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与愿违
打点完早餐,我便带去莉莉丝房里。
她已经起床了,就是头发乱糟糟的,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见我进来,她突然沮丧地喊道:“枭!我突然多了五百个单位的清算任务!”
我心头一紧,总不可能看着她在这里杀人吧?
不行,不可以发生那样的事!
为了帮她转移一下注意力,我好歹要说点什么。
“嘿,别这么紧张,你不是个工作狂的,对吧?”
“可事实上我就是。”
“那也总不需要一辈子都兢兢业业的吧?”
“我看上去像是个会偷懒的人吗?”
“嗯……挺像的!快照照镜子,你的头发现在就像花栗鼠的尾巴!”
“打你啊!”
她抱怨道。
我叹了口气:“但这工作也不是……非做不可的吧?”
“你说什么?”
“我是说,不差这一两天的,对不对?”
“但总是要做的。”
我觉得很无语,疯丫头一直把清算作为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照他们清算者的看法——那就是能够减轻环境的负担,提高剩余人口的生活水平,但其实隐盖其中的是他们喋血后的快感,每每都会让他们更加疯狂,更加欲罢不能!
“可是你就没有想过其他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吗?”
“有啊!”她伸出手指在我的鼻尖轻轻点了一下,“我希望你可以和我一起工作!这样我们就是真正的搭档了!”
对此我深感无奈。看来她丝毫没有放弃“拉我入伙”的念头,我也不知道现在是该感动还是该担忧。
这让我很为难。
方才侍者所说的那些,的确引起了我的兴趣。
如果我真的能在这里得到庇护,从此躲过清算者,那么又何必执着于去争取投名状呢?
这里的生活或许很不错,与蔚海七又极尽相似,说不定真的是我在这颗星球上的归宿。
然而最大的问题是疯丫头愿不愿意。
我知道这样的决定可能意味着什么,所以我认为应该由她来做出选择。
不管怎么样,我都至少得先让她去看看这里!对,和她一起去参加这个“复生节”的活动。说不定可以改变她……
于是我不管那么多,只一个劲儿的和她闲聊一些“工作”以外的事,并且催促她快些把早餐吃完,然后我们一起到外头去。
虽然她表现出了一些焦虑和不耐烦,但最终还是不再提起清算的事了。
可这依旧不是一个好的开头。
所以,我的情绪也复杂的很。
原本充满力量的心,此刻却像是一只被霜打坏了的茄子。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时间可不会停下来让我好好琢磨对策,想出来个两全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出门以后,我特意又去大叔的早餐摊买了一些陌陌饼,心里希望这个多少可以帮疯丫头记起一些美好的事情,以换取她不是那么糟糕的心情。
然后我们便一起往市中心去。
这里的人开始变多了,统统挤在一起。
虽然这才是奥伽墨该有的路况,但我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平缓下来。
我的全部心神都停留在疯丫头身上,这让我难受极了——她似乎已经没有了初到这儿的第一天时的那般笑容了,就好像正在逐渐变成一个我不认识的疯丫头。我知道这是为什么——想要让她开心的旅行,前提是在她完成所有任务以后。可如今那些高层的混蛋们不合时宜地又给她下了一道任务,这完全摧毁了她休假的兴致!
我很懊恼。
这些该死一万遍的混账东西为什么总是要把我逼到死角?!哪怕是我唯一的一线希望也要掐灭它么?!我只不过是想要一方可以生存的土地!
在焦灼中,我们到了所处的这座沿海城市的中心广场。
广场很大,大到足够容纳下前来参加集会的所有人。
这里搭建了很多帐篷,似乎每个帐篷都在筹划着一天的活动。
恍然间,我没来由地发现自己和疯丫头在这儿确实显得格格不入。
虽然我们看上去正是和他们一样的普通人,可我们骨子里那种对宁静与孤独的渴求则一直在不断排斥着这样的热闹场面。
我尴尬得茫然无错,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疯丫头更是默默地站在一旁,把帽檐压得很低,全程没有说过半句话。
后来,我们在郁闷中随波逐流。
没有灵魂的去折了一些纸鸢,在上面写了一些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的“愿望”,然后跟随着大伙儿一起把它送到天上。
没稍两秒,风筝线就脱手了。
广阔的天空中飘扬着五彩斑斓的梦,却只有我们的是那么虚幻,虚幻到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而在后续的活动中,我们又混杂在人群里听他们整整齐齐地用方言合唱。
说实话,我一句也没听懂。我想疯丫头也是一样。
我们两个,是带着隐秘身份的外来者,似乎命中注定了无法融入到这个异乡快乐的气氛当中去。
在人群里,我甚至多次担忧着疯丫头会不会一时冲动,用她的血芒刺把这儿的人给杀个精光来完成她从今天清晨起就一直耽搁在心头的清算任务……所幸她没有这么做,只是面无表情地牵着我的衣角,跟着我,该走的时候便走,该停的时候便停。
她是个好姑娘,已经非常顾及我的感受了。
可我却没法让她快乐。
接着,我们又听了一些人慷慨激昂的演说,讲得全是关于异生种人的团结与善良,完了还让大家互相登台拥抱。
这个环节我们便完全没有参与。
至于先前侍者所说的什么“最心善之人”,我也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根本没去关注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评选过程。
难道我还有心思去关注这个么?
光是担忧疯丫头就已经够我受的了!
我也开始明白,现实就是如此。
冰冷而残酷。
它永远不会遵照着你的想法来有序进行,更多的,是我行我素;它就是个任性的孩童,却有着无边的权力来牵着我们的鼻子把我们带到自己不愿意前往的田地;它高高在上,规划着我们的路,即便是让我们跌断双腿也不会有丝毫同情,反倒是冷冰冰的袖手旁观。
我总不能去责备现实吧?
结果就是这样,一个半天又过去了。
我又绝望了一分。
好在到了下午,人潮便逐渐开始散去——广场上没有那么多人了,嘈杂的声音也小了下来。
这让我感到稍微轻松了一些。
我和疯丫头并排坐在一条长椅上,没有交谈。
可悲的,我竟不知道该和自己最熟悉的女孩讲些什么了……
良久,我只好借说前去方便,暂时离开她一会儿,一个人静一静。
走到一个帐篷后面,面对着眼前的杂草与灌木,我蹲下沉重地叹了口气,甚至有些想要抱头哭上一场的念头。
但那不像个男人,对吧。
我就要死了,说不定吧!
压力真的好大。
难道我就这么窝囊地死去?就连告诉疯丫头与人为善,心向光明的机会也没有了?
渐渐的,天空都开始阴沉下来。
头顶厚厚的乌云开始聚拢,眼见得瓢泼大雨将至,一点也不留情面。
我怅然地仰望天空,真想嘶声高喊一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当第一滴冰凉的雨水拍打在我脸上时,我却恍然醒悟过来。
回身偷偷看了看远处的莉莉丝,她仍独自坐在长椅上待我回去,平静地目视远方……即便是暴雨倾盆要将她淹没,她也仍傲然不动,正如面对示威者向她砸来的碎玻璃与烂酒瓶一样!
这个疯丫头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或许知道。她想要一个能和她一起面对生活的搭档,能为她遮风挡雨?
我心疼地看着坐在大雨中孤孤单单的她,手里却没有一把雨伞。
等等……
不觉间,眼前通往广场出口的路上正走过来一个穿着格子衫的小胖子,打着一把大伞在那儿蹦蹦跳跳地踩着地上的积水。
我看看他,又看看莉莉丝,心里想到点什么。
“喂!小胖!”我突然朝他喊到。
“大叔,你真没礼貌!”小胖嘟着嘴责备我道。
我只好朝他歉意地笑了笑,转而和善地说:“过来一下!嘿…你瞧,那儿是不是正坐着一个漂亮的小姐姐?你呀,能不能撑着伞过去帮她挡挡雨呢?你看她多可怜啊,一个人坐在那里,连把伞也没有。”
“哼,不要。”
“为什么啊?”
“要去你自己去啊。”
“不不不,我希望你去。”
小胖耸了耸肩,转身就要走,只留下一句:“这是我的伞,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想要?你自己买一把去!”讲完,他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突然狡黠地问道:“慢着……如果帮你的忙,我有什么好处么?”
“啊,好说!我给你五当的奥数合金怎么样?”
“五当!”他吓了一跳,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但他似乎还不满足,“五当……是不错了啦!但,我帮了你的忙,你觉得,我是不是最心善的人呀?”说罢他嘿嘿地笑了一下。
“是是是,好吗,你只要过去帮姐姐撑撑伞就好了!”
这下他总算满意了,笑嘻嘻地拿出了一张材质很好的卡纸,让我在上面压个指印,然后另一手摊掌,管我要钱。
我二话没说都给了他,只希望他可以配合我哪怕是演一出戏,也多少让莉莉丝感受到人间的温情。
兴奋地,我看着小胖大踏步地朝莉莉丝走去。
我在暗处为他加油鼓劲儿。
“可以的,你行的!让姐姐知道你们都是温暖的人!”
然而,“啪”的一声打断了我的美梦。
随即我便看到小胖捂着自己被打肿了的脸哇哇大哭着跑开了,只丢下一把雨伞落在地上。还有莉莉丝高冷地站在那里……
我真是一败涂地。
最后的机会
“我不需要他们的关心。”
“可是……”
“假如真的有必要,那我也只需要有你就够了。”
我和莉莉丝走在夜色的道路上,踏着路边广告牌所映下的灯红酒绿,从中心广场缓步走回旅馆。
因为街上太嘈杂,而我们又向往冷清,所以沿途一直在寻找着是否存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可以让我们远离喧嚣,送我们回到住处。
疯丫头现在有些窝火。
因为她知道了刚才我派小胖去帮她撑伞的原委——她认为我就是全宇宙第一无可救药的大白痴。
“其实…那个孩子也是看你一个人坐在雨中心里过意不去嘛……”我还是厚着脸皮对她说谎到。
“那你为什么不来?”
“因为……我觉得我们对他们的看法,是时候需要改变一下了……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也可以很美好……”
“还有新的说辞么?你的这些话都快让我的耳朵长茧子了!”
“好好好,这样,你把我想象成一个异生种人好吗?虽然我们不是一样的人,但是我希望和你做朋友,我也愿意为你付出……”
“嘿!打住打住!”疯丫头一把堵住了我的嘴,“你说的这种情况不可能存在!因为假如你是个异生种人的话,你已经死了!被我杀掉的!想起来了吗?”
“唉,我的意思是,假如。你看,我除了比异生种人命硬以外,其他的也没什么不同啊!那为什么不尝试着像了解我一样也去了解了解他们呢?”
“不对,没有这种假如。”疯丫头很干脆地摇了摇头,“首先,你除了比他们命硬以外还跟我一样比他们命短;其次,我们的志趣相投,而你和他们绝不一样,这一点不要反驳我;最后,要我用心去了解一个人的前提就是——这个人不会被我杀死!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什么歪理逻辑?
所以我叫她疯丫头!
很多时候就像现在这样,我根本没法用地球上的尝识来把一个道理和她讲清楚。而她也总是固执到底,这让我很苦恼。
“为什么你一定要我去欣赏他们呢?我欣赏不出什么,也不愿意去欣赏……”她说着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噢,我知道了!你就是在逃避,逃避你的投名状!你因为可怜他们,所以就选择做一个懦夫是吗?可你总是像瞎了一样地只去煞费苦心地寻找他们的美好,但你有没有看到过罪恶?!你有没有?!”
“我……”
正想回答,我们就恰巧走到了一个偏僻的巷子,从这儿的方位来看,似乎确实是个可以通往旅馆的捷径。
所以我们想都没想的便走了进去。
结果天意就是那么凑巧。
正好赶上了我们在激烈讨论的话题。
这巷子很窄,交错掩映着面面石墙。因为刚下过雨,坑坑洼洼的路面便积了水,更挥发起阵阵泥草的味道。
不难看出,这是一条不太会有常人走过的巷子。
可我们从那儿踏过,只听得深处隐约传来了一个惊恐又支支吾吾的求助声。
我和疯丫头相视一眼,便循着那声音的来源找了过去。
到了一个拐角,我们依靠着墙体悄悄往外望去——那边是稍大一些的空地,空地上三个膀大腰粗的男人正站在一座矮矮的路灯下把一个瘦小的男人团团围住,对着他推推搡搡。
因为隔得较远,我必须得仔细去分辨他们在说些什么——
“噢诶!你今天挺风光的嘛!”
“是啊三哥,这个崽种拿了快起码五十个手印!”
“真操蛋!这样他不就可以去复兴城生活了吗?!我们都还没这待遇呢!真叫人妒忌啊!”
我看那个瘦小的男子被夹在中间,脸上沾满了泥土,想必是已经摔了几个跟头;双腿不住地打颤,几乎快要跪到地上,只有颤颤巍巍的声音在不停地哀求着:“各位大哥行行好,放过我吧!我把全部家产都给你们!拜托了!请放过我吧……求求你们!”
“全部家产?哼!那本来就是我们的!重点是,你要去的地方我们可去不成啊!哎!真叫人伤脑筋呐!你说,你欠我们那么多钱,难道我们就这么让你跑了?”
“是啊!凭什么你就能去享受生活了?”
“嘿!两位,我有个想法。不如让他把老婆抵押给我们怎么样啊?哈哈哈哈哈!”
“哎呀!真是个好主意啊!哈哈哈哈哈!”
“诶,等一下,他是不是还有个儿子?”
“好像是啊。”
“嗤!要他儿子干什么?丢下海里喂鱼得了!”
听到这儿,我几乎忍不住要冲出去教训那三人,但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疯丫头竟然先我一步冲了出去!
这一朵死亡的黑色玫瑰又一次绽开了!带着从容的优雅卷起叫人瑟缩的阴风伴随,如同蛇蝎一般步步逼近。
那三个男人明显也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息,不由得一个激灵转身过来进入了警戒状态。
“什么人?!”
其中一个警惕地大声喝道。
但当他们看到眼前的不过是个身材苗条的女人以后,便大无所谓起来,甚至色迷迷地挑逗道:“哟!是个小姑娘呢!这么晚了,是在床上睡得太寂寞了吗?想来找哥哥们陪陪你?”
真是没死过。
莉莉丝二话没说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拳就打断了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可怜虫的鼻梁!转身再使了一记侧踹,一脚把他踢到几乎陷进墙里。
鲜血立刻如涌如注的地从他口鼻当中喷了出来。
其他的两个见此瞬间乱了阵脚。
直到我听见腰间拔枪的声响……
“别动!否则我开枪了!”
然而莉莉丝只是露出了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半步也没有停下。
随即便是“砰”的一声枪响。
几乎是在一瞬间!莉莉丝的血芒刺从手腕中弹出,如同风刃一般将飞来的子弹在空中切成了两半!
……
“清算者!!!”
三人不约而同地惊呼道。
可惜,还没听到开枪的那家伙极度震悚的尖叫,他就已经被莉莉丝刺穿了喉咙……想叫也叫不出来了。
剩下的一个已经被吓昏了头脑,只是一个劲儿的边开枪边往后撤。
莉莉丝甚至都不屑于格挡了,任由那些渺小的子弹打在自己身上。
“死!死啊!为什么你死不了?!”那个可怜的家伙开着枪绝望地喊到,紧张到破音。
似乎还嫌不够过瘾,莉莉丝将血芒刺紧贴在墙上划过,发出骇人的摩擦声,好像死神正拖动着自己的镰刀,恐怖威慑着等死之人的灵魂。
我看见,青石墙上被她用血芒刺划过的地方都出现了很深的裂缝。
“不,不要……”
“你求我啊!”
“求您了!姑奶奶!别杀我,别杀我……”
“我看差不多就行了,已经杀一个了……”
“你闭嘴!”
“啊啊啊,先生说得对,我不是主谋,他才是主谋,您看,我刚才也没做什么对吧?我给您跪下,您放过我吧?”
莉莉丝冷笑了一下,正要上前。
突然,已经跪在地上的那个蠢货不知哪根筋又搭错了,竟摸出一把形状怪异的匕首腾地站起向莉莉丝刺来,一下子换了心态,嘴里还信心满满地喊到:“哈哈哈,拿到了!现在给我去死吧!”
然而莉莉丝还是轻松地侧身闪过了这出其不意的攻击,抓住他的手腕使了个小手反将他跌在地上,然后顺势跪下压住他的胳膊往反方向一扭,掰断了他的小臂……
一阵杀猪般的惨叫传来。
可这还没完。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敢了!我投降!”
“哈哈哈哈,投降?”
莉莉丝毫不留情地把他捡了起来——像提着一坨烂肉,手腕由上至下地抵住了他的脑壳……
“再见咯!”
说完,血芒刺像撞针一样从那个家伙的天灵盖上捅了进去。
我看见他七窍充血,在原地像被捅破了肚子般的肉虫一样蠕动了几下,然后便软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
疯丫头这下高兴了。
可我看的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喂!”她突然朝我喊到:“白痴!白痴白痴白痴!你就打算站在那儿看着嘛?”
“什么?”
看她兴奋激动的样子,就好像捡到了一个天大的便宜,又好像忧虑已久的事情终于迎来了转机——正如先前我发现她喜欢吃陌陌饼时那种惊喜的感觉一样,她现在也有着同样的喜悦。
这让我一下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除了完成几个任务额度以外,还有什么能让她更开心的事?
“哼,你这个笨蛋!”她仿佛早有预谋,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台小型DV,转向我打开了镜头,然后高声讲道:“这里是清算者枭的投名状签约现场!开始录制!”
“什么?!”
“不要问啦!快点开始杀人吧!喏,你旁边就有一个呢!”
听到这儿,方才瘫软在地上的瘦小男子终于受不了了,把眼睛睁得比铜铃还要大,终于鼓足了劲儿地惨叫着从我身旁钻了出去,开始夺路狂飙,不一会就跑没了影儿。
“哎呀!跑掉了一个!”
“疯丫头,你在说什么啊!”
“不过没关系,剩下的那个应该还没有死透!我们把他拖出来吧!”
“等等!”我打住了她,“你在给我布置投名状?”
“不然呢?哎,你真的是傻瓜诶!”
“这,这都是你规划好的?”
“规划?我哪有?!你以为我是神吗?”她说着走过去把方才陷进墙里口鼻喷血的那个奄奄一息的男人扯了出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想跑到这个辖外之地,妄想着可以躲得掉清算者总部的追查?我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高层们对我们的控制可以说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就算挖地三尺也会把你给找出来!你永远也别想着能够躲过他们!而我这么做,不是和你的想法很像嘛?”
“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两天来你一直想要融入他们?你千方百计地要改变我的想法,想让我也跟着你一起融入这里,想让我可以和这些猪猡们和谐相处!而我其实也在没日没夜地等待着这样的时机向你证明他们是不值得同情的。我一直都在盼望着有这样一个机会能让你最终还是彻底忘掉以前那些糟乱不堪的生活,忘掉烂好人的想法,真正融入我们的圈子!甚至可以说,在决定来这里的前一天晚上我就和自己打了个赌。我赌这儿的人一定丑恶胜过美好,所以我才毫不犹豫地跟你来了这里,为了让你心服口服!你难道以为我真的天真到喜欢做这样没有意义的旅行么?天哪……笨蛋,我们俩怎么好像在各下一盘棋?你还不明白吗?请告诉我,今天是我赢了!现在事实摆在这里。你舍不得杀你那所谓的好人,那么连坏人也不杀么?杀掉这个恶棍,你就可以活下来!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说罢她挑起了地上的那把匕首,丢到了我的脚边:“你看清楚了!他们刚才想用这个杀我!我理解你不想打开管道,那你就用这个把他杀掉吧。”
我愣了愣神,心中像是淤积起了一大滩喘不过来气。
然后我缓缓蹲下,捡起了匕首。
这把匕首有两片刀刃,刀刃中间似乎还夹着一注很细的针管……
“就是这样!来,我帮你录像!这样你的投名状就可以完成啦!”
我走到那个跪在地上,喘着粗气的男人面前,凝视着他无助的神情……
“莉莉丝。”我终镇静地说到:“我想,你还不明白我在考虑什么。”
“啊?”
她听我这么说感到难以置信:“你在说什么啊?”
“这个世界容不下我。不是我杀一个人就能解决,就能改变的。是,没错,我今天杀了一个恶棍,我替天行道,并且还完成了投名状,让自己能够活下来。可是,杀完以后呢?加入清算者以后呢?他们还会让我去杀无数的人!自此,难道我杀的每一个都是该死的恶棍么?我怎么知道他们到底该不该死?法律都是高层那些混账定的!他们说谁该死,谁就必须得死!这是不道德的……”
“您说的对!”那个男人也开始虚弱地附和起我来:“活了这么久,您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这么有良知的清算者。说实话,这个世界就少像您这样的人!那些高层,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们永无止境地欺压我们……就是因为他们这样的政权我们才会在恶人堆里挣扎!我这也是身不由己……刚才的那个臭小子分明就是欠钱不还。作为他的担保人,为了给他收拾烂摊子,我甚至抵押掉了房子,每天和家人风餐露宿!我的妈妈生病了,我还有个女儿……”
“闭嘴!”
莉莉丝猛击了一下他的太阳穴,将他敲晕了过去。
“好啊,你打算和这种人合起来反对我吗?!”
“我没有!”
“你别说没有!你的每一个做法都在告诉我,你有!我那么在乎你,也只在乎你,可是你却怎么也不领情!你说,杀,还是不杀?!”
“不杀。”
她愣住了,没想到我会回答得这么干脆,这么不假思索。
我们俩站在原地,天空又开始下雨……
雨点落在地上的嘀嗒声一下子就遍布了整个世界,把我们的思绪搅的一团糟。它们是天空的使者,可他们究竟在传达着些什么信息呢?难道只是高高在上的看客为了给这条巷子多增添一些阴郁的氛围吗?
我感觉雨水浸透了衣领,浸透了全身,冰凉刺骨地刻噬着骨髓。
“你这个废物……”疯丫头的声音颤抖了,我能听得出她的悲伤——这朵死亡之花,第一次在雨中显得有些飘摇和凄凉。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过了今天,清算者总部就会把你列入威胁名单。一系列对你展开的猎杀任务也会旋即启动。就算为了我,你也还是要这么没头脑地去送死么?”
我没有说话,只是悲哀地看着她。
而她也焦急地望着我,然而却迟迟没有得到想要的答复。
“好……”
“好啊!”
“是我输了!”
最后,她的目光变得决绝起来。
“我知道了,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加入清算者,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做我的搭档。”
她咬着牙攥紧了拳头。
“从今往后,我不再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废物跟在身边!更不需要你做一个免费的附庸!该做的我已经全做了!就当我们从没有遇见过!你还是那个窝在废料箱里苟延残喘的烂人!而我从来都是孤身一人的清算者!”
说完,她面目一黑,将血芒刺捅进了那个男人的脖子,手腕往上一挑,把他的脑袋分成了两半——只见他脑壳里被平整切割的脑子都从颅腔滑了出来。
我干呕了一下,只看见莉莉丝满脸鄙夷的看着我,就好像在看一堆恶心的垃圾。
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啊……
我连忙出巷去追,可是三两步就能飞跃三个街区的她此刻早已不见踪影。
望着偌大的城市,我感觉心如死灰。
环顾四周,我没料到竟看到了刚刚逃跑的那个瘦小的男人——他站在一片繁华之中,似乎正在跟一个人激动地说着什么。
那个人……好像是……旅店的侍者?
我没有心思考虑这些了。
我的心里只有疯丫头。
危急
找了大半个街区,也不见莉莉丝的踪影。
我想她这次真的气坏了。
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一定是对我失望到了极点。可我也没办法再用那些陈词滥调向她解释——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本就有着各自不同的观念,但我们却不巧相遇相识,并且为了彼此能够长久相伴而费尽了心思地想要改变对方。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其实我早就应该要有心理准备。
实是说的轻松,真正到了面对失去一个日夜陪伴的“搭档”的时候,就像现在,我甚至感觉连指尖都在抽痛!
雨水和汗水交杂在一起,凉透了我的全身。
我实在找不到她了!
我绝望地这么想着,但很快又来了精神——她的行李还在旅馆呢!说不定,只要我先她一步回去,就可以碰见她?
抱着这个希望,我瞬间如打了鸡血般地狂奔回去。
穿过小巷,旅馆很快便出现在眼前。
我三步并做两步越上台阶,直冲前台——先前的那个侍者不在,此时站在里面的是个小姐。
“您好!请问2350号房间退房了吗?”我飞快地问道。
“好的,我这边帮您看一下,请稍等……”
我的心脏便开始紧张地狂跳起来。
“您好先生,2350号房间尚未退房。”
太棒了!
我就差没有喊出声来。
我了解疯丫头,她总是把一些珍重的东西随身携带,所以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因为和我赌气而直接把那些物品给丢掉的!现在我只需要守在这里,总归还是有机会再见上她一面。
坐在大厅,我陷入了不安的等待。
疯丫头迟迟没有出现。
我只有坐立不安地陪在一尊老旧摆钟的旁边,听着它沉重晃动的声响,消逝着难捱的时光。
厅里很冷清,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沙发上。
而吧台里的那位女侍者,只是时不时抬头冷冷地看我一眼,其他时候全在专心致志地敲击着键盘……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半夜。
疯丫头还是没有出现!
当午夜的钟声敲响,我感觉自己的希望落空了!
起身走上两步,腿脚都还没迈开就好像跌进了深不见底的冰窟。
一个突发的念头瞬间如坚硬的榔头般狠狠地敲在了我的头上,让我恍然大悟:
“是啊……疯丫头珍重的东西都有什么呢?一张与我的合影、一支我送她的蝴蝶刀、还有亚基里清算者总部颁发给她的‘搭档许可’!”
这些东西她现在已经不在乎了,已经完全可以不要了啊!我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白痴。
此时的我,好像一个榆木脑子的呆瓜,痴痴傻傻地愣在原地。
世界都在我眼中消失了。
废物。
我真是个废物。
想着想着,我不受头脑控制地呵呵傻笑起来……
保持着这样愚蠢的状态不知过了多久,我没注意到有一对情侣正从门外踏进来,边走还边悄声说着什么。
因为“万能管道”的原因,他们的悄声低语被放大了好几倍后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亲爱的,那真是太可怕了!”
“你说得对,简直就是个发了疯的女人!”
“诶,你说,她会不会跑到这边来啊?!我们要不要换一家旅馆?我感觉好不安全!”
“唉,放心吧!如果她真是清算者的话,很快就会……”
清算者?
我打了个激灵,突然闪身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你干什么?!”男人被我吓了一跳,警觉地冲我喊到。
我不扭捏,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刚刚是不是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姑娘?”
男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像看神经病一样回答道:“呵,不是姑娘!是疯子!她一路上砸了十来辆汽车了!每辆都被砸得像是给熨斗烫过的奶酪!真不知道一个女人哪来这么变态的力气?告诉你吧,那条街上的人现在全躲着她!我们本来要在那儿住的,都是因为她,现在只能搬来这儿了!”
“啊!您能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吗?”我一心只想着见到疯丫头如今听到这些令我更心痛了。
“告诉你?凭什么告诉你?你是她什么人啊?”
“我是她……搭档。”
“哟!还搭档呢!”男人语气里充满了嘲弄:“哥们儿你讲话挺含蓄的哈?是爱人就直说!大家都有难处,不丢脸的!哈哈哈哈哈哈!”
“别这么说话!”一旁的女人听了用力地掐了一下他的胳膊,责备地训斥道:“你多积点嘴德吧!没看人家这么担心么?”
转而她对我说:“先生你快去看看她吧,沿着我们现在的这条路往下走,到了第一个十字路口以后往左拐,你会看到一座很高的大厦,把它作为参照,应该可以在附近找到她。”
我握了握那个女人的手,感激地说到:“谢谢你!”
“不客气!不过你最好快一些,走的时候,我看见她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嗯,你的爱人是不是有哮喘病啊?好像还挺严重的!”
哮喘病?
不不不,我从认识她以来从没见过她生病,甚至连感冒也没有!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不对,这太突然了……
对女人再三感谢以后,我就火速冲出了旅馆,前往莉莉丝可能停留的那个区域。
不管怎么样,即便是她不原谅我也好,我也得让她保重身体!可别在我们“分手”以后,就真得了什么哮喘病吧?拜托,你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姑娘……你这样我是放不下心的!
我的脚底生风,恐怕这辈子都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很快,我就到了那里。
诚如刚刚的那个男人所说,这里就好像经历了一场龙卷风袭击一般。到处都是可怕的毁坏的痕迹。
所以不难寻找,我终于看见了她。
疯丫头就在那里!
在两幢高楼之间的一条夹缝中。
她正瘫坐着,不是我印象里充满活力的样子,也丝毫看不出是刚刚进行了大规模破坏的样子——正相反,她看上去非常虚弱。
我连忙上前,跪在她身边。
她感觉到了什么,但也只是微微地抬了抬头,眼睛甚至都没能睁开。
“怎么了?不舒服吗?”我关切地问道。
她张了张嘴,似乎很难发出声音。可她知道是我,还是想都没想地举起拳头在我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最后终于吐出稍微清晰一点的一个字:“滚!”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安慰着抱起她,却发现她浑身发烫。
“你发烧了?!”
她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纵使还在和我赌气,也只能把头枕在我的肩膀上。
“清算者……不会……发烧的……”
我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样。
一方面,我很庆幸找到了她,而她也没有像早些时候那样恶狠狠地排斥我;另一方面,我又很担心她现在这样的状态,很担心她的身体出了什么事。
“喂,你可别是被我气病的吧?哈哈……”我半开玩笑地说道,希望能够以此分散一些她的痛苦。
但是她突然一阵猛烈的咳嗽,一下子让我心碎——我开不起玩笑了!这样的状态绝对不正常!
“枭……”
“嗯,我在听。”
“我……咳咳!”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是还没能出口就被剧烈的咳嗽给打断了。
她似乎也知道自己说不完原本要说的话了,于是带着微微的颤抖有气无力地凑到我耳旁——
“白痴……”
说完,她咳出了一团鲜红的血块。
不……
这不可能!
我的天塌了。
“疯丫头!”我崩溃地大声呼唤着她,“别睡!别睡!看着我!嘿!看着我!我知道,我知道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气话!你是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嘿!你不是还没听过我唱歌吗?我现在……我现在唱给你听!”
但是没有用了。
莉莉丝已经没了动静。
我颤抖着看了看她咳出来的那团血块——
除了触目惊醒的鲜红以外……
还有一片白花花的菌落。
惨淡、诡异。
绝境
菌落……孢子?
这是那个接站的怪人动的手脚!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莉莉丝失去意识了。
她体内的管道正在超负荷地过滤着变异菌落产生的神经毒素。
一般情况下,原始种人是很难被外力所杀死的,即便遭到斩首,于他们而言也不过是可以很快愈合的小伤,这全有赖于管道的强大功能,然而一旦遇到某些极少数同族的特异“贮藏物”,情况就多半不同了——管道为原始种人提供了强化因子以及在寿命内顽强的生命力,但同样也是他们短命的最主要原因。一旦管道消耗衰亡,他们的人生便也走到了尽头。所以只要那些特殊“贮藏物”所产生的持续伤害超出了管道的处理能力,就会逐渐开始侵蚀损耗机体,加快管道的衰亡。在那之后等待受害者的结局便只有暴死。
正因如此,清算者才近乎病态地控制着每一个原始种人以及那些由异生种人发明的能够迅速破坏管道的毒剂,以防产生政变的不安因素。
我知道我必须抓紧时间了!
照疯丫头现在的这种情况,我担心她撑不到明天。
我背起她,拼了命地去寻找医院。
我晓得在她的肺里,恶毒的菌落正令人作呕地猛长。但只要能够一次性地清理掉它们,疯丫头就可以活下来!这不是件很困难的事,只要拥有精密的医学设备就可以完成。医生也不需要顾虑手术的风险,毕竟直接切开胸腔切开肺部也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然而我背着疯丫头跑了大半夜,走访了三家医院,得到的竟全是冷冰冰的拒诊……仿佛他们只凭莉莉丝的症状就能一眼看出我们都是不共戴天的清算者。
不,他们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无论我怎么苦苦哀求,他们都始终无动于衷,各自忙活着自己手中的事,待我如同空气。
我便知道去哪里都是一样的了。
这一刻,心如刀绞。
我只能看着疯丫头慢慢死去?
从最后一所心存侥幸但最终还是希望落空的医院里出来,我沉重得喘不过气来。突然双腿一软,被疯丫头压着跌下了门前的台阶。
我的腿断了。
但那不重要。
我咬紧牙关把折了的腿死命掰了回来。
这是莉莉丝。
我在奥伽墨上唯一的家人,最亲爱的搭档。
我一定得把她救回来。
给自己鼓足气,我带着她跑进了沿途的一座公园。
“抱歉,你待在这儿,我很快回来!”我把她放在了一尊嘉尔(奥伽墨上“天使”的称呼)雕像的脚边。这里人很少,至于就算真的有人,他们也不能拿莉莉丝怎么样。直觉告诉我旅馆回不去了,这里很不正常……我只希望天使可以替我守护她……
接下来,我很清楚我要做什么。
既然那个叫做莽的混蛋有能力控制毒菌生长的时间,那么他也一定可以解除毒菌的危害!一定是这样,我必须找到他,也必定能够找到他——那根令人感到强烈突兀的“钢筋”,就仿佛是把他钉在了空中平台的天桥上一般。
我大胆猜测他此刻还站在那里。
况且,身处这偌大的费伦多临海城,我也只有那个地方可找了。
深吸一口气。
已经许久没有运用自己在蔚海七上练就的一身本领了,不知这么长时间过去,技艺是否有些生疏……
我活络了一下筋骨,原地挥了挥拳,弹了弹腿,势势迅疾如风。不错,手脚都还灵便。拳锋上的老茧依旧,这一拳“二十年的功夫”打碎人的整排肋骨不在话下;小腿处被磨得平整的胫骨尚且硬朗,这一记“能够断钢的高扫”把人的脑壳踢碎也是轻轻松松。我必须要做这个最坏的打算……
起脚,蹬腿,我三两步翻上了一座高墙,在高墙上疾走,一腾身又够到了墙后的房檐。
费伦多大部分的房子都比较低矮平整,所以这有助于我在屋脊上飞奔,也有助于我快速辨认空中平台的方位。
不消多时,我便寻得了。
目标就在不远处的海港!
我像一支离弦的箭般,以百码冲刺的速度飞跃在鳞次栉比的房屋之上,连风都被甩在身后。
夜光铺洒下来,用惨白修饰描绘着我前后飞快摆动着的手臂,那里青筋暴起,积蓄着撕裂一切的力量。
我知道,这很可能是救回疯丫头的最后希望了。
我要冲出绝境。
哪怕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莽的诡异能力。
哪怕这将会是一场死斗。
对决
伽迩海起伏的浪涛滚滚地拍打在岸边的石涯,溅起的水花甚至能够飞跃而上,触及到我们所站的空中平台。海水的咸味衬着迷蒙的夜色,在平台昏暗灯光的映照下让我们看上去更加对立,更加剑拔弩张。
“我最后再重申一次,如果你还不想死的话,就马上离开这儿。这是我对你最大的仁慈!”
这个讨厌的侏儒果然还站在原来的位置,只不过今晚少了我们初见面时的客气与文质彬彬。
“是嘛?那我也再重申一次,只要事情解决不了,我就绝不会离开。”
听了我这话,他开始咬牙切齿起来,毕竟今晚对他很重要——他要迎接一个远道而来的贵客。而这个贵客,竟是一个异生种人。依这儿本地人的说法便是——尊者。
我猜得没错。从上岸以来,到旅馆,到集会,再到最后的陋巷、看见逃出生天的男人对着旅馆的侍者窃窃私语,在那之后疯丫头就突然发作……这里的每一件事都在暗示我,费伦多已经被异生种人所掌控了。这样的统辖力强大到甚至可以策反像莽这样的清算者,让他衷心效命。
“你知道你现在为什么还能站着么?”莽冷冷地发话了:“只不过因为你还没有杀人罢了。但是倘若你执迷不悟,犯下这儿的法律,我随时都能让你躺进棺材!给你个忠告,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没有人可以与这里复生后的人民抗衡!他们是伟大的,他们终有一天会覆灭原始种的政权!”
“随时让我躺进棺材?”我笑了,在蔚海七时,同等量级内我已经难逢对手了,更何况是一个高不及我腰杆的‘豚鼠’?另一方面我还在诧异着他一个清算者怎会被洗脑到如此程度,以致近乎成了异生种人的看家犬。
我不做回答,兀自拉开了格斗的架势。
“我说过,今晚这件事情不解决,我就绝不会离开。”
他一见我这格斗的架势,竟轻蔑地咧开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也像是被我的举动勾起了兴趣。
“你知道你这是在和谁叫板么?”
“不知道,一个…没法移动的侏儒?”说罢我用眼神撇了撇他脖颈后的钢筋:“你被他们钉在地上,怎么和我打?”
“他们?”莽讪笑着说道:“不不不!这可是我自愿的,只有这样,才能表达鄙人对于复兴城的无限忠诚!像你这样甚至找不到阵营的浪人,是永远也不会明白的。”
“啊?是么?随便了!你究竟是中了什么邪我不清楚,不过我清楚以你这样的状态甚至挨不过我一拳!”
“哈哈哈哈!”他听了这话就好像是谁开了个滑稽的玩笑一般,“啊!很好,小子!很好!我欣赏你啊。既然你这么热情,那么,在尊贵的客人还未到来之前,我可以,陪你玩玩……接招!”
话音刚落,竟有一粒钢珠从他手里弹射出来。
速度极快!恍若出膛的子弹!
这样的奇袭令我始料不及,虽然侧身闪过大半,可还是不慎被划破了脸颊。
见此情形我不敢怠慢,忙腾步向前冲他逼近。
在这段不长的距离内,簌簌的又是几粒钢珠破着风朝我飞来,似乎只要被其中的一粒击中都会使我面目全非。
但凭借着炉火纯青的躲闪技术,我很快就毫发无伤地突进到了他的跟前。
“没辙了吗?!”
我瞄准他的下巴来了一记迅猛的正蹬腿,然而却踩空了。
实话说,我的正蹬腿非常快,但这个小个子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
他虽然被钉在地上,也只不过轻轻地向后一点地,就绕着轴线避开了我的攻击。
于是我顺势在范围内又跟上了一记后手勾拳——才刚刚落地重心还未稳固的他这下没得躲避了,只有硬抗。
但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又发生了。
我很确定自己击中了他,然而在击中的一瞬间却感觉打在了一颗飘在空中的气球上一样!力道丝毫没有透射进去,反倒是他借着我的力绕着钢筋回旋了一圈后一脚踢在了我的后颈上。
这一脚很重!
完全不像是他这个体形能够达到的份量,也完全不像是重心不稳的条件下所能击发出的威力!
虽然我及时地防守住了要害,却还是难免向一旁趔趄。
“怎么样小子?你知不知道从来没有人敢和我比试拳脚功夫?那个快要死掉的莉莉丝也一样!”
“闭嘴!”我表面上破口大骂着,但其实心中正平静地分析他的拳路。
正所谓激将法在擂台上时常会发挥一些功不可没的作用——比如刺激对手的神经,扰乱其呼吸,从而以自己的节奏来掌控对局。我现在要做的就是佯装愤怒,让他误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
这个家伙的移动区域有限,我大可以利用我的身高与臂展优势待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外对他进行压制。
于是我卯足了劲儿,装作要飞身扑上前去的样子,等他上当,正要绕着轴线后撤的时候,我脚踩一个急刹,转身使了一个下劈弧度的后旋踢。
不出我所料,他惊滞了半秒,不过很快就做出反应——躬下膝关节,顺着我的扫腿反方向绕开。
来了,他又想反击。
这次我没有贸然跟进与他搏拳,而是等着他回身转过来刚要起腿的时候立马一记跳膝撞在他的胸口,依靠我身体的重量与起跳的动能把他压了下去。
等他再绕一圈回来的时候,便又起一脚直呼在他的面门上。
他的手短腿短,根本够不着我。
我感到一阵畅快,就好像在玩弄一颗每每都会自己送上前来的速度球。
“喂,玩够了吗?”
在我又一次习惯性的蹴击之后,他竟然没想着卸力,反倒直接硬抗下来。
我听到一声明显的“咔哒”声,想必是他的肋骨被我踢断了。
“怎么,要投降吗?”我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转而看他。
他竟然死死抱住了我的腿,脸上露出非常阴恶的表情。
“小子,还不赖……”
说罢,他竟然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里面满是钉刺般的牙齿狠狠地在我腿上撕咬下一块肉来!
我吃痛连忙想着收腿,可是这无赖死也不松手,直要把我的腿给咬烂为止!
无奈我只好拧腰腾起,用原本站立的那条腿飞蹴他的脑袋。
可惜这起腿动作太过明显,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识破了,只是条件反射地矮下身来就躲了过去。
不曾想,我这一腿慢归慢,但是势大力沉,一把将固定他的那根钢筋踢得基座松动,从水泥地里翻了出来……
本以为这下不慎踢空,我的腿就此保不住了,然而没想到这家伙发现钢筋松动以后,竟然慌张地送开了口,一下子退到了离我好几米的远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不,不不不!”
他神色慌张地检查着身后的钢筋,在原地焦躁地绕着圈子,活像一条追着自己尾巴跑的小狗,甚至还一度想要将钢筋重新插回地里。然而姿势不便,加上平台路面坚硬,在全然无视我的存在兀自尝试了许久之后,终于还是失败了。
我便见他失魂落魄地浑身颤抖起来,嘴里不停念叨着:“完了,完了!他们会认为我不够忠诚……不,他们会抛弃我……”
我简直被他搞得一头雾水。
“喂!你在发什么毛病?!”我冲他吼道。
“混蛋!”他回敬了我一句,然后用愤怒到极点的声音朝我歇斯底里地咒骂:“你这个狗娘养的东西!你知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你毁了我苦心经营起的忠诚!还是在今天晚上!这个无比重要的夜晚!好的,无论怎么样都没用了。你要死!你要付出代价!”
我正想嘟囔一句“疯子!”,他就飞也似地向我冲过来了。
没辙,只能站候迎敌。
然而不知是我的眼睛花了,还是头脑变得不清醒起来,我竟觉察到那家伙的疾跑正在不停无规律地变速!而且流畅无比,恍若颠覆了惯性给人的直观感受,让我甚至没法粗略预判他的攻击。
利用我愣神的这一瞬间,他的机会来了——双脚一跃站定,猛的弹击地面,整个人便像炮弹一样撞了过来。
舍身击?
他是白痴吗?
方才的经验告诉我,无需担心,他只不过是一颗加大号的速度球罢了,把他一拳打回去就好。
于是我瞅准了他弹射过来的角度,平淡地打出了一记直拳……
万万没想到,那家伙竟能在空中变速!错开我的拳锋后便一把扯住我的手臂,打着旋子卷了过来,不偏不倚一大肘子磕在我的下巴上。
我顿生一股天旋地转的感觉,好在早就习惯了这种滋味,很快就恢复过来。
然后我们便开始凶猛地对轰。
不得不说,这个侏儒真的很强!
在身高臂展体重都占劣势的情况下还能不输下风,并且现在可以自由活动的他与方才被钉在地上时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境界!
方才他可能会耍一些卑鄙的小手段,而现在他完全就不惧怕我的任何招式,反倒还能从容不迫地对我进行封锁,颇有影视作品中太极拳的风度。
我们从空中平台的东头一直打到西头,从平台里打到平台外。
这家伙的拳一点也不比我轻!几个回合下来,我已经鼻青脸肿,甚至感觉左肋也断了几根。
紧接着便是一个没留意,我吃了大亏,被他擒住关节使了个投技重重地摔在地上。
见我痛苦得没法起来,他乘机跳到我身上想要进行追击,却不想被我踩住腰胯,制住胳膊,两腿勾住脑袋使了个三角锁。
没想到吧?
这是蔚海七上的地面缠斗技。
他若只是个异生种人的话,不消两秒就要晕死过去了,遗憾在他是个原始种人,这招没法降伏,顶多限制住他的行动。
我们就这样相持了好久,一动不动。当然,他也没法动,我也不敢动。
最后,只听他平平淡淡地说了一句:“行吧,玩也玩够了。”
“你以为这就算完吗?”我死死勒着他一字一句坚定地说到:“事情还没解决,我是不会放开你的!”
谁知他大无所谓地笑了笑。
“我的客人要来了,没空再陪你瞎胡闹了。”说罢,玩味地弹了一下舌头。
瞬间,我感觉肺里一阵剧烈的痉挛,随即便是止不住的咳嗽,直到感觉血块涌上喉咙,不得不将它们吐出来。
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正是白花花的一片菌落。
“小子!你这是何必呢?到最后把自己的命也搭进来!”
“可不是嘛……”我一边回答着,却仍不松手。
“喂,你应该知道你这样是伤不了我的吧?而你自己呢……用不了多久就会一命呜呼了,看看我们是谁耗地过谁!”
我吐掉一口血沫,冲他笑了笑:“你真以为我是傻子吗?会白白送上门来让你杀掉?”
说罢我腾出一只手来,而他也不屑于动弹,就这么戏谑地跪着笑,这给了我机会掏出那把在巷子里捡来的匕首。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把将匕首抵到了他的咽喉处。
“蠢货,来瞧瞧这个?”
他听我这么一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结果就这么一眼,让他之前的自信一下子荡然无存。
“你!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匕首?!”
“哈哈哈,捡来的。”我越发用力地胁迫着他:“从捡起它的那一刻起,我就怀疑这是不是专门用来刺杀清算者的,现在,你的反应恰好证明了这一点!怎么?现在我们手里的筹码相等了吧?”
见此,他开始大口喘气,明显感知到威胁了。
“哼,杀了我,你们都活不了!”
他故作强硬地说了一句。
对此我沉思了两秒。
“也的确。不过我早就是个将死之人,只不过是这一两天的时间问题罢了……现在,我给你十秒,十秒过后,大家大不了同归于尽!”
“十!”
“九!”
“嘿!”他听了我的一番话,似乎莫名其妙地来了底气,“先别急小子!”
于是我停了下来。
“成交么?”
“哈哈哈,你想的美!你的威胁已经对我没有效果了!”
“好。”我答到。
“八!”
“七!”
“六!”
……
“小子!不用数了!你是不会动手的!因为你是个不敢杀人的懦夫!假如你敢动手,早就不至于今天这个地步了!”
“五!”
“四!”
“三!”
……
“不用装腔作势了,来吧。大不了像你说的!”
“二!”
“一!”
……
空中平台像死一般的沉寂。
我的十秒倒数结束了。
“呵呵,我赢了。”
何谓宿命
我是个不开心的人。
在蔚海七,在奥伽墨,抑或是在任何地方,任何我存在感知的时候……我都认为那些如潮水一般不断涌来的顾虑困扼着我身心的全部,从未让我洒脱一回,成就一个哪怕是只不羁了一瞬的灵魂。
我大可以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大可以狂傲地称赞自己,大可以勇敢地示爱,大可以放下过往面对新生活,当然,也大可以把带着“毁灭毒剂”的匕首推进眼前这个“仇人”的脖子里!
可我是个挣扎太多的人。
看着他时不时掩盖不了恐惧的微微一颤,又见刀刃已经划破他的皮肤,鲜血从当中一点一点渗了出来——只要再多两公分,针管就会自动朝着他的管道进行注射——他必定会在万分痛苦中死去,正如我和莉莉丝现在正在经历的一样。
可那样有什么意义呢?
我握紧刀柄的手松了一下——就在不经意的一刹那。
也许是因为太痛苦了吧?
的确,你赢了。我甚至已经连推进刀刃的力气也没有了!
我这样虚伪地安慰着自己。
此时此刻,我正和疯丫头感受着一样的痛苦呢……我感觉肺里就像滚动着一颗滚烫的火球,烈焰的火舌正毒辣地舔舐着胸腔,带来一阵痛不欲生的撕心裂肺。全身上下都被点燃了。似乎只要稍稍使点力气,我就会五脏俱裂,可没奈何还是止不住地咳嗽,这样一来,痛感就愈发不依不饶了,带着强电一般让我甚至都有了趁早自尽的念头——可那是做不到的。
直到又一团血块堵住了我的咽喉,我便再也没有“做决定”的余地了,最后手一软,匕首掉到了地上。
莽此刻也早已挣脱了我的绞锁,站在一旁吭吭了两声,漫不经心地打理起自己的着装来。
“愚蠢的小子!”他边说边捡起了我的匕首,然后抵在了我的胸口……
“你要不要试试双倍的痛苦?”
他冷酷地笑着。
而正当我闭上眼睛打算认命的时候,他却把匕首给收了起来,只是低声呢喃道:“你本来是可以杀了我的。”一边说着一边走回原来固定他的位置,试着把自己身后的钢筋又小心翼翼地给插了回去,然后远远地朝我喊到:“你看上去不是什么罪不可赦的人,可惜你选错了队伍!看在你也是个可怜人的份上,我告诉你吧,我没能力解除自己的孢子,也没有权利!这是费伦多复兴会对你们的制裁!也是你们最后的宿命。”
该死,那个家伙在嚷嚷着什么?!
我已经开始听不真切了。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再思索的。
我试着挪动身子,可是失败了。
宿命吗?
无所谓。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这时候没能陪在疯丫头身边呢……前番还对她陈诺,“我很快就回来”,想必只能食言了。
血淋淋的我躺在地上,仰望着头顶浩瀚的苍穹,甚至不知道哪个才是家的方向。人活了这么大岁数,竟然还想像个孩子般痛哭流涕一场,最好再哽咽地说上一句“我不想死!”那样就畅快多了不是嘛。
算了算了。
还是笑一笑吧。
“呼呼呼呼呼,嗡嗡嗡嗡嗡……”
可恶,我还没笑得释然,一阵乱响的杂音又跑进了耳朵,也许是飞行列车到了吧?
紧接着便只听得四六对足靴鞺鞺鞳鞳地踩上空中平台,随即是那侏儒无比庄重崇敬的一句:“恭迎尊者!”
好家伙!
我这屈辱的模样现在怕是要给人观摩个遍了,只求他们大发慈悲别一个心血来潮用叉车把我整个儿给挑起来,运到当地的博物馆里去!
“地上躺着的是什么人?”
虽然听觉已经模糊了,但我还是能分辨出远处传来的是一个温和的老人的声音。
“尊者大人,这是个企图袒护‘罪人’的家伙!是在下将其制服的。”
听完,那个老人似乎沉默了半刻,然后不紧不慢地说到:“是嘛……那么,我眼前所见的这个人,他犯法了吗?”
对方一听,起初被问得不知所措,但转下立马如实地汇报了真相,丝毫不敢半点有假:“据在下所知,暂且没有。”
紧接着便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没有就好嘛,何必要做到如此地步呢?”
而后我便猜想是他在对左右吩咐着些什么,再不一会儿,又听他说:“我们每个人都是迷途的羔羊,但凡任谁都会有犯错的时候!显然,这个孩子只是被黑暗蒙住了双眼,我们应该帮助他!帮助他走回正轨,洗清身上的罪恶!正如我们每个人都需要救赎一样,愿高洁的灵也在他的体内复活!叫他沐浴恩光……”
我是听得一阵头晕目眩,只不由得回想起这些话怎像极了蔚海七上布道者的传教?抑或是奥伽墨上也有类似的信仰?噢…也难怪,毕竟他们也坚称自己的先祖曾经见到过“嘉尔”,实是与蔚海七上对天使的描述如出一辙。
可也不对。这儿的人可是一直把嘉尔当做神奇的天外来客啊,何来的“信仰”?
我寻思着一头雾水,而那一边则爆发出一阵掌声,明显是非常认可那位“尊者”所说的话。
罢了,老人洪亮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现在,让我们为他祈祷!令他必得安逸!令善永存!令他的罪已被赦免!令他找回宿命!令他步入我们的殿堂!”
原来这是在给我做超度啊。
嗯?
什么?!
我觉察到胸腔被人扎了一针,冰凉的药剂注入体内,紧随着先前剧烈的疼痛竟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消散而去!
我的视野也逐渐恢复了清晰……
身体轻飘飘的。
原来是被两个带着半脸面具的男人给架了起来。
“现在!你已经重生了!”
我看见那位老人向我缓步走来,身着一席灰色的长袍,一顶兜帽盖住了他的脸。
等一下,这个声音……
此时,所有在场的人,包括那个侏儒,都一块欢呼着鼓起掌来,似乎在庆祝我的复活。
而我不在乎这些,甚至不想调侃他们的举动有多傻。
我只在乎一件事。
就是眼前的这位“尊者”。
他在我跟前站定。
起初我只能窥见他白花花的胡子。
而后,他伸手把兜帽摘了下来。
……
我倒吸一口凉气。
心中惊呼道——
“老伯?!”
明天与意外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可也不带这么玩儿的啊!
此刻我的脑海里满是“一刀满级999”、“开局选身份,逆袭靠个人”那种稀奇古怪的声音在回荡。
不知是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让我不由得放纵自己沙雕一把,但总之我是多少有点不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难不成只是个与老伯形貌皆似的生人?不,不对,这个和善的老人,正用我最熟悉的眼光看着我。若不是自早年就同他生活在一起,我也不敢这么确定。更何况那一番独具蔚海七传教士风格的话语,自然而然地令我坚信了这一点——他是老伯,那个两天前还在亚基里中心城的废料箱中苟活的糟人。
虽然心中过于惊讶,导致我一时难以平复心情,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并没有表现出来,权当是获救后的感动与崇敬令我语无伦次,感激涕零。旁人见我这副模样,想必是对老伯的崇拜又增添了不少,包括那个侏儒!虽然身材短小矮胖,却还是硬撑着鞠了个九十度的躬,以表他内心的诚服。
“孩子,已经没事了。”老伯一手搭在了我的肩上,眯眼笑了笑。
我心领神会。
“谢…谢谢尊者!”
罢,那两个戴着半脸面具的像保镖一样的人物便围了上来,我这时才发现他们的体格竟然比我还壮硕上一圈儿,看上去也不是好惹的。
“大人,请准许我们现在接您上车前往驿馆。”
于是老伯戴起兜帽,挥了挥手:“走吧!把这个年轻人也带上!”
既然是“尊者”的话,那两个保镖自也没有什么异议,于是就这样,我只有跟着他们糊里糊涂地下了空中平台,然后又登了一辆早已备好放在路边的车。
是的没错,是车。
那种四个轱辘挨地上跑的。
这里没有飞行胶囊。
也不知是不是他们将财富与仇人清算者划了等号,所以这里的一切都表现出一副清贫的模样,就连接送“尊者”的载具,看起来也并不豪华。
但这些都不是我该考虑的。
我现在该担心的是疯丫头。
她还仍然处在痛苦之中,不知现在的情况有没有变得更糟糕。
坐上车后,我就一容愁眉不展。
车子穿梭在街道上,两旁昏黄的街灯照进窗里,把我的脸庞映衬的枯槁憔悴。
现在该怎么打算?
怎样才能套到另一剂解药去救疯丫头?又怎样才能显得自然,不给老伯造成困扰?
从后座上劫持开车的那两个保镖吗?
想多了,不仅大概率打不过,还有可能连累老伯。
从老伯那儿索取?
是啊,他的话好使。
可是凭什么?
尤其是知道这一瓶解药是要用来拯救一个清算者。
和老伯并排坐在一起,我沉默了。
前面两个保镖也是自顾自地一个开车,一个警视着车外。
这时,车子开过了一个路口。
我立马条件反射般腾地挺起身来,贴在窗面向外张望。
嘉尔像——疯丫头正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我离开她太久了……
老伯往我这边侧了侧脸,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停车。”老伯突兀地说到。
什么?
车子立马停了下来。
两个保镖也关切地回过头来想要询问他们的尊者有什么需要。
而老伯只是平淡地说道:“夜晚太静了,我想要和这个小伙子在外头走走散散心。”
“可是,大人……”
“我很快就回去,不必操烦。”
两个保镖听了不敢违抗,但又担心自己没有尽到时刻保护尊者安全的责任,所以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
可是这时老伯已经拉开了车门,不容分说地踏下了车。
于是两个保镖只能一再嘱咐他们会在不远处观望,并且还恶狠狠地警告我倘若对尊者有任何图谋,他们都会将我碎尸万段。
这不是开玩笑。
我相信这两个人做得到。
而后我也下车了。
待我们走得稍远一点,我才小心翼翼地对说道:“老伯……我……”
“别说了。”他轻松地吹了一口气,“你是有什么心事吧?”
“是的。”我甚至不好意思正眼看他:“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您……”
虽然我们好似缓步走在人行道上,但从我的表现来看,傻子都知道我正朝着一个方向忧心似箭地赶去。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老伯表达清楚。
“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吧。”
“啊?”
我似乎没料想到老伯会这么问。
“是不是?”
“您说的没错,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噢……”他缓缓地点点头,站住了脚跟,“那……和你一起来的这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我愣了愣,紧接着连忙答道:“曾经没有感觉,可是突然有一天……就几乎成了我的世界。”
“哈哈哈,那这个人一定是做了什么很感动你的事情吧?”
我没有回答,只是不住地点头。
见此老伯又一次爽朗地笑了。
“那就好嘛!”
“可是……”
“没有关系。”
他慈爱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中流露出的是没有半点迟疑。
“老伯……”
“你说。”
“对我很重要的这个人……她也需要一剂解药……”
“那就拿去吧。”
我惊讶,他竟没有再多过问什么,就直接将解药递给了我。
“还记得我怎么和你说起过吗?”他庄重地注视着我:“你是个善良的小伙子,善良的人一直都应得这个世界的温柔以待。去吧,我相信你的选择!”
他把“相信”说得很明朗,让我鼻头一酸。
时不宜迟。
我朝老伯感激地点了点头,转身便一路小跑着冲向了嘉尔像的方向。
而老伯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
街灯将他瘦弱伶仃的身影拉得很长,一路伴送着我远去。
“红唐街330号!”他朝着我喊道:“在那儿等你!”
“知道了!”
我开心得像个出游的孩子。
庇护所
“已经没事了。”
我看着莉莉丝恢复平静,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老伯给的药剂药效很快,但由于她中毒的时间比我要长上不少,所以现在仍然处在昏迷之中。
但愿她能够快些好过来吧。
我背起她,朝向那尊高大的嘉尔像欠了欠身子,以表谢意,就好像她能看见我这么做似的。
对,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天使的。
不然怎么会在两个星球上都同样看到了呢?哪怕她们其实是高阶文明的外星人,哪怕她们看不尽天下苍生,我也认为她们慈善而富有同情和悲悯。
缘途行着,我刻意地尽量避开迎面而来的行人,纵使在他们眼中,我不过是匆匆背着自己宿醉的伴侣正往家赶。
因为我已经意识到,我们在这儿不安全了——这些异生种人竟然离奇地拥有各大分治区都严格查禁的毒剂,并且似乎还成立了一个庞大的组织,秘密筹划着掀起一场革命。
我们在此正是异类。
假如以前就是,那么现在则要更甚十倍。
但凡是再来个人识得了我们的身份,并将此事层层上报,届时不仅我们九死一生,甚至还极有可能搭上老伯……
如果那样的话,还不如令我上一刻就身死当场!
老伯是我在这儿唯一可信的人了,而我欠他的又太多……
虽然今日的相见一下子给我带来了个巨大的谜团,但我相信这其中肯定有个合理的解释,而适时他也会和我告知真相。
“红唐街330号……”
我在心中暗记着老伯方才给的地址。不得不说这个老人还是挺心思缜密的,想必是他已经在刚刚的几分钟内就帮我安排好了去处。
这里虽然房屋众多,但具体定位到街区单元还是不在话下。
留我一人寻找足矣,这样也可以降低被人误解的风险。
就这样,我几乎是费尽心思地一边回避一边寻找,还要尽可能的装作自然。在一番努力后,门牌才总算对上了顺序,这也就意味着我懂得了目标大致的方向。
顺着路走,时宽时窄。
不多时,到了一处空阔的地方,眼前隔着一条四道的马路,而马路另一头是个颇大的场馆,外有铁栅封锁,内有安保人员持枪巡逻,起码能照个五六百米远的探照灯还在房顶上晃动着,从这一头扫视到那一头……俨然一副蔚海七上“大使馆”的味道。
原本只是抱随便看一眼的态度,越过马路后猫着腰躲在铁栅旁的大理石雕墙下边,顺势抬头一看……
“好家伙!”
我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红唐街330号!”
是我眼睛看花了,还是刚才兴奋过度记错了号码?
红唐街330号几个大字明晃晃地搁置在上边石英底的门牌上那是真真切切,可就问我有没有这个胆堂而皇之地大踏步走进去……
说来老伯也真是含糊。
原以为他说的地点不过是个破旧小屋呢——那种处在个不偏僻好找但也不算热闹的位置,可能屋内还昏沉昏沉的,敲个门吱呀一声就见他从里面出来,偷偷地把我们给迎进去,神不知鬼不觉……
结果这下倒好。
也不讲明白我到底是给他个信号让他出来接我呢?还是光明正大的对里面把门儿的说上句“找你们尊者”,然后让他们送我们进去?
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为了不显得太过唐突而被人看出什么端倪,我也不敢久留,只好绕着这幢场馆走了。
绕着绕着,看到旁边的是一条望不到头的公路,路中间种着的一排类似于“椰子树”的高大乔木一直没完没了的延伸下去,再往前又是波涛滚滚的伽迩海……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走出几步以后,差点就要放弃,心想无所谓凑合着在海滩边的石桥下过一宿了,幸好我多瞥了一眼那所场馆。
后面还有一条小道啊!
不用说,这我肯定得进去一探究竟。
一路小跑着挤了进去。
果然,里面还有一所小房子,就在“夹缝中生存”般那么隐蔽。
不正是这儿了么?
不偏僻不热闹,要真用心找也不是找不到。里面的灯光也没那么敞亮,一扇老旧木门横在那里,敲一声就嘎吱一下。
门响,门开。
里面钻出来一个瘦削的小老头,四下里飞快的张望周围。
“傻小子!愣着干嘛?快进来!”他压低了声音教训我道。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嗨!可算找到了!”
安寝
从外头走进屋子,海浪的喧嚣便被隔绝在外了。
我观望四周,这是一间说不上小,但也不算宽敞的屋子——一楼就摆着张小木桌,木桌后面是盏壁炉,现在仍烤着火呢,火苗窜动着勾勒出小窗外夜色的安静。侧旁的台阶直引着我们通向二楼,在那里,可以看到四壁上挂着几张不知名的艺术画,画的内容抽象难懂。整间屋子都幽幽地散发出樟脑的味道,我想,年轻人一般是不会喜欢住在这里的。
可老伯不一样,他上了岁数了,诚然在我的印象中,老年人与这样的房子还真是相得益彰。我现在只有这样的疑问,那就是老伯到底是谁?这一切,又是怎么发生的?
碍于他尚且没与我提及,我也不好意思急着询问,所以只好默默地背着疯丫头,跟着他一起上楼。
“枭……”
老伯终于呼唤了声我的名字,这才让我放下心来。
“嗯,您请说。”
“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疑问……”他回过头来,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我甚至无法确认他到底是在看我还是在看我身后的疯丫头。
“这些我会慢慢跟你解释的……现在,先把她安顿好吧。”
于是我们又踩着一段木阶走上了阁楼,在那里铺着一张小床,小床边上紧挨着一扇天窗,通风良好,当然也可以用来观景。睡在这儿非但没有逼仄的感觉,反倒还挺惬意。
“你放心,我对那帮人交代过。虽然离的很近,但他们是绝对不会闯进这里的,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得让你的这位朋友先睡在这儿,这样更隐蔽一些……”
“没问题,都听您的好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哈哈哈。”我呵呵地笑着。
他看我这样,不由得叹了口气:“臭小子,傻笑什么?你还是涉世未深啊……人人说什么都信,你就不怕我转身就把你们给供出去?”老伯假装气呼呼地说道。
我倒是干脆利索地摇了摇头:“嗨……我没有这么想的理由。要问原因……我想我也算是老伯带大的吧!没有老伯的话,也活不到现在……”
听此,老伯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嘴里只是低声呢喃着:“你把这个世界想的太天真啦年轻人……”可我没有在意,只是向他要了个脸盆和毛巾,说着就往洗手间里打水去了。
回来后,我俯身靠在疯丫头床边,用手卷着毛巾,沾上一点温热的水,拧干后细心地为她擦去额角前番因为疼痛而渗出的汗珠……然后又找了张毯子帮她盖上,接着便席地而坐,默默注视着她。
而老伯也凝神站在离我们两步远的地方,一言不发地端详着这一切。
没过多时,我觉察到了他的目光,于是回过头来尴尬地笑了笑。至于为什么说“尴尬”,我也搞不清楚,只是觉得心里有点这样微妙的感觉罢了。
“你一直这样照顾她么?”
老伯兀的问了一句,也不觉得唐突。
“啊,是啊。”我撑着膝盖前后晃了晃身子,“哈哈哈,她平常很懒的,洗完头发还要让我拿着吹风机帮她吹干。车也不会开,去哪儿都让我送……”
说着说着,我留心了一下老伯——他正靠在墙边认真地听着呢,脸上满是祥和的笑容。
我顿了顿,接着说道:“呀……我认为她其实是个好姑娘,坚强,果断,能够独当一面,正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呢。假如她是个地球人,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向她表白吧……但我也不否认,她是个清算者,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清算者,就这一点来说,我就知道我们肯定会背道而驰……”
说完这些多少有点“表明立场”的话,出乎我意料的是,老伯竟然来了这么一句:“可这也不能怪她……”
啊?
我以为老伯会赞同地不住点头呢,怎么反倒帮疯丫头说起话来了呢?
“你瞧……她从一出生就被夺去,离开了自己的亲生父母,然后又被一群禽兽关进了那个毫无人性可言的清算者培育中心,在那儿接受泯灭人性的教育,遭那畸形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所洗脑。在她心里,她一直都认为杀伐就是在做正确的事情。纵使这些事情在我们地球人看来有多么不堪入目,她也不会感到罪过……”
我从老伯的语气中听出了惆怅的调子,想必这个好心肠的老人也在同情疯丫头的遭遇吧?
“可这也不能怪她呀……她不是生来就该如此的。”
“您说得对,没人生来就该如此。原始种和异生种本就同宗同族,奈何这是一个荒唐且不真实的世界。拿我们的价值观来对他们进行批判确实有些残酷。可我们这么说又有什么用呢……”
话未说完,老伯就打断了我:“对于整个奥伽墨来说,也许没用,可你能够帮助你的这位朋友啊。”
我苦笑。
“我的确是这么想的。可是她真的好倔强啊,我真不知道……”
“这么快你就没有信心了吗?!”老伯突然严肃地质问道,把我吓了一跳。
“臭小子,你要记住,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抱定的理想就一定要坚持!路从来就不是平坦的,想要一帆风顺更是痴人说梦!假如你真的在乎你的朋友,你就应该要全然不在乎失败多少次。如果连那样都做不到,你也谈不上真正爱她。”
老伯真的就像是我的长辈,这我再熟悉不过了,以前相处的时候他也时常这么训斥我,就好像要把爹妈会说的话也再给我说上一遍。
但我知道他说的有理,这我从来没有否认过。
“老伯,您又来了……”我假装不耐烦。
可他走上前来就敲了我个大脑瓜嘣。
“臭小子,说!你有没有信心?!”
我见他一脸严肃,也不像是在和我开玩笑,于是郑重地说道:“我绝不会放弃的。”
只有这样,老伯才深长地点了点头,找了张板凳坐下。
“再给我说说她……”
老伯停顿了一下,好像把什么东西咽了回去,“后来你都在做些什么呢?”
“啊?”
“我是说,离开了烂人区以后,你都在做些什么?”
“啊,这个啊。我就被这家伙带走了啊,因为初识一场,哈哈哈,她基本上是把我软禁了起来哈,而且还寸步不离地监视我!现在说来还真是有点好笑。三个恒星周来我都被像养仓鼠一样关在清算者大厦,每天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毕竟……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的血脉嘛,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被她抓走了,每天都战战兢兢地怕被杀掉,久了就好像免费的佣人一样……”
我滔滔不绝地说着,老伯也饶有兴趣地听着。
窗外起风了,刮得那些乔木婆娑舞动,可房间里还是被温暖所包裹着。
我的面前是曾经处处照顾我的老伯,身后是“三年”里朝夕相处的疯丫头。
这样安详宁静的气氛很美好。
我终于找回了一次——
家与家人的感觉。
我有好酒,你有故事
老伯一直听我聊了很久,我们两人都全无睡意。直到天边逐渐泛起鱼鳞白、疯丫头在床上翻了个身看似就快要醒过来,他才提议我们到外边走走。
也不难理解。
毕竟,我想他总归还是有心提防着这个清算者的。这样做,我也会轻松一点。
于是我们下了阁楼,老伯回身抬起阶梯往上一撑,阁楼的入口就收了上去,乍一看的确十分隐蔽。
“来,你戴上这个。”老伯从挎包里掏出了张半脸面具对我说道:“可以说,这也算是复兴会的标配了,你戴上它,这样出门会保险一点。”
“复兴会?”
我在心中惊疑道,再联想起一系列的复生节、复兴城……费伦多果然存在着这样一个反原始种的秘密组织。
老伯就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在我肩头上拍了拍说道:“对,一会儿我会跟你详细讲明白的。”
然后我们便出了门。
这一路上,沉默无语。
我知道,对于这些我需要保有耐心,更何况我也相信老伯——全然相信,届时我不需要问,他也会一五一十地把他知道的所有事情都给讲明了,正如曾经和他相处的那段时日里一样,我没什么好焦急的。
片刻间,我们走进了一家小酒馆。
凌晨的店里早已来了不少买醉的人,或者说,他们从上一晚就没有离开过。至少在亚基里也是这样——悲伤和处在恐慌之中的社会永远离不开酒精的麻醉,因为离开了酒精他们就会清醒,而清醒了就会看见自己的一无是处,看见那个看不到头的明天。离开了酒精倒不如让他们一了百了,很可悲但确实是现实……所以一般的酒馆总是二十四小时营业,无休无止。谁也不否认这是个畸形的世界,是个令人怎么也想不到都已经扭曲到这种程度却还能继续运转的世界。
“暴风雨前的平静。”
老伯呵呵地笑了笑,玩味地说出了这一句地球人再熟悉不过的话。
来到吧台,里面站着的是个性感撩人的女酒保。
老伯也脸不红心不跳地向她搭讪起来。
“小姑娘,为何不给这个小伙子倒一盏‘皇后之吻’呢?”
没想到老伯还挺风流。
这酒后劲奇大,但是口感丝滑柔顺,入喉成瘾,喝完即会让人有种“拜倒臣服”的感觉。再加上奥伽墨的酒酿向来以迷魂、断肠著称还要甚于蔚海七十倍,怕是这一杯贪饮,神志不清是小事,来者不拒才是要命。
那个酒保望向我挑了挑眉毛,冷不防半个身板压上台面,直凑到我跟前,和我四目相对。
我甚至都能感受到她轻柔的呼吸。
刚想把眼前的小杯撤开,就被她一把握住了我的手……
“你是逃不掉的喔。”
她甩了甩披散的头发,舔了舔红润嘴唇,眼见得就要为我倾酒。
“且慢!”
我涨红了脸连忙往后腾挪座位,结果重心不稳险些没一屁股栽倒下去。
惹得满堂大笑。
“还是……给我来一盏‘龙骑士’吧!”
又是一阵哄笑,这一次,老伯笑得尤为大声。
我略显埋怨地皱了皱眉头,感觉像是在自己家里受了什么委屈。
“哈哈哈哈哈!”老伯笑得前仰后合,“行啦,姑娘,不要为难这个孩子了。这一盏酒,我帮他饮了!”
豪爽地说完,老伯将杯中的“皇后之吻”一饮而尽,然后丝毫不含糊地一把将躺在地上四脚朝天的我给拽了起来。
“好酒量!”
一旁已经有人赞叹道。
我一看老伯,竟像刚刚不过是喝了一杯白开水一般,此刻仍然一脸的云淡风轻。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确实是个有故事的人。
再看看我,表现得像个未到出阁年纪的处子半推半就地被人哄骗到了交际场所,撑死顶天了才点上一盏“儿童烧酒”,难怪他们反应这么大!
“怎么……酒量还没有锻炼起来?”
这老伯还真是吃错药了吧,两天前和我喝可乐还喝得不亦乐乎呢……
我没好气地说道:“可不是嘛……”接着我凑到他身边,小声地嘀咕着:“在地球上我可是滴酒不沾的。”
“嚯!”老伯惊讶地感叹道:“这么自律?”
“那倒也不是。”我尴尬地摇了摇头:“正如您说的,涉世未深嘛哈哈哈……”
老伯细品着杯中的酒,朝我微微点了点头。
“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故事?”
“这还用说嘛,在奥伽墨,谁人不饮酒?”
“也是。”
“嗯。”
“可你啊,总不可以来了酒馆就点一杯‘龙骑士’吧!”老伯又在挖苦般解闷我了。
我只是摆了摆手。
“以往任何时候,我都希望我可以喝到昏死过去。但是,今天不行。”
听了我这话,老伯也严肃下来。
“还没完成投名状……对吧。”
“您说的对。假如,要来取我性命的人,现在已然在路上,我也得确保疯丫头安然无恙……噢,就是,我的那个朋友……老伯,如果……我死了……您可以把她送回亚基里嘛?我不求您需要照顾她,只要让她回去……”
老伯听了没说什么,只是把手指放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
我连忙意识过来,好在身旁的嘈杂早就把我的话语给淹盖过去,方才那位酒保见我这般木讷模样也早已对我失去了兴趣,现在正忙活着自己的事情。
“枭……”老伯缓缓开口了:“不用怕。只要我这个老东西还有气,那些人就别想对你怎么样!”
我听了眼睛一亮。
“真的可以吗!”
老伯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
“虽然,我其实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是这一点,我还是可以保证的。”
此时此刻,我心中死去多时的希望,复活了。
“罢!先不说这些了。积攒了那么多疑问,你现在愿意听我讲讲这儿的故事吗?”
我知道,正题要来了。
这一次,我没有带着不安与焦躁。
因为心中担忧的事情似乎已然有了保障。
不管怎样,我相信老伯,不是嘛。
现在,我只需要洗耳恭听便是。
“您请说吧。”
尊者
“关于我,一个半老不死的糟人是怎么在两天内摇身一变成了他们口中的‘尊者’的?”
老伯压低了声音解嘲般说道:“瞧…我不过是个替代品罢了!”
“什么?!”
我也压低了声音惊叹了一句。
他没急着回答,只是朝我摆了摆手,然后我们便坐到酒馆里更偏僻的角落中去了。
“这还得从他们的复兴会说起,也就是你知道的,从这儿秘密兴起的反原始种组织。”
说完老伯陷入了沉思,似乎是在考虑着该用怎样的逻辑来把整件事给讲清楚。随后他一仰头,又是将杯中的酒给喝了个精光——我怀疑他是个超人,再不然就是对酒精免疫!
“复兴会!哈哈哈哈……从最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科研团体,一直发展到了如今几乎是整个费伦多都争先恐后企欲加入的政治性组织。”
老伯不住地摇头,眼神深邃。
“首先,你只需要知道一点。那就是复兴会已经开始积攒起能与原始种抗衡的内部力量了,至于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这我一会儿再说。我现在要说的是,你想,他们的内部力量,其中人手绝对是一大方面,而需要领导这样大批的人手,他们就得从思想上保证绝对的控制,和地球上历代王朝所经历的学术限定一般无二。就着这一条件,所谓‘尊者’便应运而生了。”
“我知道。就是相当于行为模范标杆,对吧?”
“是这样,但也不尽然。尊者是在各大分治区坊间一致评论德高望重的人。依他们的想法看来,召集尊者便能扩大影响力,潜移默化地在世界各地都埋下起义的拥护者。就好比古时候陈胜吴广反对秦朝暴政,打得就是扶苏项燕的旗号一般,他们希望以此来塑造一个让异生种人心甘情愿地投入起义的理由。”
老伯居然给我讲起历史了,亏在我初中时期算是还有在认真听课,不至于现在只能呵呵地傻笑。
“反对压迫,重塑世界。”
“对。重在重塑世界!此之谓其复生。再说尊者,他们充当的可不只有行为模范标杆这一角色,更多的则需要对大家进行思想引导和教化管理,平常做个公众演说,或是对个人耳提面命地疏导什么的,还有更大的权利则是我们能够投票处决组织中行为‘出现问题’的个人。平常相关事宜的制定与实施,尊者也占有很大比重的话语权。”
“那看来权利很大啊。”
“可以说除了上三部的复兴会领头人以外,确实是这样。他们意在与清算者的三大首脑一一对应,正面交锋。”
“那老伯您说您是个替代品又是怎么一回事?”
老伯无奈地耸了耸肩道:“因为亚基里分治区原先已经钦定好的尊者突然死了!”
“啊?难不成……”
“没错。就在你来看我的那天晚上,他去参加了广场的集会。好巧不巧,正逢上你那位朋友……不用说,最后千疮百孔成了块烂泥,被埋葬虫们清理掉了!”
“所以……”
“亚基里可是个大分治区!在复兴会眼中或许重要程度仅次于清算者的中心政权地墨城!他们自然不能允许在那居然召集不到尊者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连夜秘密研讨出了这么个滥竽充数的方案。”
“那您是怎么被他们看上的?”
“很简单。其一,我与原尊者年岁相仿,形貌相似,足矣掩人耳目以假乱真。其二,不瞒你说,我这个糟老头子在地球上可是个大演说家呢!再加上我给他们说上一点宗教教义,他们竟然都还挺吃这一套的!所以新尊者是我便没错了。”
“然后他们就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了你?”
“是的。告诉我其实无妨,而且我自早年起就已对他们有所耳闻。他们查过我的身份,知道我从来未和清算者有过什么接触。当然,你小子除外,你还不是个正式的清算者不是嘛。”
“这也对。”
“介于我再怎么说还是个‘外人’,他们也不可能把一些政治职能交到我的手上。虽然没什么‘排面’,不能在那个豪华的招待场馆里瞎转悠,但这也是一大好处啊!我只需要在他们的复兴城晚宴上露个脸,发表一段演讲,再来亲吻亲吻那些赤诚的小呆瓜的脑门,让他们知道亚基里的尊者到位就万事妥帖了!不然我今晚也没有机会和你一起出来惬意地喝喝小酒,不是嘛?他们对我可没什么限制,招待场馆后面的那间小屋还是他们征用了曾经废弃的民居专门用来安置我的呢!他们只求我平平安安,按时出席,其余的事情一律不管,也无暇去管。而我,虽然没有什么决定事务的权利,但不过……”
老伯露出了个自得骄傲的笑容。
“我说话还是很有份量的,那些戴着半脸面具的保镖还是得无条件地听从我的指示。所以保护你这个臭小子以及你那位朋友还是绰绰有余!哈哈哈哈哈。”
我很高兴老伯今晚这么畅快。
试问憋屈了一辈子,头一次走上人生巅峰,谁人不为之踌躇满志呢?
可莉莉丝还是个问题。
哎!
那个疯丫头还未醒呢!
中了那么严重的毒,想必醒来了也无法正常活动,所以我不担心她在小屋内会闹腾出什么状况。况且这里距离也近,我甚至透过酒馆玻璃一抬头就能看到小屋的窗檐。
有什么问题不消两分钟也能赶到。
没事的。
先不考虑这个,及时行乐!
“诶,老伯。”我接着酒劲饶有兴致地问道:“复兴会是怎么躲过清算者那种掘地三尺的盘查的啊?”
“噢,你说这个?”
“嗯。”
“你把这瓶吹了,我告诉你!”
酒鬼!
我无奈地端起了酒瓶。
复兴会往事
陪着老伯吹完了一瓶,他才终于略显出了点醉态。
“那些……”老伯咽了咽口水,“那些有意识的没意识的,在……在这里都会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无论多暴虐,多阴险……都,都会乖得像一只小狗……”
这个老东西总算开始有点醉了啊!
“您说什么啊?”
当然我也好不到哪去。
龙骑士这“儿童烧酒”也开始上头了。
“我是说……”老伯一改往日文雅的形象打了个嗝,接着缓缓说道:“我是说清算者!只要是在费伦多,在他们的地盘,管他来的是谁,都会乖乖听话。要说这其中的奥秘是什么……”
“那个叫做莽的侏儒吗?从一开始就给人种下可以控制生长的剧毒孢子,以此来胁迫他们?”
老伯抿着嘴摇了摇头道:“唔,你可太小看他们了。你难道认为莽和复兴会是一个队伍的么?他凭什么,又哪来这么大勇气反草自己的老东家哩?”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他之所以会像现在这样,不过是失了心的!他已经成了个脱离我们就活不下去的废人了。”
“啊?这话怎么说?”
老伯招了招手,示意我离他近一些。
于是我把耳朵凑了过去。
“幻想乡。”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兔崽子!你笑什么?”老伯用一种观赏智障般的眼神看着我,不知道我在那儿瞎乐呵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对……对不起,您请继续说!”
我不自然地尽量憋了一把,然后又笑了,直惹得他给我来了个大脑瓜嘣。
“有什么好笑的……”
老伯一脸不解地嘟囔着。
“没有没有!您说罢!”
“说什么啊!你这个混小子!”
“就说说,幻想乡是个啥?”
“是个人!”他气鼓鼓地瞪了我一眼,“复兴会的人形兵器之一,也是他们反抗清算者的绝杀。组织上赐予了他‘幻想乡’这个代号。”
“他和莽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可大了!是最直接的关系。你听我从头细致地讲起罢。”
老伯酝酿了一会儿,娓娓道来。
“我甚至可以告诉你,我就是打算利用他来帮你逃掉追查的。先别急着惊讶,你没听错,他说不定正是你命中的贵人。还得多亏有他,你才有那么点逃脱罗网的可能!这么说吧……我想我曾经跟你说过的那些故事,你应该都还有印象——奥伽墨上这么多的纷争,有八成以上的导火索都是基因试验。说来也奇怪,异生种相较于原始种依这个星球上的学术研究来看,被称为是一种进化。所有的观点都表明原始种人体内的‘管道’既是他们强大的原因却也是他们短命的祸端。可‘进化’后的异生种人却缘何比原始种人要脆弱得多呢?如今,我们在潜意识里都认为异生种人和原始种人已是两个不同的物种了,可事实是这两个人种还都是人,更没有出现什么生殖隔离。对此你有没有思考过一个问题?这种‘进化’,对,权且先称它为‘进化’,是否会有别于地球上广为人知的情况从而存在一个以我们地球人的理论所解释不通的‘过渡时期’?介于原始种人与异生种人之间的个体……”
我听完这一席话语,猛的汗毛直竖。当然,进化论在奥伽墨也许不太适用。
“你知道的,那些研究团队曾对外宣称只需剪除一个基因片段,就能决定新生儿的‘物种’流向,从而达到选择性繁育的目的。那都是胡说!真实的情况是,那时候还未决定政权的原始种人都被没头没脑地蒙在鼓里了,都是一群榆木呆瓜!基因哪是小屁孩们过家家般的游戏说剪就剪还能保证稳定的?这其中复杂的工序自不必说,可是后来的清算者的三大首脑却在当时信以为真。他们夺过了技术以后就想着立刻投入为己所用。这其中需要强调的一点是,他们并不知道‘过渡物种’的存在,且以为剪辑基因后所得的成果‘非黑即白’!换种说法来讲,他们最后还是被异生种人给摆了一道呵!”
我听得越发激动起来。
“我大概有点感觉了,但是具体是什么情况?”
“过渡物种……”老伯深吸了一口气道:“清算者的繁育倾向是通过转嫁给原始种人加上基因篡改技术使得新生的一代皆为原始种人。而这种方法一旦出现‘失误’,也就是培育出了异生种人,他们是统统不要的。检验的方法也很简单——只要在每个新生儿的心窝都钉上一根钢钉,能够复原且毫无大碍的就是原始种,死掉的便是异生种。这样血腥的选择甚至还延长了转嫁机构的产业链,也就是次品婴儿的处理工作。”
“原来如此!”
我恍然大悟。
“问题是不是就出在那些在篡改过程中意外出现的‘过渡物种’身上?!”
“聪明。”老伯露出了赞许的目光,欣赏地说到:“好小子,反应挺快!初生的‘过渡物种’在被钉入钢钉的那一瞬间,是会立马进入假死状态的,奈何清算者那帮榆木呆瓜并不知道这个概念,只会认为他们是普通的异生种人,一转手便扔到次品处理站去。这种低贱的活儿,自然是交给异生种人来干的了。当然,后面的‘埋葬虫’可不算!还记得刚进店时跟你是怎么说的吗?复兴会一开始是由一队异生种人科研团体组成的!最早的那帮人,正是混进了次品处理站。他们自然是知道‘过渡物种’的存在,而且也掌握着能够让假死婴儿复活的方法,于是,顺理成章的他们取得了捡到能与原始种人对抗的‘武器’的机会。”
“也就是说……”
“对!‘过渡物种’同时具有着原始种人的管道,以及异生种人较长的寿命!只不过管道强度要低于完全的原始种人,寿命也会短于完全的异生种人。但是聊胜于无不是嘛?他们都是被清算者判定为死亡的新生儿,所以不会面临无休无止的追查。那个科研团队也可以借此通过对这些新生儿的教化将他们纳入自己麾下,从而积攒一定的斗争力量,以中和弱势……”
“我的天哪……真是不可思议。”
“但是!”老伯顿了顿,“出现这些‘过渡物种’的新生儿的概率是非常低的!也够他们找上好久可能才找到这么一个极强的……”
“这么一个?”
“幻想乡。”
老伯估计是讲了太长时间的话,喉咙发干,猛的咳嗽了一下便又去要来了一瓶酒。
“不过啊,要我看来,幻想乡一人就够顶得上一支军队了。”
“这话怎么说?不是说‘过渡物种’在两方的优势上都有所减少嘛?”
“是这样说没错。”老伯露出了个玩味的笑容,“可你知不知道他的管道贮藏物是什么?是致幻烟雾!但我们不这么叫它,我们都叫它精神毒品。”
我一拍脑门,“难怪!莽是不是正因为吸收了他的烟雾所以才变成了对复兴会点头哈腰的侍者?”
“正是这样。幻想乡的烟雾已经让他欲仙欲死,重要甚至超出了自己的生命!因为吸收的浓度大,时间长,他这辈子怕是都无法摆脱了。现在复兴会的人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唯命是从,说一不二。这样一来,异生种的起义军不就相当于又得了一员‘大将’了么,只要让莽守在门口,进来的所有人都会被埋下‘可控炸弹’,一旦出现什么变故就会被立刻处死,正像你那位朋友的处境一样……”
“嗯?可是……我还有一点不理解!清算者难道不会派人来追查莽的动向吗?假如说派来的人都被杀死了,那么清算者总部迟早也是会察觉到的啊!”
“所以这时候就需要幻想乡或是携带有致幻烟雾容器的其他专员上阵应对了。一旦发现清算者的调查组,他们就会立马介入,通过烟雾让目标产生失忆或是记忆混乱或是改编他们的记忆,让他们回去的时候全部按照复兴会编辑好的说法来进行上报。这样方能瞒天过海。而由于这些调查者吸收烟雾的剂量小,时间短,他们很快就会回归正常并与平时无二,丝毫不会引起清算者总部的注意。所以说复兴会狡猾的很,时时刻刻都很清楚什么样的角色是能够争取的,什么样的角色是需要铲除的,什么样的角色是用来蒙骗的……”
“厉害……怪不得您说一个人能顶上一支军队!这简直就是最强的控制,只要依靠他就可以不断积攒力量,到时候还真说不定能与墨城一战……”
“是这样……可以说复兴会正是靠着他们的尊者制度以及这位幻想乡白手起家一路走到现在的。”
老伯小饮了一口,突然又意识到了什么。
“只不过……他们的基业本来是可以更快建立,甚至直接能与墨城总部正面交锋的……”
“啊?”
“没什么……就是损失了一个人吧……”
“是什么人?”
老伯沉默了,我想估计是他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看着他脸上泛起的红晕,我也没好意思再往下问。
“哎!算了!喝酒喝酒!”
浪人往事
我可以很有把握、很确切地说,我这辈子,不对,这辈子和上辈子都没有喝过像今天这么多的酒。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中压抑太久的烦心事突然就释放了,还是因为刚刚才“又”一次体验了死亡,所以现在的每分每秒都活的格外珍惜。那些排成一桌的酒瓶在告诉我,这从天而降的庆祝才刚刚开始。
再看老伯,他喝得比我更猛。
这些酒都不要钱一般。
当然,他现在既已是“尊者”了,不用说总会有人来替他埋单。
这也都还说得过去。
他在这儿已经苦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风光这么一回,要的就是抛开一切包袱,随心所欲一把,否则怎么对得起前半生受尽屈辱的生活呢?
望向窗外,天还未透亮。
迷蒙之中的微光,反倒更显的如宝石一般璀璨。
“枭……”
我看看老伯,他满脸的慈爱。
这个老丈人总是能给人以很温暖的感觉。
但我冥冥之中总在思索着他似乎有什么心里话还在藏着掖着,可能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你想不想……再,再听我……讲个故事?”
他已经醉了,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
为了不扫他的兴致,我并没有跟他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再说吧!”,我反倒是认真地听着,因为我知道一个人只有在饮醉的状态下,才会提起勇气把一些憋在肚子里无处释放的压力倾泻出来。虽然老伯年纪大了,但他终究还是个凡人,是凡人,总避免不了需要理解和倾诉,纵使他平常有多么隐忍和坚毅……
“我听着呢。”
“哈哈哈哈!”他笑着伸出手来轻轻敲了敲我的脑袋……
“我啊……”他长叹了一口气,“是个不中用的糟老头!”
“您别这么说,我可不这么认为。”
“唔……”老伯摆了摆手,“这么说吧……我从来没有对我身边的人好过。”
他望向一旁皱了皱眉,半晌才用一种哀伤的腔调说道:“确切地来说,是我从来没有把握住对身边的人好一点的机会!”
“但是啊,我觉得老伯现在做得挺好的了!”
我试着安慰他,而他只是不住地摇头。
“在地球上,我无儿无女。我从来没有机会去做一个好父亲。因此……我曾经打心眼里埋怨我那个不能生育却跟了我一辈子的老伴儿。噢!那个死缠烂打的老婆子,那个骂不还口的老婆子……那个……那个对我无微不至的老婆子!”
他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了。
“我平日里总对她骂骂咧咧的,年轻的时候甚至宁可出门做个浪子沾花惹草也不愿意在家里当个好丈夫多陪陪她。面对我的冷淡,她从来没有激烈的反应,只会一个人偷偷地躲起来哭。我们就这么病态的生活在一起,但却谁也没提过离婚。我不知道当时我究竟是怎么想的?!我这个混账东西难道是为了面子吗?还是觉得无偿地接受她的好让我感觉自己占到了便宜?就这样忽冷忽热的相处,一直到,她离世的那一天都还紧紧攥着我们的照片……噢,对了,那一天我竟然不在家……终于到了我孤独一人的时候,我才开始审判自己的过去。因为,那个一心一意对我好的人已经再也回不来了!原先可是我先和她私定终生的啊!到头来,那些誓言都是虚伪的,我终究没能履行婚礼上冠冕堂皇的话。无论贫穷还是富贵、疾病还是健康,呵呵,我其实都只考虑自己。但是那时啊……我发现在这个世上,能包容自己的人,已经没有了……”
“没事的,我想伯母的在天之灵已经听到您对她说的这些话了!其实你们一直都是相爱的,不是嘛?只是,人生在世难免都有迷茫,人不是时时刻刻都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的,这一点我深有体会……”
老伯低垂的脑袋缓缓抬了起来,凝望了我许久。
“枭,这是我今天给你上的第一课。”
我一看他,面容平静,丝毫没有刚刚发泄完痛苦的模样,反倒是像在对我说教。
我会意地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您一直待我很好,纵使我不是您亲生的,但我觉得您就像是我在这个星球上的父亲一般。”
他和蔼地笑了。
“兴许是地球上未遂的心愿,在这又一次的新生里便想着尽力补回来吧?那你小子可不要嫌我啰嗦!为人处世之道,讲一辈子都不为过!希望我说的这些,都能够对你有所警醒。”
我也笑了。
“您说的对,更何况在这个陌生的星球,为人处世又有不同。”
“说到这儿,接着是我要教给你的第二课。”老伯放下了酒瓶,正襟危坐。
“不知你能不能料想的到,在这里,我曾经是个有着工作的体面人?”
什么?
我来了兴致,原来老伯一开始并不是个糟人啊!那为何沦落得如此下场呢?
“那老伯您快说说,您曾经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老伯微微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转嫁机构员工。”
啊?!
没想到啊!
见我一脸吃惊的表情,老伯自嘲地说到:“看吧,这个浪子在上一辈子没完成的事情,在这一辈子总算给他完成了!还是超额完成!”
我满是不可思议。
“哈哈哈哈哈!”老伯爽朗地笑了:“怎么?这份工作在你看来很丢脸吗?”
“哪里哪里!”我连忙辩解道:“这份工作在这儿可是有够体面的啊!就是……”
“就是结果非常残忍。”老伯干脆地说道。
“你可别以为这份工作就是行男女之事啊!”
“哈哈哈哈,当然不是了!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
“嗯。”老伯点了点头,“而且,破规矩一堆,违反了任何一条,都相当于自砸饭碗!”
“所以……老伯是违反规定了?”
“对。”
“那……您这是想告诉我,做人应该踏踏实实,低调行事?”
老伯一听,瞪了我一眼。
“哎呀!你这个聪明的小伙子怎么开始犯糊涂了呢?!”
“啊?”
“嗨!转嫁机构里的其中一条规矩是,员工在任何时候都被禁止和自己所生育的后代见面!”老伯一着急,说话连气都不带喘的:“一生都无法与自己的亲生骨肉相见,那是何等的悲哀啊!我什么都能遵守,唯独这一条,到最后还是没有忍住!”
“所以……您就被辞退了不是嘛?”
“你这个小兔崽子还不明白我在讲什么呀?到底是工作重要还是孩子重要?!”
“哦哦哦哦!”我恍然大悟,连忙补救道:“孩子孩子!”
他看着我,失望地直摇头。
老久才补上一句:“你要记住了!”
“嗯。”
“那是千金也换不来的!那是我宁可流落街头,沦落为糟人,也不愿意错失的机会!我为此甚至筹划了一周,最后鼓起勇气,打晕了看守,砸坏了设备,一路躲避着没命般的追赶,直到最后,我终于看到了一眼!这一眼我无怨无悔!因为我证实了,我已经是个父亲了!无论往后我们还有没有机会相见,我都会永远记挂!因为那是我的孩子!而我,是她的父亲!永远都是!”
这里不得不解释一下。
我们亚基里分治区所说的语言在读音上也跟英文一样对“她”和“他”是有区分的。
所以,还嫌这不够一般。
老伯又用一种饱含爱意地腔调轻声叹了一句:“是个女孩儿……”
烂好人
今晨是昨晚的酩酊大醉。
我听完了老人家用心良苦的劝导,正和他互相搀扶着往回家的方向去。
“臭小子,你跟我说,地球,是不是最好的!”
“那当然,哪里都没有自己家好!”
“对!家!”老伯扯着脖子仰头长啸,“千百个时日过去了,我们都还将那里当做家!因为我们都知道在那儿,我们才是平平凡凡但却快快乐乐的!”
“是啊……”
“嗯……那你再说说,我们地球人啊,是不是最棒的?”
我笑笑顺着他的意思不假思索地答到:“那当然!”
然而这时老伯却站住了脚跟,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怎……怎么了?”
我不明所以。
“呵呵呵呵……”他咧着嘴笑道:“没什么……这个问题问得太早了,是我不对。”
我正思索着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呢,转眼便又看见他大踏步地往前走去了,丝毫没给我犹豫的机会,“喂!愣着干什么?快点跟上!”
于是我便跟了上去。
按照我们的约定,他会在今天之内尽快地搞定我的“身份问题”。到了那时候,我只需要适时扮演一下他的保镖,就能获取在这儿的居住权。至于疯丫头,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没有十天半个月是恢复不了原先的状态了。我大可以在这段时间里尽我最大的所能来好言相劝,更何况……我相信,确信老伯比我更有办法,毕竟……依照我们地球人的观念,这毫无疑问!我知道她和别的清算者有着本质的区别,她的思想不是任谁都能轻轻松松驾驭的,或许埋藏在心里,她从来没有丢掉过那样的情感。这一赌,我出奇地很有把握。
已经没有什么能够伤到我了。
来日我也会和那个幻想乡做好关系,依靠他来帮我们逃避掉清算者总部永无止境的追查。
我也不求别的,更不希望参与他们两方的纷争。
我只想做个平凡的人,安安静静地在这里生活。
是这样的,我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
然而,还没等我完全徜徉在对美好明天的一片向往之中呢,现实又在我的脑门上狠狠地敲了一棒!
正当我和老伯走过街区的转角,准备返回招待场馆后面的小屋时——身后竟然突的传来了一阵巨大的爆裂声响,其中夹杂着木头被烧的噼里啪啦粉碎的声音……
怎么回事?!
我忙回过头去看……
我的天哪!
我们刚刚呆的那家酒馆居然起火了!火势还非常猛烈!
看那火光冲天而起,好像要吞噬一切的劲头,我感到非常不自然。
不,是很诡异!
我从没有见过什么样的火灾是可以在一转眼的功夫就上升到这个级别的,除了爆炸,亦或者……
该死!
千不该万不该,这一次又被我猜中了!
我看见火光之中,不紧不慢地走出了一个人,身边还跟着另外两人……
……
炙!
我咬牙切齿地喊出了这个名字。
果然是他!
可是,为什么?
我不是还有一天的时间吗?
按照规定,他不该来得这么早的!
身旁的老伯也发现了异样,连忙询问我道:“是来追查你投名状的那帮人?!”
我默默点了点头。
“混账,你不是说还有一天时间嘛?!”
“是啊……”我刚想抱怨,却猛的想起了一件事……“干!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费伦多和亚基里之间隔着一条区际日期变更线啊!该死!这个无时不刻想要干掉我的人,果然还是迫不及待地没有放过这样的机会!”
老伯深吸了一口气,一下子就酒醒了大半,然后认真地吩咐道:“没关系,你先快逃。这些恶魔的行径一经传达给莽,他们就都活不长了,在这段时间里保证自己不被他们抓住就行!”
“不行啊老伯,他们之前在我身上不知哪个地方安装了定位仪。我逃不掉的。”
“不不不,这你放心,复兴会有够强大。他们已经用很先进的干扰设备覆盖了整个费伦多了,那几个家伙顶多只会收到错误的的定位,撑死了也不过是延迟了很久的消息。你只要保持移动就能不被他们发现!”
我附在墙角远远地望了望,炙那帮人行了凶以后果然就没了主意,开始往一个错误的方向搜寻过去。
“傻小子!还愣着干嘛?!赶紧跑啊!等着他们来找你不成?!”
然而我还是杵在原地。
因为我看见炙他们离开以后,一块燃着烈火的大广告牌刚巧砸了下来,不偏不倚地堵住了酒馆的大门和一旁的窗户。
方才身边那些一起喝酒的人都被困在里面了!
隔了这么远我都还能听见他们撕心裂肺的惨叫,以及那些伸出窗外不断挥舞着乞求拯救的手臂……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永远也想像不到这如地狱般的场景。他们有些人身上正着着火呢!疯狂扭动着大声呼喊……
“我要去救他们!”
这件事是因我而起的,责任在我!我很清楚如果我不这么做,他们的下场会是什么——变成一具又一具被烧得焦黑的尸体!在我看来那是最痛苦的死法,和被毒素折磨致死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我作为一个曾经无能为力漠视太多的人,在这样一个日后便准备一直生活下去的地方,怎么可能还要对此视而不见?我甚至切身体会过他们现在有多痛苦!
“别多管闲事!这么大的火,救援队很快就会过来的!”
老伯朝我大声喝道:“现在先顾好你自己!”
我犹豫了两秒,可那些惊恐万状、痛不欲生的哀嚎还是一浪接着一浪地拍向我的耳畔。
他们是等不到救援队的。
放眼四周,能救他们的,也只有我这个死不透的原始种人了!
没有再做思考,我的脚便已经本能地迈了出去,只留下身后老伯焦急地叫骂:“诶!混小子!别去啊,别瞎掺和!”但见我不为所动,最后他还是跟了上来。
我三两步冲上前去,发现里面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了,恐怕再有一点犹豫,里面的人就一个都没法活着出来。
事不宜迟。
我连忙上前使劲儿一把搬住了那块广告牌。可刚一贴上那烧的滚烫的铁皮牌面,我的手就被烤地糊在了上面,发出嗞嗞的灼人心肺的声响。
我忍痛往后使劲,却发现广告牌被门前的两道铁栅给卡的死死的,根本就拉不动。
里面的人更绝望了,不住地哀求着我快些救救他们。
在慌乱中,直到里面传出声声满怀信心与期望的“加油!”……
听得这声声的鼓励,这时候也顾不着疼痛了!扯下被糊在牌面上的手,我心中只有一腔的热血!
“拼了!”
我退后两步,站稳下盘,一声出自丹田的狂吼爆发出一记此生以来最为刚猛的横扫,直击在火里,直击在广告牌上。
“砰!”的一声巨响。
我没有成功。
散乱的火星飞溅出来,灼伤了我的脸颊和眼睛,把我的领口和脖子上的血肉也给烤得糊在了一起。
必须赶快!一次不行就再来!直到我把那块牌子踢断为止!
没时间耽搁,因为多拖延一秒,里面的人就要更危险一分。
于是我便像发了疯般的变换着角度与方式对那个铁疙瘩发动着一轮又一轮的攻势。
扫腿、膝撞,后旋踢……
而凶猛燃烧着的火舌也在处处与我作对,侵蚀着我的皮肤。
最后在不懈努力下,那块广告牌虽然还是没有断成碎片,但起码也被我砸凹下了一个足以让人钻过的口子。
里面的人顷刻蜂蛹而出。
……
折腾了好半天。
人出来了不少了。
而救援队,此刻也才珊珊来迟。
经过这一番,我已经精疲力竭了。
最后只是灰头土脸地瘫坐在地上,看看一脸无奈的老伯,又看看店里已经被烧死的几个人……
“你已经尽力了。”
老伯安慰我道。
我沉默了很久,终也只能点了点头。
此刻,我听得人群里有人开始喊到:“快看!纠察队来了!”
老伯听此直呼一声“不好!”,拉起我就要往外赶。
“你这混球小子!叫你别瞎掺和!这下倒好,碰上这堆流氓痞子了吧!”
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们这些个“涉事人员”就已经被一帮穿着黑衣黑裤的人给团团包围了。
再看老伯,一脸的焦虑。
不多时,一个像是领头的站了出来,大声质问着这里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然后很快便有人惊魂未定地小声汇报道:“是……是清算者!”
随即便是一阵惊讶的声音。
这时,那个领头的似乎注意到了我。
一看我这所有活着的人当中最可怕的伤势,他似乎起了警觉。
“喂!你!站起来!”
他粗着嗓子朝我喝道。
老伯见此感到不妙,连忙上前解释:“这孩子是和我一起的!”
“没问你!”那家伙一甩头,示意两个手下上前将老伯支开。
纵使老伯再怎么反抗,并告诉他们自己的身份,他们也不为所动,权当这个老人是在说谎!因为尊者现在可全部都集结在招待场馆呢!
对此我只能无奈地自己解释。
而他们所有人都戒心重重地警惕着我。
“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
没等我说完,身后却又传出了噼里啪啦的一阵声响。
我只听得眼前的人倒吸凉气的声音,才刚想回头看看出了什么状况呢!
就突然感到心窝一凉。
我低头一看——
一根从天而降的钢筋贯穿了我的胸腔。
天不遂人愿
看着我被刺穿的胸腔,以及那骇然可怖的伤势,眼前的一众人全都惊得目瞪口呆——因为他们发现我竟然还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地!
直到我发现那根钢筋时,一切都晚了。我就该立马装作应声倒地,痛苦不堪的样子!而不是下意识地把它从胸口拔出来!然而事到如今,他们已经知道我是个原始种人了,不对,他们只会认为我是清算者。
“退后!”那个领头的从腰间拔出枪来,随即跟班的一群也都齐刷刷地拔出枪来,两点一线地把密密麻麻的红外线准头都聚焦到了我的身上。
“听我解释……”
可没等我说完,他就大声呵斥道:“双手抱头,趴在地上!”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们可能要押解我去他们的审判机构了。绝不可以让那样的事情发生,我不能连累老伯,也不能丢下疯丫头……但我知道他们的枪里肯定装载着毒剂子弹,凭复兴会的本事我相信他们有能力作出这样的军工,否则也不敢密谋与墨城抗衡。和他们硬碰硬我也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我只能先行服软,双手抱头,但却并没有趴下,反倒只是蹲着以便作出反应。
“聋了吗?!我叫你趴下!”
那个领头的再一次咆哮起来。
“住口!”
老伯怒了,横身抢了过来。
“你看清楚了!”随即他掏出了一块银质的牌子。
那个领头的一看,只是轻蔑一笑,仿佛丝毫不吃这一套。
“哟呵!尊者大人!”他歪着脑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老头,“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外面呀?”
“这是特殊任务,你管不着!”
“还特殊任务!怎么?您还想包庇这个清算者不成?!我告诉你,我们纠察队专门就是来监督你们尊者的!你们这些各地来的原闲散人员,不提防着点可不行啊!来人!把尊者大人给我请开!”
说罢便有两人上前再一次把老伯支到了一旁,任由老伯再怎么呼喊着:“我再说一遍这是特殊任务!你们会后悔的!”他们也无动于衷,只是冷冰冰地执行着命令。
转而又剩下我要面对那个流氓头子了。
“说!为什么和尊者在一起?!”
“我仰慕尊者多时了!跟着他一起到了这儿!”我不假思索地回到。
“呸!”他恶狠狠地朝我吐了口唾沫,“你这个不要命的清算者,你胆敢再欺骗我试试?”
“我没有骗你!我也不是清算者!”
这我倒不需要说谎,因为我确实不是!
“狗娘养的东西!你当我是蠢驴吗?”
我真想回一句“就是!”,可我知道那样行不通的。我跟这种人没法正常交流。
紧接着他又继续发难道:“说!这这里的火是不是你放的?!”
“不是!”
“还嘴硬!”他说着转向旁边,“这里有的是证人,我看你怎么狡辩!”只见他从人群当中随便拉来了一个身材臃肿,冒冒失失的男人凶恶地问道:“你!来证明!火是不是他放的!”
那男人被这个流氓贴着脸唾沫星子横飞的质问给吓傻了,只得颤颤巍巍地说了句:“我……我不知道!”
“混蛋,你只要跟我说是还是不是就好了呀!”这个流氓对那个男人一边说着还一边顺手抽上了几个耳光,然后再一次问道:“来,跟老子说说,是,还是不是!”
“他……他刚才和我们一起喝酒……”
“废物!”
说罢他一把推开了男人,转而又去询问那个酒保。
“你说呢?”
“火不是他放的。”
酒保淡淡地说道。
我正想在心里由衷地感谢她呢,却没想到她又补充上了一句“至于这是不是他一个变态的游戏,我可就说不准了。”
“很好,亲爱的。”
什么?!
“喂!你们这群忘恩负义、良心都被狗吃了的混账!这个小伙子刚才救了你们啊!没有他你们早都被烧死了!”
老伯在一旁歇斯底里地狂吼。
可面对那个纠察队长的淫威,没人敢站出来替我说句公道话,全都在颤颤巍巍地逃避我的目光!
那个流氓头子也是自顾自地搂了搂酒保的腰枝,然后阴声说道:“证据确凿,束手就擒吧!”
“混蛋!”
我见他的四五个手下一起围上前来,另外的全都站在远处用枪提防着我。
我没辙,只能任他们给我戴上手铐。
“行了,收队吧!带到沙湾码头上去。我们就不麻烦那个侏儒了。”
“什么?!”老伯惊叫起来,挣扎着喊到:“你们要动私刑?!他还没接受过复兴会正式审判!”
“呵呵,大人,别开玩笑了!咱们顶头上司有令,不明就里的清算者跑来这儿就尽可能收编,像他这样杀了人的,直接就地正法!”
“这是五级命令!”
“哟!大人,您的身份我都还没查准呢!别再开玩笑了好吗?”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老伯,发现他似乎十分纠结……
也不知道从那使上来的劲儿,他竟然趁身旁的两个队员没留意突然挣脱了出来,一拳砸在了那个队长的眼睛上!
顿时,一声惨烈的嗷嗷大叫响起。
“枭!快跑!”
我得到指示,当即反应。
用力一扯掰断了自己的指骨从手铐里挣脱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倒了身旁的两人,一个转身鞭拳将他们打得下巴脱臼。
老伯连忙上前护住我。
而那些队员没有了队长的指示,也不敢贸然开枪害怕误伤尊者!
于是,在老伯的掩护下,我们步步撤离,没一会儿就跑的远了。
那个倒霉的队长在身后舒缓了老久,半晌才大吼了一句——
“一群蠢货!愣着干嘛?!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