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腥风血雨
叶二娘跪倒在地,祈求道:“任公子,我求求你,求求你高抬贵手,不要再逼我了。”
任意没有说话,可手已抬了起来。
便在这时,一口佛号道出:“阿弥陀佛,既造业因,便有业果。一切都起于我,任施主还请收下留情。”
任意道:“和尚终于认了?”
叶二娘哭道:“你……你怎能说出来,你怎能开口……”
玄慈叹道:“无论如何,我也不能亲眼看着自己孩儿身死。”
此言一出,群僧和众豪杰均是一怔!
下一瞬,众人面上都露出惊骇、鄙夷、愕然等神情,形形色色,难以形容。
玄慈乃少林方丈,自来德高望重,受武林中人敬仰,可谁能想到这位少林德高望重的方丈,竟会与四大恶人的叶二娘苟且,还生下了一子。
过了好半天,纷扰才渐渐停歇。
玄慈缓缓开口,语声一如平常道:“萧老施主,雁门关一役,老衲铸成大错,如今一切因果,老衲自会承担!”
他说完,转头又面向灰衣僧人,道:“慕容博老施主,当日你假传音讯,说道有契丹武士要来我少林抢夺武学典籍,以致酿成种种大错,如今你难道还不愿亮出身份吗?”
那灰衣僧人一声长笑,道:“好个玄慈方丈,倒是也猜出了老夫身份。”说完,他也扯下面幕,露出了真容。
慕容复惊喜交替,大声道:“爹爹,你……你还活着……原来你没有死?”
玄慈道:“慕容老施主,你我多年交好,老衲素来敬重你的为人。昔年你传讯于我,老衲深信不疑。而后错杀无辜,害得萧施主一家……”
不等他说完,慕容博便阴恻恻道:“方丈此刻说这些已无意义,你我之间的事暂且不谈,魔头任意恣意杀戮,我等该先要除魔才是!”
话音刚落,众僧与群雄的目光又落在了任意身上。
萧远山和萧峰对望一眼,分若左右,站在任意身旁,而他则低头看着叶二娘,微微一笑,抬手一掌,把人震飞了出去。
人落三丈之外,已成烂泥。
虚竹大呼扑出:“娘,娘……”
玄慈颤声道:“任施主为何还要多造杀孽。”
任意淡淡道:“叶二娘忆子成痴,二十多年来一直盗取别人的婴儿玩弄,而后便直接杀害。和尚难道不知?”
玄慈不答。
任意摇头轻叹道:“叶二娘做过什么,你一直知晓,就如你三十年前所做过的事一般,可和尚却是不肯说,不愿认,今日我若不逼你,你会认?”
玄慈嘶声道:“既造孽因,自食恶果……可任施主你呢?”
任意笑道:“我怎么了?”
玄慈道:“因杏子林之事为开端,引得聚贤庄大战。任施主于聚贤庄内,屠杀八百多人……”
任意打断道:“杀便杀了,又能如何?”
玄慈道:“施主难道不知自己所造的杀孽?”
任意摇了摇头,道:“任某自来随心所欲,无论做何事都不问对错,只须心中畅快,只要任某高兴,纵然世人皆道我错了,我也会毅然为之。”
玄寂忽然怒喝道:“这是何道理?!”
任意笑道:“这便是我的道理,我既然姓任名意,那世事就要任我意来。”
此言一出,听到群雄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玄慈道:“阿弥陀佛,任施主任意而为,却已引得人神共愤。”
任意淡淡道:“世人对我,只需做到八个字:‘听之,任之,受之,忍之。’”
玄寂颤声道:“好个‘听之,任之,受之,忍之’,好个世事任你意来……魔头,你难道不把天下人看在眼里。”
任意看了他一眼,道:“你的话没错,尔等皆是蠢材,我从未看在眼中。”
玄寂气运丹田,大喝一声:“结罗汉大阵!”
五百僧人齐应:“结罗汉大阵!”只见红衣闪动,灰影翻滚,五百名僧众东一簇、西一队,向着任意团团围来……
任意看了身边二人一眼,道:“去吧,那父子二人不要让他们跑了。”
阵未稳,萧远山和萧峰二人一掠出阵……
慕容博眼看二人向自己逼来,拉起慕容复,纵身而起,疾向后山窜去。
他们四人武功造诣皆非旁人可比,轻功也甚是了得,只是晃眼之间,四人便已去得老远,任群雄如何追逐,也追不上他们。
不过想追他们的人甚少,此间还有一个天下第一魔头。
武林早有传闻罗汉大阵乃少林第一大阵,江湖人久闻罗汉大阵之名,可百余年来,少林却从未在世人面前展示过。
罗汉大阵除了本寺僧人之外,谁也不曾见过此阵面貌,更不知其威力如何。
此刻众人只见五百僧人形成三圈,开始逆顺交接旋转,僧众奔跑如飞,愈转愈疾,已化成重重人影与棍影。
见着少林罗汉大阵,群雄亦是拔出兵器……
忽然一声断喝,声震云霄,上惊天人,第一圈的僧人朝天舞出了棍花,棍子发出了尖啸。
接着棍出,发出各种锐响……
似狮吼、似虎啸、似狼嚎、似鹰唳,棍影重重,在扭动、在抖动、在弹动,长棍化作一阵阵旋风,直向任意扫去。
这一棍舞,犹如无数狂风,众人尽皆为之失色。
然而任意却气定神闲,只待狂风袭来,他才拔剑!
剑作琴音,清脆悦耳。
剑一出,剑光立起……这一剑之快,天地所未见,这一剑之绝,世间所未闻,它仿佛取尽精髓,穷尽妙诣。
当剑光辉煌而迅急的掠进狂风棍影之中,风定而棍裂!
腥风扑脸,血花绽放。
任意拔剑、出剑,一剑横扫,震散了所有人的魂魄。
剑气袭人,天地间已然充满凄凉肃杀之意。
剑光夺目,天地间已然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任意离地,疾掠。
霎瞬之间,他已仗剑掠至了众僧面前!
剑锋所过之处,尽皆人首分离,仅过几息时间,地上就已经尸横遍野,所有人都瞧见了他在杀人。
如此神鬼之人,可怖,可惧,更是可怕!
没有人能接下他一剑,棍影呼啸在他四周激飞,他身前、身后、左右、四周也都是少林僧人,俱是重重棍影。
他明明已落在包围之中,他明明已深陷阵法之中,但所有人都看到了一个“波分涛裂”的场面。
“裂开”的是人墙,“分开”的是人林,倒下的不是他,是他们。
剑锋所及,人人倒下,逼近的僧人都在他一剑之下毙命。
第三百四一章 事了而去
所有人在见着断棍人分,血雾一下就漫满了上空。所有人神情立变,在再见着那持剑的人后,他们脸上骇极、惊极、畏极,就如见着一尊鬼神一般。
喝声复起,人潮涌进……
任意再度挥剑,最简单直接,毫不花俏的出手,迫出最可怕,最神奇的剑法。
剑光爆涨十数丈,面对扑来人群,他横剑一扫,已是一片分开的尸首,两段的躯体,任意身挪影动,踩踏着不可捉摸的步伐,现出了一道道弥久不散的云烟残影……
霎时,少林棍僧就化作一团团爆开的血雾,这里已卷起一片腥风,这里已落下一片血雨……
百丈内一片赤地,几无杂色。
灭门灭派对于少林寺而言,几乎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
少林寺始于北魏,经得隋唐,到现在已过去近七百年,王朝覆灭,少林依在……这么多年都屹立不倒的少林,今日却已有灭寺的危机。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也看到了,只因那柄剑,那个人。
伏尸一地,尸横遍野,五百棍僧已不足一二,他还在杀人!
一双双眼睛注视着任意,他们没有愤怒,只有最纯粹的恐惧。
任意悠然而行,众僧纷纷而退,未退却的人,只是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所有人都住手了,可人未顿住,剑未停歇,杀戮仍是不止……鲜血还在激飞,僧人还在倒下,所有人呆呆的看着他仍在杀人,几近痴呆!
剑光闪动间,又是数十僧人丧命剑锋之下。
“阿弥陀佛,侯爷难道还不够么?”
一口佛音道出慈悲禅意,惊醒了众人,一条淡淡的虚影,从寺内一掠而出,鬼魅神行,引人不觉,直到他站定之时,众人才瞧清这个老和尚。
老僧双手合十道:“侯爷武功冠绝古今,只望侯爷慈悲,饶过我少林一次!”
任意淡淡道:“你少林要与我动手,现在又想我罢手?”
老僧道:“阿弥陀佛,鄙寺已是知错了。”
任意看向那一脸惨骇的玄慈,轻晒道:“现在太迟了,三十年前他因为慕容博一句话差点引得宋辽开战,如今又因慕容博一句话,便要与我为敌……”
老僧叹道:“侯爷如何才肯罢手?”
任意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又扬起了剑!
到了此时,由不得他们不动,玄慈、玄寂、玄因、玄惭、玄渡、玄生六人齐出,玄字辈仅剩六人同时出手,向任意攻了过去。
一声断喝,佛音阵阵。
六人在悲愤与狂怒中,向任意全面全力的发出了全部的攻击。
大力金刚掌、韦陀掌、袖里乾坤、多罗叶指、破戒刀法、伏虎罗汉拳……六人一经施展便是六种绝技。有的巧妙灵活、难以捉摸,有的大开大阖,气势雄迈,有的强凶霸道、威力骇人。
或许分开来他们尚有许多不足之处,可六人合力,拳掌之间忽然没了缺陷,变得莫可抵御,也使得六人施展的绝技无瑕可袭。
六人的招式已至……
他们六人已合围至任意身周,就在攻势突发的刹那,剑也挥了出来。
弦音剑化作一道惊芒,划出一道包涵了天地至理的弧线……
只一剑,一招!
玄慈死、玄寂死、玄因死、玄惭死、玄渡死、玄生亦死,仅在刹瞬之间,就在群雄还以为任意多少会陷入险境之际,六大高僧身形立止。
看似是如此随意,看似是如此轻松写意,六大高僧却是一剑毙命,一齐倒下。
任意问道:“和尚不出手么?”
老僧不言不语,只看着地上尸首,诵念经文……
任意摇了摇头,收剑回鞘,转身行了出去……
没有人敢拦住他,更没有人敢留住他,几千双眼前就这么看着他,直至人影消失。
……
萧远山和萧峰对慕容父子恨之入骨,两人如影随形般跟着二人……
萧远山和慕容博年纪相当,功力却不相若,半年来慕容博为对付魔头任意,四处作案就是为了嫁祸给他,引得他与天下为敌。
也正是这半年时间,慕容博数次被萧远山发现行踪,几次命丧他指下。
幸得这些年来,慕容博暗中收拢不少手下,但数次逃脱,他笼络的手下几乎被萧远山杀的一干二净。
此次只有他父子二人,再想跑,却难如登天,何况两人已身负重伤。
忽然,萧峰于数丈外一指击出,劲力破空已及慕容复后背。
慕容博回掌一挡,登时全身一震,手臂麻木。
“爹!”
慕容复一个惊呼,萧远山已长啸一声,攻出了他的“金诀指”来。
锐风疾去,鲜血飞溅。
“啊!”
“复儿!”
慕容复身后破开一道巨大的口子,跌落在地上。
慕容博稍顿,萧远山的另一只手已自衣袖里拔了出来,就像拔出了什么利器,隔空发出一掌。
他一掌又快、又疾、又猛、又裂,而且出招奇诡,根本让人拿不定时机。
慕容博双掌一挫,正要硬接一掌,拦截他的来势,陡然发现他掌已化指,一指可怕的力道点在掌心。
慕容博连忙敛住心脉,却还是真气震荡,气血震荡,身躯震荡。
三震后,霎时人立飞了出去,所过之处,血洒漫空。
掠势急变,慕容复刚想反击封截萧远山的攻势,萧峰一指捱出。
“噗”地一声,慕容复倒飞出去,摔落在慕容博身边。
萧远山看着他们父子,凄笑道:“三十年了,过了三十年了,今日我爱妻之仇……老贼,你可还有遗言!”
慕容博捂胸站起,开口道:“如今你师任意正受天下群雄围攻,又有少林寺助阵。”
萧远山脸色一变。
萧峰亦是心中一凛,大喝道:“老贼,你还想施什么诡计。”
慕容博笑道:“萧英雄自然知晓这段时日的血案是我所为,但若你说出来,怕天下人绝不会相信,老夫可以承认所做一切,只须两位放过复儿。”
慕容复道:“爹,你大可不必……”
慕容博打断道:“今日我父子本是必死,为父只想你好好活着。”
说着,他又看向萧峰父子道:“只要我认下一切,天下群雄想必也不会与任公子为敌。我知你师武功冠绝天下,可……可……”
后语他再也说不出口,因为他已看见一人。
第三百四二章 魔头绝迹江湖
慕容复没死,慕容博也没死。
任意只是废了他们武功,而后就放他们离开了。
不过随着二人离开,一则消息盛传天下:慕容父子为鲜卑燕国慕容皇族后裔,慕容鲜卑虽灭国数百余年,但慕容氏几百年来一直以‘复兴燕国’为毕生之志。
三十多年前慕容博见宋辽交好,兵戎不兴,复燕之志无机可乘,却又听闻致力于宋辽修好的辽国萧后亲军总教头萧远山于九月初八赴武州省亲,便心生一计去少林寺报信。
他谎称辽国派遣高手想侵入少林盗取武学典籍,少林玄慈信以为真,召集中原豪杰半路截杀,使萧远山的爱妻惨死,差点引起宋辽开战。
慕容博事后担心问责,为不败露便假死化成灰衣僧人一直隐藏在少林藏经阁中。
随着这则消息传开,慕容父子引得天下震怒,不仅江湖武林人人要杀他们,就连朝堂亦然下诏通缉,格杀勿论。
不过除了慕容父子之事,魔头任意的大名也再次震动武林。
重阳佳节少林一战,少林摆下罗汉大阵想擒拿任意,却被其一人一剑,杀的血流成河,惨绝人寰。
五百罗汉尽数毙命,少林六位玄字辈高僧亦然陨落其剑下。
此战伤亡虽无聚贤庄一役来的惨烈,来的沉痛,却比那一战更为惊骇世人……
聚贤庄中,魔头屠宰八百多人,可却没有几人亲眼见过……但少林一战,天下群雄皆是瞧见了他的杀人手段,眼睁睁看着他是如何杀人的。
在见着那样的剑法后,那样的手段,那样的轻描淡写……群雄已失所有勇气,已丧所有胆魄。
魔头任意还活着,活着好好的,他未死,各大门派,各路武林豪杰再不敢复仇。
魔头任意,绝艳惊才!武功冠绝武林,此人杀人无算,令世人胆寒,天下间无一可与抗手之辈。
……
天山灵鹫宫中。
大殿内坐着七八个人。
任意用一只小盖碗慢慢的啜着茶,萧峰父子就坐在他身边,而他们父子身边还坐着阿朱、阿紫两姐妹。
阿紫胆战心惊,小心翼翼,根本不敢去瞧那人,她自以为有她姐夫萧峰护着,在灵鹫宫无法无天,被任意打进一道生死符……
要不是阿朱与萧峰求情,她差点就活活把自己给挠死。
除了他们四人外,钟灵还有童姥与李秋水赫然在列。
萧远山道:“师尊,你是否有话与徒儿讲?”
任意颔首道:“我该离开了,以后你和峰儿也不用回北塞了,就在此处住下吧。”
萧远山点头应下,三十年过去了,在辽他也没了亲人。
萧峰开口道:“师公是要去哪?”
任意淡淡道:“我自然是要回家。”
钟灵忽然拉着他衣袖道:“任大哥,那灵儿呢?”
任意道:“你不是已是灵鹫宫少尊主了。”
钟灵小脸肃然道:“可灵儿想跟着你。”
任意道:“你任大哥家在很远的地方,跟着我以后便回不来了,而且你这丫头还跟着我做什么,你还有爹娘……”
钟灵噘嘴道:“可我娘和我爹根本不关心灵儿,我还不如跟着任大哥。”
任意叹道:“跟着我你以后就见着你爹娘了。”
钟灵怨怨的道:“灵儿只想一心一意做你的好妹子,任大哥要走的话,灵儿也一定要跟着你离开。”
任意皱眉道:“你不后悔?”
钟灵抓着他的手,连连点头。
任意轻叹一声,顿时不再多说了。
知晓任大哥是默认了下来,钟灵转怨为喜,登时笑靥如花。
任意一眼扫向李秋水道:“你女儿李青萝是大理镇南王段正淳的情妇,与他还生下个女儿,不过母女二人都已被抛弃。”
本还在与童姥瞪眼的李秋水大呼道:“你说什么?”
童姥轻笑道:“我看,定是这小贱人的女儿勾引别人的丈夫,这才被抛弃!哼哼,还正是下贱人的报应。”
李秋水气急道:“老妖妇住嘴。”
童姥冷笑道:“你不让我说,我偏偏要说,小贱人难道还想与我比划比划。”
众人见她们欲要动手的模样,已是习以为常,此时两人虽还斗嘴动手,但已然放心了心中怨恨,只是这么多年来,两人依旧瞧着彼此不顺眼罢了。
任意淡淡道:“你还有闲心与她斗气,我要是你,现在就去把段正淳抓起来,打断四肢,丢在野外让他自生自灭。”
阿紫摆手笑道:“好哇好哇,就和师公所说那样,把我爹丢在野外,让那些狼啊、虎啊、豹啊吃了他。”
阿朱拉住妹妹,不让他胡说。
钟灵怯怯道:“任大哥,可不可以只打断他四肢,不要丢在野外。”
任意看了这两丫头一眼,道:“你们还真是好女儿。”
钟灵脸色一红,小声道:“那是他活该。”
李秋水狐疑道:“怎么,那段正淳你们都认识?”
任意神色不愉道:“阿朱、阿紫,还有钟灵都是段正淳的女儿,她们娘也是段正淳的情人,这家伙四处留情,风流成性,下流到极点……要不是看灵儿的面,我早一掌拍死了他。”
见着任意的面色,再听他这番话……众人皆是脸色古怪的看着他。
童姥忍不住道:“为何你会如此讨厌这人。”
任意道:“因为我也风流,却不下流,此等下流之事我做不出来,却有些羡慕。”
钟灵瞪大着眼道:“任大哥,你羡慕我爹什么?”
任意没好气道:“无须尽职、无须担当,可以不用负责任。没有那么多烦心事。”
钟灵问道:“什么烦心事?”
任意道:“你以后就知道了,好了丫头,我们走吧。”
萧峰与萧远山霎时起身,可什么话也未讲,任意与钟灵的身影先消失在大殿之内。他们不知道任意家在何处,但从他言语听出,似乎今后再难相见。
不过在一个月后,灵鹫宫众人又听得了任意的消息。
这也是他们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
……
一片刀光飞起,撷下了无数颗人头!
刀光连闪,惊出了一片艳红……任意长衫磊落,徐徐行走在杀声四起的宫道中,钟灵紧紧跟随,亦步亦趋,小脸通红,双眼发光。
眼看来人越来越近,大辽禁军却抵挡不住此人步伐,耶律洪基高座上首,看着步步而来的人不禁又惊又怕。
耶律洪基嘶声怒吼:“杀,杀,给我杀了这两人。”
禁军从四面八方涌来,但三个时辰后,辽帝便被发现惨死在禁宫之中,而行凶之人也不知了去向。
第三百四三章 天外天
一片花海中,一白衣女子正站在百花间,绰约背影,并不能看出什么。
邀月的美,说是绝色娇娆也尚不可及,但邀月的魔力却更甚她的美丽。在她身上似乎与生俱来便带来一种慑人的魔力。
只在一举手、一投足间,无须作态,你似乎就感觉她是高谪在上的仙子,直令人不可仰视!
她的前额、眉黛、眼眸、双颊、俏鼻,没有一处不恰若天成,不施粉黛而惊艳朝霞映雪,唇若樱红,黛眉开娇,横似远岫。这番美丽,只能蕴蓄在意象,在图画当中。
她仿佛在想些什么。
忽地脸色瞬变,有若在俏脸上附上了一层冰霜,明明清柔、娇美的玉容,霎时就变得冷漠、无情,令人战栗。
接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间,竟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柔情。
她这一笑就仿佛大雪消融,万物复苏一般,引的任意出声道:“你在笑什么?”
突来的语声……
邀月的面色倏瞬收敛,一股冷冰冰的气质油然而生,冰霜若雪,似仙不似凡。
她缓缓转过头来,看向身旁……当再见着这个男人时,心中既惊又喜,却还有一股莫大的恨意。
“你看什么?”
任意不答反问道:“你先告诉我,你刚刚在那偷笑什么。”
邀月冷冷道:“我何曾笑,即便是笑了,也不用你来多事。”
任意霎时点头,亦是淡淡道:“那我走了。”
邀月见他转身就走,喝道:“你要到那里去?”
任意回身转头道:“你管得着么?”说完,人又转身。
邀月急道:“不许去!”
任意再度停下,又转过身来,皱着眉,看着她道:“人有三急,我打算去……”
话还未完,邀月狠狠一跺脚,赶紧大呼道:“你滚,你快滚!”
任意直道:“好,我这就走!”
见着这人离开,邀月咬牙又跟了上去,她内力被封,如何忍受得了。
……
半个时辰后。
钟灵本还被这方天地震惊的小嘴都合不拢,再见着这里的人时,差点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幽静的小院里已被花田包裹,在花田之外还有一片竹林。任意动也没动就这么躺着,他不想动的时候,就跟个死人一样。
人懒洋洋的躺在一张长椅上,一只柔荑玉手伸了过来……两根纤细的玉指夹着一块果肉,送到他嘴边。
这两根手指很美,却不温柔,任谁都瞧得出它的不情愿,但任意并不管这些。
嘴一张,果肉送进嘴里。
邀月的手突然缩了回去,就好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只见她笔直站在那里,胸膛不住喘息,双目冒火的瞪着那人。
就在刚才,她的手碰的了那人的舌头,那条舌头还……还……
任意要死不活的声音传来:“擦擦嘴。”
邀月身子已气得发抖,特别是瞧着他的模样,邪火就怎么也压不住,不过却只好取出块丝帕,盖在任意脸上。
她厉声道:“你自己擦!”
任意伸手一摸,随手就把丝帕丢在了地上,直气的她咬牙切齿。
沈璧君瞧着他两人,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钟灵忽然拉了拉她的衣袖,悄声道:“君儿姐姐,任大哥与邀月姐姐怎么是这个样子。”
沈璧君笑道:“你任大哥就喜欢气你邀月姐姐。”
邀月厉声道:“我的事要你多嘴?”
沈璧君笑了笑,也不生气。
任意忽然睁开了眼,瞥了邀月一眼,随而拉着璧君那温软柔滑的手,问道:“我不在这些时日,这婆娘可欺负过你?”
沈璧君摇头道:“怎会有人欺负我,夫君不要乱想。”
任意叹道:“也就有四娘护着你,不然……怕你已成她端茶递水的丫鬟了。”
说完,他淡淡的看了邀月一眼,随道:“坐吧。”
邀月大声道:“我不坐!”
任意一脸奇怪:“不坐就不坐,这么大声干嘛?喜欢站,那便站着!”
“你……”
负在身后的玉指已被她攥成了拳头。
风四娘阴阳怪气道:“怎这次没见你又带姐妹回来?倒是认了个妹妹,你难道也向对她下手。”
邀月一愣,随而目光一转,冷冷的看向了钟灵……
小丫头被她的目光吓一跳,连忙往沈璧君身旁靠了靠。
任意不声,不响,亦是不动。
风四娘拍桌而起,怒喝道:“老娘问你话呢!”
任意有气无力道:“我不想理你这婆娘!”
风四娘厉道:“你这混蛋什么态度?”
任意淡淡道:“现在好好休息,等到了晚上我才能嚣张跋扈!”
风四娘冷笑道:“也不见得你有多嚣张,多跋扈。”
任意睁开眼道:“你在小看我?”
风四娘忽然娇媚的白了他一眼,幽幽道:“你大可拿出真本事出来……”说着她还拉着璧君的手,道:“我与君儿一起等你。”
沈璧君哪里受的了她这些话,连忙拍开她的手,轻啐一声!
钟灵这丫头一脸茫然,似乎没听明白,而邀月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简直就恨不得把这对狗男女剁成八块。
任意忽然问道:“青青与星儿呢?”
璧君尚未回答,邀月就厉声道:“你找她们做什么?”
任意白了她一眼,淡淡道:“要你多事!”
“你……”
看着邀月那又要喷火的双目,沈璧君轻叹道:“你两真是冤家。”
任意颔首道:“君儿说的不错,我就喜欢气她,她越生气我越开心。”
……
又是一片花海,这里仿佛快成了另一处移花宫了。
一眼无际的姹紫嫣红中,仿若人间仙境,彩蝶纷飞,蜜蜂起舞,这方天地似乎多了一些生机。
“啊!”
一声娇呼,怜星只觉的自己落入一个人的怀抱。
当人转头头时,立即惊喜道:“回来啦?”
语声灵巧、活泼,仿佛带着种天真的椎气。
她身上穿的是云霞般的锦绣宫装,长裙及地,下摆在花田中,长发披肩,宛如流云,娇靥甜美,更胜百花齐放。
任意怀中抱着佳人,嘴中啧啧称奇道:“星儿,这片花田是你种植的?”
怜星收回惊艳的目光,似是调皮的眨了下美眸,笑道:“还有青青妹妹!”
说时,一个手挽花篮,肩着花锄的宫装丽人走来,她的体态是那么轻盈,像是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第三百四四章 十八人
在淮水和泗水之间,却有一大片纵横数百里、布满废墟荒村,南方汉人称之这里为‘边荒’,而北方胡人谓之为‘瓯脱’。
名称虽异,但寓意相同,这里正是南北的边境荒地,而这里却也是一片当世最最独一无二的地方!
边荒不是城镇,是一片市集,所以也叫边荒集。
边荒集由胡族五帮,以及汉帮把持,它很繁荣,是良民的裹足之净土,它很混乱,是能人趋之若鹜的乐土,这里充满了危险,却也是处处是机遇……
西晋司马氏一统天下,可惜却逢‘八王之乱’、‘永嘉之祸’,匈奴、鲜卑、羌、氐、鞨五胡乱晋,晋室不得已南渡,形成南北对峙之局。
而在淮水和泗水的边荒集,正是由此形成。
边荒集不属于北胡,亦非属南汉,边荒正是南北疆界的缓冲之地,它不受人管辖,又是贯通南北的转运中心,是两方贸易之地,也叫‘非法地带’。
如今正值乱世,世间没有任何一处地方比边荒更可怕,却又没有任何地方比边荒更可爱,流民可以在此安生,豪杰可以在此显能。
任何有本事的人都可以在边荒生存下去,同样也可能在边荒死无葬身之地。
在这里没有所谓的‘王法’,入得边荒你便是荒人,既不属于南晋,也不属于北胡,胡汉可以共存,就如同这乱世共存在中原的胡汉一样。
不过此时的边荒集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氐秦之主苻坚一统北方胡族,大有南侵之举,而边荒胡汉共存的局面即将会发生改变。
一旦苻坚举兵南下,那么边荒集便会落入北方胡人之手,到时集中的汉人又该如何生存?
高瞻远瞩之辈,早早看清眼下集中局势,不被边荒集此刻的繁荣所惑,早早离开……但这样的人毕竟只在少数,集中的汉人又有几个知晓兵戈再起,苻坚必将南侵?
边荒集有着崩颓的城墙、被填平的护城河,还有贯通集中的四门。
南西北三门由胡人帮把持,而东大门属于汉帮掌控。集内楼房门店,尽是这十多年陆续兴起,既不华丽,也不大气,均是追求实用,由朴实无华的木石所筑。
在这里,没有朋友,只有利益。也正因为利益,所以在民族间的仇恨不断加深下,这里的人才方可互相容忍和妥协。
第一楼是边荒集内罕见的全木构建筑,楼高两层,老板名叫庞义,是个粗豪的彪型大汉。但他不是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而是踏踏实实的酒楼老板。
庞义是个有本事的人,第一楼的‘雪涧香’乃绝世佳酿,为天下一绝!
燕飞静坐在第一楼的二楼,他临窗而坐,看着楼下的繁华,举杯一饮而尽。
燕飞来边荒已经一年了,他过的正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这一年来他踏足边荒集,从一个藉藉无名的剑手,到现在已变成无人敢惹的存在。
燕飞体内流着鲜卑与汉人的血,他母亲名为拓跋燕,是鲜卑拓跋氏,他并不知晓生父是谁,只知是汉人。
燕飞之所流落边荒,是因为生活的部族被长安慕容文袭击,母亲因而身亡。
痛失至亲下,他远赴长安报仇,成功刺杀慕容文后,这才流落至边荒集。
庞义走到燕飞身边,叹道:“这样的‘太平’不知能坚持多久!”
燕飞开口道:“你既猜到了这里终要大乱,为何还要留下?”
庞义道:“其实很多人都猜到了,只是他们都不愿意离开,离开边荒他们又能去哪?天下间何处可以安生……”
燕飞道:“为何不南下?”
庞义冷笑道:“南下成为难民还不如留在这。”
燕飞转头,扫一眼空无一人的二楼道:“今日怎客人这么少?”
庞义道:“那是因为你来的早,在这坐了一夜了,我不好赶走你。其实我这二楼已被人提前订下了。”
燕飞疑惑道:“是谁订下你整间二楼?”
庞义道:“是高彦那小子订下的,他推来了一箱金子。”
高彦是个汉族小子,他不属于胡汉六帮,却是边荒集最吃得开的人物之一。他是这里最出色的‘风媒’,平日专门买贾消息,风光的紧。
燕飞笑道:“这小子还真不怕死,竟还敢待在这里。”
庞义也笑道:“那个小子在边荒潇洒非常,他又如何舍得离开。”
燕飞突然问道:“高彦为何要订下你整间二楼?”
庞义摇头道:“他不是为自己,他是为了别人而订,听说是十八个人。至于那些人是谁,我却是不知,那小子也不愿多说。”
燕飞缓缓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东门大街上,忽然道:“是不是那些人?”
听着他的话,庞义也转头看向东门大街……只见一队人马似乎刚进边荒,细数之下,恰好为十八人。
十八人,十八骑,马是宝马良驹,人却是奇怪的人。
这些人俱是身着黑色寒衣,头蒙黑巾,脸带面罩,看不清楚容貌;他们各个背负长弓,腰配圆月弯刀,手中皆持被黑布裹起的三尺棍棒之物。
庞义神色一惊,当即转身走下楼去。
燕飞一直注视着这一行人,忽地一双目光如冷电射来……
那双眼睛很冷,很是凌冽,冷的毫无感情色彩,凌冽的宛若刀锋一般……燕飞从未见过如此令人战栗的眼神,仅是一眼,他便感浑身一冷,忍不住打个寒噤。
燕飞喃喃道:“好敏锐的灵觉!”
那道目光收了回去,人马已来到第一楼的楼下,接着楼道便传来足音。
燕飞不禁看向楼道,十八人陆续而入,分坐九桌,双双入座。
他们都没说话,没有互相攀谈,一言不发,也没人开口赶燕飞离开,甚至在那一眼后,十八人均是瞧也不瞧燕飞了。
庞义带着几个伙计上菜,燕飞忍不住细细打量着他们。
他们身上没有血气,没有煞气,亦没杀气,但每个人都很冷,每个人都很静,每个人都很可怕。
燕飞看着他们,不知自己为何会生出恐惧之感,身处他们十八人身旁,他立有一种自主不能,一切不由自控的感觉。
这种感觉强烈到使他想到了‘死’!
不知何时,他的手已握住了桌上‘蝶恋花’,那是柄在边荒无人不惧的宝剑;可是此时抓住剑柄的手,却沁出了冷汗。
燕飞站了起来,带着蝶恋花,离开了这。
第三百四五章 天君,任意!
建康乃司马南晋的都城。
自西晋灭亡,北方一直处于战火之中,五胡战乱不断,而汉族大举南迁,司马氏设都建康,经得这些年发展,一时南朝又复‘盛世’。
特别是这秦淮两岸,更是日益繁华……而秦淮河亦因如此,已成为征歌逐色的胜地!
南朝久不经战火战乱,司马皇室与南朝世家早已安于现状,在这南朝的‘繁荣’之下,便生出了那些只知追逐名利,奢侈享乐,竟相攀比的高门子弟。
这些人不知战事,不知兴汉,只知生活在醉生梦死的秦淮胜地。
秦淮河两岸河房密集,雕栏画栋,其内纸醉金迷,夜夜笙歌,日日达旦。
河中舟楫穿梭,画船毕集……
一艘画船上,船尾一船夫轻摇橹桨,掌舟者颇有举重若轻、轻松自若的姿态,眼利者却可看出此人并非什么一般的船夫。
而在船头还坐着两人,能让这样一人划船,船头又会是谁?
任意便是两人中之一,不过他非是画船的主人。
他已来到这方世间十年时间,这十年来他一心修炼‘浑天诀’第四层功法……
‘破极’为力,所谓‘破极’乃是借助天地之力,突破人所极限,玄堪造化,脱束缚,破桎梏,成就无双。
如今他修炼已至佳境,可若要真成就无双,却仍欠缺了一点‘东西’。
任意忽地一叹,随而另一道声音响起:“任兄可是有心事?”
在他身前,是一个长相英俊奇伟的男子;此人身形修长,举止儒雅,目光中透着几分傲睨,他看似一副随随便便的样子,却神态从容,就仿佛运筹帷幄,世事皆在其掌握之中。
他叫慕清流,慕清流非是他本名,只因他倾慕东晋高门清流风范,故改名慕清流。
两人相对而坐,二人之间正摆放着一个棋盘,身边尚温着好酒。
任意看了他一眼,拈一枚黑子落下,道:“我向来行事从心,甚少遇见什么事能难得住我,此刻的确遇上一个难题。”
慕清流拈着一枚白子,沉吟未下,道:“任兄有何难事?可否说来让我参详参详?”
任意摇头道:“告诉你也没用。”
慕清流笑了笑,看着棋局终落白子,继而道:“既然任兄不愿说,那我也不便多问。不过我却另有一问,心中甚为好奇。”
任意道:“你说。”
慕清流道:“你我相交七年时间,慕清流甚知任兄才学,即便是我对任兄之学也十分敬佩。敢问任兄可有什么志向?”
任意幽幽道:“十二岁前我只想娶几房小妾,养几条恶奴,走街串巷,仗势欺人。而后六年身染重病,却是只想活过三十岁……”
慕清流脸色古怪,忍不住问道:“那现在呢?”
任意淡淡道:“混吃等死,悠闲一生。”
慕清流一愣,重复道:“任兄只想混吃等死,悠闲一生?”
任意微微颔首。
慕清流苦笑道:“难道就如此虚度余生?”
任意道:“也不尽然,悠闲长久自会对生活感到无趣、乏味,自然要找些有趣之事,调节下心境。”
慕清流问道:“何事可作有趣之意?”
任意忽然一叹,道:“苻坚想必快要南下了。”
慕清流点头道:“此人一统北胡,下一步誓必南侵。”
任意再落一子,笑道:“这便是件有趣之事。”
慕清流已不顾棋局,讶道:“苻坚南侵,这很有趣?”
任意不答,反问道:“你慕清流可等到要等的人了?”
慕清流摇了摇头。
任意微笑道:“谢安年事已高,离死不远;谢玄虽正值壮年,却也活不了太久了。只要他们叔侄二人一死,南朝必会乱,到时定有雄主出现。”
慕清流死死的盯着他,久久不语……
任意起身道:“我该走了。”
慕清流看了眼棋局,知晓自己已输,忽然抬头问道:“任兄到底是谁?一直以来,我都不清楚你的来历。”
任意身形一顿,回头笑了笑道:“天君,任意!”
语落,人已化作一道虚影,消失在画船上。
慕清流盯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无声……
船夫突然开口道:“圣君,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慕清流摇了摇头,悠悠道:“此人太过神秘,开始我本以为他也是我们圣门中人,可早年我就发现自己猜错了,或许他已然知晓了我的来历。”
船夫惊讶道:“他知晓圣君你的身份了?”
慕清流道:“我圣门一直在等一位雄主现世,方才他话语中已然提及……或许他还不知晓我的身份,但怕是早就猜到我乃圣门中人。”
船夫厉道:“是否要除去他?”
慕清流冷笑道:“你可见着他方才如何离开的?”
船夫忽然一惊!
慕清流仰望星空,吁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天君任意么?任兄,想要你是要做件大事啊,就让我瞧瞧你如何成就天君之名!”
……
秦淮楼和淮月楼是建康城著名的青楼,两楼分立于秦淮河南北两岸,遥相对峙……而秦淮楼之所以扬名,是因为建康第一才女纪千千便在秦淮楼。
纪千千之才名,除了她琴韵名动江左,她的剑亦是大大有名。
建康城中的权贵,想要见她一面,还须看她小姐的心情。
雨枰台雅阁。
她颀长曼妙的身躯,斜靠在小案边,显尽美姿,乌黑秀发衬着一双明媚而带着野性的的美眸。
玉肌胜雪,纤长优美的玉手撑着白皙的下颚,她笔直的鼻梁可令任何人自惭形秽,大小恰如的丰香唇可以勾去仰慕者的魂魄,她的美貌,直让人呼吸顿止。
此刻她长而媚的眼眸,正目不转睛的瞧着小案上的貂儿……
貂儿已是喝得醉醺醺的了,即便站不起,爬不下,亦然抱着酒杯就是不松开,只在案上滚来滚去……
纪千千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逗着它那毛茸茸的小脑袋,一丝笑意从唇角逸出,瞧着貂儿不耐的挥舞着爪子拍开她的手指,俏脸透出一丝恶作剧般的顽皮。
“它又是喝醉了?”
一个声音打断了她那恶作剧的手指,纪千千转过头来,喜上双颊,嫣然笑道:“大哥是何时回来的?”
喉音娇嫩,语声柔媚,娇柔婉转。
第三百四六章 去做件大事
她一边问着,一边轻盈的站起……
袖衫长裙,腰束白带,头挽高髻,不施粉黛却尽展天然美艳,任意看着这位绝代佳人,问道:“你又故意给貂儿喝酒了?”
纪千千伸了伸舌,娇媚的俏脸现出几分可爱,正要应话时,俏鼻忽然一嗅,转而问道:“大哥又是出去喝酒了?”
任意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纪千千似怨似嗔道:“千千还以为大哥去做什么正事,原来也不过跑去喝花酒。”
任意笑道:“我自来都不做什么正经事。”
纪千千娇媚的白了他一眼,道:“为何这些话从大哥嘴里说出却这般理所当然,大哥也该做些正经事哩。”
说着,她已在任意身边坐下,幽幽沉沉,异香阵阵袭来,
柔嫩的素手伸出,已是倒上了茶水。
任意呷一口茶水,淡淡道:“我来是与千千告别的。”
纪千千微微一愣,美目幽幽道:“大哥……大哥是要去哪?”
任意笑了笑道:“去做件不正经的事。”
纪千千“扑哧”一笑,嗔道:“千千是问正经话。”
任意道:“我也答的很正经。”
纪千千忽然贝齿轻咬樱唇,又问道:“那大哥可告诉千千你要去哪么?”
任意道:“去边荒。”
纪千千歪着头,美目瞬也不瞬的盯着他道:“何时回来?”
任意沉吟片刻,答道:“只须月余便回。”
纪千千秀眉紧蹙,道:“大哥可是为了战事?”
任意意外的瞧了她一眼,问道:“千千说的是何战事?”
粉面生煞,纪千千故作凶狠的瞪了他一眼,缓缓而道:“千千虽是女儿身,却也知一些天下大事。氐秦之主苻坚攻灭鲜卑慕容部,已让北方一统,如今整个天下南北对立,苻坚必将南侵。”
任意笑道:“千千虽是女儿身,但那些建康城中的豪门子弟,却不如你十一。”
纪千千掩嘴轻笑一声,继而道:“大哥还没回答千千哩。”
任意道:“确实与战事有关,不过说出来未免骇人听闻,怕吓着你,也就不告诉千千听了。”
纪千千不说话,美目只是幽幽怨怨的瞧着他……
任意摇头道:“千千可否陪我喝一杯?”
纪千千眼现忧色,轻轻道:“喝完酒后,大哥告诉千千是什么事可好?”
任意点头道:“好!”
听他应下,纪千千俏脸上重新为喜,盈腰一挺,直起了身子,接着款摆摇曳,娇美的身姿,缓缓离开厅堂。
貂儿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抱住的空杯离开了怀中,此时这小兽正坐在任意身前,一对亮晶晶的小眼盯视着他,不用猜也知这小家伙想做什么。
它定然是听到了“喝酒”二字,立即清醒过来。
纪千千抱着一小坛酒款款而出,轻风动裙,飘飘若仙,状如凌波仙子!
她重新跪坐下来,为任意摆好酒杯,瞧见也抱着杯子跟来的貂儿,轻笑的狠狠瞪了小家伙一眼,道:“不给你喝。”
“吱吱。”
听着貂儿急着大叫,忍不住又“扑哧”一笑!
在为任意倒上酒后,这才又给貂儿满上。
纪千千喜孜孜的道:“大哥平日只喝清茶,今日定是有喜事方才喝酒,千千敬你大哥一杯。”
两人碰杯对饮,千千瞧见貂儿直起身子,竟把酒杯举至头顶,好笑的也与它碰杯。
“大哥可否与人家听那件‘不正经’的事了?”
酒杯放下,千千立即给他再倒上酒水。
任意拿着酒杯,呷一口酒水,缓缓道:“苻坚不久后便是率军南下,我打算去会会他。”
他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就不是件什么大事,可闻之他话的纪千千却是娇躯微颤。
沉吟良久,千千嗫嚅着道:“大哥的话,千千听不太明白。”
任意笑了笑道:“那就莫要问了,省去你为我担心。”
纪千千一对秀眸直视着他,轻柔的道:“我知大哥非是常人,故有非常人般的智慧与才学,可大哥若不与千千说清,人家只会更担心你。”
任意失笑道:“你真要听?”
纪千千两眼微红,俏脸肃然的点了点头。
任意叹道:“我打算带着他们,一举屠灭苻坚的大军。”
他们?
纪千千自然知道他们是谁,他们一共十八人,十年来他们一直跟在大哥身边,想到自己已许久未见他们了……
纪千千忽然檀口一张,不可思议的看着任意……她芳心微颤,听完这话后,她那温软柔滑的素手已抓住了任意的手掌,素手轻颤。
“大哥可是喝醉了?”
任意淡淡道:“你可见我喝醉过?”
纪千千凤眼睁圆,娇喝道:“既是没醉,为何要说这些胡话。”
任意笑道:“好,是胡话!”
纪千千一双盈盈妙目,瞬也不瞬的盯着他,一言不发。
任意道:“千千想要如何?”
纪千千道:“明日大哥可会来陪人家?”
任意幽幽一声长叹,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我堂堂大好男儿怎能一直身处温柔乡中,此生我必要干出一番大事来。”
他语声高昂,气势豪迈,说完就要举杯再饮,再添三分好爽。
不过纪千千伸手一截,立即夺去了手中酒杯,自己一饮而尽。
“人家可记得有人说过,‘醉生梦死、纸醉金迷,荒淫无度、穷奢极欲’才是男儿所为,千千难道记错了?”
说完,她娇媚的横了任意一眼,又夺去他拿着自己的酒杯,再一饮而尽。
任意道:“这些‘歪理邪说’千千怎记得这么清楚。”
即便知晓不是笑的时候,纪千千也忍不住一笑,瞬而再板起俏脸道:“人家只望大哥能少胡作非为,别做什么傻事。”
任意砸砸嘴,道:“我只做‘不正经’的事,从不做什么傻事。”
纪千千看着他模样,又为他倒上了酒,这时小诗跑了进来。
“小姐,安石公来了。”
小诗是纪千千身边的丫头,听着她的话,千千未曾开口,任意已道:“那老家伙来这里作甚?”
小诗憋住了笑,身子一抖一抖,整个建康城也只有眼前这位任大公子敢叫安石公为老家伙。
纪千千小手不满的推了他一把,拾着长裙,起身道:“还不迎干爹进来。”
第三百四七章 百万大军
俏婢小诗转身离去,千千本还想拉着任意起身迎接,不过却怎么也拉不动他。
王、谢两家是江左最著名的世家大族,安石公其实就是谢安,如今南朝得偏安之局,谢安与大将桓冲一文一武,为南朝两大支柱,被誉为“江左伟人”。
谢安乃当代第一名士,虽已届暮年,仍是一副精华内蕴丰神俊朗的样貌,此刻便手摇羽扇,悠然而来。
当谢安看见任意之时,哈哈一笑,欣然道:“我以前常在怀疑,天下间是否有可令我乖女儿倾心的人物,不过如今有你任衡之,怕乖女儿不会再把其他男儿再看在眼里了”
纪千千红晕双颊,容貌娇艳无伦,神色间带着三分薄怒,不依地白他一眼,娇声道:“干爹莫要打趣人家,不要把千千看得那么高不可攀好吗?”
谢安哑然失笑道:“这可不是打趣,整个建康城中,除了衡之,谁能让千千你高看一眼呢?”
只见纪千千浅笑盈盈,酒气将她粉颊一蒸,更是娇艳万状,不可方物。
任意轻笑道:“你却还有暇来这喝酒。”
谢安一怔,笑道:“衡之此话何出?”
任意道:“北方一统,氐、汉、羯、羌、匈奴、鲜卑等多族共存。北方多年战火,各族仇恨积怨已久,苻坚若想平复各族仇怨,定要费上一番手脚,否则北秦势必内乱。”
谢安微微点头,长叹道:“想要各族间互相忍让、妥协,着实很难,可一旦苻坚大举南侵,各族便能暂放仇怨。”
任意道:“你能想到,苻坚难道想不到?”
谢安肃然道:“我一直都知衡之胸藏韬略,身负大才,若老夫举荐,你可愿入仕?”
任意笑道:“司马氏自夺曹魏一统天下后,简直是一无是处。官品一至九,各以贵贱占田,荫其亲属,多者及九族,少者亦有三世,可谓是助长了你世家大族的地位,给予了过多优待。”
谢安皱眉问道:“衡之认为,这不妥?”
任意道:“自武帝刘秀开始,胡人便逐渐内迁,五胡为何而乱,你谢安难道真就心中不明?”
谢安神色微变道:“衡之觉得一切是因为士族而起?”
任意淡淡道:“除了明帝司马绍颇有才干外,司马皇室尽是些‘何不食肉糜’之辈。这天下乱世因司马氏无能而始,却也因你士族贪暴恣肆而起。司马氏该死,尔等士族同样该死。”
谢安如何不知北胡便是忍受不了士族欺压而愤起。
任意忽然一叹,道:“当今天下,该死的人实在太多了。”
他的才学,纵然是谢安也钦佩之极,但谢安也一直甚知,眼前这位目无君主,心无畏惧,行事毫无顾忌,自高自傲,且不将任何人瞧在眼里。
谢安忽有一种不详的预兆,出声问道:“衡之想做什么?”
任意道:“我是个自私的人,向来只做让自己觉得开心的事。这十年间,却让我瞧见许多令我不太开心的人。”
说着,他看向了谢安,幽幽道:“幸好你谢家有你谢安与那谢玄,不若……”
后语未全,任意已然站了起来。
纪千千轻唤了一声:“大哥。”
任意笑道:“这段时日貂儿就由千千代我照顾了,这些年我一直身处建康城中,也该出去走走了。”
语罢,人已走出厅堂。
纪千千忧心忡忡的看着离去的人,这次她没再挽留,没再阻止!
而在厅外,正有一剑士一手按住剑柄,双目死死盯着任意……他名宋悲风,今年四十有余,是谢安的亲随。
宋悲风一生专志剑道,至今仍独身未娶,只跟随谢安身边,护其左右。他的剑法在谢家中,除去那谢玄以外,可为谢家第一高手。
任意看着这位日后岭南‘宋阀’的开阀之主,道:“你该使刀。”
宋悲风神色古怪的看着他!
任意笑了笑,道:“想学刀之时,大可来找我。”
宋悲风不言不语,看着任意缓缓离开……
忽然,秦淮楼下的一名亲随跑了上来,跪在门外,禀报道:“安公,宫中有来诏,请安公即刻入宫。”
谢安走了出来,他一言不发,神情肃然而沉重,疾步离开了秦淮楼。
当谢安离开秦淮楼再入宫之时,任意也离开了建康城。
他没骑马,没坐车,很多人都瞧见了他离开,他们也瞧见了任意离开之时,腰间忽然多了一柄佩剑!
知晓任意会武功的人不多,更从未有人见过他腰系佩剑,他一直身无常物,所居之所乃是一艘浮动画舫。
那艘画舫在建康城亦是十分有名,因其画舫长达二十丈,宽五丈,楼高三层,尽显奢华气派,而引人侧目。
如此画舫本就容易招惹是非,早年不少高门子弟便找过任意的麻烦,不过那些人已经尽数消失。不知何时起,秦淮河的任公子,便成为建康城特殊的存在。
无人知晓他的来历,他深居简出,从未与任何世家有过交集,亦没人敢招惹于他。
在建康,不少世家已然知晓,在他身边其实有一支可怕的部队一直护卫他左右,只是这支部队如今却已不在他身边了。
……
边荒以北,四百里外。
氐秦之主苻坚,目睹自己先锋部队阵容鼎盛、旗帜飘扬地开赴前线,心中得意振奋之情,实是难以言表。
苻坚如今方才四十五岁,正有着用不完的精力,他倾师南下,以弟苻融为帅,大将慕容垂和姚苌为副,动步兵六十万,骑兵二十七万,此外尚有水师八万自巴蜀沿长江、汉水顺流东下。
他率百万之师,步、骑、水师配合作战,已自信可一举横扫天下,足以把兵微将寡的晋室,辗成碎粉。
苻坚立于马上,双目凝注远方,仿佛瞧见了晋室灭亡,天下一统之局。
一股君临天下的豪情油然而生,苻坚收回目光,环视左右,略带嘲弄的语气道:“人说‘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朕倒要看看,他谢安到底有何能耐。”
氐族大将吕光,轻哂道:“谢安不过是殷浩之流,没甚了不起的。若是谈玄清议倒或许没人比的过他,可一旦对阵沙场,他也不过只堪作抹剑之用。”
苻坚大笑,左右诸将纷纷附和,意兴勃发,也唯只慕容垂和姚苌两人默然不语。
苻坚察觉二人有异,皱眉问道:“两位卿家可是另有想法?大可与朕道来。”
姚苌肃容请道:“晋室虽弱,但仗长江之险,依江南之富……如今我等倾师南下,势必迫得南人齐心一志,故臣未敢轻敌。”
慕容垂继而道:“南人兵力虽不过十万之数,远逊我军,但北府兵乃由谢安一手催生,由他侄儿谢玄统领训练,臣认为,我等不该小觑,望主上明察。”
苻坚刚欲说话,忽听一声鹰唳传来。
众人昂首看去,就见一个黑点,有若劲矢一般,划过长空,其速度之快,简直匪夷所思,瞬间远去。
苻坚皱眉道:“那是一只鹰?”
第三百四八章 杀!
苻坚倾百万之师南下的消息,已传至建康都城,而在淮水和泗水之间的边荒集,却在三日前已得到消息。
因汉帮控制了从南方而来的财货,其他各族必须在汉帮的合作下,才有利可图,所以汉帮在边荒的形势较为特殊。
不过这种形势,随着氐秦的南伐,已完全逆转。
当苻坚氐秦大军南侵的消息传至边荒,南、北、西三门立即被五胡帮封闭,只余下由汉帮控制的东门可供汉人逃难避祸。
如今汉帮所控制的东门挤满正要离开边荒的汉民,东门大街早已人满为患,还不断有人从支道涌来,加入流亡的大队里。
一时街道上人喊马嘶,驴鸣车轮,往日的繁荣不复存在,所有店铺均门窗深锁,集中汉人皆收拾细软财货,匆匆离开,踏上那不可预测的逃亡之路。
第二楼上,庞义已经离开了,此刻第二楼只剩下十八个人。
他们十八个人的名字分别叫做,王开、雷安、花无双、卓镜、吴不平、刘宝、雷大鹏、风双霜、风九幽、赵鹿、陈明、张如晦、孔落、杨愁、柳一一、顾寒、丁鹤、赵铁。
十八人皆是北方难民,十年前他们被任意收养。
十年间,任意传授了他们‘断岩碎风’、‘追风逐月’、‘灭世修罗’、‘疾风掠影’与‘九息回生法’五功,以及‘冥煞厉狱’一阵。
‘九息回生法’是内功:每一息为一阶,修炼越是往后,内力愈发精纯,内息愈加悠长,而劲力也更为雄强,一旦成就九息则神气融畅,阴阳互易、循环不息。
‘断岩碎风’是枪法:是将九息真气灌入枪身,真气激荡淬炼枪身枪锋,一旦劲气勃发,足可裂地摧岩,若劲气灌体,即将冲击对手四肢百骸。
‘追风逐月’是箭法:以内力为弓,刚劲为弧,柔劲为弦,疾箭去势如虹,箭劲刚猛,无物可阻,去势甚远,几可逐月。
‘灭世修罗’是刀法:刀法凄艳诡谲,快而凌厉,乃极阴至柔,极快奇诡的诀要配合运用,至以杀戮刀法。
‘疾风掠影’是步法:步如风,身如影,一经施展,身形将急掠入影,其势方疾,快若流星。
‘冥煞厉狱’为阵法:据六合方位,占乾坤二地,隐十强为心,无中生有,头呼尾应,再集罡、势、煞、杀四气为用,分守阵、进阵、杀阵三大变化,杀戮越多,四气愈强,威力愈大。
他们十年来经得任意亲自调教,学得了一身本事,而如今,便是他们扬万古杀名之时。
王开站了起来,他是十八人中的老大。
“我们该走了。”
随着王开的语声落下,雷安、花无双、卓镜、吴不平、刘宝、雷大鹏、风双霜、风九幽、赵鹿、陈明、张如晦、孔落、杨愁、柳一一、顾寒、丁鹤、赵铁十七人尽数起身。
忽然间,那三尺长,被黑布裹住的东西露了出来。
银光闪耀,十八杠银枪露出了枪头,接着噌地一声,三尺长的短枪变成丈长银枪。
啼声骤起,从长街另一端传至,而嘶杀声也随之而来。
王开道:“君上只有一个意思,杀!”
十七人齐道:“杀!”
瞬间,十八人忽然失去了身影。
……
急骤的马蹄声,一条人影正骑着快马从支道向东门大街疾处,而在他身后正有几十骑羯族战士追杀于他。
“嗤嗤嗤……”
箭矢劲疾射来,眼看把这人射成刺猬模样,他叱喝一声,立即飞身下马,灵活如猴般弹离马背,两个翻腾,落了下来。
不过他落下后却看见了一人,是燕飞!
他连忙冲了过去……
这人长着一张马脸,身形瘦削,年纪大约在十八、十九岁间,手长脚长,予人身手灵活的感觉,特别是那一双眼睛,更显灵活精明。
他便是边荒集最出色的‘凤媒’高彦。
高彦来到燕飞身前,当即伸出三个手指道:“三两黄金!”
燕飞看着他,没有言语。
眼看那几十骑羯族战士已至,高彦急切道:“五两,五两黄金。”
战马急嘶,几十骑羯族战士停下,一个羯族大汉喝道:“燕飞,你莫要多管闲事,这是我们羯帮和高彦间的恩怨。”
燕飞看着高彦道:“你说的,五两!”
高彦咬牙切齿道:“我说的。”
燕飞点了点头,对着羯族大汉道:“立即给我滚。”
他话刚一说话,却感一阵前所未有的危机,燕飞刚生出反应,却见到眼角十数点银光犹如梦幻一般的闪现。
下一瞬,只听闷哼声连起,眼前十几起羯族大汉的胸前,迸溅出血花,逐而尽数从马上翻身倒下。
高彦被眼前一幕惊出一身冷汗,羯族战士身后十几丈外,地上插着一些箭矢,入石三分,有的甚至没入到了土层,只余箭尾在外。
刚才那是箭?
燕飞连忙回头,就见几十丈外的平房上站着个人。
凝目望去,那人一身银甲,身边立着杠银枪,燕飞也正巧见着他收回强弓……忽地,那人也向他瞧了一眼。
目光远射而来,那一双眼睛就像是两颗寒星。
燕飞惊声道:“是那些人?!”
银甲人已从平房上消失。
高彦颤声道:“你认识射箭的人?”
燕飞像没有听到他的说话般,忽然一掠而起,向着那银甲小将追了过去。
高彦哪敢独自离开,连忙也追向来燕飞。
两人一上一下,一前一后,掠过一重重平房,骤听前方东门大街上连成一片杀声嘶嚎,愈是靠近,杀声愈响,凄声惨叫也随起。
等燕飞来到东大街时,已是被眼前一幕所震撼。
只见十八个银甲人乘骑冲杀在数百匈奴人丛。
枪身一扫而过,五六个匈奴战士竟然拦腰而断,血洒蛮空,银枪棘刺而出,枪身若有若无,瞬间化作一点星芒,虽只有一点,却仿佛可以破碎一切。
枪头穿身而过,一匈奴战士被扎个透心,伴随着枪身一震,劲力爆开,那匈奴战士立即化成四分五裂。
无论是人是马、是刀是戟,皆在他们银枪一挥之间碎裂。
十八人冲杀出枪,近身拔刀,每一个动作都在杀人,每一个瞬间都在死人,残肢断臂横飞,腥风扑面,血雨飘落。
仅仅几息时间,就在十八人一个冲锋下,数百匈奴战士竟是为他们铺出了一条猩红血路。
给各位说声抱歉,又失言了。
边荒这一章更了我五个小时,一个小时在想武功,四个小时在码字,删了三次。
实在是又卡文,更不出来。
还是欠三章,只要状态好一点我立即补。
第三百四九章 杀得淋漓尽致!
十八人银甲银面,只露双眼,银枪弯刀,善骑善射……
十八骑像风一般地展动,像疾风一般地扫过,也像旋风一般地掠夺一切生命,最后亦像狂风一般离去。
看着留下一地的,俱不完整的尸首,看着被鲜血染红,被血水铺成的血路……燕飞再瞧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眼中已不是单单的震惊可以形容。
“他们……他们向钟楼方向去了。”
高彦一声惊颤的呼声,燕飞转头看向他。
高彦颤抖着手,抹着额头那擦不完的冷汗,解释道:“五大胡帮现已结成联盟军,这些畜生是要迎接苻坚之弟苻融的先锋军入集,所以决不放过半个汉人。此时他们正在钟楼广场集结人马,他们准备衔尾追杀撤离的汉帮与汉人。”
燕飞转头又看向那个方向,忽然飞身而起,落在马背上,再追了上去。
高彦目瞪口呆,却不敢再跟了,只大声道:“告诉‘燕云十八骑’,那苻坚的手下猛将匈奴族的‘豪帅’沮渠蒙逊昨晚已秘密潜来,正是他联结各帮。”
话一说完,高彦不顾离开的燕飞,立即找了一匹快马,向东门大街逃去。
燕飞远远听着他的话后,已是知晓了那十八人的名号。
他喃喃道:“‘燕云十八骑’么?这是他们的名字?”
他从支道转入大道,再来到东大街街头,此时甚有不少汉人还向东门逃亡,而十八骑已停在街口,立于钟楼广场前。
燕飞看着他们,当就知晓自己没有猜错,这些人是要护住汉人出集,他自己之所以还未离开,便是不忍汉人被胡族战士屠杀才留至今。
拍马赶近之时,瞬间五六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燕飞看不清他们容貌,但被他们身上的冷意与血气所慑,当即拉住缰绳,顿住了靠近的身形。
钟楼广场上,五胡已集结数千人马了,燕飞开口道:“苻坚的手下猛将,‘豪帅’沮渠蒙逊在集中,他于昨夜已经入城。”
有人点了点头,却没一人应他的话。
远方广场上,五胡人马已是集结完毕,数千人马形成黑压压一片人林,他们有的策马,有的搭箭,有的举刀提枪,杀气腾腾,直面东大街。
有人高呼道:“迎接大秦天王,绝不能过一个汉人,杀光汉人!”
“大秦必胜!杀光汉人!”
“大秦必胜!杀光汉人!”
呼喝传来,声震于耳……
然而他们十八人却好似于远方几千人马如无物,他们只眼神冰冷的冷冷瞧着,他们浑身都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冷意。
十八骑中,忽有人道:“杀!”
另十七人同声断喝:“杀!”
话毕,语落,马动,人出,十八骑如狂风般向前奔去。
即便早有预料的燕飞,真见着他们这一队十八骑向着几千胡人战士冲锋时,亦然呆滞在当下,露出惊骇之色。
他们逼近之时,漫天箭雨已如飞蝗般扑射而来……
马未停,人未止。
燕飞只见十八人动作一致,行动一齐……
绰枪、拗杆、振刃。
枪变成了一朵花,枪上有花,枪尖连头,红缨便连振起艳花,那是枪花,令人惊觉惊艳,如梦似幻的枪花!
他们振枪,舞出了枪花,枪头发出锐响尖啸,枪身在震动、扭动、搐动,银枪霎时像一根活着而不可驾御之物,宛若骄龙。
十八骑迎着疾风箭雨,断箭碎风,急驰而去。
十八匹马头至尾一丈二,蹄至背八尺余,大蹄腕儿有七寸,身强体健,通体宛若黑缎,油光放亮,唯有四蹄白如赛雪。
燕飞这才发现,他们坐下乃‘踏雪乌骓’,箭雨在马儿身前激飞,乱矢在马儿四周断落。
马不惊,疾如旋踵;蹄不止,飞纵如风。
只在霎瞬之间,十八骑已纵马掠入了胡人部队之中!
然后,接着,银枪闪出妖异的光,拔刀迫出月牙刀光,霎时鲜血四溅,血雾弥漫,这景象凄绝,亦是艳绝!
枪身伴有奇异真气,弹开任何刀兵力劲,携枪一记震荡,刹那间便清郎一片空地,银枪根本触之既伤,扫上既死。
即便有人能近的身前,也会被他们那凄厉凌绝的弯刀劈成两半,剁下头颅。
他们右手震枪,左手挥刀,一长一短,一强一险,两种截然不同的兵器于他们手中,有若浑然一体,变得无懈可击。
他们俨如九天十地的十八尊神魔,只进不退,五胡帮只死无伤,十八骑枪起刀落,杀得可谓淋漓尽致。
然而他们坐下之骑亦是神驹,横冲直撞下有若战车,燕飞亲眼见着十八匹‘踏雪乌骓’是如何撞开路,踏碎刀,踩死人的。
几千人的部队竟是瞬间大溃,活下来的人被他们吓破了胆,尽数在逃。
可乌骓如风,莫说是两条腿的人,即便是马上的胡人也被他们一一追上,一枪枪挑起,一阵阵断身,一刀刀劈落。
惨叫连连,嘶吼不绝,蹄响马嘶,形势混乱不堪,杀戮却不曾停歇。
见着‘燕云十八骑’的可怕后,以燕飞一贯把生死视作等闲的洒逸,亦不由心中一懔,浑身一凉,心身一颤。
从南街于北街,又是两队人马赶来……
南边为首一骑,马上那人满脸麻子、散发披肩,却是肩宽背厚的匈奴恶汉。此人左右手各持至少重五十斤的锋利巨斧,见众人逃跑状,立即暴喝一声。
“谁都不许跑,给我杀。”
而北边为首之人乃一个头顶光秃,脸色异常苍白,体高身瘦,手持长矛的汉子。
但见二人,燕飞立即认出他们的身份。
双斧者便是高彦所说有‘豪帅’沮渠蒙逊;另一人则是以‘万炼黄金矛’名震西北,被誉为鲜卑族除慕容垂、乞伏国仁外最了得的鲜卑高手,秃发乌孤。
十八骑一分两队,一队九人,疾行直去,毫不将苻坚手下的这两位猛将,看在眼里。
沮渠蒙逊领兵先到,双斧蓄势而发,瞧准一人,双斧迫出。
花无双乃是‘十八骑’的三姐,正是她面对着这双斧,当劲气如山的迎面压来时,她已然反击。
凝聚着雄强的九息真气,棘突而出。
飞枪很长,丈二,疾刺……
第三百五十章 扫荡边荒
飞枪很长,丈二,疾刺……
银枪破风而出斧刃与枪尖立时相触!
只听得“叮”地一声,星火四射,劲气四溢,沮渠蒙逊身形一荡,坐下马儿发出一声长嘶。
他也未曾想到,这一枪的力道居然如此之强,一击就挡住了自己双斧,正当他要撤回双斧再行招式时,忽听一女子叱了一声。
“开!”
枪尖一震,又一股力道传来。
是凶恶不详的煞力,是充沛狂猛的罡力,是锋烈利进的锐力,是森然肃杀的阴力。
四力汇集一点,点在枪头,点在枪尖,斧刃悄然摧折,斧头破碎成片,银枪仍是棘刺了过来……
沮渠蒙逊根本料想不到这一幕,亦在这刹那间,他也根本躲不开。
坐下马儿惨嘶,已被雄强力道震开。
银枪“哧”地一下,刺穿了他心房,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便已从胸口传来,然后他只能双眼无力的缓缓阖上,鲜红一片的视线逐渐黑暗。
花无双一枪刺死了沮渠蒙逊,一枪挑起了他的尸体。
而另一边,秃发乌孤带着匈奴帮的战士如潮水般涌进,与九名‘十八骑’交战在一起。
秃发乌孤从马背上纵身掠起,凌空下击,手中长矛变化出漫天矛影,铺天盖地的往一银甲人攻来,以高击下,以强凌弱。
他身形虽不强健,但手中力道却十分骇人,每一击都有若万钧,平常战马根本守不住他一击便会倒下。
然而银甲人的战马极为不可思议,不仅相安无事,还四蹄踏动配合主人。
比起他的招法,他的力道,‘断岩碎风枪’更为骇人,一枪扫来似乎有着‘心为之动,神为之夺’的威力。
断岩碎风枪最厉害之处便是有着‘四大皆凶’的威力,正是那不详的煞力,狂猛的罡力,锋烈的锐力,肃杀的阴力。
四凶合一汇集一力,秃发乌孤一经交手,刚出九招就现出骇然之色。
但更可怕的是,他发现了四周已肃清一片,自己身边的匈奴战士已倒地裂尸分尸,而他刚一落下,便置身在九人之间。
接着九杠银枪同出,秃发乌孤被枪锋撕成了碎片。
血洒漫空,二将皆死!
燕飞远远看着‘十八骑’冲进在人林间,伴随着他们一冲而过,登时拂尽所有生命。
无一人可活,无一人存活,无一人可逃,逃跑之人的结局依旧是死!
他们拔箭,上弦,张弓,放!
动作一气呵成,虽只是个寻常的动作,可经他们使来,却仿佛一种高深玄妙的武功。
飞箭化作流星,伴随着凄厉的破空锐响,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划破长空,一瞬既消,一消既至……
任何人遇上这种箭都会生出一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避无可避的既死感觉。
然而事实便是如此,破甲穿心,一至既死。
燕飞发现,只要被他们冲进阵中,战阵必乱,大军再也无法重整阵势,而乱阵必败,败则必死,这些人绝不留下任何活口。
‘燕云十八骑’似乎只为杀戮而存一般,即便面对跪地求饶的胡人,他们亦然屠之。
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胆寒,燕飞已是想到,这样一队骑兵即便面对数万大军也丝毫不惧,而以他们的本事若是杀出凶名的话,怕是日后会成为一支‘鬼神莫测’的神魔之兵。
而今日之后,‘燕云十八骑’必然扬名!
风声疾起,一个体格魁梧以黑头罩蒙面的灰衣人忽然出现在燕飞身后。
燕飞立声警觉,刚来拔剑,却听那人沉声喝道:“燕飞!”
他认识自己,声音甚是熟悉。
“跟我走!”
燕飞不再关注‘燕云十八骑’,弃马飞身而起,尾随那人一掠而去。
两人向西门隐遁,路途上亦有不少胡帮战士仍向钟楼广场赶去,他们却不知自己将要面对一支怎样的部队。
不过正是因为有‘燕云十八骑’的出现,已被封闭的西门才有了空隙,他二人正是乘此空隙出得西门。
两人来到西岸,这里已是准备了快艇。
……
颖水河上,蒙面人在运桨操舟,燕飞把蝶恋花横搁膝上,开口问道:“你怎会来?”
蒙面人随手抛下船桨,一把扯掉头罩,现出灿烂笑容。
他年纪与燕飞相若,一副鲜卑裔高大魁梧的强健体魄,散发及肩,相格独特,鹰钩鼻高挺,一对眼深陷,额高眼锐,眼耳口鼻均透着一股坚毅。
但就他的样貌就仿佛在告诉世人,若他要成的事,无论冰雪、严寒,还是疲倦、苦难,都阻止不了这人,他一定可以办到一般。
他名拓跋圭,与燕飞乃是儿小好友。
拓跋圭并且未回答燕飞的话,只淡然问道:“七年了!你为什么只说汉语?”
说完后,两人瞬间陷入沉默,七年前他们一起见证部族被屠,七年前他们一起逃了出来,如今已经过去七年了。
拓跋圭忽然道:“燕飞,来帮我吧。”
燕飞问道:“帮你什么?”
拓跋圭遥望颖水,双目异采闪烁,一字一字道:“我等了七年,现在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苻坚欠我拓跋鲜卑的血债必须偿还,只要你燕飞助我,你我兄弟二人必成大事。”
燕飞惊讶道:“你难道想要刺杀苻坚?”
拓跋圭笑着摇了摇头:“我怎会做这等蠢事,即便苻坚死了,他手中大权也会落在他弟苻融手中,杀了他毫无意义!”
燕飞皱眉问道:“那你所说的到底是何机会?”
拓跋圭冷笑道:“苻坚他小瞧了南人,晋室并非那般羸弱,只要苻坚大败,便是我鲜卑复国的大好时机。”
燕飞惊骇道:“你觉得苻坚会败。”
拓跋圭问道:“你也瞧见了吧,那支部队,那支可怕的部队……”
燕飞微微颔首,出声道:“他们在帮汉人,他们只杀胡人,他们怕便是南朝组建出的一支强军。”
拓跋圭笑道:“可惜南人实在太蠢,要是我的话,那支部队一定隐为后手,只待大战起时,这支可怕的部队必然会成为最强的矛。”
燕飞亦是颔首,以他来看,‘燕云十八骑’的确暴露的逃早,若一直隐藏起来,必然有机会建得奇功。
可惜二人都不知晓,‘燕云十八骑’的主人绝不会做偷偷摸摸的事。
燕飞叹了一口气,道:“你打算怎么做?”
拓跋圭沉声道:“这七年来我一直将北方的战马通过边荒集贩卖给南人。我已获取了所需的财货,只待苻坚大败。”
燕飞道:“你为何这么肯定苻坚会败?”
拓跋圭冷笑道:“因为不只是南人要他输,慕容垂也要他输!”
燕飞一怔,接着问道:“即便苻坚大败,得利者也是南朝与慕容垂,你……”
拓跋圭肃然道:“我自然也要乘机谋划!燕飞,现在你只需帮我做件事,你找到谢玄,告诉他慕容垂也想要苻坚死,此战,他绝不会出力。”
第三百五一章 战事
秦淮河畔的乌衣巷,乃是建康城声名最盛的街道。
该因南晋最显赫的世家大族,包括王、谢二家,均定居在巷内。
乌衣巷朱楼夹道、画栋雕梁,这里是寻常百姓不可踏入的禁地,对于南晋而言,所谓‘乌衣豪门’便可代表南朝最显赫的豪门。
此时一队人马,从朱雀桥由御道右转,马不停蹄地驰入乌衣巷内,而那些把守的护卫见着这对人马不但不去拦阻,还肃立致敬。
他们的脸上无一不露出仰慕崇敬的表情。
因为那是谢玄!
他一身白色武士服,肩披披风,背挂他名震江左的‘九韶定音剑’,谢玄今年刚好四十岁,但外貌却更显年轻一些,瞧着好似只有三十岁的人。
伴他左右的是谢玄手下头号猛将刘牢之,北府兵的参军,年纪在二十五、六左右。
两人下马,身后十多个亲随立即翻身而下,他们人人体型彪悍,下马动作整齐一致,仅是如此便可瞧出这些亲随个个都乃久经战阵的精锐之士。
十多名府仆已出来为各人牵马侍候。
在谢玄领头下,众人从正门进入。
谢石迎上来讶道:“玄侄来得好快,昨晚我才向你发书。”
谢玄苦笑道:“小侄可未收到传书,只是先得到消息,那苻坚从长安进军洛阳,如今怕已快踏足边荒了,其兵锋直指我建康。”
刘牢之上前见礼。
谢石欣然道:“各兄弟路途辛苦了,请歇歇吧。”
说完,身边仆人便上前领路,把众人向主堂引入。
谢石拉住谢玄手,愤岔道:“那司马道子力主凭长江、秦淮之险,固守建康。又意主皇上避驾宣城,不过幸好二哥与王相驳倒了他。”
谢玄苦笑摇头,刘牢之跟在二人身后,三人通过一条小石径,进入谢安书斋所处的中园。
还未走进忘官轩,倏地先一名年青武士冲了出来。
见着他们三人,视若无睹,满脸怒色,已是愤然离去……
他叫王国宝,是王坦之的儿子,谢安的女婿。他虽乃王相之子又是谢家姑爷,却早已投靠了琅琊王司马道子。
此次苻坚倾师南下,谢安并未起用他,故而愤然离开。
……
书堂内,三人已各自入座,除了他们三人外,还有谢安与其次子谢琰在内。
此刻,谢安气定神闲道:“玄侄为何心神不宁?”
谢玄苦笑道:“那苻坚兵力十倍于我北府,小侄实在难以心静。”
谢安笑道:“若心不静,神不宁,你又如何瞧出氐秦军的弱处,你又该如何主持这一场战事?”
谢玄道:“请二叔教我。”
谢安淡淡道:“那苻坚倾师南下,举兵百万之众,看似众志成城,却是定有内情!”
谢玄不解,众人亦是不明。
谢安又道:“苻坚此举,怕原因有二;一则必有人进言,二则也为转移大秦各族仇怨。虽看似是一招妙手,但大秦的内乱兴许也会转移到他百万大军之中。”
谢玄双目一凝,眼若精光!
谢安微笑道:“氐秦劳师远征,你说他军中那慕容垂、姚苌之辈,可是真就一心为主?且,大秦军中兴许已有我方一人。”
谢玄出声道:“二叔是说朱序?”
谢安点头道:“朱序兵败遭俘,我却深信他心向我大晋。”
谢石皱眉道:“朱序乃我大晋叛将,此人真的可信?何况朱序身在苻坚大营,想要与其通讯,也难比登天。”
刘牢之这时出声道:“末将手下有个人选,或许可以一试。”
谢安道:“道坚大可直言。”
刘牢之道:“禀安公,末将手下一名刘裕的裨将或能担此大任,此人胆大心细,有勇有谋,他不单武技高强,且轻身提纵之术亦然非常了得。多年来便一直是他负责边荒的情报收集,与边荒集最出色的风媒打过多年交道,他还晓氐族与鲜卑的语言。”
谢琰忽然道:“他是何出身来历?”
刘牢之话语一止,神色有些尴尬起来。
而谢石与谢玄二人均是皱眉,如今乃国危家亡的时刻,谢琰却还放不下门第之见,去计较一个人的出生,实在不好让二人如何说他。
不过谢安眼神轻瞥,谢琰立即止住了话语。
“道坚,你去唤那刘裕来。”
刘牢之道:“末将领命!”
……
昼夜不停的赶了一天路后,燕飞已远离了边荒集。
此刻,他正宰了一只羊,放在篝火上烘烤。
他已应下了传讯于谢玄的要求,只是现在他却还不知自己该如何接近谢玄,思潮起伏下,他又忽然想起‘燕云十八骑’来。
那十八人先不说战法、阵法以及那神射箭法,便是他们杀敌的枪法与刀法,燕飞也觉自己万不是对手。
倘若自己有一天与他们为敌,莫说十八人齐上,纵然自己独斗一人怕也会九死一生。实难想象到底是何人物才训练出这样一支可怕骑兵。
“或许高彦那小子知道,可惜就不知那小子如今怎……”
燕飞忽生警觉,接着从容自若道:“出来吧。”
枝摇叶动,一人影突然从树上翻身而下,哈哈笑道:“想不到你这小子还活着,不仅活着,却还有闲情在这烧烤美食。”
刚想到高彦,高彦就出现了。
燕飞割下一大片羊腿扔给他,道:“我也以为你这小子早死了。”
高彦摇头苦笑道:“还真就差点死了。”
燕飞道:“怎么说?”
高彦道:“我瞧见苻融的先锋军了,此刻正向边荒集赶去,想来明早便可达边荒。”
燕飞皱眉道:“也不知那些人离开了没有。”
高彦含糊不清的问道:“什么人。”
燕飞道:“‘燕云十八骑’。”
高彦吃惊道:“不会吧,那些人还没离开边荒?”
燕飞摇头道:“我离开时,他们正在大肆屠杀胡人。”
高彦喝道:“杀的好,那群畜生想杀汉人,现在却反过来被人杀。”
燕飞忽然问道:“你可知他们的来历?”
高彦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他们的来历,他们从不向人揭下面罩,我就连那些人的名字也不知。只是这些人自称‘燕云十八骑’。”
正当燕飞想要再问之时,一声鹰唳传来……
两人仰望月空,一个黑点俯冲而下,其速度之快,宛若一枝疾箭。
二人迅速躲开,却见一团黑影掀起一阵狂风,差点扑灭了篝火。
火光一暗,迅速复明,只见一只身子肥硕的苍鹰落足篝火旁,一双鹰眼直直盯着火上羊肉,不过它嘴中似乎叼着一卷白绢。
高彦惊呼道:“是它!”
燕飞道:“你认识?”
高彦道:“这只鹰便是那‘燕云十八骑’所圈养。”
徒听又一个声音响起:“过来。”
那鹰儿忽然转头,接着展翅一起,落在一人手臂上,而那人是何时出现的,来了多久,燕飞与高彦却是一点未觉。
第三百五二章 夜下汝阴
那人就站在他们不远处,只见此人一身白色长袍,一首披肩银发,可面貌瞧着却甚为年轻,似乎只在二十余岁左右。
他取下白绢,让鹰儿又落在了篝火旁,自己则细看白绢上的传讯起来。
高彦已站在了燕飞身边,而燕飞则脸上露出凝重神色,一个人能悄然无息的出现,由不得他不心生忌惮与警兆!
月光洒在那个人身上,白发胜雪,白衣无垢,他有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也带着淡淡的笑意。他并不算英俊,但他的容貌却很柔和,好像看着他的人,心境也会变得静谧起来。
舒展的眉宇让人感觉他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似乎给人一种对世事满不在乎般……
并不出众的样貌,并不夺目的神采,这样的人本该极容易与人好感,可他的笑眼还有嘴角上的笑意却似乎透着些许嘲弄般的味道,就好像众生万物,都经不起他高看一眼。
燕飞定了定神,见那人放下了手中白绢,开口道:“在下燕飞,敢问兄台台甫?”
“任意,任衡之。”
燕飞没听过这个名字,但高彦神色却是微微一变,他知晓建康城便有一个叫任意的人。
任意应完,双目凝视着燕飞良久,忽然笑道:“你命格确实特异,怪不得你燕飞运道能如此惊人。”
燕飞神色古怪道:“任兄精晓相人之术?”
任意笑了笑道:“我什么都懂一些,什么也都知晓一些。”
先前见着那肥硕的苍鹰与此人甚为亲昵,燕飞不由得想到他与‘燕云十八骑’必然有关系,不由得道:“那大秦苻坚大军已然南下,此时正南北开战之际,不知任兄此行是要去往何处?”
任意淡淡道:“我正要去往边荒。”
燕飞脸若恍然之色,暗道一声‘果然’,继而问道:“任兄可是与‘燕云十八骑’相识?”
任意点了点头。
见他承认,燕飞叹道:“怕任兄还不知,苻融所统帅的氐秦先锋军,明日即将抵达边荒集,那里如今可并不是个好去处。”
任意摇了摇头,没应他的话,反而看向南面,问道:“那边可是汝阴郡?”
燕飞点了点头。
任意笑了笑,接着便向南面渡步而去。
而在篝火傍偷食的鹰儿一见任意离开,立即撕下一大块熟肉叼在嘴中,也跟着他身后……
它粗短的爪子迈开后,肥硕的身子登时左摇右摆,笨拙的模样实在可笑,让高彦与燕飞看着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
见着一人一鹰远去,燕飞忽然凝望着高彦,沉声道:“高彦!我可以信你吗?”
高彦愕然道:“你有事想要我帮你?”
燕飞神色肃然的点了点头。
高彦沉吟片刻后,道:“你这一年来的确帮过我不少,看在这些情分上,你说吧!”
燕飞道:“我要见谢玄,需要你帮我见他!”
高彦听完,当即瞪眼道:“谢玄可是北府军的统帅,我如何能见他。”
燕飞自然不信他的话,他既然是边荒集中最出色的‘风媒’,那与他买卖消息的,定然有着各方势力,南朝不可能没有与他接触过。
高彦见他死死看着自己,无奈叹道:“你见他有什么目的。”
燕飞道:“关于战事!”
……
任意带着鹰儿行了一里地来到了颍水前,接着一人一鹰一掠横渡颍水。
落足岸边后,继而朝着汝阴方向走去。
鹰儿摇摇晃晃的跟在他的身后,嘴中那块熟肉早已吞咽。
仅是片刻功夫,任意便来到鬼城汝阴!汝阴城本不是鬼城,不过随着苻坚南侵,如今的汝阴已然人去城空,成了一片废墟、鬼静之地。
任意从南面入城,走在月映下阴森森的长街上,颖水在右方里许外流过……而在他从南面入城之时,在北面与西面也有两人踏入了汝阴城中。
那两人正是任意要找的人。
他可记得,今夜太乙与天师两教会派遣弟子在此会面,为各自所持的天佩与地佩一战。
所谓天佩与地佩其实是洞天佩分开的两块宝玉。
洞天佩其实分为天、地、心三佩,此三块宝玉乃上古流传下来的宝物。
据道家宝典《太平洞极经》所载,三佩合一便可开启仙门,直达仙家所居的洞天福地,而洞天佩之名也由此而来。
这三块宝玉昔年本在道家第一人,闲云道人的手中。
只是那闲云道人虽得三佩,却不能三佩合一,终死都不曾见着那所谓的仙门开启。
也就是在他死后,闲云的弟子孙恩便出手向其妻女抢夺三佩,不过闲云另两位弟子,安世清与江凌虚出手阻挠。
心佩最后被安世清所得,而天地二佩也分别落在孙恩与江凌虚手中。
几十年过去,安世清一直沉寂丹道之中,有号‘丹王’之称,而孙恩建立‘天师道’,已被喻为为‘南方第一人’,即便是江凌虚也成为了如今‘太乙教’的教主。
他们三人如今皆是一方人物,特别是那孙恩,据任意所悉,此人的武艺已然可谓之‘当世第一人’。
任意其实也好奇自己能否三佩合一,他亦然好奇所谓的破空而去后,仙境又是何等景致。
就在此时,百丈外衣袂声响,月下影动,街上多出一个人来。
现下正是夜深人静之时,出现在街道上的是个身穿白色道袍的大胖子,他道袍前后绣有阴阳太极图,一身道袍材质上等,不染微尘,瞧着倒也华丽。
他身形并不矮,但因其腰圆体胖,头大脖粗,看着倒显得五短身材。
他头扎大髻,覆以道冠,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看来有点滑稽,却也一点不讨人嫌,而他便是太乙教主江陵虚的得意门徒,奉善道人。
奉善环顾一周,见无人影,无人迹,朗声道:“奉善在此候教,道兄难道不出来一见么?”
语落,仍是一片寂静,毫无声响。
奉善道:“既然道兄不肯相见,那奉善这便走了。”
说完,他真就转身离开……突然风声骤响,四道人影分由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从房檐上向着奉善道人一掠而下。
四人皆是一身夜行衣,黑幕遮面,只见寒光闪动,一刀三剑分别向奉善背心、胸口、头颅和双脚攻去。
第三百五三章 夺双佩
四人各施其招,却暗含阵法味道,互相协作,瞬间封住了进退之路。
然而那奉善道人却脸若和善笑意,气定神闲,只待刀剑齐施的刹那,他道袍忽然展开,一股强大的气劲迫出,风声霎时激响。
气劲散开形成一股巨大的震力,震得身后三名持剑偷袭者登时抛飞出去。
三剑飞出,却还有一刀在前,刀光一闪而去,奉善手腋的袖袍,忽然卷扬起来,这袖裾激扬,如波浪一般面对刀锋拍打了过去。
刀锋锐利,袖袍柔韧如刚,一击下刀锋悄然摧折,再击持刀人的胸腹处。
只听得一声惨叫,那人七孔流血,应声到飞,立毙当场。
先前被抛飞的三人持剑再来,剑光闪动,三人三剑化作重重剑影,直把奉善笼罩在他们剑光之中。
谁想着奉善道人虽身体肥胖但轻功身法却与体型极为不符,他一退身,一飘然,一折返,再一抢近,一下就避开所有剑招,剑锋甚至不曾触碰他的道袍。
不仅避开了,他也欺身压近在三人身前。
劲力在他袖袍一击一拂之力应之,持剑三人亦然七孔流血,跌落在地,再不得起身。
奉善抖抖道袍,甩下双袖,像是除去衣尘,更显自己不过干了件微不足道的事般。
忽然一人如鬼魅般从长街划过,身形宛如虚影,瞧不实际,只待他站定之时方才显露其人貌。
这人身形十分瘦高,一身干净的灰色道袍,整个人杵在那,仿佛轻飘飘的似没有半点重量,他脸容枯槁蜡黄,以黄巾扎髻,双目细而长,配合精芒眸子,令见着他的人都会望之心寒。
此人名叫卢循,乃天师孙恩的妹夫,亦是孙恩的首徒。
奉善见着来人嘻嘻笑道:“卢道兄好!奉善还以为道兄爽约了。”
卢循阴恻恻的笑道:“奉善道兄还望勿怪我迟来之罪,今日之约本该你知我知,却不想偏偏走漏消息,路途多有宵小觊觎,循废了些时间先行清洗,这才来迟一步。”
奉善笑嘻嘻道:“倒是奉善错怪了卢道兄。”
卢循摇头道:“这并不打紧,只是循心中甚奇,为何你我二人之约的消息会走漏?”
听闻他的话,奉善冷笑道:“道兄是怀疑奉善所为?”
卢循淡淡道:“除了江教主与家师外,此事只该你知我知才对。”
奉善眯起了双眼,袖袍里的双手已然蓄力,而卢循虽面上一副风轻云淡之色,但一身功力隐而不发,两人俨然一副随时动手的样子。
夜很静,两人此刻也很安静,可在这静谧的月色下,徒起一阵足音……
不疾不徐,不紧不慢,一个人慢慢的自黑暗中走了出来,银发如雪,白衣无垢,他步履很安详,他容貌很年轻,他态度很斯文,他看来就像是个读书人。
两人都看到了来人,两人也同时瞧见了他向他们走来……
奉善笑呵呵道:“卢道兄,看来又来了一位‘客人’。”
卢循笑道:“奉善道兄可认识?”
奉善笑而摇头。
卢循看向任意,轻笑一声,忽地一直凝立不动的人全身袍服无风自动,微微扬起,一脚轻按地面,身形离地,竟是一纵而去。
他以迅如鬼影的身法,尖啸掠起,一掠来到了任意面前,接着一掌向他拍了过去。
他脸上带着些许笑意,看起来是那么的自信,那么的从容,那么的不可一世,好像下一刻就能叫人粉身碎骨。
然而这样的笑容却在任意同样伸出手后,僵在了脸上。
只是随手淡出,好似根本无意运聚,但这不成章法、不着边际,看似随意切出的一掌,却好像夺尽天地之巧妙,熔炼世间之神奇……
合于自然,不假人力,虽是即兴,却有若天成。
双掌相触,掌力交汇,卢循神色大变,他的笑容消失,他的自信不见。
这一掌暗藏着五重可怕的力道,当五重力道同时迸发之时,他也只能被震飞……
人飞掠出去的时候,四肢百骸俱痛,退飞数丈之外,方才稳住身形,已是气血翻涌,面色煞白。
任意颇为惊讶的看着还能稳住身子的人,眼神露出了些许惊讶,甚有趣味……
比起任意的惊讶,卢循更为惊愕,只是交手一招,他便知晓自己绝非敌手,心中撞开万丈波澜,暗忖:此人是谁?世间何时出现这么一号人物!
仿佛看出他所想一般,任意微笑道:“我名任意,此来为的乃二位手中天地双佩。”
见着卢循一掌就落入下乘,奉善不敢再小觑这人,凝视着任意,笑道:“任兄的要求,实在太难为我奉善了。”
任意看着他,微笑道:“无论如何为难,你二人也要应下我的要求。”
奉善目光一厉,冷笑不已,然道:“任兄不觉这话太过无礼了一些?”
任意笑着摇了摇头,上身未动,却是步履一起……他这一起步仿佛暗合天地至理,他这一步落下,两人相隔十丈的距离,登时消弭一空。
当任意的身形出现在了奉善面前时,他面色大惊,神色大变,立时出手,一扬手一拳打了出去。
虽是情急之下仓促发力,可拳法浑圆连绵,如水流般流畅无阻,拳势更如排山倒海般猛烈,一拳刚中带柔,柔中带刚,仿若海中波涛,刚柔并济。
可这力贯千钧的一拳,却被轻轻巧巧的一掌接住,不仅如此,奉善也已然感觉到这一掌的可怕,正如卢循那般,他身子当就一颤,面色苍白,如同断线的纸鸢,霎时飞出,难以自已。
掌力勃发,令奉善知晓此人武艺强横至斯,自己决不是敌手,强忍四肢百骸的剧痛,借由掌力立退。
他一飘身,身子飘到三丈半空,再飘,身子飘向北面,再一掠疾下已然飘身十几丈开外。
然而任意翻手向着虚空一印,无形无相,不着痕迹的掌力瞬间遁入虚空!
相隔十几丈之距,奉善却是突然惨呼一声,张口喷出漫空血花,背脊道袍破碎,豁开了一道掌印,身形于空摔落。
本欲想乘隙逃遁的卢循煞止掠势,他再看眼前之人时,仿佛看见了另外一人,而那个人便是他的师尊,天师孙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