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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桃桃和沾沾     一滩鸥鹭记txt下载     一滩鸥鹭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一十七章 自救(九)

    季雨菲无语:“父王,我好奇啊,我刚才不是问了么?”只不过你自己说着说着就偏题了啊。

    “哦父王刚才可能听岔了!”康王有点不好意思地想挠头,手一碰到头,顿觉头上光溜溜的,心中一寒,脸上神色都不禁正了正,想起了那厮给他规定的一个时辰,便也不再卖关子,连带语速都快了起来,不再是你问我答、优哉游哉的聊天模式了:

    “反正就是从那几个江湖郎中那里,父王得知了有这么一种草药,对,就是阿宁去查获的那种,说起来,也是父王运气好,竟然有那么一种草药,诱发咳嗽不说,还能入味增鲜,不过,本来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是平白无故杀出个吃货阿宁,非要嚷嚷着说慈宁宫里什么汤做得好吃…”

    康王还在继续絮絮叨叨往下说,季雨菲却是给惊呆了:啥?这草药竟然是自家父王放的?

    可以说自己现在有点后怕么?虽然后果没那么严重,但性质是一样的啊,查出来,不都是投毒未遂么?那还不得满门抄斩?

    当然,鉴于康王是皇弟,到时也就只是让自己这倒霉女儿一起被斩。

    “莫怕,清儿,这事父王既然敢做,自然也是想到后果的,你不知道,父王为了这一步,之前已经让那郎中先行自己喝了半个月的草药汤,见他没事才放手做的,而且做之前父王也是仔细分析过后果的,查出来该怎样应对,反正只要是吃了没事,那就问题不大。”

    季雨菲:问题不大?不大也足以让我跟着你一起倒霉啊!

    “而且父王也没敢多用,只是打算往汤里放几根就行,就算查出来,也可说是被夹带在菜里面的,退一万步说,真查出来了,也可说是为了提鲜,只是没想到,那御膳房的那位大厨,竟然就动了歪心思,从王洪发,哦对了,忘了跟你说了,清儿,这件事,多亏了王洪发,是他派人去御膳房那边说的,说皇帝最近胃口欠佳,让他们想办法做点鲜汤。”

    “王洪发?”季雨菲终于被这个好久未曾出现的名字给转移了注意力:“他可是大总管,竟然也答应?”

    其实季雨菲真正想问的是:那可是太监总管,又是针对他的主子,自家父王何德何能,该不会…两人是好基友吧?

    康王自然是没想到女儿心里这番奇怪心思,一本正经地给她解释:“王洪发可不是一开始就是大总管,当年也是个任人打、任人骂的小太监,那次也是机缘巧合,父王那会儿还在宫里住着,尚未出宫开府,刚好路过,见他被几个大一点的太监欺负,王洪发你也见过的,看着一副老实相,我那天好像刚好心情不好,因为什么不好自然忘了,便借故把那几个大太监给发落了,就这么着,王洪发便觉得欠了父王一个人情。”

    “这可是他自己说的,父王可没贪图他这个,也没想到他有朝一日会成为太监总管,不过你还别说,人都说三岁看老,那王洪发当初也就十来岁,当时只是下跪磕头没说什么,却在多年以后,那会儿他都已经当上总管了,才在一个私下场合,忽然又郑重其事地对父王下跪磕头谢恩,说这些年里一直惦记着我的恩情,说要知恩图报。”

    原来还有这事,不过说到王洪发,季雨菲想起来,自从那位皇帝驾崩后,王洪发似乎就失了踪影,也不知他是生是死,既然如今康王提起来,倒是也可以问问看:“父王,那王洪发如今还活着不?后来一直没见过他。”不会是因为这件事被那位皇帝给灭了吧?

    “还活着。”许是感觉时间不多了,康王先言简意赅地答了句,又给女儿解释:“先帝驾崩后他就自请去守皇陵了,皇陵不是还没建好么?如今他就是每日在那奉着棺椁的大殿内打扫卫生。”

    作为一个前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这也算善终了吧?季雨菲没再追问,反正对王洪发也不算熟悉,只问康王:“父王,咱们也别说别人了,还有什么事要交代我的么?”毕竟这一去可要好些时候不能见面了。

    康王一听,脸上便再次显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是啊,清儿,今儿一别…以后凡事就只能靠你自己了,父王不在身边,今后碰到事情,可要坚强些!”

    “该说的也都说得差不多了,要是有什么没想起来的…其实天下如此之大,咱们也无非就是跟几个人过活罢了,其他人,又有什么相干呢?”

    说到这里,康王的声音再次哽咽了,一边拍拍女儿的肩,一边感慨地望着窗外不知什么地方有点自言自语地说道:“你的外祖家有阿宁护着,应该能安然抵达海岛,苦是苦了些,性命终是无忧。父王年轻时,先是娶了你母妃,后来又有了你,那会儿却不满足,受人撺掇,招来祸事,如今想来,如果时间能重来,咱们一家三口,哪怕后面没有阿济,父王守着你和你母妃,咱们一家人,就这么快活地过咱们的日子,什么皇权,什么万岁,通通不过是过眼烟云罢了!”

    “所以清儿,你无需难过,父王有今日,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如今父王也想明白了,人各有路,慈宁宫有慈宁宫的路,乾清宫有乾清宫的路,反正最后总归会在太庙里重逢的。”

    太庙里重逢?哦是了,反正最后都是成了太庙里供子孙后代们祭拜的木牌牌们。

    想到此,季雨菲觉得一阵莫名的心悸,康王这话听着…有点不太吉利啊:“父王别说了,等女儿回头跟宜江和阿宁想办法,过个两年就把你接出去,哼,太庙里的位置咱也不稀罕,到时阿济也大了,咱们跟他说明真相,回头一家人照样快活过日子!”

    康王听着女儿的述说,眼泪终是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只得闭着眼睛哽咽着回了句:“好,父王…等着那一天!”

    “那是!”季雨菲也努力做出一副喜滋滋的样子,父女俩抱头痛哭太惨了,景姑姑说得对,要让父王高兴。

    闭了会儿眼睛,刚好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动静,心知时间快到了,康王睁开眼睛最后嘱咐女儿:“清儿,听好了,从现在起,出了这门,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一定要镇定,一定要听景姑姑的话,听到没有?”

    “知道啦,放心,父王!”季雨菲开始依依不舍起来,唉,反正都要分别了,那就别难为情了,大大方方地拥抱下自己的父王吧!

    说到做到,在康王略带惊讶的目光里,季雨菲拿起桌上的那束栀子花放到他手里,之后顺势上去抱住了自己这一世的父亲,然后依偎在康王的胸前,努力忍着眼泪对他笑着说了声:

    “父王再见!”

第七百一十八章 自救(十)

    那时候,季雨菲死也没有想到,这竟然就是她对自家父王说的最后一句话。

    啊,父王再见,季雨菲痛彻心扉地想道,父王竟然就真的再也不能相见了!

    阴阳相隔,五天后再一次见到的康王,闭目微笑,安详地仰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胸前,手里握着一束有点枯萎却仍散发着幽香的栀子花。

    季雨菲被陈长安派人接出三公主府时,一开始还觉得诧异,在路上就问景姑姑:“那厮如今怎的这么好心?还是说,是我父王跟他提了什么交换条件?按说不会啊,父王之前不是还跟我认真告了别,说以后要有段时间不能再见了么?”

    景姑姑微笑着撩起窗帘看外头,看似有点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她的话:“也许是王爷又想出了什么办法吧!”

    这一点,季雨菲表示不敢苟同,她家父王什么本事,她还是清楚的,小聪明是有的,大智慧肯定没有,要不然也不会如今被困在大相国寺了:“不会,我觉得我父王没这个本事!”

    不过转念一想,会不会是:“姑姑你说,会不会是皇祖母让我去劝我父王还俗?”

    谁知道陈长安在老太太面前怎么说的,万一是为了推卸责任说是康王自己的想法呢?那这么一来,反正老太太也知道自己没死,那劝说康王还俗之人也就非自己这个女儿莫属了。

    而陈长安么,虽然贵为皇帝,一个孝字压下来,也不能不听老太太的话,便也就只能无可奈何地接自己出府去大相国寺了。

    看来多半是康王当和尚这事让太皇太后心疼了,毕竟是自己亲儿子嘛,而且大儿子已经没了,就剩这么个小儿子了。

    当然,也不排除她知道康王这事是被皇帝逼的,这个可能性更大,但是明面上不能打皇帝脸啊,便假装不知情,这样也能趁机给自己父女俩卖个好、创造个见面机会。

    季雨菲越想越觉得可能,便跟景姑姑兴奋地说了,可惜对方再次微笑着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季雨菲看着觉得有点奇怪,这景姑姑今儿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说话时也看都不看自己,拿个后脑勺对着自己。

    再看流苏,这姑娘从刚才上了马车起就一直垂着头,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雨菲心里一咯噔,暗想道:“难不成是我父王想了个什么理由让我出府,然后借机让我逃走?那景姑姑和流苏的反应倒是说得过去,她俩现在肯定特别紧张,可现在是大白天啊,也就早上八九点钟的光景,外头又有侍卫跟随,不可能逃得了啊?”

    想到此,不禁悄悄地问了景姑姑一句:“姑姑,可是今日就是…那啥?”怕被外头的侍卫听到,话还半遮半掩。

    景姑姑摇摇头表示否定:“哪有这大白天的…那啥?别瞎猜了,很快就到了!”

    也是,季雨菲觉得,出逃这事重大,怎么着,也得月黑风高之时吧?看来还是所谓劝康王还俗这事可能性大。

    便觉得挺乐观,之前还跟自家父王依依惜别呢,谁知过两天竟然又可以见面了,不错不错!以至于下了马车见到寺里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还暗自想:老太太考虑得还挺周到,这是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这个已经去世了的人再出现吧?

    就这么着,一路上季雨菲甚至还欣赏起了大相国寺的风景,虽然以前来过,也没怎么注意,这会儿许是心情好,看着觉得这古树参天的皇家寺院确实还挺气派的,连带的,还莫名想起了之前在此处出家当了个小和尚的张天成,为此还跟景姑姑商量:“姑姑你说,张天成这么痴情,又是个大才子,当和尚可惜了,万一以后阿宁找不到合适的人,咱们要不要把她还活着的事告诉张天成?”

    那可就真叫缘分了,兜兜转转,竟然还是成了,古装剧里如果有这么个剧情,定能收获一大票嗑CP粉丝喜悦的泪水。

    可惜景姑姑这会儿看着神色古怪,近距离看着,甚至能看出她在极力抑制情绪,季雨菲便觉得奇怪:“姑姑你怎么了?”

    “没事,”景姑姑很是勉强地笑了笑:“快走吧,先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听得季雨菲暗自在心里撇撇嘴:看来不管是徒弟还是师父,竟然都没看上张天成,张天成这人也是够悲催的,要在古装剧里,可以算是个人设很加分的悲情男二了。

    当下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三人默默地快速跟着前头一个带路的将官到了康王所在的那个院子门口。

    眼看那将官低头站在了院门口,季雨菲还得意地看了他一眼才昂头挺胸迈进了院子里。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看到康王遗体的季雨菲,虽然脑袋里轰轰作响,依旧很是镇定地上去想拉康王的手,嘴里还说着:“咦,父王,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躺着?”

    说话时,心里存了无比的期盼,盼着康王能听到自己的话,微笑着转过头来并起身迎自己。

    可惜哪怕是最后真的拉住康王的手了,那手却动也不动冰冷如铁,整具身体也毫无反应。

    “姑姑,姑姑!”季雨菲惊恐地回头找景姑姑:“我父王这是怎么了?”

    一回头,却发现,白流苏已经跪在了地上,而景姑姑则双眼含泪上来抱住她:“婉清,婉清,你父王他…去了!”

    “不——!”季雨菲听到自己用尽全力发出了一声尖叫,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的季雨菲,茫然睁开眼睛时,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眼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陈设也是自己未曾见过的。

    正在想这是什么地方呢,眼前出现了陈长安那张好看的脸:“婉清,你醒了!”声音听着有点沉痛。

    季雨菲一惊,本能地想要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正被这变态拉着,赶紧一把甩开。

    这一甩,便发现屋里还有个太医,太医旁边还站着神色哀戚的景姑姑,于是之前发生的事情便都想起来了,一把掀了盖在身上的被子就要下床。

    陈长安便想要来阻止:“婉清,你身子没好,叔王他已经去了,你可要—”

    “要什么?要高兴地大笑吗?笑着我父王终于可以解脱了吗?”季雨菲转头厉声问他。

    景姑姑见势不对,对那太医低声说了句什么,两人一起退下了,退出去时景姑姑还很“贴心”地关上了门。

    行啊,这下就不用再顾忌啥了,季雨菲只觉一股热血冲上脑门,见对面的陈长安还一副假惺惺的沉痛样子,一把扑过去,隔着衣袖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胳膊!

第七百一十九章 自救(十一)

    如今已是五月天气,大家早已都穿了单衣,季雨菲又是发狠咬下去的,本以为能让对方痛得大叫,谁知陈长安只是胳膊抖了一下,之后便动也不动任她咬了。

    嘴里倒是说了句:“婉清,朕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叔王他…”

    “你没想到?你从一开始就应该想到!”季雨菲松了嘴一把把那胳膊给甩开,对着看着一脸痛苦的陈长安怒目而视:“父王就我这么一个女儿,你说让他怎么办?”一边说,一边又打算扑过去打他。

    这次陈长安起身避开了。

    季雨菲扑了个空,差点栽到床下,索性直接下了床,连鞋子也不穿,就这么穿着袜子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

    外头景姑姑正紧张地等候着,见她出来,赶紧迎上来很是担心地叫了她一声。

    “姑姑放心,我没事!”季雨菲一边埋头往外走,一边问她:“我父王的院子在哪儿?”

    这是要再回康王那边去,景姑姑回头见陈长安一只手搭在另一只下垂的手上,神色黯然地出来,赶紧说了句:“王爷的院子就在旁边。”

    季雨菲便头也不回地穿过门口的两个侍卫出去了,景姑姑朝陈长安行了个礼也打算跟着去。

    “等等!”陈长安叫了一声,景姑姑回头一看,那只下垂被衣袖遮住的手上原来提着一双绣花鞋呢,赶紧过来接了,又重新行了礼追着季雨菲去了。

    之后季雨菲便这么傻呆呆地依靠在康王床前的脚踏上,也不知在想什么,中间陈长安进来看了一回,吩咐人把她给送回府里去。

    季雨菲一听,还没等景姑姑着急发话,便抬头看着陈长安说了句:“我哪儿也不去,我就陪着父王!”一副决绝的样子。

    陈长安倒也没强迫她,只面无表情地说道:“叔王虽然留了封遗书,交代一切丧事从简,不过他毕竟是太宗皇帝嫡子,虽已出家,这入殓之事也是轻忽不得,你虽是他女儿,也不适合在此久待。”

    “今早得知叔王之事,朕即令人接你到此,本已足够。念你孝顺,如今你既已见过你父王,之后便是丧事仪程,你若执意如此—”

    这话还没说完,季雨菲就自己利索地爬了起来,同样面无表情地仰头问陈长安:“我父王有遗书?在哪儿?”

    陈长安看了她一眼:“给你看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叔王毕竟是亲王,太宗皇帝所出嫡子,此遗书,之后少不得让送进宫请皇祖母过一下目,之后还得放入宗人府保存,所以…”

    意思就是自己看了后得归还呗?季雨菲硬邦邦地回了句:“我就看一下!”

    有了这句话,之后候在外头的太监总管便用手托着一封信进来,低头交给了季雨菲。

    可惜康王在信里并没有多说什么,信也写得比较简短,只说自己当年心恸康王妃之死,如今又未能照顾好女儿,心怀愧疚,又倍感孤苦无依、人生无望,哪怕遁入空门,终是不能释怀,遂决定自我了断。

    信尾说了两点愿望,一是希望丧事简单,天气炎热,停灵三日后即可下葬,灵堂就设在这院子里,谢绝吊唁拜祭,只希望死后能与康王妃合葬,二是表示了对日后不能再侍奉太皇太后的遗憾,希望她老人家身体康健,宽恕他这个不孝子。

    季雨菲来回看了好几遍,不知怎的,总觉得这封信写得比较…呃,官方。

    对,没错,就是这种感觉,挺官方的,而且对自己这个女儿一点都没有什么交代,虽说之前两人也算是告过别了,但…季雨菲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按说她家父王不可能就此对自己毫无任何交代就这么走了。

    于是再把这封信交还给太监总管后,季雨菲还是一脸怀疑地多问了一句:“我父王就留了这封信?”该不会被他们给截留了吧?

    对此,陈长安倒也耐心,吩咐旁边的太监总管:“去把今天早上最先发现王爷情况的那人叫来。”

    不一会儿,一个抖抖索索的小和尚就被叫了进来,低着头自我介绍说是伺候康王日常生活起居的,今早他在门外想进屋伺候梳洗却发现里头毫无声音,一开始以为康王还在睡觉没敢打扰,等到过了时辰觉得不对劲,大着胆子推门而入才发现康王已经死去多时。

    “小僧当时没敢多停留,一看王爷有点不对,赶紧跑出去告诉了师父,师父也很快就去禀告了方丈大师,中间吩咐小僧守在王爷门口,小僧寸步不敢离,后来方丈大师也亲自来了,跟小僧师父一起进屋查看后也很快就退了出来,之后就谁也没再进去。”

    “小僧所言句句是实,出家人不打诳语,还请诸位女施主明察!”那小和尚也不知想问他话的人是谁,见屋里不止一个女性,便索性都称呼了。

    季雨菲看那小和尚挺害怕的,也不想为难他,何况到这个地步,就算真有别的什么遗言遗物,陈长安估计也不打算给自己,便也就默认了:“谢谢你,没事,就是问一下,不用害怕。”

    “好了,”陈长安见那小和尚低头一步步退出门,转头便对季雨菲说道:“该问的你都已问清楚,该看的也都给你看了,要陪着你父王也不是不可以,但眼下你不能再待在这屋里,而且后面该怎么做,你心里应该也有数。”

    如此,屋内沉默了阵,季雨菲总算勉强答应了声:“好,我会到别的屋里待着,陪父王过完这三天,我要亲自送他到皇陵。”

    “不行!”对此陈长安想也没想就给拒绝了:“叔王虽然入了空门,但丧事太过简单,皇祖母那边肯定第一个不同意,何况停灵三天已是过于草率,葬礼朕会命人按亲王规格安排。”

    意思是自己这个死人不适合在众人面前再出现喽?季雨菲开始想要怎么反驳陈长安的话,想来想去,忽的想到了一件事,这么一想,顿时眼泪又落了下来,连带声音也哽咽了:

    “那我要给我父王守孝三年!”

    看来这就是康王所说的办法了,要不是自己一直逼问,康王也不至于想出如此令人绝望的办法啊,季雨菲痛哭着捂住了自己的脸:“父王,我对不起你!”

第七百二十章 自救(十二)

    季雨菲这一说一哭,陈长安自然也想到了,脸色铁青地当着景姑姑的面说了句:“陈婉清,昭慧郡主早已入皇陵,给康王守孝一事,便不用作数,看在皇祖母面上,朕准你三个月,你给朕收拾好自个儿,三个月后进宫!”

    这次季雨菲倒是没扑过去要干嘛,只是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和愧疚里痛哭着,原来这就是康王说的要护自己周全的法子啊,康王一死,太皇太后还在,自己作为女儿就可以要求守孝,三年内,自己未嫁,谢宜江未娶,自然就仍有在一起的希望,哪怕躲不了陈长安一世,也能避得了一时。

    何况这么一来,谢宜江可以放心打仗挣军功,用不了三年,东北战事肯定可以结束,谢家依旧屹立不倒甚至搞不好还更强,护国公本就跟父王如兄弟一般,他这一死,就算当初退了亲,定然也会看在父王面子上,利用这三年的时间再想个办法,让自己依旧能跟谢宜江成亲,哪怕明着不行,暗地里也行。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就算跟谢宜江成了亲,父王却已经不在了啊!

    季雨菲越想越伤心,到后来干脆扑在康王床边嚎啕大哭,连带陈长安在旁边不知说了什么生气地拂袖而去,也依旧是继续哭着没理睬。

    缓不过来啊,太伤心了,从没想到,一个半路得来的父亲,竟然能为自己牺牲到这个地步!啊,好后悔啊,自己怎么就还埋怨他太笨了想不出办法呢?一时间,季雨菲脑海里想到的,都是康王对自己的好。

    旁边的景姑姑也没劝,毕竟这要换做谁都没办法轻易缓解,便只示意白流苏去外头看能不能端盆水来,等到季雨菲哭累了,才拿了帕子浸湿了,过来一边给她擦脸,一边低声劝她:“好孩子,你这样,你父王可没法合上眼啊!”

    见季雨菲依旧抽抽噎噎地似乎没听进去,便赶紧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还记得你父王怎么交代你的吗?”

    交代了啥?季雨菲茫然地抬起头,现在她觉得根本自己没力气说话,也没力气思考,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跟虚脱了一般。

    “你忘啦?那天回去后你跟姑姑说,王爷交代你,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冷静,要听姑姑的话,你可记得?”景姑姑低声提醒她。

    这话听着没什么问题,季雨菲便又茫然地点点头,现在她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想思考,没力气,脑子里也一片空白。

    “那好,你现在就听姑姑说,婉清,”景姑姑神情严肃地叮嘱她:“你先听姑姑的话去隔壁院子睡一觉,睡不着也没关系,我会让人给你送一碗安神的汤药,等下这边估计会有人给王爷小殓,你也不宜在场,等你休息好了才有力气陪你父王,你说对不对?”

    季雨菲浑浑噩噩地点点头,景姑姑的话她还是听的,又浑浑噩噩地被白流苏搀扶着起身去了刚才躺着的那个房间,等到重新喝了一碗安神汤躺下来,迷迷糊糊中才想到了一个问题:

    这不是在大相国寺么?怎么会有安神汤药呢?

    可惜人本来就没什么力气,汤药也开始发挥作用,之后便控制不住地沉沉睡去…

    等到一觉醒来,感觉身上又有了力气,闭着眼睛躺了会儿,想了下刚才的事情,才睁开眼看了下窗外,然后问床前站着的白流苏:“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姑姑呢?”

    “郡主,”白流苏闻声一边过来伺候,一边低声给季雨菲解释:“估摸着您快醒了,姑姑去跟寺院里说一声,让他们给您烧一碗素面。”

    季雨菲没接话,望着窗外又发了一会儿呆,才自言自语一般地说了句:“父王怎么这么傻呢?”

    怎么能用生命来换取自己这中途穿越过来的便宜女儿的未来呢?季雨菲想起自己当初刚穿越过来时看到这个英俊的便宜父亲时的窃喜心情,康王自己才四十出头,要搁现代,那还是妥妥的黄金单身汉啊!

    季雨菲这话,说得在给她梳头的白流苏都哽咽了:“所以郡主,为了王爷,您可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啊!”

    是啊,季雨菲跟以往一样,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手心:“不错,流苏,父王如此护我周全,我不能让他失望!”

    所以更要不择一切手段地逃出去!

    逃出去找到三公主和谢宜江,好好地生活,再好好地活到有朝一日能亲口跟阿济弟弟说,其实咱们俩是亲姐弟,咱们有同一个父亲!

    季雨菲只觉眼泪又要泛上来,便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借着话题转移注意力:“说起来,是该吃晚饭了吧?”

    白流苏对季雨菲如此反应大为振奋,等梳好了头,还给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郡主,无论您想怎么做,奴婢都誓死跟随着您!”

    “快起来!”季雨菲过去把她搀扶起来,一边怅然地跟她说:“流苏,从现在起,你不要再叫我郡主了,父王已经没了,我便不再是康王府的郡主,从今以后,你我姐妹相称吧,咱们俩这些年一起,也算是经历了很多,后面也许还有更大的挑战—”

    季雨菲还没说完,白流苏又跪了下去:“郡主,这如何使得!奴婢万万不敢—”

    “有什么使不得的?流苏,说实话,你我本为陌生人,可咱们俩这陌生人之间,如今的感情可远比皇家那帮所谓的兄弟姐妹要来得深厚得多,你对我,哪一次不是冲在前头,生怕我有个什么闪失,更不用说你为了我,如今跟着一起没了自由…”

    前世里流行什么塑料姐妹情,如今想来真是可笑,流苏虽然在王府里算个奴婢,可自己毕竟是21世纪来的,谁又比谁更高贵呢?

    可惜白流苏毕竟是个土著人士,骨子里流淌的阶级意识根深蒂固,让她跟自家郡主姐妹相称,那是打死也不会同意的,最后季雨菲嘴皮子磨破,景姑姑都带着个端了三碗面的小和尚进来了,得知情况,便微微一笑做了个中间人:

    “要么这样,流苏,你以后就喊一声姑娘吧!”

    眼看白流苏如遇大赦一般的表情,季雨菲便也不再勉强,只抱了下她,然后强笑着招呼两人:“大相国寺的素斋可是多少人想吃都吃不到的,来吧,吃了才有力气!”想逃跑的事。

    “不错,吃了才有力气!”景姑姑虽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但眼看刚才哭到差点晕过去的姑娘如今已是神色自若地坐下开始吃东西,顿时大为欣慰,赶紧招呼还在旁边局促站着的白流苏:“来,流苏,坐下一起吃!”

第七百二十一章 决心

    之后三人犹如心有默契般,先是默不作声地吃完了寺里提供的素面,还别说,许是这一天太过折腾了,如今睡了觉恢复了,季雨菲觉得这碗面味道确实不错,连汤底都喝了个干干净净。

    等到小和尚来收走了碗筷,眼看天色也渐渐有点暗下来了,白流苏往窗外看了下,主动走到了外头去守着,季雨菲便抬头看着景姑姑说道:“姑姑,我有话说。”

    “正好,我也有话说,不过你先说吧!”景姑姑微笑着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好,那我就直说了!”季雨菲深吸一口气:“姑姑,我父王不能白死,他以自己的性命来成全我,我一定要逃出去!”

    “好!”景姑姑身子探过来,激动地捉住她的手:“你能这么想,便是明白了你父王的一片苦心!”

    “姑姑也正想告诉你,你父王,当日便是这么交代姑姑的:‘阿景,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帮清儿安然逃出去!’”

    眼看季雨菲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景姑姑便低声跟她开始讲起当日康王跟自己所说的话,只是还没开头,还是先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婉清,说起来,你就当姑姑眼光浅陋吧,别说皇家了,就是这满天下,像你父王这样,肯如此这般来成全你这做女儿的,也是不多啊!”

    “所以你一定要坚强,你父王如此牺牲,你万不可为此消沉,要不然你父王可真是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啊!”

    见季雨菲哽咽着答了句:“姑姑我知道了,我不会让我父王失望的!”景姑姑便不再继续,说起了当日康王跟自己见面的情形:

    “那会儿你父王不是让你去院子里看栀子花么,姑姑我就进去了,谁知刚坐下打算说话,唉,你父王,竟然就一撩衣袍,对着我跪下了,唬得我赶紧起身避开,说起来,我虽然比你父王大了几岁,但这无缘无故的,如何就对我行了这般大礼。”

    “你父王却坚持,沉声说道:‘阿景,往后清儿要多请你照应,这礼你受得起!’后来我没办法,就侧身受了他半礼,王爷才起来。”

    “那时我心中隐约猜到了几分,不过也只想着,这次定是你父王要排除万难帮咱们逃出去,反正之前也不是没有试过,而且也可说是成功了,当下便对你父王说:‘王爷放心,婉清如今在我心中就跟阿宁一般无二,只要王爷安排好,到时自然会拼尽全力护着她出逃。’”

    “你父王听了,便微笑着跟我说:‘好,有阿景你这句话,我就算死了,也可以放心了!’”

    说到这里,景姑姑还是看了下眼前的姑娘,见季雨菲依旧一脸认真地听着,并没有因此掉泪,便暗自在心中点了点头,放心地继续说下去:

    “我一听,自然大吃一惊:‘王爷何出此言?’心中很是不安。”

    “你父王却依旧微笑着,还反问了我一句:‘阿景,你不觉得,只有我死了,才能彻底破了这一局么?’”

    “见我不解,你父王还跟我解释:‘当日清儿还曾跟我说,只有阿宁称帝,才能破了这个死局,非也!这些天我日思夜想,也不尽然啊,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很多时候,其实大家心里也都明白,只是想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做、敢不敢做,却是另一回事。这么一想,其实破局也并非就只此一招,端看个人选择罢了!’”

    “‘阿宁称帝目前来看条件并不成熟,贸然行事只会得不偿失,与其如此,还不如我这做父王的替女儿来出这份力。’”

    “‘其实从沈家这件事,我就应该明白,那厮之所以有恃无恐,无非是知道清儿念着沈家,念着我,不怕她逃到天涯海角。’”

    “当然,之前还有谢家,还有宜江,不过如今名义上已经退了婚,倒也不算是再有瓜葛了,也奈何他们不得。沈家已经被发配到了犹如天涯海角的地方,又有阿宁护着,也不会再有忧患,那便只剩了我这父王。”

    “‘只要我一日是她父王,是宗室亲王,那就一日是她软肋,清儿永远无法逃离那厮的掌控!’阿景,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父王这么一说,我虽然觉得确实也是如此,但只能劝他:‘王爷,再怎么说,咱们先想想别的办法。’”

    “你父王却摇摇头说:‘不行,没有别的办法了,而且也不能再等了,再说了,无论是谢家还是阿宁那边,哪怕跟那厮翻脸,也只是做一些无谓的牺牲,何况也来不及了!’”

    “我还想再说,你父王已经制止了我:‘阿景,其实我的心,早在当年阿晴过世后就已经半死了,无非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如今眼看清儿受此屈辱,为人父母,简直生不如死!’”

    “‘所以现在这样,如能以我的死帮助清儿得来后半生的安宁,阿景,值得啊!’”

    “之后你父王说,无需再劝,他决心已定,而且时间紧迫,先听他把事情的安排给我讲一遍。”

    “就这么着,我便努力忍耐着听你父王仔细地给我讲了他的安排,婉清,这个我之后再跟你细说,每一步,你父王都安排好了,你放心,姑姑我受了你父王重托,就算我死,也要护着你逃出去!”

    说到这里,景姑姑有点微微的诧异,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自己这几天也努力平复了,但如今再讲起来,也是仍觉得心情激荡,如何这眼前的姑娘,听了她家父王这般绝望的深情却依旧无动于衷?

    景姑姑却不知,季雨菲的手心现在已经被抠出了血,只是她自己因为在努力克制心情而浑然不觉疼痛而已,可是越听到后来,心头的哀痛越是克制不下去,等到景姑姑中途停下来,嘴张了张,正打算让她继续,却觉得胃里一阵翻滚,喉头一紧,刚起了个身,还来不及走出去,刚吃下不久的那碗素面就全都吐了出来。

    守在外面的白流苏听到动静也赶紧走了进来,见季雨菲低头呕吐,赶紧拿了帕子过来替她擦拭。

    “我没事,流苏。”季雨菲这时候才低头看见自己在流血的手心,一边拿了自己的帕子在嘴边擦,一边又摊了手让白流苏给自己包扎,又就着景姑姑递过来的茶杯喝了口茶漱口,漱完了,还对着她微微一笑:

    “别担心,姑姑,吐出来就好了!”

第七百二十二章 第一步

    吐完了的季雨菲,也许是因为终于知道了她家父王的想法,也许是因为终于下定了决心,精神只觉亢奋,为此还特意给屋里两人扬了扬包着帕子的手,微笑着说了句:“没事,姑姑请继续!哦对了,流苏,你是不是也大概知道了?”

    见白流苏抿着嘴黯然点头答了句:“是,姑娘恕罪,姑姑之前已经跟奴婢大致提了下!”,季雨菲拍拍她的胳膊:“那就有劳你到门口再去守着,还有,以后不要再自称奴婢了,听到没有?”

    见白流苏点头答应退出了门外,季雨菲便转头跟景姑姑说:“姑姑你继续说吧,我听着。”

    景姑姑见她如此,反正今儿这事必须得跟她交代完,便点点头:“婉清你要觉得身子不适就跟姑姑说。”

    之后就继续说康王当日的交代。

    据景姑姑说,康王每一步都已经安排好了人,所以不用担心,而第一步,便是让季雨菲回到康王府守孝,当然,名义上是三年,不过康王当时也说了,陈长安估计顶多给三个月,那搞不好还是忌惮着慈宁宫里的太皇太后才勉强同意的。

    “果然,还真是给你父王料中了!”景姑姑感叹了一句:“本来,白天没有说起这事,晚上少不得我还得跟你再细说一番,不过你父王给的时间足够,毕竟,他在那遗书里已经说了,停灵三天后出殡。”

    “而且为了给你创造条件,你父王也特意说了,就在此处停灵,也无需吊唁祭拜,这样就跟王府没什么关系了,回头你说要回去,想来也不会引起疑心。”

    康王已死,宫中还有他的亲生母亲太皇太后,面对一个哀痛到快要发疯的孤女,皇帝应该不至于连这点要求都不满足,反正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在三公主府和一街之隔的康王府,两者如今都算是人去楼空的地方,区别不大。

    “好,等在这寺里陪完父王三天,我就跟陈长安说,要回王府守孝三个月,他要不肯,我就以死相逼!”季雨菲恨恨说道。

    转念又觉得:“不过姑姑,咱们就算回了王府,那变态也会派人围着,后面岂不是…?”还是一样出不去?

    “婉清,你要相信你父王的安排!”景姑姑拍拍她的手提醒她,并没多说什么。

    也是,康王连命都没了,这一步接一步的,定然都安排妥当了,想到此,季雨菲哑声答了句:“好,我听你们的!”后面是什么步骤,也不用再问,反正跟着父王的安排走就是了。

    之后两天,陈长安并没有过来,季雨菲便只安心在院子里临时设立的灵堂里祭拜、守灵,倒也乐得清静。

    中间有一帮和尚进来给康王一日三次地念经超度,季雨菲没有被要求回避,事后想想,季雨菲觉得她如今一身普通丫鬟的素服,这大相国寺的和尚们应该既不认识曾经的康王府郡主,也不会想到曾经的昭慧郡主就在他们眼前,陈长安也想借此做个假惺惺的姿态。

    反正和尚们都是鱼贯而入低头念经心无旁骛的。

    季雨菲便在一片念经声里怅然地一边回忆与康王的相处点滴,一边给自家父王认真烧着纸钱…

    出殡之前,大相国寺难得热闹,康王是亲王,太皇太后所出嫡子,少不得,宗室朝臣们都来了。

    陈长安倒是也过来了,见一身缟素的季雨菲很是“识相”地待在另外的院子里没出去,感觉很是满意,还顺带着跟她说了下宫里的情况:

    “之前那天皇祖母便知道了,反正此事也不好瞒着她老人家,只是皇祖母年纪大了,听了后便晕了过去,虽然这些日子太医是一直随侍慈宁宫的,皇后那边还是派人来禀报了朕,你放心,这两日皇祖母虽然依旧卧床,精神却已经好了不少。”

    季雨菲如今对那位宫里的老太太不太感冒,听了便没吱声,为此还惹得陈长安中间停顿了下,有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过想了想,到底还是忍住了,只跟她说起后面的打算:“那日朕也说了些气头上的话,你既要守孝,朕准你便是—”

    “我要回王府守孝!”季雨菲一听,赶紧接过这话题:“我要住在跟我父王生活过的地方!”这是她之前想出来的理由。

    陈长安呆了呆,似是没料到季雨菲回答地这么快,然后回了句:“你既然这般想…朕依你便是!”

    眼看季雨菲似乎松了口气,陈长安的声音也没那么公事公办了,低声对她说道:

    “婉清,如此也好,这三个月,你就…好好在府里调养下身子,需要什么尽管说,朕会派人送过来的。”

    季雨菲只觉心里一阵厌恶,为了怕自己控制不住显露出来,便面无表情地抬头赶人:“皇上,时辰快到了,外头的人都在等着您呢!”赶紧滚蛋吧!

    陈长安又呆了呆,似有什么话说,但终是一声不吭地出门去了,等他一走,候在外头院子里的景姑姑和白流苏就赶紧进来。

    “姑姑,流苏,成了!”季雨菲压低嗓门迫不及待地跟两人报告,一时间,三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外头哀乐声声传来,屋里的三个人也情不自禁地眼眶含泪,唉,康王终是尘归尘、土归土了,而他所做的努力,则刚刚开始…

    之后三人便由禁卫军“护送”回了王府,不过等回了王府发现,别说季嬷嬷了,就连别的熟悉的下人,也是一个都没法见到—

    陈长安虽则答应得挺好,不过还是把季雨菲等人给局限在了康王以前所住的正房院子里,还美其名曰可以“睹物思人”。

    对此,对陈长安不报任何期望的季雨菲没觉得怎么样,退一步想,以前府里的这些人,如果真见到了自己,兴许还会给她们带来杀身之祸,还不如不见面、不知道的好。

    景姑姑更是没觉得怎么样,反正康王已经做好了充分的两手准备,住在季雨菲以前的院子里么,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

    为此,当晚三人安顿下来后,面对季雨菲和白流苏两人欲言又止的样子,景姑姑也只是吩咐她们:“这两天要吃好休息好,宫里那边肯定关心着呢!”

    皇帝都多疑,先按兵不动两天再说。

第七百二十三章 第二步

    景姑姑对此事的判断,是基于对康王曾经居住过的正房的观察而得出的。

    虽然康王自己在去大相国寺出家之前肯定也清理了一番,但宫里皇帝必定也对这个地方进行了一番清理,别的不说,单从那些适合姑娘家的床帷被铺等就可以看出来,更何况,从陈婉清所说的曾经的某些熟悉的装饰如字画等消失了的事情也可知,这定然不是康王所做的。

    所以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如此过了数天,康王的头七都过了,就在某个夜晚,毫无预兆地,正在熟睡的季雨菲被景姑姑叫醒了,醒来一看,白流苏已经穿戴整齐地站在了床前,赶紧起身穿衣服,看来要开始第二步了!

    “没事,婉清,你不用着急,之前姑姑和流苏已经去探过路了!”景姑姑一脸轻松,说得季雨菲本来还有点慌乱的心也顿时放松了下来。

    之后三人出了门到了正房前的小院子里,这会儿夜深人静,院门是从外头被锁了的,当然,外头应该有侍卫守着,按说不会是出院子,季雨菲虽然心里有点疑问,但也忍住了没开口,反正景姑姑她们都已经探过路了,定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果然,景姑姑先是带头下了台阶,之后走到了院子里靠墙跟处的一棵树前,那树有些年代了,长得颇为高大,眼下又是夏天,长得郁郁葱葱的,景姑姑熟门熟路地走到那树后面,白流苏也轻轻拉了一下季雨菲示意她跟上。

    等季雨菲走到那树后面,不禁惊呆了—

    大树跟墙根之间的有限空地上,竟然被景姑姑拉起了一块板子,而景姑姑人已经不见了。

    所以,这下面竟然是有密道?

    季雨菲大感振奋,赶紧借着景姑姑在下头打出的火折子的一点亮光摸索着往下走,好在她是个身材苗条的姑娘家,那下面又有台阶,一点点慢慢往下走,竟然也不觉得局促。

    抬头往上,白流苏已经拿起那板子重新盖上了,下来后还跟季雨菲轻声解释:“王爷考虑到了姑娘的情况,那板子是木头做的,不重!”

    季雨菲点头,跟着前头的景姑姑继续往前走,虽然火折子也只是一点微弱的光,但如今本就是半夜,能大致看得清就行,而且虽然现在是夏天,暗道内也不算闷热,就是土腥味有点浓。

    也许是因为已经来过两次,景姑姑走得不算慢,一边还不忘轻声给季雨菲讲解:

    “你父王说,他也是从之前阿宁府里那些暗道得来的启发,想着有备无患,没想到真就给派上了用场…”

    原来如此,别人或许不理解,但季雨菲作为跟康王相处这几年的女儿,倒也觉得不用太惊讶,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康王这些年看似富贵悠闲,实则战战兢兢并不好过,这底下暗道看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难为他连自己都瞒着。

    当然,毕竟是暗道,只能悄悄挖掘,比不得三公主府那种规模,是以暗道内并不宽敞,一个人走还可以,两个人就只能侧着身子,但工程量也不算小,三人沿着单行线一般的暗道足足走了大概有半个时辰,之后景姑姑手往前一摸,说了声“到了!”然后开始往上走。

    到了上头,季雨菲举目四望辨认了会儿,这才发现,眼前赫然就是三公主府里的演武场。

    也是,这可是京城的顶级地段,周围都是王侯将相家,而且人员居住密集,要想不被发现,想来也只能挖到这京城里并不多见的还带有个空旷大演武场的前朝太子府邸了。

    只是这都得费多大的心力啊,季雨菲心疼自家父王,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景姑姑便给她解释:“你父王说,他是照着之前阿宁府里那暗道图纸、请了人给仔细勘测的,那勘测的人,你还记得当年在行宫死了的二皇子么?他那岳家,不是什么工部右侍郎么,因为二皇子之事,虽则明面上没什么,但背地里被打压得厉害,之后日子每况愈下,王爷因为要替阿宁督建她的府邸,便设法保下了他们家一个挺有才华的堂侄,这堂侄据说之前一直跟着那工部侍郎,也是在工部做事。”

    “那庄家对此感恩戴德,毕竟自打二皇子过世,二皇孙又被过继了,他们家有苦说不出,之后王爷便借故托这庄公子给细细画了图纸做了测算,据你父王说,因为事情隐秘,工程量又大,也是堪堪到了今年年初才完成,是以连阿宁都不知道。”

    “那,”季雨菲听到此,反正今晚又不是马上走,干脆把有些疑问都给问了,这样也能更好地了解她家父王的良苦用心,唉,之前真是错怪了他,还觉得父王只会动动嘴皮子呢:

    “姑姑,这庄公子如今还在工部么?”万一泄密怎么办?

    “放心,”景姑姑现在俨然就是康王的代言人,看着夜空中依旧清晰的星星低声叹了口气:“你父王说,那庄公子是个明白人,在给王爷做了这件事后便找了个理由自请去了地方当了个负责河流疏浚监管的小官,所以庄家如今在京城已经没什么人了。”

    可能是因此想起了二皇子,景姑姑又喃喃自语了声:“说起来,这皇家,还真是…现在回想起来,姑姑之前那么些年,在阿宁找到我说要拜师之前,唉,简直就跟白过了一般!一个人守着座宫殿,就那么自以为是地伤春悲秋…”

    转头拍拍季雨菲的手:“好在碰到了你们,跟着你们,姑姑也不枉来了这世间一遭!”体验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放心,婉清,还有你,流苏,你们一定都会平平安安地出去,还能顺顺利利地嫁人,更能高高兴兴地过上儿孙满堂的好日子!”

    发完了一通感慨,景姑姑兴致颇高,一挥手:“好了,呼吸完了自由自在的空气,咱们再回去装模作样地熬两天!”

    于是一行三人又再次下了密道,这次许是对路况更熟悉了,连带季雨菲都走得挺快,中间三人还畅想了一番头上的情形,以至于等到回到王府正院重新进了屋打算睡下时,季雨菲才想起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姑姑,那边的地道口,不是还是在阿宁府里么?万一演武场外也有侍卫把守,那不是还是…”要打草惊蛇或者干脆出不去?

第七百二十四章 第三步

    这个不能说是怀疑自家父王的安排,只是人之常理嘛,对于未知的事情总有点不太确定,季雨菲在心里对自己如是说,又默默地跟自家父王说声抱歉。

    对此,景姑姑朝她俏皮一笑:“谁说要从演武场出去了那是要继续翻墙还是挖地道还是砸锁?”

    好像听着都不太可信啊,季雨菲感觉自己现在思路不畅,没什么想象力。

    “你忘啦?”景姑姑一点都没卖关子:“虽然阿宁府里的大部分人都给换了,但是那门房却竟然没换,你也知道,那门房是阿宁的人,之前你父王已经跟他联络上了,所以到时候,咱们就大大方方地走正门出去!”

    季雨菲回想了下,好像之前三公主确实也这么说过,看来那门房应该挺信得过,反正现在三公主府是真正的人去楼空,府里应该不会有太多人,到时深更半夜的,更加不会有人出来走动,这法子还是行得通的。

    不过,就算从三公主府里安然离开了,大晚上的,京城里也不允许四处走动,她们又能到哪里去呢?

    而且如果这样的话,到了早上,那些到点就进院子来伺候自己梳洗用餐的人就发现自己已经逃跑了,回头跟陈长安一报,城门一关,三个人搞不好还在城里走呢,毕竟她们现在连马匹也没有,更不用说轿子了,这么一来,瓮中捉鳖不要太容易,禁卫军什么的瞬间触动,自己还不是乖乖束手待擒?

    “所以咱们不是深更半夜走啊,”景姑姑说到这里有点感叹:“说起来,婉清,你父王也真是为了此事殚精竭虑啊,他给咱们定的时间是六月十九,你知道那天是什么日子么?是观音菩萨成道日。”

    “为什么选那天呢,城门本来是丑时三刻开,但那天很多人都要到寺庙里进香祈福,跟菩萨祈求阖家平安、赐福消灾,城外的人想到城内的寺庙,也有城内的人想到城外的寺庙,大家都有自己平常去惯的寺庙嘛。不过不管去哪里,老百姓们都觉得,越早去自然越心诚,所以那天城门会体谅大家提前打开,唉,说起来,观音菩萨救苦救难,也算是知道你这…”

    “所以那天咱们早点出来候着就行,现在是夏天,城门子时中估计就开了,你父王连到时候的衣裳都给咱们备下了,倒时咱们就打扮成要去寺庙里进香的香客就行,你是小媳妇,流苏是伺候你的丫鬟,我么,自然就是一心盼着你早日怀上子嗣的婆婆!咱们一起诚心诚意地掐着点要去城外的慧济寺。”

    “你不是怕天亮了被人发现吗,那就提前吩咐外头的人,就说要替你父王祈福,这一天你要沐浴斋戒断食,一心替你父王抄经文,叫他们不要来打扰,想必起码能拖个大半天,顺利的话要到第二天早上。”

    “哦对了,还有,你父王说,那天老百姓都出门上香祈福,但很多人家都是没有自己的马车和轿子,所以那天大街上会有很多拉活儿的,你父王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出了巷子口就会有个车夫在等着咱们,那车夫是你父王以前的侍卫,之后会护着咱们一道出城。”

    “婉清,你放心,有菩萨保佑,有你父王在天之灵护着,咱们一定会顺顺利利出去的!”

    季雨菲默不作声地跟白流苏两人听着,心中再无怀疑,看来康王确实是为了自己费尽了心思啊。

    “姑姑,你也回去睡吧!”眼睛开始发酸,喉咙口发紧,唉,急需扑到枕头上。

    景姑姑听她声音不对,会意地答应了声,便跟白流苏两个都退了出去,这边的季雨菲便一头扑到枕头上,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唉,可惜父王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自己…

    如此,三人颇为养精蓄锐了几天,康王三七的时候,季雨菲为了给后续的行动做样子,也是吩咐了外头的人,说自己这一天要断食一天给康王抄经文祈福,让他们不要打扰。

    果然,虽然傍晚时分有人敲门来劝她用餐,被季雨菲骂了回去,但整个大白天都是静悄悄的,根本就没人来打扰,想必下次再照此行事,外头的人应该会识相了。

    天气越来越热,很快,六月十九就在眼前了。

    头一天晚上,季雨菲便又吩咐了守在院子外头的人,说要在菩萨生日当日为康王斋戒祈福,让他们不要来打扰,见那些人都唯唯应了,之后三人便开始准备。

    季雨菲本想再带走一点康王的东西留点念想,被景姑姑给制止了:“你父王已经把该留给你的东西都提前送到城外了,这些…以后再说吧,吃的喝的马车上应该也都准备着了,咱们还是轻装简行的好。”

    现在季雨菲是什么也不问了,反正康王已经全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如今听景姑姑这么一说,仔细一想也觉得对,既然从此跟康王府再无瓜葛,这世上也再无什么昭慧郡主,那还何必流连于这里的身外物呢?

    整个康王府,其实真正令自己留恋的,无非就是康王一个人罢了,可如今他已经留在了自己心里,那这些外在的东西就还是果断抛了吧。

    想到此,就着一室烛光,季雨菲看了眼周围,顿觉一刻也不能等了:“好,姑姑,流苏,咱们出发!”

    之后三人再次沿着之前的暗道到了三公主府里的演武场,又沿着云湖边很是顺利地到了府门口,康王果然安排稳妥,三个人走到那门口,倒是没见到那门房,却赫然发现门闩竟然已经被拿了下来,景姑姑便毫不迟疑地打开了一条缝,三人依次轻手轻脚地侧身挤了出去。

    而在三人出去后刚站定,就听到门后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声音,应该是门闩又被放了上去。

    估计那门房也一直在暗处待命呢,季雨菲一阵振奋:父王这是想要告诉自己,从此就勇敢地往前走吧?

    之后三人便贴着墙根往巷子口走,好在三公主府占了这一整条巷子,倒也免了碰见人的风险,而这个菩萨生日的特殊日子,果然如康王所料,饶是凌晨时分,饶是三人还走在巷子里,那外头街上的人声,却已若有若无地传来,连带着的,那巷子口停着的一辆马车,也已隐隐在望…

第七百二十五章 第四步

    到了巷子口,还没等季雨菲发问,那靠在马车前看似打盹的车夫忽然就嘟哝了声:“怎么才来?说好要上头柱香的,莲溪寺今儿肯定人多!”一边就自顾自般跳上了车,看似很不耐烦的样子。

    景姑姑一听,赶紧低声回了句:“这会儿也不迟嘛!”然后拉了一把季雨菲,意思是让她赶紧上车。

    看来就是这辆马车,也不知刚才是不是在对暗号,不过如今季雨菲早就是让干啥就干啥,当下便手脚利索地上了车。

    之后马蹄哒哒,几个人都很有默契地不作声,由着马车往人多热闹的大街上去。

    果然,这一天大家都怀着一颗虔诚的心去拜菩萨,天还是黑沉沉的,离清晨还早着,虽然没有白天那么热,但连一丝风都没有,有点闷,不过如此炎热的天气也没有阻挡老百姓们对菩萨的虔诚,这会儿街上已经是车来车往了。

    于是这么一路到了城门口,城门刚打开不久,人自然不算少,好在也算井然有序,想必这也不是头一回早开门了,季雨菲坐在车内,微微有点紧张地感受着外头守城士兵例行公事的抽查,好在听着主要是进城的被盘问得多,出城的比较少,看来还是比较关注京城的治安。

    轮到季雨菲她们时,本来也没什么事,不过外头突然传来了一个听着有点熟悉的声音,季雨菲还在想哪里听到过呢,白流苏的手已经伸过来抓紧了她的,同时耳边传来了白流苏略带紧张的声音:“好像是那个徐校尉!”

    这一说,季雨菲顿时也心头一紧,这守城门的徐校尉可是认识她们俩的,希望不要抽查到她们这辆车,万一被认出来那可就糟糕了!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两人还在暗自祈祷呢,光线一亮,马车帘子被撩了起来,车内三人顿时条件反射一般地抬起了头,之后季雨菲和白流苏便又反应过来同时低下了头。

    那外头的侍卫也是有点慌乱,按说这马车已经够朴实无华、不引人注目了,谁想都到了这儿了,竟然还被抽检了,也不知什么地方露了馅儿,可惜明面上他只是个车夫,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站旁边干着急。

    好在景姑姑反应也算快,仓促间努力做出了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对那徐嘉明微笑着解释,说是带着儿媳妇去城外莲溪寺上香,说那儿的观音菩萨很是灵验,想让菩萨垂怜,给他们家添个孙子。

    可惜景姑姑天生一副堪比黄鹂般的动人嗓音,说话又文雅,饶是她极力压低了嗓门,这一把好听的声音依旧让那徐嘉明多看了两眼,加上如今垂着头一声不吭的另外两人,刚才那一照面,看着也有点不知在哪里见过的感觉,虽然三人看着都是普通人家穿着,但总感觉不太对,徐嘉明便对季雨菲和白流苏说了声:“抬起头来!”

    “父王,保佑我,保佑这徐校尉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保佑他能放过我们!”季雨菲在心底默念几句,一捏白流苏的手,两人同时抬起了头。

    饶是外头灯火不算太亮,但毕竟一明一暗,季雨菲和白流苏的脸,便被外头的徐嘉明给看了个真切,顿时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郡—!”

    好在徐嘉明毕竟已不是毛头小伙子,守城门多年,各色人都见过,反应也是够快,生生把后头另一个字给咽了下去,饶是如此,脸上那副极为震撼的表情,也是让马车上的四人暗自心惊:看来对方已经把她们给认出来了!

    车夫已经把手往车头底下摸了,那下面藏着他的兵器,景姑姑和白流苏也是绷紧了身子,一副实在不行就强行冲出去的架势。

    季雨菲却不一样的反应,反正她也不会功夫,而且这时候她所想到的,并不是自己这一行人能否出城,而是康王的计划竟然要失败了。

    这可是她家父王牺牲了自个儿的生命所换来的啊,一时间,季雨菲的眼睛里便含了泪:难道苍天无眼,就这么让她们父女俩的努力在此付诸东流吗?

    那徐嘉明本来也是懵了,满京城的人,如今听到“康王府”三个字,谁不是一声叹息?先帝嫡子,太皇太后幼子,如今皇帝亲王叔,按说除了早先的皇帝,也就数他尊贵了,结果呢?先是早年丧妻,之后中年丧女,悲痛之下出了家,结果没多久竟然就没了,身后无儿无女,唉,连个续香火的都没有!

    就为这,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的也是不少感叹,便都说人活这一辈子,只要能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其实比啥王侯将相都强。

    徐嘉明自己有次经过康王府,虽则看那府门口还是有人守着,想着估计也是如今皇帝看在太皇太后面子上,努力不让人走茶凉,回家后还跟堂兄弟们说起,说这康王生前就只有个郡主,搞不好回头皇帝会想办法从宗室里给他过继一个。

    所以在这么个闷热的夏日清晨,徐嘉明也是死也想不到,就在这个人声嘈杂的城门口,竟然让自己看到了活生生的康王府郡主!

    一时间,徐嘉明的脑子里一团乱,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明摆着的,趁着这么个时间段选了这么个特殊的日子,康王府郡主应该是想悄悄地出城去。

    这一点,徐嘉明其实在刚才看到那车夫时其实就怀疑了,毕竟凭自己这多年练出来的看人本事,那车夫一看就是个会功夫的,驾车的技术也不算熟练,人却看着气势挺足,所以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给这辆看似很普通的马车当车夫的人。

    就为这,徐嘉明本来只是在旁边看着手底下的人抽查,眼看那车夫已经快要驾车出城了,便亲自拦了下来,撩开帘子想看个究竟

    谁曾想里面竟然是“死而复生”的昭慧郡主,眼看自己差点脱口而出,郡主虽然什么也没有说,却默默地开始流泪,看来这背后…

    就在那么刹那间,脑子里一团乱的徐嘉明,猛地想到了自家堂兄弟徐嘉惠和徐嘉捷们,想起平日里堂兄弟们对在皇家做事的经验交流,皇家密辛不可说啊,哪怕自己当众扣下了昭慧郡主,那…给自己,给徐家,焉知会带来什么呢?

    于是抬头望了下看似依旧黑沉沉的天,天边好像有点亮起来了,徐嘉明做了个自己后来庆幸不已的决定—

    他朝季雨菲微微一点头,对景姑姑说了句:“莲溪寺今儿人多,确实得早点去!”然后放下了帘子,对那看似浑身绷紧的车夫说了句:“走吧!”

第七百二十六章 第五步

    车夫一声不吭,跳上车扬鞭就走。

    车内,季雨菲和白流苏不约而同大喘一口气,齐齐倒在景姑姑肩头。

    “好了,没事了!”景姑姑拿帕子擦一下季雨菲的眼睛,又擦了下自己的脖子,刚才自己其实也是紧张到背后都是汗。

    好在这位已然认出她们的徐校尉看来并不想多生事端,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快马加鞭赶过去的好。

    接下来的目的地,当然并非是景姑姑口中所说的莲溪寺,事实上,莲溪寺跟她们压根儿是两个方向,所以出了城门不久,马车就拐上了另外一条道,往温泉庄子方向去了,好在路上也还是有行人和马车,倒不会显得太醒目。

    等到路上渐渐空下来,天边也慢慢泛出了鱼肚白,季雨菲依旧靠在景姑姑身上,只是轻轻地问她:“姑姑你说,那徐校尉会不会转头就去报了宫里?”

    那样的话,虽然那侍卫把车赶得挺快,但禁卫军啥的只要想追赶,不出一个时辰就能追上她们。

    “不会!”景姑姑说得斩钉截铁:“他要真想,那当场就截停了咱们,不会事后反悔!”

    听得季雨菲低低“嗯”了一声,似乎不太相信,景姑姑低头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解释:“你想啊,你可是不在这世上的人,他一个守城门的,这大清早的,当面没逮住咱们,事后嚷嚷着说看见你出了城,且不说他是不是失职,单说看见了你这件事,你说会不会有人觉得,他这是撞了什么邪吧?”

    “宫里的太皇太后还在念着王爷呢,他这会儿嚷嚷着说见了王爷家的郡主?这是什么居心?再说了,今儿可是观音菩萨的日子,好好的,他一个守城门的小官,冲撞了宫里贵人不说,还冲撞了神佛啊!”

    “你说说,这事对他有何好处?”

    见季雨菲这次又低声“嗯”了下,听着坚定了些,景姑姑微微一笑,一锤定音:“这徐校尉刚才既然放过了你,说明他是个有脑子的,如此,定然不会再事后又反悔,绝了自己的后路,放心吧!”

    同样默不作声听着的白流苏,也再次伸了手过来握住季雨菲的手:“姑姑说得对,姑娘你就放心吧,有菩萨保佑,有王爷护着,出不了事儿!”

    行吧,有惊无险,季雨菲松一口气,一手握住白流苏,一手抱紧景姑姑,低声说了句:“好!”

    如此,马车飞奔,天边亮起来没多久,就到了温泉庄子上。

    好在之前毕竟是半夜出发,也没吃什么东西,加上一路有紧张情绪分散注意力,一路上虽然颠簸,倒也并没有觉得太多不适,所以马车一停,三个人便相互扶持着跳下了马车。

    不过,跳下马车时,季雨菲还是情不自禁地问了句:“天怎么还没亮啊?”眼前看着还是不太明亮,按说这会儿应该红日高升了啊?

    “回郡主,”那位给她们赶马车的侍卫抬眼望天,说了句:“王爷英明,菩萨保佑,今儿看来是阴天,不,等会儿应该会有场大雨!”

    那就怪不得了,这倒也好,虽然下雨很容易在路面留下车辙痕迹,也不利于赶路,不过,因为下雨,去掉那些去寺庙里上香的人,想必出来的人会少一些,省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譬如被人认出,而且反正现在是坐马车,不是骑马,下雨也没太大影响。

    闲话不多说,那侍卫负责把马车赶进庄子里,季雨菲和白流苏则在景姑姑带领下进了庄子—

    袁伯的庄子。

    说起来,在刚听到景姑姑说起这一步的安排时,季雨菲心里还是有点疑惑的,毕竟本来还以为是要来自己庄子上带走小雨它们,但听景姑姑说,其实是来拿东西,说康王之前已经准备了一些东西放在这里。

    季雨菲对于康王把东西放在这个如今无人居住的庄子上的想法还是比较赞成的,毕竟自己或三公主的庄子上如今肯定有陈长安的人在,哪怕就是普通的照看庄子的人,一个不慎,也还是很容易暴露行踪的,所以小雨也只能忍痛先割爱了。

    连带着的,如今季雨菲的注意点是在康王所放的东西上,既然特意叮嘱景姑姑要绕过来拿它们,又是遗留给自己的,想必应该是极为重要的东西,季雨菲不知道会是什么,心里还是挺期待的。

    景姑姑照着康王之前所说,来到了袁伯庄子里的小花园,反正他这庄子极小,格局分明,找起来挺容易。

    说是花园,其实也就是长了果树,这会儿树下落了满地的果子,树上也还挂着一些,果树边一个小池塘,里面养了几株荷花,如今虽然主人不在,荷花倒依旧开得亭亭玉立,也算是有那么点雅趣。

    景姑姑便往四周看了下,见那池塘边的一棵李子树边果然如康王所说,支了根带钩子的竹竿,说是以前用来打果子的,便过去拿了它,往池塘里探去。

    池塘里并没有鱼,探了两下,有淤泥泛了上来,池水黑乎乎的,季雨菲有点紧张,但仍不忘给景姑姑提气:“没事姑姑,咱们有的是时间。”

    “哎呀,婉清,姑姑可没着急!”景姑姑一边笑着答话一边继续用竹竿在水里探着,没一会儿,就感觉勾到了东西,用力一拉,果然,更多的淤泥泛了上来,便放心地慢慢把竹竿往回拉,很快,一个铁箱子浮出了水面。

    箱子不重,三人合力把它拿到了池塘边,景姑姑掏出一把之前康王给的钥匙打开,季雨菲好奇地探头过去一看,里面有好几个小盒子,当中一个看似很精致的盒子,下面还有两个长方形的长条盒子,看来这箱子防水性能还挺好,不,确切的说,是工艺挺好,严丝合缝的,一点都没漏水。

    “这是什么呀?”季雨菲一边说一边拿过那精致盒子打了开来。

    里面赫然是三公主从她家父皇那里得的传国三帝玺,一串三连的三颗小帝玺,黄澄澄的,放在手心里看着很是可爱。

    “姑姑,这不是阿宁的么?哦不,这不是皇伯父让阿宁代为保管的么?”怎么就落到了康王的手里。

    “对啊,”景姑姑一边回应着一边打开了一个满是银票的盒子:“阿宁又让你父王代为保管,之前她不是打算不回来了么?”

    好吧,这倒是,三公主那会儿确实不想回来了,没想到现在自己又要给她带回去,毕竟这是传国帝玺,总不能随便给丢了。

    季雨菲对别的盒子不感兴趣,便又好奇地拿起底部的长盒子:“这里面是什么?”

第七百二十七章 再出发

    “哦,对了!”景姑姑听她这么问,放下了手中那个在点数目的银票盒子,转过头来先握住了季雨菲的手,然后神色沉痛地告诉季雨菲:“你父王说了,婉清,这两个长条盒子里装的,是你父王跟护国公,送给你和谢大人他日成亲的新婚贺礼。”

    景姑姑这么一说,季雨菲便赶紧把其中一个盒子打开了,一看,里面是个卷轴,解开丝带,让流苏拿住一头,自己慢慢把那卷轴铺开,这一看,眼泪顿时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再打开另外一幅卷轴,更是泣不成声。

    原来这两幅卷轴,正是当日康王与护国公所写的两幅字,护国公写了“佳儿佳妇”,康王则写了“天作之合”,之后康王并没有还回去,而是让他口中所说的那老匠人给裱了,细心收好,想着他日女儿出嫁,送给她当一份惊喜的新婚贺礼。

    许是那时就有预感,又许是世事无常,当日两位父亲欢欢喜喜写下的祝福,如今却是以这样的方式猝不及防地展示在前路艰难不知何日才能与谢宜江重逢更不知何时才能与他举案齐眉的季雨菲面前。

    季雨菲本以为自己如今已经能够控制住悲伤的情绪,但乍然见到康王给自己如此掏心掏肺准备的礼物,却依旧是悲从中来,想到依旧在东北艰难打仗的谢宜江,想到两人不知何时才能举行的婚礼,想到哪怕婚礼举行却再也不能举杯奉茶给他的康王,顿时哭了个肝肠寸断。

    天色阴沉,似有风开始若有若无地刮起,唉,这个世界怎么会如此让人悲伤绝望!

    旁边的白流苏和景姑姑少不得也陪着哭了一番,后来还是景姑姑先止住了哭,劝另外两人:“好了,收起眼泪,王爷的心意,咱们先好好收起来,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季雨菲闻声努力止住了哭,又抽噎着跟景姑姑一起盘点了其它的几个盒子,一个盒子里装的是当初沈家外祖父讨伐陈长安的檄文,季雨菲看不太懂,但景姑姑看了后连连感叹:“听闻当初你外祖曾为太傅,学识渊博,文采非凡,如今拜读此檄文,果真是字字锋利,直抵要害,好!”

    另一个盒子里则装的是康王给季雨菲的一封信,怕她现在情绪上受不了,景姑姑主动拿过那封信:“姑姑先替你保管着,回头再看吧?”

    季雨菲如今难受至极,听了景姑姑的话便点点头,回头还有事情要做呢,先不能让情绪太受影响。

    最后还有一个盒子,里头放了不少东西,有沈家外祖父母送给自己的及笄礼物—外祖父所写的“有女初长成”小卷轴和外祖母所送的栀子花白玉簪子,那对自己很喜欢的当初太皇太后赐给康王妃的烟紫色珍珠耳环,周太妃在行宫送给季雨菲的那只白玉手镯,以及当初钦天监所选的那个大婚日子和一同赐下的太皇太后的珍贵碧玉手串。

    除此之外,还有一对小小的白玉长命锁,下面还有一张纸条,康王特意进行了说明,说是当年康王妃的陪嫁之物,一只给幼年时的自己戴过,另外一只当然无缘用上,希望他日这两只长命锁,能戴在外孙或者外孙女身上。

    所以父王是什么都给自己准备好了啊,季雨菲仰头看阴沉沉的天,不让眼泪继续留下来…

    之后清空的箱子被再次加了石块放入池塘内,景姑姑收了传国帝玺和沈家外祖父的檄文,季雨菲坚持收了康王给自己的信随身带着,白流苏则把几幅卷轴和那几件珍贵首饰配件给小心地收好,银票则是三人都分别拿了一点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其余的也都跟卷轴一起收好。

    之后那侍卫过来请示,说马车已经重新套好,马儿也已经喂过,可以重新再出发了。

    景姑姑便也给了他一些银票,四人草草吃了些车上带的干粮,之后便重新登上了康王提前放在这庄子上的一辆马车,出了皇庄,往西北方向去了。

    说起来,如今季雨菲对康王是又敬又爱,这次的安排之缜密细致,令季雨菲大为折服,就拿从皇庄这边离开的安排来说,本来季雨菲以为肯定是直接往东北道投奔谢宜江和三公主,谁知马车改头换面不说,景姑姑还说是往西北方向去:

    “咱们这一走,傻子都知道,肯定是要往东北道去的,既如此,哪怕咱们早走一日,不,两日好了,只要被宫里察觉,别说龙膘卫这等精锐,就是禁卫军,只要他们快马加鞭,很快就能追上咱们。”

    “所以往东北道去,不是说不能去,但这段时间,肯定不能去!”

    又给听了后咬着嘴唇沉默不语的季雨菲解释:“放心,东北道去不了,但谢家不是还有个谢远将军在西北边境么?王爷说了,他已经让护国公跟谢远将军通了信告知了实情,所以咱们如今先往西北去。”

    “再还有,王爷也想了出声东击西的招儿,回头你的小雨会被几个神秘人物‘劫’走,往什么西南道啊之类的方向去,这么一来,追查咱们行踪的难度就大了很多。”

    “反正明面上,宫里那位也不至于大张旗鼓地追查,昭慧郡主已逝,她的爱马被人偷走,那马儿虽然是不可多得的名驹,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更不用说让人追捕你这大活人了,这事顶多只能私下进行,这也是谢家敢让谢远将军帮着咱们的原因,这件事啊,从头到尾,都没法让宫里那位明目张胆地进行。”

    这倒是,所以陈长安哪怕暴怒,也得生生控制住了不能让人瞧出端倪来,想到这,季雨菲总算在悲伤的心情里生出了一丝快意,只是想到本来期盼的能与谢宜江早日见面的可能性又要往后延了,又觉得有些惆怅。

    好在季雨菲也知道如今不能凭感情用事,便暗自安慰自己,21世纪的季雨菲作为一个南方姑娘并没有去过西北,倒也可以趁此机会去见识下那边标志性的苍凉风光,譬如大漠黄沙,譬如戈壁胡杨,人生能有机会见识不同的风景,也是件幸事。

    许是刚才的痛哭得到了情绪的施放,如今觉得没那么悲伤了,摸了摸捂在胸口的那封信,季雨菲默默地在心里跟说了声:

    “父王,你放心吧,这一世你我有缘做父女,我定不辜负所望,也请你护佑我,能顺利跟谢宜江成亲,夫妻恩爱,有朝一日再带着子女到你跟前来相见!”

第七百二十八章 途中

    本来季雨菲对谢宜江就是非君不嫁,到现在康王一死,这事更是成了非做到不可的执念。

    在之后一路西去的途中,时不时的,季雨菲便会在夜晚住宿时,让白流苏在临睡前拿出那两幅卷轴细看一番,惹得景姑姑都有点担心,为此还特意劝她:“放心,婉清,有你父王在天之灵庇佑,你和谢大人定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季雨菲忙着沉浸在自己的哀伤情绪里,并没有注意到,其实景姑姑说这话后,也是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世上,到底有多少有情人且不说,真能成眷属的必然就少了很多,待到能夫妻恩爱、白头到老的,更是少之又少,唉,罢了,在深宫里待得久了,这方面看得太过悲观了!

    景姑姑摇摇头,暗自嘲笑自己的伤春悲秋。

    白流苏呢,一个虽然稳重却立志不嫁人的姑娘,哪还注意到这些,她的关注点是在自家姑娘手上的那两幅卷轴上,说起来,当日她们得了铁箱子里的东西,可姑娘太过伤心,一开始坚持自己抱着那两个卷轴,结果刚出了小花园,豆大的雨点突然就那么猝不及防地砸了下来,饶是她们跑得快,那两幅卷轴又是被郡主紧紧护在怀里,却也给弄湿了几处,虽说都不在要紧处,但仔细看,总归有点小瑕疵。

    景姑姑是已经看出来了的,为此还私下跟担心的白流苏说,凡事皆不能太过圆满,她们这么安然逃了出来,连带该带的东西也都带了出来,那有点小损伤也在所难免。

    话虽这么说,白流苏也不是很听得进去,于是每次拿出那两卷轴,白流苏便总有点担心,怕季雨菲注意到,更添伤心,好在之后两天一直下雨,四人忙着注意后头有没有追兵,季雨菲哪里有心思注意这等小事。

    再后来雨停了,连着赶了两天的路太过疲惫,景姑姑大胆决定先歇个半天,顺便打听下京城那边传来的风声,四人中最弱的季雨菲立马就躺到了,便也没去注意这些,之后更是因为被另外的事牵扯了注意力,卷轴不再拿出来,白流苏便也渐渐忘了这件事。

    景姑姑那边,其实也不可能有什么风声,毕竟昭慧郡主都是死在康王前头的人,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如此授人以柄,景姑姑想要打听的,其实是京城的护国公府乃至东北的谢宜江和三公主的情况。

    这会儿他们已经离了京城,连京畿道也出了,人情风物开始变化,景姑姑自己又不好多出面,全赖那给她们赶车的侍卫,借着茶余饭后的机会听一些闲谈,可惜那二十出头的侍卫也不是个善言谈打探的,便没什么有用消息。

    如此,到后来,景姑姑便也歇了心思,先赶路再说,等到了太原再另做打算。

    说起来,这是康王所安排的最后一个步骤,毕竟之后便是西北边境了。

    康王当日没有明说,只说是让她们在途径的太原歇一下脚,然后让景姑姑去一处叫净因寺的寺庙,找一位怀空和尚。

    本来景姑姑也没太当真,毕竟康王当时也说了,此事跟她们此行并无直接关系,见或不见也对她们几人没有太大影响,景姑姑便一度觉得不是很想去,想着赶路要紧,搞不好那怀空和尚只是个康王曾经认识的什么人,谁知季雨菲和白流苏听了,两人对看一眼,异口同声说一定要去。

    看到白流苏,景姑姑倒是想到了她的母亲白夫人,便想起来:“哎呀,是姑姑疏忽了,流苏小时候便是在太原城吧?”于是痛快拍板:“那行,咱们就去那净因寺,见见那什么怀空和尚,也给王爷上柱香!”

    如此,在赶了大半个月的行程,感觉天气也没有之前那么酷热、甚至早晚都感觉挺凉爽的时候,马车进了太原城。

    一路上,因为外面风景的变化,季雨菲毕竟只是个年轻姑娘,一开始还悲伤不已,后来便渐渐被外头吸引了,等到了太原城,也不知是被身边的白流苏感染还是怎么的,景姑姑看着,这姑娘还有点小兴奋。

    也是,虽然也算出了两趟远门,毕竟是长于深宫的姑娘,哪里有这等大半个月都在外头的日子,兴奋也是正常,反正只要能帮她缓解哀思就成。

    景姑姑便不以为意地提醒两个姑娘:“那净因寺不是个大寺,地处郊外,咱们今儿先落了脚,让葛侍卫先去找人问问怎么走,明儿一早再去。”

    见那两个姑娘又彼此对了下眼神,景姑姑还暗自发笑,看来毕竟年轻,哪怕遇到这么大的变故,这会儿离了危险境地,便又多少恢复了些活泼的天性。

    之后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起来,按着葛侍卫头一天打听来的地址,一行四人往那郊外的净因寺去。

    清晨的风挺凉爽,全然没有这个季节京城的酷热,难得的,估计是因为回到了久违的故土,素来稳重的白流苏竟然跟着季雨菲一起挤在马车窗上看着外头的风景,声音传到外头,连那赶车的葛侍卫,听着也有了一丝笑意。

    景姑姑便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做对了,虽说她对什么怀空和尚没什么想法,想必应该是个跟大相国寺方丈一般的老头,也许王爷是想借此开导一下心情不佳的女儿,也许只是想借着自己把王爷的消息透给他,总之,景姑姑不以为然地估计,半个时辰足够,等下还可以赶回城里用午饭,午后就能启程了。

    也是毫无思想准备的景姑姑,在带着其余三人进了寺,礼貌地找了个看着有点年纪也有点资历的中年和尚,请他找一下寺里的怀空和尚一见,却被告知寺里并无此人时,也是惊讶地愣住了。

    “这位师父,那请问,此地可还有另一处净因寺?”景姑姑再也没想到,竟然没有怀空和尚,便想当然地以为是葛侍卫找错了地方,毕竟康王总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弄错。

    后面跟着的两个姑娘默不作声,葛侍卫也是,景姑姑虽然觉得有点诧异,不过想着应该是三人觉得这是佛门净地。

    得知并无别家,景姑姑犹豫了下,终是问道:“如此,可否让我们几人见一下寺里住持?远道而来,还请师父行个方便。”

第七百二十九章 怀空

    哪怕到此时,景姑姑也还是觉得,可能是自己找错了人,搞不好被询问的这个大和尚其实是个前来挂单不久的行脚僧之类,不熟悉此处的人也是有的,便想着还是找下寺里住持比较好。

    再者,从景姑姑的角度来说,既然是康王所认识的人,那自然是在这寺里比较有地位的人,甚而至于是位已然不太出来抛头露面的高僧,那么这位被询问的师父哪怕看着也是个有些资历的,否认有此人、代为拒绝也是正常,毕竟自己这么贸然相问,还挺像某些一心想找高僧解惑的寻常香客。

    那大和尚见景姑姑如此执着,倒也不勉强,又认真看了下景姑姑,然后招手叫来一个小和尚,让他先去问问住持是否有空。

    不过也是奇了怪了,景姑姑看着,询问住持是否有空也就罢了,怎的还低声附在那小和尚耳边看似鬼鬼祟祟一般又不知说了些什么呢?顿时心生警惕,也低声回头嘱咐白流苏,等下进内院见住持,要看着点儿自家姑娘。

    “没事的,姑姑,此处佛门净地,又远离京城,还是王爷交代的地方,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白流苏这素来稳重的姑娘今儿也不知怎么的,自己觉得没问题不说,竟然还安慰起她来了。

    景姑姑很是不悦地回看了白流苏一眼,嘴里没说什么,心里却暗自下定决心,等下不管见没见着寺中住持,一定要时刻保持警惕,而且一旦得知确实没有怀空和尚此人,立马撤退。

    之后四人原地等了片刻,眼看日头已经渐渐高了起来,景姑姑有点不耐烦了,这当中,也不知两个姑娘是玩心重还是怎么的,竟然异口同声地劝她稍安勿躁再等等。

    好在就在景姑姑打算要说她们的时候,那小和尚又来了,说住持请她们进去。

    之后一行人进了内院,这净因寺看着有些年头了,寺内颇有几棵古树,是以虽然现在是炎夏,却浓阴匝地,加上太原本身地处北边,温度也并不算太高,走在路上,景姑姑都觉得身上有点发凉。

    好在很快就到了住持所在的院子,小和尚带着她们进了个院子里的小佛堂,之后便一声不吭地打算退下了。

    “等一下,这位小师父!”景姑姑赶紧叫住了他,说让葛侍卫跟着他出去在院子外头等。

    季雨菲和白流苏再次对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对景姑姑的佩服:姑姑的警惕心还真是高啊!

    葛侍卫自然没话说,反正之前他便已经得了康王的叮嘱,此行他尽管听景姑姑吩咐便是,便也一声不吭地行了礼跟着小和尚出了院子。

    小佛堂里一开始并没有人,为此景姑姑身形绷紧,差点打算走人,好在很快,随着一声“阿弥陀佛”的佛号,住持从外头走了进来。

    见这位五十多岁的住持自我介绍说法号“怀远”,景姑姑的神情放松了一些,果然,康王说的那位怀空和尚应该是在此寺地位较高之人,便神情和蔼地说明了来意。

    那怀远住持听了,只是先抬头仔细看了下景姑姑,这一点,虽然景姑姑心里其实有点不悦:刚才那询问的和尚也是如此,这京城之外的寺庙,看着也还气派,怎的连规矩都差了很多!

    不过面上也算是极力忍着,只想着赶紧把康王这趟差事给办完了。

    可惜那住持听了,却沉吟了下,然后说了句令景姑姑大吃一惊的话:“阿弥陀佛!怀空师弟早已圆寂,施主来迟了!”

    “什么?已经圆寂了?”之前的所有预想都落了空,震惊的景姑姑顿时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情急之下,景姑姑甚至都来不及想为何身后两个姑娘依然默不作声没什么反应,只是略带一丝希望地又问那住持:“怀空师父可是近日圆寂?”如果这样,身在京城的王爷不知情,也算是说得过去。

    可惜那住持摇摇头,又颂了声佛号回答道:“怀空师弟已圆寂数年,施主不必过于伤心,当日他既入了佛门,自是与尘世家人再无干系,也请施主放下执念—”

    “等等!”景姑姑敏锐地注意到了住持话里的问题:“我可不认—”本想说自己之前并不认识这位怀空和尚,刚说了个头,蓦然停住了嘴,盯着那住持问了声:“大师觉得我与怀空师父有干系?”话都有点说不顺了。

    所以这会儿,她也并没注意到,身后的两个姑娘双手已经悄悄握在了一起,双眼同时放光地盯着她和那住持,都是一脸期待的表情。

    “阿弥陀佛!”那住持又颂了声佛号,在两个姑娘期待的目光里微微一笑,温和地说了句:“施主,你与怀空师弟长得极为相似,想必应是他家中姐妹,适才怀明师弟见你,也觉如此。”

    眼看景姑姑目瞪口呆,那住持虽然不明个中情由,却也没有细问,只给她讲述怀空和尚去世后的情形:“怀空师弟圆寂后,按他遗言火化,骨灰交予其子—”

    “哦?大师可知其去向?”景姑姑立马抓住这一点追问。

    身后季雨菲暗自一声叹息,白流苏握着她的手则紧了紧。

    “这个…”那住持先是凝神细想了一下,然后忽的眼前一亮:“那少年,不错,他那名字,倒是颇有禅机,极容易记,叫—梦醒!”

    “梦醒…”景姑姑喃喃自语一般,脑子里转了一圈,终是想到了那个跟袁伯一起的少年,犹豫了下,便问那住持:“可是…姓萧?”

    许是时间过久,住持并不太确定,想了想,景姑姑便又问他:“那少年,身边可有一人,姓袁,京城口音?”一边描述了袁伯的相貌。

    这一点,住持表示,还得找当时经手此事的某位师弟过来问问,于是让她们三人在此处稍等,自己亲自去找人来。

    眼看那住持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景姑姑低头沉默半响,然后头也不回地问了句:“你们俩,其实早就知道了吧?”

    有清风从树梢飒飒吹过,四周极为安静,远处有隐约的木鱼声传来,季雨菲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只喊了声“姑姑!”

    景姑姑没有动,依旧背对着她们,过了会儿,忽的仰头叹息了声,然后说了句:“走吧!”

第七百三十章 回报

    季雨菲听着,这话听着颇有苍凉之意,看来景姑姑多半已经知道了此事的前因后果,便拉了下白流苏应了一声,三人一齐出了院子,之后带着葛侍卫跟在景姑姑后面头也不回地出了这净因寺,上了马车一路回了太原城。

    一路上,景姑姑都沉默不语,季雨菲和白流苏便忐忑不安地在旁边看着,中途景姑姑还叫那葛侍卫停了下车,站到路边对着庄稼地发了会儿呆,到后来,甚至都不计较路边的尘土,一屁股坐了下来,双手抱膝不言不语,就那么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姑娘,你说,”白流苏从来没见景姑姑这样,很是不安,低声问季雨菲要主意:“咱们要不要上去跟姑姑解释一下?这事咱们确实也知情。”说起来,这事还是她和母亲先说出来的,只是没想到后来王爷还去调查了,而且居然还是真的。

    季雨菲摇摇头,这会儿去说又有什么意义呢?反正景姑姑也知道她们其实早就知情,还是先等她过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再说吧。

    景姑姑当初被太宗皇帝带进宫的时候虽然年幼,但应该也不能说对幼年之事毫无记忆,而且年少时还曾住在当时的前朝太子府邸里被当过诱饵,对自己的身世肯定不是一无所知,只是过了这么多年,她又一直在宫中住,应该对这方面想过罢了。

    如今乍然得知原先的兄长其实还在世,甚至后来还有个儿子,这事首先就是个挺大的冲击,但刚得知兄长在世,却又得知早已过世,然后那个侄子竟然便是自己早已见过的萧梦醒,甚至当年在先帝身边的侍卫长袁鸣,竟然也对自己隐瞒这么多年这么多事,所有这些纷至沓来的信息,毫无疑问定然让人一时承受不住。

    所以季雨菲觉得,自己无论是年龄还是经历甚至身份,都不足以在这时候给予景姑姑足够的慰藉,便只是在后面驻足等了会儿后上去轻轻地在她旁边低头劝了句:“姑姑,眼看太阳越来越晒了,咱们要不先回城里再说?这一早上的,你也累了。”

    一边说,一边示意白流苏在另一边帮着搀扶下,想把景姑姑扶起来,虽然这路上不太有人经过,但见到她们几人在路边这么停留,少不得也会多看两眼。

    景姑姑这会儿估计也想得差不多了,听季雨菲这么一说,倒是很是利索地不等两人搀扶就管自己站了起来,之后又站了会儿,看着满目绿油油的庄稼无声地吁了口气,然后跟两人招呼了声:“走吧,上车!”

    季雨菲和白流苏顿时如遇大赦,赶紧跟在她后面上了车,之后一路无话回了城中客栈。

    待到进了房间,眼看季雨菲欲言又止,景姑姑微微一笑:“不用担心,咱们先吃饭!”

    也是,转眼都快错过午饭时间了,季雨菲赶紧讨好一般地回答:“姑姑今儿想吃什么?”

    景姑姑便认真想了想,然后俏皮一笑:“想吃什么?嗯,姑姑我呀,现在最想吃一碗冰凉沁口的‘甜瓜汤’,婉清你可知道哪里有卖?”

    行吧,这下季雨菲和白流苏都松了口气,姑姑还知道说笑了,那就大致没事了。

    要知道,景姑姑嘴里所说的“甜瓜汤”可是宫里夏天最受欢迎的饮品,御膳房用冰镇藕片和甜瓜打底,再加上杏仁、豆腐、葡萄干、鲜胡桃、枣泥糕等辅料精心做成,尝起来味道鲜甜可口又清凉解渴,哪里能在这时候说想吃就能吃到。

    但反正就是说笑,季雨菲便顺着杆子赶紧往上爬:“那,姑姑,要不我让葛侍卫出去找找看?这太原城可也算是西北重镇,兴许就有差不多的甜汤卖呢?”

    “罢了,姑姑跟你们说笑呢,”景姑姑收了笑,叹了声气:“出门在外,吃喝哪还能讲究,这一早上来回赶路的,大家也都累了,中午咱们就让客栈送点吃的上来随意对付下得了,姑姑也有话要问你。”

    看来这是终于要问她们那怀空和尚和萧梦醒的事了,季雨菲赶紧肃容应了,白流苏便借口出去找葛侍卫吩咐点餐的事避了出去,这边姑侄两人便在桌边坐了下来。

    “婉清,你把你所知道的事情都跟姑姑说说吧!”景姑姑开门见山,又安抚她:“放心,此事,姑姑知道,你父王是好意,当时他说对我无以为报实在惭愧,又问我,这么多年在宫中,可有什么想法,那时我并不知你父王为何有此问,便回说天地间孑然一身的也不止我一个,前事已往,所幸来者可追,以后能跟着你和阿宁已别无他求,你父王听了便淡然一笑不再提起,只是没想到…”

    话说到这份儿上,季雨菲便也不瞒着,把白夫人进京后见到景姑姑联想起太原见过的某位故人也就是怀空和尚的事给大致说了一下,为了给自家父王千里查验找理由,顺便也说了当初阿宁在温泉庄子附近山上遇到萧梦醒埋骨灰以及后来跟康王两人八卦萧梦醒是否是袁伯私生子的事,反正景姑姑身份敏感,康王作为本朝亲王,查验前朝太子后裔,也是挺说得过去的。

    景姑姑听得很仔细,中间还问了几个细节问题,听完了前因后果,倒是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只是望着窗外出了会儿神,然后叹了口气,转头吩咐季雨菲:“先吃饭吧,想必饭菜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果然,白流苏在外头已经等着了,见季雨菲开门,赶紧吩咐跟在她后面的葛侍卫去底下饭堂端饭菜。

    “这些日子也真是辛苦你了!”季雨菲赶紧对着要下楼的葛侍卫说了声,要替她们赶车,替她们打听事情,现在连带这些杂活也是他一个人做。

    葛侍卫没说什么,反正他这人向来不善言谈,听了季雨菲的话也只是摸着头不好意思地表示“哪里,哪里,姑娘,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然后就逃也似的下楼去了。

    这副样子看得白流苏一乐:“姑娘,看你把葛侍卫给吓得!”

    “怎么,你心疼了?”季雨菲随口一驳。

    “哎呀,姑娘,看你说的!”难得的,白流苏竟然看着有点脸红了,一跺脚:“竟然拿人家取笑,不跟你说了!”一扭身子进了屋跟景姑姑说话去了。

    哟,稀奇啊!季雨菲顿觉发现了新大陆…

第七百三十一章 情愫

    可以啊,看来,白流苏似乎是对那葛侍卫有点那么个意思了,季雨菲顿觉八卦精神大作,有点小兴奋。

    不过转念又觉得有点难过,可惜这时候再也没有自家父王来跟自己一起八卦了!

    想到康王,不禁又有点怀疑:既然景姑姑都能在此去路上有一份意外的收获,焉知这葛侍卫不是自家父王有心的安排?

    虽说出于逃亡的安全性保障,这葛侍卫自然是康王千挑万选的心腹,家世背景之类安全不说,而且也肯定没什么家人之类在京城,但,想到当初康王留给白流苏的那把珍贵匕首,季雨菲总觉得,也许这葛侍卫也是康王有意想“留”给白流苏的一件礼物。

    呃,好像说礼物对葛侍卫不太好,不过万一人家也挺乐意呢?

    想到此,季雨菲顿觉又来了精神,看来在以后的路上自己可以好好观察下,如果你情我愿的,那自己肯定是乐见其成,这样的话,白流苏这号称坚决不想成亲的姑娘有了归宿,也算对得起白夫人了,对葛侍卫么,嘿嘿,虽然跟着她们确实一路辛苦,但能因此抱得美人归,那也不亏了!

    主意打定,季雨菲在外头整理了下自己的面部表情,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进了屋,里面正跟白流苏说话的景姑姑还说她:“外头热,怎么半天没见你进来?”

    “哦,”季雨菲看一眼低头明显是在躲避自己眼神的白流苏,依旧若无其事一般地答了句:“那走廊上有点风,就多站了会儿。”

    呵呵,流苏这样子,肯定有问题!

    之后吃了葛侍卫端上来的午饭,又稍微休息了会儿,大家便按原计划退了房,继续一路往西去…

    不过接下里的路程,季雨菲便发现,其余的三个人都变了。

    景姑姑开始时不时地说起萧梦醒,其实季雨菲对这人也不算熟悉,所以也没太多话好聊,聊来聊去,最后竟然都聊到了袁伯在西南道认的那个义女身上。

    其实季雨菲的本意是借此感叹如果没有这个中途有缘邂逅的所谓义女,也许袁伯和萧梦醒早已回了京城,那样的话当时在她们去袁伯那温泉庄子取铁箱子的时候就能跟景姑姑见上一面了。

    景姑姑听了却想了下,然后又跟她们讨论了一番那位曾是宋国公外室的义女的情况,之后若有所思没言语,只在后来的某一天,忽然跟季雨菲提了句:“那姑娘,现在想来,多半也是我侄女。”

    季雨菲其实心里也早就有所怀疑,如今见她这么说,便也点点头,反正现在大家都在一辆马车上,还是坦诚相待的好。

    “不过,”景姑姑看着窗外又摇摇头:“如今既然知道了,还是希望宫里那位不至于往西南道去找咱们。”

    也是,这话说得季雨菲心里又一沉,虽说袁伯和萧梦醒跟自己没什么太大瓜葛,不过,也还是希望不要因为此事而让那姐弟俩的身世曝光吧!那样的话,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而遭殃呢。

    相比景姑姑,白流苏和葛侍卫这边的情况就比较让人感到开心了。

    怎么说呢,这两人,要按21世纪女大学生们的行话来说,这两人,呵呵,绝对绝对有jian情!

    因了之前白流苏那次颇为小女儿之态的表现,之后季雨菲可说是不动声色地在密切注意着她的表现,当然,白流苏也不是吃素的,许是知道季雨菲有注意到了情况,跟葛侍卫可说是刻意避着嫌。

    但是呢,季雨菲想起以前看到过的一句话:一个人要是喜欢上了另一个人,那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

    所以你白流苏要刻意避嫌没关系,人家葛侍卫不想啊!

    反正长途跋涉有点无聊嘛,于是季雨菲就乐滋滋地欣赏起了这出意外的甜蜜蜜大戏,看到后来,连景姑姑都瞧出端倪了,找了个机会私下问季雨菲:“婉清,我怎么看着,流苏跟葛侍卫…”有点不同寻常啊!

    哎呀,总算是找到知音了,季雨菲顿时眼放亮光:“是吧?姑姑你也看出来了吧?”这下可算是坐实了。

    不过哪怕都看出来了,毕竟还未到成熟时,这薄薄的一层纸还不能捅破,没得惊散了这对小情侣,两人便暗搓搓、乐呵呵地看起了戏,越看越有意思,待到一个多月后终于风尘仆仆地眼看就要抵达西北大将军驻军所在地了,季雨菲还觉得意犹未尽:“哎呀,姑姑你说,葛侍卫什么时候能对流苏吐露心思啊,这眼看都到了呢!”

    景姑姑也觉得这事挺有意思,低声跟季雨菲商量:“要不,咱们找个机会推他们一把?”

    自从平白无故地在太原城得了个侄子,后来又觉得很有可能还有个侄女,加上阿宁和现在的婉清乃至流苏,景姑姑顿觉本来在茫茫天地间如无根飘絮的自己又有了扎根大地的力量和信心,连带着的,也更想看到自己曾经错过的遗憾,能在这些年轻的姑娘身上得到弥补。

    季雨菲自然乐意,两人便开始商量如何给这对暧昧到极致的人创造一个相互表白的机会,为此,景姑姑想出了个主意,煞有介事地吩咐白流苏:

    “这样吧,流苏,虽然咱们现在很快就要见到谢远将军了,但这一路过来也有差不多两个月了,马车走得慢,也不知京城里后来是如何应对的,会不会已经对西北这边起了疑心,咱们还是得小心着点儿。”

    见白流苏点头同意,景姑姑便继续装模作样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所以,咱们先在城里找个客栈住下,我和婉清不方便就这么贸然上门去见谢将军,不如你和葛侍卫辛苦一趟,去将军府周围先打探一番,本来葛侍卫一个人去也可以,不过你也知道,他这人干事可以,口拙,你在旁边可以帮衬着点儿。”

    见白流苏张嘴要说,季雨菲也赶紧上阵帮忙:

    “对啊,一个人去这么打探,确实也有点引人注目,两个人就好多了,流苏你说是不是?这会儿眼看都未时了,咱们稍微休整休整,晚饭我看就自行解决得了,不过,看这西北大城也挺热闹,晚上有空啊,我觉得你俩可以先出去看看,如果有什么好吃的也可以捎点回来,西北不是羊肉串好吃么,你俩要是有找到好吃的,就多买几串回来,你看行不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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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滩鸥鹭记介绍:
一个只爱好宫斗剧和美食的现代女大学生穿越了;
另一个整天挨饿、只知道杀丧尸的末世女杀手也穿越了;
然后,她们狭路相逢了!
总而言之,这是一对有勇无谋的奇葩姐妹花沦落到古代后凭借自己的无知无畏杀出一条狗血路的故事。穿越不可怕,就怕奇葩和没文化啊...一滩鸥鹭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滩鸥鹭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滩鸥鹭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