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抵达大同城！
崇祯三年八月初五，秦锋随薛家商队自绥德城启程，开始向东进发……
八月初八，商队渡过黄河，进入山西境内。
八月十六，商队穿过了山峦起伏、道路崎岖的吕梁山脉，进入山西腹地。
……
八月二十八日，薛家商队抵达此行目的地——大同城外！
大同城位于山西东北部，整体上呈长方形，其城墙东西长五百六十丈，南北宽五百二十丈，周长是两千一百六十丈，乃是当之无愧的巨城，而且城墙坚固、驻扎重兵，位列九边重镇之一。
更重要的是，大同城不仅城防坚固、易守难攻，更位于交通要道之上，城内人口众多，故而商业活动十分发达。
尤其到了隆庆年间，在高拱、张居正等重臣的运作下，大明朝廷在山西北部边界上设置了多座榷场，与北方的蒙古部落进行互市，既用中原内地茶叶、瓷器、精盐等物资，换取蒙古人的牛羊、马匹。
而边界互市的展开，进一步刺激了大同城的商业繁荣，商旅往来，川流不息，商人的数量更是不断增加，以至于有人开玩笑说：天上掉下来一颗星星，砸死十个大同人，其中九个都是商人，剩下那个正准备改行从商。
这虽是一句玩笑话，可也从侧面说明了大同城的商业活动是何等繁荣了，而八大晋商兴起之后，更是将大同城当成了老巢，经营各种生意，赚取大量的钱财！
………
大同城西门外的大道上，一支商队正在缓缓前进着。
商队的规模很大，有骡车数百辆、骆驼上千峰，伙计、护卫亦有上千人之多，而且在车辆上面插有认旗，上书四个大字——绥德薛氏！
没错，这支庞大的队伍，正是长途跋涉而来的薛家商队，商队中有一辆漂亮的银箱车，乃是女公子—薛瑾瑜的座驾，旁边跟着一匹大黑马，上面坐着一名护卫，看样子三十岁出头，脸色黝黑、络腮胡子，还戴着一顶大毡帽，将面容遮住了大半。
而在行进过程中，黑脸护卫不时探过头来，和车内的薛瑾瑜小声交谈，后者在交谈的同时，不断递过水果、点心等物。
一般护卫，显然是享受不到这般待遇的，黑脸护卫是何人呢？
正是改换容貌的秦锋！
以前在绥德城的时候，秦锋和八大晋商之首范家的九公子—范人杰发生过冲过，前者破坏了后者的阴谋，后者派人截杀过前者，双方结下了不死不休的仇恨。
如今来到八大晋商的老巢中，为了安全起见，秦锋没有露出真面目，而是用高超的易容术，将自己扮成了一名三十出头的黑脸护卫。
不仅如此，为了不露出破绽来，秦锋连心爱的赤炭火龙驹都没有带来，而是留在了薛家庄园内，另换了一匹普通的大黑马骑乘，逆鳞刀也收了起来，换成了一柄镔铁雁翎刀！
至于熊大、熊二、楚梦溪、孟楷书、焦金石和一众亲兵们，并没有和薛家商队一起行动，而是另组一支队伍，从其他道路行进，并在两天之前进入大同城内了。
这样安排，自然是大有深意了！
……
“哒……哒哒！”
忠心的孙管事催马来到了银箱车旁边，开口道：“启禀公子，咱们已经抵达大同城外了，是否进城？”
“不必了，咱们就在城外修整吧，让伙计们尽快住下来，好吃好喝，好好休息，这一路行来，可是把大家伙累的不轻！”
“诺！”
薛家商队的人数众多，一家客栈肯定是住不下的，孙管事转悠了一圈，整整包下了四座相邻的大型客栈，这才把伙计们全都安排下，而后吃饭、洗澡、休息……
经过两天的修整，商队众人都消除了疲劳，变的精神起来，接下来做什么？
立刻前往附近的坊市，大量的收购粮食、布匹等生活物资，而后运回陕西，救济灾民？
没那么容易！
按照商界的规矩，到别的地界做大宗生意之前，必须先拜码头，也就是拜访本地最大的商人，得到其准许之后，事情才能顺风顺水，若是得不到准许，那就会寸步难行。
如今大同一带最大的商人，就是八大晋商了，而这八大家族几乎垄断了山西一带的粮食、布匹，铜铁等生意。
换而言之，薛家商队要想顺利收购到生活物资，必须先拜访一下八大晋商，更准确的说，是拜访八大晋商之首的范家，得到其准许之后，才能收购到物资，否则的话，是很难收购物资的，就算是勉强收购到了，也运不出山西地界！
问题是，秦商、晋商之见一直是明争暗斗不断，范、薛两家之见更是矛盾重重，如今薛瑾瑜上门拜访，能得到范家的准许吗？
只怕很难！
可为了收购物资，救济灾民，再难也得上门！
……
崇祯三年九月初一，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晴空万里！
上午时分，经过充分的准备之后，薛瑾瑜在孙管事和一队护卫的陪同下，携带着精心准备的贵重礼物，进城拜访八大晋商之首的范永斗！
乔装改扮的秦锋，混在护卫当中一同前往。
……
八大晋商本来分布山西各地的，后来为了方便做生意、赚取更多的钱财，于是齐聚大同城内，各自挑选好地段，修建了豪宅居住。
其中范家住在大同城西门内，一座宅院横跨大半条街，占地足有五十亩大小，四周是一丈二尺高的青砖墙，里面朱楼翠阁、亭台水榭、假山花园……修建的异常华丽，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两扇足有一丈高、装有绿油兽面铜环的朱漆大门，以及下面的七层青石台阶！
有人问了，大门和台阶而已，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呢？
解释一下。
朱元璋在建立大明王朝之后，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推出了一系列的社会制度，用于管理国家，其内容包罗万象，世人的衣食住行、称呼名号全都囊括其中。
比如《大明律》中就规定了：只有皇族、贵族、官员才能用朱漆大门，其中皇宫大门上用丹漆金钉兽面铜环，王府、公侯爵府……三品以上官员府门上用绿油兽面铜环；四至六品官门上用黑油锡环；六品以下官门用黑油铁环……至于普通百姓人家，只能用黑漆大门，装普通铁环。
台阶也有讲究，皇宫中用九级台阶，王府、公侯爵府……三品以上官员府门前用七级台阶，四到六品官员府门前用五级台阶，低品官员府门前三级台阶……普通百姓家只能用一级台阶，或者干脆不装台阶。
范家虽然是八大晋商之首，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可说到底还是平常百姓，按理说只能用安装铁环的黑漆大门，下面设一级台阶才对。
可范家却用了装有绿油兽面铜环的朱漆大门，下设七层青石台阶，大大的违背了大明朝的礼仪制度。
而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两点：一是范家骄狂自大，俨然以高级贵族自居了。
二是大明朝廷对国家的掌控力度已经大不如前了，礼崩乐坏、秩序无存，国家不乱才是怪事呢！
书归正传。
来到范家门前之后，薛瑾瑜命一名护卫，将自己的拜帖送到了负责看门的家丁手中，家丁简单的看过之后，立刻从旁边的小角门跑了进去……
薛瑾瑜则和众人在大门前等候着，同时暗暗猜测，范永斗会不会故意怠慢，许久之后才命人开门，而且不开大门，只开侧门，来个下马威；又或者，干脆推脱不见……这都是有可能的。
没想到的是，只过了半柱香事件，范家的大门便打开了，从中走出一名管家模样的青衫老者，一脸笑眯眯的来到近前，躬身行礼：“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薛家女公子吧，果然是玉肌冰骨，仪态万方，老奴范富这厢有礼了！”
“多谢夸奖，晚辈今日前来拜访范前辈，不知范前辈可否方便？”
“哈哈，得知薛公子前来拜访，家主异常高兴，已在厅堂中等候了，并命老奴前来迎接，薛公子里面请吧！”
……
万没想到，范永斗非但没有闭门不见，反而中门大开，热烈欢迎，如此情景，反而让薛瑾瑜忐忑不安起来，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只好用眼角余光瞄了旁边的秦锋几下。
秦锋没有说话，只是回了个坚定的眼神，又摸了摸腰间佩刀，示意不要担心，大胆进去就是了。
接到示意，薛瑾瑜暗暗长出一口气，而后在范管家引领下，带领一行人进了大门，又穿过几层院落和几条走廊，终于在范家的会客大厅中，见到了那位大名鼎鼎的八大晋商之首——范永斗！
第一百五十三章老狐狸范永斗！
六十岁左右，中等身材，国字脸、短平眉、三白眼、扁平鼻、四方口……再配上微黑的皮肤和平淡的气质，凡是第一次见到范永斗的人，脑海中都会冒出两个字——普通！
太普通了，简直毫无出奇之处，属于那种看了一眼记不住、扔进人群找不着的类型。
可就是这个看似普通至极的老者，数十年间，闯荡商海，历经无数争斗，打败无数对手，最终坐上了晋商之首的宝座，并建立起了庞大的商业团伙！
而那些因为相貌普通，进而轻视范永斗的人，全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甚至是丧命、灭门的代价！
咬人的恶狗不露齿，这句老话一点不错！
……
“晚辈薛瑾瑜见过范老前辈，恭祝前辈身体康健、长命百岁，晚辈今日冒昧登门，扰了前辈的清修，还请多多见谅！”
“哈哈，久闻薛家女公子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名不宣传啊，女公子乃是贵客，平时请都请不来，今日大驾光临寒舍，老夫高兴还来不及呢，又何谈冒昧二字呢，快快请坐吧！”
“承蒙前辈称赞，晚辈愧不敢当，现有小小薄礼送上，还请前辈笑纳！”
“好，好，既然是女公子的一片心意，老夫就厚颜收下了，来人啊，上茶、上好茶！”
……
双方见面之后，薛瑾瑜以晚辈自居，叉手躬身行礼，并将带来的贵重礼物送上，其中有紫灵芝、何首乌、金丝燕窝、三百年份的人参……皆是滋补之物，最适合老年人服用了。
范永斗全都笑纳了，而后请薛瑾瑜坐下喝茶，观其言谈举止，完全是一副和蔼长辈的模样。
接下来，二人拉了一会儿家常，兜了几个圈子，这才谈到了正题。
“若是老夫所料不差，女公子此番带领商队来到山西，想来是为了采购粮食和布匹等物吧？”
“不错，西北大旱，赤地千里，兼之流寇作乱，致使百姓饿死、冻死者不计其数，急需要大量的粮食、布匹等物资进行救济，这件事上，还请前辈多多帮忙才是。”
“嗯，好说，秦、晋两地一衣带水，如今邻居有难，自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其实早在半个月之前，老夫就和王、黄、田、梁……七位家主聚在一起商议过了，准备平价出售粮食、布匹等物资，帮助陕西百姓们度过难关！”
所谓平价出售，就是多少钱收来的，就多少钱卖出去，不赚一文钱的差价。
众所周知，晋商们的小算盘打的最精了，从不做没有好处的事情，让他们平价出售物资，肯定有附带条件的，而且条件必定极为苛刻……这一点，薛瑾瑜非常确定！
因此上，听了范永斗的的话，薛瑾瑜脸上毫无喜色，反而更加警觉起来。
“太好了，前辈肯鼎力相助，平价出售物资，晚辈感激不尽！”
“哈哈，邻居有了难处，帮一把乃是份内之事，女公子就不必言谢了，另外吗，依老夫之见，秦商、晋商之间不仅要互相帮助，还要一起精诚合作，一起做生意赚钱才是！”
“哦，一起做生意赚钱，前辈指的是？”
“据老夫所知，陕西的神木堡一带发现了大煤矿，并正在开采中对吗？”
“确有此事！”
“开采煤矿，确是能赚大钱的好事，不过在开采和出售过程中，也会遇到很多麻烦事，你们秦商以前一直在做青盐、玉石、棉花生意，在经营煤矿上没什么经验的。
我们晋商则不同了，早在唐宋时期就开始经营煤矿了，至今已有数百年历史，不仅经验丰富，更是培养了大量的人才。
故而老夫建议，可以由晋商帮助秦商，一起经营神木堡的煤矿，一起赚银子，互相帮助、和睦相处，岂不美哉？”
……
范永斗说的很好听，又是精诚合作，又是一起赚银子的，其实就是眼红神木堡煤矿的巨大利润，想要分上一大杯羹！
如此条件，可谓苛刻！
更气人的是，与这个条件相比，下一个条件更加苛刻！
“女公子，还有一件事情，老夫要厚颜相求啊！”
“不知前辈所言何事？”
“是这样，犬子上次前往绥德城拜会令尊，期间闹出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老夫已经狠狠的训斥过他了，不过嘛，那件事情的确是个误会，还请女公子听听犬子的解释才是！”
说话间，范永斗拍了拍手，随即从客厅的屏风后面走出一位英俊青年来，非是旁人，正是久未露面的九公子——范人杰！
一年多前，范人杰曾以经商为名，带着大批随从前往绥德城，并试图与薛家联姻，在遭到拒绝之后，便用出了卑鄙手段，让人唆使败家子薛玉林暗中下毒，差一点要了薛财神的命！
幸好秦锋来到绥德城，这才救了薛财神的性命，并揭开了下毒阴谋！
事情败露之后，范人杰连夜逃离了绥德城，返回山西老巢，同时派人联络流寇大军，试图一举毁灭绥德城！
关键时刻，又是秦锋出谋划策，将绥德城内的商、民们组织起来，以少胜多，大败流寇，保住了绥德城！
经过这些事情，对范人杰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薛瑾瑜恨的咬牙切齿，如今见了面，真恨不得立刻冲过去，一剑宰了范人杰，出一口恶气！
不过嘛，在商队启程之前，薛财神就反复叮嘱过女儿，万事以大局为重，千万不要冲动行事……说白了，就是为了买到物资，救济灾民，那怕有天大的怨仇，也不要和范家父子翻脸，并要保持表面上的和睦关系！
因此上，薛瑾瑜紧咬银牙，强压怒火，没有做出任何失态的举动。
另一边，范人杰快步上前，叉手行礼：“瑾瑜，好久不见，愚兄甚是想念，之前的事情全都是误会，天大的误会，请听愚兄详细道来……”
范人杰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说了许久，大概意思是，自己手下有一个王管事，因为办错了事情，受到了自己的责罚，于是王管事怀恨在心，图谋报复！
之后王管事见到范、薛两家关系和睦，且有联姻之意，于是想出了一条毒计：先暗中收买了癞皮狗—李彪，再通过李彪唆使薛玉林下毒……最后将脏水泼到范人杰头上，破坏范、薛两家的关系，从而达到报仇的目的。
对于下毒之事，范人杰一开始并不知情，直到回到山西之后，才偶然发现了事情真相，勃然大怒之下，已经将王管事处决了，正准备找个机会，亲自到薛家将误会解释清楚，不想薛瑾瑜来了，正好趁此机会，将两家之见的误会解除。
……
范人杰说了很多，拼命的洗白自己，将责任全推给了那位已经死掉的王管事身上，说到情深之处，还泪眼婆娑的发了一阵毒誓，自己觉悟害薛家之心，请薛瑾瑜一定要相信自己。
薛瑾瑜信吗？
如果是一年之前，天真尚存的薛瑾瑜或许会相信的。
至于现在，经过秦锋的一番调教，薛瑾瑜早已心智大开，根本不信那些鬼话的。
虽然不信，可如今这种情况下，又不能直接翻脸，只好点了几下头，违心的说了几句相信的话，从而缓和关系！
眼见双方关系缓和，老狐狸范永斗再次发话了：“哈哈，既然是一场误会，解开就好了嘛，范、薛两家门当户对，以后还要多多亲近才是，若是能结为姻亲关系，那就再好不过了，哈哈！”
范永斗用开玩笑的口吻，提出了第二个条件，就是范、薛两家联姻，说白了，就是让薛瑾瑜嫁给范人杰，而后一点点的吞掉整个薛家！
……
两个条件，一个比一个苛刻，怎么办？
不答应，就没法从八大晋商手中买到物资，就会饿死很多百姓。
答应了，等于割肉饲虎，早晚被吃个干干净净！
既不能答应，又不能不答应，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拖！
“前辈所说的，的确是金玉良言，晚辈受益匪浅，不过嘛，其中牵扯太大了，晚辈年轻浅薄，不敢擅自做主，待询问过家父之后，再回复前辈如何？”
“事关重大，的确需要好好商议一下，不急，不急，哈哈！”
……
“多谢前辈款待，晚辈告辞了，日后再来拜访！”
该说的都说了，又闲扯几句之后，薛瑾瑜起身告辞，带着众人返回城外的客栈中。
另一边，薛瑾瑜等人刚刚离开客厅，范永斗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换成了一脸的阴毒之色，两只眼中更是寒光四射，杀气起伏。
这才是范永斗的真面目，一只善于伪装、心黑手狠、诡计多端的老狐狸！
与此同时，范人杰凑了过来：“爹，我的那番解释，薛家人会相信吗？”
“哼，信不信并不重要，只要双方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还有你，太没有稳重气了，下毒的事情无凭无据，根本不用心虚的，结果人家送来一套紫砂茶壶，就吓的你连夜逃离了绥德城，那岂不是不打自招吗，真是蠢货！
当时那种情况，你就该继续留下来，如此才能洗脱怀疑，记住了，偷钱脸不红，杀人心不虚，如此才能成就大事！”
“父亲教训的是，孩儿一定吸取教训，不再犯同样的错误……依父亲之见，咱们开出的两个条件，薛家人会答应吗？”
“呵呵，如何苛刻的条件，薛家人自然不愿答应了，不过局势如此，就是再不想答应，也得答应！”
范永斗很自信，因为有足够的理由！
要知道，如今陕西一带饥民遍地，急需要粮食、布匹等生活物资救济，而陕西本地的社会生产破坏严重，自给自足是不可能的，只能向外省购买了，途径有三条：
一是四川，天府之国，物产丰富，自古就是有名的大粮仓，而且大量种植桑树，各种纺织品驰名四方。
问题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四川的粮食、布匹虽多，想运出来却是太难了，尤其是北上的必经之地—汉中府一带，流寇多如牛毛一般，重要道路全被截断，基本上无法通行。
二是江浙，江南之地，鱼米之乡，论起富庶程度来，更胜四川一筹不止。
问题是，陕西、江浙距离太远了，物资运输困难，成本太高，而且最近一段时间，河南地区也不太平，频频发生民乱，道路同样难以通行。
三是山西。
山西的粮食产量是无法和四川、江浙两地相比的，不过也还算丰富。
更重要的是，山西、陕西比邻而居，中间只隔了一条黄河，运输距离近、运输成本低，因此上，秦商们想要购买粮食、布匹，山西是最好的选择了，也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正是捏准了这一点，范永斗才自信吃定薛家了，除非……有巨大的意外发生！
第一百五十四章按计划行事！
“范永斗……范人杰……这对父子……我……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薛瑾瑜脸色阴沉的回到客栈之后，本来好好问候一下范家父子的所有直系亲属，可恶毒的话语到了嘴边，又强吞了回去。
而后拿起桌上的茶杯，想砸碎几个出出气，犹豫片刻，又放了回去，只能银牙紧咬、暗气暗憋！
说明一点，之所以没爆发出来，不是薛瑾瑜的气量宽大，更不是怕了范家父子，而是不想让秦锋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进而影响了自己在秦锋心中的形象，这比什么都重要！
“范家父子欺人太甚了，锋哥，咱们怎么办？”
“呵呵，不必生气，且让范家父子得意一阵子吧，咱们按计划行事，事成之后，保准让他们哭都找不到调门！”
“好，按计划行事！”
说话间，薛瑾瑜从行囊中取出一个小檀木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是厚厚一摞银票，一百两、五百两、一千两、三千两……各种面额都有，总计是十万两！
来山西之前，薛瑾瑜共计筹集了五十万两银子，其中四十万两由商队携带着，其余十万两则通过各种途径，全部兑换成了银票。
秦锋接过银票，贴身收入自己怀中，又宽慰了薛瑾瑜一番，让其不要气坏了身子，而后返回自己屋中休息。
一夜无话。
……
第二天，薛瑾瑜带着一队护卫再次进城，前去拜访其余七家晋商，与之虚与委蛇、拖延时间，而在队伍进城之后，秦锋趁人不注意，悄悄的离开了队伍，转过几条大街，钻进了一条隐蔽的死胡同中。
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秦锋先是换了一身衣服，而后取出一套易容工具，在自己的脸上飞快修改起来。
片刻之后，秦锋的容貌再次大变，由三十多岁的黑脸汉子，变成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红脸商人，不仅形似，而且神似。
接下来，秦锋收拾好工具，走出了死胡同，在大街上转了几个圈子，确定没有人跟踪自己之后，这才来到了一家客栈前面——银福客栈！
银福客栈位于大同城东门内大街上，占地四十亩左右，里面分布着几座高楼和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院落，供客人们吃饭、居住之用。
凭心而论，在大同城内的众多客栈当中，银福客栈的规模连前二十都排不上，可生意却异常红火，究其原因，便是客栈内的厨师太厉害了，不仅能烧制本地晋菜，还能烧制鲁菜、川菜、徽菜，江浙菜……而且味道一流。
那些来自全国各地的客商们，为了吃到地道的家乡菜，自然愿意来这里住宿了，生意不好才是怪事，而这座银福客栈的东家，就是八大晋商当中的黄家。
……
再说秦锋，刚走到银福客栈门口，立刻有个店小二满脸堆笑的迎了过来：“来啦您，这位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咱们这里吃喝玩乐、休息住宿一应俱全！”
“我是来找人的，几天之前，你们这里是不是来了一支陕西商队，做棉花生意的，领头的两名中年人，一个姓孟，另一个姓焦，队伍里还有两名大汉，跟熊一样壮实！”
“不错，五天前的确来了一支陕西商队，领头的一个姓孟，一个姓孟，还有两个跟熊一样壮实的汉子！”
“就是他们，住在那里，领我过去！”
“他们包下了天字四号院子，您随小的这边走！”
……
在店小二的引领下，秦锋来到了客栈内的一个独院门前，里面分为前后两层，共有房屋数十间之多，住上百人都不成问题。
前院中间空地上，两名身材魁梧的壮汉正在较力摔跤，每一下都力量十足，震的脚下尘土飞扬，非是旁人，正是熊大、熊二！
看到店小二领个人进来，熊家兄弟立刻停了手，用警惕的目光上下打量。
秦锋没有说话，而是偷偷打了个手势，熊家兄弟看到之后，立刻意识到眼前的红脸中年人是秦锋装扮的，马上做出一副熟识的样子，大笑着迎了过来：“哈哈，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萧掌柜来了，您是来找两位管事大人的吧？”
“不错，两位管事在吗？”
“他们正在后院堂屋中喝茶，您里面请！”
……
用一小块碎银子打发了领路的店小二之后，熊大、熊二领着秦锋进了门，穿过前院，直奔后院。
后院堂屋中，楚梦溪、孟楷书、焦金石三人围，一边品尝茶水坐在一起，一边讨论书画之道，见熊家兄弟领进来一个陌生人，顿时疑惑的站了起来。
“不用紧张，是我！”
“原来是秦大人，您这易容之术真是出神入化，我们竟然没瞧出一点破绽来，厉害，厉害！”
“呵呵，雕虫小技罢了，与三位的鬼斧神工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听出是秦锋的声音，楚、孟、焦三人放心下来，连忙上前见礼。
接下来，略加寒暄之后，秦锋掏出了怀中的银票！
“三位，事情成败与否，就看你们得了！”
“大人请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嗯，多久能弄好？”
“这些银票数量不少，大约需要两个时辰！”
“好，立刻动手吧！”
“诺！”
楚梦溪接过银票，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准备用脱骨法将这些银票一分为三，孟楷书、焦金石跟着一起进去了，为师侄女打下手，顺便见识一下这门绝艺！
两个时辰不算短，枯等太过难熬了，于是秦锋命人叫了一桌酒席，准备边吃边等，并让熊家兄弟作陪。
很快的，店小二送来了一桌丰盛的酒席：东坡肉、糖醋鱼、叫化童鸡，烂糊鳝丝……皆是色香味俱全的名菜，还有一大坛子花雕。
酒菜摆好之后，秦锋狼吞虎咽的吃喝了起来，熊大、熊二却是犹犹豫豫，半响才夹一口菜、喝一口酒！
说明一点，不是熊大、熊二在秦锋面前拘谨，也不是二人肚子不饿，之所以吃喝如此缓慢，皆因饭菜不合口味。
要知道，熊家兄弟是山东人，喜欢吃味道咸鲜、浓厚的北方菜，喝浓香纯烈的北方酒，而今天这一桌子酒菜，全都是江浙地区的名菜名酒，味道比较清淡，二人自然吃不惯了。
虽然吃不惯江浙菜，可二人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吃喝。
其实不止今天，自从住进银福客栈以来，熊家兄弟、孟楷书、焦金石等人，每天都是吃江浙菜，不爱吃也要吃，因为这是秦锋早就吩咐好的，任何人不准违背，至于原因，秦锋没有说，但肯定有其用意的。
不仅如此，在来山西之前，秦锋特意从薛家商队中，找了一位祖籍杭州的小伙计，不做别的，就是专门教熊家兄弟等人说吴侬软语。
而后命令熊家兄弟等人，在吃江浙菜的同时，还要偶尔说几句吴侬软语，说的时候，一定要让客栈的伙计们听到……这样做的原因，秦锋同样没说，但一定有其用意。
……
长话短说。
两个时辰之后，楚梦溪从卧室中走了出来，手中托着个盒子，里面装着三摞银票，每一摞皆是十万两。
秦锋接过银票，仔细查看了一番，满意的频频点头：“脱骨之法，妙不可言，这次的事情能成，楚姑娘当居首功，谢谢了！”
“不敢当，大人对小女子有活命之恩，更为小女子报了杀父之仇，小女子早就发过誓了，愿意为奴为婢，侍候大人一辈子，无论大人有何吩咐，小女子一定遵命照办！”
欸，“什么为奴为婢的，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我可是一直拿你当妹妹看待的，以后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当成妹妹吗？”
……
听到秦锋将自己当妹妹看，楚梦溪的神色很复杂，三分惶恐、三分感动、三分欣喜……还有一分失望，想要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转身躲进卧室去了！
秦锋不懂女儿心事，也没兴趣研究这些，还是办正事要紧，只见他将其中两摞银票收了起来，另一摞拿在手中，开口道：“熊大，将那十名管事叫过来！”
“诺！”
原来院子里除了熊家兄弟、楚、孟、焦等人，还住着十名管事和二十名伙计，皆是从薛家商队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能力和忠心皆无问题。
很快的，十名管事来到了堂屋中，而后秦锋从怀中摸出一枚羊脂玉佩，山核桃大小，正面刻有精美的百合花纹，背面则刻有瑾瑜二字。
这枚羊脂玉佩，本是薛瑾瑜的心爱之物，同时也是私人信物，见玉佩如见本人，这一点，薛家商队的大小管事们都知道。
故而见到玉佩之后，十名管事同时躬身行礼，听候吩咐！
“你们听好了，这里是总额十万两的银票，我给你们两天时间，不管用什么办法，给我换一批新银票回来，明白了吗？”
“明白！”
“好，去执行吧！”
……
十名管事接过银票，而后分头行事去了，他们都是薛家商队中的精锐，办这点事情自然不费力了。
有的拿了银票之后，前往市场买货物，再转手卖出去，如此一来，不仅将银票换成了新的，还趁机小赚了一笔。
有的拿着银票，进了八大晋商开设的钱庄，兑换成银子，再带着银子前往另一家钱庄，兑换成新银票。
还有的更省事，直接把银票撕个大口子，而后拿到钱庄去换新的。（钱庄有规定，银票在流通过程中磨损、损坏了，可以换成新的，不收手续费用。）
于是乎，不到两天时间，总额十万两的银票全都换成新的了，接下来，由楚梦溪出手，用脱骨法将其一分为三，而后留下两份，拿出一份，继续让十名管事换成新银票……
如此反复循环下，积攒的银票越来越多，很快突破了一百万……两百万……三百万……可当银票总额达到四百万时，秦锋叫停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大量的伪造银票！
脱骨法妙不可言，可以将一张银票变成好几张，若是运用此法，弄出价值几千万的银票，而后全部投放出去，不仅能套取大量的财富，更能让八大晋商倾家荡产、上街敲盆要饭去，如此绝妙的计划，为何刚刚弄出四百万两银票，秦锋就紧急叫停了呢？
只有三种解释：一是脑袋被门框夹了，二是脑袋被蠢驴踢了，三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秦锋的脑袋没被门框夹过，也没被蠢驴踢过，那就只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了。
首先，大同城是八大晋商的老巢，爪牙、耳目遍布各处，在这种环境下，用伪造银票的方法薅八大晋商的羊毛，是一种非常危险的行为，在执行过程中，若是不慎露出一点马脚，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而且伪造的银票越多，露出马脚、招来杀身之祸的可能性就越大！
因此上，秦锋及时叫停，就是要降低风险，保证安全！
其次，八大晋商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不假，可秦锋不想将其置于死地，更准确的说，是现在还不能将其至于死地，因为投鼠忌器、牵连太多了。
历史上有位精明的君主说过：‘华夏乃是江河文明，其中江是长江，河是黄河……长江水清，黄河水浊，长江在流，黄河也在流，长江之水灌溉了两岸数省之田地，养育了无数百姓，黄河之水也灌溉了两岸数省之田地，养育了无数百姓，故而不能因水清而偏用，也不能因水浊而偏废，自古皆然！"
同样的，八大晋商在山西一带拥有大量的产业，其范围遍布五行八作、各行各业，更有大量的百姓在这些行业中工作，幸幸苦苦的赚取钱财、养家全小。
若是伪造的银票太多，一下子将八大晋商玩死了，就会对山西各行各业造成雪崩式的大灾难，届时肯定有大量的人破产、失业，甚至是活活饿死！
八大晋商有罪，山西百姓无辜，考虑到这一点，秦锋才没有痛下杀手！
若是有一天，有了足够的实力，可以完全控制山西的各行各业，保证百姓们的利益不会受到伤害，那时候，秦锋绝不会留情的，非但要将八大晋商斩尽杀绝、挫骨扬灰，还要将他们的祖坟都刨了，如此才解心头之恨！
最后，秦锋胸中有一盘大棋，而要想将这盘大棋下好，需要大量的钱财、物质支持，二者从何而来呢？
搜刮百姓肯定不行。
盗墓掘金也不行，这行业不稳定，而且丧阴德！
自己赚的话速度太慢了，也没有那个精力。
思来想去，只有压榨八大晋商最省时省力了，可以将其当成一头肥猪，以后手头紧了，就割一块猪肉下来，手头又紧了，就再割一块猪肉下来……如此既能解决问题，又能不断的折磨这头猪，令其痛苦万分、生不如死，这可比一刀杀了它有意思多了，嘿嘿！
……………
价值四百万两的银票，秦锋收起了一百万两，余者平均分成了十份，而后将十名管事叫了进来，用郑重的语气说道：“你们十个人听真了，现在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需要你们去做，务必小心谨慎，不出一点差错，事成则重重有赏，事败则提头来见，你们明白吗？”
“明白，请大人吩咐！”
“好，这里的银票，你们每人拿三十万两，明天离开大同城，分别前往马邑、朔州、太原、汾州……等地，而后将手中的银票换成价值贵重、易于携带的珠宝，换完之后，立刻返回绥德城，期间不准中途逗留、不准节外生枝、更不准暴露身份，记住了吗？”
“记住了！”
“好，回去准备吧！”
……
详细叮嘱之后，十名管事领取了银票、贴身收好，而后各自返回卧室中做准备，明天一早就离开大同城、奔赴各地。
当然了，如此重要的事情，不可能让管事们单独行动的，每一个人都配备了两名伙计、两名亲兵，跟着一同前往各处城池，这样安排的目的：一是保护，二是监视。
没错，就是监视！
十名管事皆是薛家父女悉心培养出来的，对主家极为忠心不假，可别忘了一句话：人性是最禁不起考验的。
三十万两银票，足够买豪宅、置良田，娶妻纳妾、使奴唤婢，富足的过一辈子了。
面对这样的诱惑，谁敢保证这些管事们不动贪心、不会携款逃跑呢？
因此上，必须派人进行监视，而负责监视的人同样需要巧妙安排。
两名伙计是薛家商队的人，两名亲兵是秦锋的人，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情，如此就能保证伙计、亲兵们在监视管事的同时，还能够互相监视，避免出现沆瀣一气、见财起意，中途杀人劫财的情况出现！
即便如此，秦锋还是不太放心，又取出一个小瓷瓶子，让熊大、熊二将里面的小黑药丸子，分给管事、伙计、亲兵们每人一颗，妥善收藏。
这种小黑药丸子叫做‘极乐丸"，是用生马钱子、生川乌、生草乌、蟾蜍、斑蝥、雄黄、砒霜……十几种药材炼制而成的，其性剧毒，若是吞服下去，只需几十个呼吸的时间，就会前往极乐世界了。
在送极乐丸的同时，也告诉了一众管事、伙计、亲兵，若是执行任务途中出了意外，实在无法脱身之时，宁可吞了极乐丸，也不能被别人生擒活捉，更不能泄露身份和秘密。
吞了极乐丸，人死了，父母妻子自然有人照顾，保证好吃好喝、不受一点亏待。
若是不吞极乐丸，人没有死，泄露了秘密……后果不言可知！
唉，没办法，不是秦锋心狠，而是这次的事情太大了，容不得出一点意外，非得用点非常手段不可！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晨，经过充分的准备之后，十名管事各带两名伙计、两名亲兵离开了客栈，分别前往各处城池。
这些人离开之后，秦锋找到了楚梦溪，要来一些伪造银票用的特制纸张，而后扔进了一间屋子的火炕眼中，用火烧成了灰烬。
而在焚烧的时候，秦锋做了点小手脚，故意留下了一些边边角角。
紧接着，秦锋从用来伪造银票的工具中，拿出了一柄小巧的裁刀，仍到了另一间房子的隐蔽处。
做完这些之后，秦锋和众人收拾好行囊，离开了天字四号独院，到客栈前面结账，准备走人。
银福客栈的掌柜，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白胖子，手中拿着一副紫檀木算盘，很快就把账目算清楚了。
“诸位客官在本店住了十四天，住宿、吃喝、马料……全部加在一起是三百八十八两银子！”
“给，找零吧！”
说话间，秦锋拿出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交到了客栈的柜台上。
胖掌柜拿起银票，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却是八大晋商发行的银票，将其收入了钱匣内，又取出了一百一十二两银子找零。
秦锋接过银子，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开口道：“掌柜的，我们一行人就要返回陕西了，身上还有几张没用的银票，可否在您这里兑换成银子呢？”
“银票的话，如果数额不是太多，本店可以进行兑换，若是数额比较多，本店就无能为力了，那就请您受累，到东街上的财运隆钱庄进行兑换！”
……
八大晋商发行的银票，已经在山西境内全面流通起来，商人们进行大宗交易之时，基本上都是用银票交付的，就连外地商人来山西做生意，也会将携带来的金银兑换成银票使用。
不过嘛，八大晋商的银票只在山西境内流通，出了山西就没人认了。
因此上，外地商人们离开山西之前，会将没用完的银票重新兑换成金银带走。
大同城内共有四家钱庄，皆以‘财运隆"命名，每天前去存取、兑换、汇通的人特别多，大门前经常排起长长的人龙。
外地商人们为了省事，不愿去钱庄门口排长队，而是在住宿的客栈，或者用餐的酒楼中兑换银票，只要是八大晋商开设的买卖，基本上不会拒绝的。
“放心吧，数额不是太多，只有两千多两而已！”秦锋掏出一小叠银票，各种面额的都有，共计是两千四百五十两银子。
银福客栈生意兴隆，每天的流水非常大，兑换这点银子自然不成问题了，只见胖掌柜接过了银票，一张一张的详细检查，确定无误之后，将银票全都收了起来，而后命手下伙计打开库房，清点银子，交付给了秦锋等人。
收下银子之后，秦锋一行人离开了客栈。
“熊大，熊二！”
“大人有何吩咐？”
“你们带着其余人，保住楚姑娘、孟先生、焦先生，立刻离开大同城，返回绥德州！”
“大人，您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我还有事情要做，不能和你们一起回去！”
“既然如此，让其余的人保护楚姑娘、焦先生、孟先生回去，我们留下来保护大人！”
“不必了，剩下的事情，主要是斗智，而不是斗勇，你们留下没用，还是回绥德州去吧……退一步说，就算真遇到了危险，凭我的本事自保绰绰有余！”
“诺！”
离开客栈之后，双方分手了，熊大、熊二等人离开大同城，返回绥德州！
秦锋也出了城，先是潜入城外的客栈中，找到了薛瑾瑜，将伪造的一百万两银票交给了她，让其安排心腹之人，一点点的兑换成金银，又交待了一些事情，而后离开客栈，二次进城，前往财运隆钱庄总号！
第一百五十六章被当街殴打的少年人！
财运隆钱庄总号位于大同城内的鼓楼大街上，占地足有四十亩大小，整体建筑是一座三进四合院，共有三道院子八道门，寓意着八方来财！
而且这八道门从前往后，一道比一道小，并成倒斗状，寓意着日进斗金！
院子里还挖了一条引水渠，乃是财源广进似流水的意思。
不过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钱庄的大门了，足有一丈二尺高，是用价比黄金的金丝楠木修成的，上面挂着一块金漆匾额，刻有五个大字——财运隆总号！
按照惯例，大门前还摆了镇压气运的神兽，是一对貔貅！
貔貅，据说是龙的九子之一，喜欢以金银珠宝为食，而且有口无肛、只进不出，被视为招财进宝的象征，摆在钱庄门口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嘛，这对貔貅有点与众不同，它们不是石头雕的、不是木头刻、更不是泥巴塑的，而是用上等黄铜浇铸而成，重量足有上千斤，又鎏了好几层金水，一眼望过去，金光闪闪、威武霸气！
……
下午时分，秦锋来到了鼓楼大街上，先是围着钱庄转悠了几圈，而后随着密密麻麻的人流一起进了大门。
钱庄内部分为上、中、下三层，下层是招待普通百姓的，中层是招待一般商人的，上层则是招待顶级大商人和达官显贵之用，层次分明，不得混淆！
每一层都有众多的掌柜、账房、伙计紧张忙碌着，招待那些进进出出的客人，叫喊声此起彼伏：
“东街丝绸店掌柜—赵二松，存足色纹银五百两，存期三年，年息六分，足期本利皆付，若提前提取，只付本金、利息全无，签字画押、不得反悔！”
“银匠—王二巴子，以自家银匠铺一座为抵押，借贷纹银五十两，借期半年，月息两成五，若至期不还，则收走其祖传银匠铺子！”
……
“知香茶铺—孙掌柜，向平阳府城汇银五千两，收取汇费五分！”
财运隆钱庄承办存储、借贷、兑换……汇款诸多业务，其中又以借贷、汇款的两类人最多了。
借贷，是因为天灾人祸，百姓们生活艰难，不得不靠借银子维持生活，两成五的月息虽然不低，可与民间的高利贷相比还是略好一点点的。
汇款，同样是因为天灾人祸，致使很多百姓为了活命，不得不铤而走险，做起了不要本钱的买卖。
如今山西境内，虽然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民变，可是小股的山贼草寇多如牛毛一般，四处占山为王、拦路抢劫，严重影响了商道的畅通！
于是乎，商人们做生意的时候，纷纷选择了汇款，以保证钱财的安全，虽然被钱庄抽走的汇费多了一点，可总比被山贼草寇全部抢走好的多吧！
……
再说秦锋，看着钱庄内的一幕幕，不禁暗暗点头：‘八大晋商虽然品德败坏、罪该万死，可赚钱的本领着实不低，将钱庄经营的红红火火、生意兴隆，俨然成了一只会下金蛋的金鸡！
不过嘛，八大晋商得意不了几天了，因为自己已经伸出了手，要将这只金鸡生的金蛋全部拿走，一个不留，嘿嘿！"
暗笑几声之后，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秦锋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到柜台上换成了现银，而后转身离开了钱庄，到附近的大街上转悠起来，看看大同城内的民生情况。
那知走到一家当铺门口之时，竟然见到有人在打架斗殴，而且边打边骂……
“踏山熊，我母亲、姐姐，父亲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你手里，说，是不是你害了他们？”
“呸，这些东西都是老子家传的，跟你父母、姐姐一点关系也没有，少胡说八道、诬陷好人！”
“我没胡说八道，这些东西我绝对不会认错，就是我父母、姐姐的，肯定是你害了他们，我跟你拼了！”
“哈哈，就凭你，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瘦的跟干巴鸡一样，老子一只手就能弄死你！”
……
说是打架斗殴，更准确的说是一群人在围殴一个人。
打人的有十几个人，看相貌便知不是善类，为首的是个黑大个，四十岁左右，身体又粗又壮，活像一只没毛大狗熊，而且出手极为凶狠，看架势手上肯定沾过人命，还不止一条。
挨打的是个少年人，大约十六七岁，相貌清秀，身材单薄，被打的满脸是血，依旧拼命反抗着，满脸倔犟之色！
如此激烈的殴斗场面，顿时引来了很多路人围观，同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如果我没看错，“挨打的那个少年郎，是霓裳阁—陈掌柜的儿子吧？”
“没错，就是他，叫做陈羽，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后生！”
“我听说陈家倒霉了，家破人亡？”
“岂止是倒霉，简直是倒血霉啊，先是吴氏母女二人被绑架，横尸野外，据说生前还被侵犯过，而后陈掌柜去宣府城告状，一走就没了消息，怕是凶多吉少了……看样子这事和踏山熊一伙人有关系，而幕后主使就是那位！
“那位，是那位啊？”
“笨蛋，就是咱们大同城内最心狠手辣的那位啊！”
“你是说范九……”
“吁，不要说出来，小心惹祸上身！”
……
秦锋混在围观的人群中，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大致上弄清了前因后果。
大同城内有一座霓裳阁，是专门做丝绸生意的，东家叫做陈元德，娶妻吴氏，生有一儿一女，儿子就是此时被围殴的倔犟少年，叫做陈羽，今年十六岁，善读书、有文才，还考中了童生。
陈元德老实本分、为人勤勉，故而霓裳阁的生意非常之好，兼之妻子贤惠，儿女乖巧，生活上颇为惬意。
没想到，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生意兴隆的霓裳阁被人盯上了，非是旁人，正是那位九公子—范人杰！
原来范人杰在管理家族生意的同时，还不断扩充私人财产，在大同城内强行收购了不少生意好的商铺，霓裳阁便是其目标之一，而且只出正常价格的三分之一收购！
霓裳阁乃是陈家祖产，更是陈家人的生活来源，面对如此低的价格，陈元德自然不肯出售了，于是非***婉的拒绝了，不想因此引来了杀身之祸！
先是妻子吴氏和女儿前往寺庙上香的路上，被一群蒙面人劫持走了，而后送来一封书信，让陈元德识时务，并用三千两银子赎人。
很明显，这是九公子—范人杰在暗中使坏，怎么办？
范家势大、陈家势弱，兼之人质在人家手上，硬拼肯定是不行的，无奈之下，陈元德忍痛低价出售了丝绸铺子，而后变卖家当，好不容易拼凑了三千两银子，放到了指定地点！
没想到的是，店铺卖出去了，银子也送出去了，妻女却没有放回来。
又过了几天，有人在城外的乱葬岗中发现了两具女尸，正是吴氏母女，二人都是被绳子勒死的，而且身上衣衫凌乱，显然生前遭受了凌辱。
妻女遇害，陈元德再是老实，也不禁发怒发狂，于是一纸诉状将范人杰告上了本地府衙，要为妻女讨回公道！
可本地大小官员们，早就和八大晋商狼狈为女干了，接到状纸之后，非但没有为其主持公道，反而以证据不足、诬陷他人为名，打了陈元德五十大板，罚了五百两银子。
本地官员不肯为自己做主，怎么办？
那就往上告！
养好伤之后，陈元德让儿子留下看家，自己准备了干粮、盘缠，离开大同城，前往宣府城—宣大总督府告状，然后……就如泥牛入海一般没了消息。
再说陈羽，自从父亲离开之后，生活上没了依靠，自己又没有一技之长，只能靠着典当家中的东西勉强度日。
今天下午，陈羽又去当铺里典当东西，结果遇到了踏山熊一伙。
踏山熊，就是打人的那个黑大个，乃是本地有名的恶霸，仗着身强力壮，会几手野路子拳脚，纠集了一伙子泼皮无赖，整日里敲诈勒索，无恶不作，而且和九公子—范人杰有些关系，是其手下的一条恶犬，专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黑暗勾当！
踏山熊也是去典当的，而且典当的物品中有两支金簪、两对金耳环……还有一根纯银烟袋锅子。
陈羽在旁边立刻认出来了，金簪、金耳环是母亲和姐姐的饰品，纯银烟袋锅子则是父亲的心爱之物，这些东西为何在踏山熊手中呢……答案不言可知。
想到遇害的亲人们，陈羽顿时血灌瞳仁，冲上去和踏山熊一伙撕打起来，于是就有了开头的一幕。
“不能再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你们要吃人命官司吗？”
“住手，快住手，否则我们去报官了！”
……
“呸，小子，算你命大，今天老子放过你了，下次别再让老子看到，否则老子弄死你！”
“踏山熊，有本事你今天就弄死小爷，否则的话，小爷早晚弄死你！”
“哈哈，小兔崽子，人不大，口气不小，有种你就到东门外的七星观找老子，老子挖好坑等着你！”
……
陈羽虽然拼命反抗，可一个瘦弱的少年郎，如何是十几个彪形大汉的对手，很快就被打翻在地，满脸都是鲜血，大有被活活打死的危险。
围观的百姓们愤怒了，虽然不敢上前制止，却集体大喊了起来。
众怒难犯，而且当街打死人的确是件麻烦事，于是踏山熊一伙人停了手，而后说说笑笑的离开了，对于身后传来的威胁话语，则根本没当一回事！
不止是这些泼皮，就连围观的百姓们也都认为，陈羽是在说大话，一个平时连只鸡都不敢杀的人，又如何敢杀人呢？
混人群中的秦锋则有不同看法，因为从这个满脸是血的少年眼中，秦锋看到了复仇的火焰和浓烈的杀气，不过嘛，要想报仇的话，光有杀气远远不够，还得有足够的胆量和狠辣的心肠才行。
就不知这个少年，是否有这两样东西，如果没有的话，只怕终其一生报仇无望，如果有的话，自己不介意助其一臂之力，让其向踏山熊、范人杰讨回公道！
第一百五十七章安插一颗暗钉！
七星观位于大同城东门外的一座土岗上，本是两名散居道士的修行之地，后来踏山熊一伙人故意寻衅闹事，强行赶走了两名老道士，霸占了七星观，作为他们聚众赌博、窝藏赃物的巢穴。
深夜，二更时分，乌云遮月，可见度极低。
大同城东门外的一条崎岖小路上，一道人影正在慢慢行进着，没有打灯笼、没有举火把，也没有别的照明之物，全靠一根随手捡来的木棍探路前行，在黑暗中跌跌撞撞的，不时载个跟头。
可每次栽倒之后，人影都会顽强的爬起来，继续前行！
……
半个更次之后，天上的乌云渐渐散开了，露出了又大又圆的月亮。
明亮的月光，照出了人影的本来面目，是一个鼻青脸肿、伤痕累累的少年，非是旁人，正是白天之时，在当铺门前被踏山熊一伙狠狠围殴了一顿的陈羽。
自从得知父母、姐姐的死与踏山熊一伙人有关之后，陈羽恨的咬牙切齿，同时立誓一定要弄清事情真相，为亲人们报仇雪恨，可是对方人多势众、拳头又硬，自己孤身一人、手无缚鸡之力，硬拼肯定不行的。
思之再三，陈羽决定深夜潜入七星观，将事情调查清楚，如果真是踏山熊一伙干的，自己就和他们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至于自己的生死，已经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大不了去地府和亲人们团聚。
……
片刻之后，七星观到了，大门关闭着，门缝中隐约有灯光透出来，侧耳倾听，里面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莫非踏山熊一伙人喝醉了酒、全都睡着了？
那样的话，可真是天助自己了，溜进去，抓住踏山熊，问个清楚！
想到这里，陈羽用力推了推大门，发现里面有粗木门栓顶着，根本推不开。
翻墙进去？
七星观的围墙足有一丈高，而且墙体光滑，没有借力之处，陈羽试着爬了几次，全都掉了下来，还把屁股摔的生疼。
这一刻，陈羽非常痛恨自己，为什么以前没有练武、没有锻炼体魄，而是整天抱着四书五经苦读，如今到了关键时刻，那些书籍一点用都没有。
怎么办，放弃吗？
不行，决不放弃，天无绝人之路，一定有办法的。
又一次翻墙失败后，陈羽狠狠拧了大腿两下，用疼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而后四处转悠起来，看看有没有别的入口？
结果还真找到了，在七星观的东侧围墙下面，有一个不到两尺高的半圆形洞穴，更准确的说，这是一个狗洞，从这里可以钻进七星观。
钻狗洞，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件丢脸的事情，对于读过圣贤书的人来说更是奇耻大辱！
孔子曰：君子死，冠不免！
孟子曰：大丈夫宁死不辱！
半圣朱熹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
可在血海深仇面前，这些圣人之言都玩他去吧！
陈羽毫不犹豫的跪下来，笨拙的从狗洞钻了进去，而后穿过小花园、绕过东侧殿，来到了灯火通明的玉皇殿，屈身躲在了窗台下面，而后探出头顺着窗缝窥视，顿时被里面的情况惊呆了……
只见踏山熊一伙人根本没喝酒，更没有睡觉，之所以没有一点声响，是因为这伙人都被绳索五花大绑了起来，嘴巴里塞着破布，在大殿东侧一字排开，动都不敢动一下，目光中满是恐惧之色，就像见到了洪荒猛兽一般。
大殿内没有洪荒猛兽，只有一个黑衣蒙面人，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还跷着二郎腿，显得极为悠闲。
一个人，轻而易举的生擒十几个人，可怕！
……
“不错，敢孤身闯入这里，算是了个有胆量的，就是速度太慢了，我整整等了你一个时辰……说的就是你，陈羽，别在窗台下躲着了，进来吧，我对你没有恶意！”
“阁下是谁，为何知道我的名字，在这里等我又是什么意思？”
“哈哈，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你查找真凶、报仇雪恨，踏山熊一伙已经被绑住了，你可以随意处置，等处置完之后，你我再慢慢细谈如何？”
“好！”
陈羽点点头，迈步来到了踏山熊面前，将其口中破布扯了出来，而后开口问道：“说，我爹、我娘、我姐姐是不是被你们害死的？”
“没有，陈公子，我们没有害你爹娘和姐姐，至于白天的事情，纯属误会，误会啊！”
“你说是误会，那我娘、我姐姐的首饰，我爹的纯银烟袋锅子，为什么在你的手中？”
“这个……这个嘛……那些东西都是我赌钱赢来的，没错，就是赢来的，不信的话，你可以放开我，我带你去赌场中找人对峙！”
“哼，花言巧语，休想骗我，如果你真在赌场中赢了钱，又何须去当铺典当东西呢，其中肯定有问题，看来不给你点苦头吃，你是不会说实话了……啪啪！”
说话间，陈羽抡起巴掌就是一顿猛抽，试图逼问出口供来。
可踏山熊是什么人，那是出了名的破落户、滚刀肉，整天在街上和人打架斗殴，断手断脚都是寻常事，挨上几巴掌更不在乎了，因此上，虽然被打的满嘴是血，却不肯改口。
又逼问其他泼皮，同样没人招供。
这时候，坐在旁边的黑衣蒙面人开口了：“对付这些滚刀肉，你这样是不行的，必须用点非常手段，看到桌上的蜡烛没有，扒下他们的靴袜，用火苗烧他们的脚心，不招，烧大腿，还不招，烧他们的脐下三寸！”
“多谢指教！”
陈羽依计行事，拿起桌上的蜡烛，开始用火刑逼问。
还别说，这一招果然有用，只是片刻功夫，就有好几个泼皮争先恐后交代了。
“住手、快住手，别烧了，我说，全都说……是九公子范人杰看上了你家的霓裳阁，想用低价买过来，可是你爹不肯答应，九公子这才命我们绑架了你娘和你姐，以此逼迫你爹就范。”
“没错，本来我们想收钱放人的，可是你姐姐如花似玉，你娘风韵犹存，踏山熊这个混蛋起了色心，于是侮辱了她们，而后用绳子勒死、抛尸荒野。”
“呸，你们几个王八蛋，竟然出卖老子，什么叫老子起了色心，你们不是同样有份吗，事是大家一起干的，要死就一起死，休想推到老子一个人头上！”
……
“陈公子的爹，是被你半路截杀的，这点总没错吧？”
“没错是没错，可我是奉了九公子的命令行事，真算起来，九公子才是元凶，我最多算个从犯而已。”
为了推卸责任，踏山熊和泼皮们争吵了起来，而在争吵过程中，将杀害陈家三口的事情交待的清清楚楚。
另一边，弄清事情真相之后，陈羽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嘴唇都被咬破了，鲜血顺着嘴角流淌下来……
“爹、娘、姐姐，你们的在天之灵看好了，今夜我要手刃仇人，为你们报仇雪恨了！”
说话间，陈羽从怀中掏出一把磨的雪亮的菜刀，狠狠砍在了踏山熊的脖子上，鲜血顿时喷出，而后是第二刀、第三刀……
因为没有经验，力量又小，一连砍了三十多刀，才将踏山熊的人头砍下来，弄的满地鲜血和碎肉，其状惨不忍睹。
“呕……呕！”
看着地上的人头，又看看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陈羽呆愣片刻，猛地后退几步，扔掉手中菜刀，而后跪地大吐了起来……
一个平时连鸡都没杀过的少年，突然间杀了人，这点反应是正常的。
不吐，那才奇怪。
……
“第一次杀人，难免有点反应，以后慢慢习惯就好了，算了，我这人心肠好，帮你解决掉其余的杂碎吧！”
“大侠饶命、饶命啊，我们忏悔，我们再也不敢了！”
“哼，为非作歹，杀害良善，饶恕不得，你们这群人渣败类，还是到十八层地狱去忏悔吧，我送你们一程！”
……
就在陈羽跪地狂吐之时，黑衣蒙面人走了过来，捡起地上的菜刀，对着其余的泼皮下手了，一刀一个，干净利落，就跟杀鸡一样容易。
全都解决掉之后，这才对着勉强止吐的陈羽说道：“陈公子，恭喜了，大仇得报！”
“不，踏山熊一伙不过是爪牙罢了，九公子—范人杰才是罪魁祸首，此人不死，我的大仇就不算报了！”
“哦，你想杀了范人杰？”
“想，可是……可是我做不到，范家的势力太强了！”
“呵呵，不要紧，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为什么？”
“很简单，范人杰是你的仇人，同样也是我的仇人，而且是不死不休的仇人！”
老话说的好：朋友的朋友未必是朋友，可敌人的敌人一定是好朋友。
共同的目标，可以让两个陌生人团结一致、精诚合作，想到这里，陈羽微微点头。
“范家富可敌国，范人杰更是出了名的阴险狡诈，阁下如何帮我报仇？”
“哈哈，我有个计划，定能报仇雪恨：第一步，我会教你一些格斗、易容、暗杀技巧，还有心理战术，你要认真的学，如此才有复仇的能力。
第二步，你要改换名字，离开大同城，到外面闯荡三年，增加阅历、磨砺意志，还有就是多吃多喝，争取将自己吃成一个大胖子，胖到面目全非，没人能认出你的本来面目就最好了。
第三步，回到大同城，找上范人杰……”
“返回大同城，找上范人杰，而后利用新身份接近他，趁其不备，进行刺杀？”
“错了，让你返回大同城，不是刺杀范人杰，而是投靠范人杰，做他手下的狗腿子，如果能成为他的心腹人就更好了！”
“什么，你让我做仇人的狗腿子？”
陈羽的眼睛瞬间红了，让自己给仇人做狗腿子，那比杀了自己还要难受百倍，眼前的黑衣蒙面人莫非在胡说八道、消遣自己？
可听其说话的语气，并没有消遣之意，莫非另有深意？
“别急，我问你个问题，范人杰害了你的全家，你是想杀他一个人报仇呢，还是想将整个范家斩尽杀绝、鸡犬不留呢？”
“自然是斩尽杀绝、鸡犬不留了，如此既报了我的私仇，也为山西的百姓们除一大害！”
“着啊，问题是，范家乃是八大晋商之首，势力极为庞大，想要将其毁灭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因此上，你才要改名换姓，接近范人杰，做其手下的狗腿子，而后一点一点往上爬，争取掌握范家的秘密和死穴！
等到时机成熟之时，你我里应外合，一举拿下范家，斩尽杀绝，鸡犬不留……这个计划很复杂，还要付出巨大代价，究竟参不参与，你可以回去慢慢的想。
这样吧，我给你两天时间，两天之后，如果你想参与这个计划，就到城北的乱葬岗中找我，如果不想参与，那就不必去了，以后你我再不相见，各自保重吧！”
“好，多谢阁下今夜出手相助，至于计划的事情，在下会慎重考虑的！”
陈羽有点发懵，因为今晚发生的事情太不可思议了，黑衣蒙面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是真心帮助自己，还是要利用自己？
那个计划，真能灭掉庞然大物的范家吗？
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带着无数疑问，陈羽转身离开了七星观。
待其离开之后，黑衣服蒙面人扯下了脸上的黑巾，露出了本来面目，非是旁人，正是秦锋。
白天之时，秦锋看到了当铺门口的一幕，于是抢先一步来到七星观中，制服了踏山熊一伙，而后交给陈羽处置，这样做有两个目的：
一则，陈家人太可怜了，助其复仇，理所应当！
二则，经过观察，发现陈羽是个可塑之才，若是好好培养一番，将其作为一颗暗钉插入八大晋商内部，以后收拾八大晋商之时，可就容易多了。
剩下的事就简单了，秦锋找来干柴、菜油，一把大火将七星观烧个干干净净，而后离开土岗。
至于陈羽那边，秦锋并不担心，因为秦锋相信，这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少年人，一定会来找自己的。
果不其然，第二天晚上，当秦锋来到城北乱葬岗之时，陈羽已经等在那里了。
……
之后的日子里，秦锋的生活很有规律，上午在客栈中睡觉，下午到大街上遛弯，监视八大晋商的举动，晚上则前往乱葬岗中，教陈羽各种本领，后者很认真，也很有天赋，故而学的非常快！
而就在秦锋认真调教陈羽之时，财运隆总号出事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真假难辨的银票！
崇祯三年—九月三十日，晴。
时逢月底，按照规矩，大同城内的大小商号都要清点账目，确认盈亏。
财运隆总号宽敞的后堂中，横六竖四共计摆放着二十四张红木桌案，桌案上放有算盘、账本、印盒、笔墨等物。
每一张桌案后面，还坐着一位经验丰富的账房先生，一手翻阅账册，一手拨打算珠，啪啪声急如爆豆、连绵不绝。
另有数十名身强力壮的伙计，不断抬来整箱整箱的黄金、白银、珠宝、银票……清点数目，核算入账。
这些金银珠宝，有的是财运隆总号的盈利，有的是各处分号送来的，清点之后，会由八大晋商按照比例进行分成，其数目绝对相当可观！
……
后堂主位上，摆放着一张名贵的紫檀玫瑰椅，上面坐着一位相貌俊美的青年男子，正是九公子—范人杰，同时也是财运隆总号的实际掌控者。
如今财运隆总号生意兴隆、日进斗金，范人杰自然是得意万分了，同时盘算着，下个月要多印制一些银票，投入到商业运营中，进而赚取更多的钱财。
银票，真是好东西啊！
以前八大晋商和山西境内其他商人做生意，采买各种货物，必须支付真金白银才行。
现在则不同了，只需要支付一张银票就行了。
换而言之，八大晋商不出一文本钱，只要印刷一些纸片子，就能投入到商业流通中，进而赚取到不计其数的真金白银，甚至是空手套白狼，如此操作，简直让人爽翻天啊。
美中不足的是，银票的流通范围太小了，只限于山西一地而已，如果能让银票流通陕西、四川、河南、湖广……进而流通全国各地，那时候，商界霸主之位，非八大晋商莫属了！
范家身为八大晋商之首，就能成为天下第一商业家族，而自己身为范家继承人，未来的家主，自然就是天下第一首富了，比之当年的沈万三还要胜上几筹，哈哈！
想到得意之处，范人杰不禁仰头大笑了起来，可是笑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因为想到了一件困扰自己许久的事情。
要知道，开钱庄、印银票这个计划，本是从秦商那边传过来的，八大晋商得知之后，为了避免落于人后，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日夜不停的忙碌，终于抢先一步开了钱庄，印了银票。
现如今，财运隆钱庄已经开设了二十多家分号，印刷出来的银票更是在山西全境流通，赚取了大量的财富，而首倡计划的秦商那边却迟迟不见行动，连一家钱庄都没有开，这是为什么呢？
流寇作乱，影响了正常的商业流通？
秦商们内部不合，无法齐心合力开设钱庄？
金银储备不足，无法支撑钱庄的日常运作？
……
连着想了好几个理由，每一条似乎都说的过去，可是仔细想想，又似乎都说不过去。
商人之道，在于赚取利润，换而言之，只要有足够的利润，这世上就没有商人们不能干、不敢干、干不成的事情，既然如此，面对着巨大的利润，秦商们为何迟迟无动于衷，他们到底在顾虑什么？
这件事弄不清楚，自己寝食难安啊！
要不然，明天去见薛瑾瑜一面，试试能不能从其口中套出点有用的消息？
……
正当范人杰反复思索之时，一名账房先生手握两张银票，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而后开口道：“启禀九公子，出大事了！”
“出什么事了，慌张成这个样子，是不是账目算错了？”
“回九公子的话，账目没错，是银票，是银票出错了，小人刚才清点之时，竟然发现了两张一模一样的银票！”
……
八大晋商发行的银票都是精心印制的，每一张上都有不同的编码和密押，绝无重复者，如今却出现了两张一模一样的，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其中一张是假银票。
出现了假银票，范人杰吃惊吗？
不吃惊！
因为八大晋商在开钱庄、印银票之初，就预料到有人会进行伪造，套取钱财，故而派了大量人手，在山西各地秘密探查，一旦发现有人伪造银票，立刻以雷霆手段除掉，可是收拾了不少人呢？
另外吗，印制银票不是种大白菜，需要极高的技术水平才行，而那些伪造出来的银票，大都质量粗糙、漏洞百出，用来诈骗钱财，很容易被人识破的，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因此上，账房先生说发现了两张一模一样的银票，范人杰毫不惊慌，只以为手下人马虎大意，放过了一条漏网之鱼，下次小心点就是了。
可当看到那两张银票，并用手摸了摸之后，范人杰的脸色顿时大变，冷汗随之流了下来，因为自己也无法分辨真假。
要知道，范人杰坐镇财运隆总号多日，经过手的银票足有数千张之多，简直熟的不能再熟了，银票是真是假，一看就知，一摸就知。
可是现在呢，两张银票拿在手中，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纸张质感、印刷颜色、印章、花纹、秘押……全都一模一样，根本分不出谁是真、谁是假？
假银票不可怕，可是以假乱真的银票就可怕了。
这样的假银票，究竟是谁伪造出来的，又伪造了多少？
范人杰正想下令，严查这张假银票的来历，可话还没说出口，又有几名账房先生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
“启禀九公子，大事不好了，小人这里也发现了两张一模一样的银票，根本无法分辨真假！”
“九公子，小人这里也发现了两张！”
“九公子，小人这里发现了三张，而且是三千两面额的大银票，完全一模一样！”
“九公子，怎么办啊？”
……
“都别吵吵了，容我好好想一想，这么多假银票，究竟是谁伪造出来的，这是要置我们的钱庄于死地啊！”
不断有真假难辨的银票被发现，其总额已经超过了二十万两之多，而且数量还在增加中，面对如此棘手的场面，九公子—范人杰猛拍额头，却想不出什么好的应对之策！
无奈之下，只能下令暂时停止清点账目，将那些真假难辨的银票装在一个箱子里，而后带上一队护卫，火急火燎的返回家中。
那知到了家中一看，包括自己老子在内的八大晋商，全都聚集在议事大厅中，人人面色阴沉如铁！
原来不止是财运隆总号，八大晋商名下很多商铺盘点之时，都发现了大量真假难辨的银票，其总额超过了百万之数，而且还在不断增加中。
八大晋商不知如何是好，这才聚集一处，商议对策。
“启禀父亲，财运隆今日盘点账目，结果发现了大量真假难辨的银票！”
“嗯，银票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父亲，如此多的假银票，若是随意流通的话，足以将咱们置于死地，咱们如此应对是好？”
“别慌，为父已经派人去请丁供奉、孙供奉等人了，相信他们一定能辨出真假的，只要找到了假银票的破绽，将之公诸于众，以后让大家都拒收假银票，事态就可以控制住了，而后再顺藤摸瓜，找到伪造银票之人，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范永斗话音刚落，就见在家丁的引领下，一伙人走进了大厅当中，为首两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看样子已经七旬有余了，但是精神抖擞，走路又快又稳，连拐杖都不用，余者或是目光敏锐，或是气宇轩昂，没有一个平凡之辈。
原来八大晋商深深知道，要想让银票顺利的流通四方，第一要务就是多层加秘、防止伪造，故而在筹备之初，不惜花费重金从全国各地招募了一批造纸、印刷、***高手，作为供奉，养在家中，专门负责印制银票之事。
尤其是为首两名老者，一名丁从言、一名孙伯轩，乃是用尽诸多手段，好不容易才从京城—宝钞提举司中挖来的高手，二人印制宝钞近五十年，里面的门道就没有不清楚的。
让这帮专门印制银票的人，来分辨银票的真假，想来没有问题吧？
“见过诸位家主！”
“丁供奉、孙供奉，你们快来看看吧，众商铺最近收到了很多重复的银票，真假难辨！”
“诸位家主莫慌，容我等看一看，分辨真假！”
……
一群供奉们走上前，从箱子中取出银票，而后又看又摸，用灯火照、用药水泡……连着换了十几种方法，结果全都傻眼了。
因为十几种方法试下来，依旧无法分辨银票的真假，重复的银票完全一模一样，连细微处都没有任何区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供奉们互相看看，冷汗全都下来了，要知道，他们这群人就靠着印制银票，才过上了吃香喝辣、要啥有啥的好日子，如今连银票真假都分辨不出来，岂不是砸了饭碗吗？
更严重的是，八大晋商不仅嗜财如命，而且心狠手辣，如果分辨银票事情办不好，导致八大晋商损失大量钱财，那时候，盛怒之下，只怕一众供奉们丢的不止是饭碗，还有项上人头呢！
怎么办？
怎么办？
第一百五十九怒火中烧的八大晋商！
“丁供奉、孙供奉，你们分辨出银票的真假没有？”
“这个……这个……”
“哼，自从你们来到大同城之后，天天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住的是高堂广厦……小日子过的比县太爷都舒服，如今到了关键时刻，却连银票真假都分辨不出来，养着你们又有何用？”
“诸位家主息怒，请再给小人们一点时间，我们一定分辨出这些银票的真假！”
……
眼看迟迟无法分辨出银票的真假，八位家主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催促的话语当中，隐隐带着杀气！
如此情况，可把一众供奉们吓坏了，人人满头大汗，急的抓耳挠腮……
“大家伙快想想办法吧，再想不出来的话，不仅饭碗保不住，怕是连吃饭的家伙都保不住了！”
“唉，一直在拼命想，可实在没办啊，这些银票就像是一母所生的孪生兄弟，完全一模一样，根本看不出区别！”
“孪生兄弟，一母多生……难道是……试一试……果然是这样，我知道答案了，哈哈！”
狗急跳墙，人急智生，这话说的一点不错。
巨大压力下，丁供奉的脑海中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而后拿起几张银票，将其浸泡到了水中，又拿起一根细细的银针，轻划银票的边缘部位……最后大笑了起来。
其他供奉不明所以，连忙过来询问：“丁供奉，您是不是分辨出来了？”
“没错，我分辨出来了，这些银票全都是真的！”
“什么，都是真的？”
“对，银票都是真的，但也都是假的，更准确的说是真中带假、假中带真，真假合一，神难辨真假！”
……
供奉们更加糊涂了，甚至有人怀疑丁供奉是不是压力太大，被逼疯了胡言乱语，什么叫都是真的，也都是假的？
无奈之下，丁供奉只好详细解释起来。
“诸位，你们可听说过世间有一门绝技，叫做脱骨法吗？”
“脱骨法，什么东西？”
“在下略知一二，以后听家师提起过，世间有一门绝技叫做脱骨法，可以将薄薄的一张画纸揭为数层，各层的大小、薄厚、图案完全一模一样……丁供奉的意思是说，这些银票都是用脱骨法制造出来的？”
“不错，老夫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这些银票绝对是用脱骨法制作出来的，而且从薄厚程度上来看，制作者的功力还不太深厚，只能一分为三，故而这些银票都是三张一模一样……原以为这门绝技早已失传了，没想到仍有传人在世，若是能亲眼见一见，老夫死而无憾啊！”
谜底解开了，在场的供奉、家主们也都听懂了，可难题依旧没有解决，反而变的更加棘手了。
正如丁供奉说的那样，这些用脱骨法制造出来的银票，真中带假、假中带真，真假合为一体，根本无法进行区分。
无法区分，任由这些银票制造、流通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怎么办？
怎么办？
……
办法一时间没想出来，更大的麻烦却来了，只见几名钱庄的管事狼狈不堪的闯进了大厅当中：“诸位家主，大事不好了！”
“是不是钱庄出事了？？”
“正是，从中午时分开始，大量的人涌进钱庄中，要求用银票兑换现银，前面的人群兑完了，后面的人群立刻涌进来，而且数量越来越多，照这样下去，只怕用不了几天，咱们库存的金银就要被兑光了，事态紧急，还请诸位家主速速决策！”
很显然，银票出问题的消息在民间传播开了，人们担心自己手中的银票有假，故而急于兑换，以免砸在手中。
可如此一来，假银票带来的巨大危害，就全落到八大晋商身上了，怎么办？
立刻命令各处钱庄，停止兑换，保住库存的金银，从而减少损失？
八大晋商互相看了看，全都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能那样做啊！
要知道，财运隆钱庄之所以生意兴隆、日进斗金，靠的就是两个字——信用。
一旦停止兑换，失信于人，以后钱庄的生意就没法再做了，印制的银票也没人肯认了，财运隆钱庄这只会下金蛋的母鸡就彻底死翘翘了！
更有甚者，以后没人愿意再和八大晋商做生意了，怕不守信用、坑人……这个后果太严重了，八大晋商承受不起。
可不停止兑换，库存的金银就会被一点点掏空，同样损失巨大，怎么办？
八大晋商商议之后，想出了两条对策：“你们几个听真了，命令各处钱庄继续兑换银票，不得停止，再私下告诉账房、伙计们，兑换的时候动作慢一点，能拖多慢就拖多慢，钱庄还要晚开门、早关门，争取将损失降到最低。
同时传出话去，咱们的银票没有问题，假银票的消息是以讹传讹，之所以出现完全一样的银票，是为了节省工本，故意这样印制的……一定要多多宣传，努力安抚人心！”
“诺！”
几名管事飞奔而出，前去执行命令了。
八大晋商的脸色却依旧阴沉如水，因为那两条对策只是治标不治本罢了，要想治本，必须找到用脱骨法伪造银票之人，将其杀掉，或者抓起来才行，可是人海茫茫，又毫无头绪，去那里抓人呢？
……
“诸位仁兄，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些银票有点问题？”
“废话，当然有问题了，是用脱骨法造出来的假货嘛！”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问题！”
一筹莫展之际，有位身材肥胖的老者站了起来，正是八大晋商之一的黄云发。
黄云发，今年五十二岁，山西—平阳府人氏，本是一名小商人，靠着贩卖生猪为生，日子过的很是辛苦，加之常年和生猪打交道，身上难免沾上难闻的味道，故而得了一个难听的外号：猪粪黄！
有一次，黄云发到山村中收购生猪，天降大雨，道路泥泞难行，不小心掉进了山沟里，摔了个半死，却不想因祸得福，竟然在那条山沟中意外发现了埋藏极浅的金矿脉……从此陡然而富，生意越做越大，并成为了八大晋商之一！
另外吗，在八大晋商当中，黄云发的出身最低，身价财富最少，一直处于垫底的存在，故而时常受到其他七人排挤，好在黄云发目光长远、机警过人，又善于趋利避害，故而一直平安无事！
……
黄云发站起来之后，从众多银票中拿出了三张一模一样的，上面全都写着：山西大同—财运隆总号—天字一千六百五十八号—凭票兑足色纹银一百两整—大明崇祯三年九月二十四日。
“老黄，别打哑迷了，这几张银票到底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了，你们看看这三张银票的日期，还不明白吗？”
“日期……啊！”
八大晋商博弈商海多年，个个精明透顶、老女干巨猾，黄云发用言语略一点拨，顿时明白了过来，银票日期真有问题。
不明白吗？
解释一下。
今天是崇祯三年九月三十日，而那三张银票是崇祯三年九月二十四日印制的。
也就是说，六天时间里，三张银票从财运隆总号流出，落入了造假者手中，随既用脱骨法将其一分为三，而后花了出去，几经流转，再次回到了财运隆总号。
短短六天时间，走完这一套复杂流程，说明什么？
说明伪造银票的地方，距离大同城非常之近，甚至有极大可能就在大同城内。
一则，大同城是八大晋商的老巢，在城内伪造银票，反而不容易被人发现，这叫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二则，大同城内店铺林立、商贾云集，在这样的地方大量使用假银票，再合适不过了。
而伪造者在城内生活，就得住店，吃饭，花钱，而且花的肯定是自己制造的假银票，如此就会留下蛛丝马迹！
换而言之，只要查一查最近几天，大同城内外的客栈、酒楼，那里收到了大量的假银票，就很有可能是伪造者的藏身之地，顺藤摸瓜，就能将之抓住。
“来人啊！”
“在！”
“立刻分派人手，将大同城内外的大小客栈、酒楼、饭庄仔细查证一遍，看看最近几天之内，那里收到的假银票最多，查到之后，速速来报！”
“诺！”
第一百六十章忍痛割肉！
八大晋商在大同城经营多年，其爪牙、耳目遍布各个角落，几乎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想要查点事情自然不难了。
很快的，调查结果出来了，最近几天时间里，城内外共有二十四家客栈、酒楼收到过较多的假银票。
换而言之，只要对这些客栈、酒楼进行搜查，或许就能找到伪造银票之人，可是派谁办这件事呢？
八大晋商商议之后，派出了各自的儿子，专门负责此事。
………
位于东门内大街上的银福客栈，是选定的二十四个目标之一，而负责搜查这家客栈的，便是八大晋商之一黄家的少家主黄有良。
黄有良，今年二十八岁，个头不高、体型微胖，脸上总是挂着和煦的笑容，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他是黄云发的第五个儿子，人称黄五公子，至于其能力吗？
就像所有男人一样，黄云发发迹之后，不断娶妻纳妾、生育后代，光儿子就有二十二个之多，而在二十二个儿子当中，黄有良不是长子，也不是嫡子，却毫无争议的坐上了少家主的位置，其能力、心机可想而知了。
另外吗，在一众晋商子弟当中，黄有良的人品算是比较好的，很少为非作歹，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有良，多少还有点良心。
……
很快的，黄有良带着一队护卫来到了银福客栈的大门前，里面的胖掌柜、伙计们看到之后，急忙跑出来迎接：“不知五公子大驾光临，小的们有失远迎，还请五公子多多恕罪！”
“好了，不必行虚礼了，立刻给我查一查，你们今天上交的那些银票，是什么人在这里用的！”
“是，是，小人立刻就查！”
晋商们做生意，不仅小算盘打的贼精明，账目记得特别细，每一笔收入、开支都有详细的记载，胖掌柜翻阅账本，很快就查出来了。
“回五公子的话，这些银票是三伙客人花费的，一伙是一百五十两，一伙是二百两，还有一伙是两千九百五十两！”
“两千九百五十两，是什么人花费的，数额如此之多？”
“是一伙从陕西—庆阳府来的客商，说是来山西收购粮食的，共计五十八个人，在客栈内住了十四天，付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又兑换了两千四百五十两的银票，那些银票小人仔细查证过，看着确实没有问题，这才收下的，谁曾想……唉！”
如今假银票的消息，大同城内人人皆知，胖掌柜自然不例外了。
只是胖掌柜想不明白，那些银票看着、摸着都没有一点问题，怎么就是假的？
“本公子问你，那些陕西客商之前住在什么地方？”
“住在了天字四号院，他们出手挺大方，将整套院子都包下来了。”
“现在天字四号院有人吗？”
“回五公子的话，最近没有人居住，空着呢！”
“带本公子过去看看！”
“诺！”
……
在胖掌柜的带领下，黄有良和护卫们来到了天字四号院中，而后开始了地毯式的搜查，每一个角落、每一块地砖、每一个墙缝都不放过，搜查一些可疑之物。
有道是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如果那一伙陕西客商真有问题的话，相信他们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果不其然。
片刻之后，一名护卫跑了过来：“启禀五公子，小的们在东厢房火炕眼中，发现了大量的纸灰，里面还有少许没烧完的纸屑。”
“哦，纸灰，看看去！”
如今正值秋季，天气一点都不冷，根本不需要烧炕取暖的，再说了，就算是烧炕，也该用木柴才对，那有烧纸的，这一点的确可疑。
于是乎，黄有良来到了东箱房中，蹲在火眼旁一看，里面果然有大量的纸灰，还有少许没烧完的纸屑。
用手轻轻一摸，顿时感觉到这些纸屑不一般，和八大晋商用来印制银票的纸张完全一样。
紧接着，又有护卫从西厢房的角落中，找到一柄又小巧、又锋利的裁纸刀，而这样的裁纸刀，丁供奉、孙供奉等人都有几把，黄有良见过的。
两样东西的出现，可以证明之前住在这里的陕西客商们，肯定与伪造银票的事情有关系……再往深处想，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很可能就是秦商中的三大家族，其中又以薛家的嫌疑最大了。
要知道，最近几年，秦、晋两大商帮素来不和，明争暗斗了好多次，故而前者有作案的动机，也有作案的实力。
而这件事一旦证实了，晋商一方誓必疯狂报复，接下来，就是一场惨烈的争斗，不知多少人会牵扯其中，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
黄有良是个稳重的人，知道这件事太大了，必须格外小心谨慎才行，故而没有立刻回去禀告，而是将胖掌柜、几名伙计叫了过来，准备重新确认一遍。
“本公子问你们，那伙陕西客商住在这里的时候，可有什么鬼鬼祟祟的行为，或者是可疑之处吗？”
“回五公子的话，有的，那伙陕西客商说是来做粮食生意的，可是十几天下来，没见他们去过一次集市，也没和本地粮食商人接触过，而是整天待在院子里面，不知做些什么事，而且院门前有人日夜值守，客栈里的伙计们除了送饭菜，是不准进入其中的，另外吗……”
“另外什么，有话直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是，小人也是偶然间发现的，那些陕西客商平时说陕西话，可私下交谈之时，偶尔会甩出几句吴侬细语，甚是奇怪！”
“哦，你确定，他们私下说吴侬细语？”
“错不了，不仅说吴侬细语，他们平时点菜，也大都是口味清淡的江浙菜，喝南方的花雕酒！”
“嘶！”
听了胖掌柜的一番话，五公子—黄有良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事情变的更加复杂了，明明是陕西客商，却私下说吴侬细语，吃江浙菜、喝花雕酒，难道说……这些人根本不是陕西人，而是江浙人冒充的。
江浙地区，那可是徽商们的大本营，徽商冒充秦商，到晋商的地盘上来伪造银票……此事细思极恐啊！
众所周知，当今天下有三大商帮，分别是江浙地区的徽商、山西地区的晋商、陕西地区的秦商。
三者之中，又以徽商一伙的实力最强大了，晋商次之，秦商最弱。
不过嘛，从万历年间开始，晋商们靠着向蒙古、女真各部走私军需物资、出卖军政情报，获得了大量的财富，其实力随之突飞猛进，并生出了吞并秦商、挑战徽商，争做天下第一的想法。
面对晋商的挑衅，徽商一方不甘示弱，立刻予以反击……尤其是最近几年，双方多次明争暗斗，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仇怨越来越深，这次假银票事件，莫非是徽商一伙暗中操作的？
派出一伙人冒充秦商，到大同城内伪造银票，不仅能套取大量金银，削弱晋商一方的实力，还能将脏水泼到秦商的身上，进而引起秦、晋大战！
等秦、晋两方拼的精疲力竭、两败俱伤之时，徽商们再出面收拾残局，一举将二者吞并……真是好阴险、好卑鄙的手段啊！
想到这里，黄有良不再犹豫了，带着搜出来的裁纸刀、纸屑和胖掌柜、几名伙计一同回到了范家大院，而后将事情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
八大晋商听完之后，又仔细询问了一遍，确定点滴不漏之后，互相看了看，八张老脸全都变成了锅底色……
“这帮狡猾的南蛮子，满肚子都是坏水，这是想用移花接木之计坑咱们啊，咱们不能吃这个亏，必须找他们算账！”
“没错，跟这帮南蛮子拼了！”
“别冲动，徽商们实力强大，在朝廷上人脉又广，硬拼的话，咱们占不到便宜！”
“没错，不能硬拼，只能智取！”
自从崇祯帝登基之后，朝廷的军政大权就被东林党人把持了，而东林党能够快速崛起，离不开徽商们的鼎力支持，或者说，东林党就是徽商们在朝堂上的代言人。
朝廷上有靠山，荷包里有银子，又占据着南方最富庶的地盘，徽商们的实力不是一般的强大，与之硬拼的话，晋商们毫无胜算可言，这一点，八大晋商全都心知肚明。
既然不能硬拼，那就只有智取了。
接下来，让闲杂人等全都退了出去，八大晋商凑在一起，秘语了许久之后，终于做出了三项决定：
第一，命令丁供奉、孙供奉等人，改良技术，印制出一种不怕被伪造的新银票，取代现在市面上流通的旧银票，而且速度上一定要快，如此才能降低钱庄的损失。
第二，筹集财物、调集人手、疏通关系，做好和徽商们全面开战的准备，同时派遣得力之人前往江浙地区，监视徽商们的一举一动，如果有机会，就狠狠阴徽商们一家伙。
第三，拉拢秦商。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徽、晋大战已经不可避免了，而在这场大战中，作为第三方的秦商们举足轻重，不客气的说，秦商们帮助谁，谁就能占据上风。
因此上，必须全力拉拢秦商们，帮助晋商对付徽商，退一步说，也要保持中立，两不相帮，绝不能让秦商帮助徽商，那样晋商们就惨了，非被打个半死不可！
问题是，最近几年秦、晋两大商帮并不和睦，后者没少了欺负前者，如今出事了，想要前者帮忙，又谈何容易呢？
“难办也得办，就是付出巨大代价，也得拉拢住秦商，不能让他们站到徽商那边去，否则咱们就惨了！”
“说的对，不惜代价，拉拢秦商，如今陕西一带严重缺乏粮食、布匹等物资，咱们可以在这方面做文章，平价出售给他们！”
“平价不行，再打个八折吧，顺便帮助运输！”
大灾之年，粮价、布价一路猛涨，之前八大晋商不惜重金，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和布匹，准备狠狠赚上一笔，现在吗，形势所迫，只能忍痛割肉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金雕带来的消息！
薛家商队这次来大同城，就是为了购买粮食、布匹等生活物资，用来救济灾民，之前因为八大晋商提出的条件太苛刻了，故而没能购买成功，还受了一肚子的窝囊气！
现在不同了，情况来了个大反转，八大晋商不仅主动上门联系，愿以低价出售粮食、布匹等物资，还愿意在运输上提供帮助，保证畅通无阻。
本着有便宜不占是笨蛋的原则，薛瑾瑜立刻安排人手，大量的购买各种物资，而后以最快速度运回陕西，至于购买物资需要的银子，自然是之前用假银票偷偷兑换来的那些了。
用从八大晋商那里弄来的银子，购买八大晋商的大批物资，再由八大晋商帮助运输……其中滋味，妙不可言啊！
……
就在薛家商队忙着购买物资之时，秦锋骑着一匹刚刚买来的黄骠马出了大同城，向西北方向狂奔三十余里，来到了一座人迹罕至的荒丘下面，而后翻身下马，拎着个包袱，开始向上攀爬。
爬上顶端之后，秦锋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了，这才从拎着的包袱中取出几条颜色鲜红的绸缎，而后在荒丘顶上，摆出了一个巨大的‘卍"字标识。
摆好之后，就坐在旁边休息，同时警惕周围的情况。
“嗖……啾啾！”
小半个时辰之后，一道金影带着风声从天而降，稳稳的落在了‘卍"字标识上，正是金雕—闪电。
落地之后，闪电立刻凑到了秦锋身边，同时发出欢快的鸣叫声，就像是小孩子找到了多日未见的好朋友一般。
“闪电，辛苦了！”
“啾啾！”
“来，给你好吃的！”
“啾啾！”
……
秦锋摸了摸闪电的羽毛，以示精神奖励，又从包袱里抽出一条又肥又大的羊腿，是从城内的羊肉摊上买的，新鲜的很，而后放在了地上。
闪电立刻用利爪按住了羊腿，欢快的撕食起来。
趁其进食之际，秦锋从雕腿上解下一节密封的小竹筒，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封从府谷城外-天威军大营中送来的书信，是董天豹的亲笔。
为了安全起见，信中的文字都是加密的，翻译过后之后，大概意思是说：‘就在两天之前，经过长时间的围困，粮尽援绝的府谷城终于被官军们攻破了，破城之后，流寇大首领横天一字王—王嘉胤试图突围逃跑，结果被堵了回来，走投无路之下，牙一咬、心一横，自己横剑自刎了。
二首领紫金梁—王自用拒不投降，持刀与官军展开巷战，力竭，被乱箭射成了马蜂窝！
两位首领死后，失去主心骨的流寇们再没有了继续抵抗下去的勇气，纷纷弃刀投降，降者多达三万余众。"
……
而随着王嘉胤、王自用的身亡，危害陕西北部多日的三大股流寇就全被剿灭了。
剿灭流寇自然是好事，可后面的事情很麻烦，数万俘虏、数十万灾民急需要安置，这个问题若不尽快解决的话，刚刚被镇压下去的流寇们，很快就会死灰复燃的。
而要解决这个难题，就需要大量的银子、粮食、布匹。
另外吗，书信中还说：得知府谷城被攻克的消息，三边总督杨鹤大喜过望，已经从固原城启程，前往府谷城犒劳一众有功将士，同时亲自解决安置俘虏、灾民的问题。
………………
看完书信之后，秦锋取出了火折子，将其焚成了灰烬，而后从包袱中取出笔墨纸砚，用旁边一块平整的大青石做桌案，给董天豹、韩山君写了一封加密的回信。
信中告诉二人：好好带兵，不要懈怠，更不要因为一点小胜利生出骄傲之心，需知骄兵必败……至于安置俘虏、灾民需要的粮食和银子，自己已经弄到了，很快就会运回去，自己也即将从山西启程，返回陕西了。
写好之后，将书信装入小竹筒中密封好，再绑到已经吃饱的金雕腿上，又和其玩耍了一会儿，后者这才冲天而起，向着西北方向飞去……
大同和府谷之间的直线距离是四百五十里左右，以金雕的速度一天就能飞到，可比用马传递消息快多了，也更加安全，不用担心贼人半路拦截。
接下来，秦锋收拾好绸缎，重新装入包袱中，而后走下荒丘，翻身上马，慢悠悠的兜了一个大圈子，来到了大同城的北面。
此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了，看看周围没有人，秦锋取出一套黑色夜行衣换上，又用黑巾蒙住了头脸，这才催马继续前行，来到了一大片乱葬岗中。
夜幕中的乱葬岗，阴风阵阵、寂静凄冷，还不时冒出几朵碧绿色的鬼火，气氛不是一般的恐怖。
而在一座高大的古墓下面，还有一道黑影正在来回移动……放心吧，不是闹鬼了，而是早已等候多时的陈羽。
“先生，您来了！”
“嗯！”
“先生，今晚我要学点什么？”
“不必学了，我教你的那些东西，只要好好练习，足够你自保之用了，我今晚是来和你辞别的。”
“辞别，先生要离开大同城了？”
“不错，我要离开这里了，去做我该做的事情，你也要离开这里了，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最近一段时间，陈羽每晚都到乱葬岗中、向秦锋学习各种本领，后者虽然从未露出过本来面目，可前者心中的崇敬之情却越来越重，并以‘先生"相称！
如今分别在即，难免有一些依依不舍之情！
接下来，秦锋向陈羽交待了一些事情，并留下了好几种不同的联系方法，以及半枚饕餮纹和田青玉佩作为信物。
玉佩是在大同城内一家玉石店内买的，材质不错，雕工精细，而后分成两半，一半秦锋留下，一半给了陈羽。
双方约定好了，以后如果有人手持半枚玉佩来找陈羽，并对上了暗语，那就是秦锋派来的使者，可以绝对信任。
如果有玉佩无暗语，或者有暗语无玉佩，那就不可相信，立刻杀掉来人。
……
“离别在即，不知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吗？”
“嗯，确有几句话要叮嘱你，听好了，你身负血海深仇，无论用多阴毒的手段报复范家都不算过份；不过嘛，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必须恩怨分明、明辨是非，你报复范家没有关系，却不能伤害无辜之人，更不能依仗着学的那些本领，欺男霸女、为非作歹，如果让我知道了你做了伤天害理之事，纵然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亲手砍了你的脑袋，记住了吗？”
“先生放心，在下一定牢记训诫，只除女干恶，不伤良善，若有违背，天诛地灭！”
“好，该说的都说完了，以后你好自为之吧，这个给你，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
说话间，秦锋马背上取下一个包袱递给了陈羽，里面有二百两碎银子、三千两银票，一柄锋利的匕首，以及伪造的户籍黄册、通关文书等物。
而在户籍黄册、通关文书上都写着一个名字：涂南仇……这是秦锋给陈羽起的新名字，其中大有深意。
涂：是屠的同音字。
南：是指南朔州，也就是介休县的古称，而介休县正是八大晋商之首范家的老家。
仇：多音字，一为‘球"，一为‘仇"，在这里用前者的发音，却暗含后者的意思。
涂南仇，既为屠光介休范家，为亲人报仇雪恨之意！
交待完之后，秦锋翻身上马，离开了乱葬岗，消失在茫茫夜幕当中……
另一边，望着渐渐消失的背影，陈羽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头，而后拎起包袱，也离开了乱葬岗。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满是书生气的陈羽，只有一心讨还血债的涂南仇！
第一百六十二章回到绥德城！
崇祯三年十月初四，装载着大量粮食、布匹等物资的薛家商队自大同城启程，踏上了回归之路。
十月二十四，商队渡过黄河。
又过了三天，商队顺利抵达绥德城！
……
就在薛家商队顺利回归的同时，那些负责用假银票去山西各地套取珠宝的管事们也陆续回来了………十名管事，平安回来九人，另有一人去地府报道了。
原来那名管事起了贪念，想将套取来的珠宝据为己有，去过富家翁的好日子，于是卷了珠宝、深夜潜逃……
幸好随行的四名亲兵、伙计忠心耿耿，立刻追了出去，四人追了整整一夜，终于追上了逃跑的管事，将其斩杀，夺回珠宝，并一件不少的带回了绥德城。
人性，果然复杂至极，有见利忘义者，亦有坚持道义者，如何选择，皆在一念之间！
…………
深夜，薛家大院的书房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薛财神坐在一副精美的红木书案后面，手持一本《商训》，正在秉灯夜读。
说是秉灯夜读，薛财神的目光却是游离不定，不时向门口瞥一眼，似乎在等什么人？
另有两名心腹书童，站在旁边小心侍候着。
……
大约过了一顿饭时间，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而后是轻轻的敲门声：“笃笃……爹，是我！”
“进来吧！”
房门打开，进来两个人，前面的是薛瑾瑜，后面的人则穿着一件纯黑色大斗篷，将身形、头脸全都遮住了，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
看到黑衣人之后，薛财神并不惊讶，而是吩咐两名小书童：“你们到门外守着吧，没有命令，不准任何人进来，包括后宅的夫人们！”
“诺！”
两名书童答应一声，一前一后走了出去，顺手将房门紧紧关闭，而后到距离书房十丈左右的位置看守，不准任何人靠近。
为何离开十丈远呢？
很简单，有点眼力劲儿的人都能看出来，那名黑衣人身份不一般，肯定和薛家父女有机密之事商谈，这种情况下，自然是离远一点为好，若是离的近了，不小心听到什么，只怕就要去阎王殿做客了。
……
书房内没有外人了，黑衣人这才脱下斗篷，露出了本来面目，非是旁人，正是秦锋！
这次山西之行，能成功薅到八大晋商的羊毛，薛家出力甚大，于情于理，秦锋都该见一下薛财神，不过这次的事情太大了，为了保密起见，秦锋没敢白天前来，而是换上斗篷，深夜来见。
“秦大人，一路辛苦了。”
“不敢当，前辈直呼晚辈的姓名既可，莫要叫什么大人！”
“哈哈，今日不同以往了，秦大人如今是杨总督的心腹爱将，征战沙场、屡立奇功，前途不可限量，老夫岂敢不敬呢，来，请坐！”
“不敢当，在前辈面前，晚辈永远是晚辈！”
……
三人落座之后，先说了几句客气话，而后迅速转到了这次山西之行上。
“秦大人真是厉害啊，仅仅略施小计，就弄来了数百万财物，让山西那帮女干商吃了个大亏，真是解气，哈哈！”
“前辈谬赞了，这次若非薛家鼎力相助，晚辈的计策再好，也断然没有成功的可能，至于八大晋商，个个老女干巨猾，千万不能小觑！”
“说的不错，山西那帮女干商的确不能小觑，老夫刚刚收到消息，那帮女干商用重金网罗到了一批高手，准备印制一批新银票，取代在市面上流通的旧银票。
这批新银票很不一般，纸张是新制的，材质特殊、配方保密，难以进行仿制，并在上面加盖了多道黄铜密印。
黄铜密印，据说乃是两宋时期的宫廷秘法，后来宋氏灭亡，这种秘法也消失不见了。
山西那帮女干商挺有本事，竟然找到了秘法传人，据说这种印章盖在纸上之后，其特制的印泥会层层渗透，出现上浓下浅的情况，若是用脱骨法进行分层的话，立刻就会看出印章的颜色深浅不同。
不仅如此，这帮女干商还专门培训了一批辨票人，眼力极为精湛，驻扎各处钱庄、酒楼、客栈中，专门负责辨认银票真假。
总之一句话，以后再想用假银票坑山西那帮女干商的银子，只怕是行不通了。”
听完薛财神的话，秦锋微微点头，却并不吃惊。
八大晋商老女干巨猾，这次吃了个大亏，肯定会吸取教训，而后不惜人力、物力、财力，印制防伪能力更强的银票，防止再次被坑。
不过不要紧，自己坑人的办法多的是，不能用假银票了，下次换别的方法就是了，不把八大晋商坑死决不罢！
谈完了银票的事情，接下来该‘分赃"了。
这次山西之行，共计弄到了价值三百万银子的珠宝，和价值一百多万两银子的粮食、布匹等物资，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该如何分配呢？
对此秦锋早有安排：分出价值一百万两银子的珠宝归薛家所有，其中五十万是借款，另外五十万是酬劳。
薛家商队走了一趟山西，就获得了五十万两银子的酬劳，可谓是大赚了一笔，但想想整件事情中，薛家承担的风险和付出的辛劳，拿这份酬劳就毫不为过了。
秦锋同样分了价值一百万的珠宝，并由薛家帮忙换成银子、铜铁、棉花、马匹……而后悄悄送往白城子，作为养军、扩军的资本！
最后一百万和运回来的粮食、布匹等物资，暂且交由薛家商队掌管，而后以众秦商们的名义，一点点捐献给三边总督府，用来救济灾民。
这样的分配方法，薛财神表没有任何异议。
至此，正事算是谈完了，可薛财神并没有结束的意思，而是对女儿说到：“瑾瑜，你先出去一会儿，我和秦小友谈点私事！”
“爹，什么私事啊，还要背着我？”
“哈哈，是男人之间的私事，你个女儿家不能听的，乖，先出去吧！”
“好吧，女儿告退！”
薛瑾瑜出去了，书房内只剩下了薛财神、秦锋两个人，前者神色不变，看不出喜怒哀乐，后者则是目光转动，意识到情况不妙。
之前还是秦大人，现在变成了秦小友，称呼上发生变化，怕是要兴师问罪吧？
何罪之有呢？
当然是男女之事了。
要知道，薛财神本想将女儿嫁给李岩，来个亲上加亲，结果秦锋一来，这门婚事直接黄了。
而且秦锋和薛瑾瑜之间，关系一直暧昧不清，做父亲的，自然要过问一下了。
当然了，薛财神、秦锋都是聪明人，不会直接谈这件事的，而是用委婉的语言，表达心中的意思，故而二人下面的谈话，需要用心揣摩深意。
“老夫听说秦小友有位未婚妻，花容月貌、贤良淑德，乃是一等一的好女子，不像瑾瑜一般整天以男儿装示人，毫无温柔可言，以后怕是嫁都不好嫁，真是愁死老夫了！”（臭小子，我知道你是有媳妇的人，既然有媳妇，干嘛招惹我的宝贝女儿，你负的了责任吗？）
“呵呵，瑾瑜性格活泼，别有一番魅力，与晚辈的未婚妻相比，可谓是春兰秋菊、各有千秋，相信以后一定能找到位好夫婿，前辈不必发愁。”（我是有媳妇不假，可我也喜欢你女儿，两个我都爱！）
“哈哈，唯愿如此吧，其实老夫以后招女婿，其他的都不重要，只要人品贵重、用情专一就可以了！”（脚踏两条船，你小子太不要脸了吧？）
“哈哈，晚辈倒是以为，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男人嘛，多情一点不要紧，只要有担当就好，比如薛前辈您，不就是一位真名士嘛！”（男人好色，天经地义，比如说您老人家，可是娶了二十多个女人呢，我为何不能三妻四妾？）
“哈哈，言之有理，言之有理，不过老夫只是一名商贾，可不敢以真名士自居，倒是秦小友，足智多谋、文武双全，称得上少年英雄，有道是宁做英雄妾，不做庸***，估计小友以后定然桃花不断啊！”（好吧，算你说的有道理，可我薛某人的女儿不能给一般人做妾，必须是大英雄才行。）
“前辈谦虚了，晚辈可不敢以英雄自居，只求能竭尽所能，闯出一番事业就是了！（明白，您有什么条件，尽管狮子大开口就是了。）
“以秦小友的才干，闯出一番事业不是难事，以后身穿绯袍，腰横犀带，亦是大有可能啊！”
大明律法规定，只有正二品的官员，才能身穿绯袍，使用犀牛皮腰带。
薛财神的言下之意，想娶自己的女儿做妾，除非秦锋能当上正二品的***，而在大明朝的武将当中，总兵官是正二品。
当然了，薛财神是位商人，习惯了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正二品只是说说而已，其实只要秦锋以后能当上正三品、从三品这样的官职，自己就满意了。
没想到，秦锋没有讨价还价，而是点了点头：“借前辈的吉言，晚辈一定奋发图强，争取有朝一日腰横玉带，光宗耀祖！”
大明律法规定：只有皇帝、王爷、驸马，公爵、侯爵，正一品大员，才有资格使用玉带。
秦锋这是告诉薛财神，您就放心吧，我以后的成就只在正二品之上，不在正二品之下。
另一边，薛财神没有说话，反复打量着秦锋，又沉思了一会儿，微微点了点头。
来日方长，拭目以待！
………
十月二十八日，秦锋告别了薛家父女，带领熊大、熊二等人离开庄园，秘密北返，并于八天之后，顺利抵达府谷城。
而在秦锋等人抵达的第二天，三边总督杨鹤也来到了府谷城，接下来……设宴，庆功！
第一百六十三章庆功宴！
财神庙位于府谷城东北角上，本是供奉比干、赵公明两位财神爷的地方，香火颇为旺盛。
流寇大军攻占府谷城之后，大首领—王嘉胤见财神庙占地宽阔，殿宇金碧辉煌，心中十分喜欢，于是命人驱逐庙祝、砸毁神像，又重新修葺了一番，号称王宫，作为自己的起居之所。
如今官军虽然夺回了府谷城，可城内很多建筑物都毁于兵火之下，变的残破不堪，只有财神庙完整无损，空间又足够大，正好用来开设庆功宴，犒赏一众劳苦功高的将士们。
……
中午时分，清扫干净的大殿内，三边总督杨鹤头戴乌纱帽，身穿大红色仙鹤补服，稳稳的居中而坐，主持今天的庆功宴，老将军尤世威满身戎装，侧坐相陪。
另有副将、参将、游击、守备……共计百余人，按照官职高低、年龄大小，分坐在大殿两侧，其中就包括已经伤势痊愈的雷大鹏。
至于秦锋，则坐在了末尾处，谁叫他的官职最低，年纪又最小呢。
不过在场的一众将领们，谁也不敢轻视秦锋，因为众将领们都明白，今天的庆功宴开完之后，秦锋的座位肯定会向前挪一挪的，甚至是挪到最前排！
……
“诸位将军，举杯、胜饮！”
“胜饮！”
庆功宴正式开始了，众将领们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再来一队美女翩翩起舞、以助酒兴……不好意思了，这些东西全都没有。
实际情况是，每人面前一个小桌子，上面摆着四道菜：三鲜豆腐、素炒白菜、腌萝卜条、凉拌芥菜，还有一壶不到四两重的劣质酒水。
有人问了，庆功宴办的如此寒酸，不怕总督大人生气吗？
不怕！
因为今日的酒菜，就是总督杨鹤亲自定下来的，大战之后，灾民无数，急需要进行救济，故而每一分银子都要用在刀刃上，不能铺张浪费，庆功宴也就一切从简了。
至于一众将领们，老老实实的吃喝，没有一个敢抱怨的，一则：总督杨鹤以身作则，吃的是同样的简陋饭菜，不搞任何特殊化，别人还敢说什么？
二则：今日的酒菜虽然差了点，可还有一道丰盛的大菜，等着众人享用呢——那就是论功行赏、加官晋级，这可比山珍海味诱人多了。
果不其然，庆功宴进行了一会之后，总督杨鹤扣了几下桌案，这是要讲话的意思，一众将领们立刻停止吃喝，静心倾听！
“崇祯元年以来，天灾不断、赤地千里，流寇四起，多如牛毛，尤其是王左桂、张存孟、王嘉胤三人，各自聚集数万贼众，四处攻城掠地，将陕北各地弄的一团糟，对江山社稷危害极大！
幸赖诸位将军，带领各部士卒们，披坚执锐、血战沙场，奋不顾身、舍死忘生，这才剿灭了三大流寇，还陕北百姓们一个太平世界。
早在一个月之前，本督就已经将诸位将军的功劳，如实上报给了朝廷，请求论功封赏。
圣上天恩，已经批示了封赏敕书，本督现在进行宣读，第一个，游击将军雷大鹏何在？”
“末将在！”
雷大鹏连忙离开座位，来到大堂中间，抱拳行礼。
“游击将军雷大鹏，带领本部人马死守安定城，与数万流寇激战多日，身负多处重伤，犹然死战不退，如此行为，忠勇可嘉，经圣上恩准，吏部审批，特晋升一级，加封榆林镇副参将之职，还望尽忠职守，莫负皇恩！”
“末将雷大鹏叩谢圣上恩典，叩谢总督大人提拔！”
……
总督杨鹤宣读敕书的同时，有侍从端过来一个托盘，上面装着一枚副参将官印，一件绯红色从三品猛虎补服，一条金花腰带，还有一块纯银腰牌。
另一边，雷大鹏双手接过托盘，而后双膝跪地，对着京城方向连磕了五个响头，以感谢皇恩浩荡，又膝行到总督杨鹤面前，磕了三个响头，以感谢提拔之恩！
谢恩之后，退回原来的位置上，周围的将领们纷纷抱拳恭贺，雷大鹏则抱拳回礼。
……
“副游击将军刘大龙，身先士卒、率先登城，晋升一级，加封游击将军之职！”
“银州关守备赵大宏，血战沙场，斩获极多，晋升一级，加封副游击将军之职”
……
凡是立下大功的将领，全都得到了晋升，功劳不足者，也得到了记功、赏银的奖励，一时之间，恭贺声、同喜声、欢笑声不绝于耳！
最后，轮到秦锋了！
“秦锋何在？”
“卑职在！”
“白城子守备秦锋，统兵有方，征战有功，晋升一级，加封副游击将军之职！”
“哗！”
“什么，我没听错吧，加封副游击将军？”
“没有听错，是加封副游击将军，这个封赏也太不公平了吧？”
封赏敕书宣读之后，在场的众将领们顿时一阵大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全都认为封赏不公。
要知道，原来制定计划之时，秦锋及其麾下数千人马，本来担负的是牵制任务。
可上了战场之后，秦锋智勇并施、如神附体一般，就凭着区区数千人马，硬是消灭了王左桂、张存孟两大股共计十余万流寇，缴获不计其数。
而后千里驰援，帮助老将军尤世威稳住了局势，又略施小计，重创了流寇大军，为攻克府谷城奠定了基础！
不客气的说，剿灭陕北三大流寇的功劳，秦锋一人独占七分！
如此大功，就算不连升三级，封个副参将，也该连升两级，封个游击将军，结果只升了一级，封了个副游击将军，这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还有将领暗暗猜测，是不是秦锋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这才被从中作梗，吞了功劳，压住了晋升之路？！
将领们没有猜错，的确有人从中作梗，是谁呢？
三边总督杨鹤！
想不明白吧，杨鹤、秦锋关系亲近，前者视后者犹如子侄一般，处处关照、多方维护，又为何从中作梗，不让秦锋高升呢？
因为关爱！
不懂？
解释一下。
在历史长河之中，曾经出现过一些天之骄子，这些人天赋异禀、本领超群，建功立业，无往不胜，其所能达到的人生高度，一般人用上十辈子都无法企及！
不过嘛，这些天之骄子往往没有好下场，不是妻离子散、死于非命，就是落魄潦倒，老无所依。
之所以这样，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天赋太高，崛起速度太快，进而变的骄傲自大，目空一切，得罪了无数人，招来无数嫉妒，最终引来灾祸！
在杨鹤看来，秦锋就是典型的天之骄子，而且是骄子中的骄子，若是让其升迁太快的话，只怕会重蹈覆辙，日后难有好下场。
因此才隐瞒功劳，压制秦锋的升迁速度，为的是苦其心志、磨练毅力，让其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下去，这样才能走的长远，走的安全。
如此一番安排，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当然了，杨鹤也有点担心，生怕秦锋太年轻，不了解自己的一片苦心，若是激起逆反心理，那就不好了。
幸好秦锋没有任何怨言，走到大殿中间，双手接过新的大印、官服、腰牌，下跪谢恩，表现的极为从容，还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杨鹤微微点头，这才放下心来，稳如泰山，荣辱不惊，如此心性之人，再加上卓越的才能，以后的成就必在自己之上！
封赏完一众将领之后，庆功宴也到了尾声，正当杨鹤要宣布宴会结束，让众人回去休息之时，一名侍从满头大汗的狂奔了进来，怀中还紧紧抱着个装公文的木头匣子，上面写有‘马上飞递"四个字，还贴了四根红色鸡毛。
“启禀总督大人，是京城送来的八百里快马加急！”
“速速拿来我看！”
大明朝的驿站传递公文，如果装载的盒子上什么都没写，说明公文不太重要，用正常速度送就行了。
如果写了‘马上飞递"四个字，并贴了一根鸡毛，那就是紧急公文，三百里快马加急。
贴两根鸡毛，四百里快马加急！
贴三根鸡毛，六百里快马加急！
贴四根鸡毛，八百里快马加急，同时也是驿站能达到的最快速度了！
而八百里快马加急，朝廷一般是不会轻易动用的，若是动用了，定有天大的事情发生！
……
杨鹤不敢怠慢，立刻打开木匣，取出里面的公文，飞快的观看起来……顿时双目圆睁，额头冒了冷汗，能让堂堂三边总督紧张成这个样子，可见确有大事发生了。
旁边的老将军尤世威连忙问道：“总督大人，究竟出什么事了？”
“老将军自己看吧，建奴入关，兵犯京畿，朝廷危矣！”
第一百六十四章突如其来的消息：女真大军入关了！
自从女真人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以来，不断向大明朝发起军事进攻，占领了辽东一带大量的土地和城池，并严重威胁到了京师地区的安全。
为了抵御女真人的进攻，保护京师地区的安全，大明朝廷不惜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在辽西走廊地区修筑了一条长达四百余里，由大小四十多座堡垒组成的关—宁—锦防线，并驻扎了十几万精锐部队，由善于用兵的儒将—袁崇焕坐镇指挥。
按理来说，关—宁—锦防线固若金汤，女真人就是用出吃奶的力气，也不可能将之攻破的，又如何进入关内、兵犯京畿呢？
……
带着满腹疑问，老将军—尤世威将八百里加急公文仔细看了一遍，这才了解了情况：女真大军真的杀入京畿重地了，不过不是从正面打过去的，而是从侧翼绕过去的。
现在的女真大汗是皇太极，此人比其父努尔哈赤更加厉害，用智勇双全、知人善任八个字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皇太极深深知道，关—宁—锦防线太坚固了，而女真人兵力有限，根本无法强行攻破，于是耍了个花招：
第一步，让大贝勒代善、三贝勒莽古尔泰率领正红、镶红、正蓝三旗的兵马，从正面进攻辽西重镇锦州城，吸引明军的注意力。
第二步，皇太极和其余诸贝勒率领正黄、镶黄、正白、镶白、镶蓝五旗人马，再汇合依附的蒙古科尔沁、喀尔喀、兀良哈、扎鲁特诸部人马，共计十万之众，从沈阳地区向西进发，长途跋涉一千六百余里，经过蒙古草原东部，再折而向南，直扑大明京师北部的长城关隘。
第三步，毁城入关，兵犯京畿！
……
朝廷送来的公文上写的清楚：崇祯三年十月十八日，女真人兵分三路，攻克了喜峰口、龙井关、大安口三处要塞，而后毁掉边墙，进入关内。
紧接着，三路大军齐头并进，一连攻克了遵化、良乡、固安、香河……多处城池，劫掠人口、金银、粮食、牲畜不计其数，将京师附近闹了个天翻地覆，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有人问了，京师重地，难道没有明军驻扎吗，为何不进行抵抗呢？
有，而且数量不少，可惜大都是纸面上的数字！
京师做为大明朝的都城，驻扎有内廷四卫、侍卫亲军二十二卫，五军、三千、神机三大营……再加上京畿八府驻军，总兵力高达六十万之众，合称为京营！
问题是，明英宗时期的土木堡之变中，朝廷最精锐的三大营几乎全军覆灭，京城守卫力量严重受损！
之后的景泰、成化、正德、嘉靖几朝，为了加强守卫力量，对京营各部人马进行了多次改革，可是受到种种因素影响，这些改革并没有成功，反而使京营各部编制混乱，战斗力进一步下降。
到了崇祯这一朝，京营差不多就剩个空架子了，纸面上的六十多万大军，实际上只剩下了四分之一，而且都是面有菜色、甲胄不全，多年未曾训练的老弱病残，毫无战斗力可言！
如此京营，面对骁勇善战的女真、蒙古大军，自然是一触即溃、望风而逃了。
无奈之下，急红眼的崇祯皇帝连下旨意：一面催促蓟辽总督—袁崇焕抽调关—宁—锦防线上的驻军，星夜驰骋，入卫京师！
另一面命令山东、山西、南直隶、河南、陕西各省督抚，集结大军、出兵勤王、救援京师！
………
弄清情况之后，老将军—尤世威的第一反应是震惊，第二反应是更加震惊！
震惊的是，奴酋皇太极太狡猾、太大胆了，竟然率领十万之众，远离自己的巢穴，长途跋涉一千多里，绕路偷袭了京畿重地，如此用兵，古来罕见。
更加震惊的是，对皇太极绕路偷袭之事，早就有人事先预料到了。
谁？
秦锋！
记得大半年之前，在固原城—三边总督府内，自己和杨鹤讨论关—宁—锦防线坚不可摧，定能挡住女真人的进攻之时，秦锋就在旁边提醒过，女真人可能会避开正面，从侧翼绕路进关，因此必须建议朝廷，加强京畿周围的防御力量。
对这个提醒，自己和杨鹤都表示赞同，后者更是连上十几封奏折，陈述此事，希望朝廷立刻加强京畿周围的防御力量，以免被女真人钻了空子。
可惜那些奏折送到京师之后，皆如泥牛入海一般，全都没了踪影，显然是没有引起皇帝和内阁重臣们的重视。
如果那时候，皇帝和内阁重臣们能重视一下，及时加强京畿周围的防御力量，现在就不会被女真人打个措手不及了，局势也不会惨到这个地步！
可惜！
太可惜了！
可惜也晚了，还是想想对策吧，真如朝廷命令的那样，集结大军、出兵勤王，救援京师？
杨鹤和尤世威沉思片刻，又互相看了看，同时轻轻摇了摇头，根本办不到啊！
一则：陕西距离京师太远了，足足有两千多里路程，中间还要翻高山、渡大河，若是出动大军的话，以陕西如今的穷困样子，粮草、车辆、民夫、饷银……诸多问题都无法解决。
强行出动的话，只怕大军走到半路上，就粮草断绝、人困马乏，最后一哄而散了。
二则，四镇将士浴血奋战数月，好不容易剿灭了陕北三大流寇，若是前去勤王，致使陕北地区兵力空虚，关中、渭南一带的流寇们趁机北上，以前的战果岂不功亏一篑了？
因此上，集结大军、出兵勤王根本行不通。
话又说回来了，京师危急，皇帝有难，身为臣子者也不能置之不理啊，怎么办？
“总督大人，四镇大军万万不能离开陕西，至于出兵勤王之事，事急从权，变通一下吧！”
“唉，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
杨鹤和尤世威低声商议了一会儿，最后决定采取折中之策，四镇大军不能出动，但是可以抽调一支精锐人马，前往京师、勤王护驾。
派那支人马前去，又由谁来领兵呢？
这个问题不必商议，杨鹤、尤世威的目光同时落在秦锋身上，论勇猛、论智谋、论随机应变能力，这都是最佳人选！
“秦锋！”
“卑职在！”
“你来看看这份公文！”
“诺！”
秦锋双手接过公文，仔细看了一遍，又看看杨鹤、尤世威二人的神色，心中顿时猜到了八九分，这是要来大活了啊！
“秦锋，依你之见，四镇大军可否前往京师，勤王护驾？”
“回总督大人的话，此乃军国大事，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安危，卑职才疏学浅，不敢轻易议论！”
“好了，你就不要故作谦虚了，有什么想法，实话实说就是了，本督不怪罪！”
“既然如此，卑职就僭越了……依卑职之愚见嘛，四镇大军不可前往京师！”
“哦，原因何在？”
“原来有二，一是路途遥远，后勤无法保障，二是流寇未净，需要大军继续追剿，故而四镇大军不能出动，至于前往京师、勤王护驾之事，抽调一支精兵前往既可！”
“哈哈，说的不错，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那依你之见，抽调那支兵马为好呢？”
“回总督大人的话，如此重任，自然是卑职的天威军最合适了！”
“哈哈，好、好！”
总督杨鹤笑着点了点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一点就透、一点就通！
“秦锋，天威军何时可以出发？”
“回总督大人的话，两个时辰之内既可启程出发！”
“什么，两个时辰？”
听到此话，不仅是总督杨鹤，就连老将军—尤世威和周围的将领们都吓了一跳。
要知道，军队远征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安排车辆、准备粮草、修检器械、鼓舞士气……一连串的事情做下来，十天半月都算是快的。
两个时辰之内出发，这可能吗？
不过杨鹤、尤世威都知道，秦锋从不说大话，既然说两个时辰内出发，那就一定能够出发。
这只能说明一点，天威军兵员精良、训练有素，时刻处于战备状态下，而这些自然是秦锋的功劳了。
“好，既然如此，本督命令你，带领本部人马，两个时辰之内启程出发，前往京师，勤王护驾……这是本督的金批令箭、通关文牒，以及各种需用之物，你且收好！”
“卑职遵命！”
“且慢，回来！”
“总督大人还有何吩咐？”
“秦锋，你带领人马到达京师之后，一定要处处小心谨慎，凡事三思而后行，切不可冲动行事，更不要轻易得罪人，尤其是那些当朝权贵，明白吗？”
“总督大人放心，卑职明白！”
秦锋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杨鹤话中意思，京师是什么地方？
那是大明帝国的都城，天子居所，权贵云集，公爵、侯爵、伯爵、驸马……一抓一大把，个个都有深厚的背景，个个都是贪婪女干诈之徒，在这样的地方行军打仗，不仅要打军事仗，还要打政治仗！
两者相比，军事仗难打，政治仗更难打，稍有不慎，就是个人头落地、满门抄斩的下场。
不过嘛，秦锋并不畏惧，所谓的政治仗，不就是比阴险、比女干诈、比心眼儿多嘛，这方面，自己从来不弱于人。
于是乎，再次抱拳行礼之后，秦锋转身离开了财神殿，骑上自己的赤炭火龙驹，直奔天威军大营……
第一百六十五章出塞！
天威军驻扎在府谷城外的一条小河边上，营盘修筑的整齐有序、壁垒森严，光是一丈多深的环形壕沟就挖了四道，用于戒备的明岗、暗岗更是多达上百个，密布四面八方。
如此营盘，无懈可击！
再说秦锋，乘马返回营中之后，立刻脱下了新官服，换上了自己的金漆山文甲，佩戴好逆鳞宝刀，原本英俊潇洒的美男子，顿时变成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与此同时，韩山君、董天豹、马勇、马武、耗子等人全来了。
“恭贺大人，步步高升！”
“行了，都是自己人，就不用来这些虚头巴脑了，你们来的正好，出大事了，咱们要立刻拔营起寨、前往京师！”
“好好的，为什么前往京师，究竟出什么大事了？”
“半个多月前，女真大军绕路而行，杀入了京畿重地，当今皇帝下了旨意，让各省督抚火速出兵、勤王护驾……咱们便是前去救援的兵马之一，大家速速准备一下，即刻拔营起寨！”
……
秦锋将庆功宴上接到八百里快马加急公文，以及被选中前去救援京师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众人听完之后，先是大为震惊，交头接耳的议论了几句，而后火速返回各自的营区，整顿人马、准备开拔。
“呜……呜呜！”
与此同时，天威军大营内响起了号角声，苍劲有力，响彻云霄！
时值申时一刻，大营内的士兵们刚刚吃过午饭，有的躺在帐篷内休息，有的坐在一起闲谈，有的在擦拭盔甲和兵器，气氛十分平和。
突然听到号角声，士兵们丝毫没有慌乱，而是像平时训练的那样，立刻一跃而起，人着甲、马上鞍，收拾釜灶，拔起帐篷……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全都准备好了，而后在空地上整齐列队，组成了一个正方形大阵。
紧接着，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秦锋来到大阵前面，将事情经过又复述了一遍，最后下达了出发的命令！
“哒……哒哒！”
没有喧哗、没有慌乱，更加没有犹豫，士兵们听到命令之后，立刻迈着整齐的步伐，按序离开了营地，向正北方向进军……
等一等，京师不是在陕西的东面吗，为何天威军的将士们向北进发呢，莫非走错方向了？
没有走错！
天威军向北进发，是秦锋亲自做出的决定，其中自然是有原因的。
从方位上看，从陕西直接向东进发，是前往京师的最近路线了，这点没错。
问题是，向东进发前往京师，必须途径山西，而山西境内有吕梁、太行两条南北走向的大型山脉，正好挡在了必经之路上，这两条山脉形势险峻、山道崎岖，翻越起来十分困难，携带大量马匹、辎重的军队翻越起来就更困难了。
如果走这条路线，只怕两个月都到不了京城，太贻误军机大事了。
另外吗，山西是八大晋商的地盘，而秦锋和八大晋商的关系非常敌对。
若是走山西这条路线，八大晋商肯定会故意找麻烦的，比如无中生有、污蔑秦锋治军不严，纵然手下士兵抢劫百姓财物、侮辱妇女等等，到时候，百口莫辩，事情就麻烦了。
考虑的以上两点，才没有向东进军，而是向北挺进。
秦锋设计的路线是，人马一路向北出长城关隘，再向东渡过黄河，沿着蒙古高原南部的大戈壁滩快速挺进，一直走到滦河西岸，再向南越过长城，进入京畿地区。
这条路线看似绕远了一些，但是路途平坦，少有阻碍，天威军又有大量的马匹、骆驼，可以快速行军。
秦锋推算过，如果辛苦一点，每天坚持行军百里，二十五天左右就能抵达京城脚下了。
凭心而论，这个计划不错，可不要忘了一句话，叫做人算不如天算，天威军能顺利抵达京畿吗，中途会不会出现意外呢？
…………………
“呼……呼……呼！”
下午时分，一望无际的大戈壁滩上，狂风呼啸，黄沙漫天，风声之大，仿佛有无数只猛兽在一起疯狂嘶吼！
而在这般狂风当中，一支身穿黑色棉甲的军队正在艰难的逆风而行……正是出塞的天威军！
时值隆冬，戈壁滩上的风不仅大，还特别的冷，刮在人冰冷的皮肤上，就像被小刀子割一样，那滋味，别提了。
即便如此，天威军数千将士没一个人抱怨、没一个人退缩，全都咬紧牙关，竭尽全力的逆风而行。
看到这一幕，走在队伍前列的秦锋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自己麾下的士兵们吃苦耐劳，众志成城，不愧天下精兵出榆林之说。
忧的是，大戈壁滩上道路平坦，利于行军不假，可也有几个不利因素：
一是环境恶劣、天气寒冷，风沙极大、水源稀缺。
二是容易受到蒙古人的袭击。
三是沿途没有城镇村庄，无法获得粮食、马料以及其他物资的补充。
以上三点，让人担心，该如何解决呢？
正在思索之际，两名军官骑马来到了近前，正是负责指挥骑兵营的马勇、马武兄弟。
马家兄弟是马贼出身，在大草原、大戈壁滩上混迹过多年，对地理特别熟悉，大军出塞以来，全靠着兄弟二人引领，才没有迷失方向。
“大人，风沙太大了，不利于行军，还是让弟兄们歇一歇吧！”
“是啊，大人，依我们兄弟两个的经验，今天的风沙虽然大，但是不会长久，估计晚上就会停下来了，不如暂停行军，找个地方让弟兄们休息一下，吃饱喝足、养足精神，明天一早再行启程不迟！”
“嗯，附近有什么避风的地方吗？”
“从这里往东北方向走，不出五里就有一座废弃的城堡，叫做玉林城，是以前玉林卫的治所，后来被废弃了，那里又大又坚固，附近还有水源，正好用来修整人马！”
“好，立刻调转方向，前往玉林城内修整，等这场大风过去了，再行启程！”
“遵命！”
……
在马家兄弟的带领下，大队人马调转了方向，前行五里左右，眼前果然出现了一座废弃的城堡。
城堡是用黄土夯筑的，整体上呈四方型，周长十里左右，开东、南、西、北四座城门，每一座城门上面都刻了字，虽然被风沙侵蚀的厉害，可还能勉强能认出来——玉林城！
大戈壁滩上，为何会有一座城堡，又为何被废弃了呢？
此事与朱元璋有关。
明太祖朱元璋统治时期，大明朝国力强盛，军队战斗力极强，为了开拓北方疆土，在长城以北，西起河套草原、东起大青山的范围内，修筑了东胜、高山、镇朔、定边，玉林……共计十七座城堡，驻扎大量的精兵。
可朱元璋驾崩之后，后世之君一代不如一代，大明朝的国力也是越来越弱，别说开疆拓土了，连固守现有疆土都做不到，于是废弃了十七座城堡，将人马撤到了长城以内。
眼前的玉林城，便是废弃的十七城堡之一。
不得不说，明初的工程质量就是好，虽然被废弃了将近两百年，玉林城的围墙依旧非常坚固，毫无倒塌的迹象，只是被风霜雨雪侵蚀了一些而已。
荒野孤城，其中会不会有危险呢？
为了谨慎起来，秦锋亲自带领一队亲兵入城查看情况。
玉林城内十分空旷，早就没人居住了，但是地面上有很多人畜粪便、烧尽的篝火堆、以及被抛弃的生活废品。
这不奇怪，玉林城废弃之后，那些路过的蒙古人、马贼、走私商队……经常进城躲避风雪、过夜休息，自然要留下一些生活的痕迹了。
……
在城内查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秦锋这才让大队人马进来。
进城之后，士兵们埋锅造饭、饮水休息、喂食马匹、骆驼……这些不必细说了。
再说秦锋，安顿好一众将士们之后，向着城中心走去，那里有一座用砖石修葺的建筑物，是以前的玉林卫指挥使衙门……两百年过去了，木制的大门、窗户全都烂没了，但砖石的墙体依旧坚固，亲们略加修整之后，作为临时的中军大帐。
那知刚走进中军大帐，秦锋就觉的右脚被硌了一下，抬起脚来观看，赫然是半个馒头。
谁把馒头仍这里了？
半个馒头又会引发什么呢？
第一百六十六章半个馒头引发的血案（上）！
有位西方哲学家说过一句名言：这个世界并不缺乏美，而是缺乏发现美的眼睛！
同样的，这个世界并不缺乏线索，而是缺乏发现线索的慧眼！
秦锋恰好有一双风尘慧眼，善于观察、善于发现！
………
偶然从地上捡到的半个馒头，经过一番观察，秦锋发现了两个线索，又推断出两个结果：
其一，馒头上虽然沾满了泥土，可是没有发霉变质，也没有任何的异味，由此可以推断出：最近几天有人来过玉林城，并在这里用饭休息。
其二，馒头是用最顶级的精面粉制作的，上面残留的齿痕非常平整，由此可以推断出：吃这个馒头的人牙齿很整齐，其必出身富贵人家。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穷人们的日常食物很粗糙，对牙齿的磨损很大，故而穷人们的牙齿全都参次不齐、比较难看！
只有出身富贵人家，自幼以细粮为食者，才能拥有一副整齐好看的牙齿。
问题来了，这个拥有一副好牙口的家伙，又是什么身份呢？
玉林城这种地方，一般只有四种人会来：四处游牧的蒙古人、神出鬼没的马贼、出塞探查情况的明朝边军，还有要钱不要命的走私商人。
蒙古人以肉食为主，牙齿锋利却不整齐，可以排除。
马贼、边军全都是穷苦出身，不会有这么整齐的牙齿，更舍不得将没吃完的白面馒头随意丢弃，可以排除。
剩下的，就只有走私商人了！
走私商人、出身富贵人家、山西北边的大戈壁滩上……将这些因素联系在一起，秦锋的小脸上不禁露出了阴笑：自己运气真好，又遇到了一头大肥猪！
或者说，不是自己的运气好，而是肥猪太贪婪了，为求暴利，不断在这条路线上来回跑，自己想不遇到都难啊。
既然遇到了，那就不用客气了，明天侦查一下情况，再找个机会下手，美美的吃上一顿‘杀猪菜"，嘿嘿！
高兴完了，吃饭、睡觉。
一夜无话！
………
第二天早晨，狂风果然停下来了，天气转晴、阳光明媚！
经过一夜修整，恢复了精神和体力的天威军将士们离开了玉林城，继续向东行进……与此同时，秦锋放出了金雕—闪电，去寻找目标的准确位置。
……
“啾……啾啾！”
一个半时辰之后，金雕飞了回来，在空中盘旋翻转，做出各种动作，并发出阵阵鸣叫声。
看过这些动作之后，秦锋立刻明白了其中含义，而后命亲兵传唤马勇、马武，兄弟二人很快催马来到近前，抱拳行礼：“大人，有何吩咐？”
“金雕带回消息了，东南偏东方向、距此大约一百五十里的位置上有一支大型队伍，很可能是八大晋商的走私队伍，你们带一队精锐游骑前去查看，确定一下！”
“诺！”
“记住了，小心谨慎，藏好行踪，千万不要打草惊蛇了……还有这个，你们带上吧，方便侦查情况！”
说话间，秦锋从怀中拿出一支单筒望远镜，交到了马勇手中。
这支单筒望远镜，是八大晋商派人到东南沿海地区，用重金从一位葡萄牙大商人手中买来的，本想和逆鳞宝刀、中原地图一起献给女真大汗皇太极，讨取欢心，结果被秦锋中途截胡，收入了自己囊中。
自从得到这支单筒望远镜之后，秦锋宝贝的不得了，临阵指挥之时，经常用来观察敌情，从而迅速做出判断，每每料敌于先……这次的事情太重要、又太危险，这才借给了马家兄弟。
“多谢大人，我们一定加倍谨慎小心！”接过望远镜之后，马家兄弟带上一队精锐游骑，前去东南方向探查情况了。
另一边，秦锋指挥着大队人马，继续向东挺进………
一天。
两天。
三天。
第四天上午，马家兄弟一行人回来了，个个满身尘土，疲惫不堪，显然是受了不少苦。
“启禀大人，全都探查清楚了，东南方向上果然有一支大型商队，大约有八九百人、两千多峰骆驼，全都驮满了货物，虽然没有插认旗，但在大戈壁滩上，只有八大晋商有实力组建这样的大型走私商队了。
而且这帮家伙非常狡猾，每次宿营休息之后，都将营地打扫干净，人畜粪便全部掩埋，还不断的改变行动路线，加之风沙掩盖脚印，我们费了好大力气，兜了好几个大圈子，才找到他们的。
不仅如此，这帮家伙还特别谨慎，每到一处水源地，都要进行检查，确定没有问题了，才准饮水……大人，既然遇到八大晋商的走私商队了，那就相当于肥猪拱门，咱们干一家伙吧？”
为了加快行军速度，天威军这次出征携带的辎重粮草并不多，塞外又是苦寒之地，沿途没有城镇村庄，根本无法补充物资，因此这一路行来，为了节约粮食，将士们每顿只能吃个半饱。
现在好了，老天爷开眼，竟然遇到了一支八大晋商的走私商队，并携带着大量物资。若是将其劫下来，不仅能补充辎重粮草，还能为国除害，可谓是一举两得啊！
因此上，劫是劫定了，关键是怎么劫，一拥而上，大砍大杀？
以天威军的强悍战斗力，干掉一支八九百人的走私商队，自然不成问题了。
不过嘛，八大晋商组建的走私商队，肯定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与之正面厮杀的话，自己一方肯定会出现伤亡。
秦锋一向爱兵如子，不想让麾下士兵们白白牺牲，故而最好不要强攻，而是智取，比如像上次那样在水源中投毒，放翻整支走私商队。
问题是，马家兄弟交待的清楚，这支走私商队非常谨慎，每到一处水源地都要进行检验，确定没有问题了，才敢饮水……这样如何投毒呢？
嗯，没关系，论到治病救人，自己肯定是不会的，可论到投毒杀人，自己可是高手中的高高手，堪称殿堂级人物。
至于药材，为了避免士兵们长途行军、水土不服生病，辎重营可是携带了不少：甘草、大戟、海藻、芫花、甘遂、人参、丹参……一切应有尽有。
有懂行的认肯定说了，这些药材都是补脾益气、清热解毒、滋补身体的良药，如何下毒害人呢？
嘿嘿，中医博大精深，中草药更是玄妙无比，关键就在于搭配二字上。
几种有毒的中药，随便拿出一种来，都能置人于死地，可是搭配在一起服用，却成了治病救人的良药。
同样的，几种强身健体的补药，随便拿出一种来，都对人体大有益处，可搭配在一起服用，却能置人于死地！
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啊！
目标锁定了，办法想好了，药材是现成的，接下来，就是选定下手时间了。
“大人，走私商队距离咱们一百五十里左右，而且行进速度不快，骑兵营全力奔驰的话，一天一夜就能追上，咱们是否现在就下手？”
“不急着下手，悄悄的尾随其后既可，剩下的过几天再说！”
秦锋略加思索，决定过几天再动手，原因有二：
一则，走私商队携带的货物众多，若是弄过来之后，就由自己的士兵们运输了，在天气多变的大戈壁滩上运输货物，那可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
与其自己受累，不如让对方受累，等出了大戈壁滩再说，就当使用免费劳力了。
二则，八大晋商的走私商队出塞之初，警惕性肯定非常高，处处小心防备，可是随着路途越走越远，人员越来越疲惫，加之距离终点越来越近，这种警惕性就会慢慢放下了，那时候下手，更加容易成功！
因此上，秦锋不急于下手，而是要像狼群捕食一样，慢慢的追踪猎物，等到时机合适了，再扑上去一口封喉！
……
接下来的日子里，在带领大队人马继续前进的同时，秦锋每天都要派金雕出去一趟，侦查走私商队的具***置。
而传递回的消息证明，这支走私商队的确很狡猾，不断的改变行动路线，忽左忽右、忽快忽慢，有时走之字形，有人乱兜圈子……毫无规律可言！
这样的行进方式，不可谓不高明！
不过嘛，任你再是狡猾如狐，也逃不过金雕的追踪！
一天。
两天。
三天。
……
又过了整整八天，周围的环境出现了变化，不再是一望无际的沙石，而是出现了一些稀疏的植物，这说明就要走出大戈壁滩了……与此同时，下手的时机成熟了。
于是乎，让韩山君、董天豹带领大队人马继续前进，秦锋则带着熊家兄弟、马家兄弟和一营骑兵，像饿狼一般扑向了追踪许久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