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放心不下
光亮与黑暗。
寒气与暖意。
段若轩就站在交界处,把秦鹮紧紧揽在怀里。
她穿着温暖柔软的纯棉家居服,头发随意拢了一把,整个人温驯而毫无攻击性,段若轩下巴贴着她的额角,觉得心里有破开的缝隙,正在被一点点回填。
明明刚刚还是四面大敞,冷风直入。
看到她,伸手拥住她,那些寒气过境的破败之处,立刻就变得熨帖而踏实。
他不自觉地把手臂的力道紧了又紧,直到怀里的人忸怩出声:
“你不是赶飞机吗?”
是,他本应该在飞机上。
每年年底都是最忙的时候,饶是他这样图省事懒惰的人,也免不了通告满天飞,杭市有个音乐盛典,他受邀去领奖。
可在候机休息室里,小袁刷微博吃瓜,吃着吃着一声惊呼,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些尴尬和为难,然后把手机递他。
“秦鹮姐的宣传团队很厉害呀,这个带话题的套路也算另辟蹊径了。”小袁说。
段若轩没打断,心里想的却是,她有个屁的宣传团队。
一看就是被人强行架到火上的。
他看着迅速发酵激荡的话题,眉头越皱越紧。
半分钟后,他打给秦鹮,被挂断。
五分钟后再打,是关机。
二十分钟后,他打给胡度,得知胡度也联系不上人。
半小时后,他终于待不住了,扔下随行工作人员,从机场直接到秦鹮家。
秦鹮勉强从怀抱里抬起头:“你是说,你把小袁他们扔机场去了???”
“嗯......”段若轩不许她挣脱,关了门,依旧把她揉在怀里:“......其实不止。”
他冲劲儿上头,谁也拦不住,小袁劝解了两句无果,只好打电话给赵泉求助。
两人就在电话里吵起来。
段若轩一边对着手机吼,一边走出休息室,没顾得上遮掩,结果迎面就撞上了未散的送机粉丝。
......全乱套了。
“明天传出段若轩机场暴怒骂人的新闻,你也别太惊讶。”
秦鹮使劲儿从他怀里抬起头:“你怎么还骂人呢?”
“我冲手机骂的!骂的是赵泉!”
段若轩松开她,倚坐在门口的鞋柜边,眼神幽怨:
“他让我先冷静,该跑通告跑通告......妈的,这也叫人话,等他回来的。”
秦鹮没忍住笑了。
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段若轩这么坦率地发脾气,纯粹的少年意气,骂人也骂得可爱。
这才有了点段骁的影子。
“赵泉又没说错,你是该冷静。”秦鹮伸手揿亮灯,客厅陡然亮堂起来。
她这才看清,段若轩脸色苍白还没缓和,鼻尖也通红,全拜身上单薄的衬衫所赐。
数九寒天,他是连外套都没穿就奔来了。
本来想说他任性不理智的那些话,也都咽回了肚子里,不忍再提。
况且,她没考虑后果就关机玩失踪,也不是什么理智的行为,她没有指责他的立场。
段若轩指尖敲着柜面,直勾勾地盯着秦鹮,半晌低声道:“白眼狼。”
秦鹮认了这个罪名。
“那现在怎么办?你赶不上飞机了。”
“那就不赶。”
“那怎么行!”
段若轩驾轻就熟在沙发坐下,随手拎了她喝过的半瓶水,仰头猛灌,然后说:
“小袁带造型团队先去,我改了明早最早的航班,也还来得及。”
说完,他抬头看着秦鹮:“当然,前提是这边没有让我放心不下的事,不然我走不了。”
秦鹮捻了捻指尖,故作无辜:“什么让你放心不下?反正不是我。”
话说完,她再看段若轩,发现他眼眸沉下去了,微微蹙眉,就那么盯着她。
从他进门到现在,身上戾气和煞气就像是叠满了,秦鹮心知肚明,他是为她才这样的。
因为担心她。
秦鹮非常不想因为自己的病给别人添麻烦,即便这个人是自己的男朋友,是最亲近的人。
她很想告诉段若轩和胡度,自己没事。
但又骗不了自己。
她看到网上那些不好的言论之后,确实起了不小的生理反应,恶心,甚至想吐,这种感觉她很熟悉,曾经有过。
往往碰到会让心情波动巨大的事情时,就会这样。
这还只是初期症状。
自己好像出问题了。
她想。
“把微博卸了,从现在开始,所有不好的评论和信息,不要去看,不要去听。”
段若轩绕到她身后,拿起她手机,指尖长按,卸载。
干净利落。
“关于排名结果,胡度会告诉你的,在那之前不要再去管red
one的事情,一个边儿都不要碰。”
秦鹮嗯了一声,心虚得很:“其实也没事了,刚刚有点难过,就那么一会儿,现在都好了。”
话说完,看到段若轩把她手机丢到床上,认真看她:
“其实我更想让你退赛。”
他其实早就想这样说了。
他心里有个想法,关于她的梦想和以后,只是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开口的好时机。
秦鹮不知道他心里的暗涌:
“达咩,这就没必要了啊段老师,就算是男朋友也不能替我做决定,况且我很珍惜这次机会。”
“我知道,正因为知道,才跟你说这么多,不然。”
“不然?”
“不然早就把你绑起来,哪都别去!”段若轩捏着她下巴,摆出一副恶狠狠的姿态:“不省心。”
秦鹮才不怕他,嘟着嘴踮脚,在他唇上轻轻一点:
“没想到段老师还有这癖好,想让我当你的金丝雀,只给你一个人唱歌?”
“也不是不行。”
段若轩抚着她后颈,低头加深这个吻。
秦鹮觉得,她慢慢变成自己讨厌的那种人了。
以前看人谈恋爱,最讨厌腻腻歪歪的情侣。那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恨不得语音视频24小时连线,好像分开一会儿就要人命的连体婴一样,怎么瞧都别扭。
看剧看小说的时候,她也更喜欢男女主戳破窗户纸之前的暧昧和拉扯。
一旦在一起了,开始发糖了,就觉得索然无味。
现在,这个怪毛病被段若轩治好了。
她嘴硬,但却无比珍爱和段若轩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个场景,每个触碰。
甚至比几年前更加。
哪怕就是什么都不干,只是待在同一个屋檐下,也丝毫不觉得无聊,反倒舒适愉悦。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像一颗半化不化的冰淇淋球,浑身绕着的,都是甜腻。
果然,恋爱会让人面目全非。
第七十七章 你真的相信?
秦鹮不想耽误段若轩的事。
她的身体她再清楚不过了,心情起伏涨落,不是自己能控制的,现在就好像完全没事了。
她提议段若轩,今晚赶红眼航班直接出发,不要误了工作。
段若轩拒绝,语气坚决:“你可让我安稳一晚上吧。”
秦鹮挑着一边眉毛,看他半天,最终还是他先缴械:
“好好好,我还是不放心你,麻烦你收留我一晚上,也好让我安心。明早我保证滚,行不行?”
秦鹮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本来就挺不舍得分开的,既然都这么说了,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留段若轩在卧室打工作电话,她去厨房洗了点草莓吃,某鲜生刚送来的。
原本想着订晚饭,下单付款的最后一科猛然想起,自己是不是该减减肥了?
虽然她从小到大就没胖过,扔在人堆里也是瘦高的那一类,但是今天看了看自己的主题曲直拍,有点失望。
果然,现实生活里再瘦的人,镜头怼脸,也还是会显得肿胀。
于是果断把晚饭换成了水果。
硕大红艳的丹东红颜,齿尖刺破果肉,留下满溢的酸甜汁水充盈口腔,秦鹮咬了一颗,擦干手去看微信消息。
她的事闹得虽然大,也只是在red
one节目相关的词条里沸沸扬扬,微信和朋友圈就很平静。
这让秦鹮有了些许安全感。
胡度发微信嘱咐她,这些天注意安全,如果要出门去人多的地方,尽量带上帽子口罩之类,算是防患于未然。
她腆着脸打趣道:“这是不是说明,我红了?”
胡度压根没理她。
还有好友验证消息。
秦鹮看头像觉得眼熟,通过申请后看了看对方朋友圈,这才发现,是季羽蒙。
两人终于加上微信了。
季羽蒙显然也是看到了微博上的波澜,问她需不需要帮助,虽然自己也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但嘱咐秦鹮,一定要放松心情,不要太钻牛角尖。
除了她,好友列表里还有几个人,也发来了类似的安慰,秦鹮都一一回了。
唯独有一条——
林小果发来的,只有俩字:[恭喜。]
秦鹮盯着这俩字儿瞧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
秦鹮:[?]
林小果:[怎么啦?你这波太秀了,谁给你出的主意?胡度吗?]
林小果:[真好,我经纪人跟个木头一样,她就想不出这种骚操作。]
秦鹮:[你的意思,我被泼了脏水反倒该开心?]
林小果:[......泼脏水?相亲的爆料不是真的?]
林小果:[算啦算啦,真的假的都无所谓,你是实实在在博眼球了,这就够了,恭喜啊秦鹮姐。]
恭喜。
神他娘的恭喜。
秦鹮没再回她,嘴里的草莓嚼了两下,甜得倒牙,再也吃不下一颗。
她把剩下的草莓端给段若轩。
自己节食没什么,怕他饿,又顺手做了个简易三明治配燕麦酸奶。
走到卧室的时候,发现卧室门虚掩着一条缝,段若轩站在窗前,压低了声音在讲话。
这一通电话真够长。
秦鹮不是故意想偷听,只是隐约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提到。
鹮鹮。
她头一回听段若轩这么称呼自己,不是崔女士那样松垮的片儿汤话,也不像胡度那样的四大爷既视感。
就是字正腔圆,清清淡淡的,温柔到底的,鹮鹮。
秦鹮漾起了一小片鸡皮疙瘩,从脖颈到后背,心里酥软得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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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若轩听见门外的窸窣声了,但却无暇回头。
他正和赵泉对骂。
后者指责他不该在机场发飙,更不该那么冲动不管不顾,更更不该未经他允许就擅自更改行程。
工作为万事先,且所有业务都必须两个人商量着来,这是段若轩和赵泉刚开始合作是约法三章的。
段若轩冷着脸:“当时那种情况,我能怎么办?我担心我晚到一分钟,就会出什么大事,你还指望我冷静?你第一天认识我?”
不待赵泉说话,他自顾自叹了口气,声音染了些疲惫:
“赵泉,我有我的考量,我没法跟你保证以后这种情况不会出现,就算我保证了,你信么?”
“我很早之前就给你打过预防针了,我写歌唱歌进娱乐圈,绝大部分原因是因为鹮鹮,所以你明白我。”
赵泉良久没出声,沉默过后,骂了句脏话:
“我真他妈欠你的,你跟我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我,在你心里的排序,秦鹮远远排在工作前面,是吧?”
段若轩不说话,默认。
“行,我把这话撂这段若轩,你迟早栽在女人手里。”
是气急了,电话里传来猛烈的车笛声,应该是赵泉一拳砸在方向盘上了。
“我就不明白了,我都答应帮你去看看秦鹮,你连我都不信吗?就一定得自己去?”
“是。”
段若轩语气很稳很认真:
“鹮鹮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她害怕,我就必须在。”
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大了,门缝的光亮里,有人影在晃动。
段若轩噙着笑,悄悄走过去,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攥着门把手,猛地一拉......
没有预想之中的一个踉跄。
秦鹮站得很稳。
她左手草莓,右手三明治,胳膊底下夹着酸奶,满脸写着:老娘就是偷听了!光明正大的!
段若轩低低笑了一声,伸手去揉她脑袋。
电话那边,赵泉气疯了:
“哎?你还笑?你他妈还笑得出来???我要去给主办方跪下道歉!!!你还有脸笑!”
段若轩不想听他聒噪,直接挂了电话。
秦鹮只是听了个大概,但也隐约意识到闯祸了。
“你不是明早飞机来得及吗?赵泉为什么这么生气?”她被段若轩扯进房间里。
“颁奖来得及,但明天上午有个晚宴前的见面会,应该是来不及了。”
秦鹮坐在沙发一角,段若轩就躺在她腿上,死亡角度仰视她。
她叹口气,伸手盖住他眼睛:
“赵泉很生气吧?你这么没事业心。”
“我让他生气的地方多了,他早该习惯,况且营收分成,足够堵他的嘴。”
秦鹮咦了一声:“你和赵泉怎么分成?”
段若轩没有给她明确答复,只用四个字形容:“丧权辱国。”
哦。
秦鹮了然。
见她不说话,段若轩把她的手拂开,借着昏暗的光线,定定看她:“虽然但是,养你还是够了。”
秦鹮歪着脑袋,好气又好笑:“你为什么总想着这茬?是根本不相信我吗?不相信我回成功?不相信我会有自己的事业?”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泛着认真的光芒。
不像是在开玩笑。
段若轩看她一会儿,缓缓开口:
“你从没有这样想。别人没有见过你的才华,但我见过,所以我比任何人都要相信你。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扳过她的手指,轻轻揉捏着:
“我只是觉得女团这个方向并不适合你,red
one也并非绝佳的出道机会,你也看到了,选秀重视流量和节目效果,我担心你被埋没,更担心你的心理压力。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希望......”
没让他说完。
秦鹮出口打断了:
“段骁,你真的相信我吗?”
她再次问了同样的问题。
段若轩手一顿,直直看着她,气氛突然就凝固了。
“你什么意思?”
秦鹮垂眸:“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段骁,我既然下定决心要走这条路,吃这碗饭,这就是我一定要迈过去的坎,绕是绕不开的。”
她一直没有告诉段若轩,其实她并不害怕竞争,并不抗拒压力。
几年前,自己生病的契机,也并非因为事业停摆被雪藏。
更多是因为他。
因为那段不得善终的感情。。
“段骁,在我们和好之前,我想过退赛,想过退圈,是因为我怕面对你,我怕有朝一日和你狭路相逢。我的胆小和懦弱,通通与你有关。”
她伸手,指腹细细摩挲着段若轩的脸。
眉毛,鼻梁,唇角。
“可自从你回到我身边了,我突然就觉得,自己有余力能去闯一闯,能去拼一拼了。虽然我也不知道能闯多远,但我想试试。”
她目光灼灼,倔脾气明明白白刻在眸子里。
段若轩长久无声地注视着,突然就觉得,这才是从前的秦鹮。
是那个在大雪夜里,独自坐在礼堂外,执着地给经纪公司发简历的秦鹮。
是那个屡败屡战,在爱情和梦想里都执拗而生猛的秦鹮。
她其实一直走在他前面。
比他优秀。
比他有梦想,也比他坚定。
“所以段骁,你相信我吗?red
one,我想继续参加。”
还能说什么呢?
段若轩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真的很没主见,立场也并不牢固,她软硬皆施的三言两语,自己就进了迷魂阵了。
他点了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可偏偏秦鹮还不饶他。
“今天下午我还闪过一个念头,我只不过经历了一次所谓网络暴力,就这么难过了,你呢?你摸爬滚打到今天,是不是遇到很多这样的时刻?”
她放缓了手上的动作,眼里潺潺,皆是怜惜和懊悔:
“你是怎么挺过来的呢?那个时候我不在,没有人安慰你,你会不会也难过,也崩溃?”
段若轩没有答她,只是回以长长久久同样深远的目光。
无声而冗长的对视。
他勾着她的脖颈,轻轻按下,自己也微微弓起身,与她完成一个温情的吻。
“也有过,但我不去多想。赵泉说我心硬,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意的人,的确适合这个圈子。”
他舔了舔嘴唇,唇齿间有她残留的草莓香。
清甜的,包含春天的生命力的味道。
他忽然笑了:
“坦白讲,网络暴力在我身上是无效的。能让我破防的,就只有一件事,赵泉还总结了句话。”
“怎么说?”
“他说,段若轩天不怕地不怕,只怕秦鹮不要他。”
第七十八章 等我回家
秦鹮被这魔幻的一天搞得精疲力尽,洗了澡困得不行,躺倒在床上昏昏欲睡。
段若轩坐在床沿守了她一会儿,看她呼吸渐稳,起身去了客厅。
隔着虚掩的卧室门,能隐约听见拉窗户的声音,还有打火机的轻响。
重逢以后,她还是第一次碰到段若轩抽烟,他从前上学的时候烟瘾有多重,她是了解的。
原本以为他戒了。
现在看来,戒得不够彻底。
秦鹮很想从被窝里爬起来去把他烟给撅了,但实在是四肢和大脑都不听使唤,翻了个身,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段若轩已经走了,桌上留了早饭,简单的面包牛奶,还有车钥匙,一张名片。
名片上,是凌市西城一家心理咨询中心的地址和电话,心理咨询师留了英文名:mona,配合有质感的纸张和印刷体,秦鹮猜测,应该是偏高端的私人心理诊室。
段若轩此时正在飞机上,登机前给她发了微信,一改混不吝的语气,竟然很认真,措辞也严谨:
[mona是赵岑的太太,ucla毕业,主攻心理减压和焦虑治疗,回凌市开了这家心理诊室,我们比较熟络。]
[别觉得我擅作主张,也不要讳疾忌医,做艺人的心理强压是常态,我平时也免不了定期心理咨询,我只是给你可供考虑的渠道。]
[起床先吃早饭,如果可以的话,今天还要麻烦你帮个小忙,等我下飞机说。]
[我爱你。]
秦鹮咬着一片面包,盯着最后三个字盯了好久,觉得胃肠和心脏都被填补。
连自己都没发现,睡眼惺忪的一张脸,竟然一直在痴笑。
段若轩下了飞机后,抽空给她打来了电话。
“我把地址发给你,你收拾一些简单的衣物,这些天去我那里住吧,车钥匙也留给你了,你自己安排。”
秦鹮没懂:“为什么去你那里住?”
“因为我的刺梅需要你帮忙照顾。”
“谁要管你的破花,我有我的小多肉。”
“那就带着,让他们做伴。”
秦鹮觉得好笑:“这就是你要我帮的忙?”
“是。”
一本正经的语气,让秦鹮想笑都笑不出来了。
她其实很清楚段若轩的用意。
胡度也嘱咐过她,这些日子身处风口浪尖,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尤其她家这种老旧公寓楼,根本没什么安保系统,记得把门窗锁严实了,谁知道会不会有丧心病狂的媒体会顺藤摸瓜。
去到段若轩那里,起码小区高端,有门卫和24小时巡逻的保安,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秦鹮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红了,有人在意了。
即便红的原因很尴尬,很不体面。
秦鹮握着手机惴惴不安:“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电话那边声音有点乱,应该在路上,人不少:
“你不听话,才会给我添麻烦。”
......什么玩应。
段少爷即便成长了,这张嘴却依然幼稚不饶人,好好的话不能好好说。
秦鹮切了一声挂断电话。
该说不说,段若轩的房子秦鹮很满意,称一句梦中情房也不为过。
只不过她第一次来,就被七拐八绕的小区安检绕晕了。
小袁已经和物业门卫打过招呼了,饶是这样,还是要登记,与业主通话确认,才能放行。
秦鹮在电话里和小袁抱怨:“知道的是回家,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进景区参观呢。”
还不是一般的景区,起码四星往上。
小袁在那边嘿嘿乐:“秦鹮姐,那小区里住了不少明星艺人网红,再不济就是些有钱人,都是有头有脸的商界人士,都怕打扰,秦鹮姐你可以在小区里逛逛,不过出小区就要小心哦,还是有不少搞拍蹲点的......”
秦鹮听得咂舌,就听到段若轩的声音:“你别吓她。”
紧接着电话就易主了:“到了吗?”
“到了,我先开门。”就住几天而已,秦鹮拎了个最小尺寸的行李箱,简单装了几件衣物,弯腰输密码。
密码是段若轩刚发来的,她的生日+他的生日,共六位,俗气的要死。
秦鹮偷偷抿嘴乐,可是这点娇嗔的抱怨在开了门后的一刹那荡然无存,溢出口的一句惊呼:
“好漂亮!”
段若轩自然听见了,不由得弯了唇角。
精装设计过的大平层,l型的落地窗,包揽了凌市最热闹繁华的一隅街景,高楼耸立下,车流如织,这会儿正是夕阳西下,远处天幕被染红,薄暮晚霞烫得人瞳孔都紧缩。
实在是奢侈的观景角度。
秦鹮最喜欢看夜景。
从前在首尔,段骁的小公寓里也有一面窄窄的落地窗,可惜朝向不好,楼距又太近,目之所及被高楼遮得严严实实,贴着玻璃边缘踮起脚,才能勉强看到马路的一角。
她曾经愤愤不平,胡搅蛮缠,说首尔这座城市太小气了,连免费的街景都不能让人看痛快了,等回了国,她要坐长安街边上看个三天三夜。
当时段骁只是笑,并没有提醒她——
不是城市小气,而是所有的美好都是要付出代价的。看似免费的夜景,也并非真的分文不取,要舍得一身剐,才能坐上高位,手可摘星,赏景赏得心安理得。
所以这几年,他一直惦记着买一套窗景奢侈的房子,就是想着有一天,能满足某人品酒赏夜景的小资情调。
万幸老天眷顾,房子有了,人也回来了。
秦鹮在窗前绕了好几圈,看着将落不落的一抹夕阳,舒服地眯起了眼:
“冒昧问一下,你是不是把这几年赚的钱都买这房子了?”
毕竟丧权辱国的分成协议,是赵泉在拿大头的。
段若轩很诚实:“差不多,我现在是挺穷的。”
“蠢不蠢,血汗钱就拿来买一堆钢筋水泥。”口是心非的秦某人说一套做一套,明明整张脸都快贴到玻璃上了,满是痴汉笑。
“没办法,成家立业,房子车子都要有,不然娶不到老婆的。”段若轩笑说,惹得赵泉嫌弃地剜来一眼。
秦鹮不接茬:“说什么屁话。”
“阿姨电话在冰箱便利贴上,缺什么想吃什么就打电话,照顾好我的花......来人了,先不说了。”
“好。”
“乖一点,等我回家。”
这一句是匆匆挂断前压低了声音说的,低沉的嗓音像是有生命力一般,顺着听筒爬进秦鹮的耳朵里,惹了心头一阵酥痒。
等我回家。
好像他们真的有一个共同的家似的。
秦鹮觉得,这句话比绚烂夜景更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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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不舒服没更新,今天补上。
第七十九章 牺牲品
造型团队拎着品牌赞助的高定西装,小心翼翼推门进来,就看见这样一幕:
段若轩若无其事翘着二郎腿玩手机,一副惺忪的慵懒模样。
另一侧的椅子上,经纪人赵泉一脸凝重,咬牙切齿盯着段若轩,像是有话说,又像是说不出口,表情别提多压抑。
“emmm......咱们阿轩可以开始准备了,正式红毯前还要拍一组宣传照哦。”
赵泉回头问:“代言品牌的珠宝检查过了吗?不是说第一次公开场合亮相?”
“是呀,拍照就要戴吗?”
“嗯,品牌要返图要得急,你去拿吧。”
几个造型师化妆师面面相觑,眼观鼻鼻观心地对视一眼,答了声好,就出去了。
屋子里又只剩赵泉和段若轩两人。
“阿轩,你和秦鹮现在到哪一步了?”赵泉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
段若轩锁了手机冲他笑:“这么细节的问题,不好回答吧?”
“你放屁,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同居了?”
“还没。”
“还没,就是快了的意思?”
“差不多。”
赵泉努力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强压着怒气:
“合着我之前的警告都是放屁,你能不能稍微长点心?我都已经一退再退了,你谈恋爱我也认了,但咱能不能稍微低调一点?特别是你家秦美女最近被人架在风口浪尖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也应该避避嫌......”
话音未落,明显察觉到段若轩看向他。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是说......”
“查到了?”段若轩直截了当。
赵泉皱眉:“你让我查,也得给我时间吧。”
“所以到目前,查到什么了?”
赵泉欲言又止:“目前我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秦鹮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操作痕迹太重了。”
“怎么说?”
赵泉叹了口气,开始讲这几天的查到的蛛丝马迹。
爆料捏造这桩丑闻的人,即和秦鹮相过亲的张姓男子,原本是某金融公司的基金经理,不久前辞职创业。
他在爆料里自曝了职业,并且把自己树立成受害者,借着这波炒作流量,迅速建立了个人自媒体账号,短短几天,账号粉丝已经涨了几十万。
“他靠捏造八卦,满足网友的猎奇心理,顺便卖自己的理财课,总之这一番操作下来,这哥们赚翻了。”
段若轩静静听着,半晌插了一句:“光靠他自己?”
赵泉打了个响指:
“哎,你抓到重点了,他一个素人,顶多是营销吸粉玩得好,但秦鹮这件事本来就不大,不该有这样大的水花。你想想,一个选秀节目而已,60位选手其中之一,纵使踩到了敏感的社会话题,怎么就会闹得全网皆知呢?”
段若轩冷笑:“因为背后有推手。”
“对。”赵泉故作神秘,倾身向前:“那是谁干的,你应该也有想法了?”
段若轩没有做声,目光落向了虚无的半空。
再弯弯绕绕的事情,也都是看上去复杂,一旦唯结果论,就很容易窥其真相——谁在整件事情里受益最多,谁就最有可能是祸首。
“你看看这个。”
赵泉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是pdf文件,对比了秦鹮事件发酵前后,#red
one#词条被搜索的频率变化和热度涨幅。
red
one开播前的预热,一直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反倒是借着秦鹮这件事,筛锣擂鼓,炙手可热。
“我首先排除了其他选手搞事的可能性,因为没有人愿意给竞争对手增加热度,即使是丑闻。所以,这件事最大的赢家,是red
one,是祺美。毕竟一个选手的八卦,不足以给整个节目抹黑,反倒会增加热度,利大于弊。”
见段若轩依然在沉吟,赵泉反倒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揶揄道:
“祺美到底是老牌娱乐公司,真厉害,以小博大,见缝插针,套路玩得真溜啊,只是可怜秦鹮,就这么着成了牺牲品。”
赵泉语气轻松,全然没有注意到段若轩的脸色越来越差,眼眸深黯,像是有潮涌的暗流在酝酿旋转。
牺牲品。
三个字像是长针入肉,带起细密陈旧的疼痛,这么多年,段煜卓还是段煜卓。
什么都没变。
#
秦鹮并不知道这些藏在暗处的风起云涌。
她把微博卸了,就一点都没有下载回来的冲动,她情愿看不到那些腌臜事,当一只鸵鸟,享受短暂几天的安稳。
在段若轩的大房子里转了几圈,心里就有了数。
这里应该是刚装修好,且段若轩不常回来住,只有衣帽间和储藏间比较满,其他房间都像没人气儿似的,主卧的床单被套连一点点压褶都没有。
还有厨房,锅碗瓢盆一应俱全,但全没拆封。
洗碗机更是连按键保护膜都没撕。
秦鹮无从下手,只好给阿姨打了个电话,并嘱咐顺路买点不容易坏的吃喝,把冰箱填一填,起码有点家的样子。
挂了电话突然悸从心来,自己怎么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了,入戏也太快了吧。
最要命的还是段若轩的嘱托——他心心念念的小刺梅。
“什么怪癖......”秦鹮一边浇水一边抱怨:“自己都照顾不好,还养什么花,这不嚯嚯人呢吗......”
抱怨完了,又忽然想起,段若轩也是这么嘲笑她的小多肉的,蓦地笑出声。
明明都不是修身养性的人,偏偏要玩附庸风雅的一套。
俩人真是作妖作到一块去了。
秦鹮想着,有空一定要问问段若轩养花的原因。
第八十章 求仁得仁
秦鹮当鸵鸟的逍遥日子,只持续了两天。
胡度打来电话,告知她票选结果,60位选手的初舞台,她排名36位,顺利晋级。
虽然彼此都知道,这是借了八卦的东风,胡度电话里还是很激动:
“鹮鹮,我就说你行吧,准备准备进组吧,接下来是封闭训练和录制,要住集体宿舍。”
“集体宿舍???”
秦鹮躺在段若轩家舒适的沙发上乐不思蜀,看着窗外奢侈的夜景,直撇嘴:
“我好多年没住过宿舍了。”
“没办法,这是节目看点之一,拍摄选手们的起居日常和相处片段,不过不用担心,大部分时间都会在练习室,你还是操心操心业务能力吧。”
“我业务能力不行?”秦鹮炸毛。
“音乐方面我没话说,但是你这个舞蹈功底啊,啧......”
胡度的语气颇有些一言难尽。
秦鹮也有点惆怅。
女团,不会跳舞怎么行?她光是练一首主题曲就险些累到半身不遂,更不要提后面的舞台了。
可预见的,是一场硬仗。
胡度嘱咐了她一些节目行程和镜头技巧,比如如何立讨喜人设,如何合理搏镜头。
七绕八绕的,最后还是放温柔了语气,小心翼翼询问:
“这些日子散心了吗?你身上的话题差不多掀过去了,不要太在意,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永远不缺新热点。”
“放心吧,”秦鹮拍打着抱枕:“我好多了。”
她把段若轩给她介绍心理咨询师的事告诉了胡度。昨天她已经去过一次了,赵岑太太mona的确很专业,人也很和善。
胡度听完,有片刻的沉默。
“鹮鹮,我再确认一遍,你和段骁现在是和好了?在一起了?”
“嗯呐。”
“那就好。”
语气里不乏叹息。
秦鹮觉得这叹息有点刺耳,内涵很丰富。
“怎么了?”
胡度又是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竟然有点更咽,给秦鹮听呆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怪不容易的,看得出来段骁真的满心满眼都是你,就冲他关心你,在乎你的健康。鹮鹮,你这几年没有浪费,没有等错人。”
秦鹮原本还想嘲笑他情感太过充沛,可听他的语气无比认真,只能没心没肺的调侃咽了回去。
她抠手指:“你身为我的经纪人,难道不应该阻止我谈恋爱吗?”
“放屁!别人我管不着,但是你,比起大红大紫如日中天,我更想你和段骁修成正果,这比你出道成团重要得多。”
胡度沉沉叹一口气:
“这世上绝大多数事情都是人定胜天,唯独感情,多少人求也求不来,你幸运,就别糟蹋。”
人生不过求仁得仁。
食得咸鱼抵得渴,自己选了自己捱。
秦鹮悄悄问自己,如果真的有一天,要在段骁和成名爆红之间二选一,该怎么办?
想了片刻,又觉得这好像不是难题。
她本来的梦想,也不是万众瞩目声名显赫,归根结底只是想唱歌而已。
舞台大当然好,小一点也无所谓,哪怕只是给她一把吉他,一只麦克风,让她有开口的机会,就算称心如意,得偿所愿。
重要的是,有人听,有人认可,有人站在她身后,懂她每一处婉转和悠扬。
#
她并没有等到段若轩从杭市回来,就重整旗鼓去节目组报道了。
按照赛制,第二阶段的任务很重,也更残酷。
留下的45位选手,分为声乐组,创作组以及舞蹈组,每组各由一位导师领队,分为两队进行对抗。从[课堂表现]和[公演舞台]两个维度,由导师评分和网络来决定最终去留。
因为一轮的名次顺位,秦鹮有自由选择分组的权利,几乎是毫不犹豫,一头扎进了创作组。
林小果和季羽蒙冤家聚首,一起去了舞蹈组。
舞蹈组导师是林霄扬,杨予言带创作组。
秦鹮有点隐隐期待,又有些难以言说的惭怍。
因为知晓段若轩和杨予言的关系,他曾经暗中拜托过杨予言多多cue她,但平心而论,她并不希望杨予言像第一轮一样,对她表现得太过偏爱。
也是自尊和自信作祟,秦鹮更希望,能靠自己真正的实力赢得认可和支持。
然而。
这些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在封闭训练的第一天,就被无情打破了——
她发觉杨予言对她的态度,简直180度大转弯。
练习室和教室都有摄像机全程录制,所有训练表现无处遁形。
就在这完全公开的镜头下,杨予言言辞激烈,甚至不止一次严厉指出她业务能力上的缺点,创作技巧上的缺憾不足。
劈头盖脸,毫不留情。
秦鹮抱着那把贴了贴纸的昂贵吉他,一度怀疑人生。
“秦鹮你没有发现你一直在套万能公式吗?这样的和弦根本没有亮点,随便一个入门的初学者都可以做到。”
“你的曲子我实在是听不懂,所有艺术都需要天赋,音乐创作尤其如此,但很遗憾,我没有看到你的天赋在哪里。”
“如果你一直是这样的态度,我只能劝你不要走音乐这条路。”
秦鹮抱着吉他,看着杨予言冷脸皱眉,言语之间完全不留情面。
只觉得浑身僵硬,按着琴弦的指尖都冰凉。
“时间有限,我们是一个团队,公演舞台需要每个人都出彩,不能大家将就你一个,你再好好想想吧。”
说罢便拂袖而去,留一整组学员大眼瞪小眼。
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又要背上新话题了。
#秦鹮激怒导师#
#杨予言怒斥选手态度不端正#
......秦鹮钦佩自己,都这样了,还能分出心来,幻想节目播出之后可能引发的讨论。
有选手偷偷靠近秦鹮耳边小声嘀咕:“杨予言老师不是很喜欢你的吗?你的初展示舞台,我们都看到了啊。”
秦鹮茫然地摇摇头。
杨予言突然之间的态度转变,她比谁都发懵,完全不知所措的无力感。
她抱着吉他去练习室角落,一遍遍对旋律,脑子乱成一锅粥。
直到当天训练结束,走出练习室,在没有摄像头覆盖的角落,林霄扬悄悄拍拍她,示意她到一边说话。
“秦鹮姐。”
自从酒驾被撞破,林霄扬就自认落了把柄在秦鹮和胡度手上,对秦鹮恭恭敬敬不说,一口一个姐,别提多热络。
“秦鹮姐,问你个事儿哈,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第八十一章 惹到什么人了?
秦鹮心情很差,但还是笑着回应:“这话怎么说?”
林霄扬四处寻视了一圈,确定没人往这边看,遂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
“姐,我是祺美的艺人,有些话本来不该由我说的,但是吧,咱俩这关系,我不能瞒你。”
关系?他们哪有什么关系?
秦鹮腹诽,无非是林霄扬觉得把柄落在她手里,套近乎罢了。
她也不揭穿,只是笑:“没关系,如果会给你添麻烦,也不一定非要告诉我。”
“不不不,秦鹮姐,我这人心里憋不住事。”他抿了下唇,低声道:“前几天我经纪人告诉我,有几个选手要重点关照一下,这个关照,你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秦鹮挑眉:“反正不是要捧我的意思。”
“没错,我经纪人说你身上的话题度挺高的,希望借这个机会,在你身上多做些文章,也能变相炒一炒节目热度。”林霄扬搓了搓手,面色上有些抱歉:“所以要求我在节目里指责你,挑一些你业务能力上的问题,给你立一个业务不强却话题缠身的人设。”
“然后再把我一脚踢开?是吧?”
林霄扬愣了愣,惊讶于秦鹮的通透和坦然。
没人提点,竟然能想到这层。
他点了点头:“其他几位导师应该也接到这样的指令了,所以杨予言才会那样针对你。”
顿了顿,他又勉强安慰道:
“秦鹮姐,其实这事儿吧,看你怎么想,有话题总比没话题好,有镜头总比没镜头好,就算是被人指责也没什么,你实打实的被关注了呀。”
说一千道一万,依旧绕不开“黑红也是红”的不变真理。
就算人设不讨喜,也终归是有了个人设,总比在众多选手里籍籍无名要好得多。
“这么说,我还要谢谢节目组了?谢谢他们在黑我的这条道路上,不留余力,肝脑涂地?”
林霄扬嘴巴张了张,被这话噎住,斟酌着开口:
“......秦鹮姐,本来最终成团的人选也差不多都定了,除了黑马,其他人能在节目里搏点人气刷刷存在感,就挺不错的了。”
他相信秦鹮明白这个道理。
秦鹮自问,也是心知肚明的。
早在一开始,签协议的时候,胡度就说过,她此行不是为了真的成团出道的。
只是,明白归明白,能否心悦诚服的接受,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秦鹮敛起发散的目光,只盯着林霄扬:
“那你觉得,我业务能力究竟如何?”
“那还用说,秦鹮姐你科班出身,又有沉淀,当然是很厉害的。”
“是么?可是我的首秀舞台上,你说我的歌没灵魂来着。”
林霄扬挠头,没想到秦鹮还记得这茬呢:
“这也不怪我呀,秦鹮姐你那时候选的歌是多年前写的,确实过时了点,但是后来我也听了你其他的作品,还是很棒的,老实说,我挺佩服你的。”
秦鹮不说话了。
她盯着自己的鞋尖好久,然后自嘲笑了笑:
“所以,我为什么要接受节目组给我编排的人设呢?”
林霄扬微讶,还以为是自己没解释明白,刚要开口,被秦鹮打断:
“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这个圈子很糟,劣币驱逐良币,节目组肯在我身上下功夫,哪怕是把我推上风口浪尖被骂,对我来说也是利大于弊的,我应该感激,不应该不满。最好的应对方式是摆平心态,厚着脸皮,借节目热度火一次,之后再洗白......”
她越说语气越弱,到最后,林霄扬听见她声如蚊蝇的一句:
“......可是凭什么呢?”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这个行当尤其如此。
秦鹮当然明白,自己这句“凭什么”就像是落入大海的一颗石子,被吞没,被湮灭,激不起一点浪花来。
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去了,她算什么呢?在任何一个有野心的艺人看来,都是她不识好歹,是她得了便宜还卖乖,白送的热度都不要,是有多欠啊。
可,她还是想问一句。
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要顶着别人赋予她的人设,去追逐那些缥缈的人气和热度呢?
追月亮的人,很容易在漫长的夜路里失了方向,忘了自己从哪出发,又该往哪去。
她从来就没想过大红大紫,只想有个舞台能唱歌,能把那些孤独日夜和浩渺心事,借由词曲告与人听,仅此而已。
怎么就复杂至此呢?
如果真的妥协,她也未必会比从前被雪藏的日子更开心吧。
至少那个时候,她还是她。
#
秦鹮再次成了练习室的常驻人口,封闭训练的阶段,每天第一个到,也是最晚一个走。
练习室的摄像机24小时开机,她习惯了每天早上盯着黑眼圈朝镜头打招呼,晚上再说一句寂寥的晚安。
虽然不知道这些素材最终会不会被剪入成片。
多半是不能的。她想。
毕竟她如今的人设,是个业务差,不努力,又八卦缠身的废柴选手,是最烂俗的谈资。
杨予言的课堂上,也依旧对她围追堵截。
有几次,杨予言故意揪她出来,给她随机一些很难的创作题目,明摆着让她出丑。秦鹮若是稍微聪明一点,就知道该迎合自己的人设特点,嘻嘻哈哈,打个马虎眼,坐实自己是条废柴。
然后把话题交给网友们,喷她一身唾沫,她在这些唾沫里将黑红路线落实到底。
可她偏不。
杨予言的严厉,她照单全收,虚心地无可挑剔。
每一次课堂,她都十足认真,不管在不在镜头之中,永远最卖力,甚至是虔诚。
宿舍的录制片段,几乎看不到她人,因为除了睡觉和吃饭,所有时间都耗在练习室里。
拼命的程度比多年前的入学考试还要更甚。
秦鹮也很惊讶,自己明明是个奔三的人了,竟然还有这么执拗的激情,不计后果只看过程,在这个圈子里,在这个时代,简直称得上是行为艺术。
她为此感到荣幸。
封闭训练过半的时候,节目组给选手们放了一天假,再回来时,就该排练二轮公演的舞台了。
秦鹮没有打算离开拍摄园区。
她无处可去,也没有心情,不出意外,又是去练习室耗费心神的一天。
摄像机停工,工作人员休息,秦鹮拎着吉他走在去练习室的路上,引了众多目光。
她听见了,有人说她犯轴,这是录节目,又不是高考。
对错得分与否,没有客观标准。
但秦鹮觉得,这本来就是道主观题,纵然她早已被判不及格,答案也得好好写。
#
段若轩的微信是在中午发来的,问她今天是不是没有拍摄。
[我也有空,去接你,半小时。]
秦鹮指尖飞速敲字,告诉段若轩不要来,她打算在练习室泡一天。
屏幕顶端的正在输入中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
[你还要练什么?杨予言在节目里教的,你哪些不懂?哪些没学过?]
秦鹮察觉到他言语里的情绪,但她不打算接招。
自从封闭训练以来,他们的交流少得可怜,比有时差的异国恋情侣还要惨。
多数时候,是段若轩发来语音通话,她在不方便接,就直接挂断。等到她远离摄像机,想回电话,段若轩那边又开始忙了。
有时段若轩会故意等到深夜或凌晨,想和她说几句话,因为那个时候默认不拍摄。
可秦鹮可怜巴巴的,带着抱歉和愧疚给他回消息:
[我还在练习室,练习室摄像机还在工作。]
段若轩皱着眉头看时间。
凌晨一点半,还在练习室。
也不知道是折磨谁呢。
他没了耐心,直接电话拨过去,响了很多声,秦鹮才接起。
“喂......”
“你现在在哪?”
“......还在园区,练习室......”
“今天放假,练习室也有摄像机?”
“没有,今天不拍摄。”秦鹮沉沉呼了口气,翻着快要烂掉的曲谱:“我还是想再练练,马上要选曲排练了,我不想拖后腿。”
声音发虚,或许连她自己都听不出来的羸弱。
是熬夜和高强度工作训练的后遗症。
段若轩握着手机,心头像是被石头压着,密不透风,又压抑难解:
“我问你,你还要练什么?这只是个综艺节目,不是什么考试,不是什么决定你一生走向的分叉路,你这么拼命,到底是基于什么原因?”
“没什么,闲着也是闲着,而且只有一天假,就不折腾了。”
闲着也是闲着。
就算是闲着,也不想见见他,就好像这么多天没见面,只有他自己难受挂心。
段若轩心口的压抑,逐渐变得暴躁,语气也逐渐发寒:
“秦鹮,我最近真的很忙。”
“我知道啊,你忙你的,我也......我也忙我的。”
她淡淡地回应,话音落地才意识到,那边已经挂断电话了。
段若轩坐在车里,撑着额角,看向祺美园区的正大门。
盯了很久,目光所及,只有无言的北风,卷动树梢零星的枯叶。
天幕寂寥又肃杀。
他发动车子,想要离开,却在最后一刻又反了悔。
揿亮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然后拨通电话。
杨予言是个不爱用社交app的人,连微信也不常登陆,要找他,还是电话最方便。
果然,不出两秒,那边便接起来。
还未曾寒暄,先笑了:
“我猜猜哈,这通电话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对吗段老师?”
段若轩对他的阴阳怪气充耳不闻,只觉得烦躁:
“在哪?”
“朋友开的酒吧,要来找我吗?”
“地址。”
“我发你手机上......嘶,不过我得先说明白了,你要是替人抱不平来找我算账,我可不奉陪,针对你家秦鹮实在不是我本意。”
段若轩沉默了下。
原本,他只想问问杨予言,秦鹮为什么要这么拼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看来,他的确知道的太少了。
有个小傻子被针对了,竟也一个字都不肯和他说。
越是这样想,就越是火大。
第八十二章 偶遇
秦鹮再把电话拨过去,那边一直正在通话中。
她怯怯在微信上发去一句对不起,附带一个流泪猫猫头的表情包,期盼段若轩明白她的愧疚之心。
在练习室独自待到天擦黑,夜幕围拢,寒意更料峭。
整个节目组放假,没有餐食,秦鹮翻了翻导航,几公里外有家麻辣烫,正是当初不小心搞出乌龙,和赵泉相识的那一家。
按理说,可以让助理nico去帮忙买,可秦鹮实在适应不了麻烦别人的生活。
小nico也好不容易放一天假,还是不要打扰人家。
她决定趁夜色没有太深,自己出去觅食。
裹上羽绒服,还未曾踏出园区,林小果发来了微信:
[秦鹮姐,你回市区了吗?]
秦鹮刚说没有,下一秒,语音电话就拨过来了。
“太好了秦鹮姐,我就知道你没走,我也在园区,我去找你。”
秦鹮皱了皱眉:“找我?”
“是啊,见面再说。”
自从上次微博被冲,林小果发来“恭喜”之后,秦鹮就有意和她疏远了。
倒不是说这人不能深交,也断然上升不到人品的高度,秦鹮只是觉得,林小果的行事风格和看问题的角度,都和自己相差太多了。
没有谁比谁好,只是,完全不是一路人。
硬要往一处凑,只会让大家都难堪。
她站在门口,看见林小果从园区里小跑过来。
这个时间,正好是祺美下班的时间,很多员工从写字楼里鱼贯而出,登上通勤大巴,林小果就夹在一堆社畜里,格外显眼。
她为上镜吸睛,染了一头张扬的玫瑰紫发,夜色一衬,格外妖冶。
“秦鹮姐!”
等跑近了,秦鹮才发现,林小果还撸了个很隆重的妆容,很火的千禧辣妹妆,口罩没遮住的眼角点了亮片,和耳骨上水钻交相争辉。
“这是要干嘛?”秦鹮讶异。
大晚上的,又不上镜。
“走吧秦鹮姐,我们路上说。”
秦鹮被拉了个趔趄,跟着快走了两步才回神:“你先等等,我是要去吃饭,你呢?你要去哪?”
林小果摸了摸耳后,面色稍微尴尬:“秦鹮姐,我能不能麻烦你件事......不,是求,求你件事......”
#
秦鹮第一次认识到,耳根子软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可怕的点在于,你在纠结如何拒绝别人的请求时,大脑是完全宕机的,理智神经很容易被带跑,待你回过神来,已经上了贼船,跑也来不及了。
她被林小果挽住手臂,从网约车上下来,站在酒吧门口,本能地往后退。
“小果,我们虽然算不上明星,但起码也是在综艺里露了脸的,大半夜泡吧,是不是胆子有点大?被人拍到怎么办?”
她和林小果都带着棒球帽和口罩,只留了一双眼睛四处巡视,即便这样,还是担惊受怕。
“秦鹮姐你放心吧,这家酒吧也是圈里人开的,预约邀请制,别人根本进不来,你看这门口,也都有保安巡逻,绝对没有狗仔娱记之类,你放宽心。”
秦鹮把帽檐往下压了压。
放心?她放什么心?轮得到她放心吗?
她现在只想时光倒流,掐死刚刚的自己,怎么就答应林小果,陪她来酒吧了呢?
“秦鹮姐,我真是没办法,不然也不会麻烦你,今天是一个前辈组的局,我必须要来,但是又怕自己一个人没照应,一旦喝多了怎么办?所以你今天的任务就是看住我,别让我喝多,别让我出丑,拜托了姐姐,求你了。”
秦鹮被林小果挽着胳膊哀求。
“......真的不要紧吗?”
“放心吧,没事儿,你也不用喝酒,陪着我就行。”
秦鹮看着她祈求拜托的眼神,心里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妥协。
她固然不想和林小果走的太近,但毕竟是同门,林小果叫她一声姐,还真能扔下她不管?
“谢谢我鹮鹮姐,大好人,走走走。”
稀里糊涂,就被领了进去。
秦鹮不是没泡过夜店。
从前留学时,同班的韩国女孩子们最喜欢结伴泡吧,秦鹮也同行。那时候,她还能勉勉强强蹦到半夜,没想到几年的光景,如今再让她踏入这份嘈杂与混乱里,只觉得头晕脑胀。
缭乱的灯光,强烈的音乐。
简直快要心律不齐。
林小果走在前,拉着她一路上楼,到二层的vip包房,包房里有一整面落地玻璃,整个舞池的热闹一览无余。
一进门,秦鹮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几张熟面孔,都是影视圈的,还有一个是当红网剧的男二。
林小果显然熟稔,进包房摘了口罩和帽子,一圈招呼打过去。
察觉到她惊讶的神色,林小果贴着耳边解释:“我一直很想试试拍戏,哪怕给我个龙套角色也行,所以今天这局我必须来。”
秦鹮压低了声音:“你自己找资源???被公司知道了是要罚的,严重了封杀你都有可能。”
林小果歪头看她,一脸难以置信:“我的姐姐,您这是什么年代的思想了?就咱们那小作坊,不自己找活路就真要饿死了。”
对比她的游刃有余驾轻就熟,秦鹮坐在最边缘的角落里,试图远离这种并不属于自己的社交。
她根本不是个social型的人,更别提,人话鬼话掺着讲,她太头痛这种场合了。
索性林小果也不用她帮忙,她就自己乐得自在。
可有人坐到她身旁,打量的眼神上下逡巡,难以忽略。
“你是跟着小果来的?”
秦鹮抬头,看见一张年轻的脸,说是男人都些牵强,明显年纪不大,还只是个大男孩,笑起来挺和善。
他点点自己的下巴,示意秦鹮摘下口罩。
秦鹮摇摇头,反倒把口罩边缘往上拽了拽。
男孩不生气,反倒笑了:“你很紧张?”
包间不算吵,嘈杂暴烈的音乐都隔绝在外,可以听清彼此的对话。
“不是,我感冒了。”
她随口胡诌。
“你是......”
“我是小果的助理。”秦鹮把他接下来可能的询问一起堵了回去,指指另一侧谈笑风生的林小果:“我陪小果来的。”
男孩将信将疑,回头看了看林小果,又看了看秦鹮,笑了:
“不像啊,别骗我。你虽然没化妆,但明显也是个漂亮姐姐,应该也是艺人吧,怎么会是助理。”
男孩的语气明明白白只是开玩笑,没什么恶意,秦鹮听得出来,自然也不必防备。
她也笑笑,捏了支科罗娜在手里,想喝一口,又意识到自己带着口罩呢,遂又放弃:
“合着稍微长得好看点的,就该被揽进这个圈子?咱们这又不是什么好行当,能不进,还是不进吧。”
男孩一脸“果然吧被我猜中了”的表情。
但见秦鹮依然态度疏离,连口罩都不肯摘,眼看搭讪无果,也就不再叨扰,朝着秦鹮笑笑,挪去一边了。
秦鹮靠着沙发,抱着抱枕,百无聊赖到怀疑人生,望着舞池攒动的人头发呆,时不时拿出手机看看时间,也看看微信。
段若轩的聊天界面还是安静的,最后一句对话停在下午,她说自己想留在练习室,段若轩就再也不回她了。
什么狗脾气。
可秦鹮自知理亏,又不得不哄一哄,于是发了一连串表情包过去。
那边依旧沉寂,什么回应都没有。
她看了看林小果,后者还在和人附耳交谈,就蹑手蹑脚起身出了门。
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是唯一还算安静的角落。
秦鹮握着手机往那去,正想着打电话段若轩会不会接,隔壁包间的门被推开,她用余光不经意一瞥,整个人就定在了原地——
透过门缝,她看见杨予言倚在沙发上,正在和人笑着交谈。
而他身边,隔了不远距离,段若轩穿着黑色毛衣,一副倦懒恹恹的样子,正垂眸看手机。
光线昏朦,他脸上也有惫色,眉头微蹙,电光火石之间抬了下头。
秦鹮准确无误地,承接到了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刹那,从头凉到了脚。
第八十三章 去我那儿?还是你那儿?
包间门很快就关阖了。
秦鹮甚至来不及仔细辨别段若轩投来的眼神,到底有几分含义。
他认出自己了?
这里光线不好,又是暗角,再加上自己带着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双憔悴的眼睛......秦鹮不由得上下打量一圈自己,进行自我安慰,应该是没看到,应该是没认出。
可下一秒,手机抖动。
她看了一眼,脸色就垮了下去:
段若轩回微信了,一下午都闹脾气玩消失,现在突然回信了。
[?]
简简单单,一个问号。
秦鹮握着手机,觉得后脖颈犯凉意,像是什么冷血动物窸窸窣窣由下而上爬过皮肤,留下一身颤栗和冷汗。
要怎么回?
自我保护机制瞬间开启,她想也不想,直接敲字:
[你为什么不回我微信?有本事永远都别回啊。]
消息发出去,秦鹮自己都臊得慌,倒打一耙这四个字,属实是被她玩明白了。
依据她对段若轩的了解,他是不会接她这一招的。
果然,段若轩言简意赅,没回应她的耍赖:
[出门右转,第二个路口便利店,等着去。我一会儿到。]
虽然语气平常,可总觉得,他标点符号都是带着气的。
秦鹮不自觉吞咽了下,也不敢再胡搅蛮缠,站在包间外字斟句酌。
明明隔着一扇门,她却好像能接收到他身上的寒意,如同凛冬过境,不留情面。
[我还不能走,和朋友来的,她喝酒了,我要负责她安全。]
屏幕上正在输入了一会儿。
段若轩:[你改行了?]
秦鹮:[哈?]
段若轩:[谁瞎了眼找你当保镖?]
段若轩:[十分钟,你别考验我耐心。]
秦鹮盯着屏幕绷紧了下颌,片刻后,急匆匆回了包间。
林小果正在和人玩游戏,棋类游戏,周围shot杯摆了一圈。她看不懂,只能插空拽了拽林小果。
“怎么了?”
秦鹮面色为难:“小果,我们是不是该走了?挺晚了,明天不是还有录制?”
“这才几点啊。”林小果看看手机:“不着急啊,再坐会儿。怎么?你有事?”
秦鹮沉了沉呼吸,嘴唇翕动着。
她总不能真把林小果扔下。
“怎么了嘛,你要是有事就先走,我没关系。”林小果眨着眼睛,飞扬的眼线俏皮妖冶。
秦鹮抬头看她,皱着眉摇头:“算了,我陪你吧。”
语气宛如英勇就义。
林小果看乐了,推她:“真没关系,你走吧。”
“可是......你不是说让我看住你?你一会儿喝多了怎么办?”
“多不了,”林小果把手拢在她耳侧:“今天大佬有事没来,这酒就喝不起来了,小打小闹而已,你不会看情势......”
她离得太近,热气扑得秦鹮耳朵发痒,不由得往边上撤了撤。
段若轩的消息又来了:
[五分钟。]
秦鹮不动声色把手机屏幕往自己怀里扣了扣,避开林小果的目光。
“你真的可以吗?”
林小果虽然有酒气,但眼神很清明,目光悠悠然从秦鹮手机上极快扫过,顿了片刻,然后笑了:
“放心吧,我一会儿还要和他们吃夜宵去。你忙你的去,我送你下楼。”
秦鹮受人之托,还是于心不安,再三确认林小果确实没有喝醉,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包间。
“怪我没眼力见,难得休息的一晚上,还要你陪我,”林小果把秦鹮送到楼下,亲亲热热地挽着秦鹮手臂:“秦鹮姐,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是真人不露相。”
秦鹮诧异:“什么意思?”
“没意思,快去吧。”林小果耸肩,一时间谁也分辨不出这是不是醉话。
“那你散场了给我报个平安。”
“得嘞。”
#
秦鹮快步走出酒吧。
世界一下子就安静了,只剩冬夜的北风呼号。突然从喧闹温暖,一头钻进萧索寂寥,竟然有点不适应。
但她顾不上了。
心里记着段若轩说的便利店,裹紧了外套,绕过两个街口,果然在人流稀少的拐角,一家便利店孤零零亮着灯,正对着的路边,停着她熟悉的那辆白色奔驰大g。
秦鹮左右巡视一圈,没有看到段若轩的身影,正要发微信,突然福至心灵地朝车走了过去。
咔嗒一声,车门被她拉开。
段若轩坐在后排,闭着眼睛像在休息,听见声响,抬眼看她:
“喝酒了吗?”
“没。”
“那你开车。”
“哦。”
秦鹮反应迟缓地应了一声,然后关门,绕到了驾驶座。
按下引擎,系安全带。
段若轩应该是喝了不少酒的,因为她闻到了漂浮在车内空气里的淡淡酒味。
装作极不经意的,她透过后视镜悄悄看了一眼后排的人,本以为人睡了,可是猝不及防,两人透过镜子再次四目相对。
段若轩像是洞察她小心思一般,眯起眼盯着她。
“你朋友呢?”
“她还要再留一会儿。”
“不介意再打一份工吧?”
秦鹮抬眼撞上他视线:“什么?”
“我说,你保镖都当了,不介意再当会儿司机吧?”
“......”
秦鹮开车技术极其不熟练,再加上后排的人让她极度紧张,一路上需要频繁深呼吸,克制自己不去看后视镜,才能稳住心态。
她并不知道的是,段若轩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她的脸。
她的慌张,小孩子做错事一样的胆怯,紧紧抿住的嘴唇,黑眼圈......无一不落地被捕捉。
段若轩甚至还下意识地勾了勾唇。
笑她的喜怒形于色,一丁点心事都兜不住。
“段骁,你睡了吗?”
“说。”
“......去哪?”秦鹮后知后觉,才想起来问。
“你说呢?”
“我不知道啊......”
段若轩看到秦鹮紧张地吞了下口水。好像是要上刑场一般,如果她有皮毛,有耳朵,是只具象的小兔子,那此时一定是炸毛的,耷拉着耳朵,不知所措。
他不介意上手揉两把,让小兔子再惊惧几分。
纯粹觉得好玩。
“你是司机,你随意。”
秦鹮自己都未曾注意到,她渐渐蹙起的眉头。
“那......去我那儿......还是你那儿?”
刚问出口,就后悔了,这问题怪别扭的,听上去像是别有深意。
果然,后排传来一声极轻极短的笑声:
“我建议去我那儿,但如果你想要主场优势,去你那也可以。”
这就是明火执仗了。
秦鹮觉得脸颊有点发烫,但还是强装镇定,在中控台上点了几下,导航到段若轩家的小区。
她强行解释,只是因为他家离拍摄园区比较近,毕竟明天下午还有录制呢。
一路上再无话。
秦鹮又悄悄看了几次后视镜,发现段若轩已经闭上眼睛了,头靠在车窗上,貌似已经睡熟。
夜风醺人,道路上车流纵横,流金瀚海一样。
她就在这容易溺死人的夜色里缓慢向前。
车子很稳,思绪却乱飘,心脏像是大风天里被扬到空中的氢气球,空荡,漂浮,毫无方向,却无比渴望回到某人的手中。
她由衷地,更喜欢被人操控的感觉。
不知深呼吸了多少次。
也不知段若轩是何时再次睁开眼睛看她的。
“秦鹮,你在想什么?”段若轩忽然开口。
秦鹮猛地一怔,下意识挺了挺腰:“没什么。”
像是不甘示弱,也像是最后一把刀刃被夺走,她破罐破摔一般故意反问:“那你呢?你又在想什么?”
没人回应。
等红灯的间隙,秦鹮再次扬眸看向后视镜。
晦暗的车内光线,近乎停滞的空气,只有均衡的暖风在推送。
她看到段若轩眸光浮动,勾起唇角,眼神像是能把她刺个对穿:
“我在想,一会儿怎么干你才好。”
第八十四章 别的不要讲
“段骁,我要喝水。”
凌晨四点,秦鹮半梦半醒,哑着嗓子,探出一只手臂晃了晃。
实在是动弹不得,稍微翻个身,浑身痛得快要碎掉。
是被烈火席卷过的后遗症,段若轩没给她任何逃生的余地。
身侧的床垫微微抬起,段若轩起身,给她递来一瓶矿泉水。
冰的,应当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还带着冰凉的水珠,秦鹮接过猛灌了两口,干涸快冒烟的嗓子终于得以缓解。
神思也终于归位。
她把自己缩在宽大柔软的鸭绒被子里,不肯露出脑袋。
这间房间里刚刚发生的一切,都迷幻而让人心悸,秦鹮不敢深究细节,脸颊还会发烫。
她听到段若轩把她剩下的半瓶水喝完,瓶子投进垃圾桶,咚的一声。
重归寂静。
他掀了被子,片刻,揽着她的腰,把人捞到身侧。
“躲我那么远做什么。”
段若轩声音也有点哑,还带着刚喝完水的冰凉水汽,扫在耳畔,惹得秦鹮耳后发痒。
“害羞?刚刚可不是这样。”他语气带笑,是过于昭彰的轻讽:“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吗?你刚刚动静可不小,好在我这房子还算隔音......”
秦鹮登时气急,翻了个身,双手捂住他的嘴:
“你做个人吧!”
段若轩笑得眉眼弯弯,不甚明朗的光线里,瞳孔漆黑如墨,盯着她的瞬间,像是能把人看穿。
他伸长手臂给秦鹮枕着,撑起半个身子,是最亲密而温柔的动作,把她的头发一丝丝抚顺。
“要不要接着睡?”
秦鹮摇头:“不了,睡不着了。”
“好,想聊点什么吗?”
段若轩把开口的主动权抛出来,逼迫她接招。
秦鹮顿了顿,小心扬起眸子对上他的视线,嗫嚅着开口:“对不起。”
段若轩轻笑:“哪件事?”
“我不是故意不见你,我原本打算在泡在练习室的,是林小果临时让我陪她去酒局,恳求我,我没办法,耳根又软,所以就......”
秦鹮耷拉着嘴角:
“我也没想到就这么巧,被你抓包。”
段若轩没有说话,揽在她腰侧的手臂紧了紧,挑眉问:“好,这事儿就算过了,还有呢?”
还有?
秦鹮眼里满是迷惘:“还有什么?”
“你还瞒了我什么,最好一次性说清楚,不然你这小身子骨怕是要遭罪了。”
腰侧的软肉被捏了一把,秦鹮躲也躲不开,语气嗔怪:“还有什么啊,真的没了。”
这人怎么回事!
刚刚最激烈的时候,他就捏着她下巴逼她承认,秦鹮回想了一下,实在是没什么罪可认了啊。
“真没有?”
“真没有!”
“好,我给你提个醒,你录节目是不是被人针对了?”
秦鹮一顿,看向段若轩的眼睛,十足确认他的认真。
他伸手捏她鼻尖:“别装无辜。”
“谁告诉你的?”秦鹮噤声两秒,瞬间反应过来:“哦,杨予言......这不贼喊捉贼嘛!!!”
段若轩被逗笑,似白昼破云:“是。”
秦鹮坦白了自己的想法。
刚开始知道自己被导师和节目组针对时,是很生气的,但这份气氛很快就消散了,因为想到自己收到的忠告:red
one只是个顶着选秀比赛名头的综艺而已。
是综艺,就一定会有剧本。
她只不过是被安排在了剧本里,又有什么好委屈的呢?
段若轩捏着她的发梢搓弄:“既然不委屈,为什么还要拼命练?”
“我只是不甘心罢了,段骁,我能上一次节目真的不容易,我不想浑浑噩噩的,哪怕最终的结果一定是被淘汰,我也想像模像样,不说给我投票的人,起码,我要对得起我自己。”
秦鹮埋首在被子里,声音发闷:
“我其实还有点恨。”
“恨什么?”
“我恨我自己,能力配不上野心。如果我真的很差劲也就罢了,或是非常非常优秀,伸手摸得到天花板也行。可惜,我两种都不是,我就吊在不上不下的位置,所以才会被人拿捏。”
秦鹮自认想的很明白了:“我不委屈,也不怪别人,就怪我自己不争气。如果我足够出众,业务无能力足够强,网投结果一骑绝尘领先,那节目组也不敢拿我做文章了。”
真正的明珠不会蒙尘。
那些埋在泥土里的,全是残次品。
段若轩捏她耳珠:“我和你说过很多遍了,要想在这个圈子里混出起色,能力不是最重要的。”
“那什么重要?”
“命,脸,机会,巧合,贵人......这些都比能力重要。”
秦鹮皱起眉:“那你呢?你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段若轩并不忌讳这个话题:“我联络了赵岑,他出钱,赵泉出人脉,我......我出我这个人。”
他坦诚道:“我一直认为,我之所以能走红,自己的因素占比不算大,所以我给赵家兄弟俩分成,让他们拿大头,是心甘情愿的。”
秦鹮第一次听他的想法,难免有些稀奇,她嘁了一声:“你要是以红为目的,投靠段煜卓不是最简单的么?”
话一落地,就冷住了。
秦鹮倒吸一口凉气,恨不能掐死自己。
好好的聊天,还是在床上,气氛本来稠润缱绻,非提那个人干嘛!!
她下意识吞咽了下口水,把剩下没说完话咽回肚子里。
好在段若轩并没接这茬,他把她的发丝挽到耳后,盯着她: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还想继续参赛吗?即便最终的出道位没有你?”
“想。”秦鹮丝毫不犹豫:“我能拿到这个机会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想起胡度,想起一圆,想起自己可能要面对的未来。
“......你应该也知道,我们公司要被祺美收购了,我不论比赛结果如何,以后,我都是祺美的艺人了,如果我续签的话。”
“所以?”
“所以我有个打算......”秦鹮上下牙轻磕着:“合同到期,我就不续签了。”
“什么意思?”
“我不想再顶着歌手的名号了,我想彻底远离这个圈子,但你不用担心,我会继续唱歌,可能去剧团,或者培训机构教小朋友,热爱唱歌的人那么多,也不是所有人都要出道当歌手啊,我自得其乐,也挺好。”
段若轩没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她。
秦鹮伸手碰他眼睛,他下意识合眼。
眼皮柔软,睫毛扑朔,秦鹮指尖痒痒的,心里却踏实下来:
“所以,red
one应该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上镜机会,我要好好珍惜。”
极近的距离。
段若轩看着她的眼睛笑意盈盈,眸子里全是坦荡,没有一丝委屈或是凄怆。
他发现自己想错了,他以为的秦鹮,浑身都是执拗,却一直未曾意识到,她的执拗仅对于音乐这件事本身。
她放弃了很多。
情愿的,不情愿的,自我排解的,顺其自然的。
但却一直坚守底线。
坚持唱歌这一条,就是底线。从她离家出走的那天开始就立下了,谁也动不了。
段若轩心里笃定了主意。
他应该还能为她做很多事。
比如......
“别想了,事情还远没到那一步。”他把秦鹮往怀里合了合:“你踏实录节目就好。”
第八十五章 突破次元壁
事情太过蜿蜒难解,人力控制不了大部分,唯有心态,是能自我调节的。
第二天早上,秦鹮从段若轩家醒来的时候,觉得神清气爽,连带着看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阳光,都和暖可亲。
好像和段若轩吐槽过一番,聊过一遭,心里的雾霾也一扫而空了。
不就是上个节目?不就是个比赛?
做好自己,爱谁谁吧。
她生龙活虎地掀了被子爬起来,走到窗前,猛地拉开窗帘,晨起的阳光像是散落遍地的金茫,刺破冬日的萧条。
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也听到段若轩裹在被子里的一声低哼。
这人睡姿不好,喜欢被子蒙头睡觉,这会儿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捞了手机进去点亮。
秦鹮听见一句哑着嗓子的骂人话:
“这才几点,你诈尸啊?”
秦鹮才不管这些,过去掀了段若轩的被角,刺眼的阳光透过来,段若轩拿手臂遮眼睛。
“起床了段老师,别懒了。”
“闭嘴。”段若轩闭着眼睛,却能准确无误捉住她作乱的手,锁在胸前:“现在是八点半,昨晚就睡了四个小时,你不困?”
“不困呀。”
“......嗯,因为出力的不是你。”
他没好气猛地一拽,把秦鹮重新拽回被窝里,被子严丝合缝裹好,拢在身前,胸口贴着她的后背,额头抵着她的后颈:
“再睡一会儿,中午再起。”
“不行啊,我中午前就要到摄影棚。”
“那就再睡半小时。”
“也不行,我还要回家一趟取点东西,还要给我的小多肉浇浇水......”
秦鹮掰着手指头数今天上午的行程,不安地扭来扭去。
段若轩搭在她身侧的手臂越来越紧,最后忍无可忍,直接扣着腰把人翻了过来,哑着嗓子没好气:
“你再乱动?”
另一只手,牵着秦鹮的手向下。
碰到,秦鹮愣了愣,随即换上人畜无害的笑容,往后挪了挪,隔开安全距离:
“放过我,谢谢您。”
还是安安静静躺了半个小时,真的要起床了。
她蹑手蹑脚小声问:“你今天没有工作吗?”
“没有。躺尸。摆烂。”
“那你接着睡,我真的要起了,不然来不及。”
她在段若轩乱蓬蓬的额前碎发上亲了一下,回应她的,是一声惺忪的嗯。
冰箱里食物很充足,这段时间阿姨应该都有按时补充,秦鹮煎了蛋,烤了吐司,泡了两杯冷萃红茶。解决完自己那份时,看到段若轩从卧室里出来,眉头紧锁,明显还没睡醒。
舞台之下,不用心打扮的段若轩随意又慵懒,和任何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孩子没有不同。
但优越的骨相和身材,使他无法泯然众人,一走一坐,如同从二次元画面里走出来一样。
谁能说这不是上天的恩赐。
“你不接着睡了吗?”
“你叮叮咣咣我怎么睡。”
秦鹮梗着脖子,厨房和卧室隔着十万八千里,怎么就能吵到他?
“我要走了哦。”
“去哪!”段若轩举着牙刷。
“先回家呀,不是和你说过了?”
“等着。”他迅速解决完洗漱:“我送你。”
段若轩镜头前的装扮多是时装款,但私下里休闲装比较多。
他随便穿了件白t内搭,配黑色夹克,黑色束脚裤和马丁靴,万年不变黑色鸭舌帽,简单的黑白配色也能被长手长腿穿得利落不俗。
秦鹮盯着他开车的侧颜,帽檐下未遮住的碎发有点支棱。
阳光撒进来,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修长,轻轻敲着黑色皮面。
可爱,又莫名性感。
秦鹮被这拉扯的美感快要折磨疯了。
她喜欢他的每一面,冷的,暖的,疏离的,热烈的。
游刃有余的,目空一切的,还有......不留余力的。
昨晚一些不大清晰的带温度的画面忽然浮在脑子里,秦鹮脸颊发热,转过视线去,拨弄出风口。
“怎么?”
“有点热。”
段若轩伸手调低了空调温度。
秦鹮一直知道自己是个见色起意的人,从第一面见到段骁开始,在那个装潢单调空旷的学校图书馆,见他的第一面,就三观跟着五官走了。
如今还是会被打动。
她突然想到什么:
“段骁,你上次去跨年演唱会,我记得你头发上有蓝色,又染回来了?”
“嗯?”段若轩挑眉:“那不是染的,造型而已,洗一次就掉了。”
“哦,那你为什么不染个颜色呀?”
她伸手探过去,指尖搓了搓他耳边的碎发,阳光下,泛着深巧克力色。
“我是说,那种蓝色啊,红色啊,之类的。”
恰好红灯,段若轩偏过头看她一眼:“不非主流吗?”
“不会啊!你知道你给人的感觉很二次元少年吧?”秦鹮激动了,这话题在早上看他洗漱时就想说了:“你知道吸血鬼骑士吗?我小时候最喜欢的日漫。”
段若轩皱了皱眉:“少女漫吧?应该听过,但没看过,我跟你有年龄代沟。”
秦鹮没搭理她的揶揄,从手机相册里翻出一张壁纸,吸血鬼骑士角色群像,指了指里面的银发少年,献宝一样:
“你看,就是他,叫zero,我最爱的二次元男人。”
即使是多年前的番,画风放到现在略微有点过时,但架不住少女滤镜摆在那,秦鹮依然心心眼。
段若轩随意瞥来一眼,语气冷淡:“我不觉得像。”
“没说你们长得像,就是感觉,感觉你懂吗?”
忧郁孤独的少年,性格孤僻,遗世独立的清醒感,却偏偏对女主深情无往。
“我觉得你如果染个银色头发,应该很炸。”
就像zero走出来了。
段若轩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那你要失望了,造型团队一致共识,不让我染发。”
以他的通告频率,为了方便,除非要出图的大舞台,发色应该不能轻易动。否则改来改去,麻烦的要死。
“马上还要拍一个新年广告短片。”段若轩如此解释。
“我就这么一说而已。”秦鹮耸耸肩:“广告商爸爸是老大,谁是金主谁横。”
她把手机收起来。
------题外话------
虽然轩轩很像zero,但有一说一,我更爱玖兰枢哈哈哈哈哈。
第八十六章 撑腰
回了一趟家,午饭都来不及吃,段若轩把她送到了离祺美园区一个街口的位置。
“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秦鹮在下车前问。
“你问我?”段若轩停好车,笑道:“秦女士最近比我忙,看您档期。”
秦鹮还真的调出手机日历看了看:“我看一下哈......接下来还是封闭训练,然后是第二次公演舞台,然后就是农历新年了,春节应该会放几天假,不过不多。”
她啧啧两声:“祺美真是有毛病哦,哪有综艺节目把时间线拉这么长的,还隔着节假日。”
段若轩把她手机抢过来,锁屏。
“有坏处也有好处,春节的这一个月,广告赞助投放密集,节目要考虑变现,也有情可原。”
“话是这么说,可这样我连春节都过不好,满脑子都是节目,压力好大,年后还要上镜,我都不敢胡吃海喝。”
她说着说着,自己笑了:
“也可能是我担心多余了,说不定二轮公演结束,我就卷铺盖滚蛋了,春节就能安心窝在家吃猪肘子看春晚了。”
段若轩撑着方向盘,看她笑得傻兮兮,俨然苦中作乐的模样,说不上勉强,可一定不是真开心。
“那我们春节能见面吗?”秦鹮问:“你春节有安排吗?”
“不知道。”段若轩单手解了安全带,倾身过来,扣着她下巴:“想那么远?你能忍住春节前不见面?”
灼热的气息扫在鼻尖,秦鹮闻见他刚刚吃的薄荷糖的清凉。
“能啊,段老师大忙人,明星女友不好当,我有心理准备。”
她笑嘻嘻没正形。
段若轩不给她插科打诨的机会,啄着她的唇:“嗯,你能忍,我不能。”
本来是浅尝辄止,可浓烈一触即燃,如同正负极的两端,磁场一搭建,周遭全都通了电。
浅浅的吻逐渐变得热烈,段若轩从来霸道,不给她迟滞的机会。
退开时,秦鹮气喘吁吁,心脏和肺叶都像要烧起来。
像是几年见不到面的异国恋情侣一样,可明明他们就在同一座城市,这么依依不舍,有必要吗?
秦鹮想吐槽,可瞬间看到段若轩的眼神,眸色里没有餍足,全是贪婪的不满,又把话咽了回去。
“被拍到怎么办?”
虽然已经故意把车停到没人的路口了。秦鹮对着手机屏幕,看到自己的嘴唇上,昨晚被咬的痕迹还没消。
“那就公开。”段若轩揉了揉脖颈,着实不大够似的。
“你有毛病。”
秦鹮再次不客气,甩了一句便下了车。
#
公开?
当天晚上睡前,秦鹮不由自主地想到这句话。
段若轩是真的不怕公开,她知道。
不是叛逆,不是幼稚,也不是鲁莽。
相反,他想要公开的想法才是真正心行合一。他骨子里就是我行我素,自己不在意的事,就懒得管顾。
他不管,秦鹮却不能不管。
为他考虑,他背后无人无资本,团队靠他养,借用粉圈的一句话,不能塌房。
为自己考虑,她也实在承受不起公开恋情的后果,可能带来的心理压力,还有对日常生活的打扰。
这件事怎么看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秦鹮觉得自己这些年也成长了些,起码不会由着性子冲动做决定了。
就比如曾经去留学,如果时光倒流,她应该能找到更好的方法去和父母周旋,不至于离家出走。
睡前,她没忍住把微博下载了回来。
没有去关注red
one的内容,而是熟练地戳进了最常访问那里,偷窥段若轩的微博。
从前,偷窥是日常,是每天都会做的事。
自从和好后,频率就小了。
最近的几条微博,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日常营业,转发广告或是歌曲宣发。
最新一条,是段若轩转发的一位女歌手的新歌。
秦鹮眼皮打架,戳进评论区有一搭没一搭地刷,以往他的评论区风向都很一致,舔颜,嘘寒问暖,男艺人大多如此,没什么异常。
今天却不一样,有人刷出了#轩宣#的tag。
女歌手叫宣映,#轩宣#是cp粉高举的大旗。
评论区吵得不可开交。
[妈妈我好像磕到真的了!轩轩从来不帮人打歌,这是第一次吧?]
[磕轩宣磕的昏天黑地,看我置顶的剪辑,我这辈子第一次,这么真情实感的相信两个人是爱情。]
[cp粉好像有那个大病,居然舞到这来了?真tm下头。]
[夹缝生存的觉悟都没有吗?真人cp自己产糖自己磕就行了,出来现什么眼。]
秦鹮本来困得不行,一圈评论刷起来,硬生生精神起来了。
她对粉圈的规矩稍微懂一丢丢。
cp粉是食物链最低端,尤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真人cp,只能圈地自萌,在自己的私人小群里磕糖,舞到正主面前就是作死行为,人人得而诛之。
所以段若轩这条微博的评论区简直就是修罗场。
小袁说过,段若轩的微博大号都是她在管理,吵成这样竟然还没封评论,估计是忘了或者睡着了吧。
秦鹮不担心cp成真,她一点点吃醋拈酸的感觉都没有。
只是看到夹在众多骂战里的一条评论,刺了眼睛。
有个段若轩的粉丝说:
[磕cp也要带脑子吧?也烦请宣映粉丝别来cue可以吗?你家姐姐糊成什么样了?]
[什么赔钱货也要来蹭,自己几斤几两不清楚?]
秦鹮舔舔嘴唇,弱弱地退出微博,关掉手机。
几斤几两?
她有几斤几两呢?
宣映都算糊咖,那她算什么?
好像能够预见到,一旦公布恋情她会被屠成什么样子了。再联想到白天段若轩提起公开时,一本正经的表情,就浑身发寒。
秦鹮真怕这少爷哪天搭错筋了。
她对要美人不要江山这件事没有任何感动,只是觉得自己身上这几根骨头,还不够粉丝拆的。
越想越怕,拿起手机给段若轩发了条微信,嘱咐他千万千万不要冲动。
段若轩没回。
秦鹮怀着不安入睡,以至于做了一晚上噩梦。
梦里她被段若轩粉丝拉出来鞭尸,死相惨烈。
第二天一早,打着哈欠进摄影棚,林小果瞄了她一眼,胳膊肘捅捅她:“哎,怎么了?”
“没怎么啊。”
“您那黑眼圈掉到下巴了,满脸写着四个字。”
“什么字?”
“纵欲过度!”
秦鹮半个哈欠噎回去,急吼吼去堵林小果的嘴。
远处,季羽蒙正在补妆,往这边看了一眼,没说话。
“哎呀急什么,全是女的,谁跟你纵欲,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啊。”林小果笑:“秦鹮姐你谈恋爱了?”
“没有!”
“没有就没有嘛,激动什么。”
秦鹮懒得研究林小果笑容里的深意,把她往前推:“录你的去。”
“别急啊,人没到齐呢。”
今天要录集体镜头,封闭训练过半,展示进程。
选手是到齐了,可导师席空了一位。
杨予言没来。
“哎,小道消息听不听?”林小果重新凑过来:“听说导师要换人哦。”
“换人?节目录一半了,怎么可能换人?”
“为什么不可能?节目组请了更牛逼的大腿呗。”
秦鹮皱着眉,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没接话,就听到现场执行导演举着麦克风喊话:
“站位排一下!准备开机了哦!”
秦鹮结束闲聊,回到预设的舞台位置站定,一片嘈杂,缓缓归于安静。
执行导演站到台前:
“有个情况要和大家说一下,节目安排有变动,杨予言导师由于档期问题,不得不退出red
one的录制。”
人群一片哗然。
摄像机已经开始工作,就是要录下选手们惊愕的真实反应。
“空余的导师位置,请大家期待一下。”
秦鹮看到,林小果朝她瞥来一眼,眼神的含义是“被我说中了吧”。
灯光和镜头开始换位。
她未曾回应林小果的目光,注意力飘忽,直到望见落拓清隽的男人从灯光暗处,一步步踏上导师席。
他穿了一件学院风的西装外套,并不刻意,反倒一身利落桀骜的少年感。
最重要,也最吸睛的是,他一头银发。
左耳黑色耳钉比舞台灯光还耀眼。
日漫?
zero?
秦鹮瞳孔地震,下巴微张,表情管理系统彻底崩溃。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有那么一瞬,两人的目光是接轨的,虽然匆匆挪开,也足以让她浑身酥麻,每一根神经都跳跃。
熟悉的声音,透过现场音响扬出来,音色清润。唯有秦鹮觉得振聋发聩:
“你们好,我是段若轩。”
“从本期节目开始,由我担任创作组导师。”
秦鹮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看到段若轩保持公式一般的微笑,眼神从舞台上扫过去。
摄像机位变换着,绕着他找角度。
她有点分不清是不是在做梦,昨晚一夜噩梦里,她受到的惊吓也就不过如此。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是被人推着往前站的。
她在创作组。
按照节目安排,应该由导师现场询问训练进程,并提问,这一环节也会有打分,作为最终打分的一部分。
秦鹮整个人木木的,也不记得段若轩都问她什么了,就只是凭着本能回答。
唯一的注意力,全都在段若轩的一头银发上。
冷白肤色衬着,乖张又锋利,不羁又疏离。
原来这么好看。
比她幻想过的更甚。
她的片段录制完,第一时间下场,趁休息时间给段若轩发微信。
[?]
他昨晚没回消息,一转头,今天就给她一记暴击。
[怎么回事?你早就预谋好了?为什么昨天不告诉我?]
[什么意思???]
[我都说过了,结果好坏我都认,你来掺和什么?]
[???你到底来干嘛的???]
秦鹮站在角落,看见段若轩坐在导师席上,和林霄扬有说有笑。
化妆师站在他身侧补妆。
他极快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敲了几下,极其随意然后把手机放回外套口袋。
同一秒,秦鹮手机响了起来。
只有一句话。
[我来给你撑腰。]
第八十七章 姐姐?
“我来给你撑腰。”
好嘛,高压水枪。
秦鹮满腔悠悠燃起的火气,被这一句话浇灭了,再也生不起来。
除此之外,在摄像机前装镇定,装作不认识,也实在是件考验演技的事。
段若轩比她装得好。
选手们在舞台上按照站位,录制集体镜头,秦鹮在比较靠后的位置,透过人群缝隙悄悄望导师席上的段若轩,他翻着手里的选手资料,姿态认真。
微微低头时,她看到他额前碎发被灯光晃得格外显眼,是一丝不苟的银色,从发根开始。
是染的,不是其它什么一次性的喷雾或者假发片之类。
联想到之前他说的,造型团队不允许他染发,秦鹮觉得是造型师保守了。
这颜色多好看啊!!!
应该保持一辈子!!!
她暗戳戳地琢磨着,并不知道自己面部表情也起了变化。
以至于段若轩对其它选手做点评的时候的,拿起麦克风抬头,目光划过舞台,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微微歪着头,脑子里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直勾勾盯着他。
段若轩原本话说了一半,被她眼神烫到,顿了一下,接着往下说,目光移开。
不知不觉自己也带了笑意。
秦鹮录制完自己的舞台镜头,回到休息室打开手机,看到段若轩的消息:
[今晚和人约了饭,不能见你了。]
秦鹮无所谓,白天这不是见过了么,再说她还要训练,本来也没法私下见面。
随手回了个“知道了。”
[姐姐是不是该锻炼一下表情管理?这也是艺人基本功吧。]
[你在舞台上盯着我,那表情可真吓人。]
秦鹮:“什么表情?”
[痴汉笑,劳烦收一收。]
秦鹮噗的一声乐出来。
#
痴汉就痴汉呗,他如此秀色可餐,还不让人看了?
秦鹮这天晚上睡觉前,躺在床上依旧在琢磨段若轩突然空降的事。
他极少参加综艺,况且red
one还是祺美旗下的节目,有这一层关系在,谈不上避之不及,但他应该是不愿来的。
唯一可能的理由,也许就如他所说,是为了给她撑腰。
她被节目组架在火上烤,节目组利用导师评价和话题舆论,比她树立成众矢之的的典型。
段若轩的加入,虽然不能把她从舆论的旋涡里拉出来,但起码,能给她一份相对公平的导师评分和舞台评价。
就这么一点点公平,足以让秦鹮心里敞亮很多。
她要的本来也不多,也很庆幸段若轩是懂自己的。
别人都在做综艺,只有秦鹮,还幼稚顽固地“打比赛”。
他用他的方式,保全她的自尊和颜面,让她在乌烟瘴气的节目编排里,过得舒服一点。
秦鹮犹豫了一会儿,给段若轩发消息,谢谢他,也嘱咐他,这就够了,千万不要在节目里过于偏袒自己。
她没那么大的野心,不想自己的公平被践踏,自然也不想践踏别人。
一定有人和她一样,是认真参赛的。
隔了一会儿,段若轩的消息发来,是张照片。
[夜宵。]
看环境和装潢,应该是很私密的餐厅,可桌上摆的却是横七竖八的烤串和小龙虾,餐桌四周人影不少,秦鹮一一辨认过,全都不认得,唯一一张熟脸,是照片边缘的林霄扬。
小屁孩明显又喝多了,脸颊上染了红,正在大笑着,俯身和周围人聊天。
“怎么和他吃夜宵去了?”
段若轩回:[很多人,节目组的。我空降当然要请客吃饭。]
秦鹮了然,嘱咐他少喝酒。
[我没喝。]
然后给她拍了一张自己的杯子,是透明的,冒着泡泡的苏打水。
秦鹮手指敲了敲手机边缘,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敲字给段若轩:
“那也提醒下林霄扬,让他少喝吧。”
林霄扬上次宿醉骑摩托车的事,在她这挂了档的,虽然俩人关系并不算熟,就好心提醒一句吧。
没想到有人吃心了:
[你跟他很熟?]
秦鹮一愣,正要解释,
[他喊你姐姐。]
段若轩不再多言,安心等她如何回应,秦鹮能感受到屏幕那头酸溜溜的味道,却也忘了问,他们的夜宵为什么会提到她。
“是啊,人家年龄小,多照顾照顾。”
又是隔了好久,久到秦鹮握着手机都快睡着了,段若轩才回消息:
[嗯,你就喜欢年龄小的,是吧?]
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段若轩也只不过18岁,比如今的林霄扬还小。
秦鹮抿嘴笑,觉得自己那时候真是辣手摧花。
“那倒也不是,我有一个弟弟就够了,多了也消受不起。”
消息刚发出,下一秒,电话就打进来了。
还是手机常年静音,不会吵到别人。秦鹮下意识挂断。
“我要睡了。”
正在输入的字样,反反复复好几回,最终发了一条五秒左右的语音过来。
秦鹮把手机听筒贴到耳朵边,音量调到最小。
那边也安静,没什么人声,应该是躲到了僻静的地方。秦鹮莫名屏住呼吸,听到段若轩的声音在极度安静中,呈现一种暧昧的颗粒感: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耳朵边酥酥痒痒的,好像他就贴在耳畔呢喃。
秦鹮皱起眉:“叫我干嘛?”
她其实稍微动动脑,就知道这小狼崽子没憋什么好屁,夜阑人静,更深露重,荤话脱口也毫无压力:
[不是喜欢吗?]
[对了,每次那个时候叫你姐姐,你给的反应都挺大,我很受用,谢谢。]
第八十八章 藏拙
秦鹮意识到自己被段若轩带坏了,他不分场合地说荤话,她竟然也能秒懂。
而且他说过就过了,下一秒就能像没事儿人一样,跟她道晚安。
留秦鹮自己躺在床上恨恨咬牙。
第二天,录制继续。
段若轩顶了杨予言的位置,准时出现在练习室,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像头一晚在电话里撒娇的人不是他。
秦鹮也保持镇定,努力以平常心对待。
按照节目赛制,每个组分两队,每队出一个公演舞台。创作组的重点,自然在于歌曲改编,之前杨予言已经替她们选好了歌。
可段若轩第一天的课堂上就宣布,改歌。
“啊???”
秦鹮跟队里其它姑娘们一样,瞠目结舌。
有人率先开口:“可是我们已经定好歌开始练习了,现在改歌,太晚了吧?”
距离公演舞台满打满算还有整一周时间。
“现在开始加练就不晚。”段若轩坐在琴前,神色淡淡:“这一周,每个人都要加班加点,克服一下。”
队里几个人面面相觑。秦鹮偷偷看段若轩的表情,也瞧不出什么来。
其实以她对段若轩的了解,他是想什么就做什么,不屑于和人阐释缘由的,但这毕竟关系到队里八个人的舞台,他还是耐下性子解释:
“杨予言给你们选的歌节奏很快,适合唱跳,舞台效果好,很适合上节目,但看不出你们的优点。”他目光扫过秦鹮在内的每一个人:“你们毕竟是创作组,不是舞蹈组。况且我并没有从你们的改编里看到任何可取的地方。”
“那隔壁队呢?她们也改?”
“改。”
“那要改什么?秀唱功?像您说的,我们不是舞蹈组,可也不是声乐组啊。”
说话的是队里年龄最小的姑娘,性格泼辣,镜头前后人设一致,看这样子,是要怼起段若轩了。
敢想敢说,也是搏镜头的有效方式之一。
段若轩没回答,只是默默用手机连上蓝牙音箱。
一首很有年代感的中国风歌曲,秦鹮有印象。
在她上中学的时候,大家还喜欢用mp3和mp4听歌的年代,那首歌红极一时,在她播放器里呆过很长一段时间。
所有人静静听完,一时间没人发表意见。
秦鹮下意识去看队里年级比较小的那几个女孩子,果然都是一脸茫然。
她读中学的时候,她们才多大啊,听过这首歌就奇怪了。
“太老了吧.....”有人嘀咕。
有人开了个头,畅所欲言就成了简单的事情,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这首歌改编的可能性。
秦鹮没说话,只是听,余光也时不时瞥过段若轩,不知他是何意。
“这首歌好古早啊......能改吗?”有人问。
“怎么改是所有人的任务,包括我在内,”段若轩还是淡淡的,心中有数的笃定感:“但最终舞台的呈现,只能靠你们自己。”
一时间又安静下来了。
秦鹮倒是无所谓,她无比信任段若轩的能力。
且不论他入行之后的种种成就,人尽皆知,单说她知道的,他们曾经参加学校考核,改编歌曲是每次考试的重点,段若轩次次都能匠心独运,成绩永远拿a。
他平时吊儿郎当,但面对压力总有奇举。
总之和她不一样,她是努力型,那段若轩就是天赋型,羡慕不来。
“我没有不相信您的意思,我只是觉得,选一首热度高一点的歌,是不是更容易出圈?”
说话的女孩子举了几个例子,都是短视频平台最近很火的bgm:
“这种歌不可以吗?大家都听过,改起来也容易啊。”
秦鹮看到段若轩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只是一瞬,很快就松弛下来,但绷紧了下颌,手指轻轻捏了捏另一只手的手腕。
这种小动作她熟悉,是不耐烦却强忍着的意思。
她突然有点幸灾乐祸——这种狗脾气,还上综艺,也不知是难为谁呢。
一段沉默。
“还没有硬作品,就想着出圈?”段若轩恢复到平常的样子,只是眉眼中藏着点恹恹:“这种口水歌,网上随便一搜就有成堆的网友再创作,再去改编有意思吗?嚼别人嚼过的口香糖?”
他把手机收起来,断了蓝牙连接:
“我承认很多音乐类综艺节目为了效果不得不向流量低头,你们可以选这首歌,但结果我现在就能预见到,无非是集体拿个稀松平常的分数,混过这一关,这是你们想要的吗?”
秦鹮明白他的意思。
他骄傲到自负,执拗到固执,要么就不做,要么就冒个险试图做到最惊艳。
即使最终结果不如人意,掉到泥里摔八瓣,也比从头到尾的平庸要好。
这是有才华有天赋的人共有的通病。
段若轩也不能免俗。
秦鹮斟酌着,想要提醒段若轩,最终拿名次的是她们这群人,他只是导师,其实没必要承担她们的压力和后果。
“没关系,这是我的意见,你们接不接受都ok。”
段若轩明显也想到这一层了,他耸耸肩:
“时间紧,想好了告诉我。”
然后就往椅子里一瘫,翘起二郎腿,目光移向一边去,又成那副不务正业的德行了。
秦鹮觉得,如果不是有摄像机在拍,他估计会掏出手机打游戏。
几个女孩子当真研究起来了,期间有人询问秦鹮的意见,她表示听大家的,但个人倾向导师建议。
毕竟她也喜欢冒险,喜欢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
短暂的讨论过后,这一组决定,听段若轩的,改歌。
毫无疑问,这一段改歌的风波一定会被剪进正片里。
段若轩说好,语气里没有情绪的变化,还是淡淡的,但微表情出卖了他,他很期待,这种期待不针对节目效果,不针对选手成绩。
仅仅是因为,创作这件事本身,足够让人兴奋。
杨予言之前选的歌,对秦鹮来说是吃力的,因为涉及到舞蹈动作。
而段若轩改的这首歌是慢歌,偏重唱功,不用跳舞,这对她来说简直是救大命。
庆幸之余,她也隐隐担心。
担心段若轩提议改歌,是对她明晃晃的偏袒,且不说她过不去自己心里这一关,一旦被人察觉就完蛋了。
这种心惊胆战一直存续着,直到段若轩调出自己写好的音频,他抱着电脑看向众人:
“你们各自会什么乐器,我要知道一下。”
乐器不稀奇。
能通过练习生选拔的,谁拿不出手几样乐器来?
有人秒答,吉他,贝斯,钢琴,小提琴,有最冷门的是三角铁,回话的女孩子一脸无奈:“我真的学过!认过老师的!真的!”
所有人都笑,秦鹮也跟着笑,练习室氛围轻松了些。
只有段若轩做个了停的手势:“民乐。”
选了首中国风的歌,现在又要民乐,看来是要在舞台上秀操作了,这样的舞台效果拉满,也能展示每个选手的才艺,每人都有亮点。
沉默少顷,慢慢有人举起手来。
秦鹮没做声,看着一个个比自己年纪小的女孩子,会这又会那,无奈在心里啧啧两声。
要是搁在前几年,看着别人比自己强,她一定心里泛酸。
但现在好像没什么负面情绪了。
人成长的一个标志,就是认清自己的能力所在,明白世界上总有人比自己更牛,要是一味地比较,会累死的。
她思绪踩着香蕉皮滑远,似乎听见段若轩敲打键盘记录的声音,然后是一段静音,段若轩开口:
“秦鹮是吧?”
秦鹮被点名,身子一僵,看过去。
段若轩神态自若,还微微偏头,像是无比自然询问她的名字:
“我对你有印象。”
语气无比自然,没人会多想。
她也算借着舆论出过一次名了,段若轩认得她也不稀奇。
“你一直没说话,你会什么乐器?”
“我......”
秦鹮原本想说,自己会的不都在初舞台展示过了吗?
话刚开个头,看到段若轩的罕见地勾起了唇角,朝她笑。
秦鹮一愣。
坏就坏在,她实在太懂他了,这笑容的弧度就不对!
每次憋什么坏主意,就会露出这种人畜无害的微笑,仔细深究,嘴角里盛的全是心眼。
“没关系,你们都再想想,想好告诉我。”
段若轩把音频传到每个人手机上:
“关乎舞台效果,别藏拙。”
第八十九章 我还是先吃这个吧
秦鹮的音乐启蒙,其实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了。
那个时候学校倡导学生充实课余时间,号召家长带孩子学习特长,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包括但不仅限于绘画,书法,乐器等等。
秦怀诚打算手把手教她水墨丹青,可秦鹮连门都入不了,停在练控笔的那一步,吊着毛笔半天站下来,小胳膊肘就抬不起来了,一边哭一边挨揍。
崔女士心疼闺女,把笔撇一边去了。
最后,娘俩瞒着秦怀诚,偷偷找到隔壁药厂看门的老大爷。
大爷姓关,退休前在市戏曲协会工作,是个杂学家,吹拉弹唱样样都会点。
他扯着小秦鹮的手指头,左看看,右看看,还掰来掰去,最终下结论:
孩子手指头又长又软,学二胡吧。
秦鹮一开始很抗拒,她觉得拉二胡一点都不好看,同班小姑娘都学钢琴小提琴,穿着小裙子漂漂亮亮的,凭什么她就要抱一把丑不拉几的二胡呢?
怎么看都像街头卖艺的。
崔女士拍她脑门,有的学不错了,还挑三拣四,要是让你爸知道打断你腿。
秦鹮噤了声。
从那以后,不论寒暑,但凡秦怀诚不在家,她又写完了作业,就会偷偷溜到药厂的门卫室,找关爷爷学二胡。
关爷爷有好几把二胡,给她用最好看的一把。
弦轴是雕花的,琴头有刻字,千斤用白棉线细细绑了,调成适合她的高度。
学二胡很苦,一点都不比练字画轻松,关爷爷又是个老派的人,还要正儿八经拜师的。拜了师父,就要听话服管教。
可也奇怪,再辛苦,秦鹮也不抗拒,刚开始练把位,练揉弦,左手手指都磨出血了,也没掉过眼泪。
她喜欢音乐,不拘形式,有时候听关爷爷拉曲子会听哭,好像天生对旋律极度敏感,对音符的排列逻辑和堆砌感同身受,有情感共鸣。
关爷爷和崔女士说,这孩子有天赋,有条件的话,就走这条路吧,别耽误了。
崔女士嘴上答应下来,心里却犯难。
毕竟整个秦家视音乐为雷池,别说将来考音乐学院,就是让秦怀诚知道自己闺女偷偷在外头拜师学乐器,都要掀了屋顶的。
就这样,秦鹮偷偷摸摸地在关爷爷那里学了三年的二胡,一直到升初中。
秦鹮开始住校,老人家也准备跟着儿子去南方定居。
临分别前,关爷爷把秦鹮用了三年的琴送给她,那把琴价值不菲,是真正的好东西,秦鹮哭着拒绝了。
她不敢把琴拿回家,怕被秦怀诚发现,更怕辜负了老人家的好意。
关爷爷送她的最后一句话是:
小鹮儿,不管将来干什么,走多远,多大年纪,都别忘了你从小学琴的这份心。
秦鹮谨记着。
后来长大了,高中,大学,她省吃俭用攒钱学钢琴,学吉他,学声乐,对抗秦怀诚出国留学。但她始终都记得,自己的音乐启蒙是从市里老药厂不到七平米的门卫室开始的。
一颗种子种在那阴凉背光的地里,生根抽条,从藏着掖着,到迎着天光,终究也长了这么大。
秦鹮记得,她把这段经历讲给段骁听过。
在某个深夜想家的时刻,她窝在段骁怀里,在异国他乡的小房间,给他讲好多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段骁安静地听,时不时低头吻她额角。
月光柔软洒进来,幽幽的凉意,像是时间细长的线,不锋利也不紧绷,却让你明明白白感受到它划过皮肤。
一切过往都有迹可循。
今天段若轩那话一出,秦鹮就想到这事了。
他知道她除了吉他钢琴,还会二胡。
他就是故意的。
当天拍摄完,她绕着园区假装散步,实则是给段若轩打电话。明明在同一处,甚至在同一栋楼里,却只能用这种方式交流。
那边接起电话,没有说话,似乎是等她先开口。
秦鹮握着手机四处看了一圈,没人。
“你什么意思?”
她一张口,段若轩就乐了。
隔着手机,她都能想象到他笑得开心,肩膀一抖一抖的样子。
坏透了。
“段老师,您是今早没睡醒?还是大脑哪个零件出问题了?”
她字字不提具体的事,却很笃定他一定明白。
“你吃饭了吗?”
秦鹮翻白眼:“不吃,减肥。”
“哦,我也没吃。”
“所以?”
“所以麻烦姐姐去便利店给我买个三明治,不要金枪鱼,我在车库等你。”
“?”
秦鹮满脸迷惘,那边就挂断了。
三明治,治你奶奶个腿儿。
你饿着吧,谁去谁是王八蛋。
秦鹮懒得理,没好气地往楼里走去。
在寒风里溜了一大圈,从头到脚都冻透了,写字楼里的暖意稍微让人理智回原,她按了电梯等待,在心里还在琢磨段若轩让她拉二胡的事。
她大概能猜到段若轩想呈现的舞台效果。
近几年的国风元素大行其道,他很喜欢,他的新歌就是中国风,网络环境有属性加成,并且几个选手都能展示乐器,拥有自己的solo片段。
配上舞美和服化,可操作性和天花板太高了。
秦鹮稍微调动一下自己的专业性,也能预想到可能出现的节目反馈,如果改编的好,说不定真的能出圈。
她纠结的点不是舞台效果和评分。
而是段若轩完全不跟她打招呼,捏着对她的了解,就赶鸭子上架了,她都有多少年没碰过二胡了,谁知道生疏到什么程度?
强行上了,一旦毁了整首歌怎么办?
秦鹮想起自己一开始的担心,怕段若轩太过偏袒她,影响比赛公平。
现在看来,真真是多虑了。
他非但不偏袒,还给她搬来好大一颗雷,大公无私到可以搬锦旗。
倒不如把杨予言换回来呢。
还撑腰......呸。
秦鹮满腔愤懑,电梯来了也没注意,身边人走进电梯,按住了按钮问她:“上来吗?”
她猛然回神,愣了半秒,摇摇头。
电梯门阖上。
秦鹮跺了跺脚,暗自骂了一句,转头冲出大楼。
不远处有家便利蜂。
她近乎泄愤一样,从冰柜里拿了两个火腿三明治,迅速结账,加热,拎着袋子去地下车库。
段若轩的大g停在很显眼的位置。
若是搁以前,她是一定会四处观察观察有没有人的,可今天就是不想管,驾轻就熟拉开车门直接上车。
段若轩正低头看视频,好像是其它国风歌曲的现场live。
手机屏幕浅淡的亮光描画出清隽的眉眼,也映亮他额前的碎发。
银色的。
洗去了镜头前的造型,蓬松的,自然的。
她突然很想上手狠狠撸一把。
“瞪我?”
“......没有。”
“三明治呢?”
秦鹮把袋子甩过去,两个三明治骨碌到车座底下。
段若轩轻笑一声,也不计较,俯身捡起来撕开塑料包装,没咬,反倒歪头看她:“饿不饿?”
秦鹮正盯着他耳垂上的黑色耳钉,像是美杜莎的眼睛。
“不饿。气饱了。”
段若轩点头:
“嗯,这倒是实话,方便给我讲讲生气的原因吗?”
秦鹮深吸一口气,准备摆论据讲道理一番,可段若轩忽然啧一声:“要不你先等等,我先填个肚子?”
秦鹮看看他手里的三明治,又看看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段若轩弯起唇角,反倒把三明治递给她:“先帮我拿着。”
她不明就里接过来,随即而来的,还有段若轩身上的味道。
他应该是刚在酒店洗完澡,有薄荷的凉气,倾身而来,扣着她的脑袋在椅背上。
在吻汹涌落下的前一秒,秦鹮看到他喉结滚动,清晰而有力:
“我还是先吃这个吧。”
第九十章 挑事儿精
这人是疯了,还疯得不轻。
这是停车场,还是园区公用的停车场,谁知道看见的看不见的地方藏了多少摄像头。
她一边承接着段若轩的吻,一边分出心神来,伸手推他,鼻腔里嘤咛出声。
段若轩不依不饶的,一手锢着她的手腕,一手绕到她后腰与座位之间的缝隙,紧紧搂住她的腰,自顾自把吻加深。
秦鹮完全被拢在他身影之下,看不见车外的光景,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经过。
这种奇异的刺激感让人格外兴奋,差点抓狂。
“......你为什么总咬我。”段若轩停下来,稍微往后挪出一点距离,给她呼吸的空间,让氧气进来。
指腹擦过她的嘴唇,把水光都揩去。
“害怕。”
“怕个屁,还是那句话,拍到了就公开,谁还能吃了你。”
“废话,被冲的又不是你。”
宣映的微博这几天像是被屠了一样,众多不理智的粉丝跑到评论区斥责她蹭段若轩。
可明明是段若轩转发她的新歌,整个行为和她毫无关系,当事人甚至没发过声。
秦鹮替她生气。
也担心同样的剧情复刻,在自己身上。
她嗔怒盯着段若轩,地下停车场光线昏暗,间隔遥远的灯泡发着幽幽惨白的光,折在他的脸上,他在坏笑。
清澈墨黑的眸子里,能看到倒映出来的清晰的自己的脸。
“段骁,我不想啰嗦,但不得不再嘱咐你一遍。”
她重重沉了一口气,郑重而认真:
“我真的不想公开,你千万千万不要给我添麻烦。”
段若轩沉默了两秒,敛了笑容。
片刻后坐回了座位,语气也冷下来:
“知道,放心吧。”
他咬了一口三明治。
吐司边因为接触空气良久而微微发干,影响口感。
秦鹮倒是不在意,坐在副驾驶,捧着另外一个三明治安静咀嚼着,睫毛微耷,显得心事重重,根好像重点在思考,不在进食上。
段若轩忽然有点沮丧。
他一开始确实想过公开恋情,类似所有雄性动物占据领地的意识,这是难以抑制的劣根性,他想要向所有人展示自己最珍爱的宝贝。
但鹮第一次明确表达拒绝时,他就放弃了。
不因为别的什么,只是担心秦鹮的心理状况,让她承受无端的压力,不是他想要的。
他甚至提前让赵泉安排好预算,找靠谱的公关团队,预演了很多种应急方案,就是为了恋情一旦被曝光,能最大限度保护好秦鹮,把她摘干净,让舆论困扰降到最低。
他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
但秦鹮亲口说出“你千万千万不要给我添麻烦”这种话,心里还是会有点泛苦。
他怎么就成了个大麻烦,挑事儿精呢?
任何人,被自己的爱人视为麻烦源泉,都会不舒服吧。
秦鹮默默把手里三明治吃完了,并没有注意到段若轩瞬间冷下去的情绪。
好像上一秒还在摇尾巴的狗勾,突然就没精打采,独自舔伤去了。
他的三明治只咬了一口,包上了塑料袋,扔在扶手箱边。
“不是饿吗?”
“现在不饿了。”段若轩淡淡的。
“哦。”
秦鹮吃饱了才想起来,她有事要来质问,擦了擦手,看向身旁的人:
“我不要上台表演乐器,你别逼我。”
“为什么?”
“不为什么,手生了,上台了会丢人。”
“手生可以练,你还有一周时间。”
段若轩抬手按下车锁,咔嗒一声,然后启动车子:
“你初舞台不是也弹了钢琴?你也几年没碰钢琴了,基础在,熟练一下不是难事。”他抬手示意她系安全带。
秦鹮愣愣的,扣上安全带才想起来问去哪。
“我晚上还要去练习室!”
“不急,马上把你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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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继续更,宝子们明早看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