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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大红妆txt下载     大红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五四章 惊慌

    刹那之间,小柴想起了昨天见过一面的可意儿。

    可意儿不是京城人,也不是西北来的,他那一嘴大渣子味的官话,他是燕北人。

    下一个刹那之间,小柴想到了!

    他想到小狐狸是什么人了。

    他使劲敲敲自己的脑袋,他怎么忘了,还是他说服李永基李老头去燕北的。

    定国公府会有那本书,难道李老头就没有吗?以李老头的身份,即使手里没有这本书,也能有这本书的抄本。

    小柴脑子里闪过七八个念头,如果他没有猜错,小狐狸就是燕北郡王,燕北郡王来京城了,是因为杨锦轩的事吗?燕北郡王和沈姑娘在一起,莫非指使沈姑娘的人不是秦王,而是燕北郡王?不对,燕北郡王不像是能指使沈姑娘的样子,那么是李永基李老头?

    也不对,燕北郡王的两个妹妹都在西安,秦王以小郡主为质,让燕北郡王做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小柴站在那里没有动,却不知燕北郡王已经看到他了。

    “你来了,画像上的人找到了吗?”燕北郡王笑容可掬。

    小柴惊醒过来,笑嘻嘻地说道:“找到一个,还有一个正在查找中。”

    燕北郡王却没有接他的话,而是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接着又转身看向依然在背书的中年汉子,似笑非笑。

    “我猜你是知道我是谁了,对吧?”燕北郡王又露出了小狐狸的可爱笑容。

    小柴心头一凛,早就听说燕王杀人不眨眼,看来是真的,燕北郡王小小年纪就也是这样了。

    “对啥对啊,你想杀人灭口?晚了,另一个人我也查出眉目了,就差找到他的藏身之处了,你若是现在把我杀了,我保管你会后悔。”小柴挺挺胸膛。

    燕北郡王眨眨眼,又眨眨眼,这小子好玩,太好玩了,可惜不能带回燕北去。

    “好吧,那我就先不杀你了”,燕北郡王煞有介事,他当然不能把小柴杀了灭口,无论如何,小柴也是萧韧的哥哥。燕北郡王冲着小柴伸出手,道,“说吧,你查到什么了?”

    小柴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可是他不能把他想的说出来,若是背后是秦王,他反而不怕,可若是扯上燕北,他的心就砰砰直跳了。

    他道:“那你告诉我,沈姑娘为何会来京城?”

    这也是那天他们说好的条件。

    燕北郡王道:“你查到一半,那我也只能告诉你一半。”

    “说来听听。”小柴抱着胳膊说道。

    “我姐不是秦王派来的”,燕北郡王说道,说完,他又笑嘻嘻地补了一句,“这句话足够你向家里交差了吧?”

    这句话当然不够交差的,但是对于小柴而言,那就已经足够了。

    他好奇地问道:“你为何管沈姑娘叫姐?你应该只有妹妹没有姐姐吧?”

    燕北郡王笑了:“你不觉得我和你口中的沈姑娘长得一样吗?”

    燕北郡王顶着一张人皮面具的假脸,小柴怎么看都看不出来他和沈姑娘怎么就一样好看了。

    燕北勾搭小姑娘,时兴叫姐的吗?

    什么毛病!

    不过小柴心里乐开了花,小七啊小七,你被人家近水楼台了。

    如果沈姑娘嫁到燕北,小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燕北郡王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小柴在想什么,他催问道:“说说画像的事吧。”

    小柴心情大好,能交差了,就意味着他自由了。且,小七被人撬了墙角!

    他没有保留,不但把虾头的事情说了,也把他查到的小崔的事情讲了。

    对他而言,小崔远比虾头的事要可怕。

    虾头虽然是飞鱼卫,但那是在编的,而且正在定国公府里闹肚子。

    可是小崔却不同,他和红袖招的招红袖有关系,招红袖是钦犯。

    燕北郡王立刻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沈彤。

    沈彤问道:“再说一遍,虾头叫什么名字?”

    当年她也只是知道虾头叫虾头。

    “他叫崔小虾。”

    沈彤怔了怔,崔小虾,崔小鱼。

    大饼曾经说过,崔小鱼有个弟弟自幼过继给叔伯家,没有长在西安。

    原来并不是自幼过继,而是自幼就被送出去培养了。

    他是探子,是直接隶属于秦王的探子,棺材铺的那些人也无法了解行踪的探子。

    小崔就是虾头,虾头和小崔是同一个人。

    沈彤惊出一身冷汗,这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

    小崔和虾头既然是同一个人,那么盯着云七的其实就是虾头,也就是秦王的人。

    这是秦王让他做的吗?

    或者说秦王知道这件事吗?

    这两天她一直都觉得云七的举动很可能会被人利用,现在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会担心了。

    如果虾头盯着云七是秦王让他做的,那么秦王会利用云七。

    云七不是普通的江湖女子,她手里有活生生的先帝!

    先帝在云七手里,只是拿来威协杨家的工具,可若是到了秦王手中,那足能翻云覆雨。

    秦王要做什么都无所谓,可是那时云七就变成了牺牲品。

    沈彤脸色大变,她一把拽起一头雾水的燕北郡王,道:“立刻通知你的人,在皇宫附近设防。”

    “怎么了?为什么要在皇宫附近?”燕北郡王不解。

    “娘要进宫行刺太皇太后!”沈彤说道。

    燕北郡王怔住,这一刻他没有了心意相通,他想不出姐姐为何会这样说。

    沈彤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只得匆匆说道:“你相信我,两年之后,秦王就会起事,太皇太后是母,秦王是子,只要太皇太后还活着,秦王就不会有动作,这是不孝。”

    她说得语无伦次,但是燕北郡王却已经明白了。

    他道:“秦王要名正言顺坐上那把椅子,就不会在太皇太后活着的时候动手,否则便会为天下人垢病,尚未成事便已失民心。而他又不想干等着,所以他要让太皇太后去死。”

    所以,秦王一早就知道先帝没有死,他也一早就知道绑走先帝的不是招红袖,而是红娘子。

    可是红娘子和先帝离开京城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秦王的探子们一直都在等着,因为他们知道,红娘子不会白白绑走先帝,她一定会回到京城。

第四五五章 借刀

    沈彤做个深呼吸,刚刚她太不冷静了。

    她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了,或许她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吧。

    她与燕北郡王不同,她没有太多的亲情理念。自从与黄氏义绝之后,她对这一切也看开了,她没有刻意地去追寻自己的出处,直至遇到了燕北郡王。

    若非萧韧的提醒,她也不会想到燕北郡王是她的亲人。

    父母是谁于她无所谓,这一世有个弟弟对她而言已经是天上掉馅饼,她很知足。

    如果沈彤没有被云七所救,没有与云七一起生活,那么,云七在她心里也只是一个名字,一个或许与她有血缘关系的名字。

    但是现在不同了,经过了那些事之后,云七于她已经不再单单是一个名字,一个传说,而是实实在在活生生的人。

    想到云七,沈彤的心会疼,她会为云七辗转反侧,忐忑不安。

    对她而言,云七已经成了她血浓于水的亲人。

    默然一刻,沈彤终于冷静下来,她把燕北郡王重又按回到椅子上,心平气和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小崔就是虾头,虾头早在六年前就在飞鱼卫了,那时他在杨捷身边,是杨捷的亲随。杨捷虽然是死在萧韧手里,可是杨捷的行踪忽然暴露,这可能也和虾头有关系。”

    “而那一次,蒋双流恰好也在南边,我一直以为蒋双流是专程来找我和沈太太的,现在看来,他只是恰好得到沈太太母女的消息而已,他南下另有所图,他的目标可能就是杨捷叔侄。”

    “据我所知,杨捷和杨锦程南下的事,就连太皇太后也不知晓,所以将他们的行踪传出来的人,要么是杨家的人,要么就是杨捷身边的人,现在看来,那人就是虾头无疑。”

    “萧韧年少气盛,他杀杨捷是临时决定,所以他在杀了杨捷之后,蒋双流就和他见面,因为伏击杨捷原本应是蒋双流的任务,只不过被萧韧横插一刀而已。”

    沈彤说到这里,燕北郡王就明白了,他道:“虾头把杨捷叔侄南下的情报送到西北,秦王派蒋双流在半路上动手,没想到被七哥给截糊了,所以一直以来,你都以为杨捷之死只是意外,而实际上,那原本就是秦王预谋已久的。早在六年前,秦王便已经对杨家对手了。”

    而六年前的那个时候,还发生了一件事,就是太皇太后和杨家将秦王世子病重的消息散播出去,逼迫秦王派人来抢人。

    而萧韧当时本来准备进京的。

    秦王世子识破了太皇太后和杨家的计谋,他找到老安昌候李永基帮忙,而他自己则自尽而死,李永基按照他们之间的约定,将他的死讯散播得天下皆闻,太皇太后不得不改变计划,下旨令秦王府进京来接世子灵柩。

    亦就是说,秦王令蒋双流南下截杀杨捷的时候,秦王世子还没有死,但是他已经得到世子病重的消息,秦王知道世子必死无疑了,因此他立刻下令杀掉杨捷。

    杨捷是老护国公杨锋的亲生儿子,是杨敏的亲弟弟,是飞鱼卫副指挥使,他在杨家的重要程度,堪比大都督杨勤。

    燕北郡王微微一笑,道:“我们这位叔父真是睚眦必报得云淡风轻。”

    的确,有些人行事如山呼海啸,而有些人却如轻风拂面。

    秦王便是第二种人,谈笑之间流血十里。

    燕北郡王叹了口气,感慨万千:“所以别人都死了,只有他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他口中的别人,也包括他们的父亲燕王。

    姐弟二人默然无语,他们不想承认自己的父亲不如秦王,可是事实如此,他们不能否认。

    沈彤伸手拍拍燕北郡王的头,笑着说道:“但是我们可以引以为戒,不让自己重蹈覆辙。”

    燕北郡王也笑了,他道:“我们还要向秦王学习,学习他的隐忍,学习他的果绝。”

    沈彤摇头,道:“你要学,我不要。如果我得知自己的儿子快要死了,我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去把他救出来。”

    燕北郡王想了想,道:“我也是,我也做不到,所以我还是想想将来怎么从叔父口中分一杯羹吧。”

    姐弟二人相视一笑,他们已经明白彼此的想法。

    燕北郡王拍拍自己的头,说道:“哎呀,忘了正事了,我们快点想想娘的事吧。”

    沈彤道:“我是觉得娘是和萧家达成了什么协议,而这一切只是娘用来转移视线的,我想她是利用萧家去做什么事,比如去对付杨家,而她则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刺杀太皇太后。”

    燕北郡王冷冷地道:“秦王就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不用他出手,就把太皇太后杀死的机会,娘的出现,正好给了他这个机会。”

    “宫里恰好有个人,也想行刺太皇太后。”沈彤说道。

    “是谁?”西北的事,燕北郡王并不清楚。

    “梅胜雪,就是小柴查出来,曾经与小崔一起提起的那位十姑娘,早在三年之前,她就在一清道人的帮助下,混在秀女之中进宫了。小崔,也就是虾头,其实早就认识她,可惜我直到现在才知道,更可笑当年我们还故意让秦王知道梅胜雪进宫的事,我还以为秦王是真的担惊受怕,却原来人家是顺水推舟,我想这两三年来,梅胜雪在宫中一定顺顺利利,被秦王派去的内应们照顾得很好。”说到这里,沈彤自嘲地笑了。

    燕北郡王安慰她道:“姐,这事和你没关系,真正可笑的是一清道人,他把梅胜雪送进宫里,自以为机关算尽,却没想到只是给他人做嫁衣裳,当然了,最可笑的是他连自己的狗命也搭上了。”

    小崔和梅胜雪、招红袖早有联系,秦王早就知道有梅胜雪这个人,梅胜雪要进宫行刺太皇太后,秦王何乐而不为?他只要做好不被梅胜雪牵连的准备就行了。

    梅胜雪若是行刺失败,秦王没有任何损失;梅胜雪行刺成功,秦王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而现在,又多了一个红娘子。

    无论是梅胜雪还是红娘子,都在不知不觉之中,成了秦王的刀,杀人的刀。

第四五六章 杀人

    “姐,那怎么办?”燕北郡王虽然人小鬼大,可是毕竟缺少历练,这个时候有些无措。

    沈彤淡淡一笑:“天要下雨,娘要杀人,我们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帮她一起杀了。”

    其实这件事就是这样简单,他们既然无法阻止娘去杀人,那么就只好跟着去了。

    燕北郡王嗯了一声,起声就往外走,沈彤叫住他,道:“只要让你的人做好准备就行了,还有在城外的,事情做完,你立刻护送娘去燕北。”

    要进宫帮着娘去杀人的,是她,而不是燕北郡王。

    “姐......”燕北郡王眼巴巴地望着她。

    “别给我们添乱。”沈彤瞪他一眼。

    ......

    小柴在杨柳胡同遇到了可意儿,可意儿穿了一身绣了无数只花蝴蝶的衫子,手里拿了柄新买的扇子,正和一个小姑娘逗闷子,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不时用帕子捂着嘴偷笑,看那打扮,像是哪位红姑娘的丫鬟。

    可意儿一抬眼看到了小柴,就对那姑娘说道:“我家的家奴来了,我要走了。”

    小姑娘依依不舍,可意儿只好捏捏她的玉手,小姑娘慌忙抽出手来,把自己的帕子塞进他手里,然后一阵风似的跑了。

    可意儿把那帕子凑到鼻端闻了闻,对小柴说道:“奴儿,差事办得如何了?”

    小柴心里有气,把他从玉郎阁买出来的是大饼,从大饼手里买下他的是沈姑娘,轮得到你这个小闲帮“奴儿、奴儿”的叫吗?

    “爷的事轮不着你过问。”小柴冷冷地说道。

    可意儿也不生气,用手指挑着那方帕子,帕子就像是长在他手上,滴溜溜地转了一个圈儿,小柴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手功夫,倒是小看他了。

    “你猜刚刚那姑娘是谁?”可意儿笑嘻嘻地问道。

    “你爱说就说,不爱说就别说,爷没求着你。”小柴说道。

    “得,算我拿热脸贴你冷屁(防)股了,那小姑娘是玉卿姑娘的丫鬟,你知道玉卿姑娘是谁吗?”可意儿又问。

    “卿卿坊的?”小柴终于有了兴趣。

    可意儿把帕子抛向空中,帕子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儿就稳稳落在他的手指上,可意儿道:“你说的没错,玉卿姑娘是卿卿坊的,可她还有一个身份,算了,我就不考你了,想来以你在你家里的地位,你也不会知道。”

    最后这两句话,把小柴气得想揍人了,他在家里什么地位用得着别人管吗?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小柴低吼。

    可意儿白他一眼,说道:“你二哥有个亲信叫陈世宏的,你认识吗?”

    “陈世宏?我当然认识。”小柴说道。

    “玉卿姑娘是陈世宏的远房表妹,她家乡遭灾,父母双亡,原本想来京城投奔陈家,可是半路上被人牙子拐了,对了,人家是真的被拐了,和你的情况不一样。”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小柴不想理他,翻翻眼皮示意他少废话。

    “玉卿姑娘被人牙子卖进了卿卿坊,本来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陈表哥了,没想到两个人不但遇到了,而且还好上了。陈表哥想把玉卿姑娘赎出来,可是玉卿姑娘却不肯,于是两人就这样了,陈表哥隔三差五就会来找玉卿姑娘。”

    这个时候,小柴已经隐隐地感觉到了,一定是陈世宏对玉卿姑娘说了什么。

    他沉着脸说道:“陈世宏好大的胆子啊。”

    “别,你可别多想,陈世宏什么也没有对玉卿姑娘说,这都是那丫鬟说的,她说玉卿姑娘还有一个相好,是杨家的一位管事,以前陈世宏和那位管事偶尔遇上,两人还能哥俩好地喝一杯,可是昨天陈世宏又遇到了那位管事,却连玉卿姑娘的屋门都没进,直接走了。玉卿姑娘见情郎走了,就让丫鬟去追,丫鬟追上他苦苦相问,陈世宏被问得急了,就说让那丫鬟转告玉卿姑娘,这阵子先不要接待杨家的人。”

    可意儿说到这儿,笑眯眯地看着小柴,道:“我这人没读过几天书,比不上你们这些世家公子,你给我说说看,你们家和杨家之间究竟怎么了?”

    小柴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还能怎么了,肯定是对上了!

    萧家和杨家原本也并不友好,可是这些年来,定国公府行事低调,几个哥哥在朝堂上要么是好好先生,要么就当木头桩子,遇事决不出头,更不会明晃晃地和杨家对上。

    这在以前,决不会发生。

    可是现在,却发生了。

    小柴想起自从他回到京城以后发生的这些事,他觉得他必须要回府问问清楚。

    他头都没回,在胡同口找到阿小,两人一起往定国公府跑。

    可是他们来到定国公府,定国公不见他,世子萧也不在家,其他几个哥哥同样不在。

    小柴好不容易才找到阿马,他问阿马:“我哥他们在忙什么,是不是要和杨家干架?”

    阿马吓了一跳,问道:“六少爷这是听哪个不要命的嚼根子,没有的事。”

    “那几个飞鱼卫呢?”小柴追问。

    “飞鱼卫?他们啊,病好了,当然走了。”阿马笑着说道。

    小柴瞪着阿马,恶狠狠地道:“你们合起伙来瞒着我一个人!”

    阿马不理他,转身走了。

    小柴气得要骂娘了,在这府里,他果真是最没有地位的那一个,就连阿马,算了,从小到大,阿马的地位就比他高。

    几个哥哥见到阿马全都客客气气,可是看到他,一个比一个凶神恶煞。

    正在这时,已经走了的阿马又回来了,他对小柴道:“这些日子六少爷要么就留在府里哪里也别去,要么就去杨柳胡同跟着沈姑娘,这大街上您还是别逛了,老奴可不想给您送赎金。”

    小柴怔了怔,这是要让他选啊。

    他当然不会留在府里。

    “我去杨柳胡同!”

    话一出口,不知从哪里跳出两个恶奴,把他反剪着手捆起来,用个大口袋一罩,塞进已经准备好的轿子里,抬着去了杨柳胡同。

    阿小在后面一边哭一边追,他也明白了,定国公府遇上大事了,不能让六少爷抛头露面了。

第四五七章 燕北的箭

    江婆子在后院的墙头下捡到一个会动的大口袋,口袋里装着的当然是萧六少爷柴韫。

    小柴从口袋里爬出来,讨好地看着江婆子:“江妈妈,我会烧火,我到灶间帮您烧火吧。”

    江婆子阴沉着脸,这小子是抽风了吧?

    “饭菜都是从外面买回来的,灶上只是烧烧热水,不用专门找人来烧火。”

    江婆子拒绝得很委婉,不愧是老江湖,若是大饼和可意儿一定会冷嘲热讽几句。

    小柴很感激,他诚恳地对江婆子说道:“其实我是被家里人扔到这儿的,他们不要我了,我没有地方可去,江妈妈,您要收留我啊,否则我就......”

    说到这里,小柴哭了。

    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六少爷泪到用时方恨少!

    泪虽不多,但是哭得好看,梨花带雨,分外妖娆。

    可惜他面对的是江婆子。

    江婆子冷哼一声,递给他一把刷子,冷冷道:“去给火儿洗澡。”

    这就是把他留下了?

    小柴大喜。

    江婆子虽然霸道,可若是没有沈彤的授意,她决不会擅做主张,也就是说,这其实是沈彤点过头的?

    沈彤知道他会回来?

    小柴甩甩头,不让自己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兴高采烈去给火儿洗澡。

    片刻后,马棚里传来一声惨叫......

    楼上,沈彤和燕北郡王正要出门,惨叫声传进来,燕北郡王问道:“是谁?”

    “可能是小柴吧。”沈彤说道。

    “他不是跑了吗?”燕北郡王和小柴只有几面之缘,并不熟悉。

    沈彤笑道:“现在可以肯定了,娘一定是用先帝要协萧家去为她做事了,而且这件事还是和杨家有关系。萧家担心小柴到处乱跑会被杨家绑走反来要协他们,于是索性把他送到我们这里来了。”

    燕北郡王想了想,然后哈哈大笑:“小柴既是你的伙计,又是七哥的哥哥,他们认为姐姐一定会护他周全,当然能保护他的人还有很多,可是他一定都不想去,宁可来咱们这里。”

    沈彤点头,拍拍他的脑袋,道:“越来越聪明了。”

    燕北郡王笑眯了眼睛,若是定国公世子萧知道那个威胁他的女人竟然就是沈彤的娘,他脸上的神情一定会很好看。

    这是担心拿先帝做人质还不够,再加上自家亲弟弟吗?

    傍晚时分,消息传来,护国公世子杨锦程遇刺,所幸伤得不重。

    杨锦程是在回京的路上碰刺的。

    自从杨锦轩死后,杨锦庭就失踪了。

    外人都认为杨家是担心被杨勤报复,悄悄把杨锦庭藏起来了,可是杨家自己清楚,杨锦庭是真的失踪了。

    前天,有消息传来,在昌平境内,有个农妇在悬崖下救了一个人,那人昏迷不醒已有多日,农妇倒也热心,卖了陪嫁镯子给他看病买药,后来实在没有银子了,就把那人身上的东西拿到当铺典当,恰好有衙门里的小吏在场,看到农妇当的是个圆牌子。农妇走后,小吏从朝奉手中要过来圆牌一看,见上面有个杨字。他猛然想起前几日他曾陪着县太爷接待过杨家派来的人,那人是来寻找杨家一位小公子的。

    小吏回到县衙,就把这件事说了,县太爷立刻让人去打听那农妇是哪个村子的,可惜当铺里的人也并不知晓,县太爷四处寻找不果,又不想放弃这个大功劳,索性亲自带了那枚牌子来到京城,求见护国公杨敏。

    一个小小的县令自是见不到杨敏的,但是那枚牌子却令他见到了杨锦程。

    杨锦程亲自带人跟着县令去了昌平,没想到就在半路上,乱箭齐飞,县令当场死去箭下,杨锦程带的二十几名亲随死的死伤的伤,杨锦程躲在一名亲随身下才侥幸捡回一命,不过他的手臂上也中了一箭。

    杨锦程逃回京城,猜到这一切定然是个局。

    那枚牌子是真的,县令也是真的,但是那名农妇和她救下一个人的事,就是假的了。

    自从杨锦庭失踪之后,陆陆续续也有过几次假消息,但是那些要么是认错了人,要么就是想要骗钱的,像这种以行刺为目的做局的,杨锦程还是第一次遇到。

    他请兵部的营造师傅来看过那枝羽箭,羽箭上没有字,也没有编号,但是那位师傅在这一行已有四十年,他一眼就认出来,这箭不是关内的,也不是鞑子的,这是燕北军用过的!

    为什么说是用过?那是因为这种箭以前是兵部专为燕北军打造的。

    众所周知,太祖皇帝的几位皇子之中,燕王虽然不是最得宠的,但是他战功赫赫,太祖皇帝同样给予他很多特权,其中就有开矿和打造兵器。

    燕北军使用的就是燕王自己的兵器场打造的箭,这种箭与寻常羽箭不同,世称燕王箭。

    燕王死后,杨勤接管了燕北军,他处处不甘落后于人,燕王有的,他也想有。

    可惜就像前面说的,太祖皇帝可以信任自己的亲儿子,太皇太后却难以信任自己的亲侄子。她不但收回了燕北矿山管制权,更不让杨勤私自打制兵器。

    因此,燕北军用的兵器连同羽箭都由兵部统一打制。

    最初的几年,兵部打制的依旧是燕王箭,后来财政紧张,军费更是越来越少,而燕王羽箭造价过高,兵部便提出打制普通羽箭。

    杨勤当然反对,兵部做出让步,在秦王箭的基础上稍微降低了一点成本,打造出不逊于秦王羽箭的一种箭,也就是射在杨锦程手臂上的这种箭。

    可惜杨勤不肯善罢甘休,一年之后,他又以种种借口,令兵部不得不重新打造燕王羽箭,因为,一直到现在,燕北军使用的都是燕王羽箭。

    亦就是说,这种箭只在燕北军中使用过一年,兵部也只为杨勤有燕北军打造过这种箭。

    虽然杨勤对这种箭嗤之以鼻,燕北军也早就不再使用,但是谁能保证燕北军的兵器库里就没有余下的呢?

    换句话说,如果有人还有这种箭,那么这箭就一定是从燕北军的兵器库里得来的。

    如果没有杨勤的命令,有谁能从燕北军兵器库里拿出来呢?

    这支箭来自燕北,来自燕北军,来自杨勤!

第四五八章 婴儿

    如此明显的破绽,是有人假冒杨勤吗?

    当然不会。

    能够设下这样的一个局,又能从燕北兵器库里拿到这么多的箭,这绝对不会是普通人。

    这样的人,难道想不到杨家会请到兵部掌管兵器的人吗?只要找人来问一问,就能查到这种箭的出处,何况,兵部也一定会有帐册存档。

    因此,这件事不会是别人假冒。

    始作俑者就是杨勤,他故意留下破绽,就是要告诉杨家,他来报复了。

    他,杨勤,杨氏子孙,燕北大都督,杨锦轩的父亲,现在来向杨家索命,来向杨锦程索命!

    老护国公杨锋和护国公杨敏勃然大怒。

    杨家的儿孙虽然不少,但是杨锋只有两个亲孙子,加之杨捷已死,杨锋对这两个孙儿格外看重。

    杨勤父子虽然也是杨家子孙,但是侄子比不上儿子,加之这些年来,燕北杨家越来越不受京城杨家约束,此次杨锦轩进京,大有要在太皇太后面前取代杨锦程的架式,后来杨锦轩杀死杨讷又在魁星楼当众杀人,闯下大祸,因此,这仅剩的些许亲情也便荡然无存。

    虽然杨锦轩死了,可是杨锦庭却也在追捕杨锦轩的时候失踪了,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在杨锋和杨敏心里,如果杨锦庭出了意外,那么是一定要算在杨勤父子头上的。

    现在杨锦庭没有找到,杨锦程却又九死一生,即使没有这支箭,杨敏还是也会往杨勤身上想的。

    杨敏拿着箭,立刻就要进宫。

    他要把这件事禀告太皇太后,他的儿子差点就死了,这件事不能草草带过。

    杨锋喝止住他,道:“你就这样过去,想让太皇太后如何去做?”

    “当然是给杨勤治罪!”杨敏恶狠狠地说道,他的性格素来温吞,可是泥人也有三分性,何况这是杀到亲儿子的头上呢。

    “胡闹!你不是小孩子了,为何还是如此莽撞!”杨锋怒道。

    杨敏怔了怔,可是一想到杨锦程逃回来时那一身一脸的鲜血,他就恨不能立刻把杨勤碎尸万断。

    “父亲,这一次杨勤没有得手,他还会继续对程儿不利。程儿在明,他在暗,防不胜防。”杨敏说道。

    “那你去见太皇太后做甚?你还想让太皇太后为了程儿去罢免一位手握重兵的大都督吗?”杨锋声音低沉,难掩怒气。

    杨敏怔了怔,泄了气般重又坐回到下首的太师椅上。

    可是这口气就这样咽下吗?

    当然不能。

    即使他们想把这件事大事化小,杨勤也不会答应。

    既然杨勤盯上了杨锦程,就还会继续。

    杨敏赧然,刚刚他是太过冲动了。

    他道:“可惜不知德善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德善虽然是护国公府的人,可是这次德善出府,却是奉了太皇太后之命,他们无法把德善叫回来。

    杨锋捋着胡子,道:“刺杀程儿用的是伏击,利箭齐发,这一看就是当兵的人擅用的手段。以杨勤的智谋,不会想不到出动刺客杀手,可是他却用了这一招,你从中能看出什么?“

    杨敏已经冷静下来,他冷笑道:“这次他就没有想过百发百中,如果能行刺成功当然是好,如果不能,那么就给我们敲响警钟,告诉我们,他杨勤要大开杀戮了。”

    “对,因此,下一次杨勤定然不会再用这一招。这些年来,他在燕北笼络了不少亡命之徒,他能派人进关行刺,那么留在他自己身边的能人也不会少。”杨锋说道。

    “德善是最合适的人,以德善的武功,这天底下有几个比得上他的,他是青云道人唯一活在世上的弟子,若不是看中他的一身武功,当年太皇太后也不会留下他的性命。”杨敏说道。

    青云道人曾受前朝皇室恩惠,后来他四处传教收徒,组织民间力量抵抗太祖皇帝,太祖皇帝生平受过最重的一次伤,就是青云道人所致。太祖登基之后,对青云道人的门徒和追随者大肆搜捕,德善是武学奇才,他虽是青云道人的关门弟子,可那时他的年龄尚幼,反而没有跟着青云道人起事,为了躲避搜捕,他便净身进宫,天下之大,唯有皇宫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他还是被查出来了,太皇太后没有杀他,把他赏给了杨锋。

    但是杨锋父子心里清楚,德善依然是太皇太后的人。

    前不久,太皇太后忽然把德善叫进宫去,德善回来后,向杨锋说了一声,就悄悄出府了,至今未归。

    不久之前,先后传出几宗杨家旁支的死讯,外人都会以为是杨家得罪了人,被人报复。

    可是杨锋和杨敏心里却明镜似的。

    那几家人,都曾送孕妇进京。

    太皇太后抱在怀里坐上龙椅的那位小皇帝,就是出自这几家里的其中一家。

    德善出府,是去杀人灭口。

    但凡和那件事有关系的人,全家老小一个不留。

    杨敏叹了口气,道:“现在就还差两家人了,想来也快了。”

    杨锋看向他,道:“看来你很清楚啊。”

    杨敏吃了一惊,后背上冒出一层冷汗。

    那些人家,都是经过他的手召进京城的。

    这件事,原本就是太皇太后让护国公府去办的。

    此事隐秘,护国公府里也只有杨锋杨敏父子二人知道,那几家的孕妇进京,杨敏担心外传,亲自安排住处,就连稳婆也是他让人找来,又让人杀死的。

    所有的稳婆走出产房就死了,一个没留。

    而那些孕妇,也同样没有走出产房。

    除了被抱进宫里的那个婴儿,其他孩子当时就被扔进马桶里闷死了。

    那次只生了两个男婴,其中一个男婴左耳上个小肉球。周氏皇族之中从未有人生过那个,因此那个男婴也被扔进了马桶。

    活下来的只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是龙椅上的那个。

    这件事做得干干净净,只是后来太皇太后还是不放心,又派德善把那些人家全部杀光灭口。

    那么现在,真正知道所有真相的,就只有杨锋和杨敏父子了。

第四五九章 两对父子

    “太皇太后不会那样做的,不会!”身边的银盘里摆着冰块,溶化着夏日的炎热,却去不掉杨敏额头一波又一波的汗水。

    可是,他的心却已经凉了。

    杨锋叹了口气,缓缓抬起浑浊的眸子,看向墙上的那幅画。

    画上那位骑在牛背上的女子,青翠依旧。

    燕北杨家和京城杨家,你会选哪一个?

    两家都有兵权,两家都是你的骨肉至亲,两家都能成为你手中的神兵。

    “父亲,太皇太后会选我们家的,没有我们,杨勤算什么?这些年来,太皇太后都是靠着您......”

    “不要再说了!”没等杨敏把话说完,杨锋就打断了他。

    “当年的杨勤的确是靠着我们才坐上大都督之位的,可那是当年,不是现在,杨勤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杨勤......她也不再是当年的她......”

    杨敏怔了怔,立刻反应过来,父亲口中的“她”是谁。

    她不再是失去太子后那位悲伤的母亲,她也不再是得知太祖皇帝病不久矣时无措的皇后,她更加不是担心皇位落入庶子之手后被束之高阁而惴惴不安的嫡母。

    她是独揽大权长达十五年的太皇太后,她是垂帘听政的万凰之王,她是端坐在龙椅之上,淡然接受百官朝拜的人。

    杨锋笑着摇摇头:“小时候,有一次我被邻村的小孩子打了,跑回家里来。家里的弟兄多,大伙儿一起去了邻村,把那个小孩子揍了一顿,欢欢喜喜准备回家的时候,被邻村几十口人围住,把我们打得遍体鳞伤。那时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有了本事,一定要让邻村的人全都听我的,任我打骂。”

    杨敏没有说话,这是父亲第一次提起小时候的事情,当年那些跟着父亲一起去邻村打架的叔伯们,大多都在太祖皇帝登基之前就战死了,其中包括杨勤的父亲。杨家用血肉之躯辅佐太祖登基,护国公的爵位和杨家满门荣华都是应该得到的。

    杨锋沉浸在回忆之中,他继续说道:“后来周家八抬大轿娶走了我们杨家的姑娘,四里八村全都传遍了,乡下人不知道什么反贼不反贼的,只是看到迎亲的排场和那一担担的彩礼,都以为杨家的姑爷一定是个做大官的,以前那些得罪过杨家的,也纷纷提着礼物上门攀交情,其中就有邻村的人,那时我心里可高兴了,以为那就是我想要的一切了。”

    “再后来,我们全都去投奔了姑爷,在军队里做了官儿,周家不是泥腿子,他们是世家,在前朝就是名阀,因此他们行事体面,即使是造反,也是中规中矩,每到一地就要结交当地的名门望族,更把那些读书人奉为上宾。那些世家呢,得知太祖皇帝居然娶农女为妻,就送来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绝代佳人。那时我们兄弟都很担心,担心太皇太后会被太祖皇帝嫌弃。”

    “可是太皇太后不但不急,反而索性脂粉不施,荆钗布裙,她不再去应付那些名门夫人,却一头扎进了伤兵营,和医工们一起照顾伤兵,把自己为数不多的首饰全都变卖了,给士兵们买来鸡鸭鱼肉补身子。我们几兄弟也跟着她一起,不识字不懂兵法,那就去跟着读书人去学,脱下官袍去干军队里最苦最累的活儿。我们杨家就是凭着这股子吃苦耐劳的劲儿,硬是挺过来了。”

    “最苦最累的时候,我曾想过,有朝一日啊,我要让那些嘲笑过我们泥腿子的人全都对我们杨家人磕头。”

    “虽然太皇太后没有说过,但是我知道,那时她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后来她做了皇后,又做了太皇太后,现在她成了能够坐在龙椅上的太皇太后,你觉得她想下来吗?”

    “权利是个好东西,没有的人不知道它的好,拥有的人,一旦得到了,就舍不得再失去。”

    伴随着一声叹息,杨锋结束了他的回忆,他依然望着画上的女子,久久没有出声。

    这些年里,杨家曾经面临过多次危机,可是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除了杨家自身的强悍,也是因为太皇太后都能坚定不移地站在他们的背后。

    然而这一次呢,摆在太皇太后面前的,不再是泾渭分明,而是两个杨家,手心手背都是肉,却不可能同时成为左膀右臂的杨家。

    “可我们这一房和太皇太后更亲厚。”杨敏的声音很小,与其说是想要宽慰父亲,不如说是在骗自己。

    “亲厚?大行皇帝不是更亲厚吗?那是她唯一的亲孙子。”杨锋冷冷地说道。

    皇帝说“死”就死了,死得干脆俐落,太皇太后甚至没有给他任何“复生”的机会。

    而他们杨家,比起皇帝而言,又算什么?

    杨敏颓然走出父亲的书房,还不到四旬的他,像是老了十岁。

    京城的另一座国公府内,另一对父子也在对话,比起杨家父子来,他们的对话简短许多。

    “小六安排好了吧?”

    “嗯,送去杨柳胡同了,他喜欢那里,应该不会乱跑了。”

    “杨家呢?”

    “请了兵部的老阎过府,想来已经认出那些箭的来历。但是这样明显的标记,我担心他们不会上当。”

    “换做是其他人肯定不会上当,但是杨锋不会。如果小皇帝的事是真的,那么现在最为惴惴的,就是杨锋父子。他们担心太皇太后下一个想要灭口的人,就是他们,他们也更担心杨勤会在此时出手。因此看到箭上的破绽,他们便会认定,这就是杨勤,是杨勤向他们宣战了。”

    “可是,那女子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担心杨家会在这几天里把杨锦程藏起来......”

    “不,杨锦程一定会走出来,因为他要用一己之力挽回杨家的局面,就像当初杨锦轩出事时他所做的那样。”

    “他会这样做吗?”

    “嗯,你以为他会像咱们家的小六和小七一样吗?一个恨不能让天下人都当他是孤儿,另一个与家里老死不相往来。杨锦程以家族为荣,杨家就是他的软肋,只要危及杨家,他一定会挺身而出。”

第四六零章 冷宫

    已是夏末,热意渐渐散去,可是树上的蝉却仍在不分日夜的鸣叫,让人心烦。

    若是以前,早有内侍用长竹竿把蝉粘走了,可是现在,别说是蝉鸣了,就是哪天屋顶被大门吹走了,都不一定会有人管。

    这里是冷宫。

    自从大行皇帝在这宫里出事之后,太皇太后就把原先住在月华宫里的孟美人和焦美人打入了冷宫。

    可怜这两位千娇百媚的美人,至今还是处子之身,却已经从月华宫搬进了冷宫。

    香雪是跟着孟美人一起搬进来的。

    她的身量从进宫到现在没有变化,看上去还是八、九岁的模样,不过也没有人会留意她,对于小宫女而言,十岁的和八、九岁的能有多大区别?何况她的主子孟美人可没有心思关注她的身高。

    孟美人在哭,每天的这个时辰她都会哭,她只哭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轮到住在隔壁的焦美人哭。

    香雪并不知道冷宫里以前住过多少人,因为她们搬进来的时候,冷宫已被清理干净。

    大齐朝自立朝以来,不算尚未正式登基,还在襁褓中的小皇帝,满打满算也只住过三位皇帝。其中一位从未登基,只是死后追封的庙号而已。

    因此,能住进冷宫的,只有太祖皇帝和大行皇帝的女人而已。

    太祖皇帝驾崩多年,当年在冷宫里的女子也都已不在了。

    香雪进宫之后,冷宫只是一座大门紧锁的宫殿,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大行皇帝出事之后,最先被打入冷宫的,就是月华宫的孟美人和焦美人。

    几个月后,皇帝大行,和孟焦两位美人同时进宫的另外十位也来了,从此后,她们成了邻居。

    掌管冷宫的几位嬷嬷都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她们脾气很大,最烦的就是女子们哭哭啼啼,说出来没人会相信,她们给这里的女人们规定了时辰,每人只能哭一个时辰,若是过了时辰还在哭,短缺的不只是夏天里的蚊虫药、冬天的炭、春天的时蔬、秋天的鱼肉,就连跟着她们一起进来的贴身宫女,也会被指派到其他地方干活。

    因此,渐渐的,谁也不敢在时辰上叫板,到了时辰就哭,时辰一过立刻噤声,香雪有时都会很佩服她们,这些大家闺秀们是怎么练出这哭的本事的。

    孟美人是真哭,也是真的在流泪,她先是哭诉父亲狠心不管她了,后来又哭诉她和大行皇帝的情意,大行皇帝是如何宠爱于她,而她又是如何思念大行皇帝,哭得多了,香雪都会认为自己这两三年里服侍的那个人一定不是真的孟美人。

    大行皇帝连你的牌子都没有翻过,你怎么就和他情意绵绵了?

    香雪看看珍宝阁上的西洋钟,这个西洋钟还是毛贵妃赏的,孟美人和焦美人各一个,两人当宝贝似的收着。在冷宫里,好多东西都没有了,唯独这个西洋钟还留着,那些人之所以不敢收走,还是因为这是毛贵妃赏的。

    毛贵妃是小皇帝生母,明年小皇帝正式登基之后,她亦是太后,在宫中的地位仅次于杨太后。

    因此,孟美人哭的第三段就是在诉说毛贵妃对她是如何的恩重如山,她什么时候才能报答毛贵妃的恩情。

    香雪知道,如今能支撑着孟美人的就是毛贵妃了。

    只要毛贵妃被正式封为太后,无论是她还是焦美人,就还有离开冷宫的盼头。

    第三段哭完,孟美人看看西洋钟,竟然还没到时辰,她有些奇怪。

    香雪立刻凑到她的耳边,说道:“您今天提前哭了一刻钟。”

    孟美人眨眨眼睛,难道她哭前没有看钟吗?

    香雪又小声说道:“黄美人提前一刻钟就不哭了,您那时就开始哭了。”

    原来是这样啊,虽然孟美人不记得自己当时有没有看钟,但是黄美人的确比平时哭得时辰短。

    于是,孟美人心安理得继续哭了起来,这一次她哭得是自己的嫡母,嫡母甚至没有看到她进宫做美人就去世了,想想就难过。

    正在这时,有人在外面砸门,香雪立刻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张嬷嬷,她声色俱厉地吼道:“什么时辰了,怎么还在哭哭啼啼,还当这里是月华宫呢,哭丧呢?”

    孟美人吓了一跳,连忙指指西洋钟,讨好地说道:“还没到时辰呢。”

    “我说美人呐,您有个西洋钟就了不起了?奴婢屋里没有这玩艺儿,可也知道早就过了时辰。”张嬷嬷嘲笑地说道。

    “怎么可能呢?我这西洋钟可是毛贵妃赏的,千金难得,是番邦使臣进贡的,难道比不上你们的沙漏吗?”说什么不行,你敢诋诲西洋钟?泥人还有三分性,何况孟美人原本就不是好欺负的。

    张嬷嬷原本只是想来呵斥几句,太皇太后吩咐过,不能比这些女人好脸色。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孟美人竟然还搬出毛贵妃来了,可不是吗?孟美人不是第一次搬出毛贵妃了,她屋里的西洋钟,都快要成了尚方宝剑。

    张嬷嬷冷笑道:“不就是个西洋钟吗?难道就不能不准吗?奴婢看来这钟说不定已经坏了,待奴婢拿了让人看看,若是坏了就替美人扔掉,若是没坏再给您拿回来。”

    说着,她一挥手,几个健壮宫女进来,上前就要去拿那只西洋钟。

    孟美人花容失色,这西洋钟一旦到了这群狗奴才手里,是不可能再送回来的,到时她们只要说这钟坏了扔了也就搪塞过去了。

    可是这钟对她而言却是意义非凡,这是毛贵妃赏的,是太后赏的啊!

    孟美人颤抖着想去护着那只钟,可她弱不禁风,被那些人轻轻一推,就摔在地上。

    香兰尖叫着去扶她,香雪却不知何时站到了张嬷嬷面前。

    “嬷嬷,那钟是美人的命根子,求求您把那钟给留下吧,今天的事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提醒美人,才超出了时辰,您要怪就怪奴婢吧,您那里有啥活计,只管吩咐,奴婢去做,别看奴婢年纪小,力气却不小,扫地洗衣倒马桶,什么都能干。”

    张嬷嬷眯着眼睛看着刚刚到她胸前的小宫女,孟美人屋里只有两个宫女,都是她从宫外带来的。

    “好吧,你们把那钟拿上,还有,这个小丫头,跟着我一起走吧。”张嬷嬷淡淡地说道。

    香雪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她回头看一眼哭得几乎晕厥的孟美人,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第四六一章 虾头和小董

    那座被孟美人看得比命还重的西洋钟是被香雪动过手脚的。

    趁着擦拭的机会,香雪把西洋钟调慢一刻钟。

    孟美人屋里只有这座西洋钟,没有沙漏。因此,除非是哭得超出时辰,否则没有人会发现。

    且,香雪早就发现,黄美人可能已经厌倦了这种哭哭啼啼的日子,这阵子喜欢缝缝鞋补打发时间,她做的一手好针线,缝好的鞋补全都送给了这里的嬷嬷们,嬷嬷们对她的态度也比对别人要委婉许多,时常拿些上好的尺头和丝线给她。

    孟美人等一天才等来的这一个时辰,对于黄美人而言就是应付差事,哭吧她早就懒得哭了,不哭吧又怕别人嚼舌根子说她忘了先帝,于是便做样子哭上几声,手里的针线却不停。

    因此,今天香雪跑到黄美人屋子外面听墙角,听到里面没有哭声了,便立刻告诉孟美人,孟美人想都没想,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了起来,她已经忍了一天了,她太可怜了,她的命太苦了。

    ......

    香雪跟着张嬷嬷走出孟美人的屋子,她知道从此以后,她和孟美人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了,或许永远也不会再见面了。

    “嬷嬷,我什么都能干。”香雪乖巧地说道。

    张嬷嬷低头看她一眼,道:“跟个小癞猫子似的,你能干个啥?”

    说完,她对身边一个粗壮宫女说道:“去说一声,让她把云英换回来,云英可比她有用多了。”

    香雪低眉顺目,她不知道云英是谁,她更不知道要让她去哪里。

    无论去哪里都行,只要能够离开冷宫,那她就自由了。

    粗壮宫女带着香雪走出很远,七拐八绕来到一个偏僻的院子,宫女把香雪留在外面,自己走了进去,片刻之后,就领着一个和她同样粗壮的宫女出来,想必那个就是云英了。

    云英看到香雪就笑了,伸出手指头戳着她的额头,说道:“这小鸡子似的,以后有你累的了,记住,若是捡到什么好东西,一定要上缴,否则让刘公公知道了,能扒了你的皮。”

    很快,香雪就知道了,这里是专伺打扫的,云英原先是张嬷嬷身边的,因为打架被罚来这里,现在张嬷嬷把香雪送过来,换走了云英。

    在张嬷嬷看来,粗粗壮壮的云英可比香雪这个小孩子有用多了。

    从这一天开始,香雪不再是后宫嫔妃们身边的体面宫女,她成了宫里身份最低贱的粗使宫女。

    她很满意。

    唯一让她不满意的,就是和小董断了联系。

    自从她进了冷宫,连每三个月一次与家里人见面的机会也没有了。

    小董肯定曾经来过,得知她进了冷宫,以后也就不会再来了。

    香雪叹了口气,她必须要和宫外取得联络,有些事,只凭她一个人无法完成。

    此时的小董,已经换回本来样貌,正坐在树下。

    他一身飞鱼卫的装束,旁边放着凉茶,正在怡然自得地看着一群尚未正式入职的飞鱼卫练武。

    这时,教头走了过来,说道:“虾头,谢了,你去忙吧。”

    虾头从茶壶时斟了一碗凉茶,摆在教头面前,笑着说道:“哥,尝尝,加了冰片糖的,您忙着,忙不过来时就叫我一声。”

    教头满意地点点头,虾头摇摇摆摆地走了。

    老王府的人都知道,他是二次集训的。所谓二次集训,不过就是走个形式,给这些暗卫转明卫的人一个正大光明的出处而已。

    在老王府里混上三个月,就要升官了。

    因此,老王府上上下下对他都很客气,虾头又是个讨人喜欢的性子,从不会摆架子,无论是教头还是下面的新人,他都能称兄道弟。

    虾头想去前院,刚刚走过月洞门,就看到有几个人正往大门走去。他眼尖,一眼认出被簇拥着的那个人就是现任飞鱼卫副使吴江。

    他怎么来了?

    和上一任飞鱼卫副使杨捷一样,吴江也是太皇太后直接安插进飞鱼卫的。

    不过吴江和杨捷不同,杨捷出身护国公府,他是老护国公杨锋的亲儿子,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子,背景雄厚。

    吴江却是出身寒门。

    他曾做过都察院御史,远在徐世基起兵造反之前,吴江就曾经上过一道奏折,参徐世基包藏祸心,只是他人微言轻,他的折子也被搁罢了。之后,徐世基真的反了,杨锋想起曾经有过这么一道折子,便将吴江叫过来,想将他收在门下。可是却没有想到,太皇太后却先他一步,借着当时还在位的大行皇帝之手,将吴江从都察院调进了大理寺,三年之后,吴江又从一个文官摇身一变,做了飞鱼卫副使。

    虽然人人都知道,吴江背后是太皇太后,可是吴江本人却没有当年杨捷的锋芒毕露,他在飞鱼卫中人缘极好,见人先带三分笑,一团和气,虽然私下里有人叫他“笑面虎”,可是吴江却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老王府这地方,平日里没有什么人会过来,自从发现小董被人盯死之后,虾头就躲到这里来了,他来这里只有一个原因,就是那些寻找小董的人,绝对找不到这个地方。

    加之这里又“闹鬼”,因此,平日里就连从门口经过的人都少得可怜,飞鱼卫的人也很少会过来。

    至少,李冠中也只有上次杨锦轩逃走那件事时才来过一次。

    更别说吴江了。

    虾头百思不得其解,但是隐隐的,他感觉一定是出了大事,否则吴江不会来这个鬼地方。

    虾头转身想回自己住的地方躺着,身后有人在叫他:“是虾头吗?过来!”

    虾头回头一看,叫他的是韩佥事。

    他小跑着过去,笑嘻嘻地说道:“韩佥事,您今天的精气神儿真不错,有啥好事啊?”

    “呸,你小子,整天就想好事,我和你说啊,刚刚吴副使来了,让我们这边出几个生面孔去办差。”

    “生面孔?咱们这儿都是生面孔。”虾头说道,这个不假,老王府里在训的飞鱼卫还没有正式入职,个顶个的生面孔。

第四六二章 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我当然清楚啊,生面孔不少,可却都是生瓜蛋子,一点儿经验也没有,好在有你在这里,你带几个人去吧。”韩佥事说道。

    对于外面的人而言,虾头也是生面孔,虽说他以前曾在杨捷手下待过,但那时就是个跑腿的小崽子,后来又去做了暗卫,一去就是几年,京城里认识他的人根本就没有。

    但凡被挑去做暗卫的,几乎清一色都是没有背景没有亲族依靠的,这些人做事绝决,也不容易暴露。

    韩佥事原本不想参与这些事情,无奈吴江亲自过来,韩佥事也不好推辞,再说,不就是出几个人吗?只要这几个人别把差事办砸了,吴江也怪不到他头上。现在有虾头跟着一起去就更好了,虾头是要升职的人,一定会尽心尽力,再说,虾头可比那些生瓜蛋子强多了。

    “那行,不如我自己去挑人吧。”虾头说道。

    韩佥事挥挥手,道:“挑机灵点的,差事办砸了,老吴怪罪下来,咱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虾头答应着,片刻后就带了几个人过来,这几个人,全都是前两天跟着他去定国公府的。

    定国公世子萧做事稳妥,硬生生把他们几个人在府里留了两天一夜,把他们查得一清二楚,绝对没有差错了,才把他们放出来,不过,每个人给了五十两银子,又让手下亲信来过老王府,替他们美言了几句。

    韩佥事见是这几个人,也没有多问,道:“就你们了,一会儿有人来接你们,到外面等着吧。”

    一个时辰后,一驾黑漆黑马的马车停在老王府门前,几个人上了马车,立刻被人蒙上了眼睛。

    一个声音说道:“一会儿见到什么听到什么不要大惊小怪,这趟差事办好了,你们每人一个旗官是跑不了的。”

    几个人吓了一跳,接着便是又惊又喜。

    除了虾头以外,他们几个虽然已经是飞鱼卫了,可是一天没有离开老王府,一天就没有正式入职,连俸禄都没有,也就是仗着那身飞鱼服唬唬人而已。

    这人说了,只要这次的差事办好了,至少能当旗官。

    他们早就听人说过,在飞鱼卫里只要能混上旗官,就一辈子吃喝不用愁了。

    几个人又是欢喜,又是忐忑,还是虾头最先开口:“只有我们几个人吗?寡不敌众怎么办?”

    “寡不敌众”四个字出口,其他几个人的心全都沉了下去。

    他们只顾着高兴了,怎么竟然没有想到,能让他们当旗官的差事,又岂会容易?

    他们只有几个人而已。

    “是啊,就凭我们几个行吗?”有人说道。

    先前的声音再一次响起,道:“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们急什么?”

    马车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那人说道:“这次的差事人不能多,你们扮成土匪埋伏起来,听到我的命令,你们便出手,记住,不是让你们动手打架,而是让你们护着世子爷离开。”

    虾头忍不住了,好奇地问:“世子爷?哪位世子爷?”

    “护国公世子杨大公子,如何,这桩差事够不够大,值不值得你们搏一搏?”

    当然值得啊,护国公世子杨锦程。

    虽说护国公和定国公都是贵为一等爵,可是自从太祖皇帝驾崩之后,定国公府便一蹶不振,皇帝给的恩典一个也不缺,可是却没有了实权,远不及护国公府权倾朝野。

    护国公世子杨锦程名声赫赫,少年英俊,他的妹妹便是杨皇后,明年清明一过,小皇帝正式登基,杨皇后便是太后了。

    这样的一位贵人,别说是跟着他办差,就是给他提提鞋牵牵马,那也能捞到好处。

    几个人大喜过望,频频点头。

    那个声音显然很满意,道:“今晚之事势必凶险,你们的任务就是护着世子爷离开,其他的不用管,自会有别人断后。”

    “好,放心吧,我们几个就是拼了性命也会保护世子爷的。”几个人异口同声。

    马车里再次陷入寂静,但是几个人的心情却如辚辚的车轮声一样,没有片刻安宁。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大馅饼。

    他们只顾激动,甚至来不及细想,护国公世子杨锦程自己难道没有侍卫吗?即使他手下的侍卫不够用,凭借杨家的军权,照样能从大营里调来人手,难道还用得着到老王府找他们这些还没有正式入职的飞鱼卫吗?

    也不知走了多久,道路开始颠簸,上下起伏,几个人被晃荡得左右摇晃,不得不紧紧抓住座椅,也不知道这是到了哪里。

    “这是进山了吗?”有个人忍不住问道。

    “这不是你们该问的。”先前的声音冷冷说道。

    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有数了,这就是进山了。

    京城附近有山,并且离得并不远。但凡能做飞鱼卫的,都是袭的军职,有人是自家的军职,有人是亲戚家的,还有人是以不光彩的手段租来的,当然,这是见不得光的。但是无论是哪一种,他们都不是出自寻常百姓之家。

    且,这些日子在老王府并不是白混的,他们学到了很多。

    从行驶的时间来判断,他们来的地方只有可能是煤青山和西山中的其中一座。

    这两座山一个在南一个在西,和老王府的距离差不多,但是却截然不同。

    西山风景优美,前朝的王公显贵们在此处建了大大小小十处庄子。太祖皇帝登基后,这十几处庄子尽归皇室。太祖皇帝先后将其中五座赐给了五位国公,一座赐给了自己的姐姐长公主,只留下四处做为皇庄。后来世事变迁,这些皇庄再次易主,不过,无论再怎么易主,这里都是京城里显贵云集之处。

    而煤青山却不同,煤青山上的寿皇殿,曾经停放过太祖皇帝的梓宫,如今,大行皇帝的梓宫也在这里。

    虾头的心沉了下去,既然是让他们这些人护着杨锦程,那就一定不会是西山。

    杨家在西山也有庄子,这是当年太祖皇帝赐的,西山的庄子是杨家自己的地方,根本就没有让飞鱼卫来护着才能脱身的理由。

    那么,他们来的地方,就是煤青山了。

    传闻大行皇帝鬼魂出没的煤青山。

第四六三章 群聚

    黑暗之中,黑色的马车行驶在山路上,如同鬼魅。

    一里开外,两骑沿着马车的车辙,不紧不慢,若即若离,少了如影随形的步步紧跟,即使马车上的人经验老道,也没有发现有人跟踪。

    “姑娘,前面就是煤青山了。”声音里带着中年女子特有的沧桑,这是江婆子。

    沈彤翻身下马,拍拍火儿的脑袋,柔声道:“自己找地方吃草去,听我的呼哨。”

    火儿用湿哒哒的鼻子蹭蹭沈彤,表示它听懂了,然后抢在江婆子的马之前,跑进黑暗之中。

    沈彤和江婆子徒步前行.煤青山是帝王灵柩暂居之地,山道重新修过,虽不平坦,但也并不陡峭,早晨下过雨,月光下,车辙鲜明。

    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便看到一片果园,江婆子低声说道:“这里不是停放先帝梓宫的地方吗?怎么还有果园子?”

    沈彤把从燕北郡王那里听到告诉江婆子:“这是百果园,有福寿之意,寿皇殿在百果园的东南方向,按理说,这里会有羽林军。”

    说完,她便拉着江婆子躲进一片树影之中。

    片刻后,果然有一队羽林军经过,是巡逻的。只是出乎意料,这队羽林军走过来之后,居然原路返回。

    江婆子立时就明白了,凑到沈彤耳边,低声说道:“这些羽林军是做做样子,他们故意不往前面走,是不想撞上刚才的那驾马车。”

    沈彤点点头,两人不再犹豫,继续跟着车辙印迹而去。

    沈彤忍不住笑了,她对江婆子说道:“瞧,这像不像一只张开嘴的大口袋,要把我们这些人全都装进去。”

    江婆子不明白沈彤为何还能笑得出来,若是没有看到这些羽林军,她也没有这种想法,可是看到羽林军了,摆明前面就是陷阱,沈姑娘不但义无反顾,反而好像很开心似的。

    此时,另一拨人已经抢在那驾马车之前埋伏在离寿皇殿不远的大德殿。

    太祖皇帝曾在此处宴请来自八大书院的大儒,洛邑书院的大儒汪而宣做《大德歌》一首,堪称不朽之作。

    因此,大德殿也随着这道《大德歌》名扬天下。

    那是大齐朝盛世之作。

    几年前,曾做过詹士府官员的鲍靖以死明谏,请太皇太后交权崇文帝,让皇帝亲政。最终,鲍靖撞柱而死。

    鲍靖之死间接导致了涵山卫指挥使徐世基造反,一时之间,天下大哗,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皇帝亲政之事。

    而鲍靖就是大儒汪而宣的学生。

    太皇太后恨透了鲍靖,可鲍靖已经死了,她便令人将汪而宣的著作搬来,逐字查找,最终硬生生在汪而宣的旧作中,查到汪而宣对前朝念念不忘,一心想要推翻大齐。

    闻讯,汪而宣自尽,他两袖清风,终生未娶,当时民怨积深,太皇太后不好公然连坐他的亲友,便下令烧毁汪而宣所有著作,民间不得流传。

    后来,太皇太后令人封了大德殿,从此世上再无《大德歌》。

    如今,这座大德殿已经尘封多年,里面遍是蛛网灰尘,反倒成了上佳的藏身之处。

    这时,几个人匆匆走来,为首的是一位遍身绮罗的少年,道路两侧的石灯散发出淡淡烛光,把少年的脸映照得清清楚楚。

    这是护国公世子杨锦程!

    透过门窗的缝隙,埋伏在大德殿里的人也看到了这张脸。

    “动手吗?”一人问道。

    被问的人端坐在官帽椅上,纹丝不动。

    “你们不是也看到那驾马车了吗?杨锦程留了后手,我们若是此时动手,一定会上当。”

    “可是他是要去寿皇殿,进了寿皇殿,我们要动手就难了。”那人问道。

    “放心,杨锦轩是不会踏进寿皇殿的,万一此事不成,他就要背负惊扰大行皇帝灵柩之责,没有太皇太后懿旨,他决不会进入寿皇殿的。”官帽椅上的人说道。

    果然,杨锦轩一行拐上了前面的岔路,并没有去寿皇殿。

    埋伏在大德殿里的人正要开口,就见又有人走了过来,这次来的是羽林军。

    煤青山驻扎着五百羽林军,他们负责守护大行皇帝梓宫,但是现在走过的羽林军,却不像是例行巡逻。

    他们只有六个人,行色匆匆。

    待到他们从大德殿门前走过的时候,大德殿里的人看到原来他们不是六个人,而是七个,有一个人在他们中间,被他们护得紧紧的,因此远看时根本没有看到那个人。

    虽已夏末,但是天气依然闷热,而那个人却戴着披风,戴着风帽,看不出他的身形与样貌。

    “这人该不会是......”说话的人竖起手指向上指了指,意指天。

    天子,皇帝。

    他说的当然不是襁褓里的小皇帝,而是那位本应躺在寿皇殿梓宫里的那位大行皇帝。

    坐在官帽椅上的人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今天这件事会如何发展。

    萧的破釜沉舟之举,会换来何种结果?

    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京中大户人家少种槐树,可是煤青山上却有很多,其中不乏合抱粗细的古槐。

    而此时,栖身于槐树上的两个身影,也在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那六名羽林军。

    不是六个人,而是七个,在他们中间还有一个人。

    沈彤向江婆子做个手势,便如狸猫一般跳到树下,瞬间消失在重重树影之中。

    那六名羽林军,连同他们当中的第七个人,正在向寿皇殿走去。

    快到寿皇殿时,有个尖细的声音喝问:“怎么只有你们几个来巡逻,不知道这里最近不安宁吗?”

    显然,这是内侍的声音。

    来这里的内侍和发配没有区别,他们大多都是以前在大行皇帝身边侍候的,待到皇陵峻工,大行皇帝搬家,他们便也会跟着去守皇陵,从此后再无回宫之日。

    因此,这些内侍们大多脾气不好,加之最近又闹鬼,他们除了脾气不好,还要惶惶不可终日,所以,不仅是脾气不好,而且还有些神神叨叨,总觉得所有人都要害他们。

    比如现在,他们需要有千军万马来这里巡逻,可却只来了六个,他们当然不高兴了。

第四六四章 求见

    “咱们是奉了朱统领之命来这里看看,并非巡逻。”一名羽林军冷冷地说道。

    朱统领名叫朱渝,是煤青山五百驻军的最高长官。这位羽林军抬出朱渝的名字,内侍只好闭嘴。

    虽然大行皇帝到死也没能亲政,但是皇帝毕竟是皇帝,他们这些在皇帝身边的内侍们,也同样高人一等,那时别说是羽林军,就是宫中侍卫,也一样要给他们面子。

    直到来了煤青山,他们才终于知道,什么是落地凤凰不如鸡,何况他们原本也不是凤凰。

    在煤青山,随随便便一个小兵就敢对他们呼喝,而他们,也只能忍着,一路忍到皇陵,忍到老死。

    内侍闪到一旁,几名羽林军鱼贯而入。

    内侍忽然抬起头来,他惊讶地发现羽林军中还夹着一个人,他伸手指着那人,正要开口,走在最后面的羽林军猛的瞪向他,目光冰冷狠戾,内侍吓得一哆嗦,嘴唇颤了颤,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在这里,他们没有任何依仗,即使有人把寿皇殿一把火烧了,也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能传到太皇太后耳中,到了那时,寿皇殿早成焦土,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内侍的小命呢,羽林军杀了他们,随便往山上一扔,就说他们想不开寻死了,宫里不会有人来追查的。

    内侍低下头,看着那几个人走了进去,他一溜烟儿地掉头跑了。

    今夜是他当值,但是当值的时候闹肚子,也会离开一会儿的,那就闹肚子吧。

    七个人昂然而入,大行皇帝的梓宫前,跪着四名内侍和四名宫女,他们一边烧纸,一边念念有辞,而在正中,两名僧人盘膝而坐,他们一老一少,老的是大相国寺的觉然和尚,少的是他的徒弟悟清。

    自从大行皇帝来了煤青山,觉然和尚和另外八名僧人便一直住在这里,他们为大行皇帝唱颂经文,日夜不休。只不过从最初的九个人一起唱,逐渐变成了轮流唱颂。

    今晚当值的是觉然。

    大相国寺是皇家寺院,觉然和尚的名气也不小,几名羽林军显然早就见过觉然和尚,他们的目光从觉然身上,移到了他身边的那个小和尚。

    小和尚大约十五六岁,眉清目秀,面如冠玉,眉宇间有股淡淡的书卷气。

    一名羽林军眼尖,他死死盯着小和尚悟清的光头,忽然问道:“你为何没有受戒?”

    悟清的光头上平整如玉,没有半点疤痕。

    觉然和尚依然在颂经,无论这些人进来,还是质问他的弟子,与他而言,如同虚无。

    八名内侍和宫女全都吓了一跳,他们不敢抬头,低眉垂目地跪在那里。

    小和尚悟清是几天前才来的,九名大和尚在煤青山一来就是大半年,住持便挑选了几名小和尚过来,一为学禅,二为照顾师傅。

    悟清便在几名小和尚之中。

    他沉默寡言,除了自己的师傅,他平素里几乎不与其他人说话。

    听到那名羽林军问他,悟清缓缓转头,神情漠然:“本寺有规,须入寺十载方可受戒,小僧还差五年。”

    那名羽林军皱紧眉头,大相国寺不是普通寺院,对僧人要求甚严,或许真的有这个寺规,但是现在在这里也无从可考。

    这时,一直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个戴着风帽的人走了出来,他走过护着他的羽林军,朝着依然在唱颂经文的觉然和尚而来。

    八名内侍和宫女吓了一跳,他们直到这个时候,才看到原来与羽林军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人。

    大行皇帝虽然已经死了,可是这座寿皇殿,若没有懿旨是不得擅入的,否则就是欺君之罪。

    可这个人不但进来了,而且竟然坦然自若地走了过来。

    内侍和宫女屏住呼吸,他们不敢问,甚至不敢去看。

    那个人径自走到僧人的蒲团前,忽然撩起外袍跪了下来。

    他行的并非三拜九叩大礼,而是普普通通的跪下,就像他跪的只是一个自家长辈。

    他跪在地上,朗声说道:“臣杨锦程特来此处见驾,恭请吾皇一见,成全臣忠孝之心。”

    这几句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八名内侍和宫女都是皇帝身边的人,他们见过无数朝臣,可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对皇帝讲话。

    听上去谦恭,可是语气里没有半分恭敬,这是命令,命令皇帝来见他。

    听说是杨锦程,有个宫女大着胆子偷看,她是见过护国公世子杨锦程的,杨世子少年英俊,文武双全,能在宫里出入的年轻男子少之又少,宫女怀春,杨锦程就是她们心里揣着的那个人。

    可是这一眼望过去,她却没有看到杨锦程的脸。

    他依然戴着风帽,只是这风帽与常见的不一样,不但遮住头,也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清冷如寒星般的眼睛。

    他的眼睛轻轻一扫,就看到那个正在偷看的宫女,宫女只觉一道冰箭向自己射来,吓得她连忙避开他的目光,垂下头去,瘦弱的身体簌簌发抖。

    还是第一次,她在杨锦程的眼中看到了寒意。

    原来杨世子并非都如三月春风,他也可以冷厉如刀。

    杨锦程的目光从宫女身上移开,重又看向正前方的梓宫,他也再次开口,重复着刚刚说的那番话。

    他要让皇帝现身,他要见皇帝,不,是大行皇帝。

    一殿寂静,他的声音如同一记记重锺,砸在八名内侍宫女的心头。

    大行皇帝死了,他就躺在灵柩里。

    但是曾经有人见过他,他们八人之中,也有人看到过。

    只是他们不敢说,最早说这件事的人,都已经死了,死得无声无息。

    因此,他们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不说,不问。

    他们也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身份尊贵的护国公世子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要见大行皇帝的鬼魂。

    硕大的棺椁纹丝不动,没有人从棺椁里坐起身来,更没有人走到杨锦程面前。

    杨锦程不急、不躁,他又把方才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

    这是第三遍。

    宫女和内侍们都在发抖,由于紧张,他们几乎窒息。

    或许他们没有机会去皇陵侍候先帝了,今夜,这座寿皇宫就是他们的丧身之地。

    正在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杨施主,圣上已大行,请节哀。”

第四六五章 竹竿

    说话的人是觉然和尚。

    不知何时,他已停止颂唱,一双晶亮的眸子望着站在他身边的杨锦程。

    杨锦程问道:“大师日日夜夜在此颂经,一定见过圣上吧,圣上可有对大师说过什么?”

    觉然和尚微笑:“圣上驾鹤西去,并不曾示下贫僧。”

    “既然如此,那么大师的经是白念了,来人,请大师出去!”杨锦程的声音不高,但是令人不寒而栗。

    八名内侍和宫女抖得更加厉害,觉然和尚是大相国寺的高僧,而大相国寺是皇家寺院,杨锦程虽然尊贵,可毕竟只是外戚,自太祖立朝以来,还没有过外戚胆敢对大相寺的和尚动手的。

    杨锦程是第一个。

    这还是他们见过的杨锦程吗?

    那位如玉石般温润的杨世子?

    内侍和宫女不敢抬头,两名羽林军走过来,一左一右将觉然和尚从蒲团上架起,连拖带拽向大殿外走去。

    “住手,休得对我师傅无礼!”声音并不悦耳,带着十五六岁的少年特有的尖利。

    杨锦程缓缓转过头来,看向刚刚站起身来的少年僧人。

    “你说你在大相国寺五年了?”他沉声问道。

    悟清点点头:“对,小僧在寺中已有五年。”

    “那你的家人呢?”杨锦程又问道。

    “小僧父母双亡,早已没有家人。”悟清昂首挺胸,年少的他单薄消瘦,宽大的僧袍包裹在身上,让他更显伶仃。

    杨锦程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他对那两名羽林军道:“不要难为大师,对了,连同这位小师傅,也一并请出去吧。”

    又有两名羽林军过来拉拽悟清,悟清掸掸僧袍,冷冷地道:“小僧自己会走。”

    说完,他大步向殿外走去。

    先前架着觉然和尚的两名羽林军也放开手。杨锦程望着一老一小两个和尚的背影,一直目送到他们师徒消失在大殿门口,他才重又望向硕大的棺椁,再一次重复了他说过的那番话。

    一殿静寂。

    忽然,一个人影从棺椁上面飞身而下,他落到地上,电闪雷鸣般的速度向杨锦程疾奔而来,手中长剑当胸刺向杨锦程的胸口!

    这一切来得太快,快到那人的剑指到杨锦程面前时,一旁的羽林军才有了动作。

    他们的动作也不慢,或者说已经够快,可惜那八名内侍和宫女不懂武功,否则他们一定能够看出,拥有这么快的身手的人,决不会是普通的羽林军。

    可惜,他们还是不如那个人快,那人的剑刺入杨锦程的胸口,而他们才刚刚将二人围起来。

    六个人六柄剑,全都指向那个人。

    他们到了此时才看清那人的样子,他黑衣黑裤,就连头发和脸也用黑巾包裹,和杨锦程一样,他也只露出两只眼睛。他身材瘦削,不只是瘦,而是瘦得离谱,六名羽林军还是第一次见到瘦成这样的人居然没有摇摇欲坠,反而动如脱兔。

    他站在那里,就像一根又长又细的竹竿,而六名羽林军连同杨锦程也直到现在才看清,他手里拿的不是剑,而是竹竿,一根削得尖尖的竹竿。

    竹竿的一端已经刺进杨锦程的胸口,鲜血流进竹竿里,从另一端流出来。

    竹竿的另一端就在那个人手里,鲜血滴滴嗒嗒流到地上。

    杨锦程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的生命似是也随着鲜血一点点滴落。

    “你不是杨锦程?你是什么人?”拿着竹竿的人问道。

    杨锦程的眼睛微微眯起,他没有开口,他也已经无法开口。

    正在此时,又有几个人从大殿外冲了进来,他们都很年轻,身上的衣裳也是五花八门,看上去竟然是一群寻常百姓。

    几个人冲进来,二话不说挥刀就砍,拿着竹竿的人闪身避开,手上用力,那根竹竿便贯穿了杨锦程的身体。

    他抽出竹竿,又刺向一名羽林军。

    有人大喊:“不好,他杀了杨世子!”

    刚刚进来的几个人立刻慌乱起来,顾不上别的,拖起地上的杨锦程便向外面跑。

    拿竹竿的人却不追赶,而是以一敌六与羽林军斗在一起。

    杨锦程的胸前有个血洞,鲜血如同泉涌汩汩而流,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拖着他向外跑,寿皇殿外面有灯,灯光照在碎石子铺成的地面上,白光光的,如同洒了水银。

    他们慌不择路,又怕后面的人追上来,沿着大路向前跑,没跑多远,又有一队羽林军走过来,看到他们大声喝斥:“什么人?”

    几个人惊慌之措,其中一个还吓得摔了一跤。

    “是......是护国公世子,他受伤了。”好在还有一个机灵的,连忙说道。

    为首的羽林军看了一眼被他们拖在地上的人,道:“这人是护国公世子?你们说梦话吧?”

    “真的是啊,他受伤了,我们要马上送他去医治。”那人说道。

    有一个羽林军凑过来,在同伴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那名同伴便挥挥手,对这几个人道:“滚吧。”

    几个人顾不上道谢,拖起受伤的人继续向前跑,忽然,已经走过去的那名羽林军高声喊道:“抓住他们,他们是鞑子奸细!”

    这几个人又给吓了一跳,他们怎么就成了奸细了?不是全都说好了,只要他们把护国公世子护着出来,这差事就算办成了?还说羽林军打过招呼,会配合他们的。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把刀便飞过来,正落到杨锦程的脖子上。

    等到他们发现不对时,杨锦程的脑袋已经和脖子分开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杨锦程竟然在他们手里被人杀死了?

    “我们是飞鱼卫,我们不是奸细,这真的是......”

    没等这人说完,虾头就捂住了他的嘴,然后冲着走过来的羽林军一笑,道:“我们没有护住杨世子,是我们失职,愿意受罚。”

    说完,他扔掉了手里的刀,其他几个人还是一头雾水,见他扔了刀,便也把刀扔了,束手就擒。

    羽林军押着他们走了,有人走过来,收拾地上的尸体,又有人提水过来,把一桶水倒在地上,片刻之后,这里又恢复了平静,如同从未有人在此被杀。

第四六六章 杀手

    煤青山的最高处并不是寿皇殿,而是秀然亭。

    站在秀然亭里,可以鸟瞰整座煤青山的景色。

    秀然亭外遍植苍松翠柏,无论冬夏,都是一派青翠。

    此时,杨锦程就坐在秀然亭里。

    亭里没有灯,他被一片树影遮着,远远望去,连他的衣角也看不到。

    有人蹑手蹑脚走进来,低声说道:“人死了,那几名飞鱼卫被抓走了。”

    杨锦程点点头,道:“别留活口。”

    那几名飞鱼卫当然不能留,如果要留下来,也不会让吴江到老王府去找人了。

    老王府里的飞鱼卫都是还没有正式入职的生瓜蛋子。

    “人头呢?”杨锦程轻声问道。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如同情人细语,又如春风拂面。

    随从说道:“拿走人头的羽林军名叫纪坤,是六年前入伍的,其父也曾在羽林军,身世无问题。他把人头拿走后浅埋在后营外面的石头后面,按规矩,要等到明天上面来人以后再做定夺。”

    “派人盯着了吗?”杨锦程问道。

    “派了,对了,寿皇殿里的六名羽林军全都死了,被竹竿刺死的。”随从说道。

    “让人去查查,江湖上有什么人是用竹竿杀人的。”杨锦程说道。

    “属下已经问过冯师傅,他说没有人专用竹竿杀人,除非是随手拿来一用,但是那个人却不像是随手拿来,他是真的用竹竿杀人的。冯师傅也说了,这人应该不是江湖上成名的刺客。”随从说道,他口中的冯师傅是杨锦程的侍卫教头,今天他也来了,就在那四名吓得浑身发抖的内侍之中。

    冯师傅全程看了那名刺客杀人的手法,他既然这样说,那就不会错。

    “武功如此之高的杀手,竟然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随从自言自语。

    杨锦程冷冷地说道:“杀死杨锦轩的人,不也是查不出来吗?”

    随从怔了怔,有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难道这个在寿皇殿里现身的人,和杀死杨锦轩的,是同一伙人?

    杨锦程冷笑道:“看来,那个消息是真的,他们要的就是我的脑袋,什么先帝鬼魂,都是用来虚张声势,不过就是想要把我引过来。”

    两天前,杨锦程再次遇袭,这是最近几天来,他第二次遇袭。

    上一次遇袭是他大意了,而这一次却是他想引蛇出洞。因此他并没有受伤,并且抓住了其中一个人。

    据那人交待,他是赏金杀手,有人出了暗花,要护国公世子杨锦程的人头,赏金一万两。

    一万两白银,足能让大半个武林都为之所动,更何况是这些赏金杀手。

    除此以外,那名赏金杀手还交待了一件事,那就是煤青山先帝显灵之事,是他认识的另一名赏金杀手所为,所谓先帝,就是那名杀手假扮的。

    但是这个人却不知道,那名杀手为何要假冒先帝鬼魂,他也只是听说而已。

    当然,这个人不只是讲了这件事,他还说了他所知道的很多事,比如保定府的李大棒是被谁杀的,再比如河南开封老王家是被谁灭门的,但凡是杀手圈子里传出来的密闻,他全都交待了,目的只有一个,放他一条生路。

    杨锦程让人再三查证,这个人说的这些当中,可信度有七八成。

    亦就是说,有杀人假扮大行皇帝鬼魂的事有可能是真的,有人要用一万两赏金买他项上人头的事更有可能是真的。

    如果把这两件事再联系起来,杨锦程眼前豁然开朗,布下这个局的人,不仅是杨家的仇人,他更知道大行皇帝并没有死,换句话说,他甚至可能知道龙椅上的小皇帝不是先帝血脉。

    所以才会先派杀人假扮先帝鬼魂,把此事传扬开来,弄得人心惶惶,更令杨家疑神疑鬼。

    接着,这人又要买杨锦程的人头。

    杨家的关注点在先帝鬼魂上,京城里的人也都知道这件事了,若是此时,杨锦程死了,如果再把他的人头挂在煤青山,挂到寿皇殿,那么就能把杨锦程的死算到先帝身上。

    是先帝的鬼魂杀死了杨锦程!

    先帝对杨家不满,不满杨家操控朝政,不满杨家弄出了一个并非先帝所出的小皇帝。

    这一切都是那么完美,真的没有比这一切更完美的因果了。

    因此,杨锦程便来到了煤青山,他要死在这里,他要让他的头被割下,就在今晚,就在寿皇殿,就在大行皇帝梓宫前。

    而今晚,一切发展得都很顺利,只是令杨锦程失望的是,大行皇帝的鬼魂并没有出现。

    随此以外,一切都如他的计划在进行。

    正在这时,又有一名随从快步跑了上来,压低声音说道:“世子爷,有人挖走了人头。”

    “跟上了吗?”杨锦程不紧不慢地问道,这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不用跟,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什么人。”随从说道。

    “是谁?”杨锦程沉声问道。

    “就是那个叫悟清的小和尚,他的光头在月光下反着光,一眼就能认出是个秃驴。”随从道。

    “是他?这倒是出乎意料啊,他拿着人头去了哪里?可是交给他的师傅?”杨锦程问道。

    “没有,他带着人头去寿皇殿了。”随从答道。

    “寿皇殿?”杨锦程从美人靠上站起身来,黑暗中,他的双眸里跳动着两点光茫,如同两团火焰,这是他一直在等待的时刻,真的有人要把他的人头挂在寿皇殿。

    “走,本世子倒要亲眼看看。”说道,他起身便要走出秀然亭。

    两名随从连忙拦住他,道:“世子,眼下大势未定,太过凶险,您不能去。”

    杨锦程收回脚步,刚刚是一时兴奋,现在平静下来,他确实不应该现在就露面。

    他重又坐回到美人靠上,道:“再去探来。”

    那名随从应声而去,山径狭窄,只能容一人走过,今晚他已在这条山路上上下下几次了,早已轻车熟路,而这一次,他并不知道,在他身后有人悄悄跟着他。

    他一路来到寿皇殿,寿皇殿里的一片狼籍,横七竖八躺着六具尸体,这是那六名羽林军,而那个手持竹竿的杀手早已不知去向。

    就在那六具尸体中间,放着一个蒲团,一名年少的僧人端坐在蒲团上。

第四六七章 夜奔

    此时,通往煤青山的山路上,几十骑飞驰而去,马蹄扬起处,碎石飞扬。

    一个少年从古松后面闪出来,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得意一笑:“姐,杨敏去凑热闹了,这是我给你的惊喜,一定要把握机会啊!”

    说完,他冲着身后的人一挥手,道:“走啦,收工!”

    “王爷,我们不跟着过去看看热闹吗?”说话的是可意儿,话说他很想去。

    燕北郡王温柔一笑:“过去当人质吗?你想去你去,反正你当了人质,我姐也不会救你,我不担心。”

    可意儿扁扁嘴,想哭,被人扎心窝子的感觉真难受,有姐姐很了不起吗?你怎么知道你姐只会救你,不会救我呢?

    可是他没有勇气一试,他还没活够,要多想不开才会去当人质?

    一个时辰前,杨敏收到一个消息,德善回来了。

    德善回到京城,没有进宫,也没有回护国公府,而是去了他在前条胡同的一处宅子。

    他刚进去,就有个内侍模样的人也去了,半刻后,那人和德善一前一后出了宅子。

    那人是朝着皇宫的方向走的,而德善则是去了煤青山。

    自从杨锦庭失踪之后,杨家在京城内外撒下大网,德善回京的消息,就是杨家撒出去的人查到的。

    杨敏吓了一跳,除了宫里的那位,恐怕就只有老护国公杨锋和他才知道德善究竟去了哪里。

    德善是去灭口的,但凡是参与那件事的人,一个不留,满门都要死。

    而被德善灭口的那些人,其实都是一知半解。他们只是忽然被嫡房青睐,让他们带着怀孕的外室或者丫鬟进京而已,而实际上他们也没有进京,而是被安置在京城外的一个庄子里。

    若说有谁是真正的知情人,那就非杨锋、杨敏父子莫属了。

    杨敏的脑袋嗡的一声。

    前条胡同的那处宅子是德善的私产。

    而杨敏则是直到那夜与父亲长谈之后,才开始着手去查德善的。

    德善来到杨家快三十年了,这三十年来,德善就是住在府里。杨锋赏给他一座五百亩的田庄,他成年累月也不会过去,只是每年年底时,庄头过来交帐。

    杨敏从来不知道德善在京城还有一处宅子。

    而据杨敏查到的消息,前条胡同的宅子是德善十年前置办的,给他看宅子的是一位从宫里出来的嬷嬷和侄子一家。嬷嬷在宫中多年,出宫后由侄儿一家奉养,就是住在德善的宅子里。

    还是有一次有人看中那宅子,牙人去找那侄儿打听,几杯下肚,侄儿说漏了,牙人才知道那宅子是护国公府一位大管事的。

    杨敏更没有想到,德善一回来就到那处宅子,还见了宫里的人。

    宫中内侍是不能随便出宫的,除非是宫中负责采买的,或者是奉太皇太后的口谕。

    杨敏的心沉了下去。

    他猛的想起一件事来,这两天杨锦程神神秘秘,据说还见过吴江,他问的时候,杨锦程只说不用担心,自己会把一切处理好的。

    他让人去找杨锦程身边服侍的小厮,小厮开始时不肯说,二十板子抽下去,小厮说了实话:“世子爷去了煤青山。”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杨敏喝道。

    小厮吓得发抖,道:“世子爷见过飞鱼卫和......和羽林军的人,他们应该都是知道的。”

    杨敏的头发根都立起来了。

    飞鱼卫和羽林军!

    的确,这两处都会给足杨家的面子,亦会为杨家办事,可是他们也还有另外的主子。

    何况杨锦程还找过吴江,吴江原本就是太皇太后一手提拔起来的,恐怕杨锦程还没有出府,太皇太后就已经知晓他下一步的行踪了。

    “他为何要去煤青山?”杨敏质问。

    “世子爷得到消息,大行皇帝显灵之事是假的,目的就是想要世子爷的人头,因此世子爷便设了一个局,要把那些人引出来。”小厮说道。

    小厮话音刚落,杨敏便喝道:“备马!招集侍卫,能招集多少就多少!”

    幕僚闻讯匆匆赶来,在门口拦住了杨敏:“国公爷,请谨慎行事,容我等商议......”

    啪的一声,一记马鞭抽在幕僚的脸上,杨敏五官扭曲,骂道:“那是本公的儿子,是本公唯一的儿子!”

    先有杨锦轩,再有杨锦庭,现在又是杨锦程。

    杨家嫡房最出色的男丁,要么身败名裂死得不明不白,要么人间蒸发失踪得无声无息,但那都是别人的儿子,现在,轮到他的儿子了。

    他的儿子是人中龙凤,是芝兰玉树,是杨家这一代,不,加上他那一代,也是顶尖的人物,是最出类拔萃的。

    杨敏的头在痛,很痛。

    这些年来,他虽然身居高位,可却碌碌无为,一直活在父亲的盛名之后,更比不上手握重兵的杨勤。

    但是他还有一双世上最优秀的儿女,他的女儿是一国之后母仪天下,他的儿子是举世无双的佳公子。

    他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这双儿女,尤其是儿子杨锦程。

    杨锦程不能出事,杨家还要靠他。

    老护国公杨锋独自住在三面环水的碧波园,上年纪的人都是早睡早起,这个时辰已经睡下,除了德善,没有人敢去叫醒他。

    因此,除了自己的幕僚,再没有任何人阻拦,半个时辰后,杨敏带领几十名侍卫已经飞驰在去往煤青山的官道上。

    始作俑者的燕北郡王哼着小曲儿,在侍卫们的护送下,和可意儿一起向三里庄走去。

    出来的时候只顾着兴奋了,忘了还有关城门这一说。

    燕北郡王带了五十人进京,杨家在城里城外撒下大网,燕北郡王也同样在京城里撒下大网,只是和杨家不同,他不但让自己的人出马,他还收买了一批闲帮。

    可意儿从小就在街头巷尾厮混,他是闲帮头子,当然他也知道要如何利用这些人。

    就在昨天,杨家派出去的两个人,被人打了闷棍,醒来后已在自己家里,父母妻儿却已不见踪影,他们还能怎么办,他们只能乖乖就范。

    燕北郡王嘻嘻一笑,多亏曾听姐姐说过,有个像内侍的人曾经也到过杨柳胡同,他这才有了灵感,于是乎,就有了今天杨敏的夜奔。

第四六八章 专扎心窝子

    “王爷,您是怎么确定杨敏会上当的,他真的会去煤青山找儿子?换成我爹,一定不会去。”可意儿问道。

    “当然,如果父王在世,他一定也会这样做,何况父王有两个儿子,杨敏却只有杨锦程一个”,燕北郡王说道,还不忘再在可意儿心窝子上插一刀,“你爹有好几个儿子,总有先来后到,你是后到的那个,怪谁呢?”

    可意儿捂住心口,好疼好酸。

    “这样可敬的父亲,您就狠得下心来去害他?”可意儿咬牙说道。

    “本王也没有办法啊,谁让他们害了我父王呢,还有我二伯和五叔,他们的死都和杨家有关系,说不定我祖父就是被他们气死的,还有我娘和我姐,吃了那么多苦,也是拜他们所赐,你说,我能狠不下心来吗?”燕北郡王说完,摸摸鼻子,肚子有点饿了。

    夜已更深,随从飞快地跑回秀然亭,道:“世子爷,那名刺客不见了,咱们的人全都死了。”

    杨锦程一怔,那六名羽林军当然不是真正的羽林军,那是他豢养多年的侍卫,他们都是负案累累的亡命徒,不但武功高超,而且心狠手辣,却没有想到,竟然轻而易举就折在了寿皇殿。

    “冯师傅呢?”他沉声问道。

    “冯师傅盯着悟清,他请您先避入暗道。”随从说道。

    杨锦程想了想,伸手抠动秀然亭一侧的山石,嘎啦一声,原来的石壁上现出一个洞来,杨锦程走了进去,随从将松柏枝条重又聚拢,然后悄悄离开了秀然亭。

    寿皇殿里,小和尚悟清将手里的油布包放在梓宫前的供桌上,他道:“圣上,刚刚有人假冒护国公世子前来惊扰到您,如今贼人已经正法,圣上不必挂怀。”

    说完,他居然重又回到蒲团上念起经来。

    在他四周,横七竖八躺着羽林军的尸体,而他却像全然没有看到。

    此时,杨敏和他的人已经闯进了百果园,朝着寿皇殿方向而来。

    巡逻的羽林军出手要拦,杨敏亮出腰牌,吼道:“本公在此,哪个敢拦?”

    如同踏入无人之境,羽林军再不阻拦,人家儿子就在这里,看来这是早就定好的。

    “世子呢?”见他们不再阻拦,杨敏沉声问道。

    为首的小旗早就接到命令了,今天他的任务就是配合杨锦程。

    听到杨敏这样问他,他下意识地指向寿皇殿的方向,没等他开口,杨敏和他的侍卫们已经从他身边飞奔而去。

    寿皇殿,杨锦程当然是在寿皇殿。

    望着他们疾驰而过的背影,沈彤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杨敏怎么来了?

    江婆子去了寿皇殿,沈彤在这里转悠了好一会儿了,就差忍不住去大德殿了,她找不到杨锦程了。

    谁能想到,这个时候杨敏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丢了芝麻捡个西瓜?

    沈彤没有多想,她拔腿就跑,紧紧跟了上去。

    大德殿里,十几个人已经准备妥当,他们身上浸满了油,只等寿皇殿这边的动静再大一点,真正的杨锦程一现身,他们就会冲进寿皇殿。

    而就在刚刚寿皇殿里打斗的时候,他们的人已经将寿皇殿后殿洒上了油,只要火苗一起,大火就会从后面烧起来,而他们这些浸满油的人,会将杨锦程重重包围。

    他们是火海,杨锦程会葬身火海。

    他们也是死士,萧家的死士。

    既然梓宫里的大行皇帝是假的,那就一把火烧了吧,连同杨锦程全都烧死。

    即使拿不到杨锦程的人头,有了这场大火,那女子也应该会把大行皇帝交出来。

    忽然,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正在盯着外面的人吃了一惊,这里是大行皇帝梓宫所在,没有太皇太后懿旨,任何人等不得纵马,违令者斩。

    难道来人是太皇太后派来的?

    “是杨敏,是护国公!”有人惊呼出来。

    大德殿里的人都是一怔,一直端坐在官帽椅上的人站起身来,眯起双眼,若有所思。

    杨敏在寿皇殿前飞身下马,躲在暗处的冯师傅也给吓了一跳,这个时候,他必须要现身,否则一旦杨敏踏进大殿,杨锦程所有的安排就会白费了。

    杨敏一挥手,跟在他身后的侍卫们便冲进大殿,刚刚从暗处出来的冯师傅反而被挡住了。

    忽然,他听到一声大喝:“什么人?”

    声音是杨敏发出来的,尚未进殿的侍卫立刻转身,冯师傅分开挡在前面的侍卫也冲了过来。

    什么人也没有,杨敏好好站在那里。

    看到侍卫停下来,杨敏怒喝:“还不进去保护世子爷!”

    接着,他指向冯师傅:“原来是你!”

    原来,刚刚隔着侍卫们,杨敏看到有个人鬼鬼祟祟从暗处出来,这才大喝一声,待到冯师傅走近了,他才认出来,这是杨锦程手下的冯师傅。

    “国公爷,世子没在这里,您......”

    冯师傅的话还没有说完,大殿内就传出惊呼:“走水啦,走水啦!”

    冯师傅脸色一变,对杨敏道:“世子爷没在这儿,他已经进暗道了,您快点避一避,小人进去看看!”

    听到冯师傅这样说,杨敏悬了一路的心略微放下,但是寿皇殿怎么会走水了呢?是那些宫人烧纸的时候不小心?

    除了已经冲进去的侍卫之外,还有几名侍卫留在杨敏身边,他们立刻对杨敏道:“冯师傅说得对,国公爷快点避避。”

    站在寿皇殿下,已经能够看到里面的火光和浓烟,这火显然是从后殿烧起来的,一时半刻烧不到前殿。

    呼喊声越来越大,宫里对走水有完善的处理方法,有人敲响警钟,过不多时就会有内侍和羽林军过来救火。

    真若是惊动了大行皇帝的棺椁,这里的人所有人谁也别想活了。

    一个念头在杨敏脑海里浮起,无论这走水是凑巧还是人为,他们护国公府都不能被卷进来,既然儿子已经进了暗道,那他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趁着还没有惊动负责此处的官员们,赶快离开吧。

    煤青山暗道的事,他早就知道,当年太祖皇帝修这条暗道的时候,杨家还曾经参与。

    这时,一群内侍提着水桶往这边跑了过来,杨敏转身要走,跑在最前面的小内侍慌不择路,一头撞在他的身上。

    杨敏骂了一声,挥手把那名小内侍推开,小内侍吓得面如土色,连连说着“我不是故意的”,一溜烟儿地向着大殿里跑去。

    杨敏又向前走了两步,忽然,他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他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却见自己的胸口上不知何时开了一个洞,正有鲜血涌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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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妆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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