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到时候肯定名声被毁,会失去科举的资格。

    不,他不能这样!

    他还要为父亲正名,要照顾母亲和弟弟,不能这么冲动。

    冲动除了能让他一时痛快之外,没有任何的好处。

    裴彤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冷静”,伸向裴宴的手也慢慢地垂落在了身旁。

    裴宴看着却不屑地冷哼了几声。

    这就是他阿兄的长子。

    长于妇人之手。

    连发脾气都不敢!

    连质问都不会!

    连打人的勇气都没有!

    这种男儿,要他有何用?

    他忍不住开口:“怎么不叫嚣了?你妻子,你二叔母都在这里呢?你不是要找我算账吗?怎么?被人一拦,回过神来了,畏缩了!刚才那么大声地叫我‘裴遐光’,怎么不叫了?”

    裴彤听着脸色一白。

    郁棠却恨不得捂了这厮的嘴巴把他拖到一旁。

    不过,捂嘴巴肯定是不成的。

    他比她高太多。

    但可以拖到一旁。

    郁棠想也没有多想,就使劲地把裴宴往旁边拉。

    这厮说话多难听啊!

    现在裴彤冷静下来了,谁敢担保他听了裴宴的话之后能继续保持冷静?

    裴宴也是,就算要不带脏字的骂人,也离那人远一点。把人给骂起了火,谁还管你是谁,照样一巴掌,不管扇没扇到,首先是灭了气势,那还吵什么架啊!

    郁棠在心里嘀咕着。

    只知道说别人,自己还不是个半瓢子水。

    她也没能忍住,悄声对裴宴道:“你少说两句!就是要说,也离他远一点!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平时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关键的时候犯起糊涂来呢!”

    妻子的声音,温柔中带着几分清脆,说的是抱怨的话,却也透着让人不会错识的关怀和担忧。

    裴宴如同大冬天的被迎头浇了一瓢冷水,突然间也冷静下来。

    他刚才的确是太冲动了。

    听到裴彤没大没小的喊他“裴遐光”,他的确是气极了,上了脑,只想着教训他了,没想到郁棠还在他身边。

    君子六艺,现在虽说大家都不是那么讲究这些了,裴家却保守守旧,子弟除了琴棋书画,还会学骑射拳脚,裴彤从小跟着父母在京城,受的教训更倾向于杨家那种暴发户要求的“读书入仕”,卖与帝王家,已经不像裴家的子嗣了。虽说言语伤他了,就是真想把手伸到他的身上,那还得看他愿不愿意。

    但郁棠不知道啊!

    这不,她心里一急,不仅打掉了裴彤的手,还拦在了他的面前,不分对错的包庇他……

    阿棠得多喜欢他,才连自己的安危都顾不上了,才会连是非曲直都不问了。

    裴宴想想就觉得高兴,觉得甜蜜,再多的不满和愤慨都烟消云散了。

    他不顾清天白日,在屋外,紧紧地搂住了郁棠的肩膀,低声对她道:“没事!我心里有数。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话虽如此说,郁棠怎么能放下心!特别是裴彤刚才的话,字字句句都指责裴宴害死了裴宥。不管是真是假,这样的话要是传了出去,裴宴还夺了他们家宗主之位,对裴宴的名声可就太不利了。

    郁棠没有理会裴宴,而是皱着眉,非常不赞同地望着裴彤,高声道:“你是想在这里说话,让家里的仆妇们都听个明白,来辨别曲直呢?还是去书屋或是花厅,等二伯回来了,把杨家的人,顾家的人都请过来,说个明白呢?”

    杨家的人在背后捣鬼,肯定得叫来对质。

    顾家是顾曦的娘家人,自古以来发生了大事,舅家都是重要的见证,自然也得请来。何况顾昶很显然目前和裴宴达成了一致,顾昶也不是任人搓拿的,把人请来了,暂且不提帮不帮得上忙,至少可以让局面更复杂,让更多的人知道裴彤干了些什么?

    这是郁棠说话时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办法。

    裴彤也想知道事实的真相。

    他刚才就是太激动了。

    既然杨家说他父亲的死与他三叔父有关,那大家就锣对锣,鼓对鼓的说清楚吧,也免得他认贼作父,九泉之下无颜去见父亲。

    他冷峻地高声应“好”。

    郁棠立刻让人去请杨家和顾家的人过来。

    顾曦和二太太这才回过神来。

    二太太想去拉郁棠,问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郁棠被裴宴抱在怀里,她不好意思去拉郁棠的手,只好道:“我,我这就让人去催催,让二老爷快点回来!”

    郁棠点了点头。

    顾曦却在心里把裴彤骂了个狗血喷头。

    怎么有这么傻的人?

    就算是裴宥的死与裴宴有关系,他此时既没有功名,又没有权势,还在两个叔父的手下讨生活,凭什么和裴宴翻脸?就算愤慨不过要翻脸,能不能先把裴宣拉拢到他这边了,由裴宣帮着他出头呢?

    身边什么依仗都没有,就敢在这里叫嚣,还敢让裴家的人就这样去把杨家的人叫来?就不能在裴家的人把杨家人叫来之前,想办法给杨家的人报个信,让杨家的人有个准备吗?

    顾曦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脑子飞快地转着,人却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连连向后退了几步,离裴彤更远了一些。

    她看了四周一眼。

    二太太不好意思看郁棠和裴宴,红着脸,正侧着身子和身边的婆子说着话。裴宴则眼底带着笑,附耳和郁棠说着什么,郁棠不住地点着头,偶尔轻声回应裴宴几句,两人浓情蜜意的,仿佛能闻到糖的味道。而她的那位好夫婿裴彤,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木然地站在那里,好像刚才的怒意已经把他身体里的精气神全都吞噬了,再也迸发不出来什么热血了。

    她悄然地松了口气,忙招来了荷香,小声地叮嘱她想办法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顾昶,还道:“一定要赶在裴家人之前。别让大少爷什么都不知道踩了雷。”

    这样,他阿兄就可以考虑要不要掺和裴家的这件事?不来用什么借口好?来了之后应该说些什么?站在哪一边?

    荷香刚才被裴彤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听顾曦这么一说,她哪里还不知道厉害,连声应是,一溜烟地就跑了。

    只是她虽然跑了,却没能出府。

    在侧门的时候,被郁棠屋里的婆子似笑非笑地拦了下来,还道:“您是要去哪里?大少奶奶那边不要您服侍吗?今天家里出了点事,三太太说了,内宅从扫地的到浇花的,谁都不能出了这道门。您是大少奶奶跟前最得力的,您可别让我们这些办事的为难。”

    任荷香是说好话还是使银子都不管用,她还是被郁棠的人拦在了侧门内。

    荷香只好跑回去找顾曦。

    抄手游廊上已经没人了,荷香找了半天,才发现顾曦等人去了离这里最近的裴宴院子里的花厅。

    荷香轻手轻脚地进了花厅,这才发现刚才跟在二太太、三太太甚至是三老爷身边的人除了特别体己的,像二太太身边的金嬷嬷,三太太身边的青沅,其他的人都不见了,端茶倒水的丫鬟婆子全换成了她不认识的人,她想打听一下她走后发生了什么事都没有个熟人。

    她不禁心里发毛,跑到了顾曦的身边,尽可能的靠近顾曦。

    顾曦心生不悦,低声问她:“怎么回事?”

    荷香瞥了眼因为静谧无声而让端放茶盅的声音都变得无限放大的花厅,把声音压了又压,和顾曦耳语道:“出不去!三太太让人守住了侧门。说是内宅的人一律不允许出去。”她说完,想了想,又道,“我这一路上过来,一个人都没有遇到。”

    也就是说,内宅已经被管控起来了,没有郁棠的话,谁也不能乱走乱动。

    可她刚才一直盯着郁棠,郁棠是什么时候吩咐下去的?青沅刚才也一直在她身边,又是谁代表郁棠去传的话呢?

    顾曦有些糊涂了。

    有小厮“哒哒哒”地跑了进来,喘着气道:“二老爷回来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骇俗

    顾曦如释重负。

    裴宣回来了就好。

    裴宣还是很疼爱裴彤的,裴彤也非常的敬重这位长辈。有他主持公道,总比冷心冷肺的裴宴对他们有利。

    她立刻站了起来。

    和她一起站了起来的还有二太太。

    二太太就比她直接很多。

    她双手合十,朝着南边作了个揖,念了声“菩萨保佑”。

    这么复杂的事,她兜不住,心里一直慌得不行,现在丈夫回来了,她也就可以躲在丈夫身后,不管事了。

    想到这些,她忍不住上前几步,出了花厅。

    裴宣面沉如水,正穿过花厅前院子的甬道走过来。

    他抬头就看见了倚门而立的二太太。

    裴宣的眼神顿时温和了几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着也柔和几分地道:“怎么站在这里?天气越来越热了,快回屋里去。”

    这个时候还有谁顾得上热不热?!

    二太太急急地低声和丈夫交换着信息:“你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杨大老爷来找大公子……”

    此时不是他们夫妻闲聊的时候,他点了点头,有些强势地打断了二太太的话,道:“我已经知道了。还让陈舒去关了大门。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

    也就是说,裴宣从头到尾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二太太松了口气,嘴角微翘,露出个真正的笑容来:“我知道了!”

    她说着,躲到一旁,让裴宣进了花厅。

    “二叔父!”裴彤和顾曦不约而同地和裴宣打着招呼,裴宴只是淡淡地喊了声“二哥”,郁棠则朝着裴宣福了福。

    裴宣还是很给这个比自己女儿也大不了几岁的小弟媳妇面子。他朝着郁棠点了点头,对裴宴道:“让她们都回去歇了吧!我们几个说说话。”

    他所谓的“她们”是指二太太等女眷,“我们几个”则是指裴家的男子。

    顾曦立刻站了起来。

    她不想卷入裴家内部之争里去。

    反正裴彤已经和裴宴撕破了脸,她也打定了主意等生下长子就回临安或者是杭州,独自把孩子抚养长大。

    而她的那顶诰命,也只能指望自己的儿子了。

    郁棠却有些犹豫。

    她很想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最重要的是,她觉得裴宴心高气傲的,肯定很多事情不愿意辩解,而不愿意辩解有时候就特别的吃亏。她是女子,世人都认为女子见识短,说话算不得数,她可以利用这一点帮裴宴说几句话。

    裴宴觉察到了郁棠的担忧,他想了想,道:“二哥,就让她们留在这里吧?与其让她们惴惴不安的乱猜,还不如让她们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有个自己的判断。”

    “阿弟!”裴宣皱了眉,一副很是不赞成的样子。

    裴宴却没有改变主意,道:“二哥,杨家之所以能挑拨成功,不就是因为大家藏着掖着不想让小辈们知道吗?就让他们都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好了!”

    “可是阿爹……”裴宣为难地道。

    “阿爹那么护着大兄,可大兄领到阿爹的好了吗?”裴宴冷漠地道,神色冷酷,“我们觉得我们是在保护大公子和二公子,可别人却觉得是我们害了他爹。是非荣辱,就由他们自己来判断吧?是从裴家分宗还是继续做裴家的子弟,也由他们自己决定吧!”

    裴宣没有说话。

    裴彤听了,看看苦笑着的裴宣,又看了看满脸冰冷的裴宴,没有谁流露出一丝心虚,他心里咯噔一声,隐隐觉得事情也许并不像杨家说的那样绝对。

    那真相是什么呢?!

    他大舅父跟他说那些话的时候,他也是不相信的,甚至还因为反驳了大舅父几句,惹得大舅父非常的不高兴。可等他失魂落魄地回到裴家,看到裴宴那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的倨傲时,他乱如杂草的心里好像就被人扔了个火苗似的,“嘭”地一声就烧了起来,而且瞬间就烧成了漫天大火,席卷了他的理智和心性,说出了不应该说的话……

    可若是说后悔,好像也不是。

    更像是害怕。

    害怕真相比现在更让他没法接受!

    裴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裴宣无奈地道:“那大家就先坐下来说话吧!”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不由就落在了裴彤的身上,轻轻地摇了摇头,非常不赞同的叹了口气。

    裴彤心里更慌了,想张口说些什么,嘴里却干巴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裴宣已高声叫着裴伍。

    裴伍很快就过来了,站在门外应了一声。

    裴宣吩咐他:“你和裴柒在门口守着,若是杨大老爷和顾大人过来了,请他们先在客厅里喝杯茶,等我们这边说完了,再请他们过来。”

    裴伍应声而去。

    裴宣吩咐金嬷嬷:“把门关上。”

    金嬷嬷“哦”了一声,如梦初醒,忙朝着青沅等人使着眼色,走了出去。

    青沅等人也明白过来,呼啦啦全都退了出去,还准备把门关上。

    谁知道裴宴却说道:“门扇都打开,你们远远的守着,别让人过来就行了。”

    这样,花厅里的抬眼就可以看见院子里的情景,有谁想偷听都不太可能。

    郁棠很是赞同地看了裴宴一眼。

    裴宴对着妻子那亮晶晶的眼神安抚般地笑了笑,心情却突然间大好。

    谁又能令这世间所有的人都满意呢?

    只要他在乎的人满意他就行了。

    裴宴这次无所顾忌地无声地笑了起来,还神色温和地递了个果子给郁棠,悄声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你放心好了,我没什么对不起天地良心的事。”

    郁棠当然相信,可她还是不放心,小声地道:“那你也不能任人说三道四的,被人误会,受人欺负!”

    原来他的阿棠是这么想的!

    裴宴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从前,他阿爹和他姆妈总怕他欺负别人,被人记恨,可现在,他妻子却怕他被人欺负,受了污辱……这算不算是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

    “好的。”裴宴答着,笑容止也止不住地从眼角眉梢流淌出来。

    裴宣看着小弟俩口子在那里说着悄悄话,重重地咳了声。

    裴彤看着裴宴和郁棠旁若无人的样子,心里刚刚熄下去的怒火又重新燃了起来。

    凭什么他们家家破人亡,他三叔却如花美眷?

    裴彤冷冷地望着裴宴。

    裴宴面无表情。

    裴宣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才道:“阿彤,你先说说,你大舅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裴彤看了眼裴宴,又看了眼顾曦,沉声道:“我大舅父说,我阿爹不是暴病。”

    郁棠等人俱睁大了眼睛。

    裴彤看了,很是满意,继续道:“因为在我阿爹病逝的前一天下午,我阿爹还带信给我大舅父,说晚上要去他那里商量点事。结果我大舅父等了我阿爹一晚上,我阿爹也没有到,我大舅父还以为我阿爹有什么事耽搁了。第二天早朝,大舅父以为我阿爹会像从前那样提前到掖门,和他交待一些事项。他为此还比平时提前了快一个时辰到达掖门,谁知道不仅没有等到我阿爹,我阿爹还无故没有上早朝,等到中午,才知道我阿爹人没了。”

    这件事裴氏兄弟应该早已经知道了,不管是裴宴还是裴宣都很平静,裴宣甚至还问裴彤:“那你为什么说这件事与你三叔父有关?”

    裴彤的神色立刻变得凶狠起来。他道:“我阿爹和三叔父关系非常的不好。我阿爹觉得帝位能者居之,我三叔父却和他恩师张英一样,觉得应该立长立嫡。我阿爹因此和三叔父大半年都没有来往,见面也互相不理睬。可我阿爹暴病身亡的那天晚上,三叔父却突然去了我们家,还和我父亲大吵了一架。按理,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三叔父多半都会拂袖而去,回来这边过夜。可那天晚上,三叔父住在了我家不说,半夜还不睡觉,在花园里遇到了同样因为气得睡不着的父亲,两人又吵了一架。然后阿爹回到屋里没多久就病逝了。这件事,不是我大舅父跟我说的,而是我母亲说的。我母亲早就怀疑我阿爹的死不寻常了,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因你三叔父和你阿爹政见不合,又在你阿爹去世前一晚吵了一架,所以你就怀疑是你三叔父害死了你阿爹?”裴宣望着裴彤,仿佛在看一个白痴。

    裴彤心里的那团火烧得更旺盛了,他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声道:“二叔父,您不用为三叔父找借口了。你要是不相信,就亲自问问三叔父,为何我阿爹暴病后的第二天一大早,祖父突然从临安来了京城,我阿爹的尸体还没有小敛,祖父就同三叔父狠狠地吵了一架?当时祖父为何还狠狠地抽了三叔父三鞭子?这件事,就算二叔父您不知道,我母亲也知道。这么多年以来,三叔父不让我母亲进京,不就是怕我母亲把这件事给说出去吗?”

    裴宣愕然地望着裴宴。

    裴宴没有吭声。

    裴彤很是不满,声音尖锐地质问裴宴:“你不敢承认吗?”

    那肯定也是有原因的。

    郁棠咬了咬唇,伸手紧紧握住了裴宴的手。

    裴宴的手冰冷冰冷的,还有些僵硬。

    但郁棠的手很热,还带着女子特有的柔软。

    裴宴猝然笑了笑,慢慢地回握住了郁棠的手,声线平静而又坚定地道:“不错。当天早上,我被你祖父惩罚,跪在你父亲的床前,被他老人家狠狠地抽了三鞭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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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娇介绍:
郁棠前世家破人亡,今生只想帮着大堂兄振兴家业。
裴宴(冷眼睨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小姑娘的总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难道是觊觎裴家宗妇的位置?
郁棠(默默流泪):不,这完全是误会!我只是想在您家的船队出海的时候让我参那么一小股,赚点小钱钱……花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