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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茗末     金嫡txt下载     金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冒犯小姐了

    “是不是真的有那么要紧的事情啊。”翠枫有些不太相信,不过嘟囔了一声,还是让小厮先去安福寺了。

    安福寺是嵊州最大也最负盛名的寺庙,香火鼎盛,佛名远播。每日香客来往不绝,本地人自然不用说,许多外地人也慕名而来,十里八乡的,甚至于,还有些专门从很远的地方来,只为了在佛前上一炷香,或者,听一场佛法讲座。

    安福寺里有资格为大家开卷说佛的,只有两个大和尚,一个是住持宁安大师,一个,就是静安大师。静安大师是安福寺的长老级人物,除了没有住持这个名头外,威信资历半点不差,金盛皇朝的皇帝前后几次亲临安福寺,见了两位大师,也都是客客气气,平起平坐的。

    苏沫母亲生前的时候,就曾经受过静安大师的点拨,可算是有缘,因此经常会去安福寺上香,每次,自然也带着苏沫。说起来,一个粉嫩嫩,又可爱又懂事的小娃娃,静安大师自然是喜欢的。连苏沫这个名字,也是大师帮着算出来的。

    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苏沫将面纱蒙好,带着翠秀翠枫两个丫头,进了庙。

    嵊州城总的来说并不大,苏家作为一个站在风口浪尖的家族,商业龙头的位置,自然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看着说着。嘉恩候,一个嵊州的政治中心人物,也是被无数人挂心关怀着的,因此嘉恩候要娶苏家的女儿,这对嵊州来说,早在定下来的时候就已经传得满城皆知。

    静安大师虽然是世外高人,可毕竟还活在红尘中,就算是不刻意去打听,也还是不可避免的知道了这事情。

    和所有人一样,他也知道了明天是嘉恩候和苏沫定亲的日子,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何其重要的事情,这一天,她无论如何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而刚才有苏府的小厮来报,说苏家二小姐苏沫快到山下,有急事,想要求见他一面。

    当下,一贯淡定的静安大师心中一动,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静安大师慈悲为怀,善恶分明,当年苏家发生的那些事情,他也知晓一二,对于苏沫的母亲,也多有几分同情之心,所以也更明白一个孤女在有着王惠的那种家庭生活的艰辛,如今大婚之极,苏沫求上门来,不由的让他揪了心,隐约的不安起来。

    一刻钟后,苏沫进了庙,在一间厢房里,见到了对她来说久违的静安大师。

    苏沫见到静安大师的那一瞬,眼睛便不由自主的红了。

    上一世为人,临死的时候,她割舍不下的,除了已经早一步离开的父母,翠枫翠秀两个丫头,就只剩下这个慈祥的,总是微笑着开解她的高僧了。

    “沫儿,这是……怎么了?”静安大师看见苏沫蒙着的脸,先是惊愕了一下,随即道:“你是溜出里的?”

    静安大师今年六十,在他眼里,苏沫就像是小孙女一般,叫人心疼又怜惜。

    平日里苏沫并没有少来见他对弈听说佛经,可从来都是正大光明的,只有这一次,蒙上了脸。而且,蒙的十分的严实,虽然只有一层白纱,但那白纱并不是透明的,将她眼睛一下的部分遮掩的严严实实。

    静安大师第一想到苏沫是偷溜出来不能被人看见,紧跟着,便想到她为什么要偷溜出来,一定是不愿意嫁人,那这婚事,一定是被逼的……

    幸好苏沫及时制止了静安大师越来越糟糕的联想,连忙道:“大师,我没事,只是有些不舒服,脸上长了些红疹,这才戴了面纱遮掩一下。”

    说着,苏沫取下了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遍布红疹的脸来。

    静安大师看了苏沫这张脸,倒是并没有太紧张,让她伸出手来诊了一诊,道:“还好,虽然看着可怕,但确实没有什么大碍。休息两天,忌口辛辣酒气,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退了,也不会留疤。不用担心。”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但凡静安大师这样的得道高僧,除了讲经说法,也总有些旁的本领。比如医术,静安大师的医术便不在刘长纯之下,不过侧重不同,所以他并不常出手给人看病。

    而且苏沫的病情其实很单纯,但凡是个有能力些的大夫都能诊出一二来,只是王惠对刘长纯过于信任,又被苏沫这一脸一胳膊的红疹给弄乱了方寸,所以才不会多起疑心。

    静安大师对苏沫的病放下心来,刚松了口气,紧跟着又皱起了眉头:“我听说,你明日便要和慕容寒定亲,怎么这个时候,到这里来?而且,你这是才病的?怎么不早不晚,却在这个时候病了?”

    这一场病,病的太不是时候,也太是时候,由不得静安大师不做过多的猜想。

    苏沫苦笑了一下,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当下,将这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并且将自己对王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做了一番猜想,请求静安大师的帮助。

    翠枫和翠秀两个小丫头一直等在静安大师的厢房外,从天色尚亮,一直等到夕阳西下,才见门吱呀的一声开了,苏沫依旧蒙着面纱,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个小丫头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迎了上去,因为蒙着脸,也看不清她的表情是喜怒哀乐,便忙道:“小姐,怎么样?”

    “说好了。”苏沫淡淡道:“静安大师愿意帮忙。”

    “帮忙?”两个丫头一头雾水,她们连苏沫求了什么都不知道,更别提帮什么忙了。

    苏沫冷冷的笑了一声,虽然隔着面纱看不清表情,可却让人觉得这一声冷笑是多么的充满了嘲讽。和这处处宁静安和的佛门,是如此的不搭。

    佛高一尺,魔高一丈,苏沫看着苍茫远山冷笑,王惠啊王惠,若非是死过一次,见识过你的那些手段,这一世,我哪里能如此应对自如。你害死了我一次,难道,我还会给你机会有第二次?

    苏沫踏着夜色下了山,此时,山下的别院早已经拾掇出了她常住的一间小院子,并不大的地方,但是环境特别的好,院子后面是巍巍青山,山上有一处温泉流经,苏晟花了大代价将温泉水引进别院,一路蜿蜒着绕过几处院子。

    苏沫来之前便问过刘长纯,知道自己这病泡温泉无碍。说起来,其实她这也不是什么病,不过是让刘长纯开点药逼出体内沉积的毒素,所以发了一脸的疹子。再扑点粉装装面色惨白,什么心口痛脑袋痛胳膊痛,这都是靠的演技。

    到了别院,吃了晚饭,苏沫便让翠枫收拾一下,打算去泡会儿温泉。这别院是苏家人常来的,所以几位夫人小姐少爷,都有各自的院子,当初请了名家费了心思设计,让每一个院子里都有温泉池,而且每一处的温泉池都是露天依着青山,却又隐蔽的旁人无法窥视。只要将大门关好了,便可以高枕无忧。

    苏沫的小院子里,温泉在一个角落,背后是万丈高崖,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温泉水冒着袅袅白烟,温泉池边,还种着些花草,本就是阳春三月,又是温暖的水边,因此花开的特别灿烂,大红大紫的。

    温泉池边,挂了两个红红的灯笼,并不太明亮,但是配着这柔柔月光迷茫雾气,倒是映衬的人间仙境一般。

    反正泡温泉么,又不用在里面看什么,光线也不必那么明亮。

    苏沫虽然才醒来大半日,可这大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虽然这些事情都是以前发生过的,可重来一遍,另一种心境,另一种对待,却是截然不同的。

    可苏沫非常明白,要想短暂的安稳,就像上一世那样,别人说什么你便听什么,安排什么你便做什么。只是那样,还逃不了一个死亡的结局。

    若想掌握自己的命运,翻身不再重走注定的死路,就不能心软一分。对王惠,对苏辛,或者还有慕容寒,必要的时候,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在水声悠悠中,苏沫轻轻的一声叹息。

    重活这一世,既然再不愿意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勾心斗角,你死我活,也就无法避免了。哪怕这是件再累的事情,最坏的结果,也要拼个鱼死网破。

    苏沫正独自黯然,思绪万千的时候,突然听到院子角落一声极轻的声音,抬起头来,只看见一道黑影从上方掠过,哗啦一声,溅起一片水声,不偏不倚的,正落在自己身后。

    怎么会有人?

    苏沫心中一惊,第一个念头就是别院里闯进了贼人,张嘴便要喊,却不料两只胳膊从身后伸过来,一只捂住了她的嘴,一只牢牢地搂住她肩膀。

    虽然看不见,但苏沫还是能感觉的到,背后搂住自己的人,是个极其强壮的男子,手臂上的肌肉坚硬无比,往肩上一搂,让她动弹不得,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小姐冒犯了。”耳边,一个温和的声音低低的道:“别出声。”

第十七章 知恩不报 小人行径

    苏沫简直想吐出口血来,现在这种情形,何止是冒犯了这么简单。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这也就罢了。可最要命的是,她没穿衣服……谁晚上在自己家里泡澡还会穿衣服?虽然她不是在房间里,可如果私人的院子也有人会闯的话,那么房间里也一样吧。

    而且,院子门外,还有翠枫两个丫头和好几个小厮守着,这男子,不知道是从何处跃进来的,看来是会武功的,根本也没走大门。

    如果这事情放在平常的一个规格女子身上,只怕当场就要又羞又愤的昏过去,但好在苏沫现在这壳子虽然还依然纯洁稚嫩,可内心却已经强大了起来,在刚开始惊了一惊之后,很快的便冷静下来。

    虽然这男子贴在他身边这动作非常的轻薄,可搂住她肩膀的手,却只是单纯的制止她出声而已,她从来也没听说三清山附近有什么**贼出没,何况她这一趟也是临时起意,并没有大肆排场,这人应该不是特意前来,更大的可能是为了躲避什么人,正好碰上。

    刚这么想着,男子在耳边低声的道:“在下不是有意冒犯小姐,只是为了躲避一些人,请小姐不要出声,这事情,你不说我不说,绝不会影响小姐清誉。”

    孤男寡女什么的,被人知道了才是毁了名誉。没人知道,自然是谈不上。

    可能感觉出苏沫的情绪和缓了下来,男子缓缓的松开手,尝试着退后了一点。

    一松开手,苏沫便在水中往前划了一下,让自己离开男子远点,不过她能感觉的出来,男子的精神始终绷得很近,提防着她若是有一点动作,就马上再扑过来。

    不说旁的,就看刚才他从院子外飞身掠进水池,还没被守在门口的小厮发现的身法来说,这男人的武功便不低。即便是她现在开口呼叫,只凭外面的几个丫头小厮,哪怕是加上家丁,估计也不是对手。

    这男子现在看来是没有恶意的,万不能逼得狗急跳墙,惹的他动了恶念。

    苏沫和男子保持着一段距离,往下沉了沉,将大半身体泡在水中。温泉有温泉的好处,虽然水清澈,但是面上有一层袅娜的热气,让视线不那么的清晰。

    正想着眼下这场面该怎么办,只听着院子外面闹哄哄的,似乎是闯进了什么人来。

    因为苏沫这院子小,因此门外的动静听的也清楚,有几个陌生的男子喝道:“刚才有没有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进来?”

    翠秀翠枫两个小丫头是没见过这场面的,吓了一跳,但是几个家丁却毕竟是经过训练的,吓了一跳之后,连忙迎了过去,没有回答他们的话,反而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擅闯民居。

    苏沫听着外面的人在找一个黑衣人,便明白他们是来找这男子的,看了男子一眼,却见他做了个手势,似乎是让自己不要出声。

    说起来,这么看了一眼,这男子长的倒是不错。苏沫不由得有些好笑,也是自己没见过世面,上一世见过最俊美的男子,似乎就是那个面善心恶的嘉恩候慕容寒了,虽然面容英俊身姿挺拔,可是现在想想,便觉得令人作呕。

    倒是眼前这男子,虽然用这样一个方式出场,应该是叫人非常厌恶的。但是也不知怎么,苏沫觉得看过去,却让人觉得有种正义凌然的感觉,并不那么讨厌。而且,这男子的长相也并不在慕容寒之下,即便是一身黑衣一头湿发,狼狈中也依旧显得神态自若。

    苏沫自嘲的笑了笑,估计是因为已经经历过最糟糕的了,有了这个对比,其他的一切,就自然的都显得美好了起来。

    且不说温泉池中的两人各自心思,院子外面的声音越发的吵了起来,进来找人的人要进院子搜索一番,苏沫在里面沐浴,门口守着的家丁小厮自然是万万不许的,闺阁女儿的名声何其重要,这要是让闯了个男人进来,管他是见了没见了,这二小姐的名声就毁了。

    二小姐的名声若是毁了,这一干子与之相关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的都要倒霉,一个都跑不了。

    眼见着外面似乎要打起来了,苏沫忍不住,看了男子一眼,扬声道:“外面是什么人?”

    外面安静了一下,翠枫忙道:“小姐,不知道哪里来了群人,非要搜查您的院子,说跑了匪人。”

    “放肆。”苏沫此时将大家千斤小姐的蛮横演绎的淋漓尽致:“跑了匪人不去报官,到我们府里来查什么,都赶出去。”

    此时,估计是别院的管事赶了过来,说了至关重要的一句话:“几位,我们家小姐身体不好,在温泉里药浴。你们看,这丫鬟小厮都在外面守着呢,要是有了外人进去,怎么可能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又怎么可能让人进去,进去了,咱们小姐的闺誉可就毁了。”

    找人也罢,天大的事情也罢,也没有几个大男人往女孩子房间里闯的。何况是女孩子的浴室。

    也算是那几个人留了点心眼,三清山下,风景秀丽人杰地灵,是个千斤寸土之地,能在这地方建个这样的宅子的人家,非富即贵,管事这么一说,他们倒是真想起来了,觉得应该多问一声,万一,惹了什么不能惹,那也是麻烦,回去不但交不了差,还要倒霉。

    于是苏沫只听到院子外的人问了一句:“这是哪家的院子,这里面,你们小姐,怎么称呼?”

    管事颇为自豪的道:“这是嵊州苏家的院子,里面的,这个是我们家的二小姐。”

    嵊州地大,可能有成千上百个人姓苏,但是敢号称嵊州苏家的,却只有苏晟他们这一家,别无分店。

    能在三清山下盖着别院的,也只有苏晟一家,再无旁人。

    苏沫本来以为这伙人来势汹汹,必不会这么轻易能够打发,还在想着应该怎么办,却没料似乎嵊州苏家这几个字比想象中要好使多了,一听这话,外面沉默了一下,然后刚才还咬死了不松口的人,便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

    “原来是苏府的二小姐。”外面的人诚恳道:“兄弟们要事在身,打扰了二小姐清净,还望二小姐见谅。三清山今夜不太平,小姐单身在此,还要注意安全才是。”

    “多谢提醒。”苏沫淡淡的道:“管家,送几位。”

    苏沫的语气冷淡之极,不过堂堂一个苏府的小姐,沐浴的时候被打扰,还被几个男人号称要进去搜查,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苏沫要是过分客气了反倒是令人生疑,这态度,才是最正常不过的。

    等嘈杂的脚步声走远了之后,翠枫忙道:“小姐,没事吧。”

    “没事。”苏沫道:“我再泡一会儿,有事唤你们。”

    翠枫应了,很快的,外面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外面的危机解除了,可里面还有一个麻烦,苏沫冷冷的看着和自己隔相对望的男人,既然追赶的人走了,这个人,是不是也该走了。

    不管这人是什么身份,是好人还是坏人,苏沫都不想知道。她如今自顾不暇,没心思去管旁的事情。何况这么被人追杀,即便不是坏人,也不是个安全的人。

    这一世,苏沫现实了许多,冷静了许多,或者说,也冷漠了许多,心狠了许多。她还是不会去害无辜的人,但是,却不会再随便对谁都起同情心,不会再轻易相信谁的话,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被人害死真的是死有余辜,人善被人欺,虽然残忍,却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听着苏沫的身份的时候,男子微微的有些吃惊,再想想她的镇定,就更加的觉得心中有些怪怪的感觉。

    除了开始的吃惊之外,苏沫真的是太镇定了。一般的女孩子若是在沐浴的时候闯进个男子,即便是害怕不敢呼叫,也万不会镇定如此。

    男子的眼神有些奇怪,苏沫皱了皱眉:“你还有事?”

    言下之意,外面追赶的人已经走了,你是不是也可以走了。虽然隔着半个池子,谁也看不清谁,但是想想刚才的事情,苏沫还是觉得恼火的很。

    “没事,今日的事情,多谢小姐了。”男子收回心神,远远的向苏沫抱了抱拳,便往湖边游去。

    突然一个念头涌了上来,苏沫突然开口喊住男子:“等下。”

    男子的脚步顿了顿,并不回头:“小姐还有什么事情?”

    “我今天,是不是帮了你一次?”苏沫道:“而且,你也知道了我是谁。”

    男子迟疑了一下:“虽然我确实知道了小姐是谁,但小姐请放心,今日之事,我绝不会说出去。”

    虽然男子肯定是没见过苏沫,但是嵊州苏家,在这地界但凡是有耳朵的人,都是一定知道的。这事情若是传出去一点风声,不管是有谱的没谱的,苏沫这辈子,都别想嫁人了。

    “不止是不能说出去。”苏沫道:“知恩不报,小人行径。”

第十八章 红鸾星动

    男子愣了一下,不由的有些想笑,随即想到,不愧是苏家,不愧是嵊州首富,真是个有生意头脑的。连府中的一个小姐,在这种情况下,不想着如何赶紧脱身,反倒是和他谈起了条件。

    还说的,说的那么理直气壮,冠冕堂皇。知恩不报,小人行径,这算是将他一军,还是威胁?嘲讽?

    男子此时倒是不急着离去了,嘴角勾起点淡淡的笑:“小姐是怎么判断出,我不是小人的?”

    “不是判断,只是感觉。”苏沫这么一恍惚的功夫,突然想起来过往的事情来。

    上一世,她刚成亲没几天,慕容寒就特别忙过一阵子,听说是要对付什么人,还是要抓什么人。苏沫是后宅夫人,慕容寒外面的事情,自然是管不着也不能打听的,只是隐约的听说了一些,貌似就提到过三清山这个地方。

    刚才在外面开始还气势汹汹叫嚣着要进来抓人的那群人,在听到自己名头后,马上态度来了个大转弯。虽然自己家有钱,但毕竟不是当权者,能让人这么忌惮的,最有可能的,他们是嘉恩候府的人。

    嘉恩候府和苏家的婚事正在传言正盛的时候,嘉恩候府的下人自然不会傻到冒犯府中的小姐,不管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这事情一旦出去了,比如要倒霉。

    而在苏沫心中,对慕容寒的憎恶是无法言喻的,敌人的敌人虽然未必是朋友,但坏人要对付的,总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好人。

    “你出场的方式虽然有些小人,但给我的感觉,倒并非轻薄之徒。”苏沫自然道:“既非小人,就是君子,君子报恩,理所应当。”

    男子失笑:“小姐所言极是,但不知,小姐想让我如何报答?”

    “现在我还没想好。”苏沫道:“只是先说一声,日后若有机会,帮我些忙就好了。”

    男子皱了皱眉:“小姐知道我是谁?”

    苏沫这话说的,叫人不得不多想。不过男子说完之后,自己皱了皱眉,觉得也不太可能。他不是本地人,又是隐藏身份过来的,苏沫这样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孩子,是不可能知道他是谁的。

    而且,若说苏沫知道自己是谁,也不该是眼下这个表情。

    “我怎么会知道你是谁。”苏沫淡淡一笑:“我说的是,日后有机会,若是没有机会,那自然就算了。”

    “这生意岂不是十有九亏?”男子想了想:“知恩图报人之常情,但是很抱歉,在下现在无法向小姐表明身份。待日后,日后我身上的事情了结,再去向小姐酬谢。”

    “无缘便罢了,公子不必放在心上。”苏沫一笑:“天黑不送。”

    不送,便是送客了。虽然刚才更亲密的接触也有过,但是这半夜三更的,这么待着可不是个事儿。时间若是长了,翠枫她们也会起疑心进来看看的。

    男子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苏沫,说声告辞。到了岸边,手臂在岸上一撑,哗啦一声掠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他未来嵊州的时候,便听人说过苏家。那时候总觉得生意家族不过尔尔,总归是投机取巧,坑蒙拐骗之流罢了。可如今见了苏沫,却是让他有了截然不同的感觉。

    一个女孩子家都能如此镇定冷静,而且还不忘为自己谋利益。却又不执着于利益,这便是一般的男子,也做不到。只是刚才水雾中惊鸿一瞥,似乎脸上有些什么斑点,果然人无完人,有些可惜。

    听到水声,翠枫在外面问了声:“小姐,您好了么?”

    “恩,进来吧。”苏沫看了看浓重的什么都看不出来的颜色,放松了一下,缓缓地往岸边游去。

    本来除了和静安大师商量要事之外,苏沫也有着要避一避的意思,倒不是为了清静什么的,而是要给别人一个她一路退让,王惠步步紧逼的假象。她现在势单力薄,能多得到些别人的同情,这是很重要的。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大宅门里勾心斗角难以想象,每一步路每一句话都可能被人抓住把柄。别看王惠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似乎趾高气扬,可那些姨娘们,也都不是省油的灯,现在势不如人所以见面先赔笑,说话软三分,一旦风向变了,她们也会比谁都更能敏锐的察觉出来,然后毫不犹豫的紧随其上,落井下石。

    一个人在苏晟面前说王惠不好,可能没什么影响。可十个人在他面前说王惠不好,时日久了,可就真的越看越不好了。

    只是,她也万万没想到,这么一趟三清山之行,会遇见如此刺激的事情。

    苏沫一边想着,一边让翠枫翠秀两人进来伺候着更衣梳发,她还从来没有试过一个别院只有自己一个人呢,没有可以管着自己的人,这当家作主的感觉竟然意外的好。

    一夜无话,第二日,便是嘉恩候和苏辛定亲的日子,相对于苏府的热闹喜庆,三清山苏家别院里,简直冷清的可怕。

    苏沫的院子里,有一棵巨大的花树,春天到了,开了一树粉色的花,花香浓郁却不刺鼻。

    据说,这花瓣可以解除疲劳,凝神静气,此时几个小厮正一人腰上绑了个篓子,坐在树杈上摘花瓣。苏沫要多摘点,晒干了做个枕头,还孝心大发的,要给王惠和苏晟都做个枕头。

    虽然这次的事情一结束,王惠应该就能看穿她的险恶用心,知道她的一切和善都是伪装了。但那也不碍事,王惠觉得她真也好,假也好,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苏晟觉得她是个至情至性的好女儿。

    翠枫翠秀两个丫头正在合绣一个枕套的,昨天在寺外等着苏沫的时候,两个小丫头也不知怎么想的,跑去给她求了个姻缘签。

    这不求不知道,一求不得了,竟然是个姻缘上上签,据解签的师父说,女施主红鸾星动,绝佳良缘,就在今岁。

    两个小丫头本来还在因为苏沫没能嫁入嘉恩候府而有些郁闷,被这一说,顿时所有不高兴都烟消云散。嫁入嘉恩候府再好,那毕竟是做妾,如今老天有了指使,还有更好的良缘等着苏沫,可不是可喜可贺。

    于是,两个闲着没事的小丫头一大早开始给苏沫绣枕套,小小的一个枕套,要在正面绣一个桃花朵朵开,反面绣一个鸳鸯戏水并蒂莲,简直是拦也拦不住,让苏沫哭笑不得。

    苏沫一直在别院里住了三天,算着差不多苏辛回门的酒宴也办完了,王惠一定忍不住要出手了,这才命人备车往回赶。

    该来的终究会来,躲是躲不过去的。

    苏府里,热闹喧哗的仪式已经结束了,一切渐渐归于平静。王惠虽然一万个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嫁进嘉恩候府,可事已至此,总不能哭丧着脸,因此旁人看着,也都是神采飞扬,笑容满面的。因此便有些人难免有些议论,苏沫这一场突忽其来的病,说不定另有原因也未知。

    虽说病来如山倒,但又哪里会那么突然,不早不晚,就在这时候,简直像是特意给苏辛挪出位置来一样。

    王惠虽然心中有苦,但这苦没处说也没人信,被人听见,只会以为她得了便宜还卖乖,不会有半点好处。

    苏辛的婚事告一段落,正如苏沫想的那样,王惠开始想主意了。

    苏辛的婚事办的还算是体面,嫁妆也算是能见人,定亲那天,来给苏辛添妆的小姐太太们见了一屋子一屋子的嫁妆,也都着实的夸赞了一番。

    苏辛的嫁妆虽然看起来不多,但都是实在的值钱的东西。

    金盛王朝女子的嫁妆,一般由几个部分组成。真金白银,珠宝首饰,家具摆件,庄园铺位,绫罗绸缎,仆从下人。

    当然这也分三六九等,要看着自家的经济条件来,普通人家自不必说,达官贵人,富豪商家对这特别重视,若是嫁妆少了聘礼少了,那都是要被取笑的。

    苏辛就是说属于无数眼睛看着,嘴巴盯着的,只要是她的嫁妆少了一点,一天之内笑话就能传遍嵊州的上等阶层。直接影响王惠的地位名声,还有她未娶的兄长的婚事。

    对苏家,倒是没有什么影响。这种事情在大宅门里并不少见,再是有万贯家财的人家,长辈疼爱的,多给点。长辈不待见的,少给点,这都很正常。除了证明王惠不受宠,倒是证明不了什么别的。

    但这是王惠绝不能容许出现的情况,于是苏辛的嫁妆,就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大件的东西,她都很少,比如家具,房屋庄子的地契之类。家具还有几样,也不是什么上档次的,地契一件没有。黄金白银也不多,但是珠宝首饰,古董玩物什么的,却是非常的可观。让一干太太小姐看红了眼。

    太太小姐们是来凑喜事热闹的,除了特意来找茬的,基本都会说话,见着苏辛嫁妆这么丰盛,自然是好一顿夸,只夸的王惠脸上堆着笑,心里却滴着血的想哭。

    那能不丰盛吗,那可是她半辈子的私房。都是精贵又精贵的东西啊。

第十九章 以快打慢

    王惠一边笑着接受贵妇们的恭维羡慕,一边心中心疼的厉害,一天下来,感觉自己脸部表情都要扭曲了。

    虽然这事情大部分的责任在苏辛,但是很显然,她不会把责任怪到自己的女儿上去,要怪,也只能怪那个早不病迟不病,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生病的苏沫。

    王惠是个惯了勾心斗角的,虽然开始她没有多想,但是在心疼的狠了的时候,她想来想去,总觉得这事情有些巧的不能再巧了。

    就像是旁人怀疑苏沫这场病是她所为一样,她也不由的想,这么巧的一场病,会不会不是天意,而是人为。

    如果是人为,那么,是旁人有意陷害,还是苏沫自己所为。

    有些念头,没起时也就罢了,一旦起了,就像是心头有一只蚂蚁似的,抓心挠肝的叫人坐立不安。

    王惠连忙派人将刘长纯请了来,明面上,是关心了关心苏沫的身体。暗地里,转弯抹角的问了刘长纯,苏沫的病,是否有什么异样的现象。

    不过王惠并没有怀疑刘长纯,因为她完全不觉得刘长纯会帮助苏沫。只是怀疑,旁人或者苏沫自己做了什么手脚,刘长纯没有发现,或者完全没有往那方面想。

    刘长纯虽然有些意外王惠这么快就反应了过来,不过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基本和他的医术平齐,非常专业的一番回答,完全打消了王惠的猜疑。

    刘长纯走后,王惠想想觉得这次栽的十分不爽快,看着桌子上摆着的小库房钥匙,想到了那个如今空荡荡的小库房,一下子站了起来:“备车,我要去南山慈云庵。”

    南山和三泉山遥遥相对,静安寺是嵊州最负盛名的祠庙,慈云庵便是嵊州最负盛名的庵堂。王惠和其中的云祥师太,十分交好。

    王惠这一趟出了大半天的门,一直到了傍晚才回来。

    这趟事情办得十分顺利,王惠出门的时候,是拉着脸满怀怒火的,但是回来的时候心情却非常的好。脸上始终带着得意满满的神情。

    自己是在苏辛的婚事上吃了个大亏,还有苦说不吃,人人都觉得她占了天大的便宜。

    但是她王惠可不是那么愿意吃亏的人,更何况这次吃亏的两样,一个是她最宝贝的女儿,一个是她最宝贝的钱。

    看着一件件珍宝运出库房的时候,别说她,连她儿子,苏府的大少爷苏恒都有些看不下眼了,皱着眉头直道,娘,您真要将这些年的私房都给姐姐做嫁妆,这以后……

    王惠在苏家这些年,统共便生了两个孩子,大女儿苏辛,小儿子苏恒。按理说,在这样的地方,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的感情应该是极好的,但是他们两人却不知道是不是看多了王惠做的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虽然面上还算亲厚,但私下却总互相有些提防。

    王惠有时也很头痛两人不亲近,怕日后有什么事情,他们不能守望相助。却从来不曾想过,小孩子都是张白纸,一笔一划全是父母言传身教。苏辛苏恒从小听的见的便是王惠如何占便宜如何打压其他姨娘,如果恶毒不择手段,而且还得意洋洋的向亲近炫耀。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他们自然是将自我利益放在第一位,其他都是可以牺牲和利用的。即便是亲姐妹,亲兄弟,那又如何,你若是不能让我好,那就是敌人。

    其实王惠和苏恒一样的烦躁,但却还不得不耐着性子安慰儿子:“行了,娘有分寸。你姐姐的嫁妆少,你以为丢人的是谁,还不是咱们母子三个。别说你姐姐以后在嘉恩候府站不住脚,日后咱们在府里都要被看低一眼。这钱是花出去了,娘一定会想办法弄回来的。谁害我丢了,我就要从谁身上十倍的讨回来。”

    谁害她损失了这么多钱,自然不能是苏晟,不能是慕容寒,只能是苏沫了。

    苏沫作为苏府的二小姐,银钱是有限的,不过每个月二十两的月钱罢了。但是作为苏家原配正室薛婉华的独女,她有一笔丰盈的财产。

    薛家是金盛王朝京都的两大商家之一,那也是个家财万官的家族,一点儿不比苏家逊色。薛家将女儿嫁进苏家,虽然很不满意苏晟当年的所为,但也不会因此而委屈了自己的女儿,因此薛婉华的嫁妆,那无比的丰厚。比起苏辛如今的,十倍也不夸张。

    所谓聘礼,收来是府上的财物,不可能给新娘的母亲独占。但是所谓嫁妆,却是家里给女儿傍身的私房,是不用给任何人的。因此薛婉华带进府中的嫁妆,在她过世之后,便都是苏沫一个人的,等苏沫出嫁,也可以放进她的嫁妆中,一同带入夫家。

    当然,如果她愿意拿出来贴补自家,也无可厚非。总之谁的东西谁做主,旁人不得干涉。

    上一世,苏沫便听了王惠的一番话,将母亲留下的嫁妆全都留在了苏府,自己几乎是两袖清风的去了。日后从旁人口中隐约听到一些府中的事情,才悔的肠子都青了。

    这一世,在还没犯傻的时候清醒了,她即便是将那些东西都砸了扔了送人了,也不可能便宜了王惠。

    虽然这次自己没嫁,但苏沫对王惠太了解了,丢了半辈子的私房,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想各种方法从自己这里把损失补回去,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为了不让王惠得逞,也不必日后每每小心提放,她必须做点什么。而最好的,就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上一世,王惠曾经对一个府中的姨娘做过一件事情,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如今,这法子,却正好让自己转移财产。

    于是王惠刚一进院子的门,便看见了自己的丫鬟在门口翘首盼望,心急如焚的样子。

    王惠心中顿时涌上一阵不详的预感,刚才的得意烟消云散。

    快步上前几步,王惠皱眉道:“出什么事里?”

    秋竹迎上来,压低声音道:“夫人,您快去二小姐院子看看,出事了……”

    秋竹急切而低声的在王惠耳边说了几声,王惠听得脸色骤变,一甩手,便往苏沫的翠竹轩走去。

    翠竹轩现在可热闹,不但门院打开,而且,为了不少看热闹的丫鬟小厮,见了王惠远远地过来,一个个喊着,夫人,夫人……

    王惠却一个也无暇顾及,急匆匆的走进了院子。

    苏府是商业大家,虽然政治地位有限,但在钱这方面,却要比很多几品官员要高些。苏晟府里的姨太太们,自然有平民家的女儿,烟花女子,但是也不乏有经商的人家,手头自然也是宽裕的。因此只要苏府很多姨娘太太的小院子里,都有私人的小库房。收取自便,苏晟也不会过问。

    在薛婉华去世之后,她留下来的那些各色嫁妆,大件的摆不下,还放在府中的公库。小件的东西,基本上都运到了翠竹轩里。

    此时,翠竹轩外面停了好几驾马车,苏晟最亲信的账房和一个僧人一起,一件件的点着数,十几个箱子打着封条,上着锁,从翠竹轩的小库房里往外搬,似乎,是要运走一般。

    院子中间,苏晟,苏沫还有一个老和尚正站在一起,说着什么。那老和尚自己也不陌生,正是安福寺的静安大师。

    静安大师是安福寺的得道高僧,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家里?王惠虽然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有一点看的明白,苏沫这是要将薛婉华留给她的嫁妆,全部运走的意思。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王惠只觉得眼前一黑,忙快步走了过去。

    “老爷。”王惠唤了声,将几人的谈话打断。

    “哦,夫人你来了。”苏晟回头看了眼王惠,道:“丫鬟说你去慈云庵上香了,往常不都要住上一夜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是的,是有些事情。”王惠顺着话道:“我去慈云庵,发生了一些事情,想要和老爷商量一下。”

    “恩。”苏晟点了点头,却道:“现在有事,稍后再说吧。”

    有外人在,王惠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是犹豫了一下,道:“老爷,此事事关重大,所以……”

    王惠没说完,苏沫就劝道:“爹,大娘这么急匆匆的赶来,一定是有什么急事,可千万别耽误了。”

    苏沫虽然脸上还蒙着白纱,但丝毫也吧影响了她的温柔体贴,对后妈的款款深情。

    “那就说吧。”苏晟道:“就在这儿说吧,这儿也没外人,大师是世外高人,无妨。”

    静安大师在嵊州城,甚至在全金盛王朝,身份都是极其尊贵的,平日里根本请不出寺,如今可算是屈尊降贵大驾光临,苏晟怎么可能撇开他,听王惠说事情。

    对苏晟来说,王惠不过是一介妇人,内宅管的还不错罢了,再有要紧的事情,又能有多要紧。迟上一时半刻的,又有什么关系。

    何况现在他们做的这事情,也是关乎于苏家兴盛大业的,举足轻重。

第二十章 技高一筹

    本来王慧倒还没有那么急,还想着怎么晚上请苏晟来,待气氛和缓一点再说。

    可如今,眼见着苏沫库房里的东西都要搬完了,再不说,可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王慧犹豫了一下,道:“老爷,是这样的,我今天去了一趟慈云庵,见了云祥师太,想给二小姐求一个平安符,可没料到云祥师太见了我后,一语便说出咱们宅子最近不太平。”

    “哦。云祥师太这么说?”王慧也没料到苏晟竟然来了兴趣:“师太既说咱们宅子不太平,可有说,如何破解。”

    这年代的人大抵都是信佛信神的,特别像是苏晟这样的生意人,难免赚过些不义之财,就更愿意花钱买安心。

    王惠缓缓道:“我也是如此问云祥师太,师太将咱们宅子里几位太太小姐的生辰八字都要了去,给算了算,后来算出,这事情,就出在二小姐本身上。”

    说着,王惠看了眼苏沫,不过苏沫遮着面纱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倒是苏晟的神情很奇怪,在她看来,有些过分的平静。

    苏晟是个挺护短的,对苏沫更护,如今又病着,按理说,听里她这话,应该是不高兴或者紧张才对,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不过见大家都听着,王惠虽然觉得他们的反应有些奇怪,却也只有硬着头皮说下去。

    “找出病症所在,云祥师太便给二小姐细细的算了一卦。”王惠道:“师太说,问题所在,是姐姐留给二小姐的那些嫁妆。说……”

    “是不是那些嫁妆有问题?”苏晟道:“因为婉华去世的早,对孩子太过执着,所以她的那些心念牵挂都存在那些嫁妆上,虽然说都是慈母心,可沫儿人小却承担不起。因此才会病倒,若是不能妥善处理,不止沫儿,连着苏家,都会被牵连。”

    王惠不由的张了张嘴:“老爷您怎么知道?”

    这事情,是她才和云祥师太商定的,连秋竹春梅两个丫头都没有细说,苏晟又怎么知道?

    王惠心里一紧,难道说,苏晟起了疑心,派人跟踪自己,偷听了她们的谈话?这不可能啊。

    王惠心里正七上八下的,便听苏沫道:“大娘如此关心我,真令人感动。正巧,昨日我去了安福寺,本来想为姐姐求个平安符保佑姐姐和嘉恩候白头偕老的,却没想,遇到了静安大师,这么巧,静安大师说的话,和大娘一模一样。”

    “是啊。”苏晟很是感激的道:“静安大师真是得道高僧慈悲为怀,他让我们将婉华当年留下的嫁妆全部封存起来,送到安福寺去,亲自诵经祈福,化解婉华的遗念,等到日后沫儿有需要,再去取回。”

    “什么?”王惠整个人都愣了:“这,这……”

    “怎么了?”苏晟一见王惠这样子,有些不悦道:“静安大师愿意帮我们家化解劫难,是大师福泽众生,是我们无比的荣幸,你那是什么表情。”

    “阿弥陀佛。”一身仙风道骨的静安大师双手合十道:“苏施主不必在意,这是老衲应该做的。先夫人慈母心肠,感念女儿。二小姐心地纯良,善心可嘉。老衲不过是成人之美罢了,不算什么。”

    虽然静安大师客气,但苏晟还是着实的又表示了一番感谢,然后听着王惠似乎还有些不愿意,在一边喃喃的想说什么,心里有些来气,沉声道:“夫人今天也忙了一天,想必累了,不如早些去休息吧。”

    静安大师来府上一趟,这在嵊州城不管哪家都是要沐浴更衣迎接的好事情大事情,王惠作为一家主母,不表现的热情欢迎也就罢了,还一副不知所谓的样子。

    眼见着,东西已经快搬完了,虽然苏沫的库房东西不大,却也满满当当的装了十来箱,而且这些东西里有些什么,王惠心里都是知道的,都是实打实的值钱,没有一件虚的。这一旦进了安福寺,再想取出来,可就不容易了。

    “老爷。”王惠有些颤声道:“我觉得,将姐姐的嫁妆送去安福寺,似乎有些不妥。”

    “怎么不妥?”苏晟皱着眉:“那你今天去了慈云庵,云祥师太说该如何才好。”

    苏晟一句话问的王惠又哑了,云祥师太说该如何才好?她和云祥师太商量出来的结果,也正是如此,就说薛婉华留下的这批嫁妆有问题,想办法说服苏晟,让他将这批东西全部运到慈云庵让云祥师太代为保管,她来做这个担保。

    等东西一旦出了翠竹轩,到了慈云庵,这可就由不得别人了。诵经祈福这事情可长可短,王惠相信,只要有那么两三年时间,她们就能将这批嫁妆慢慢的置换干净。

    毕竟薛婉华已经过世,苏晟不可能对这些嫁妆太过清楚,现在有的不过是一个老账本,但是账本是死的,时间长了,会发生什么事情没有人知道。即便现在的账房曾经看过账本,但一个账房的空口白话,做不得主。

    同样,这事情发生在慈云庵可以,发生在安福寺,就更可以了。如果说,慈云庵还需要王惠的私交以作担保的话,那安福寺肯收下你的东西,这就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要知道,半个三泉山都是安福寺的产业,三泉山因为有温泉灵气十足,所以盛产灵芝和另一种名贵药材,每年仅是这一项收入便十分可观,再加上善男信女的捐赠,那数量虽然比不上苏府的收入,却也非常丰厚。

    安福寺受人尊重的地方也在这里,寺里的僧人每隔半年会计算收入所得,然后留下维持寺庙运行的所需,剩下的,便会全部用来做善事。

    或者冬季搭棚施粥,或者给水患之处的流利百姓建造住所,或者建私塾免费给穷苦人家的孩子上学,或者施医赠药,总之做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事情,千万双眼睛都能看的见,一点儿也来不得假。

    百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和那些天天跳大神摆祭坛收了大笔银子却不见踪迹的寺庙相比,大家更愿意相信安福寺这些为大家实实在在做好事的。连带着,那些想要做善事,想要博善名的达官贵人,富贵之家,也会首选安福寺作为捐赠接纳。

    安福寺倒是也懂人情世故,除非你要求匿名不宣,否则哪家哪家捐了多少,用作什么都会清清楚楚的记载并展示出来,静安大师更是说,无论你怀着什么样的心,做了好事便是做了好事,无需遮遮掩掩。无论你怀着什么样的心,做了坏事便是做了坏事,一定难逃良心。

    薛婉华给苏沫留下的嫁妆虽然是一笔很大的财产,但她要是敢说静安寺想要贪污这笔钱,别说苏晟,便是全嵊州,恐怕都不会答应。

    “也,也是如此。”王惠深吸了一口气,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只是没想到静安大师半忙之中,还愿意相助,真是太叫人感激了。”

    静安大师笑了笑,不说话,一派云淡风轻的高人模样。

    苏沫垂首站在苏晟身边,也是一副温和婉约的大家闺秀样子,只有王惠觉得自己有些忍不住了。在她的感觉里,似乎是到了嘴的鸭子飞了,到了手的钱没了,这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

    王惠按捺着性子又赔笑了一句,就说自己不舒服先回了院子,苏晟好容易请到静安大师,自有许多事情要请教,对一脸别扭杵在一边的王惠也很不满意,爽快的挥了挥手让她回去。

    于是,王惠回了自己的院子,刚关上房门,又伸手砸了个杯子。这一套四个她最心爱的冰纹绿玉茶杯,终全军覆没。

    苏恒正在院子里等着消息,一见着王惠这么回来,便知道事情砸了。不先说安慰的话,却先道:“娘,是不是苏沫的嫁妆没弄来。我当时就让你别给姐姐那么多嫁妆,现在好了,她带着大把银子去了嘉恩候府,咱们两在家里,这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行了你闭嘴。”王惠烦躁的说了一句,拍了拍桌子。

    她现在有些后悔这些年对自己的孩子过于骄纵了,女儿是个大小姐脾气,除了耍横卖嘴,一点儿心机本事也没有,还听不得劝一意孤行。儿子更是糟糕,虽然长得一表人才一眼看去风度翩翩,但是文不成武不就,私塾读了那么多年,半点经文不通,气走无数先生。跟着苏晟学做买卖,心比天高手比眼低,他管着经营的两家铺子都是亏损,还能为自己找到无数理由,觉得自己一点儿错处也无。

    “我说的是事实。”苏恒并不觉得错:“娘,咱们现在可怎么办,再过一个月,又到了半年结账的时候了。我那铺子,要是再不投钱进去,给爹知道了,一定会怀疑的。为什么往年都有那么多盈利,只有今年亏损,爹那么精明,若是一查,肯定能查到点什么。”

    这就是苏恒管理的两家铺子,一家绸缎庄,一家米铺,事故连连,没有一年是赚钱的。所以每一年都要靠王惠往里面贴钱做假账,才得以保留。

第二十一章 又一个不争气的

    王惠一直以来最烦恼的两件事情,一个是女儿苏辛的婚事。一个就是儿子苏恒的生意。

    苏辛的婚事也就罢了,自古以来女儿家的婚事都是父母做主,苏辛并不能干涉太多,能不能找到好人家,是父母的本事,和苏辛其实没太多关系。

    但是苏恒的生意,就需要自己的能力了。

    可惜做的实在是差强人意,让王惠没月看见他的账本,都要将他喊来一通训。

    但偏偏这个儿子脾气比本事大,无论是什么样的失误,在他说来,总能找到别人的原因,找来找去,要么是人人针对他,要么是天意弄人,要么旁人奸诈无比,总之跟自己的无能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但是王惠不能让他管理的那两个铺子亏钱,至少,绝对不能让苏晟知道。

    苏家有个规矩,到了一定年龄的子女,若是有兴趣,便可以接手家里的一些生意,最开始,都是两家铺子。经营三年,给家里的长辈看看,若是有天分有能力能将生意做大的,可以再增加管理权限,若是越做越小,年年都亏的,那自然,在继承方面,家里会另作考虑。

    所谓一年养两年保三年赚,即便是一家新开的铺子,经过三年的时间,也应该要开始赚钱了。更何况苏家给子女准备的铺子,一般都不会是刚开业的新店,因此三年的时间,看一个人的本事,绰绰有余。

    当然即便是条件相当,出身也很重要,若是正室所生之子,比如现在的苏恒,如果又能干又人品又过关的话,那么基本上没有悬念便是苏家的接班人了,日后苏家的家产都是他的。

    当然,苏晟过世之后,苏晟留下的一干姨太太,那都是长辈,需要好好赡养。姨太太的孩子,都是兄弟姐妹,年幼时要负责养育教育,长大了,女孩子,府里要替准备嫁妆。男孩子,要准备聘礼,给宅子给本钱给产业,要替他们安排婚事……

    总之一句话,那个时候,他就是当家作主的人,上有老下有下,要挑起一家子的担子。决定着苏家是继续兴旺还是走向衰败。而苏家所有的生意,钱财,产业,也都归他所有,由他分配。

    这个人若是挑选的不得当,那么毒一个家族来说,无疑是一场必然的衰落。对需要这个家族庇佑的所有人,都是一场灾难。

    所以苏家对于继承人的挑选,特别的重视。当然最好的是长子,名正言顺。再不行,嫡次子也可以,只要能力出众,一样名真言顺,还可以和哥哥共同管理家族。

    若是嫡子不行,只剩下姨太太的孩子,这就比较麻烦。当然,如果特别出众特别有本事,也可以后来居上,毕竟都是流着苏家的血,也不是外人。

    所以王惠对苏恒在苏晟面前的表现特别的在意,如果苏恒有本事,那么手里的权利就会越来越大,苏恒就会越来越放心,这偌大的家业,基本是跑不了了。但如果苏恒很糟糕,糟糕的让苏晟完全死心,那就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出现。

    苏恒还年轻,才四十,他还有大把的充足的时间。如果他真的觉得苏晟绝对不能担起苏家,为了家族考虑,就必须再找一个嫡子。

    再找一个儿子,这听起来很荒谬,但是事实上,这一点儿也不难。苏家财大气粗,苏晟正是壮年,即便家中已有妻妾,想嫁给他的女子也趋之若鹜。生个孩子,也不过是一两年的事情,而苏晟完全可以等到这个孩子十八岁,能够继承家业。甚至于,他可以同时娶几个姨太太,谁先生下儿子,便扶正……扶正是自然的,为了嫡子的身份,王惠必须给这个儿子的母亲让路。

    王惠虽然在苏家兢兢业业十几年,但事实上,这样豪门的女主人,谁没做过几件见不得人的事情,只要苏晟深究,找一个休了她的理由,再是简单不过。更何况,苏恒无用,王惠教子无方,这本身就是个可以摆上台面的理由。

    所以王惠无论如何,也要让苏恒管理的商铺盈利,哪怕是从旁的地方弄来的钱贴进去,也在所不惜。

    可眼下马上又到了一个结账日,按这次王惠私账出来的结果,两家铺子一起亏损了三千多两,再加上应该增加的利润,至少要添进去五六千两才行。

    这虽然不是一笔小钱,但是王惠也不是拿不出来。只是以前拿的比较轻松,如今,就非常紧张了。这笔钱一旦拿出来,手头就会变得非常紧。

    没钱的日子,靠着月银过日子的日子,王惠简直不能想象。

    “娘。”见王惠沉默,王恒生怕她不愿意再贴补自己,忙道:“还有大半年就三年了,到时候父亲就会给我更多的店铺管理,我一定可以赚大钱的,都坚持这么久了,咱们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啊。而且娘你放心,我找人从西域进了一批特别好的料子,过半个月就能到,到时候想办法一宣传,一定会在嵊州的太太小姐们间火爆起来,到时候,什么钱都赚回来了。也能叫爹另眼相看。”

    这若是在以前,王惠听到苏恒这话会相当的高兴,也会很期待,详详细细的问一问是什么情况,再给出出主意什么的。但是现如今,她只有深深的忧虑。

    说起来,苏恒倒并不是天天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他是真想做生意,但眼光差对市场的行情又估计不足,还心大,进来一两银子的东西,恨不得卖上一百两银子,宁可等着变坏了,也不懂得降价处理收些本钱回来。等到觉得实在卖不出去时,又已经坏了,送也送不掉了。

    这些年,苏恒做过的生意王惠一一看在眼里,实在是觉得自己的儿子不是这料。但却始终也还有些侥幸心理,苏晟当年不也混过一段时间,然后某一日突然就洗心革面了,那么个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都能有如此转变,成为今日的商业奇才,那说不定自己的儿子,也只是开窍的晚了一点,或者,时运未到罢了。

    “行了,这事情娘会替你解决的。”王惠突然觉得有些疲惫,挥了挥手:“你出去吧,没事别到处乱跑,多听听店铺里那些有经验的老人的意见,两年多了,没赚过一分钱,竟然还好意思说都坚持这久了,我要是你,都没脸提生意两个字。”

    苏恒被王惠训了一顿,心里着实的不高兴,但又不好发作,生怕这个时候和王惠闹的不愉快,万一她一时生气真的不肯替自己隐瞒这事情,那自己想要把生意做大,接管苏家这愿望,可就要落空了。

    忍了忍,苏恒低声道:“娘,那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王惠摆了摆手,一直看着苏恒走出了院子,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秋竹端了碗莲子羹从小厨房出来,走进房间,看王惠愁苦着脸的样子,低声道:“夫人中午便没怎么吃,我让厨房做了碗莲子羹,多少吃一点吧。”

    “哎……”王惠又叹了口气,往后靠在软榻上,疲惫不堪的道:“我怎么吃的下,辛儿嫁进了嘉恩候府,人人都觉得我们占了天大的便宜,得了天大的好处。可谁能相信,我根本不愿意啊。这苦在外面还说都说不得,稍微露出点不如意的表情,便要被人家说得了便宜还卖乖,谁也不会同情你。”

    “这或许真的是大小姐和嘉恩候之间的缘分吧。”秋竹低声的道,伸手给王惠轻柔的按摩太阳穴。

    “什么缘分啊,就算是缘分,也是孽缘。”王惠舒服了些,但眉心还是紧皱的:“什么飞黄腾达我也不指望,只盼着辛儿在侯府里安安稳稳的,我这个做娘的,就阿弥陀佛了。”

    “夫人一片慈母心,大小姐一定能感知的到。”秋竹道:“小姐天生丽质,国色天香,性格爽快开朗,又是个命极好的,一定能得到侯爷的宠爱,再生下个一儿半女的,自然就在侯府站稳脚跟了。夫人也不必过滤了。”

    “也只能如此了。”王惠叹道:“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不是不想管,是不能管啊。嫁到别人家,就是别家的人了,日后如何,也只能看辛儿自己的造化了。”

    王惠说着,心情稍微好了些,端起莲子羹喝了几口,又道:“其实现如今我最担心的,是恒儿,这孩子如今看来,确实不是做生意的料。但他是我下半辈子唯一的指望,他若是不能继承苏家的家业,那我怎么办?一旦老爷觉得恒儿不行,那咱们可就都完了。”

    “夫人可别对大少爷这么灰心。”秋竹道:“奴婢说句胆大的话,老爷不也是荒唐了一阵子,突然转好的么。男人么,年轻的时候,总要多历练历练,一次失败十次失败,都不要紧,只要愿意尝试,总有站起来的机会。夫人您是大少爷的精神支柱,可千万不能泼他凉水,叫他心灰意冷了。”

第二十二章 疑窦丛生

    “你说的倒也是。”王惠喝了几口暖暖的莲子羹,一直隐约作痛的胃舒服了些,心情也跟着好了些,看着自己善解人意的大丫头,笑道:“可惜我舍不得你,要不然,就把你给了恒儿做个大丫鬟,有你跟在恒儿身边,我晚上睡着了,都能安心一点。”

    苏恒让王惠操心的地方,可不止是做生意不赚钱,或者是赔那么一点钱。而是她对自己的儿子太了解,有时候真是个没脑子的,别人拍几句马屁奉承几句,就容易相信人。

    可商场的水太深,丝毫也不逊于官场。所谓无商不奸,如果有人摸清了苏恒的性格,处心积虑的设下个局,那他一定会闯大祸,捅大娄子的。

    虽然目前为止一切还算顺遂,可那是因为苏家的名声在外,大部分人都不愿意招惹这么个财大气粗的家族,除非你能一下子弄垮整个苏家,否则的话,受伤的狮子,反扑起来更是惊人。

    只是大部分人,不代表所有人。王惠一直很担心苏恒会碰上一个不怕苏家,甚至于就是冲着苏家的家财来的人,那时候,即便苏家损失的起,苏恒也损失不起。

    眼见着王惠又陷入了对苏恒的担忧,秋竹柔声道:“夫人,奴婢觉得,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大少爷的事情。而是,二小姐。”

    “二小姐?”王惠一震,睁开眼睛:“你说苏沫。”

    “是。”秋竹道:“难道夫人您不觉得,这几天发生的几件事情,都太巧合了些。要说是天意,奴婢觉得,更像是人为安排的。”

    所谓关心则乱,因为王惠更关心的是苏辛和苏恒,所以虽然一直针对苏沫,但是这几日忙的厉害,对她的事情只是想了一想便带过了。所以反倒是没有秋竹想的仔细。

    秋竹是王惠陪嫁过来的小丫鬟,从小就跟在她身边,自己得了王惠不少好处不说,一家子老小都是王家的家生子,跑也跑不掉。而且,她心里也非常明白,自己想要有一个好结局,只能讨好王惠,让王惠满意,这样等到了年纪的时候,才有可能找一个相对满意的夫婿,嫁出府去。

    此时,秋竹的一句话,点亮了王惠脑中的一盏灯,她一下坐了起来。

    “你说的不错。”王惠道:“这一件事一件事的,看起来是那么巧合。但是细细的想,也实在是太巧合了些。”

    王惠这样的人,从小便看着母亲和姨太太们斗,嫁进苏府,亲自上阵和其他姨太太斗,是属于那种旁人说一句话她也要琢磨三五回的人,没事儿也能想出事儿来,更何况,真遇到了事情,要让她相信天意,比相信苏沫没恶意还难。

    王惠这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错,这事情肯定内有蹊跷。我就不信苏沫会偏偏这个时候病,还正巧让静安大师遇见,说出什么内宅不宁这样的话,这本来是我们编出来的,若是真的,我们岂不是也成了得道高僧了?”

    “所以奴婢说,这事情一定和二小姐脱不了干系,或者,就是二小姐一手设计的。”秋竹道:“只是奴婢很奇怪的是,二小姐为什么不愿意嫁给嘉恩候?”

    “你是说,苏沫其实并不愿意嫁给慕容寒?”王惠沉吟着;“这没有道理啊,慕容寒这人,单看外表,看家室,看谈吐,没有一样是让人能挑剔出不满的。我是为了辛儿的婚事,下了大代价调查的。但是苏沫平日里不出门也没有什么朋友往来,没理由会知道这些内情。何况闺阁里的女孩儿,从小听着三从四德,见着大宅门里妻妾成群,也未必会将这当一回事。”

    苏辛不就是如此,王惠倒是将一桩桩一件件给她说了清楚明白,还加油添醋的将慕容寒说的简直人神共愤。但那又怎么样,她还不是没放在心上,心心念念的想嫁过去?

    “恩,奴婢也是这觉得。”秋竹道:“奴婢也在想,二小姐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了嘉恩候并非良人,又不肯嫁,那么是不是,有一另个可能。她心里别有所属。”

    王惠眼睛一亮:“你说,她和别的男子有私情?”

    “要不然是为什么呢?”秋竹道:“除了二小姐心里有人,她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不愿意嫁给嘉恩候?”

    听着秋竹的话,王惠沉默了片刻,突然微微笑起来:“你这么说,倒是不错。苏沫放着嘉恩候不嫁,除了心有所属,确实没有其他的原因。就算是没有所属,也可以变得有所属,就算是没有这个人,也可以有这个人。”

    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心有所属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甚至于,是一件别人宣传出去,会弄的身败名裂的事情。到时候,可别说嘉恩候府,但凡是个有些体面,要些脸面的人家,谁会娶一个婚前便是了名誉的女子。

    王惠越想,越觉得此事确实如此。转头对秋竹道:“我记得,二门的张顺家,有个小子吧。”

    “是。”秋竹道:“是有个十八岁的小子,叫王山全,是个混的,整天吃喝嫖赌,不学无术。每月来找张顺家要钱,张顺家的都是又急又气的,但是她三十多才得了这个小子,所以也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常向人连哭带抱怨。”

    “恩,对,就是他。”王惠道:“你去叫人,给我把他儿子找来,我有事情让他做。告诉他,若是做成了,不但我能帮他把外债全都请了,还能给他一大笔钱。”

    “是。”秋竹应道:“我这就让人去找。”

    “对了,先别告诉张顺家,这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人多口杂,万一走漏了风声,那可就麻烦了。”

    “是,我知道了。”秋竹应了声,推门出去。

    王惠只觉得这一番下来,刚心中的种种烦躁郁结要减轻不少。以前,她对苏沫,只是单纯的因为薛婉华而不喜罢了,可如今苏沫似乎开始挡她的路,开始有些不可掌控了,这可就不一样了。

    王惠在苏家后宅当家作主十几年,虽然关了门大家谁都有怨言,但是明面上,都要对她客客气气。

    当然,也难免有新晋的不客气的姨太太,想上位邀宠不知天高地厚,也有仗着自己年轻俏丽的丫头,以为年轻就是本钱可以无视人到中年颜色衰退的夫人,但都被她毫不留情的用明的暗的各种手段打发了。

    如今,苏家的后院看似一团和气,但这一团和气的背后,却有多少暗流涌动。这也是为什么王惠说什么也不能叫自己女儿婚事差了的原因。

    墙倒众人推,她也知道后宅里对她有意见,甚至是恨着她的姨太太不少,只要她有一点儿软了的地方,便一定会被人寻着可乘之机。

    而如今,大家只知道她贴了些私房给苏辛做嫁妆,至于到底是多少,她还剩下多少,这都是没人知道的。但如果一旦被人知道,一旦被那些下人发现了她手头拮据,抽丝剥茧的,一点一点,就会挖出很多不为人知,不能为人知的事情。

    凡是都是有得有失,有代价的,王惠的锦衣玉食,仆从成群的代价,就是在嚣张高傲的表面之下,如履薄冰,兢兢战战。因为脚下踩着的怨恨太多,背后盯着的眼睛太多,所以一步错,都有可能将你拖进万劫不复,永不翻身。

    但王惠走到如今这一步,早已经退无可退了,她揉了揉额头,一股倦意涌上心来。

    秋竹是个能干的丫头,她不好出去,找了几个可靠的小厮,去城里几个廉价的赌坊里等着,当天晚上就把人给找到了。

    不过晚上王惠自然是不方便见他的,第二天一早,让人领着从后门进来,带他进了个小房间,让他候着。

    王山全虽然在外面一向是个胆大的,但可也知道苏府的势力,这只听说苏夫人有事情找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不由得有些战战兢兢。

    王山全在一个偏僻的小房间里等了一阵子,只觉得佩环叮咚,一阵香风袭来,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秀丽的姑娘,后面跟着两个小厮,一起走了过来。

    王山全稍微愣了一下,他有些吃不准。按理说苏夫人怎么都应该有三十五六了吧,即便是保养得再好,也是中年妇人了,可先前这个女子,最多十六七岁,不会再大了。

    人保养的即便是再好,年龄也会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二十五六装装嫩还行,三十五六装小姑娘,就不现实了。

    秋竹见王山全呆呆的看着自己,不由的有些不悦,沉了脸:“你就是王山全?”

    “是是,小的就是王山全。”王山全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您是……苏夫人?”

    “想什么呢?”秋竹嗤笑了一声:“我们夫人怎么可能亲自来见你,我是夫人身边的人。”

    秋竹这么说,王山全的疑惑总算是得到了解释,原来是王惠身边的丫鬟,难怪这么年轻。不过随即又有些惊羡,连王惠身边的一个丫鬟,穿戴的都这么讲究,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好些。

第二十三章 风言风语

    王山全愣了愣后,嘿嘿一笑:“是,是,就是,夫人哪能见我呢。那小姐这么称呼。”

    “你也不必知道我是谁。”秋竹道:“你只要知道,你碰着好事了就行。”

    “好事?”王山全眼睛一亮:“什么还是?夫人叫小的来,有什么吩咐?”

    王山全是个混混,平日里做的都是些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事情,也没少为那些有钱人做过坏事。比如在人家店里撒泼家门口丢死耗子,黑胡同里堵上套麻袋打一顿之类的。虽然没牵扯到人命,但是一桩桩一件件的算起来,铁定要倒霉。

    但王山全也就比别人更明白,给有钱人办事,得到的酬劳是丰厚的。苏家是嵊州首富,苏家正室夫人叫办事情,自然不会亏待了。而且,这自然不是什么可以放在台面上的事情,这要赌住他的嘴,自然也不会吝啬。

    秋竹道:“眼下,夫人有一件事情要找个机灵可靠的人去办,我知道你是王顺的儿子,总听你娘说起你,觉得你是个能办事的,所以禀告了夫人,让人找了你来。”

    “是,是,谢谢小姐给我这个机会。”王山全管它是什么事情,马屁先拍起来再说,说几句好话奉承奉承,总不是错的。

    秋竹见王山全如此懂事,不由的心里舒服了些,点点头嗯了声,从袖子里摸出张银票来:“这事情其实也很简单,但是,却很重要,这是一百两银子,是夫人给你的订金,事成之后,还会再给你四百两。而且,或许苏府还会再给你一笔可观的银子。”

    一百两,四百两,苏府还会再给一笔可观的?

    一直是底层混混的王山全简直被这个数字惊到了,惊到过后,就是狂喜,胸口一拍:“请小姐转告夫人,尽管放心,只要我王山全能做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秋竹满意的点点头,在王山全耳边如此这样的说了一通,只说得王山全张大了嘴:“这,这……”

    “怎么样?”秋竹斜着眼角看他:“敢做吗?不敢做,银票就还回来,当做我今天没找过你。你可以走了。”

    王山全哭丧着脸看了看手里的银票,觉得这事儿有点危险,但是又实在是舍不得手里的钱。这钱拿了,欠下的赌债就可以还了,还能剩下点儿去逛个翠香楼。而且,事成之后,还有不少进账,那可是自己平时几年也赚不来的钱。

    “我……”王山全纠结了一下:“小姐,我能问问,这万一被拆穿了……”

    “你只要能一口咬死,就不会被拆穿。”秋竹道:“夫人自然会帮你说话的,你怕什么。这世上最说不清楚的,就是名声两个字,只要这事情你闹开了,不管是有还是没有,都算是有了。到时候,最坏的结果就是给你笔钱封口,让你远走高飞。若是你表现的好,说不定,还能娶个美娇娘呢?”

    “那,会不会杀人灭口啊?”王山全咽了咽口水。

    富贵人家的事情,他可是知道的。虽然说杀人是犯法的,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你给的钱够多,买个杀手弄死个像他这样没身份没地位的人,那简直是太容易了。

    而苏家,恰好就是那种钱够多的人家,万一苏晟怒了,气自己的女儿是一回事,顶多骂一顿打几下。对一个外人,还是没什么好名声的自己,可未必会心软,真找个杀手来灭了自己,这事情也未必就做不出来。

    秋竹笑了一声,安抚道:“你想什么呢,苏家是做生意的,又不是开屠宰场的。这太平盛世的,谁能草菅人命?再说了,夫人也会从中斡旋,不会叫你出事的。”

    王山全将秋竹说的事情细细的又想了一遍,虽然总觉得心里惶惶,但是却想想,富贵险中求,现在他这么混下去肯定不是长远之计,想要一举翻身,似乎这真是个最好的法子。苏家的小姐,长相自然不会差,陪嫁也不会少,若是真能给自己娶了来,那可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啊。

    想及此,王山全握紧了银票,咬咬牙:“好,我答应你,我什么时候开始?”

    “要等几天。”秋竹道:“等两三天吧,这几天夫人还有些事情要准备。你三天之后凌晨到后门来,我让刚才领你过来的小厮在那里等你,再决定是否动手。”

    “好,行,就这么办。”王山全拿着银票,只觉得心里倍儿踏实,秋竹怎么说,都觉得行。

    秋竹送走王山全后,王惠便行动了起来,她先是去找了和她一向关系比较好的三姨太刘秀娥。

    刘秀娥在遇到苏晟之前,是个茶楼里卖唱的,有一副好嗓子,一个好口才。有一日在嵊州一个茶楼中唱曲时,被一个醉汉**,正好当时苏晟也在,看不过眼出手相助。

    这英雄救美的戏码虽然演了几千年,但丝毫不妨碍戏中人郎情妾意,于是自然而然的,刘秀娥就成了苏府里的三姨太。

    因为刘秀娥是孤身一人逃荒到这里的,身世浮萍,没有娘家没有靠山,卖场女身份又底下,因此她在府中最是可怜,凭着玲珑的心思虽然得到了苏晟的喜爱,却依旧是谁也不得罪。跟王惠更是保持一个很好的关系。

    她看多了世态炎凉,特别懂人情世故,知道这苏府后院里,目前谁也撼动不了王惠这棵大树,因此唯她马首是瞻,十几年下来,竟然成了她最衷心的追随。

    如今,王惠想要施行自己的计划,自然的,刘秀娥是她最可以借助的人选。

    王惠也不直说,到了刘秀娥的院子里,两人坐下姐姐妹妹的闲扯了半响,王惠才将话题慢慢的撤回来,貌似不经意的说起了自己的猜测。

    “秀娥,其实不瞒你说,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个难事情,想问问你的主意。”王惠喝着茶,看着花,随意的道。

    “姐姐来讨我的主意?”刘秀娥惊了一下:“这怎么敢当,咱们宅子里谁不知道姐姐最是聪慧过人,计谋无双啊。向来都是我拿不定主意请教姐姐的。”

    王惠苦笑了一下:“关心则乱,这回,我也没主意了。”

    “姐姐说的是,莫不是大小姐的事情?”刘月娥试探着猜测了一下:“大小姐如今嫁进嘉恩候府,一定会和嘉恩候夫妻和睦,顺遂如意的,姐姐您也别太牵挂了。这女孩儿出嫁,做娘的肯定舍不得,可是在舍不得,孩子大了,也终究是要觅个归宿的。”

    “我不是说辛儿。”王惠道:“辛儿如今已经嫁了,舍得不舍得,也没什么可牵挂的。我如今担心的人,是二小姐。”

    “二小姐?”刘秀娥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刘秀娥又想做什么?

    王惠对苏沫的态度和心思,这府里怕是除了苏晟,没有人不知道。更别提一贯和王惠走的亲近的刘秀娥了,因此若说王惠惦记着怎么能害到苏沫,她相信,若说担心,那是一百个不相信的。

    黄鼠狼给鸡拜年,那绝对是不安好心。

    王惠却不管刘秀娥心里是怎么想的,她自顾自的道:“你知道,给二小姐看病的那个刘大夫,一贯是给咱们宅子里的夫人太太少爷看病的,认识了十来年了,跟我很熟悉。这次,刘大夫给二小姐看完病后,偷偷的跟我说了个事情。”

    “什么事情?”刘秀娥也来了兴趣,忙追问道。

    大宅门里虽然物质生活丰富,但是精神生活却是十分的贫乏。简言之,日日都在小小的院子里,等着十天半个月或许才会出现一次的相公,那真的是太寂寞了,也太无聊了。

    无聊到了极致的日子,八卦和争风吃醋,也是打发时间的一件事情。

    王惠道:“刘大夫悄悄的跟我说了,说二小姐的病,似乎是自己故意弄出来的。”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刘秀娥毫不掩饰自己的吃惊和意外:“那姐姐您没和老爷说……”

    “这事儿我怎么好和老爷说?”王惠道:“刘大夫也说了,他也没有证据,只是怀疑而已,因此只和我说了自己的猜测,不能禀告老爷。刘大夫都只是猜测,我若是和老爷说了,老爷问起来无凭无据的根本不会相信。到时候反倒是闹得无趣。何况这事情已经这样了,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先过了这关再说,这个节骨眼上,为了府里考虑,我自然也是先集中精力筹备婚礼的事情未先。”

    “姐姐说的极是。”刘秀娥道:“别说老爷,就连我听见,也觉得是不是刘大夫弄错了,你说二小姐这么做,是为什么呢?自己失了嫁入侯府的机会,而且,定亲前得了重病,还落了个不好的名声。”

    这名声就叫命不好,不吉利。在这个人民非常相信命运的年代,一个姑娘要是被传出去不吉利,那可就麻烦大了。简直和克夫一样嫁不出去。

    “但刘大夫是非常有本事的大夫,他的话,我相信。”王惠一句点名主题:“我就想,二小姐不愿意出嫁,是不是有什么旁的原因,或者,她有什么喜欢的人了?”

第二十四章 风雨欲来

    “原来是这样。”刘秀娥恍然:“姐姐说的很有道理,除非是如此,否则的话,我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了。只是二小姐是个闺阁中的女儿,这事情……”

    王惠大度笑笑:“说起来,闺阁中的千金大小姐和旁的男人有私情,这自然是有损清誉的,但咱们都是过来人,也知道情之一字向来不讲道理,喜欢一个人难免情不自禁,其实真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咱们家虽然有钱,可不是官宦人家,只要二小姐喜欢的人是个人品端正家世清白的,就是家里条件差些能力低些,老爷一定都不会在意的。做爹妈的,说来说去,只要孩子过的好,旁的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只要肯干,咱们苏家还不能携带携带自己的女婿吗?”

    王惠一番话感天动地的表白只说的刘秀娥心里酸水真冒,觉得简直是假的令人作呕,都有些听不下去了,王惠竟然还说的那么情真意切。

    但是面上,她却又不得不附和几句:“可不就是这样,老爷在外面做生意虽然辛苦,可却不知夫人操持着这一大家子更是辛苦。少爷小姐们小时候要操心衣食住行,年纪上来了,还要想着婚嫁。”

    “是啊。”王惠叹道:“若这孩子都是辛儿这一般,在适当的年纪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我就阿弥陀佛了。可是像大小姐这般,我又担心,却又不好管,怕她误入歧途毁了自己,又怕她知我知道后尴尬,再者,也不知会不会反倒是误会了我……这些年我虽然待她如亲,可毕竟隔了一层,后妈难当啊。”

    王惠也想通了,既然如今苏辛嫁入嘉恩候府已成事实,她再摆着副不愿意不愿意的脸,确实是不合时宜,旁的不说。万一被有心人看见了,传了出去,让慕容寒听见,对苏辛绝对没有好处。

    现在,木已成舟,倒不如就一心一意的经营好这亲事。王惠也不奢望苏辛可能拉拢住慕容寒的心为自己出一把力,只求她在嘉恩候府里顺顺当当,平平安安,也就罢了。

    王惠这么一说,刘秀娥便顺着她的话道:“姐姐若是怕出面不合适,二小姐会误会,要么,妹妹替姐姐去探探二小姐的口风?”

    “秀娥你真是太体谅我了。”王惠笑道:“只是你平日里和二小姐走动的也不多,我怕你出面,和我出面也没什么不同。而且,反而会弄巧成拙,让她觉得我将这事情到处乱说,不是好心,是恶意。”

    话说到此,刘秀娥算是彻底的明白王惠安的什么心了,心里嗤笑了一声,嘴上却道:“姐姐顾虑的极是,倒是我莽撞了。若是不然,我去和四姨太说说这事情,让她去问问二小姐。我见四姨太常和二小姐在一起刺绣,想来,她们两的关系要亲厚些,说起来,应该不会让二小姐那么尴尬。”

    “妹妹这话,这是我的意思。”王惠笑道;“只是这事情有关二小姐名节,可一定要嘴上严些,莫让别人听去了。本来没什么的,若是被人听去了,闲言闲语的传来,还不知道会被说成什么样子。到时候没的也变成了有的,再来几个别有用心的人,二小姐的名誉,可就算是毁了。”

    刘秀娥一边从心里感叹一下王惠心毒,一边道:“姐姐放心,这个我明白,这事情交给我了,我一定做好,让姐姐满意。”

    王惠十分的满意,又和刘秀娥聊了会儿家常,便起身告辞了。

    后院无秘密,即便是你再想隐藏的东西,一个不慎,都会被传的人人皆知。更何况一个刻意散播的秘密?

    人都是很奇怪的,越不能做的越想做,越不能知道的越想知道。如果王惠刻意去宣传这事情,效果不好说,但至少,很容易就能找到消息来源,容易被人怀疑她的用心。而如今,偷偷摸摸,小心翼翼,既能同样将这苏沫和旁的男子有私情这事情传的满城风雨,又能很好的将自己置身事外。

    只是,王惠没有想到,在她处心积虑的散布者苏沫谣言的时候,又发生了另一件事情。

    苏晟是做生意的,而且做的还是大生意,因此免不了的总要外出。

    年轻的时候,每年都要一两趟远门,带着商队走南闯北,带些嵊州的特产出去,再购一些外地的特产回来,一来二去的,若是眼光好运气好,往往可以赚一笔非常可观的差价。

    这些年,稍微有了些年纪,生意也越做越大,虽然苏家的商队每年还是要不停的运进运出,但苏晟很少再亲自跟队,偶尔一次,也不会去太远的地方。但是近的地方,一些商会,看货,购入新房产,新店开业,大笔的收账什么的,还是少不了的。

    今天,苏晟便接了一个临省商会的邀请函,请他参加商会一年一度的活动,大家都是一个地界做生意的,苏晟又是元老级的人物,自然应允,让人回了,他准备准备就去。

    活动的地方并不远,邻省的湛江市,不过是两天的路程,到了后休息一天,活动大约进行两三天,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不过是一群生意人在一起,看看戏吃吃饭,聊聊生意经罢了。加在一起,差不多十天就能回来。

    这种活动苏晟参加的多了,王惠也早就习惯,说一声就行,衣物行李,下人自然会备好,也不用她这贤妻良母说什么。

    这次也是一样,上午的时候,苏晟接了帖子,想了想,让人先回去告诉一声,自己便准备下午出发。

    王惠此时也早已经起来了,她估计着,经过昨天的一番宣传,今天宅子里应该有不少人知道了苏沫的事情。不过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再等上两天,等这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苏晟从旁处听到了风言风语的时候,自己再和他说,这样显得比较无辜。

    王惠正算计着呢,前面说苏晟来了,她忙迎了出去。

    “老爷怎么这个点儿来了?”王惠柔声笑道,上前去亲自给苏晟端茶倒水。

    当年飞扬跋扈的大小姐做了人妻,知道柔可克刚,这些年逢迎的恰到好处,因此,才叫苏晟一直对她颇为满意。

    “恩。”苏晟应了声:“来拿点东西,上次从南边带来一个翡翠貔貅,我记得是你收了。”

    “对,是在我这儿呢。”王惠道:“就在柜子里,老爷现在要么,当时老爷不是说,这是要给宏兴商行的林老板的礼物吗?”

    “恩,就是给林老板的。”苏晟道:“你把东西拿出来,我一会儿带走。今年商会的日期提前了,我吃了中饭就走,大概要十天半个月回来吧。”

    “啊?”王惠一愣:“提前了?为什么?”

    “哦,据说是今年春暖,湛江的凤燕鱼提前回游了,所以请大家去品尝第一网鲜鱼。若还定在往年的日子,就尝不到这美味了。”苏晟不在意道:“我到了以后,就让人采买些快马送回来,让大家都尝尝鲜。”

    凤燕鱼是湛江特产,而且奇特的是,只在湛江市这一段水域的凤燕鱼才特别鲜美可口,风味独特。而且,越早的越鲜嫩好吃,等到了后面,鱼肉渐渐老了,就滋味一般了。

    于是这头一网的凤燕鱼,自然是味道最好的。而且,又有个头彩吉祥如意的意思在里面,因此,这一网都是要公开竞拍的,商会财大气粗,自然屡屡得手。

    今年也正是如此,因此那边的消息一定,拍卖到手,这边就赶紧发请帖请人,提前召开商会。

    但王惠在意的,自然不是这事情,在她的计划中,苏沫这事情差不多后天就可以到**了,要及时告知苏晟的。要是没了苏晟这个当家作主的唱主角,那污水泼的还有什么意思。

    可苏晟去不去参加商会,这事情,可不是王惠能左右的。苏晟只是告知她一声,并不是征求她的同意。

    见王惠听着这消息似乎有些走神,苏晟皱了皱眉:“你这是怎么了,这两天总是精神恍惚的,是不是前几天太操劳了。不舒服就请刘大夫来看看,这几日府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好好地休息休息。”

    “恩,是,我知道了。”王惠一边应着,一边起身将柜子里的翡翠貔貅拿出来给苏晟:“老爷……”

    “恩。还有什么事吗?”苏晟接了东西便要走:“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下午就不过来,直接走了。”

    苏晟说完,便往外走,走了两步觉得王惠似乎还站在桌边,又回头道:“夫人是不是还有事情?”

    “没,没事。”王惠张了张嘴,有些迟疑,可终究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苏沫的事情,现在府中知道的人还不多,还不到时候,现在就说出来,苏晟未必会放在心上,说不定,反而会对传播谣言的人起疑心。这火候未到,自然兴不起风浪,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不等到满城风雨,苏沫被推到风口浪尖,又怎么能让好戏粉墨登场?

第二十五章 大祸临头

    虽然觉得王惠有些神情异常,但是苏晟并未想太多,见她说没事,就匆匆的走了。

    现如今他管着苏家这一大摊子生意,事情不可能不多,要出去十来天,手上自然有些事情要处理,有些事情要交代。可没空将时间耗费在后宅里。

    这人啊,事业心一长,儿女情自然就短了。苏晟自从专心生意之后,虽然还是喜欢美女,可对情之一事,却是淡漠了不少。

    这也是无奈,精力有限,特别是生意尚未完全上手的那几年,那真是辛苦,早上一睁眼想的是今天要对什么账,吃饭的时候想的是下午哪批货到了,晚上还难免应酬东家掌柜西家客商,忙碌了一整天之后深夜回家,即便是天仙下凡,也没力气去嘘寒问暖,柔情似水了。

    王惠在苏晟走了之后,细细的想了一想,也罢,虽然她心急的一时也不想等,但是就算是多等上几天,其实也无碍。计划依旧不变,不过等王山全上门之后,让他在府里多待两天,让人去请苏晟罢了。

    苏晟去参加商会心情一贯都好,被打断了从商会中十万火急的赶回来,肯定更不痛快。他一个不痛快,对于苏沫的事情,自然会更严厉。

    这么想着,王惠便也没那么纠结了,笑容满面的又给苏晟整理了些吃喝,给了小厮让带着,路上小心伺候着老爷。

    苏晟是吃完中饭后走的,其实他出门对苏府一点儿影响也没有,平日里,府中也不会有什么需要决断的事情。一切如常。

    快到晚饭点的时候,王惠正心情不错的打算让厨房加几个菜,却只听院子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小厮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王惠只觉得眉心一跳一跳的,心里有点慌。

    小厮到了院子口便被秋竹拦下了:“站住,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惊着夫人怎么办?”

    “秋竹姑娘,不得了,出大事了。”小厮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两只胳膊撑着膝盖,喘着道:“快,快通传夫人一声。”

    “怎么了这是?”秋竹见小厮这样子,一边顺口问了句,一边往王惠房里来。

    “大少爷打死人了。”小厮一口气的道:“现在衙门的人已经到了外面,要找管事的出去耍说话呢。”

    房间里,王惠听的真切,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也不等秋竹进来,便自己推开门走了出去。

    “夫人,夫人。”小厮一见王惠出来,连忙过来道:“夫人,您快去看看吧,就在咱们府门口,有人正哭着闹着呢,已经围了好些人在看了。”

    王慧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先不说别的,先道:“大少爷人呢?”

    “这,小的也不知。”小厮道。

    “去找大少爷,让他来见我。”王慧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夫人宽心。”秋竹急忙跟上,宽慰道:“大少爷一贯温和,是个斯文人,又不是粗做体力汉子,哪里会打死人呢。最多是和什么人有了口角,那人看着咱们家钱多,想要讹点银子罢了。”

    王惠点了点头,却并未说话。

    她心中有一个疙瘩,五年前,曾经发生过一件事情。因为那事情处理的太快太好,以至于一点儿水花都没溅起来,甚至于,基本上无人知晓,便那么过去了。

    但是从那件事中,她知道,自己这儿子,虽然看上去是个斯文人,但实际上,打死人这样的事情,是真的做的出来的。

    从小生活在苏府这样的奢华之家,就不可能不常听人奉承。苏恒的身边,自然的也有这么一帮子人,什么好听说什么,只要说得苏恒高兴就行,其他什么都不管不顾。虽然当他是冤大头,但是被人捧着的滋味谁不喜欢。因此在这样一群人的挑唆下,本来好的也学坏了,本来胆子小的,也练大了。

    王惠沉着脸,脚步匆匆的走到苏府大门口。

    苏府大门口此时已经是热闹非凡。嵊州本就是个人口众多的城市,苏家又在最繁华的地段,这种**灿烂的天气,别说是下午,就算是晚上,街上最不缺的,都是各种游人。

    王惠还没走到大门口,便听见一声嘶嚎。

    “我苦命的老头子啊,你怎么死的那么惨啊……”一个老妇的声音带着哭声传来:“苏恒仗着自己有钱,伤天害理啊……”

    如今在门口的,是苏府的一个副总管孟春,他只觉得自己无比的倒霉,这府里一直平平静静的,怎么自己一接班,苏晟一走,就出了这么个大事。

    苏府有一个总管两个副总管,总管是常年跟着苏晟身边的,两个副总管轮流值班,管理府里日常,一旦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处理的好了,有赏。处理的不好,也是要罚的。

    而眼下这事情,就处于非常为难非常被动,特别难处理好的那种。

    能在苏府做到副总管的位置,孟春自然死见多识广的,同样,也知道自己府里的这位大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觉得这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一见王惠出来,孟春忙快步上来:“夫人。”

    他虽然好吃副总管,管理府中一切日常,但是很明显,这已经完全不属于日常了。牵扯道大少爷,又牵扯到人命。老爷还不在家,这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职权范围,根本没法子处理,一个不慎,就要倒霉。

    如今王惠来了,那再好不过。可以让她来做决定,也可以让她来承担责任。

    “这是怎么回事?”王惠压着声音道:“怎么让人在门口大呼小叫的?”

    孟春毕恭毕敬的站在了王惠面前,低声道:“夫人,这老婆是菜市买菜的罗氏,刚才突然到咱们府门口便大哭大闹的,说大少爷看上了她女儿,强逼不从,结果,打死了她老伴。”

    “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王惠道:“快将人先赶走,赶不走拖进来也行,这在门口闹,成何体统,咱们府里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孟春心里暗暗的说了声这夫人管理内宅还行,外面看来不能指望,这个时候,哪里能如此解决这样的事情。

    “夫人。”孟春道:“现在很不好办,因为围观的人太多了,老百姓什么都不懂,看着她可怜,咱们要是将人赶走或者抓进来……不如夫人说几句软话,先将人稳一稳,再问问情况……”

    众目睽睽的,你将人赶走,这老妇人换个地方,不在你家门口哭嚎,可以在你家对面哭嚎,一样可以妖言惑众,继续诋毁。若是将人拖进来,这么多眼睛看着,万一她在府里有个闪失,那不用说,苏府跑不了的责任,到时候什么难听的话,什么难堪的猜测,一人一句都能将苏府埋了。

    正常人总是站在弱势群体的这一边的,老妇人这伤心欲绝的一顿哭,加之她是在菜场卖菜的,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些大娘大婶也认出了她,这一认出来就是熟人,更加的站在了她这一边。

    此时,人群中的议论声便哄哄的在王惠耳边响,说的大都是有钱人就是坏,为富不仁,苏恒无法无天不是一天两天之类的话,只听的王惠一阵阵气血翻涌。

    王惠深深的吸了口气:“叫我说好话,我一个堂堂苏府夫人,跟她一个卖菜婆子说好话,咱们软了,这岂不叫人认定了这事情真的是大少爷做的?给我把人打出去,关门。”

    孟春听着王惠的话,只觉得脑袋有点痛,他知道这绝对是最糟糕的处理方法,但是,王惠的话她又不能不听。刚挥了挥手,让家丁上,就听到人群外一声喝:“住手。”

    噪杂的人群让开了一条路,几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王惠定睛一看,又一阵的心慌,来的人可不是别人,而是几个官衙中人,为首的,是当地衙门的一个总捕,身后跟着几个衙役。

    “汪捕头。”孟春忙陪着笑迎了上去:“您怎么来了?”

    汪梓明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腰上挎着刀,虎背熊腰,作为当地掌管治安的一把手,各大府宅的管家,他自然都是常打交道的。当下对孟春点了点头:“孟管家。”

    “汪捕头这是……”孟春顿了顿:“有什么事儿吗?”

    “恩,是有点事,苏老爷在府里吗?”汪梓明看了看坐在门口的罗氏,皱了皱眉:“老太太,你儿子女儿已经去了衙门,这案子,吴大人已经开始调查了,你就不要到人家家门口来闹了吧。”

    王惠一听,心里一个咯噔,原来只以为这老妇人是来苏府门口闹闹,没想到,竟然是兵分两路,已经让儿子女儿去报了官。

    虽然说苏家在本地是一等一的富户,也不小气,因此和官府的关系一向都好,但这也的事情一旦和官府有了关系,麻烦就大了,不是简单就能糊弄过去的了。

    王惠当下顿了顿,上前道:“汪捕头,你来的正好,这妇人在我们府门口大喊大闹的,还当众污蔑犬子,汪捕头赶紧将她抓走。”

第二十六章 抛头露面

    汪梓明愣了愣,道:“这位,是苏夫人吧?”

    “是,正是我们夫人。”孟春道:“老爷出门去了,今天吃了中饭就走了,参加商会每年的聚会,要有近十日才能回来。”

    “哦。”汪梓明点点头,苏晟每年参加商会,这不是什么秘密,稍微有些听闻的人都知道。

    “如今府上的事情,是夫人做主吗?”汪梓明犹豫了一下。虽然王惠他也见过,但是内宅的夫人,自然不会有什么接触,只是他刚才站在人群外了正好听见了王惠说话那一幕,觉得这个女人,似乎不是能够冷静处理事务的。

    嵊州虽然离京都并不近,但是因为富硕,所以十分受重视,因此嵊州城内也是重点管辖的一个地方,派出的地方官员也是在朝中得到重用的人,一般在当地做上一到两任,只要业绩突出,或者哪怕是维稳,就能调任回京,委以重任。

    是以嵊州算是个安稳的地方,来这里的官员基本清廉公正。谁也不傻,都知道嵊州是块试金石,做好了,前途无量,自然的都可着劲儿的做个好官,谁会吃饱了撑着冒险图一时之利,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呢。

    清廉公正,就意味着即便是苏晟这样的人家,如果犯了事儿,那也是要秉公处理的,顶多在人看不见的暗地里操作操作,小范围的通融一下,明目张胆的收钱偏袒的事情,是不敢做的。

    万一收了钱做了违背王法的事情,被人知道的,被检举告发了,那可不是钱要吐出来的问题,而且是乌纱不保,说不定,连项上人头也不保。

    汪梓明如今最怕遇到的,就是这样仗着自己有钱有身份,不知天高地厚,在人前大放厥词,一点儿不知道收敛的人。

    苏晟出门了,家中又无老人,自然是王惠为大,她理所当然道:“如今府上的事情,自然是……”

    谁也没想到,王惠话没说完,一个清亮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如今府上的事情,是我做主,大人有什么事情,和我说即可。”

    众人真是谁也没想到,王惠也愕然了,大家一起转头,只见一个白纱蒙着脸的女子,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小厮,从门旁缓缓走过来。

    苏沫,竟然是苏沫?王惠只觉得匪夷所思,感觉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这个时候,应该在院子里待着养病的苏沫,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一般来说,大宅子的小姐,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即便是外面出了什么事儿或者有了什么心想事儿,也是打发丫鬟小厮去探听,自己在屋里等消息便可,哪儿有这么抛头露面的。何况,这是什么场面,哪里轮的到她一个小丫头说话。

    而且,她还大咧咧的说,如今府上的事情,是她做主。

    王惠都不知道自己听了这话后是想笑还是该什么表情,苏沫这是病傻了病糊涂了吧,即便苏晟不在家,当家作主,也万万轮不到她吧。

    苏家,还有她这个名正言顺的正室夫人在,再不成,还有她儿子,苏恒虽然比苏沫小些,但却是苏晟最大的儿子,也是如今唯一一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名符其实的长子。

    汪梓明可不知道苏府这弯弯转转的事情,在王惠这一愣中,已经到:“请问这位小姐,是……”

    “这是我们府上的二小姐。”王惠带着点冷笑道:“二小姐,你不在院子里养病,出来做什么?外面的事情,你就不要搀和了,不好好养病,等老爷回来了,又要怪我照顾不周,我可担待不起。”

    “多谢夫人关心,我的病已经大好了。”苏沫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虽然大半张脸都蒙在白纱中看不真切表情,可对着王惠的质问,却一点儿也没有怯意,回答她的问题,也十分的镇定硬气。

    “就算是大好,也要多休息才是。”王惠皱了皱眉:“来人,送二小姐回去休息。姑娘家的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我抛头露面确实是不合适,不过家里出了事,父亲又不在家,也是逼不得已。”苏沫冷冷看了一眼想要上来请她进去的王惠身边的人:“夫人,如今爹不在,府里的事情自然应该你做主,但是这件事,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回避。”

    苏沫的话,让汪梓明眼前一亮。

    “如今涉世的三弟,是夫人的独生子,于情于理,夫人应该避嫌。”苏沫毫不客气的道:“既然夫人避了嫌,这府中能说话的,也只有我了。虽然我身体尚有些不适,不过如今府中出了这样的事情,挺身而出,自然责无旁贷,不敢推诿。”

    王惠感觉自己气的想笑,却又实在笑不出来,有些憋得心口痛的道:“二小姐,你说话可得注意,什么叫我应该避嫌,我为什么要避嫌?难道你觉得,恒儿真的会做这样的事情不成,这卖菜婆子给咱们家泼污水,你竟然还觉得有理?”

    王惠从此时起,方才觉得这场婚事这场病,说不定都是苏沫设计出来的。她从没有听苏沫这么大声这么镇定的说过话,这一瞬间有些恍惚,似乎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苏沫是一场幻觉,或者,眼前这个气势逼人的苏沫,是一场幻觉。

    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会有如此巨大的变化。

    “我也不相信三弟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苏沫道:“正因为我们都相信他的清白,所以夫人才当避嫌。免得本来是有理的,变成了无理。本来是被冤枉被诬陷的,变成了仗势欺人。夫人,这话,你认为可有道理?”

    苏沫这一番话说的理直气壮,正义凌然的,到是叫刚才嚣张暴怒的王惠一时无话反驳起来。半响才冷笑道:“笑话,我们苏家是什么地位,这卖菜婆子是什么身份,难道她说一声我们杀了人,我们就乖乖的去衙门受审吗,这我们苏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传出去,岂不成为笑谈?”

    “夫人这话说的不妥了。”苏沫道:“虽然大家门第有别,但她是嵊州的百姓,我们苏家也是嵊州的百姓,无论高低贵贱,人命与人命却并没有什么不同。”

    此事苏府门外的围观人群何止两三百,大家本来对王惠这种盛气凌人的态度正愤怒不已,纷纷私下指责,谁知道事情突然一转折,苏府里又出来了个人,而且还公然指责王惠,说出来的话,听起来也是有道理有人情,特别的顺耳。

    苏家的二小姐,苏沫以前不怎么出门,这身份极少极少的有人知道,因此大家纷纷的互相打听,这苏府的二小姐,是什么人。

    虽然知道的人少,但苏沫毕竟不是黑户,很快有那么一两个知道内情的,比如当年认识薛婉华的,比如有亲戚在苏府里做事的,一人凑几句,很快将苏沫的身份来历摸了个清清楚楚,并且迅速传来。

    汪梓明是个正直的捕快,一贯觉得有理说理,该如何就如何,虽然不至于认死理太古板,但是最不耐烦的就是和这样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天天打交道,凶不得吼不得,仗着有钱有势,特别不讲道理,自以为全天下都是为她服务的,最糟糕的是,还不讲道理的理直气壮。

    而苏沫的出现,她说的几句话,让汪梓明觉得终于在苏家看到一个讲道理的人了。

    不管苏沫是出于私心还是出于正义,这说的是场面话还是心里话,总归在这个时候,当着这千百双眼睛,你都必须将话说的漂亮,苏家说白了不过是有钱,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权势滔天,难道还觉得自己能一手遮天不成,王惠这给苏府拉仇恨的行为,简直是愚蠢之至。

    将苏沫和王惠僵持不下,汪梓明咳嗽了一声,道:“苏夫人,我觉得这事情,二小姐说的有理。如今苏少爷是被告,夫人确实应该避嫌,而且,我见夫人情绪激动,恐怕也不适合参与调查。”

    “汪捕头……”王惠还待再说什么,却被汪梓明抬手打断:“夫人您尽管放心,此事到底如何,我们一定会查一个水落石出,不会听信苦主的一面之词,让苏少爷含冤的。就算是苏夫人不相信我,总该相信知府大人,知府大人与苏老爷一贯交好,绝不会轻率而言,一定会还苏少爷一个公道。”

    苏沫带着点笑意看王惠,柔声道:“夫人,与其为这没边的事情置气,倒不如想办法赶紧将三弟找回来,三弟昨晚一夜未归,想来还不知道这事情。脏水被人泼到了脸上,自己却不知道,这可无益。”

    “正是。”汪梓明道:“这个正是我要说的,按着程序,还要请三少爷走一趟,将这事情说个明白,和几个苦主对峙一下才是。希望苏夫人如果找到了苏少爷,让他尽快到衙门来。”

    王惠喉中动了几下,终究道:“好,我派人去找恒儿,一找到,就将他送到衙门去。还望汪捕头认真调查,莫要让恒儿蒙冤了。”

第二十七章 玩玩而已

    汪梓明打发一般的再三安抚了王惠,然后冲苏沫拱了拱手:“苏二小姐,因为现如今苏少爷不见踪影,苦主正在衙门里,所以,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希望二小姐能走一趟,听一听事情原委,也算是对苦主有个交代。”

    “应该的。”苏沫微微颔首:“劳烦汪捕头先行一步,我让人备车,随后就到。”

    “好,那我先回去。”汪梓明点了点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能在大户人家遇上个讲道理的主,这真是件特别不容易,也特别让人欣慰的事情。虽然苏沫看起来名不正言不顺的,不过不要紧,只要她能硬气的撑到苏晟回来就行,至于苏府里是怎么闹翻了天,这都跟他无关了。

    汪梓明来之前,罗氏是在苏府门口哭天抢地的,他来了之后,便有两个衙役上前安抚她,说了一通官府一定会给她做主一类的话,因此情绪要稳定了一些。

    此时,罗氏见汪梓明和苏沫一番寒暄,觉得两人好像挺熟,一阵恐慌又涌了上来,刚要张嘴,只见苏沫往前走了两步,道:“这位老婆婆。”

    罗氏刚才听着几人说话,知道苏沫是苏府里的二小姐,那可是千金大小姐,跟自己简直是云泥之别,没想到她对自己的态度竟然这么和善。

    罗氏愣了愣,只听苏沫继续道:“老婆婆,你放心,这事情,知府大人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若这事情真是我三弟做的,我们苏家局绝不会包庇护短,国法律例,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绝对没有二话。”

    “真的?”罗氏有些将信将疑。

    “当然是真的。”苏沫点点头:“老婆婆信不过我,总该信得过汪捕头和知府大人,何况今日这里还有这么多父老乡亲,有这几百双眼睛看着,耳朵听着,我苏家是做生意的,就算是有钱,那也是全赖大家抬举,如今若出了这样的事情,是家门不幸,已经很愧疚了。若再抵赖不认,颠倒黑白,知法不从,那还有什么脸面在嵊州城立足。”

    苏沫这一番话说的当真是正气凛然,听的下面围观的一种百姓纷纷叫好,人群中,言论四起,这苏家的二小姐,虽然是个闺阁中的女儿,可是说话气度竟然一点儿不比男人差,真是个值得敬佩的。

    有和苏恒打过交道的,进一步比较道,何止是不比男人差,我以前没见过苏家二小姐,但我见过他家三少呀,那是还不觉得,可现在一看,这苏少爷可就太差劲了。

    苏沫的一番话,定了嵊州城百姓的心,也定了罗氏的心,人家话都说到这样了,又是个小姑娘,这坏事也不是她做的,她要是这么抓着不放,倒是显得有些过分。当下起了身,不放心的又让汪梓明承诺了两句,然后跟着一起先回衙门。

    苏沫见罗氏愿意先回衙门,汪梓明也松了口气,除了苏府这样的大户人家,他第二怕的,就是罗氏这种上了年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妇孺了,一样是打不得骂不得,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连狠话都不敢说一句。

    万一他说了什么重话,罗氏一个想不开一头撞死了,撞伤了,那什么仗势欺人啊,嚣张跋扈啊,嵊州城老百姓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以后上街,不留神都会被人扔臭鸡蛋。

    汪梓明向苏沫告辞之后,便领着罗氏和一干衙役离开,苏沫站在门口相送,只觉得那一干衙役中,有个人的背影显得有些眼熟。

    不过只是一晃而过而已,她也并没有多想,便一边命人备车,转身回府了。

    苏府对面,有嵊州城最富盛名的酒楼帝王居,此时二楼的窗子边,坐着个英俊潇洒,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他正饶有兴趣的看着楼下苏府门口发生的一切,看样子,看了有阵子了。

    男子对面是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看着汪梓明离开,一笑:“倒是没想到,今天喊你吃饭,竟然能看这么一场好戏。咦,侯爷,这苏府的三少爷苏恒,可不就是你小舅子吗?”

    “恩,是吧。”俊朗的男子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沫差一点就嫁了的人,嵊州城中鼎鼎有名的嘉恩候慕容寒,二十五的年纪,身形挺拔,五官俊朗,是无数女子青睐的对象。

    慕容寒今天也是凑巧,和相识的一个朋友王庆和来帝王居吃饭喝酒,却没想到,顺便看了这一场好戏。

    “是你小舅子,你也不去帮着说两句话?”王庆和:“我看你岳母刚才的表情,可不太好啊。你不乘机表示表示,也落个人情?”

    “那算什么小舅子?”慕容寒哼笑一声:“就算是要落个人情,也没有不请自去的道理。”

    慕容寒这话说的虽然不好听,但他确实有道理不将苏恒当做小舅子,也不用将王惠当成岳母。毕竟苏辛只是他一个妾,就是姨太太,他那后院里,姨太太不少,要是人人都认亲的话,小舅子就漫天飞了。

    只不过是因为苏家毕竟不是一般的人家,在嵊州的财力又是数一数二,所以这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要是有了什么事情能够得到苏家的财力支持,那也是件旁人求之不得的事情。

    “那倒是,不请自去,就显不出重要来了。”王庆和笑道:“对了,刚才那出面管事儿的姑娘,是不是本来要嫁给你,但是突然生病了的那个?”

    “对,应该就是她。”慕容寒点点头:“苏晟的二女儿,叫苏沫,是他的原配妻子留下的嫡女。不过据说,突发重病,所以不得已,让大女儿嫁了过来。”

    “这么巧?”王庆和听着这事情,和旁人一样,第一个反应是不相信:“这早不病晚不病的,偏偏在定亲的前一天病了,你信吗?”

    “我为什么要不信?”慕容寒挑唇一笑,给自己倒了杯酒:“大小姐也好,二小姐也好,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女人。”

    “瞧你这话说的……”王庆和听着慕容寒这话,想要发表点什么不同意见,不过想想也确实如此,终究是笑了起来:“虽然实在也不用说的那么明白吧,这要是让新夫人听见,小心晚上不让你进房。”

    “她?”慕容寒不屑嗤笑一声:“说起来,那些名门望族在娶媳妇的时候,对嫡庶之别分的特别清楚,特别的计较,以前我还不觉得,现在看来,终归是有道理的。”

    “怎么,这才新婚几日就说这话,可是对新夫人不满意?”王庆和八卦道:“不会吧,那日我也见了,新夫人可算是个大美人,又带着那么丰厚的陪嫁,而且,说起来她也是正经苏府的嫡女,要不然,苏晟也不会让他嫁进嘉恩候府。”

    “她就算是嫡女,也是半吊子,和正经的比起来,何止是差上一点儿半点儿。”慕容寒想想这几日在府里见到的苏辛,又再想想刚才见到冷静果断的苏沫,道:“虽然刚才苏沫蒙着脸看不清长相,不过就凭说话处事这气度,把苏辛丢下几条街也不止,那女人除了撒撒娇发大小姐脾气,也就不会别的了。”

    王庆和一笑:“老实说,你是不是后悔了……恩?不过你反正是娶回去做妾,又不是取侯爷夫人,不过玩玩而已,我跟你说,找个漂亮没脑子的是最好,又有钱又漂亮又没脑子,那是更好。要是太强势啊,啧啧,那你那后院,还不被闹得鸡飞狗跳,开了锅?”

    “你懂什么。”慕容寒探身看了眼下面已经渐渐散去的人群:“温柔有温柔的吸引,泼辣有泼辣的妙处,这苏沫,一看就比她姐姐有味儿。”

    王庆和看着慕容寒那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挑了挑眉:“你小子,可悠着点,这苏家虽然不是做官的,不过钱太多,据说,在京城里也有人脉关系,可不像是小户人家好欺负。你就算是再尊贵,人家也未必愿意把两个女儿都嫁给你,何况还是做妾。”

    “做爹的当然不愿意。”慕容寒神态自若道:“不过,要是女孩儿哭着闹着要嫁呢,不嫁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在家闹绝食呢……就是刚才这二小姐蒙着脸,也不知道长的怎么样,就算是脾气再有趣,脸也要能看才行。”

    “这还不容易。”王庆和道:“你刚才没听么,苏二小姐一会儿要去衙门,你也寻个由头过去,和她偶遇一下不就行了。说起来,你迎亲那日她去了静安寺,据说是给你和新夫人祈福,可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啊。”

    虽然王庆和说着好姑娘,奈何他那表情半点好姑娘的感觉都没有,慕容寒哼笑了一声,喝酒吃菜,不过觉得他说的有理,确实是可以找个机会,和她偶遇一下。

    不管怎么说,自己好歹也是她姐夫来着,若是姑娘遇到了困难,姐夫偶遇,出手相助,也是理所应当。

第二十八章 针锋相对

    苏沫对于暗地里打着如意算盘的慕容寒自然全不知情,在她想来,这辈子她和这个人是不会有什么交集的,离得越远越好,连面也遇不上,最好。

    不过有个人,她不但是不可逃避的,而且知道,正面相遇,是迟早的事情。

    苏沫一转身进了院子,便看见王惠站在阴影下,正面色沉沉的看着她。

    “大娘。”苏沫微微颔首,走上去:“您在这里等我,有什么事么?”

    “有什么事?”王惠恨得直磨牙:“二小姐难道不应该为刚才的事情解释一下吗?刚才有外人在,我要给二小姐留几分面子,但是二小姐所为,是否太过于失了大家闺秀的颜面?”

    翠秀和翠枫一直跟在苏沫身后,她们俩才真的被有些吓坏了。

    本来,今天天气好,苏沫心情也不错,晒了半天的太阳,这会儿快日落了,因为苏沫病了,苏晟特意交代要注意饮食,所以厨房里派了人过来,报了些今日新鲜的菜名让她挑一挑,看看有什么是对胃口的,什么是不能用的。

    苏沫正听着呢,却不料一个小丫鬟从外面匆匆忙忙的进来了,见厨房的人走,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想了想站在了一旁。

    苏沫看了眼小丫头,没说什么,挑了几个菜出来报给厨房管事,让他先走。这才道:“怎么了?”

    “小姐,外面闹起来了。”小丫头忙过来道:“我刚才去绣房领些针线,路过大门口的时候,见大门半开着,闹哄哄的。我站着听了几句似乎有什么人在咱们府门口苦恼,要找三少爷。小姐说一旦知道府里出了什么事儿都要赶紧来告诉您,我就急忙回来了。”

    “有人哭闹着找三少爷?”苏沫沉吟了一下,起身道:“翠秀翠枫,跟我走,去看看。”

    “去看看?”两个小丫头唬了一跳:“小姐,外头有那么多人守着,不会有什么事的,您宽心。”

    “我可不是担心有什么事,而是我希望,能有点什么事。”苏沫一笑,让人拿了面纱出来,将脸遮了,便大步往外走。

    有人在苏府门口哭闹,找三少爷,这两件事情唤起了一些苏沫过往的记忆,要是没记错的话,王惠那个只会惹祸的儿子是干过一回这样的事情。

    在外面看上了一个小姑娘,便强行要娶回来做姨太太,结果姑娘不从,姑娘的父亲便出来说了几句,大抵是话中有些不好听怎么的,苏恒的一帮随从便上了手,一阵乱拳,竟然将那本就有病的老父亲给打死了。

    虽然人命关天,但苏家财大气粗,自己那时候刚嫁入嘉恩候府,和慕容寒正是恩爱时候,还给苏恒求了几句情,请他出面说几句好话,赔了许多银子,压了下去。

    没想到这一世,这么快就又出现了这样的一幕,不过,苏沫在面纱下冷笑,这一次,即便是苏辛也一样会在慕容寒面前求情,慕容寒也许也一样的出面说话,但是,她可不打算让她那哥哥那么轻易逃脱。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即便他有慕容寒护着,最后可能还是能逃过一劫,但是苏沫也必须先帮苏晟做出个姿态来,苏家是清正严明的,无论对外人,还是自己人,犯了错就该受到惩罚,决不护短。

    何况,这么戳王惠心窝子的事情,苏沫觉得看着,晚上也能多吃下几口饭。

    因此苏沫急忙的到了门口,听着王惠在那里不合时宜的大放厥词之后,就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了。

    上一世,她的心思可能更多的放在儿女情长,只想着找一个好夫婿,生儿育女,白首偕老,做一个幸福的小妇人。

    可此时,情之一字苏沫碰也不想碰,沾也不想沾。想这上一世不过短短的半年,自己一个兴盛了几百年的商业世家便垮塌了下去,这一世,她如今只想好好地守住这份家业。

    即便是父亲倒下,没有兄弟,这也不要紧,苏沫仰头看了看苏府两个大字,只要有自己在,一定可以撑得起苏家,不会让王惠这女人,葬送了这偌大的家业。

    苏沫知道这次自己出头以后,再不会有安稳的日子,也有心里准备,回到了王府,王惠一定会发难。

    但既然已经出了头,这些她便都有心理准备,也不再打算隐忍躲闪。

    此时,面对着王惠的责问,苏沫只是淡淡道:“夫人,我觉得,刚才的事情,夫人不该责怪我,反而,应当感谢我才对。”

    “感谢你?”王惠恨的揉烂了手里的丝巾:“感谢你往恒儿头上泼脏水,感谢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把我这个正室夫人放在眼里?苏沫,即便我不是你亲身母亲,但总是你的长辈,你也喊我一声娘,你今天这么做,就不怕你父亲回来,定你一个忤逆长辈的罪责吗?”

    这个年代,父母可是天一般的存在,说什么便是什么,论理,做儿女的是万没有资格说一句不的。顶撞父母,这不仅仅是伦理道德问题,而是可以上升到刑事责任的问题。子女忤逆顶撞长辈,这要是去衙门,是一告一个准的。

    但此时,苏沫半点也不觉得自己理亏,她看着脸色发青的王惠,心平气和的道:“娘,往三弟头上泼污水的,是外面来告状的罗氏,不是我。不过人的同情心总是会倾向于弱者,刚才您也看见了,外面有多少老百姓,有多少人在看,这个时候,除了摆出一副正义的态度来,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吗?青天白日,自有公道,不是谁的声音大,谁的气势凶,谁就是正义的。”

    “我刚才站出来,是为了让您不要站在那么多人的对立面上去,不要站在风口浪尖。”苏沫比王惠要高些,此时目光略低了看她,只觉得这个在前世觉得慈祥觉得狠辣的女人,此时是这么的可笑:“我想,即便是父亲在家,那种情况下,也一定会认同我的做法,向大家承诺查明真相,而不是叫嚣着把苦主打出去,将本来有理的变成没理。清者自清,等娘把三弟找回来,澄清了冤情,自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知府大人也一定会严惩诬陷者,给苏家一个交代的。”

    “当然……”苏沫微微笑了笑:“我相信三弟一定是清白的,我那斯文有礼,儒雅翩翩的弟弟,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您说呢,娘?”

    如果王惠真的有这样的自信,那么她此时一定会硬气到底。可是看着苏沫这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隐约有些不详的预感。

    难道,苏沫知道些什么,但这不可能啊,那件旧事自己处理的十分漂亮。唯一知情的一个小厮,后来也寻了个由头远远地打发了。苏沫一直是不问外事,在院子里绣花写字的大小姐,有什么理由能知道外面的事情。

    苏沫说了一番,见王惠一时没有什么新的要发挥了,便道:“我还要去一趟衙门,详细了解一下这事情。夫人若是知道三弟的去向,还是尽早将三弟找回来的好,这时候怕是嵊州全城的百姓都知道这件事情了,若是三弟在外面遇上那懵懵懂懂的莽撞人,被冤枉了而不自知,一时气盛争执起来伤了自己,那可就不好了。”

    说完,苏沫朝王惠点点头,向一边的小厮道:“马车准备好了没有。”

    “已经准备好了。”小厮忙应着。

    大宅子里当差的人,脑子都好使,虽然苏府里苏晟不在一向是夫人当家的,但那仅仅限于内宅,外面的事情,不一定算在里面。

    而且刚才的一幕大家都看在眼中,但凡是稍微有脑子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事情,二小姐处理的可比大夫人要漂亮多了。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不管这事情是真的,是假的,也不会连着累了苏府的名声。

    可若是像大夫人那样的处理,怕是明天一早出去买菜的丫鬟都会被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

    这么一对比,便有点高下立见的感觉来,有些下人,特别是那些在府里有年头,有一定身份的老人,心下便有了自己的打算。

    豪门中向来如此,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想要混的如鱼得水,首先要眼睛亮站好队。

    苏沫见马车已经备好,又礼貌道:“大夫人还有什么事么,若是没有,我就先去衙门了。”

    王惠见着苏沫丝毫也不将她放在眼里的样子,连答也懒得答一句,甩袖子便走了。

    苏沫看着王惠的背影笑笑,跟着小厮往外走。既然答应了汪梓明,可不能迟迟不到。

    两个小丫头一时还没法适应苏沫如此大的转变,面对一贯盛气凌人的王惠,一直有些怯怯的。此时,见苏沫似乎是占了上风,赶紧跟着走了几步,翠枫道:“小姐,夫人她,她就这么被你说走了?”

    苏沫哼笑了下,低声道:“她哪里是被我说走了,她是想到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第二十九章 斩草除根

    翠枫不解道:“更重要的事情?难道现在还有比替三少爷伸冤更重要的事情吗?”

    苏沫笑了笑,不说话。如果苏恒是冤枉的,那么自然,没有。可如果苏恒不是呢?

    她倒不觉得王惠会指使儿子做这种事情,想来她现在的心情找出苏恒的心情,比那几个凶手还要急迫。不找到苏恒,问清楚事情真相,她就无法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不过这事情,现在自然不需要跟两个小丫头说。这两个姑娘天真的很,只是知道她们的中心就好,一时半会儿的,想成为自己的帮手,这也没有那么容易。

    侧门口,一辆车已经备好,苏沫在两个丫头的陪同下上了车,往嵊州府衙行去。

    嵊州知府薛尚阳,上一辈子,苏沫是见过的,不过没有打过交道,她一个深闺妇人,不管有什么事情,也不需要她出头,家里自然有当家作主的人,做事也有一干仆从丫鬟。

    不过就她耳闻,大家对这个薛尚阳的评价还算是挺高,只是最近,似乎因为什么谋反案之类的倒了霉。

    苏沫有些后悔,若是知道能再活一世,旁的不说,这一年的事情至少要做到心中有数才行。而不像是现在,除了自己身边这一圈,什么都是一知半解的,完全浪费了老天给的这个大好机会。

    想着,车子在街上缓缓地行驶,苏沫早已经没有了什么抛头露面的顾忌,让翠枫将马车上的窗帘打开,看看外面的景致。

    嵊州是个很繁华的城市,苏家住的又是市中心位置极好的地方,自然是更热闹的。宽阔的街道两边,各种商铺鳞次栉比,其中,有不少苏家的生意。有自己管理的,也有店铺出租给旁人管理的。

    苏沫看着窗外的商铺缓缓的从眼前划过,有些像是自言自语,又有些像是提问的道:“你们说,哪种人才能活的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

    翠枫和翠秀两个小姐妹对看一眼,也不知道小姐这是在想什么呢,不过想了想,还是道:“那当然是有权有钱的人啦,恩……最好是有权,退一步,有钱也好呀。”你看咱们老爷,这嵊州城里,谁不得对老爷客客气气的,就算是知府大人,也要敬老爷三分。”

    苏沫点了点头,有权,只能是科举考试当官,可惜自己身为女儿身,这已经是条死路了。看来如今能做的,就是赚钱了,虽然同样因为女子而有所限制,不过和从政相比,总是没有那么多界限的。

    马车一晃而过,苏沫却看着路边一家打着苏家布铺的店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小姐,看到熟人了么?”翠秀好奇的看过来,顺着苏沫的视线看过去。

    苏沫摇了摇头,熟人没看见,但是熟悉的地方,倒是看见了一个。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横阳街角的苏家布铺,就是苏晟给苏恒掌管的两家店铺之一。

    这次的案件如果坐实了,苏恒自然是难逃法网。但是仅仅只这一件事情,难以连根绊倒王惠。相反中年失子的王惠,如果处理得当,更能得到众人的同情。特别是苏晟,上一世苏沫自从嫁到嘉恩候府之后,就没有什么机会回到苏府,外面的种种事情,都是听人传说,是真是假,现在也无从分辨。

    最后一次回苏府,是在苏晟去世之后,可那时候人已不在,府中大小事务全由王惠和苏恒操持,他们说的话,做出的悲痛样子,现在看来,并不可信。父亲的死,苏沫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心中总隐约的觉得和她脱不了关系。

    苏恒在外面胡作非为,或许跟王惠教导不利有关,但是这不是直接关系,要说教导不利,所谓子不教,父之过,苏晟的责任更大。但强逼民女致人死亡,这虽然是刑事案件,但不严重,不像是什么谋反之类的,有连带责任。

    这事情中,苏恒犯事儿,若是苏晟处理不当,比如像是王惠那样,不论青红皂白,先斥责别人,把自家儿子保护起来。即便是犯错了不认为是错,找百般理由,仗势欺人。那自然的,全嵊州的人都要来戳你的脊梁骨,甚至每次说起苏恒的时候,会将更多的责任推到苏晟和王惠身上。

    哎,这好好地一个小伙子,都是没摊上好爹妈,没人教管,才会犯下大错,枉送了性命。要不然,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苏家没一个好东西,连带着苏辛苏沫,苏家的生意,都要受到影响。

    但如果苏晟能够及时表态,让人觉得你大义灭亲,那么不但这事情对苏家不会有半点影响,反倒是能让人心生敬佩。

    虽然遵纪守法是理所应当,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也是自古皆然,但事实上这个社会永远有一群特殊阶级,不但自己觉得与众不同,平民百姓也打心里觉得与众不同。一旦这些人做出人人平等的事情来,大家便都会觉得更加难得。

    苏恒已经错了,难以挽回。苏沫不能由着苏家为他赔进名誉。而反倒是,觉得这是个落井下石的好机会,最好能够顺带着将王惠也一起推下去。

    这念头上来,苏沫不由的冷笑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一世,似乎有些狠了。

    中年失子的妇人,这听起来,确实是该让人无限同情的。但是苏沫想着这可怜的妇人曾经做过什么,以后还打算做什么,便一点儿同情之心也无法升起。

    受伤的狼还是狼,你未伤她时她都恨不得置你于死地,何况是觉得你上了她后。虽然苏恒一事完全是咎由自取,但王惠一定会算在她头上,苏辛日后生活若不如意,也一定会算在她头上,可想而知,自己以后和王惠的恩怨比上一世只会更激烈,而绝不会有半点缓和。

    如今算是已经撕破脸了,与其等到她找到机会动手,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一路想着,马车缓缓地在嵊州府衙门口停下,嵊州府与苏府都在市中心地段,一个是商业中心,一个是政权中心,因此离的并不远。

    苏沫一下车,迎面的便是府衙公堂,此时的天色还明晃晃的,一眼便能看见,公堂上一块白布盖着一个人形。

    想来,这是罗家的死者,罗氏的相公。

    死者身边,有三个人,一个是苏沫见过的,白发苍苍的罗氏老太太,两外两个,一男一女,应该是死者的儿子女儿一类家人。

    听到马车的声音,堂中的人纷纷回过头来看,当看见标志鲜明的苏家马车时,男子一下子站了起来,往外冲了出来,而罗氏和女子,却发出了嚎啕的哭声。

    苏沫听着那哭声便觉得有些心里烦躁,世间疾苦,生离死别,枉死不得雪,上一世在小小的宅子里看的太多,导致这再世为人,这一颗心,也冷硬了许多。

    她这次来,不过是代表苏家表明一个态度,让公差放手去做罢了。

    可谁知苏沫刚下了车,还没来得及说话表态度,甚至刚走了两步还没迈进大堂的门呢,便感觉风声呼啸,那男子也不知从何处抢了根木棍,气势汹汹的便朝她打开。

    苏沫虽然如今和以前相比,冷静镇定了许多,但终究是个不会拳脚功夫的女孩家,口舌之利还能逞逞,这拳脚上的事情,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

    好在跟着苏沫一起的,除了翠枫翠秀两个丫头,还有几个小厮,小厮都跟在她身后伺候,一见这情形,忙扑上来阻挡。

    说时迟那时快,只在一眨眼的功夫,罗昉就到了面前,他是急红了眼的,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拿苏府的人怎么样,拼着受些责罚,能打上几棍子出出气就好,谁知道苏沫身后的小厮倒是还来得及扑上来,只见身前人影一扇,手中的棍子已经被人挡住了,然后手中力道一松,棍子被抽离,扔到了一边。

    “罗昉。”挡在两人中间的人厉声道:“公堂之上,有怨说怨,有屈报屈,不得私自伤人。苏小姐是来协助调查你父亲被害一案的,你上来便动手伤人,是什么道理?”

    那罗昉不过是个农家汉子,大字不识几个,不过是膀大腰圆,靠力气吃饭,行事难免冲动,此时被人拦住了,又看清楚了来的是个如此年轻的小姑娘,倒是一时有些讪讪,哼了一声,转身回了堂上。

    苏沫此时惊魂已定,只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有些眼熟,还未多想,只见他回过身来:“苏二小姐受惊了,这苦主也是心情激动才会有些冒犯,还请小姐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这事情,与情可怜,与法却是不该。端看苏沫是否计较。如果她不计较,这一页便可以揭过去,若是计较,少不得要罚点银钱,打几板子。

    “人之常情,我岂会在意。”苏沫笑道:“还要多谢大人相救,请问大人,高姓大名?”

    难道,是以前见过的,但又怎么会全无印象?

第三十章 立场明确

    这人还没说话,旁边汪梓明匆匆走来,见了苏沫,抱了抱拳:“苏二小姐受惊了。”

    “不碍事。”苏沫道:“多亏了这位大人相救及时,这位大人眼生的很,不是嵊州人吧。”

    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特色,嵊州自然也不例外。这人虽然是在衙门出入的,但他穿的却不是衙役的衣服,只是颜色相近,但却是一身常服。

    在衙门上班,自然是要穿工作服的。不穿的,自然另有所以。

    汪梓明一笑,介绍道:“苏二小姐看的仔细,这位凌霄凌兄弟,是从京城来的,只是这几日留在府里帮忙罢了。”

    苏沫恍然,但是恍然中,心里的疑惑更重。

    自己这辈子从未离开嵊州,如果这凌霄是京都的人,那自己是肯定没有见过的,怎么可能觉得眼熟呢。

    只是这想法一逝而过,并没有占据苏沫太多的心思。汪梓明已经在前面带路,领着往里走了,一边走,一边道:“二小姐愿意出面,这实在是太好了,说实话,苏老爷不在家,这事情,我开始还真有些担心。”

    如今已经是苦主大闹公堂了,若是王惠再带人来闹一场,这日子简直是没法过了。

    所以能碰上苏沫这么个明事理的主,汪梓明是非常心中庆幸的。自然的,对着苏沫,又再客气了几分。

    苏沫自然也是又跟着客气了几句,说了些场面话,跟着进了大堂。

    嵊州知府薛尚阳也从后堂过来了,见了苏沫,客气的让人端了椅子让她坐下,然后,才开始说事情。

    苏沫这样的大小姐,又是闺中女子,其实这已经是非常豪爽的表现了,即使她只是坐在轿子里,连脸都不愿意露,只让丫鬟来回传几句话,其实也是可以的。

    不过苏沫比谁都更急着了解这事情的前因后果,落座后,和薛尚阳寒暄几句,便问起了案情。

    薛尚阳已经将案件问清楚了,听苏沫问,便道:“事情是这么回事,据苦主说,他们是西郊种菜的农户,家中有一个女儿,便是堂中这位罗柯姑娘,昨日傍晚,罗姑娘在院子里晒衣服,令弟,也就是苏少爷正好路过,便说和罗姑娘一见钟情,要娶她做妾,不过罗姑娘已有婚约在身,因此并未同意,罗姑娘的父亲见女儿被纠缠,从房里出来,两人之间生了些口角,苏少爷一时生气,对罗父拳打脚踢,然后扬长而去。当天夜里,罗父就一命呜呼了。”

    苏沫听着直皱眉头,罗家在堂中,看不见苏沫的表情,只以为她对这事情有什么异议,罗老太太激动道:“苏小姐,我们可不是在胡说,这苏家有钱,咱们穷苦老百姓,再是有胆子,也不敢乱说。可这有钱,也不能无法无天啊……”

    “老太太你误会了。”苏沫道:“我并没有不信的意思,只是这事情自然不能听一方的一面之词,肯定是需要薛大人派人调查的,等查个水落石出,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该赔钱的赔钱,该偿命的偿命,苏家没有二话。”

    “苏小姐……”薛尚阳听着苏沫如此直接,反倒是有些犹豫,打断了一下道:“苏小姐,兹事重大,本官的意思,是否等到令尊回来……”

    薛尚阳做了好几年的嵊州地方官,也算是个十分公正严明的好官,大部分的案子,只要略一听,就能判断出个大概。比如今天这事情,薛尚阳看着堂上的罗氏一家,再想想以前见过的,听过的苏恒的为人,只觉得这件事情十有八九是板上钉钉的。

    当然,查还是要查的,但是怎么查,却是个问题。

    虽然薛尚阳算是个好官,但说不上铁面无私,十分懂得变通。比如这样的事情,苏家足够有钱,而罗家又足够的穷,杀人偿命自然是一般的道理,可死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活下去,为了让生者活的好一些,只要苏家的态度够好,让罗家能咽下这口气,赔偿一笔足够多的银子,就可以有转圜的余地。

    即便刑法难逃,但是不判死刑,只要人不死,哪怕是打个几十大板,或者收监几年,这都不是大问题。

    可自然,如果苏家也要求严惩,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薛尚阳对苏家内宅的争斗不太清楚,但是却也知道苏沫和苏恒不是一个母亲所生,大宅门里,若是有利益权利冲突,便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互相陷害,翻脸的都很多。何况是同父异母,那更多的是比仇人还要互相憎恶。

    所以,薛尚阳不得不多想一点,苏沫如此正义言辞,到底是真的有一颗正直的心,还是更多的心思是铲除异己,落井下石呢?

    此时苏家当家的,毕竟还不是这个苏二小姐,而是苏晟,所以薛尚阳绝对不能听苏沫放了话之后就放手处置,不然的话,等苏晟回来之后,一旦责问起来,就相当的麻烦。

    当然薛尚阳不会偏袒罗家,可即便秉公处理,苏晟到时候心里不快,嘴上不说,却也难免做出些什么事情来。虽然衙门开销什么的自有公款,但一旦和当地最大的商户僵了关系,这只有坏处,绝没有一点好处。

    不过苏沫的话倒是让薛尚阳吃了一颗定心丸,她点头道:“这是自然,便是大人不说,我也是要请求大人网开一面,我父亲去参加商会,家里已经派了人去追他回来,但这一去一回,怕是也要两天的时间,这时间里,大人无论调查出什么结果,也请暂时压一压,等父亲回来,再做处理。“

    “苏二小姐请放心,这是自然。”薛尚阳道:“无论如何,本官也会等到令尊回来。”

    罗家在堂上听着两人你来我往似乎很是熟悉的样子,不由得很是有些不安。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穷不和富争,虽然他们行为是很决绝,但其实心中还是怯的。

    世道艰难,没有能力的人,谁也别说什么人间自有公道在的话。无论什么时候,钱权相护都是不可避免的。

    薛尚阳为官几年,对自己的名声很是爱护,此时也管不了苏晟到底如何态度,苏沫既然代表苏家表了态,他在苦主面前,自然也要大包大揽了。

    当下,薛尚阳对罗家好一通保证,绝对办公执法,给他们一个公道。绝不会徇私枉法。

    罗家得了薛尚阳的保证,虽然心里还是不安,却也没有再说什么。毕竟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不可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词,好歹,要把苏恒找来问问,两下对峙才行。

    这天气虽然不热,可也不是冬天,尸体也不可能放在府衙大堂里,薛尚阳让仵作验了尸,查了伤,做了记录,便让他们将人先拉回家去安葬。毕竟死者为大,要今早入土为安,这么着成何体统。

    罗家一行谢了薛尚阳,唉声叹气的往外走。

    他家本来就不富裕,虽然这是个太平盛世,可贫瘠的农户,能一日三餐吃上饱饭就已经是最大的安乐,再加上天气顺遂,家中男丁能干,主妇善于持家,才能存下些余钱,可这钱,前日请医用药时也用的所剩无几,现如今,真的是一筹莫展了。

    罗柯想想老父为自己而死,可却只能一副薄棺下葬,不由的悲从中来,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苏沫此时也正辞了薛尚阳往外走,在一旁看的真切,想了想,低声对翠枫说了句什么。

    翠枫听了,应一声,连忙跟了上去。

    罗氏一家已经走到了门外,见苏沫的小丫鬟追了出来,不由的停了下来,有些警惕道:“你要干什么?”

    翠枫从身上拿了个小钱袋来,道:“我家小姐说,府上遭遇此事,正是用钱的时候。这里有些银子,给你们解燃眉之急。”

    钱袋不大,里面的银子也不多,只有二十来两,但是对罗家来说,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财产了。有了这笔钱,至少可以给罗父办一个周全的丧事。而且,还会有些结余。

    不过罗家此时自然不会掉以轻心,对于苏家拿来的钱,毫不掩饰的排斥。

    “我们虽然穷,但也不会用苏家的钱。”罗老婆子道:“你们别以为……”

    翠枫摆了摆手,解释道:“老太太您误会了,这是我们小姐的私房,一点心意,没有别的意思,和这案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说着,翠枫上前一步,声音压的低低的道:“罗老太太,我家小姐对府上的事情十分同情,她对三少爷的一贯行事也十分不赞同。她还有一句话嘱咐几位,在这案子定下来之前,还请特别小心保重,若是可能,最好在嵊州城中找一处繁华客栈居住,以免节外生枝。”

    翠枫这话说的罗老婆子心中一惊,不由的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小姐也不便明说。”翠秀低头道:“只是请各位相信,我家小姐,真的是个好人。”

    说完,翠秀福了福,便退了回去。留下罗家一家子心中七上八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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