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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桃桃和沾沾     一滩鸥鹭记txt下载     一滩鸥鹭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九十六章 出招

    “哦,”陈婉宁回过神来了:“点心还有啊?对了,朕找你来是想说陈长安那变态的事。”

    说完了咧了咧嘴:“还别说,‘变态’这词说起来还挺痛快!”

    想来也是被陈长安这阵子的操作给弄得郁闷。

    陈婉清便跟她说起了卷发的事:“陈家所有的子嗣,大皇子二皇子包括他们的两个儿子、你父皇我父王、还有你我、长公主和二公主,目测都是直发,只有陈长安是卷发,他的儿子我没注意过,太小了也看不出来。”

    “啥意思?”陈婉宁愣愣的:“陈长安的头发是卷的?没注意过。”

    “其实也没什么,”陈婉清有点不好意思,谁让自己当初还YY那位卷发美男来着:“卷发也正常,一般人不会太去注意这个,不过如今咱们不是要跟他打舆论战么?万一陈长安要把你我除族,那形势对咱们太不利了,所以我便想着,咱们是不是也可以借此做做文章啥的,以免到时措手不及。”

    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没有那么成熟,只是偶然想到:“咱们可以说卷发之人心术不正、变态啥的,不过这样很容易误伤到别的卷发之人,虽然这种发质的人应该不多,所以还是得好好想想,唉,姑姑如今也不在这里,你要么跟文亲王他们商量商量?”

    说这话的时候,陈婉清也是再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一心想着要证明陈长安这人与众不同、比较变态,情绪不稳定,不适合当皇帝啥的,但隔天文亲王就想出了个令她瞠目结舌的狠招:

    卷发证明啥?证明陈长安不是皇室血脉啊!

    要不然其余皇室中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直发,就连他一母同胞的妹妹二公主也是如此,为何偏偏就他一人是卷发?

    当然,如今除了北方道这边的皇帝也就是原来的三公主,以及如今的长公主也就是原来的康王府郡主,其余的都已经不在世了,无从查证。

    言下之意,后来听说此事、匆匆赶去见皇帝的陈婉清也是惊讶地简直说不出话来了:“皇上,文亲王的意思是,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陈长安才想要对咱们赶尽杀绝么?”

    那倒…也是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虽然,对陈长安貌似不公平了点儿,莫名就因为这一点而成了个私生子。

    不过,皇位之争,谁还管公平不公平啊!

    真要细究公平,那还可以说凭啥皇子要比公主优先呢,不,在这个时代,只要是公主,如无意外,那就基本丧失了皇位继承权,那公主找谁说理去?

    何梦瑶莫名其妙被陈长安打掉了肚子里的孩子,作为皇后却只能等着被废而不能主动和离,人都被逼得差点自杀了,那她又找谁说理去?

    心理上过了自己这一关的陈婉清,对自己先想出来的这个主意便没有什么负罪感了,虽然,觉得有点对不住死去的张妃,以及莫名被戴了绿帽的先帝。

    不过,陈婉宁自己作为先帝的亲生女儿都能同意,那自己也没啥过不去的。

    萧梦醒更是个狠人,能如此不顾那位已经不能出来为自己辩护的岳父大人。

    以前没看出来嘛,看来跟陈婉宁还是挺配的,加一起就是有勇有谋有手段有狠心,嗯,应该能成事!

    而没过几天,陈婉清心里仅有的一丝负罪感也烟消云散了—

    果然,如大家之前所料,京城宗室以如今的宗人府礼亲王为首,对外宣布把镇国公主和昭慧郡主取消封号并除族,理由是镇国公主与昭慧郡主心怀不轨,早有预谋,为此两人不惜诈死逃出京城,在让太皇太后等亲人长辈为此伤痛不已的时候,却密谋起事,不顾百姓三代先帝以来的休养生息好日子,为一己私利要推翻自己的皇兄。

    可怜皇帝陈长安,当初就早有察觉,在三公主带着东北道的宁国公造反之时心怀不忍,在朝廷大军平叛之后也依旧放走了这位皇妹,谁知对方恩将仇报,之后一直在外伺机反补,为此在康王父女俩的帮助下更是潜入京城,并在护国公府乃至原沈太傅等人暗地里的帮助下,妄图发动政变。

    好在老天有眼,陛下心怀仁义天助之,三公主一朝失败,康王为了掩护侄女撤退而死,怎知她不仅不知道感恩,还依旧拉着康王府郡主信誓旦旦想要反扑,甚至为此还不惜跟海兰族、蛮族、牧族等外族勾结。

    皇帝心痛不已,之前却依旧念着当初先帝驾崩前的临终嘱托,更为了家国天下的安宁,选择了息事宁人,只是如今黑白颠倒,眼看就要造成生灵涂炭,宗室不得已才下令把两位皇室贵女除族,更号召天下人对此等毒妇共驱之。

    陈婉清听了也是无语了:得,你还心怀怜悯,谁知对方更狠更绝,一下就让自己和陈婉宁成为全民公敌,哦不,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好在这份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的宗人令上,从太原那边快马送回来的抄送全文来看,末尾签的一长串宗族皇亲名字里,除了那些个亲王家,并没有两位周娘娘,也没有五公主陈婉柔,更没有长公主陈婉淑,让燕然城两个被除族的两个姑娘很是欣慰。

    只是,相对于皇帝陈婉宁的开心,陈婉清想得不免多一点:“那,两位周娘娘这样…对她们自己也不利吧?”

    长公主倒是可以理解,毕竟阿桃都在这边开开心心地当她的小宫女了,还生怕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头几天动不动就跟别的小宫女炫耀:“陛下可是我姨母,亲姨母哦!”

    为此,如今她已经成功地当上了小宫女们的头领,反正如今也没有嬷嬷,好在阿桃做事还挺利落,到现在为止居然没出过什么差错。

    “没事,她们俩,哦不,还有柔妹妹,她们仨在行宫呢,陈长安犯不着跟一帮孤儿寡母的过不去,”皇帝依旧表示乐观:“这事主要是宗族们出来表态。再说了,柔儿可是他如今仅存的一个妹妹了,贵太妃辈分也摆在那里,不会对她们怎么样的,这一点不用太担心。”

    “明面上自然不会怎么样,不过暗地里苛刻她们一下,谁知道啊,唉!”陈婉清依旧表示不太乐观。

    “那啥,实话跟你说吧,”见她依旧唉声叹气的,皇帝突然凑到她跟前,低声说了句:“当初你我的皇祖父,可是给贵太妃留了不少好东西,然后我的父皇,又给他的小公主留了点防备,放心,绝对能保她们一家三口平安。”

    “陈长安估计也有点知道,所以不会去动她们,搞不好,这次也是他自己选择主动不让行宫那边参与的,有礼亲王他们出来表态就够了。”

    还有这事?陈婉清当即好奇心大起:“留了啥好东西?”

第八百九十七章 残酷

    可以啊,这两位周娘娘平日里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低调得都主动避居行宫了,没想到还有这等杀手锏呢。

    “呃,具体不太清楚,我也是猜的,不过你想啊,贵太妃知道北方道的事情,这不稀奇,但我事后回想了下,她告诉我的一些情况,明明是这些年才发生的事情,这就稀奇了,说明啥?说明贵太妃手底下有人,而且还是能人。”

    “然后上次去行宫,那边别的不说,守卫的将士们,我仔细观察了下,呵呵,身手不输虎贲卫啊,行宫而已,至于吗?反正肯定不是陈长安派的人。”

    “晚上贵太妃跟我说事情,也是跟我说放心好了,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这说明啥,说明行宫很是安全啊!”

    “我走的时候,已经下定决心了,所以跟她们道别的时候,也是让她们自己保重,贵太妃就点点头,说让我放心好了,说她自己别的本事没有,自保还是能做到的,定会护得周娘娘母女俩周全。”

    那就不用去管行宫了,陈婉清便开始想其余可能被此事影响到的人,想来想去,想到刚才看的抄送内容,不禁心里一咯噔,看了下坐在外头、隐约可以透过门帘看到正嘻嘻哈哈拿着点心、欢快吃着说笑着的阿桃和阿勉,很是担心地问道:“阿宁,你说实话,那护国公府,还有长公主她们,会不会…被此事给连累了?”不是说护国公府是支持者么。

    这一点,皇帝倒也没隐瞒,沉吟了下,对她说道:“今早收到消息,小四和谢将军已经出发去京城了!”

    这话说得陈婉清立马惊得直接站了起来:“是谢家出事了吗?”

    “不确定,”皇帝也老实回答:“宗人令毕竟不代表朝廷,也没有行事的权力,只是起个误导舆论的作用,后续如何得看陈长安那边如何反应,再者,虽然小四他们如今快马加鞭,但消息有延误,隔了这些天,就怕…”

    怕来不及了?陈婉清颓然坐下:“幸亏把阿勉给及时送出来了!”

    又替谢宜江担心:“这一路上,他该多着急啊!”上次谢老夫人出事,他到了西北都差点丢了半条命,这次可是他亲爹娘啊!

    一边想,一边眼泪就不禁流了出来:“阿宁,不管我们后面怎么样,你可一定要坐上宫里那把位置!”

    难得的,皇帝也沉默了下才答了一句:“好!”

    可惜,燕然城这边陈婉清如坐针毡般地等着,那边谢宜江等人快马加鞭赶到京畿道,却也只得到了护国公府全家被处斩的消息,包括阿勉那位年幼的妹妹。

    据说知道消息的谢宜江当场一口鲜血喷出来后便一声不吭地昏死了过去,谢远将军则是苦撑着一口气,得知哥嫂等人的遗体已经被陈长安所谓开恩下令谢氏族人领回安葬后才带着依旧昏迷不醒发着高烧的侄儿回了北方道。

    京城如今城门口把守甚严,京畿道其实也是风声鹤唳,如果贸然进城去找人或者到哥嫂坟前祭奠,很容易被发现,而且对方搞不好就在守株待兔等着自己自投罗网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还不如先回北方道再说。

    于是跪在地上对着京城方向磕了头之后便硬着心肠转身纵马离去…

    好在回去的路上,已经听到陆陆续续开始传陈长安血统不纯的消息了,传得还挺有鼻子有眼,之后更是听说西南道的黄平将军也已经揭竿而起,表示要跟随血统纯正的原三公主陈婉宁,说“得国玺者得天下”,陈婉宁是“女娲娘娘投胎转世”,“天选之人”,也算是让谢远将军得到了些许安慰。

    得到回到北方道,见到谢宜江一副半死不活模样的陈婉清,则是心痛得当场嚎啕大哭,哭护国公府一家冤死,更哭谢宜江就此没了双亲、哥嫂、小侄女,也不知他这一路上都是怎么过来的,如今见了自己,躺在床上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陈婉清哭着哭着连带又想起了康王,哭得眼睛都肿得差点睁不开,亏得挺着肚子的白流苏在旁边安慰:“殿下,您如今可不能再哭了,谢大人得靠您照顾啊,还有谢小公子!”

    对啊,旁边还有个小的,陈婉清振作一下精神:“流苏你说得没错!”

    眼泪没有用,怜悯和同情更没有用,唯一有用的就是咬紧牙关挺过去!

    事到如今,陈婉清这个21世纪和平年代穿越过来的姑娘,总算明白了:皇位之争你死我活,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心软,更容不得半步懈怠。

    眼看着谢勉穿起了孝服在谢宜江床前哀哀戚戚,一开始阿桃还只是奉了陈婉清的命在旁边拿着个汤碗劝他:“阿勉,人死不能复生,你一定要振作,来,喝了这碗汤,等有了力气,才能打回京城去为家人报仇!”

    这些话其实都是套话,阿桃年纪小,也不是很能体会对方哀痛的心思,是以说到后来其实有些不走心了,可是很快,过了些日子,眼看谢勉自己倒是有些恢复过来了,虽然神情依旧很是委顿,甚至谢宜江也能坐起身用饭了,阿桃自己却被皇帝姨母叫了过去。

    进门后见到两位姨母都在场,阿桃也不以为意,还主动跟她们汇报谢勉的情况:“姨母,阿勉今儿吃得挺多,胃口还好,还难得地看着天空笑了一笑!”

    谢勉:我那是在感慨好嘛,祖父母、爹娘,还有妹妹,难道真的就这么没了?到现在,都感觉难以置信!不过四叔和四婶说得对,他们如今应该都在天上看着我吧,我得振作起来!

    说完谢勉情况的阿桃,却发现面前的两位姨母都没什么反应,然后婉清姨母还看了下三姨母,无奈地说了句:“皇上,要么你来说?”

    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阿桃,不禁有点紧张起来了,见两个姨母相互一脸沉痛地看来看去却没说话,联想到阿勉家的情况,忍不住大声问了句:“你们在说什么呢?”

    而且室内就两位姨母,其余的人都不在,这事不对劲!

    “还是我来说吧!”陈婉清见小姑娘一副惶惶的样子,不禁叹一口气,起身过来拉住她的手:“阿桃乖,你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

    “我娘怎么了?”话刚说了半句,阿桃就已经开口截住了她的话,眼睛也红了,看来小姑娘还是懂事了。

    “阿桃,京城那边传来消息,说你母亲…前几日,病逝了!”上面的皇帝陈婉宁接了她的话。

第八百九十八章 峰回路转

    “啊——!”阿桃顿时一声尖利的哭喊,拉着她手的陈婉清赶紧把她抱在了怀里,自己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怀里的阿桃哭得直跺脚,浑身都在打哆嗦,陈婉清觉得自己也快不行了,这些天一直忙着照顾病在床上的谢宜江,连带还得顾着一下变得沉默寡言不怎么吃饭的谢勉,如今怀里这个外甥女又是如此遭遇,唉,人生太残酷了!

    姨甥俩相拥而泣好一阵,最终被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皇帝给叫停了:“好了,把眼泪擦一擦,婉清,领着阿桃去灵堂祭拜吧,想来是准备得差不多了!”

    到了布置好的灵堂,这次阿桃倒是没再哭了,先是一声不吭地完成了祭拜,之后一直跪在地上低着头沉默不语,把个闻讯赶来的谢勉看得一脸担忧,好在过了一阵子后终于抬起了头,还含泪一脸坚毅地对着他说了句:“没事,阿勉,我一定会为母亲报仇的!”

    那就行,说明心里还有信念,一旁的陈婉清也算是稍微放下了心来,后来还为此跟皇帝感叹:“你我阿桃三个,唉,如今还真是要靠自己做super

    girl了!”

    “是啊,”陈婉宁也难得地叹了口气:“想当初,刚到这个世界那会儿,我还觉得不公平呢,凭什么末世里的人吃不饱、穿不暖还得遭受外面到处都是的丧尸的威胁,这里的人却吃好穿好可以四处自由自在地行走。”

    “现在才觉得,其实也不能这么想,是人总有各种烦恼,悲欢离合、生离死别,唉,也算是这个世界各种不知道藏在何处的‘丧尸’吧!”

    这么一说,陈婉清倒是被她说笑了:“被你这么一说,唉,好像丧尸都没那么可怕了,毕竟,丧尸也许还是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躲避的,但这个世界人们的种种痛苦,有时并不能靠自己的力量战胜,很多还都是突如其来,让人真是承受不住。”

    “但你们起码可以吃饱穿暖啊!”皇帝眉毛一抬,还真是好久没说起丧尸了:“我们可是明知道外头有丧尸也不得不出去,生存要紧。”

    “吃饱穿暖就是一切吗?你们营地不是也有很开心的时候吗?”陈婉清不以为然地回了一句:“而且最起码,营地里的人不会算计来算计去地害彼此吧?你作为头领不是挺管理有方么?”

    行吧,说来说去,大家都各有各的快乐和烦恼,没啥太大可比性,人活一世,终归是既有内在的欲望,也有外在的困难罢了。

    哪怕那位如今在大相国寺落发为僧的张天成,以及再早之前萧梦醒那位遁入空门的父亲,不也是因为无法克服这两样东西么?

    陈婉清想起21世纪自己上英美文学课时一句印象深刻的话,某个获奖文学家在颁奖礼上说的话:“‘人的心永远在跟自己作斗争’,这句话以前年纪轻不太能理解,现在觉得有些明白了。”

    “哟,说得你有多老似的。”皇帝咧了咧嘴:“要是师父听到,又该说咱们了。”难得有这么个放下彼此身份的时刻,这时候两人都依旧只是被景姑姑疼爱教导的小姑娘。

    “是啊,”陈婉清叹一口气:“我也觉得,明明过来也就五年多吧,总感觉过了很久了。”

    主要是发生了太多事情,要搁21世纪,这五年也顶多就是沦为社畜、朝九晚五工作的五年吧?

    挣钱拿工资、有空跟朋友们吃吃喝喝、节假日出去拍照旅游、过年回家陪爸妈,也就这样吧?哦对了,既然都毕业好几年了,当然还会被催婚。

    想到这里忍不住苦笑了下:“而且我还记得,当初刚来时,最担心的是要年纪轻轻就被迫嫁人,结果现在倒好,你看,我先是为你父皇守孝,再是为我自己父王守孝,之后是宜江为他祖母守孝,如今又是…”眼看就要真真正正地成为大龄青年了。

    这事连皇帝都两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谁能想到,小雨同学的婚事会如此一波三折呢,而且有违孝道的事,连皇帝都不能强行下令,更何况,如今两人才刚被除族,也不知外头舆论上后续会如何。

    两人说一阵叹息一阵也就只得作罢了,之后该怎样还得怎样,甚至说,还得加倍努力,没别的退路了。

    好在有了之前萧梦醒的有力还击,又有了西南道黄平的及时回应,舆论上其实也没有被陈长安那边怎么压制住,毕竟“女娲娘娘投胎转世”这话还是挺能蛊惑人心的,加上陈婉宁也确实得到了传世国玺,所以渐渐地也算是扭转了这方面的颓势,前来投奔女帝、想要为国效力的人只多不少。

    许是为了呼应西南道的黄平将军,在最炎热的夏天到来时,在东北道那位朝廷任命的将军终于被忍无可忍的许致远干掉了,至于西北道么的许副将么,更是不用说了,一时间,陈婉宁这边声势大增。

    而令人意外的是,北方道这边还收到了中南道何总督的一封亲笔信。

    何总督在信里首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承认陈婉宁为皇帝。

    为此,何总督表示,自己已经软禁了陈长安的眼线—王应钦,中南道已经完全在他掌控之中,就算现在不举兵呼应,但他日皇帝这边反攻京城,他定会乐于出人出力。

    之后则是请皇帝代为转达他对儿子何鸣琦的话,说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让何鸣琦也在北方道出一份微薄之力吧。

    至于为何到现在才写信来表态呢,何总督也很诚实地表示,之前自己还是不太愿意相信女儿在宫中的艰难生活,为此特意安排大儿媳妇也就是何鸣琦的夫人进宫陪伴“失了”兄长而哀痛不已的皇后娘娘。

    本以为可以就此既能查验女儿被苛待的情况是否属实,也能顺便保护女儿,未曾想,一开始大儿媳妇还按照事先约定的暗号往家中寄了信来报平安,后来却有些不对劲了。

    何总督坦言,自己虽然不愿意相信,却不得不相信,大儿媳妇和女儿在宫中已是凶多吉少,照此推算,之前收到的何鸣琦信中所述事情多半是真,为此,虽然为了最后一丝希望,自己明面上不会跟黄平他们一样直接起兵支援,但也不会再助纣为虐,只希望借此消极抵抗,换得他日破宫之时儿媳妇和女儿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八百九十九章 山重水复

    这让后来看到此信的陈婉清也感觉很是唏嘘:说来说去,权势赫赫的何总督,也不过是当年那个为了女儿出嫁而黯然神伤的父亲罢了。

    想来这些日子他也很不好过,一方面要担心女儿的安危,另一方面还要顾着儿子的生死,两边反复来回地权衡,到如今才算是痛下决心。

    只是,“万一何鸣琦到时阵前倒戈啥的,那咱们就被动了,”拿着信的陈婉清有点纠结:“何总督这人很是圆滑,可以相信么?”

    “那倒不至于,”皇帝扬着眉毛表示:“何总督这信其实就是给咱们送上把柄以示诚意,何况何梦瑶之前小产的事是真,这一点他肯定明白,一个没有子嗣、又不受皇帝喜欢的皇后的娘家,又有什么前程?更重要的事,如今女儿和儿媳在宫里还生死不明,唉,看来陈长安是越来越变态了!估计也就只有张琳这姑娘还死心眼地喜欢他!”

    “不过也是奇了怪了,之前王洪发还往京城去了,想着能不能找几个他以前的徒弟、徒孙啥的打听打听宫内情形,特别是太皇太后的生死,结果到现在连他自己都没有一点音讯,不会是被陈长安给逮住了吧?那也不至于啊,朕好歹给他派了几个虎贲卫弟兄的。”

    又说起行宫那边:“但也不是不可能,别的不说,贵太妃那边之前也曾联络过,如今也断了,按说陈长安不至于疯到朝老弱小下手啊!”

    “那不一定,变态的心理可不能按常理推论,何况这些时日,陈长安心里想必也好过不到哪里去!”陈婉清听了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我觉得,京城那边的朝臣们现在日子肯定不好过,摊上这么个疯狂的主子,加上肯定也看过咱们这边发过去的诏书,知道太皇太后可能早就没了,如今皇后娘娘搞不好也已经没了,你说,他们会怎么想?定然惶惶不可终日,怕万一哪天轮到了他们自己头上!”

    “要么,”说到这里陈婉清脑子一转:“皇上,你发个赦免诏书吧,就说宗室也好,朝臣也好,皇上你体谅他们被陈长安挟制,只要愿意归顺,无论何时何地,既往不咎,你觉得可不可行?”

    皇帝想了想,点点头表示自己回去跟文亲王、太师等人商量商量。

    看来萧梦醒的分量越来越重了嘛,想到这里,又想到如今天热身子重到了孕后期很是辛苦的白流苏,陈婉清眼睛一转,凑到皇帝跟前低声问她:“哎,我问你,你…现在有没有情况?”

    “啥情况?”皇帝一愣,等到搞清楚是问自己肚子里的情况,难得的,脸上现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样子:“没有啦,不会有的!”

    陈婉清听她说得很是肯定,不禁怀疑起来了,更加八卦地凑到跟前仔细审视着问她:“什么意思?难道你们俩还…避孕?呃,就是采取措施避免怀孕的意思。”说到后来,21世纪来的姑娘没觉得不好意思,反倒很是好奇,这个时代如何避孕?难道就是喝宫斗剧里那种什么避子汤么?

    可惜,皇帝既没有说到底有没有在避孕,也没有说是什么形式避孕,问到后来还拿出了皇帝的身份来压人:“反正朕就跟你说一句,现在这种情形下是不能有孩子的,你以前照顾着流苏这个孕妇,又不是不知道,一旦怀上了孩子,朕还怎么带领你们杀到京城?”

    那倒是,看来跟萧梦醒虽然感情甚笃,心思还是依旧清醒的,陈婉清便放过了她,虽然流苏已经被在太原重新接上头的白夫人给接到了那边,说是条件更好,但走的时候肚子也已经挺大的了,为此陈婉清还很是舍不得。

    白流苏却觉得这样挺好:“殿下,之前一直要劳动您来照顾奴婢,阿杰也要为此而分心,奴婢其实觉得很是不安,这样挺好,有母亲的照顾,丁香也要过来了,她们毕竟都有生产的经验,太原那边条件也更好,这样大家都放心。如果能请到奶娘,奴婢就会尽快回来的。”

    “哎呀你这都说的什么话,哪有还没生就说要早点离开孩子的,又不缺你一个,先回去好好养着,给你母亲和妹妹她们带个好!”陈婉清也很是高兴,看来丁香也是嫁了个好人家,西门家为了帮她找姐姐,不惜千里迢迢把同款天香楼开到了老家太原,为的就是方便打听白流苏的下落,如今竟然还舍得让她也到太原城来母女三人团圆。

    想来白夫人也是挺开心的,两个女儿都有了好归宿,两个女婿都是疼女儿的人。

    而对自己这边来说,眼看天气已经开始凉下来了,攻下了五城的北方道诸人,也开始准备着牧族的反扑,下半年会是个比较大的考验,这个节骨眼上,自己帮不了流苏,流苏也帮不了自己,所以白夫人那边及时地接手,也算是对大家都有利…

    中秋节过后,陈长安那边也似是看准了时间,组织了大军宣布要平叛,气势汹汹地往北方道而来,虽然有东北道和西北道抽调人马及时地反击,加上西南道那边黄平的驰援,但对方毕竟是朝廷大军,又准备得力,一时间,北方道陷入了腹背受敌的艰难境地。

    天气又日渐寒冷,如今留在算是后方的燕然城的陈婉清,开始带着丫鬟婆子们夜以继日地给前线将士们做鞋做寒衣,虽说针线依旧比不上别人,但她一个长公主,在外人看来,能在短时间内就上手并且做得有模有样,还是让周围的人看得很是佩服,满是夸赞。

    想着身先士卒的皇帝陈婉宁,想着永远一身黑衣的谢家三代人,想着一把年纪还在奔波的景姑姑和袁伯,陈婉清本就心情沉重,如今被这么夸赞,身心疲劳的她不禁又想到了算是“始作俑者”的康王。

    也许,父王当初让自己学这个学那个,怕是也预想到了未来可能有的艰难险阻吧?

    这是父王疼爱女儿的深意,也是他的遗泽。

    如今姐弟俩虽然得以相认,但自己也不得不把年岁不大的阿济放手,现在在估计很快就要开始下雪的东北待着,这些年都是锦衣玉食过来的孩子,也不知能不能适应…

    想着前路艰难,看着自己肿胀的手指和指头上的针眼,闭上酸胀的眼睛休息一会儿,好,再继续低头做吧!

第九百章 柳暗花明

    除了做衣服,粮食储备也是得注意的。

    好在,从上半年前,皇帝就亲自下令要囤积粮食,有赖于燕然城外的雪山和城内山谷里挖的地窖,粮食储备还是挺多的。

    之后六七月份又采了很多野生蘑菇晒干收着,此外陈婉清则让人开始人工种植蘑菇,以备万一。

    而从下了第一场雪开始,北方道开始真正进入了艰难的时期,首当其冲的便是处于最为南边的头城燕然城。

    一边是进入冬歇期就想着要南下的牧族,开始了疯狂的反扑,誓要夺回被他们统治了几十年的人和牲畜,另一边,则是同样声称要夺回丢失了几十年的老百姓和肥美的牛羊的朝廷大军。

    有两边的延绵雪山做天然屏挡,只要燕然城不被朝廷大军攻破,那么北方诸城就无忧,当然,前提是皇帝陈婉宁率领的大军能一鼓作气夺下最后三城并把牧族打到短期内没有再进攻的实力。

    于是守住燕然城便成了个无比重要的任务,这个任务被皇帝交给了谢宜江。

    前后夹击,最为艰难的时候,陈婉宁和谢远带着军队在风雪地里跟牧族展开生死大战,而陈婉清和谢宜江则是在燕然城里被朝廷的大军围困了整整一个月。

    彼时敌众我寡,东北道的许致远在驰援皇帝那边对抗牧族,收到消息的西北道这边也被朝廷大军狙击了,兵临城下,谢宜江只能严防死守,期待着能拖一天是一天地等到援军。

    多亏了从一开始就遵照曾有被丧尸围困无数次、拥有丰富生存经验的陈婉宁的指示,城内老百姓在长公主陈婉清的亲自带头示范下,每日都只吃一顿饭,且采用配给制,粮食省下来给守城的将士,总算是艰难地撑到了打败牧族后马不停蹄回来支援的陈婉宁。

    而严寒的天气此时也算是无形中的一大帮助,虽然燕然城内军民都过得很苦,但城外的朝廷大军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毕竟都是从温暖的地方过来的,如今要在冰天雪地里待这么长的时间,生病的将士也不在少数,加上僵持时间越久,军心就越躁动,燕然城久攻不下,城头还一直有人喊话说什么不能兄弟阋墙,到后来,眼看一身戎装的三公主陈婉宁竟然又出现在了城楼上并且亲口说出已经完全收复北方道十城并任命谢远将军为镇守大将军时,听着城楼上的一片欢腾声,说什么先帝遗愿已了,城下的将士们心头滋味也不是很好。

    之后的围城便有些敷衍了,再后来,得悉驰援的东北道军队即将从后翼对自己进行包抄,三公主又在城头宣布既往不咎、自己人坚决不打自己人,早就军心涣散的朝廷大军终于调转马头仓皇离去。

    至此,围困达一个月之久的燕然城彻底解困。

    事后,自认瘦到了最佳体型的陈婉清抱着谢宜江泪流满面,不禁感慨地回想起多年前自己送他去京畿道时觉得生离死别般的“幼稚”情感,那时候说“我爱你”,其实更多的是少年意气罢了,如今两人生死与共,才是深入骨髓的真情。

    可惜,同样生死与共过的景姑姑,因为这一年多来的劳累奔波,更因为这个时代落后的医疗条件,身上的箭伤恶化,如今已经眼看不行了。

    也幸亏陈婉宁向来是面无表情,饶是如此,眼看朝廷大军回身撤退,下了城头的皇帝立即上马回了府,看望躺在床上已经奄奄一息的师父:“师父,你一定不会有事的!阿宁一定要带着你回京城!”

    这是自穿越过来后陈婉清唯一的一次见到这位末世来的姑娘流露出无助的情绪,可惜,自己能做的也只是同样跪在景姑姑的床前泪流满面。

    “师父没事,婉清你也别哭,”景姑姑看着人已经很是虚弱,不过依旧微笑着劝两人:“阿宁,别难过,人皆有一死,早晚而已,尤其我这一生…可惜师父只能帮你这么多了,好在,北方道终于拿回来了,阿景终于也能帮着全了先帝的心愿,死而无憾了!”

    “我死之后,就烧成灰吧,等他日回到京城,阿宁,师父求你,把我的骨灰放到先帝陵寝旁边好不好?”

    眼看陈婉宁终于忍不住落泪,景姑姑不禁伸了伸手试图替她擦眼泪:“你看你,我家阿宁的眼泪可是鲛人泪般珍贵,怎么能说掉就掉呢,快擦一擦!”

    又叮嘱跪在后头的萧梦醒:“阿醒,好孩子,以后你要记得尽心尽力地护着阿宁,一辈子对她好啊!”

    眼看萧梦醒哽咽称是磕头,景姑姑最后又看了下已然泣不成声的陈婉清:“还有你,婉清,好孩子,姑姑也只能陪你到这儿啦,好在,宜江会是个好夫婿,等到了地下,姑姑也可以跟你父王交代啦!”

    “不行!”陈婉宁突然大喊了声:“师父,朕现在是皇帝,朕不许你死,你就不能死!”

    “你不是说,以后还要给朕教养孩子么,你走了,朕以后的孩子怎么办?”

    “阿宁…”景姑姑含笑看着眼前的皇帝,眼角的泪缓缓流下:“对不起啦,你的孩子,师父没法看到…”

    话未说完,眼睛却慢慢地闭上了!

    后面的情形,陈婉清其实都记不太清楚了,虽然宜江一直在旁边陪着,但自己哭得浑浑噩噩,眼前的人和事也都朦朦胧胧,所以只记得当时萧梦醒扑上来抱住了皇帝,至于皇帝后来是什么个反应,却一直都想不大起来了。

    多年后某次偶然说起,早就已经连扬眉、咧嘴等微表情都很少出现了的皇帝,却仍是沉默了好一阵子,陈婉清便知,那时刚没了师父的皇帝的痛苦,大约…就是没了母亲的心情吧?

    就跟自己没了父王一样。

    “阿宁,”于是难得的,陈婉清再次喊了一声多年未曾喊过的称呼,努力做出了一副笑意:“姑姑当时说你流的是鲛人泪,我也觉得,你呀,从末世来到这里,真的是来历练一般,感受真实人生的百般滋味…”

    所以后来真实感受到了生离死别滋味的皇帝陈婉宁便发了疯一般,一身孝服率军南下,虽然中间又隔了整整三年,一度跟陈长安划江而治,但最终还是打到了京城。

    这段特殊的时期,世人为了方便称呼,把陈长安称为文帝,把陈婉宁称为武帝,兄妹俩各自为政,但在后来的史册上,则被记载为—

    三年平乱。

第九百零一章 后生

    平什么乱?史书上把具体过程写得讳莫如深,结果倒是清晰明了—

    复三年,平四海,帝归京。

    照陈婉清看来,好歹凑十个字嘛,这当中的过程可是十分的艰难,十分的感慨,十分的…让人百味杂陈啊!

    最艰难时,皇帝跟他们一帮人一起被围困在太原城,大冷天的,别说地龙了,连炭火都没有,白流苏家的小子葛大胖都被冻得直流鼻涕,后来是白夫人做主,把西门家的天香楼整个给拆了当柴烧。

    就这样,白天大家还是舍不得烧柴,陈婉清还要和流苏、白夫人等人一起坚持做棉衣,为此大家的手指上都长满了冻疮,脚后跟也开裂了,实在冷得很了,就逗逗已经能跑会跳了的葛大胖,让他跟着自己跑几圈玩几下再说笑一阵,身子便也就暖了。

    而就在这样的艰苦条件里,因为这几年持续地打仗,皇帝陈婉宁身上的旧伤新伤本就不少,终于破天荒地生了病。

    后来想想,陈婉清是觉得,这家伙其实也就是个普通人,只是在末世里缺医少药,大家便都自动选择了扛着,反正不扛着也没办法,抗不过去么也就是个死。

    而在穿过来的这些年里,之前是贵为三公主,有的是人嘘寒问暖,就算在外头漂泊的那些时候,毕竟也是能吃饱穿暖的,人又年轻,加上是习武之人,身体素质比寻常人总是要好上几分,是以基本没生过病,有点小病也是很快就好了。

    但从北方道南下以来,一来她毕竟是皇帝,手头有无数事情,担负着无数人的希望,压力自然就比以前大了百倍千倍,不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潇洒状态。

    再者,景姑姑的过世给她带来了很大的打击,这种心理层面的悲伤状态,按陈婉清从21世纪得来的理解,也是对人体的免疫力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加上身上因为打仗留下了很多伤,于是在饥寒交迫的太原城里,头一次,皇帝因为生病而倒下了。

    一直活蹦乱跳的人,生起病来便是很吓人的。最严重的时候,皇帝持续发着高烧,甚至一度说起了“胡话”:“你们听好了:等我死了,你们就割了我的人头献出去,动作要快…就说,就说你们都是被我逼迫的,这样的话,好歹也能留你们一命—”

    一直守在床前的陈婉清听了顿时心如刀割,厉声大叫:“你闭嘴!要死一起死!我是绝对不会跟陈长安屈服的!”

    “你别误会啊,”似乎是被这一声大叫给惊着了,本来迷迷糊糊的皇帝,努力撑开了沉重的眼皮,还解释了句:“我是怕我死了变成丧尸啊,回头咬你们了怎么办?”

    一边说还一边努力地笑了笑。

    在窗外雪光的映衬下,因为生病而瘦了很多、两颊还因为发烧而泛红的陈婉宁,一笑起来,依旧倾国倾城。

    陈婉清却看得大恸,伏在床前嚎啕大哭,阿宁竟然又想起了末世里的事,所以,真的是要坚持不住了吗?不是说人在弥留状态都会想起很多很早以前的往事么?

    “没事,小雨,你应该为我高兴,”陈婉宁的笑容不是以前那般的自信而明媚,笑得很是满足:“我从没想到,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的活法,做人就要这样,痛快!”

    “就算为此而死了,想到能跟你认识,能跟阿醒结合,还有师父…我也一点都不后悔来到这里,所以,小雨,你也不要为我伤心,别哭了!”

    这话说完,刚好萧梦醒端着汤药进来了,话题就此中断,喝了药迷迷糊糊躺下的皇帝,看着他说了句:“阿醒,这药太苦了嘴里都是味道,你给我吹支好听的曲子吧。”

    萧梦醒倒是看着神色如常,听了后也只是温柔地应了一声后出去了,在西北这么久,谢宜江送了他一支羌笛,外带也教了他一些基本的吹奏之法。

    萧梦醒在这方面似乎颇有天赋,后来也跟西北当地的士兵学过,是以如今已经吹得很不错了,闲暇时身边亲近之人如陈婉清等人便能时不时听到他吹奏几曲,不过皇帝没这等雅兴,除了应景式地咧个嘴不走心地跟着谢宜江等人夸两句,平常其实不会特意关注这个。

    是以听到她如今特意说要听曲,床前的陈婉清更是泣不成声,只觉皇帝大限已到,便没有注意到,萧梦醒的手在颤抖,出了屋后更是脚步踉跄,差点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不过就着手里抓着的雪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后,终究还是努力站了起来,深深地吸一口气,取了那支有段时间没用了的羌笛来。

    后来世人但凡说起皇帝与文亲王伉俪情深,大多会说到当时这一幕场景:

    皇帝生病,文亲王站在窗外的雪地里,以曲传情,天寒地冻的,却一支又一支,吹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一直吹到夜色降临,吹到下了整整一天的雪都停了。

    按说在西北,羌笛大多用来表述将士思乡之情,让人听着只觉苍凉凄冷,不过,这羌笛其实最早是小伙子们用来向姑娘们表达爱意的,是以在文亲王这里,据当时听到的人说,那笛声悠扬婉转,哪怕是旁人,都能感受到吹笛之人对心中所爱之人的绵绵情意,只觉听了后满心欢喜。

    之后,许是汤药起了作用,许是感受到了文亲王的深情,反正不管怎么样,第二天早上,皇帝奇迹般地满血复活了—

    睁开眼,看了下依旧趴在床边似乎睡着了的陈婉清,咧了咧嘴,然后毫不犹豫地拍了下她的头,嘴里则喊了声:“喂,醒醒,天亮啦!”

    陈婉清伺候了她一个晚上,刚打发了阿桃和其他几个丫鬟去休息,这会儿身子疲累地很,便披了件阿桃不知从哪里拿来的厚厚的大氅就地打算打个盹,毕竟是皇帝的寝室,皇帝又生了病,屋里还是烧着炭的,不至于冻感冒了。

    被拍醒时,人还迷迷糊糊的,一下也没听出是谁的说话声,只嘴里条件反射一般地答了句:“啊?天亮啦?那该吃早饭了!”

    这话说完,便听到对方听着很是愉悦的声音说道:“对啊,要吃早饭了,朕好想吃一碗熬得浓稠的小米粥,再配一份皇姐你亲手做的腌萝卜!”

第九百零二章 争渡,争渡(上)

    其实还想吃两个大肉包,不过如今没有,皇帝遗憾地咂咂嘴。

    这话一说,陈婉清便醒了,登时惊喜地想要直起身子:“阿宁你好啦?!”

    可惜长时间不良姿势睡觉,手是麻的,腿也是麻的,身子一软,眼看就要往地上倒了。

    不成想,皇帝眼疾手快,人虽然依旧躺着,上半身一探,手一伸,就把陈婉清的胳膊给拽住了,力道还挺足。

    看来是真的好了,都这般有力气,陈婉清顿时高兴地扑上去:“太好了!”

    至此之后,皇帝便又恢复了以前那种从不生病的强悍体质,继续带领大家抵抗城外朝廷大军时不时发起的攻击,将士们自然士气大振,最终等到了前往中南道求援自家父亲的何鸣琦将军的及时支援,与此同时,围困太原城的朝廷大军也收到了京畿道神策军被西北道黄平将军策反哗变、已经围困京城逼宫的消息,惊疑猜测一片乱纷纷中,太原城门大开,皇帝陈婉宁一马当先,率军迎战。

    据参加了当日战役的将士们后来回忆,皇帝应该是从那一次太原突围之战起被老百姓们尊称为“武帝”的,毕竟当初太祖太宗皇帝马背上打天下的风采他们无缘得见,但如今的帝女陈婉宁能如此勇猛盖世,想来,也只有“武帝”这个称呼能代表大家心中的敬佩之情。

    而彼时的陈长安,之前已经因为武帝下诏说他是先张皇后“秽乱宫闱”所生、性情暴虐而受到了猜疑,皇城脚下的老百姓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心中自然有了计较,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之后又听到北边传来武帝率军逼近的消息,大伙儿便私下把宫里这位唤作了“文帝”。

    倒也不太惊慌,管他们是文帝还是武帝,说白了,任谁最后坐上那把椅子,不还是他们老陈家的江山么?

    这话说得在理,这么一说,大家便都举一反三了:没看之前武帝已经下诏赦免了宗室和朝臣么?这说明什么?说明只要大家继续安分守己,那就跟之前太子即位一般,不会有太大变化的。

    放下心来的老百姓们,便依旧安心地过自己的日子。

    当然,朝臣们不会这么天真,虽说武帝已经说了会赦免他们,但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再说了,坐牢砍头是不会了,但原有的官职俸禄当然也不会再给你了。

    还想继续保留?那就得看你的表现了!

    都是在朝堂里混了不知道多久的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明面上依旧,背地里的小动作却开始多了起来。

    于是本来夹着尾巴做人的谢氏族人,连带当初被谢家波及的姻亲如威远侯府纪家,这些本来门庭冷落的人家,开始时不时有人上门了。

    好在这些人家也都算是见识过了世态炎凉的人家,何况如今还在陈长安这边地盘上,自然都是关门谢客,依旧过自己的艰难日子。

    人在经历了一番低谷之后,再看之前的很多人和事,便都有了不同的思量。

    当初花团锦簇如闻太师府,不也一朝楼塌尽掩埋?不到最后关头,谁也不能就此放松大笑了。

    同样有不同思量的还有宗室们,相比朝臣们,他们的心里更加纠结,为此,礼亲王还私下里找了他的堂兄弟们悄悄商量了一番,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这边胜算不大,于是满堂叹息声。

    后来不知谁先说起的,很多年前那桩破事竟然被再次翻了出来,说得大家更是心里一紧,是啊,当初大家的小心思先帝是清楚的,那当过他跟前虎贲卫指挥使的武帝自然也是清楚的,加上大家也曾联名把她给除了族,虽说也算是迫于文帝威权,但他日万一被她攻破了京城,那可说不清…不行,还是努力保住文帝这边吧,管他到底是不是陈氏血脉,反正跟自家一样姓陈就行了。

    姓陈…想到这里,又不知谁嘀咕了一句:“武帝就算是个女的,不也是姓陈么?”

    对啊!犹如一语惊醒梦中人般,大家都反应了过来:既然都姓陈,那…其实谁当皇帝有分别么?谁当了皇帝不都需要有宗族么?那不管是文帝的宗族,还是武帝的宗族,不都是自己这帮人么?

    这么一想,大家的心里便觉得安定了几分,没之前那么怕了。

    甚至有几个人更是琢磨开了:怪不得行宫里那祖孙三代一直不露面不选边站呢,合着早就把这层厉害关系给想清楚了啊,咳,果然,跟过太宗皇帝的贵妃娘娘不是一般人,看得比谁都清楚呢!

    于是自认想开了的礼亲王们,便开始了自以为很聪明的明哲保身模式。

    具体怎么个操作法呢?譬如说,过继给康王府当了世子的那一位,本来是忠王府的孙子,眼看年纪到了,之前忠王妃和世子妃婆媳俩还在兴兴头头地给自家“侄孙”/“侄儿”相看媳妇呢,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思,找的是礼亲王妃娘家的一个侄孙女。

    当初也是礼亲王妃自己主动提起来的,后来婆媳俩去看了下那姑娘,确实挺不错,于是两家大人就在口头上同意了。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定了,就差媒人上门、交换庚帖,谁知如今竟然变卦了—

    据说那姑娘生性孝顺,她家祖母也就是礼亲王妃的大嫂最近身体不好一直卧病在床,那姑娘为了祖母的身体特意去了趟大相国寺求了个签,回来后说是这一年内不可议亲,方能保家人平安。

    还有这么善解人意的签?气得忠王妃婆媳俩在府内大骂了一番礼亲王两夫妻,又大骂了一番越来越趋炎附势的大相国寺和尚们。

    这事后来被忠王爷知道了,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也多了几分掂量,找了儿子和府里幕僚们一合计:切,无利不起早的这对夫妻,是要开始脚踏两只船了吧?这是生怕哪天武帝要来找自己算账吧?

    既如此…议亲不成,就当给自己提了个醒吧!忠王爷觉得,为了忠王府阖府上下,自己得做个决断了。

    于是等到后来神策军围城逼宫,何皇后之父、中南道何总督据说也明确表态了对武帝的支持,加上武帝所率军队已势如破竹般南下,康王府世子、原忠王府世子嫡出第二子,便在大雪纷飞的腊八日,很是突然地死了...

第九百零三章 争渡,争渡(下)

    这事是怎么发生的呢?

    据说在大相国寺一如往年的腊八施粥之时,康王世子也令人去寺里打了一碗回来吃,图个佛陀保佑嘛!

    可是也不知怎的,也不知是那粥里的花生和莲子之类煮得不够软,还是当时吃得太急了点,总之几勺腊八粥下肚,世子爷竟然开始咳了,咳到后来,甚至变成了捶胸顿足。

    那康王府里如今除了几个管事嬷嬷,也没有个正经长辈,据说世子在进餐时又不喜欢很多人在旁边伺候,是以等到在旁边伺候的小丫鬟觉得不对、急匆匆跑出门去叫人时,世子已经咳得上不来气、脸都要发紫了。

    而等到外头的人进来,世子人已经软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年关将近,大家都在发愁如果京城还是被这么继续围困着,也不知文帝武帝俩兄妹之争什么时候能结束,能不能让大家过上一个祥和的春节,是以康王世子意外死亡这件事,一开始并没引起太大的动静,倒是大相国寺因此而停止了施粥,引起了很多普通老百姓的微辞,但也没有办法,再想多打两份粥,其实也就只是腊八一天,早晚的事。

    倒是后来忠王府的反应,过了几天,也还是渐渐让人议论了起来—

    据说当时忠王妃和世子妃婆媳俩一听康王府那边来报,顿时哭得昏天黑地,发疯一般地想要摆脱丫鬟婆子们的阻挠想去康王府看还未入殓的亲孙子/儿子最后一眼,忠王世子却出来说话了,说既然已经过继给康王府了,那就只是自己的堂侄子,先让忠王世孙陈永旭过府去看看需不需要帮忙,但一应丧事礼仪等,还得皇上和宗人府那边先拿个章程出来再说。

    忠王妃婆媳俩自然不肯,世子妃不敢骂,但忠王妃还是可以骂的,当下气得人就直接扑上去了,可惜刚开骂了两句:“你个畜生,那可是你亲儿子—”

    就被闻讯赶来的忠王爷给喝止了。

    本以为王爷也跟自己一样心疼这么突然死掉的亲孙子,不想忠王爷却站在儿子那一边,说既然已经过继出去了,那就不能再把他当自家孙子看,康王府世子的事自然会有皇帝这个亲堂兄和宗人府那边接手。

    “还望母亲节哀!”跪在地上垂头丧气的世子也跟着说了一句。

    忠王妃气得一口气没上来,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康王府世子还未议亲,京城又正被叛军围困,于是这场丧事也就简单地办了,棺木暂时停灵在府中。

    本来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老百姓们议论一阵,也就随他去了,如今都过了腊八,往年这会儿应该开始热热闹闹地置办年货了,现在倒好,京城被这么围着,里头的人出不去,外头的人也进不来,别说置办年货了,再过一阵子,一日三餐估计都要成问题,谁还管什么别人家的丧不丧事啊。

    当然,不愁吃穿的人家还是有的,譬如王公贵族们,于是过了两天,作为宗人府令的礼亲王出来说话了,大意是康王府世子年龄未及弱冠,又尚未成婚,最好还是停灵到大相国寺这样的寺庙里,也算是为他身后事考虑。

    话说得委婉,意思也不是很明白,反正跟自家没什么相干,据说如今非常时期,上康王府吊唁的人也没几个,这个本来让大家羡慕嫉妒的少年,停灵到哪里便也就没什么人在真正关心了。

    只有忠王府那对婆媳,气得在府里又是大哭了一场,之前连她们都隐隐约约听到些风声,说康王府世子死得蹊跷,怕不是碍了某些人的眼吧?

    当时婆媳俩还凑一起琢磨过,虽说此事不能细想,以后逢年过节的,也就只能给这没福气的孩子多烧些纸钱吧!

    谁知转眼又听说要挪到大相国寺去停灵了,唉,可怜的孩子,死得不明不白不说,如今连府里都不让久待,哪里有正经亲王世子该有的待遇,越想越气。

    可惜哭到一半,也不知旁边哪个婆子说的,说这样也好,以后逢年过节的,倒也可以借着去大相国寺上香的机会祭拜祭拜了,去康王府毕竟不方便。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婆媳俩对看一眼,便也渐渐止了哭声。

    腊月天,越往年关去,天气日渐寒冷,朔风凛冽,京城依旧被围困着,于是从上到下,不安的声音慢慢多了起来。

    宫里有禁卫军守着,皇帝更有龙膘卫护着,自然什么都不用担心,但咱们老百姓们不一样啊,谁知道武帝要围到什么时候呢?

    唉,兄妹相争,难不成真要争个不死不休么?可是这满城百姓何辜,大过年的,还要陪着他们兄妹俩受苦!

    于是有人开始说宫里那位不好,当初要不是他过河拆桥连个妹妹都忌惮,也不至于把三公主给惹毛了;

    也有人说是城外那位不好,既然生来是公主,那就得认命,三皇子既是她兄长,也是皇子,怎么都要越过她去。

    说来又说去,倒是都选择性地忘了,这对皇家兄妹在各自诏书里列出的对方的罪状,只一心盼着他们俩谁能做出个让步,不过是谁出城去还是谁进城来,反正能让大家过个如常的好年就行。

    一时间,剑拔弩张的形式,被京城的老百姓们自动缩小成了寻常兄妹争家产式的局面,只盼着有什么契机或者什么意外出现的长辈高人来调解摆平,唉,可惜看样子太皇太后真的如三公主之前所认定的已经驾崩了吧?要不然这会儿早就看不过眼过来了。

    也有人想到了贵太妃,虽然资格稍微低了那么一点,不过当个和事佬也不是不可以,之前除族的事貌似她也没掺和,不偏不倚的中立态度,万一她一发话,两人听进去了呢?

    不过贵太妃住在城外行宫,就算宫里那位或者宗族们有心要请,这会儿也请不到她啊!哎呀,失算哪,早知道就该听闻消息就把娘娘们早早地接回来!

    一片议论声中,腊月二十那天,武帝陈婉宁一身黑衣黑马,风尘仆仆地率队赶到了皇城脚下。

    抬头仰望着这座依然如当初她第一次见到时那般宏伟的皇城,陈婉宁咧一咧嘴,问旁边神情严肃的谢宜江:

    “你说,这会儿,陈长安最想见谁?”

第九百零四章 落定(上)

    最想见谁?谢宜江沉默着想了下。

    莫名地,竟然想到了自家清妹妹,嘴里便犹豫着回了句:“难不成…是长公主?”

    虽说如今到了京城,“长公主”这头衔也不是就一个人有,不过,京城里的长公主早已经病逝,这会儿能得皇帝称一声“皇姐”的人也只有婉清了。

    当然,就算如今到了皇城脚下,皇帝也只能是眼前这位,而非宫里的陈长安。

    “为何?”皇帝似乎有点意外,转头看他。

    “…”是啊,为什么呢?谢宜江一时语塞,看着眼前这座已经巍然屹立了几百年的城池,似乎也找不到什么答案,想了下,才认真回答:“或许,是因为世叔吧!”

    这世叔,自然指的是康王,谢宜江不愿意用世人都知道的称呼,要知道,如果没有“康王”这个头衔,世叔当时也不至于…

    皇帝点点头:“不错,朕也这般认为。陈长安与朕,父皇在时便无多少话可说,到了如今,更是再无话可说,不见也罢!”

    “倒是婉清…叔王对几位子侄都挺好,他当日出事,如今想来,也非陈长安本意,不过虽不杀伯仁,伯仁因他而死,如果婉清愿意见他,想来他是愿意一见的。”

    “既如此,”皇帝一抖缰绳打马回头:“咱们先休养几天,等皇姐和阿桃她们到了再做打算也不迟!”如今形势对己方完全有利,早一天晚一天,差别不大。

    “皇上您去哪儿?”作为虎贲卫指挥使,谢宜江赶紧一夹马腹跟了上去。

    “你忘啦,”皇帝头也不回地说了句:“行宫那里还住着贵太妃呢,朕当然得去见一见她们!”

    城头上紧张关注着这边动向的守城士兵们眼看一个黑影领头纵马离去,后面跟着一大帮人,心知那必定是武帝,顿时大松一口气,反正只要不是这会儿攻城就好。

    更有人大着胆子猜测:“看样子是去行宫那边的方向,不会是去请贵太妃吧?”

    他这一说,旁边的人顿时都脸现喜色,去请贵太妃?贵太妃毕竟这些年都受文帝这边的照拂,五公主既是武帝的妹妹,但也是文帝的妹妹,看在五公主的份上,看在文帝和武帝都是太宗皇帝膝下的亲孙儿孙女,兴许,贵太妃也会劝和不劝战的吧?

    于是后面几天,眼看武帝并没有再出现,饶是城头下的将士只见多不见少,大家也不以为意,反正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能请到贵太妃,那就有了指望,人再多也不是事。

    果然,三天过后,眼看武帝又出现在了阵前,大家一阵惊喜,但令人失望的是,并没有什么贵太妃的马车随之出现,更有眼尖的士兵发现,武帝这次并没有戴头盔,只扎了个道姑头,上面没有姑娘家的任何饰物,只簪了一朵白花。

    白花…仔细一想,大伙儿的心顿时都一凉:难不成那位贵太妃刚好在这紧要关头殁了?

    再一想,又替自己这帮人担心:看来武帝对这位贵太妃甚是敬重,竟然以帝王之尊为她戴孝,该不会一怒之下就下令攻城了吧?

    城内将士们早已困顿疲惫、勉强果腹,城外那边看着却是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如今武帝定然有恃无恐,真要打起来,怕不是…

    越想越害怕,虽然城下看着依旧没什么动作,但城楼上的人简直是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熬到天黑,眼看城外营地千帐灯,更是没了底气,晚上守夜的也一刻都不敢睡,顶着寒风小声议论着明日会如何。

    结果熬到了第二天早上天刚亮,往底下一看,顿时心里一咯噔,天哪,不知什么时候,将士们竟然已经齐刷刷排好了阵型,中间不远处,被团团围住、飘着猎猎龙旗的战车上,武帝一身戎装,迎风而立。

    武帝旁边还有几个姑娘,看着也是一身戎装,跟前是一方战鼓,也是一副无惧风寒的样子。

    可惜还未来得及看清楚这几人是谁,当中一个姑娘就率先擂响了战鼓。

    “咚咚咚”,沉重的鼓声霎时传了过来,简直是一触即发,“快,速去宫里禀报,武帝要攻城了!”城楼上的人顿时一阵慌乱,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不过,最初的仓促准备过后,大家很是意外地发现,饶是战鼓声声,那些排列整齐的将士们却并没有行进半步,只是随着战鼓声呼喝着,极具气势。

    “所以这是让咱们不战而降吗?”众人的心里可说都是又惊又喜,又不是外敌入侵,谁想大过年的跟人兵戎相见啊,能不打起来最好,说不定这帮围城的将士们,也有不少亲戚朋友在城内住着呢!

    不过战鼓声声也挺摧人的,大家便在城楼上努力抖擞抖擞精神,等着去宫里报信的人能早点带回好消息。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寒风凌冽,吹得上面下面的旗帜都哗啦啦作响,“他NND,”城楼上有个三十多岁的武将忽然低声骂了句:“都什么时候了,还龟缩着不出呢!”

    这话听得旁边一个二十多岁的大惊:“徐将军,您可不能…”再去刺激武帝了啊!再说了,人家也没龟缩不出啊,都亲自上阵了!

    没看出来啊,这位徐嘉明将军平日里还觉得挺稳重的,没想到一听到战鼓声,都这么一把年纪了,竟然还热血沸腾地想着立马开打。

    打起来有什么好?难不成还想为此得个战功?没看武帝都亲自上阵了,人家能从北方道一路打回京师,岂是自己这等多年和平守城之人能挡得住的?徐将军太急功近利了!

    徐嘉明见眼前的年轻人大惊失色,心知肚明他的心思,谁说要跟武帝打了?自家好弟弟徐嘉捷还在底下的虎贲卫里站着呢,当然,这事就先不要说了,估计大家都不知道。

    徐嘉明便也不分辩,只拍了拍对方的肩呵呵一笑:“放心,老哥哥跟你交个底:真要打,怎么着也得再过个把时辰,看到那边擂鼓的那位姑娘没有?那可是曾经的康王府郡主,如今的长公主,所以这鼓啊,顶多再擂个一炷香的功夫,人家是想要咱们这边给个态度呢!”

    原来如此!年轻人顿时恍然大悟,眼睛里顿时又泛起了希望的光:“所以…徐将军,她们是想等着咱们这边…给句话是吧?”

第九百零五章 落定(中)

    行啊,不战而降,其实也没什么丢人的嘛,何况还是自家兄妹,年轻人一下就来了精神,看样子武帝那边也不想让大家过不好年呢!

    有了盼头,更觉得时间过得太慢,而且风也渐渐大了起来,虽然没出太阳,但天光已经大亮,更加感觉底下将士们的铁甲寒光逼人眼。

    战鼓声倒是确实如徐将军所料,擂了一阵之后就停了,只是在巨大的声响之后,突然这么安静了下来,反倒更加让人觉得心慌。

    “哗啦啦”,“哗啦啦”,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战旗猎猎…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到后来,连徐将军自己都似乎有点沉不住气了,来回不停走动,嘴里也不知在低声骂着什么。

    年轻人的心则在一点点地沉下去:看来这兄妹俩最终还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不死不休了!

    也是,又不是寻常人家的争家产,你多几两银子我多几亩地,这可是整个天下啊,谁肯做出半点让步!

    越想越觉得沮丧,这些天兵临城下,家中都已经有一阵子没回去过了,也不知老婆孩子是否吃饱穿暖,真要打起来,自己这守城楼的,还不是首当其冲…唉,谁能想到,当初多少人羡慕的差事,如今却是这等境况!

    “来了!”旁边有人大喊一声,更是惊得年轻人一下握紧了手中的长枪:“要开打了?”

    “不是!你想什么呢?”对方不满地骂他一句:“别咋咋呼呼的!是宫里那边来人了!咦?人看着好像不多啊?”

    赶紧往城楼下看,还真是,往城门口的大街上,正有一支队伍疾驰而来,虽说后面看着有几个太监,但人数确实不多,等到了跟前下了马,年轻人不禁惊呼出声:“是个和尚?!”

    还是个年轻的和尚,看着也就二十出头,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样子。

    一时间,城楼上一片议论声。

    难不成这是文帝想要以此感化武帝?劝她不要再杀生?

    这…这不是笑话嘛!

    年轻人只觉所有的希望都要落空了,顿觉一股气从底下升上来:合着我们在这城门口心惊胆战、挨饿受冻的,宫里那位锦衣玉食的主子,竟然还肖想着不战而屈人之兵?

    武帝虽然是你家亲妹子,但人家如今更是浴血奋战多年的战将啊,而且没听老百姓们议论么,女娲娘娘传下来的国玺都让她给得了,北方道也被她给收复了,这…这是大势所趋、天意如此啊!

    “是大相国寺的那位吧?”旁边的徐将军这时忽然拍了下手。

    “谁?大相国寺?”年轻人茫然地看着他,这徐将军还真是见多识广,竟然能认出是大相国寺的和尚,不过也是,就算是和尚,好歹也得挑个皇家寺院出来的。

    徐嘉明没理会旁边的人,又仔细地看了下在底下跟守城的大将军在说话的光脑袋,点点头:“不错,应该是他!”

    “谁啊?”旁边好几个人同时好奇地问出声,这和尚看着长得挺不错。

    “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徐嘉明却有意卖起了关子,笑着看向了上楼处。

    果然,之后那和尚一行人就在守城大将军的亲自带领下往城楼上来了,之后在众人分站两排的注目礼中,一身灰色僧袍的和尚手里捧着一道明黄色看样子是圣旨的条轴径直往城楼边去了。

    “哦,我知道了!”等那和尚走远,队伍里有人恍然大悟一般低声说了句:“这不就是那谁嘛!”

    “到底是谁啊?”年轻人都快气死了,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不痛快,欺负自己没去过大相国寺么!皇家寺院了不起啊!

    “就是—”对方正要说,远处传来了一声佛号,和尚自己揭晓了身份:“阿弥陀佛!贫僧大相国寺净空,拜见三公主殿下!”

    “净空?”年轻人表示没听说过,正想再问问旁边的人,却见城楼下武帝那边有人越众而出,打马往这边来了,与此同时,净空和尚手里拿着的圣旨也往城楼下抛了出去。

    这个动作让城楼上的人一阵骚动,不知这圣旨抛下去会给自己带来是福还是祸,于是无数人的眼睛便紧紧盯着那疾驰而来的人准确无误地接住了圣旨,又疾驰回到了龙旗下。

    风似乎越来越大了,天也阴沉沉的,看样子是要下雪了,唉,连天气也糟心!年轻人在心底叹息一声,眼睛则依旧一刻不放松地看着远处不太分明的武帝那边。

    也就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令人震惊的场景出现了—

    那第一个擂鼓的姑娘,哦对了,就是徐将军刚才说的原康王府郡主,带着另外一个姑娘下了战车,打马往城门口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看着是个将军的年轻人。

    另有一队将士,在不远处跟着。

    一行三人很快就到了城门不远处,年轻人便看清了,哎呀,这可是自己第一次能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一个皇家贵女呢,听说武帝那边都尊奉她为长公主了,顿时有些小激动,再看旁边的人,也是个个如此。

    正儿八经的一个金枝玉叶,本身没听说过会武,当初康王身死、她隐姓埋名出逃这事,随着武帝昭告天下,如今京城里的老百姓们也都有了好几个故事版本,想来背后定然也有一番不可与人言的苦楚,不管是什么个情况,如今却能跟着另外一个同样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翻身归来,还是挺让人佩服的!

    而且按说这些年过得应该挺不容易啊,可这会儿看着,年轻人努力地揉揉眼睛,果然还是皇家贵女啊,依旧肤色白皙、容貌昳丽,长得可真是好看!

    哦对了,后面跟着的那个年轻人,刚才徐将军也说了,貌似就是当初从护国公府逃得一命的谢家四公子?

    还真是夫妻情深啊,不过也不一定,护国公府出事到现在…哦,好像三年孝期已经过了,那肯定已经成亲了。

    算了,这种事以后再打听,年轻人强行打断自己的心思,跟其他人一起努力听着已经拉住了缰绳的康王府郡主跟净空和尚的对话。

    说起来,嘿嘿,一个郡主,一个和尚,一下一上地在千军万马跟前的城门口说话,这种事,也算是难得一见了。

    而且这郡主还挺有意思,在仰头看见城楼上的净空和尚后,还笑着朝他挥了挥手,然后两手做喇叭状,朝他喊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哈喽,好久不见!”

第九百零六章 落定(下)

    “哈喽”是什么意思,城楼上的人表示没听过,估摸着可能是北方道那边的招呼语,后面不是跟着“好久不见”嘛,而且没听这边的净空和尚也立马就口诵佛号回应了:“阿弥陀佛,郡主别来无恙?”

    “我挺好的啊,”底下的郡主依旧笑颜如花:“我现在可是长公主啦,哦对了,你认出我身边的是宜江吗?他现在是陛下身边的虎贲卫指挥使啦,厉害吧?”

    果然,就是谢家那位四公子,没想到竟然都做到天子近卫了,也是,夫人是长公主,他可不得是皇帝心腹嘛,年轻人有些嫉妒,浑然忘了当初护国公府满门下狱被处斩的事。

    与此同时,那跟在郡主身边的将军也朝上挥了挥手,然后沉声说了句:

    “陛下同意长公主跟你去见他,不过有个条件。”

    “阿弥陀佛!”上面的净空和尚算是回应了:“大人但说无妨。”

    接下来,那谢将军便说了句让大家一片哗然的话:

    “代传陛下口谕:侄儿陈远泓自出生之日起便未曾见过,很是牵挂,如今皇兄惦记着康王叔家的清妹妹,朕也很是惦记泓儿,择日不如撞日,今儿让他来认个亲吧!”

    这叫什么话!皇长子千金之体,身份贵重,皇帝到现在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明摆着是未来的储君,怎么能这么轻易交到武帝手里?万一有个什么闪失…

    城楼上顿时一片议论声,武帝可真是厉害,文帝想要康王府郡主去宫里见他,那武帝就直接让皇长子出来做人质,还说得入情入理,一副恨不得姑侄相见欢的样子,大家虽然不敢明着反对,但心里却都是暗自摇头,觉得这事肯定谈不拢。

    徐嘉明没参与众人的议论,看着远处的旌旗飘扬,心里是另一番盘算:

    按说之前文帝和武帝就已经撕破脸了,先是文帝指使宗人府把武帝除了族,武帝反过来又质疑文帝血统不纯,如何这会儿又要认亲了?认亲不就表示他们还是一家人么?既然皇长子是她侄儿,又对文帝改回了“皇兄”的称呼,那…

    如此远道而来,总不会到了皇城脚下就妥协了吧?先不说武帝是不是这样的性子,就算她答应,手下跟着她征战多年的将士们也不会答应啊,要不然这些年不是白忙活了么?

    所以…徐嘉明只觉脑袋里很乱,理不出个思绪,感觉有些事情呼之欲出,却又怎么都揪不出个中心意思来。

    不过那净空和尚倒是只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便依旧朗声说了句:“还请郡主稍等,贫僧派人速去禀报皇上。”

    也是,不管行不行,反正不是他一个出家人能定夺的,虽然他是皇帝的亲表弟,徐嘉明觉得自己也别多想了,还是袖手旁观等下文吧,虽然心底有些隐隐约约几欲浮上来的东西,但不知怎的,总觉得惶惑得厉害,便又直接给按捺了下去。

    接下来,又过了足足半个时辰左右,眼看天上都已经飘起了零星雪花,城楼上的士兵有些坚持不住,暗自搓一搓手或者跺一跺脚,那净空和尚却是好定力,依旧一身灰袍立于风口,身姿端正看着前方。

    城楼下的郡主和谢四公子也是如此,两人甚至还下了马在护城河边走了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之后马蹄声响起,净空和尚便转身往城楼下去,城楼上的人虽然很是好奇,不过眼看都过了这么久,武帝那边依旧军容齐整,咱也不好给比下去了不是?

    反正,如果文帝真的肯放皇长子过来认亲,不也得从城门口过么?到时自然就看见了。

    如此,又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嗬,底下似乎有些动静,然后下面的郡主和谢公子也往前走了几步,之后谢公子停住了脚,那郡主却依旧在探头探脑不知看什么。

    城楼上的人,包括徐嘉明,虽然保持身姿不动,却都努力把眼睛往城楼下看,没错,是那壕桥给缓缓放下去了,之后便见那净空和尚,手里牵着个孩童往外走,而康王府郡主则一个人迎上前来。

    呀,那郡主居然快走几步,在壕桥尽头蹲下身子一把上前抱住了那孩童呢,看来是皇长子无疑了!

    徐嘉明心里大为震动,觉得之前那个模模糊糊的念头逐渐清晰了起来:文帝这是要…

    想到此,不禁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眼睛则定定地看着那净空和尚先抱着皇长子上了马,之后自己也翻身上马,两人同坐一骑,在谢公子的带领下,后面跟着几个侍卫,一起往武帝那龙旗下去,而康王府郡主么,则带着个一身戎装的丫鬟往城里走来。

    如此,又过了两个多时辰,这段时间里,雪开始大片大片地下了起来,中间城外武帝那边开始就地安置吃饭,城楼上的人便也赶紧抓紧时间吃饭休息。

    反正这会儿那康王府郡主应该还在跟文帝商谈,结果没出来之前,管它是谈拢了还是谈崩了,先填饱肚子要紧。

    有这般心思的自然在多数,但没有胃口、吃不下饭的也不少,比如之前那年轻人,这会儿就手里拿着个硬邦邦的窝窝头悄悄地挪到了徐嘉明旁边,低声下气地跟他讨教:“徐将军,您说…这一来一去的…将军,大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属下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啊!”

    徐嘉明没理他,手里也捏了个窝窝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将军!”那年轻人也是急了,也是,这种事哪能跟旁人随便说呢,要么自己先把心里话掏出来说一说?“您说,皇上这边把皇长子都给舍出去了,三公主那边,刚才属下听着,也是认这侄儿的,所以…咱们是不是可以安心过年了?”很有讲和的迹象嘛。

    徐嘉明却依旧没理他,看着城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问了两句都没回应,年轻人又耐着性子等了会儿,终是觉得无趣,便转身找别的人打听去了。

    这边的徐嘉明看着年轻人的背影远去,不禁又无声地叹了口气:唉,谁知道呢,也许可以吧,对有些人来说。

    至于另一些人是哪些人,看着漫天飘下来的雪花,徐嘉明也是颇有些感慨:所谓成王败寇,任你是天潢贵胄,还是贩夫走卒,古来皆如是啊!

    一时间,也是想得差点痴了…

    在天地间眼看已经一片泛白的时候,又是一阵马蹄声,打断了徐嘉明的胡思乱想。

    来了!惊得他立马转身往城内那边奔去,刚好看见那正对着城门口的长街上,康王府郡主打头,手里高高举着一道明黄色条轴,旁边是早上跟着她进宫去的那个丫鬟,身后则多了一群龙膘卫装束的侍卫,正往城门口疾驰而来。

    定了!徐嘉明手里一松,窝头掉落在地。

第九百零七章 你来我往

    陈婉清在接到陈长安那封要自己进城觐见他的圣旨时,心情还是挺平静的,如今眼看大事将了,两人之间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再者,也不算太意外,毕竟自己这边先期到达京城外的那帮人据说早就讨论过这种可能性了,并且还商量好了对策,甚至如今看似又恢复了原先那种没心没肺般样子的皇帝陈婉宁,竟然还在接到城楼上张天成哦不净空和尚抛下的这道圣旨、打开看了内容后很高兴地发现果然是陈长安要见人后,当众在阵前打起了赌:

    三选一,皇帝、长公主、小阿桃,让周围的人下注,看陈长安选择先见谁。

    皇帝为此还表示,如果陈长安选择的是长公主陈婉清或者阿桃,那她不仅会对下对注的人有赏,更要对冒险前去见陈长安那个变态的人重赏。

    虽然要重赏啥皇帝表示暂时还没想出来,下对注的奖赏倒是由文亲王笑着当场就公布了—

    皇帝请客,柳湖边天香楼一顿烤全羊。

    行吧,所有的人都是毫不意外地点点头表示很“期待”。

    而令人忍俊不禁的是,谢宜江选了长公主,文亲王选了皇帝,阿勉则是选择了阿桃,也算是,咳咳,各为其主吧。

    之后答案揭晓,大家也是庆幸早就拟好了应对方案: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让我们出一个长公主,那你们那边怎么着也得出个分量对等之人吧?皇长子最合适不过了!

    稍后趁着净空和尚派人回去禀报陈长安的空档,在文亲王的带领下,大家开始纷纷恭喜看着笑容有些牵强的谢宜江有口福了,柳湖边的烤全羊说起来味道还是挺不错的,反正一路行来,光听陛下说起就大概有那么十几二十回了吧?

    “不过嘛,谢大人也就一顿烤全羊,”皇帝这时候忽然眼睛一亮,表示自己已经想到要给选中的陈婉清什么赏赐了:“皇姐,回头朕把原来那座宅子赐给你做长公主府如何?”

    原来那座宅子?三公主府么?那以后可是皇帝潜邸了好不?而且也是前朝太子府邸,陈婉清觉得自己的头脑还是清醒的,谢恩婉拒:“多谢皇上,不过此事还是回头再说吧!”

    “也行,回来再说!”皇帝也干脆,转头开始叮嘱她正事:“皇姐,见了陈长安,不用怕,你就跟他说,朕说的:前尘往事的,也长不过来回三个时辰,还是长话短说吧,三个时辰过后,如果朕见不到你出现,便下令攻城!”

    这话让犹自担心的谢宜江顿时心头一松,虽说羊入虎口的是自家清妹妹,皇帝能这么说,对陈长安应该也是个极大的震慑,想来听到这话,陈长安那边也会慎重考虑要不要再做无谓的事。

    再者,谢宜江也安慰自己:婉清毕竟跟陈长安是同一个皇祖母膝下的堂妹,康王又是被他这亲侄子逼死的,想来这会儿也只是要把话说开而已吧?加上如果皇长子也真的给送了过来,那边怎么着也得投鼠忌器吧?

    可惜,刚落下的心转眼又被皇帝的话给说得提了上去:

    “那不一定!”皇帝不以为然地说道:“陈长安是个变态,如果他肯送他儿子过来,搞不好恰恰说明,他没把自己亲儿子的小命放在心上。”

    眼看谢宜江一副目瞪口呆的震惊表情,旁边的文亲王赶紧轻咳一声提醒皇帝:“皇上,往好处想,不管怎样,宫里那位如今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就算他不在乎,京城百姓,守城将士,他们可都在乎,还在乎得紧。”

    “那倒是,”这一点皇帝还是认同的,文亲王的意思她也明白,便又信心满满地安慰旁边的谢宜江:“放心,就算陈长安能舍下自己的儿子出尔反尔,君王如此无德,那也定然民心尽失、将士离心,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至于陈长安会不会舍不得把皇长子带过来做人质?不好意思,这个问题咱们没考虑过,而且如果真的是那样,说明诚意太差,没什么可谈的了。

    谈不拢么,那就怨不得咱们这边的将士了,好歹给了你们半个月的时间,诚意可够足的了。

    而且京城里面如今什么个情况,当初在太原城被围困过的诸人一清二楚,但风水轮流转,当初太原城被中南道和京畿道的人围魏救赵,如今京城却已是孤军奋战、回天乏力了。

    众人一番轻松议论,鲜有人顾及对面城楼上的动静,只有候在护城河边的陈婉清,抬头看了看那似乎看着前方一动不动的灰袍僧人,低声跟旁边的谢宜江和白流苏八卦:

    “你们说,张天成现在是不是在看咱们的皇上?”

    这话,另外两人自然不会接,谢宜江还刻意纠正了下自家清妹妹的叫法:“如今法号是叫‘净空’了吧?”

    净空?陈婉清又抬头看了下,但愿能把一切都看空了吧!

    在心里撇撇嘴,表示反正这两人已经彻底没戏了,自己也不用再瞎琢磨,便低声跟谢宜江商量起了自家事情:

    “宜江,刚才皇上说要给我赐座长公主府,这事我其实之前就想过了,那个,以后咱俩还是一座府里住着吧,我随你!”

    总共就两口人,上面还连个正经长辈都没有,等以后两人有了孩子,也顶多是多那么几个小的,有必要一人一府么,搞得跟分头占山为王似的。

    谢勉如今也大了,而且以后是要承继护国公府长房的,所以不会跟谢宜江一起住,阿桃虽说是自己外甥女,但京城本就有她原来的家—长公主府,想必如今已经被封为英郡主的她,起码短时间内可以在长公主府里继续住着。

    就连白流苏,虽然这些年大部分时间跟自己可说是形影不离,但人家好歹是一家三口了,葛大哥以后要接袁伯的班成为禁卫军统领,那也是会有独立宅邸的。

    所以自己跟宜江两人住一处尽够了,至于公主府之类的,公主的身份也许需要这么座大宅子来映衬,但一个人真正的生活滋味,可不是靠府邸规模来体现的。

    当初那两位成了亲的公主便是最有力的佐证。

    何况,有了这些年的风雨相依,陈婉清觉得,只要能跟谢宜江在一起,再小的房子都能甘之如饴。

    谢宜江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心中所想是一回事,听到清妹妹亲口说出又是另一回事,是以在引领着陈远泓到了皇帝跟前之后又告了罪折返回了城门口,一直守在壕桥尽头等着自家清妹妹平安归来。

    唉,等清妹妹回来,记得一定要跟她说,听了她刚才那句“我随你”,自己心里是何等欢喜…

第九百零八章 回首来时处(上)

    作为当事人,陈婉清跟后面恋恋不舍的谢宜江告别、翻身上马踏上壕桥时,心里其实没那么紧张,再不济,旁边还有个流苏跟着呢。

    而且,等到进了城被告知,陈长安并没有在宫里、而是在原先的三公主府里等着自己,心里更是又放下了很多。

    那府里不是有纵横密布的地下暗道么,虽说如今再也没有景姑姑了,不过流苏还在身边,有她护着,自己还是可以重走一遍父王为自己修建、当初三人一起逃出生天的地下通道。

    想到景姑姑和康王,心里还是不禁一酸,咬牙扬鞭而去…

    还是那条熟悉的路,虽然下着雪,云湖上并没有结冰。

    景色也依旧,一切都熟悉得让人感觉似乎这些年都未曾远离过。

    而陈长安这个“故人”,披着一件看着有些熟悉的深灰色的大氅,依旧风姿出众,端坐在湖边水榭里,前面铺了锦缎的石桌上,小炭炉里温着一壶热茶,见了自己,也跟往常那般,依旧微微一笑:“你来啦!”

    陈婉清曾无数次设想过他日攻破京城后“狠狠收拾”陈长安的情形,却再也没有想到,会是此时此刻这般云淡风轻。

    犹豫了下,见那水榭内看似并没有别人,终是胜负心占了上风,吩咐白流苏也跟几个太监一样站在外头等着:“没事,流苏,我会注意的。”

    今日好歹是一身戎装,虽然不是铁甲护身,但来之前流苏已经把当初父王送她的那柄匕首给了自己,等下就算有什么情况,想来从底下靴子里迅速抽出它来也不是件难事。

    更何况,城外头还有阿宁他们在呢,怕什么?

    再退一步说,万一陈长安又跟以前那样对自己拉拉扯扯甚至还要进一步的,呃,大冷天的虽然水里挺冷,那也没办法,大不了跳进湖里好了。

    就不信了,穿越过来到现在,该吃的苦都吃了,该受的罪也都受了,难不成临门一脚却要在此挂了?

    于是鼓足勇气昂头进了水榭,看得里面的陈长安又是一笑:“婉清,你还是这副样子。”

    又来了,什么样子?陈婉清翻一个大大的白眼,这变态总是一副自以为很了解我的样子:“废话少说,阿宁让我告诉你,三个时辰过后我要不回去,她就下令攻城!”

    陈长安叹一口气:“阿宁也还是这般急性子。”

    废话,能不急么,这些年你知道我们俩是怎么过来的么,陈婉清冷笑一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那可不,阿宁说了,前尘往事的,也长不过来回三个时辰,还是长话短说吧!”

    投降书应该是不可能,最好是三言两语之后就把传位昭书直接给我。

    当然,对面坐的是个非常人,陈婉清自己也心知两者都不太可能。

    果然,陈长安先是脱下了身上那件大氅,见对面之人看了一眼,便又微笑着解释了一句:“看着眼熟么,这是当日—”

    “我知道了,说正事吧!”怪不得眼熟,不就是当日自己在牢里披过的那件么,这种话题就不要再往下说了,陈婉清赶紧一边截住话头一边抬眼望向了被水榭帷幔半遮半掩住的外头,纷纷扬扬飘着雪的湖面看着很是静谧。

    陈长安便也没再往下说,还真的一下子就切入了正题:“放心,诏书已准备停当,等下你带回去便可。”

    见陈婉清果然一副“诏书里到底是什么个内容”的好奇又隐忍的表情,跟自己所想象的一模一样,不禁又笑了,叹息一声,到底还是解释了一句:

    “阿宁会被立为皇太妹。”

    啥?皇太妹?太妹?你知道21世纪这是个什么词么?陈婉清努力掐着自己手心不让笑出声来,脸上便有些憋着。

    “你这是什么表情?这不正是你们俩心中所想么?”陈长安有些诧异,按说这会儿应该喜形于色啊,怎么一副隐忍的表情?啊是了,婉清如今也学着控制自己的情绪了,虽然,她心里如今应该是极为欢喜的,唉!

    “呃…”陈婉清见他这么问,赶紧转移话题给自己找补:“那,泓儿如何安排?”姑姑要继位,侄儿只能让步了,但怎么个让步法呢?

    不会是让他“病逝”啥的吧,那也太残忍了,小儿何辜,自己刚才在城门口还见过,小家伙长得可真好看啊!

    “婉清,”陈长安却很是高兴的样子:“多谢你还惦记着泓儿。”

    说完了,转头望着外头湖面,眼底却悄然浮上了一抹无可奈何的哀伤:“只是朕这个父皇,却终是要对不住他了!”

    “这也是朕让阿宁继位的条件之一:皇长子向来体弱多病,不幸感染天花而逝…”回头见陈婉清一副欲言又止的不忍样子,便又换上了另一副欣慰的表情:“放心,之后泓儿会跟着天成在大相国寺剃度出家度过余生,圣旨朕也准备好了,回头你带给天成吧!”

    陈婉清很想问一句:“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不过想起康王,想起景姑姑,想起护国公府诸人,想起这几年那些打仗死去的将士们,最终还是努力忍住了。

    成王败寇,能留得一条命已是幸事,要怪,只能让他去怪自己的父皇吧!

    眼看陈婉清咬着嘴唇默默地低下了头,陈长安也是看着外头的湖面好一会儿不做声,半晌,才声音艰涩地又说了句:“生于帝王家,便是如此,如能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已是可遇不可求。”

    话虽这么说,想到这么小的孩童从此要青灯古佛度过余生,哪怕是自己这等不太相干的人,心中都有些不忍,更何况是他自己的父亲,陈婉清便只能继续默默地低着头不说话。

    过了会儿,也不知是不是自我安慰,陈长安又突然说了句:“好在有天成护着,泓儿他也自小就喜欢这位光头表叔,以后婉清你有时间也去看看他,大相国寺…是个好去处。”

    是不是好去处咱不知道,不过都说到这个地步,顺势答应就是了,陈婉清便依旧低着头应了声:“好,我答应你。”

    终归也算是自己侄子,看在太皇太后的份上。

    交代完了儿子的事,陈长安的心情似乎好了起来,还拿起暖炉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又作势要给陈婉清倒,被她给摇头婉拒了。

    陈长安也不坚持,微微一笑,管自己喝起了茶。

    好整以暇地喝了两口才施施然放下茶杯,对着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倾听的陈婉清问了句:

    “今日难得,也算良辰美景,婉清,不如…给朕说说你的故事吧?”

第九百零九章 回首来时处(中)

    良辰美景?说故事?陈婉清一愣,NND,我们辛苦这几年,合着在你这儿也就算个故事?

    不禁冷笑了声:“不好意思,故事太铭心刻骨,不方便对人讲。”尤其是对你。

    陈长安却似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很有耐心般地笑着解释了句:“婉清,朕是说,当日父皇驾崩之前,你和阿宁进去跟他讲的故事。”

    切,原来你是想听来自未来世界的“科幻”故事,不好意思,不想告诉你,陈婉清翻了个白眼,没吱声。

    陈长安依旧很有耐心,又端起茶喝了一口,放下来后说了句:“要么,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先听朕讲个故事,再决定,如何?”

    这话有意思,反正听故事又不吃亏,陈婉清便撇撇嘴:“反正就三个时辰。”

    意思是肯听喽?陈长安笑一笑,看了下外头,刚好,有一只白色的水鸟从湖面迅疾无声地掠了过去。

    唉,说起来,自己可真不喜欢白颜色,白色的丧服,白色的天鹅,白色的猫,还有,雪白色的里衣…

    想到这里,不禁叹一口气:“婉清,你还记得,当初张家派人深夜往宫里递纸条的事么?”

    陈婉宁努力想了下,对,好像是她那位皇伯父驾崩后不久,当时自己还住在宫里,然后陈长安听了后好像比较失态,具体什么事情有点忘了,好像是张大学士快不行了?

    “没想起来?”陈长安见她一副努力回忆的表情,微微一笑主动告知:“是说朕那好外祖父病重垂危,可能撑不到天亮了。”

    果然是!陈婉清便又想起来,当日眼前这变态听了消息后很是失态,一直往嘴里塞糕点,然后又呕吐不止。

    看来应该是个…比较有意思的故事,陈婉清努力做出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答了个“哦”字。

    陈长安见她如此,心知肚明般地又是一笑,也不戳穿,沉吟了下,然后盯着手里的茶杯开始说了起来:

    “那日朕听了这等好消息,只觉无比的畅快,可是父皇刚驾崩,总不能笑出声来,唉,真是难过得紧呢!”

    MD,果然还是改不了变态的思路,陈婉清这次是连个“哦”字都省了,随便吧,熬过这三个时辰就可以了,不对,这会儿加上刚才来的路上,差不多应该半个多时辰过去了吧?

    看了下外头的白流苏,她也刚好在看自己,还朝着自己点点头,行吧,反正你胡扯你的,我就左耳进右耳出好了。

    不过接下来,陈长安说的话,立马就让陈婉清竖起了耳朵:

    “你不知道,朕这个外祖父,堂堂翰林院掌院学士,张世昌张大人,一副道貌岸然的君子模样,背地里…却是何等畜生行径!”

    不会吧?连张大学士的名字都直接叫出来了,感觉非常地厌恶这位张大人呢,难不成今儿陈长安是想跟自己说,他的变态,是受张大学士影响?貌似他小时候还在张家跟着张大学士待过一阵子,哦不对,这家伙是因为变态才被送到张家的,因果关系不能颠倒。

    可惜,接下来陈长安说的话,却真的把这层因果关系给颠倒了过来:

    “五岁那年,朕到死也不会忘记,宫里的项贵人养了只白猫,莫名被人打死了,大家众口一词,非说凶手是朕。”

    “那白猫是贡品,长得玉雪可爱,朕也很喜欢,曾经特意求着母妃去项氏宫里玩过几次,母妃不喜欢,生怕那畜生伤人,朕便偷偷地带着小太监去那项氏宫外,想着那白猫如果自己跑出来玩,就能跟它玩上一阵。”

    “后来才知,其实这就是个圈套,人家早就精心设计好了等着我这懵懂孩童往里钻呢!”

    “始作俑者,哼,后来朕花了好些年才查清楚了,便是刘氏和徐氏那两人,为了她们的儿子,嫉妒父皇对朕的疼爱,一心要除掉朕这个眼中钉!”

    白猫之事陈婉清当日从康王那里了解过,不曾想,后面竟然还有这等曲折隐情,所以,陈长安是想借着这事告诉自己,他之前为何要对两个皇兄下手么?果然,一开始还云淡风轻的人,这会儿脸上也终于浮现出了一股愤恨的样子:

    “不错,朕恨徐氏和刘氏,她们为了一己私利居然能朝一个五岁孩童下手,既如此,朕后来要对付她们的儿子,那也是她们的报应!”

    “不过,她们为了自己的儿子,尤其是刘氏,后来你也看到了,那是个疯妇,不能用常理揣测,最让朕寒心的,其实是朕的母妃和外祖父,当然,父皇也算在内。”

    这都什么脑回路啊…算了,就当听个故事吧,小时候被冤枉的事被念念不忘地记到现在,好不容易能说出来了,就姑且一听吧,陈婉清一声不吭,只盼着陈长安说了后还能保持情绪稳定,别殃及自己。

    而对面的人,似乎也沉浸在让人耿耿于怀的往事里了,并没有太多地关注唯一听众的反应,开始了难得的滔滔不绝的说话模式:

    “后来朕查清楚了,当时负责盘查此事的禁卫军统领黄平,并没有直接说是朕所为,虽然,当时种种人证物证都通通指向了朕这个尚无自辩能力的五岁小儿!可听了此事的父皇,却认定了就是朕所为!”

    “这也罢了,母妃在听到白猫之事后,第一反应竟然是担心朕失了父皇欢心、她自己妃位不保!还有外祖父,后来朕才知道,正是他,得了母妃送出宫的消息,便劝母妃承认是她疏于照顾所致!呵呵,最亲的人,面对一个五岁孩童,第一时间想的竟是如何自保他们手里的荣华富贵!”

    连“呵呵”都出来了,看来真是童年阴影啊,陈婉清虽然依旧不做声,却连自己都毫无所察地点了点头。

    这微微的点头却被对面的陈长安看在了眼里,话一顿,有些感慨:“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如此,只能说,帝王家的权势迷人眼吧!像叔王对你…婉清,是朕对不起你们父女…”

    说声“对不起”就行了?我父王可不是一只区区白猫所能对比的!

    陈婉清本来有的一点恻隐之心顿时消失殆尽,面无表情地答了句:“还是长话短说吧!”

    陈长安便也不多说什么,叹了口气,依旧往下说自己的事:

    “白猫之事后,母妃按照她爹的意思,日日对我严格管教,又刻意在朕跟前做出疼爱阿贞的样子,朕虽觉得委屈,但没想到,这还仅仅是开始!”

    说到这里,终是忍不住,用力拍了下桌子。

第九百一十章 回首来时处(下)

    难得见这变态如此失态,呵呵,陈婉清有些幸灾乐祸,也是奇了怪了,如今的自己,看着眼前这美人竟然再无任何感觉,要搁以前,自己搞不好还在花痴那拍桌子的手指是如何修长如玉呢。

    倒是想到刚才跟自己说会一直守在城门口等着的宜江,只要一想到他,心里便觉得很幸福。

    所以,是自己终于成长了吧?学会不再光看外表,学会更珍惜宝贵的内心,珍惜那些爱自己、自己也爱他们的人。

    唉,陈长安,赶紧把你的故事讲完吧,我也好回去跟那些我爱的人团聚,这会儿好想他们啊,宜江,阿宁,阿济,阿桃,甚至流苏家的葛大胖,小家伙可是早就宣布把自己排在除了他的娘和外祖母之后的第三名呢!葛大哥当时笑得好不勉强。

    可惜陈长安估计也是憋得狠了,这么多年的往事,难免就讲得有些细,包括后来的白天鹅事件:“没想到过了大概半年,本来宫里的人也差不多都快忘了之前白猫一事,谁知太液池里的天鹅,竟然又被人生生扭断了脖子,还不止一只!”

    “当然,此事自然又是人证物证都指向了朕这个懵懂孩童,而且又是有心人设计,还没等调查结果出来,宫里的风言风语便都已经在说又是朕所为。”

    “只是这次传言更是不堪,明里暗里的,都在说朕有隐疾!偏偏朕的好母妃听了,居然也不辩解,反倒还听了张世昌之言,去求了父皇和皇祖母,说要让朕出宫去避一避!”

    “当然,明面上的理由是张世昌学识渊博,让他来教导朕这个外孙,定会倾囊以授。笑话!朕乃皇子,几时要贪图个翰林院学士的亲自教导了?”

    “可偏偏,父皇也好,皇祖母也好,他们早就认定,五岁孩童性情暴虐,确实需要出宫避一避风头,于是…朕便落入了张世昌之手!”

    最后这句话听得陈婉清心里不禁一抖:怎么感觉…更变态的是那位张大学士啊?

    可惜,按陈长安接下来所述,还真的是这样,这哪里还是个疼爱外孙的外祖父啊,简直就是个虐待狂,怪不得陈长安直呼其名了,可想而知恨意有多深:

    “张世昌并不听朕的辩解,且一心以为,需要以暴制暴,为此还单独给朕辟了个小院,除了心腹宫人,便是他家下人也不得近半步,之后便对朕下了狠手。”

    说到这里,哪怕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年,陈长安还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陈婉清虽然心里有那么一点好奇,但也觉得没必要知道,无论自己有多讨厌眼前之人,毕竟也是人家一辈子的伤疤。

    不过,许是今天决意要说个痛快,在短暂地平复心情后,陈长安也还是跟她讲了那些痛苦的往事。

    最不痛苦的是被每天打手板强行纠正左撇子,而最痛苦的,陈长安说,竟然是让他在被张世昌打得受不了时拿活鸡活鸭发泄。

    张世昌的理由是:“三皇子,你将来要面对立储之争,皇权争斗,不比现在杀一只白猫、一只天鹅。受不住?受不住就找个地方发泄,不拘是活物还是活人,只要你能登上大位!”

    如此诡异的教育方式也是让陈婉清听得呆了,妈呀,再也没有想到,原来那位看着一副大儒模样的大学士…怪不得当初张皓然敲登闻鼓时没看到陈长安现身御书房去支持外祖父和亲舅舅呢!

    陈婉清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所以后来渐渐的,陈长安便被教导成了寻求变态发泄途径来转移压力的方式?

    难不成,他觉得跟自己这不伦之恋也很治愈?哎呀,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婉清,就连对你…一开始,朕也是有意为之,”陈长安却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也是痛快地说了:“行宫猎场出事,之后父皇便开始有意要让朕与大皇兄两虎相争,而朕的婚事,便是他的筹码之一。”

    “朕深知,立储之事极有可能是一条不归路,一个不慎,朕自己要粉身碎骨不说,后面跟着的千千万万人,也都是人头落地。”

    “但既然身为皇子,从生下来开始,这便是一条注定要走的路,古来皆如是。”

    所以,何梦瑶就不幸成了你用来发泄压力的途径,而我这个堂妹,连带我父王,就这么莫名成了你通往皇权之路的牺牲品?

    听到这里,陈婉清已经不想再听他继续说了,摇摇头表示唾弃:“陈长安,我不管你怎么样,但在我这里,你对你自己的结发妻子和我父王,都是罪人!”

    “是啊,朕是罪人!”陈长安也不回避,还又笑了一笑:“你放心,等到了下面,朕会跟他们亲自赔罪!”

    那又如何,人死终究不能复生,陈婉清只觉喉咙口一阵哽咽,努力咽了下去。

    “不过说起来,婉清,我的故事差不多要讲完了,倒是你的,能给我讲一讲么?”

    还是想听21世纪的事么?好像,感觉是久远的事了。

    那些宿舍里的八卦,跟爸爸妈妈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明明也只是五六年前的事啊,陈婉清苦笑一声,也罢,就满足下眼前之人、当个故事讲一讲吧。

    只是要从何讲起呢?想了下,陈婉清终是开口说道:

    “要么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的本名是叫季雨菲,季节的季—”

    “雨霏,雨雪霏霏的季节,真好,今日很是应景。”陈长安却自动接了句,看着水榭外雪花纷飞的云湖一副感叹的样子。

    其实是满园芳菲的菲啦,不过算了,都这时候了,你开心就好,陈婉清便忍住没纠正,开始给陈长安讲21世纪的事情。

    讲着讲着,那些曾经的美好回忆便又复活了,陈长安一开始很是惊讶,中间也问了几句,后来就只剩下了静静地倾听。

    陈婉清便再次变回了原先那个过着快乐单身狗日子的女大学生季雨菲,讲得津津有味,而这一讲,便讲了足足一个多时辰,那还算是拣着些要紧的讲的。

    就这样,后来也还是被外头看着时间的白流苏用一声轻咳给提醒了,滔滔不绝讲着的人瞬间犹如惊醒过来,是了,如今她是陈婉清,再不复当初的季雨菲,时候也差不多了,城外头千军万马都在等着自己回去。

    陈婉清便半是不舍半是惆怅地强行结束了犹如故事一般的回忆:

    “反正,也就是这样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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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滩鸥鹭记介绍:
一个只爱好宫斗剧和美食的现代女大学生穿越了;
另一个整天挨饿、只知道杀丧尸的末世女杀手也穿越了;
然后,她们狭路相逢了!
总而言之,这是一对有勇无谋的奇葩姐妹花沦落到古代后凭借自己的无知无畏杀出一条狗血路的故事。穿越不可怕,就怕奇葩和没文化啊...一滩鸥鹭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滩鸥鹭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滩鸥鹭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