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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伽墨的清算者全文阅读

作者:林渐灰     奥伽墨的清算者txt下载     奥伽墨的清算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牺牲

    “臭小子!我早跟你说了,你救那些白眼狼做什么?!”

    老伯一边掩护我跑着,一边训斥我道。

    我自知无言以对,所以也只能默默地听他教训。

    介于小屋里还有疯丫头在那躺着,身后又有追兵,为了不引起更大的麻烦我们只能挑了一条陌生的小道走,至于会通往哪里,我也不清楚。而这样,自然也就离尊者场馆更远了。

    我现在头脑乱的很。

    在这样的鬼地方,救人还成了会给自己招罪的事了?!也怪我愚蠢,竟然没考虑这儿的人不要说是对清算者,对原始种人都感到深恶痛绝!更严重的是,肯定还连累了老伯。假如那些畜牲向组织上报说亚基里的尊者私通清算者……我不敢想象会有什么等待着他……

    “老伯,要不我去自首吧……这样连累了你……”

    “混账!”老伯大喝一声,一边跑着一边还不忘使劲儿给我来个脑瓜嘣,“都做到这个程度了你怎么还这么不争气啊!你是不是想活活气死我这个老头子啊?!混小子!用不着你操心!我没事!”

    没办法,我几乎是被他推着跑的。

    跑了半晌,亏在老伯虽然年纪大,但是腿脚利索,我们才有机会在两座房的拐角处躲进一个夹缝里,暂时避开了纠察队。

    “现在怎么办?”

    “哼!”老伯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接着说道:“这帮人才不会跟你讲什么道理!之所以说他们是流氓痞子,就是因为他们时常不按组织规定行事。刚才看见了吗?他们一点也不把尊者放在眼里,我这样和他们好言相劝是没用的。而且他们的指控效益还很强,即便我的人到了我也没法在他们面前给你做担保!现在只有找熟人才能解决这件事了……”

    我听了感到奇怪。

    “熟人?老伯您不是才刚来这儿嘛?哪里会有熟人啊……”

    听此老伯愣了一下,转而沉默了两秒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早年…来过这里!你别管这个!”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不对了。

    这感觉就好像老伯还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一般。

    但他不解释,也不给我问的机会,二话不说就又领着我去了一个方向。

    “跟我来!”

    他似乎对这儿的路了如指掌,这让我心中的疑惑更加强烈了。

    后来的一大段路程我都没什么印象,因为全是陌生的景象加上老伯不停的催促让我无暇顾及飞快略过的身旁。

    我只记得我和他跑到了一个很像地铁的站点,至此身边竟没什么人了,看来是甩掉了他们。

    下行以后,我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地铁,而是一个隧道般通往另一头的露天车站。建造这样一个“隧道入口”的原因我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在入口处建有一座很高的围墙……仿佛是隔绝临海城与墙内一切的一条界限,而入口正是把我们渡过这个界限的通道。

    我看到这个站点并不大,此时只有一个戴着墨镜的中年男士正坐在候站口的长椅上看着报纸。

    一列短小精悍的火车已经候在那里了,不用说,按照老伯的意思,我们需要登上那列火车。

    “你就坐着这趟车一直前往它的终点站!途中不要下车!嘿……听我说……等你到了那儿,会有一群人上来抓你,这时候你不要慌,你要大声喊着‘奎先生’,直到一个老家伙出现。然后你就跟那个老家伙报出一段数字,数字是‘7450017……’”

    “老伯,你在说什么呀?你不和我一起来吗?!”

    “不行……我……没法去!你先答应我,听明白了没有?!”

    “我……”

    这时,一阵对讲机通话的声音竟在我们身后响起……

    “各单位人员请注意!目标为成年原始种男性,身高178奥尺,身着黑色正装,酒红色领带,极度危险!重复!极度危险!看到请直接击毙!”

    我倒吸一口凉气。

    发现老伯也脸色大变。

    在那刹那之间,我只感觉他身子一挺,把我护在了身后朝向列车车门的方向,嘴里大声喊着:“不!别打他!”

    可是没等人反应。

    一阵上膛、扣动扳机,枪响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我只感觉老伯浑身颤抖了一下,然后便在我跟前瘫倒了下去……随即便是我的世界天崩地裂……

    老伯倒下的一瞬间,身份铭牌也从他的口袋里滑了出来。

    我看到身后开枪的,正是那个原先伪装成平民在佯装看报的墨镜男子。而此刻他看见老伯的身份铭牌,明显也被吓傻了,一下子忘了继续开枪,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很明显他只是个刚上道不久的菜鸟。

    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带着无法抑制的愤怒一记上勾拳直招呼在他的面门,将他打得原地腾起有一米来高。

    正想继续追击,却不料已经有一梭子子弹从头顶招呼过来,打在我咫尺之近的身旁了!

    纠察队听得枪响发现我了!

    “枭……”

    “老伯?!”

    老伯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对我说道:“你快上车……他们……不能把我怎样,快…你被抓到……当了证据,我们就都得交代……”

    “可是!”

    没有可是了,又是一连串的子弹打着旋子钻了过来……我和老伯不一样,面对这样的子弹全身都是要害,但凡被击中,我都会死!

    不能再纠结了。

    我一侧身躲进了车厢内。

    噼里啪啦的弹响交际在耳畔,碰撞铁皮车厢发出令人胆寒的声音。

    我绝望地拉上了车门……

    列车启动了。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伯被纠察队团团围住,我只希望他们还有最后的一点道德底线可以救救老伯……

    而我,则在这列不知去往何方的火车上与他渐行渐远……

仙境

    在匆匆逝去的列车上,我木讷地呆坐在木制的排椅。

    车厢很破旧,行驶起来也少不了颠簸,而我的心也在这颠簸中起起落落,伴随着排椅嘎吱嘎吱的声响变得愈发凌乱。头顶,时不时还会掉落几片随着颤动而脱落的铁皮,望向那里,则是满眼翻着暗红的锈迹……

    直到现在,我都还没缓过神来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个埋伏在车站的纠察队员?是因为紧张还是立功心切,竟然草率地开枪以至于误伤了老伯……

    我依稀地记得老伯心窝偏下方的位置,淌了一大滩的血……对于一个异生种人来说,这是九死一生的情况。

    我甚至都忘记感到悲伤了。

    因为我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我希望的,是他们会立刻把老伯送往最好的医疗救治中心,在那里,他说不定可以捡回一条命……那条本不该绝,却下意识地为了搭救我而献出的命。

    “啪”

    一个耳光。

    此后我便坐着不动了,好像死了一样。

    说来也奇怪,我感觉这趟列车不太正常。不止是列车不正常,就连它所走过的路线也不正常!

    先说列车,车上除了我以外空无一人,若干泛了黄的小广告贴在四周的墙面。我小心翼翼地起身,顺着过道往前走去,到头了也只能看见驾驶室的小隔窗上粘满了废旧的报纸,从外头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敲敲玻璃,也得不到任何回应,就好像这是一趟无人驾驶,好在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用不着大惊小怪。

    再说路线,从出站起我就再没见到什么人或是车辆了,窗外所见给我的唯一印象就是——空阔,是一种开始向着有些梦幻的味道偏移的空阔。之所以不说荒凉,是因为我多少还能看到些有人居住过的痕迹,比如大片原野上停着的收割机,一栋栋挨在一块儿的小木屋……这画面甚至让我回想起了还在蔚海七时童年看过的宫崎骏的动画。

    但这些都是真的吗?

    为什么总给人以一种脱离了现实的感觉?抑或是我在外头的血雨腥风里站得太久,以至于美好与安宁出现在眼前时我反倒不习惯了?

    不一会儿,车就迎来了站点。车门打开,一阵大风便灌了进来,糊得我睁不开眼睛。

    上前把门拉上,列车便又启动。

    就好像它是专为车上的乘客而运作一般。

    起先我还担心纠察队会不会提前守在这趟列车所经过的站点,可是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多余的。这里的站点不仅没有纠察队,就连其他上车的乘客也没有。于是我又得开始担心这由于太过美好而略微显得有些诡异的行程了。

    一开始是老伯拉着我来到这儿的。沿途怎么寻找我甚至都记不清楚,可有一个印象确是异常清晰,那便是常人似乎不愿意来这儿,而那些纠察队见我上车以后也不愿意继续追击。

    再加上前番老伯所叮嘱的那一串数字,以及一句“到站以后会有人来抓你!”此刻在我的脑海中回荡不散。

    怎么?

    这是要让我入虎穴嘛……

    还是说……

    复兴城?

    这个想法飞快地闪过,让我浑身跟过了电似的。

    再一想,又不太像。

    假如我的身份已经曝光,那复兴城还容得下我吗?更何况炙那帮混蛋所干的好事这下全都栽赃到我身上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再看窗外列车,现在已经开上一座跨海陆桥了——海水的咸味被风捎着能钻进车窗里,海上鸥鸟的鸣叫也是响彻天际。天空是湛蓝湛蓝的,甚至比蔚海七的还要纯净!虽然在蔚海七上我也没少抱怨过大气污染,可那是因为没来过奥伽墨!在外头,不管是亚基里还是费伦多,天空都是灰蒙蒙的,那种程度的灰不是一般的灰,而是好比百十座化工厂的烟囱没日没夜的排放所造成的灰!哪里还能见过像现在这番如画一般的风景?

    陆桥的护栏还是由洁白的石英建造的,此时反射着耀眼的天光,将那本就浓厚的梦幻色彩又加重了不少,直让我分辨不出这究竟是不是我们蔚海七人所谓的天上人间。

    在以往,我可能要不停过问自己是否在做梦,甚至横生出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惧之感。是的,太过美好了也不行,容易让人分不清真实与虚假。

    但现在,我哪里还要操心什么真实与虚假?这哪一种曾让我好受过了?

    我想去看头顶的天空,但是却被那斑驳的车盖给扫了兴致。

    只不一会儿,大概是下了桥吧?我记得也没过几站,就有一阵困意袭来。

    是一种无法阻挡的困意!

    明明身体没有疲倦,但精神却极度地困乏,困乏到甚至抽动不了一下眼皮。但这并不使我感到不安,更多的是释然的恬静,就好像身体缩小,躺回了婴儿床,躺回了摇篮里,一抬头便能看见叮当作响的风铃,天花板上是爸爸妈妈用蜡笔画上去的星星和月亮……

    我感觉自己脑袋一沉,往旁边一栽,就此睡了过去。

    再睁眼的时候。

    已是另一番景象了。

    车门大开,从外面上来了好些人。

    我一看那些人——

    不会吧?

    他们头戴银盔,身着甲胄,面容白净,好像指环王中的精灵一族一般,各个手执长矛抵在我的咽喉把我团团围在列车的靠椅上。

    虽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我竟出了奇的没感到害怕。

    也可能是刚才的觉睡得太过香甜,彼时还未缓过劲儿来。

    直到脖子都被尖矛扎出血来了,我才慵懒地喊了一句。

    “奎先生?”

隐者

    好家伙!

    我还以为奎先生是个手持斧刃,满身腱子肉的光头呢……

    却没想到他一副仙风道骨,大把花白的胡子悠然飘在胸前。虽说并没有身着一席灰袍,头戴尖帽儿,但联系上身边这些装扮得像精灵一样的侍卫,我没来由得觉得他看上去像伊恩·麦克莱恩所饰演的甘道夫。

    怎么?

    我这是来到中土世界了吗?

    那些“精灵”,虽然用矛头指着我,但是脸上丝毫没有愠怒或警惕的表情,反倒是无限的平淡与祥和,给人以一种无惧无畏,云淡风轻的感觉。

    但好歹那也是矛啊,被扎得怪难受的!所以见“甘道夫”来了以后,我还是丝毫不敢含糊地说出了:“74……”

    诶?!

    74什么来着?好家伙,睡了个觉就让我给忘了!真不敢相信,我是白痴吗?!

    想到这儿,我的额角渗出了一层冷汗。

    谁料想奎先生只是笑了笑,朝我摆了摆手——我看见他滑稽的大胡子抖了一下:“哈哈哈哈,不用说了,年轻人,是葵那个老家伙让你来的么?”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说谁。

    “噢!瞧瞧我这记性!那个老东西从来也不和别人说起自己的名字,不是嘛?”说着他招呼侍卫退下,亲自进到车厢里把我从座位上扶了起来。

    “不过没关系,这个人情,我终于可以还清了。虽然不是我想象中那样,但自此往后,我和他便两不相欠。”

    “您说……老伯?”

    “对!”

    他像个老顽童一般冲我快活地眨了眨眼,然后一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把我搂下了车。

    这个老人非常高大,大概有185奥尺的身材,臂膀十分结实,搂的我快喘不过气来。

    “不过不管怎样,我都很高兴认识你,枭。”

    我听此一惊,“您认识我?”

    而他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对啊,不是说了吗,这不是才刚认识吗?”

    “我的意思是,您曾听老伯说起过我?”

    “哈哈哈哈,小伙子你不要紧张。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未卜先知,只不过是会一点‘读心’的本领罢了。况且,直到见着你之前,我都还一直坚定地认为来这儿的会是个女孩儿……说明,我这脑袋瓜也没灵光到那个程度吧?”

    “您这话什么意思?”

    “不不不,没啦,那个老家伙还没有跟你说吗?噢,真是个胆小鬼……”他没等我回答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可在我看来呢,其实都是一样的。你只要跟我一起来就好了!”

    这一席话说得让我摸不着头脑,但是正如我坐车来到这儿的感觉一样,他的话语是恬淡的,并没有恶意。而他与老伯的关系似乎也很微妙,虽然可能不是什么相谈甚欢的伙计,但总之也绝不是不共戴天的敌人。既然是老伯让我来到这儿的,我就有理由相信这不是一条危险的道路。

    我看见奎先生接过了侍从双手奉上的手杖——那手杖只高及他半腰。

    紧接着他回过身来笑了笑,只平静地问上一句——

    “年轻人,你相信有魔法吗?”

    我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他长得就像“甘道夫”,这下来了根手杖不是更贴切了?再加上这么一问,我还真有点不知所措。

    “哈哈哈哈,我这个老糊涂!你当然信了!不然的话,我也不会是你现在所看到的样子。”

    说完他窝着拳头抬了抬手,示意我我抓紧他的手臂。我还以为他要客串邓布利多来个幻影移形了,谁知他抓紧手杖往地上敲了一下以后——

    什么也没有发生……

    哈?

    我像个呆逼一样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而他也不说话,只是笑盈盈地让我跟他一起从站台上上去。

    我刚想开上两句玩笑,却突然发现,身后的那些侍从竟然不见了!而我,此刻究竟在哪儿?

    我一看身边,心中不由得一惊,身后哪有什么“来时的路”?!只有一面电镀光滑的白色墙面罢了!再仔细地环顾一番,发现我们正站在电梯里!

    电梯很亮堂,很干净。

    但这电梯也很奇怪。

    因为按键板上的显示牌,显示的并不是楼层,而是一些毫无逻辑顺序可言的形容词……

    诸如“快活的”、“静悄悄的”、“熟睡的”……等等等等。

    直到我们似乎抵达了顶楼。

    门一敞开,我便开始不确信自己是否还在梦里了。

    因为眼前的是一座偌大的绿意盎然的花园。墨翠青葱的繁木掩映着一切,微微地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芬芳。直铺向电梯口迎接我们的,则是一条鹅卵石的小道,一路循着走过便能来到一颗高大参天的不知名的树木之下。仰望天空却还能看到一个巨大而又明净透亮的穹顶将这里的一切笼罩其中……

    身处于此,恍若置身世外。

    “奎先生……您究竟是什么人?”

    而他见我吃惊的样子,只是又重复了一遍:“你相信魔法吗?”

    而我还是没有回答。

    最后,他只是叹了口气。

    缓缓地说道:“你可以……把我当做一位隐者。”

伊甸

    “来吧,年轻人,我们坐下来聊聊?”

    奎先生引着我,把我带到了那棵巨树的下边——在那里,简约地摆放着一张茶几,茶几两侧各是一座藤椅。

    我小心翼翼地坐下后还是在不住地观望四周,就好像想要饱览这儿的风景。这儿太梦幻了,我很清楚的知道以自己的文字功底可能永远也无法准确地描述出这番景象。可是,这儿究竟是哪儿呢?我认为不像是费伦多,甚至可以说这种恍若世外的感觉是从坐在列车上时就已经强烈感觉到了的。碍于中途我睡了一觉,所以现在也实在说不清自己是不是掉进了个虫洞以至于被吸到其他的什么地方去了。

    “嗯?你看起来,很困惑?”

    这个老人家注意到了我的神态。

    “啊……是,是的,没错。我不知道这儿是哪里。”

    “因为不知道身处何处,就会感到不安吗?哈哈哈哈!”奎先生祥和地笑着,“不必担心,放下你心中沉重的包袱吧,其实你心里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的,一直都知道!只是你不愿意承认,或者说,你不愿意相信……”

    我勉强地笑了笑,摇头道:“不不不,我真的对这里一点印象也没有,要说心里知道的,也许,这儿不是费伦多?”

    老先生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这里的确不是费伦多,但是我们又还在费伦多。”

    说罢他咂了咂嘴,似乎有些口渴的样子。我看他嘀咕了句“促膝长谈怎么能不饮茶呢?”随即便拍了拍手掌……只见应声从树梢竟飞下四五只用小脚爪轻轻勾着茶具的小鸟——它们扑棱着翅膀将茶杯轻轻稳稳地放在我面前,接着还提来茶壶娴熟地帮我沏了一盏……然后便啾啾叫唤着又一同飞回树梢里去了。

    我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赞叹了一句:“这里是天堂吗……”

    奎先生眼睛一亮,打了个响指。

    “对!你说的对!这儿正是伊甸!”

    他看起来非常兴奋,但我只是礼貌地笑了笑,并没有把这当做真的。

    “怎么了?你觉得我在骗你?”

    “啊呵呵,老先生,老实说我很向往真的存在天堂,以及,对,伊甸园,这样一个快乐,没有痛苦的地方。但是……”

    “但是当你切身来到这里的时候,你却认为你的美好愿望都不切实际了!”奎先生再一次失望地叹了口气。

    “不……我是说……”我感觉先前快活的他,此刻变得有些沮丧,连忙想要安慰。

    可他却先发话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难道伊甸园里就一定要有上帝吗?就一定要有唱着歌的天使?伊甸园里为什么不能有一队看起来像精灵一样的士兵?为什么不能有一个花白胡子的长袍巫师?为什么你认为别人告诉你的才是正确的?为什么你不相信自己的心灵为你选择的道路?你已经拥有了所有你认为梦幻而甜蜜的事物,可是这时候你为什么不抱紧他们呢?像孩子时候一样,想笑,就大声地笑出来啊!”

    我听此先是一惊,感觉自己的心思好像被这个老先生看了个遍,甚至精灵巫师什么的也让他给知道了?但转而我还是无法意会到他所想表达的是什么。难道这是一些深层的比喻义嘛,意在告诉我什么?

    正想着……我感觉后背被什么东西给蹭了一下。忙回过身去一看——啊,原来是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匹漂亮的白马,此刻正在我身后啃着地上的青草。它低下头来时刚好碰到我的后背……

    等等……

    不对!

    不是白马!

    那是……那是一只独角兽啊!!

    而独角兽的背上,还坐着一位少女!

    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感觉心脏猛地扑通了一下,当即就脸红了,一瞬间不知道该把目光往哪儿搁……

    那是一位发如雪一般洁白无瑕的女孩儿——水灵的眼睛里面仿佛凝结着蔚蓝色的冰晶,红润的面颊在淡雅中略显羞涩,窈窕的身段、细嫩的肌肤仿佛降临凡尘的仙女……她头戴花环,身着一席纯白的素纱,皓腕轻轻地牵着独角兽的缰绳,此刻正好奇地打量着我。更可爱的是她的声音,像小溪潺潺,又像夜莺歌唱:“咦?奎先生!这里怎么有个男孩子呀?”

    长这么大岁数,还被称为男孩子令我不禁想要掩面一阵,好在奎先生立刻就帮我解了围:“女孩子家家的,不要这么挑逗客人!”

    “啊?我没有啊!哈哈哈哈……”那个女孩儿无拘无束地笑着,随即问了句:“喂,地上的,你叫什么名字呀?”

    “胡闹!这么没礼貌!”

    “啊,我……我叫,枭。”

    “诶?那不是一种鸟吗?”

    “好了,小雅,你去别处玩儿吧!”

    “不嘛!我想枭来一块儿玩儿!”

    说着她从独角兽背上跳了下来,我这时才发现她只是看上去小巧玲珑的,但其实只不过比我矮了半个头而已,大概也有173奥尺吧?

    见她嗖地窜到了我跟前,我心中一紧张,竟然往后退了一步,没想到左脚绊到右脚,结果又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笨蛋!你很搞笑啊!”

    那个叫雅的女孩儿嘲笑着我,一瞬间我竟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哎!你怎么都不说话呀?这样多无聊啊!”女孩儿见我摔在地上一副痴痴呆傻的样子,没劲儿地叹了口气道:“亮亮!把这个呆瓜扶起来!”

    说完,那独角兽便慢悠悠地踏到了我身前,一鞠躬,含住了我的衣领,然后顺势把我给拉了起来。

    亮……亮亮?

    那独角兽好像眯着眼睛笑了!

    甚至还侧过脸颊在我身上蹭了蹭!

    “欧耶!太棒啦!看来亮亮喜欢你!”

    我诧异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心头酥酥麻麻的……

    不会吧……这难道是……

    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吗?

    我求助一般望向了一旁的奎先生。

    他只是祥和地笑着。

乐园我曾今来过

    赏心悦目的风景、灵动聪慧的动物、英姿魔幻的侍卫、慈祥和蔼的老人以及如诗如画的女孩儿……

    就好像这正是我所日夜渴望的乐园。

    伊甸……

    我似乎理解老先生所想表达的意思了,并且也不再质疑这里的一切是否真实存在——因为小雅的胳膊正从后面搂住我的脖子,我能切切实实清晰地感觉到那肌肤之间令人沉醉的触感……她毫不拘谨,就像一位与我相识甚久的老友,又像我心中所朝夕倾慕的恋人,此刻正轻俯在我的后背,倾听我的心跳,不时说上一句:“喂,你好像很紧张啊?”

    听见这近在耳畔的柔声细语,我打了个哆嗦!

    单身久了,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只感觉头脑一阵发热,身体不听使唤……

    想不到又要面临这个羞于谈论的话题了——我是个好色之人吗?

    管他呢,当然是了!

    我想都不用想的!

    在如此动人的殷勤之下我要是还不动心那也枉为一个男人啊!

    我大口地咽了咽口水,为了仅剩不多的一点对礼数的坚持,强压抑住内心的躁动又看了看奎先生……

    他还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小伙子,怎么不吱声啊?”

    “老先生!我……”

    老先生哈哈地笑了起来。

    “脸红了是吗?不要紧,这又不是什么很丢人的事情!那丫头从来都这样,等你了解了她以后,你会发现她还是很好相处的!”

    “这……”

    等,等等……

    一起相处?!

    “老先生您是愿意让我就此在这儿住下么?!”

    只见他慈祥地张开双臂作出要拥抱我的姿势,“哈哈,当然!从今往后,你就在我们这儿住下吧!在这里,你可以没有烦恼,你可以拥有一切你想要的!最重要的是,再也没有恶人能够伤害你,再也没有糟糕的事情能够烦扰你,再也没有肮脏的阴谋能够陷害你!你在这里会是最快乐的,最有成就的,最有热情的,最有光辉的……”

    我听得没来由突然感觉热泪盈眶,就好像委屈了十多年的事情终于得到了倾泻一般。再一次望向四周,背后便是楚楚动人的女孩儿,女孩儿身边跟着漂亮的独角兽,围绕着我们的是一片祥和的青葱苍翠……浩荡而下的天光甚至都散发出能够洗涤人灵魂一般的金辉!

    这里正是伊甸园啊!

    “自此往后,我们便可像家人一样生活在一起,只要你愿意,我们都欢迎你的到来!小伙子,现在告诉我,你愿意吗?”

    “我愿……”

    才刚想脱口而出的话,竟却不知何故突然被我咽进了肚里!

    我抬头望着从明净的穹顶上透下来的天光,突然感觉晃了一下,伴随而来的便是扎眼的疼痛……

    家……

    家人?

    不,不对。

    我的家人是老伯和疯丫头!

    一阵寒意顺着我的脊椎一直爬到了后脑,令我不禁打了个冷颤,接着头脑便清醒了十倍!方才那种享受到骨头酥麻的欢愉在顷刻之间荡然无存,留下的尽只有不安与急躁。

    我二话不说从雅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一翻身跳到了一旁,压低身段摆出警戒姿态惶恐地看着他们,好像看着两个妄图在我的世界里取代老伯与疯丫头的坏人。

    我大声质问道:“你们究竟是谁?!”

    而他们似乎也被我吓了一跳,吃惊地看着我。

    “小伙子,你怎么啦?”

    “你不要过来!”我厉声警告着他,“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幻想乡!我看到的这些全是你们的精神毒品!你们想要用美好的事物控制我,让我失掉心神成为你们的奴才?!”

    然后便是尴尬的两秒沉默。

    雅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傻瓜!你在胡说些什么呀?”

    但我不吃这套,只是一味地和他们拉出距离。

    此刻我已经明显的感觉到了,这里的一切都开始逐渐地褪去原有的浮华——草木变得枯黄,鸟鸣变得呕哑,独角兽变得干瘪……伊甸园已经不复存在了!留下的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景象。

    “小伙子!你听我解释……”

    “抱歉,我不要解释,我要离开这里!”

    “你确定吗?离开这里可就回不来了!你要再一次去面对那些让你伤心的事情!这世上可永远没有后悔药!”

    我见那个老先生仍是慈祥的容貌,话语间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客气,有的只是关切和不舍,所以我的语气也放的缓和了一些:“不,我要离开这里。”话说的很坚定。

    而此时的雅,也收起了笑容,转而认真地说道:“枭,我们没有恶意……奎先生也不是你所说的幻想乡……”

    话未说完,奎先生便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小伙子……”

    他深长地吸了一口气。

    “你真的不相信魔法吗?”

    我沉默半刻,点了点头。

    见我如此,老先生失落地叹了口气。

    “嗨……”

    我见雅的脸上也出现了不甘而又难过的神情。

    “既然这样……我们想留也留不住你了。”奎先生摇着头低声对我抱歉般说道:“来吧,我送你出去……”

    “让我也送送你吧!”雅说着也凑上前来。

    于是我们三个就这样沉默地走进了来时的电梯……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间,似乎关掉了整个伊甸……

    在电梯内,奎先生缓缓地发话了:“小伙子,你没错,这个世界上的确没有魔法。在你临走前,还是让我把这一切的真相告诉你吧。说实话,我不是你所说的那个幻想乡,而我,也不过是个独立于复兴会之外,隐隐于市的普通人。我们现在仍在费伦多的境内,但这个地方却总不为人知。这么说吧,你来时坐的那趟列车所走的线路,在别人眼中其实是一条通往断桥的死路,没经过允许就私自前来的人,也会在来时的睡梦中昏死过去,我们事后就会趁机把他丢在海边的沙滩上,以此来保护秘密不被泄露出去。而这儿,我所说的伊甸,其实是上古时期一艘坠毁的伊杜卡文明飞船的船员生活舱,我这个老家伙不才,正巧搞懂了它的使用方法,利用它的隐形功能造出了断桥的假像,并将它藏在了整个复兴城下面。另外,这艘飞船最大的特点就是——它能够读取你的脑电波,并用高维效应幕反应出你心里最想要见到的场景,是的,刚才的一切的确都是你心中所渴望的那样呢。看来在你的心里,你还是个不想长大的小男孩啊,哈哈哈……不过我现在这样说了,怎么样……是不是正如你所预料的,一下子就少了很多梦幻的色彩?也许真是这样吧!只是我们这些人还心甘情愿地被蒙在鼓里……”

    我的心震颤了一下。

    “我不是有意……”

    “哎!无妨!这也当是我还了那个老弟一个人情了,但是我们绝不会干涉你自己的选择。我最后还想问你,知道了这些以后,你还愿意留下来吗?”

    我看着他,一旁的雅也凑了过来。

    “不了。对我无比重要的人现在都还处在危险之中,我不能丢下他们独来享乐,请原谅我必须这么做。”

    我只见得奎先生点了点头。

    电梯到了,我们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列短小精悍的火车又候在那里了,只不过这一次,站台上再也没有看见那些头戴银盔,身披甲胄的侍卫……

    奎先生送我一直到我踏进车厢。

    “老先生,谢谢您的好意……”

    “好了,没事的。去吧……”他刚想替我拉上厢门,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你现在可以先尝试着睡着。”

    “嗯?”

    “因为啊,这段路是有‘魔法’的。你来时,他会帮你洗掉所有俗世外的烦恼,带给你美好与快乐。而你现在要往外走了,那些被洗掉的,全会一下子朝你涌回。我是说……倘若还醒着,那是多痛苦的一件事情啊!不过睡着了,就没事了。你会在睡梦中忘掉来过这儿所经历的一切,重新衔接上你原来的生活,不会留有任何眷恋的回忆。我想,这对已经做了这样决定的你来说,会是一件好事……”

    我听此,微笑着点了点头,于是闭上了双眼,将头靠在了后座。

    不经意间,下雨了。

    “小伙子,祝你好梦!”

    说罢,奎先生帮我拉上了车门。

    然而这一次,列车似乎没有立刻开动,好像是在等我熟睡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困意袭来,我的意识终于开始模糊了。

    而就在这半睡半醒之间,我却还能迷迷糊糊地能听到车窗外,奎先生与小雅的对话。

    “奎先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

    “哎,他是一个可悲的孩子,就快要撑到极限了。糟糕的事情已经困扰他太久太久,以至于他所承受的负担太重,让他怎么也无法真正开心起来。刚才的那些,都是他梦里最渴求的,但是因为他的顾虑以及他对重要之人的坚持,让他自己觉得自己不配拥有那些……这是我无能为力的。原本想要用‘家人’的暗示来填补他内心深处的空白,巩固最好的催眠状态,却没想到反而激起了他的痛苦……这是我失算的最重要原因。对于这儿能给他的快乐和保护,我其实一点儿也没骗他。他本可以在此安逸,过上他最想要的日子的,但最后却还是选择了回去这条路,这注定,注定会是悲剧的开始。因为他的压抑,他的求而不得,他的拿不起,放不下……他不受人欢迎,他自己都厌恶自己……这些,都使得他和这里没有缘分……”

    雨下得更大了。

    但是我也该睡去,忘掉这一切了。

    ……

    “好了,拉结尔,你怎么还不消失呀?”

    “嘻嘻,我好不容易才出现这么一次呢!就让他再多听听我的声音吧!”

八方皆敌

    我站在车站口,晃了晃身子。

    眼前地上淌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我知道老伯曾躺在那里。

    可他现在去了哪里?!

    为什么此刻我感觉就像断片儿了一样——刚才追杀我的纠察队也不见踪影。

    四周静得可怕。

    风在阴冷地低吟。

    我不知何去何从,只有缘途追寻。

    出站,上行。

    杂谈渺渺,擦肩频频。

    我浸透在层层冷汗,错愕出惴惴不安。可迎面的都是漠然冷淡,过往的皆是与我何干。

    突然的意识令我胆寒,忙于去躲避灼灼天光。我形同丧家之犬,狼狈在失了方向。心中有绵绵不尽惶恐,奈何只消得兀自承担,无处释放,无处宣讲,绕在咽喉,吞入愁肠。

    我在道上踩着足迹,却寻不得来时记忆。忽闻人群在纷纷论议,忙驻足暗自侧耳倾听……

    “大事记!大事记!”一人高呼振臂,“亚基里尊者惨遭人开枪暗算,接下来是全城通缉!全城通缉!”

    我心中一惊,忙于回避。

    那通缉令上,分明是我的正脸赫然在印。

    这帮蛮横的无耻的阴险的卑鄙的没种的腌臜的没有骨气!犯下的罪孽不敢承担,找人背锅倒是特别在行!我救人他们说我放火,我争辩他们说我抵抗,我自卫他们说我混账,我逃跑他们说我不可原谅……如今我成了替罪羔羊,纵火杀人重伤尊者,数罪并罚,我被生生栽赃成了一个愉悦犯。暴死当街算是便宜了我,他们恨不得将我扒皮生啖。

    天地不仁以我为刍狗!

    真正行凶之人却都在法外逍遥!

    追杀我者作恶多端,然而现在想必屁事没有;缉捕我者的血口喷人,现在想必仍在步步紧逼。

    橱窗里的电视、高楼上的巨屏,公车外的广告,无一不在“揭露”我的“罪行”。

    我深知无处可去,因为现在,八方皆敌!

瑟缩在天明之前

    满城都知道了尊者重伤的消息。

    伤他的,是一个纵火杀人不眨眼的清算者——178奥尺的身高,古板苦丧的脸,走起路来躲躲藏藏,好像对阳光过敏……

    我现在躲在一座废弃楼房的架空层下边,即便是这样,我都还要担心着冷不丁来个人把我逮个正着。

    几分钟前,我刚偷摸着回去过老伯的小屋。房门上锁,于是我蹬墙从窗户里翻了进去,可进去放下阁楼的台阶,我才发现那里已经没人了!疯丫头不在里面!

    她那样的状态可走不了多远,就算有能力,走在街上够呛能不被发现。我只希望她别是被纠察队或是旅馆一众与复兴会有着密切联系的人给抓去了!

    勉强冷静地分析一下现在的情况:我和疯丫头失散,老伯的情况还不容乐观。一边是忙于回避炙那帮人的追捕,一边还要寻找疯丫头,沿途满城的通缉还是个大问题。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我和疯丫头都有能力撑到接站港口,莽那个侏儒也不会允许我们离开……

    我愿称如今的状况是我两世都未曾遇到过的大劫。

    于此,在这陌生的地方,我不仅是无依无靠,更是八方受敌。但坐着久了,总也能想出一些安慰自己的办法——依外头的传闻,老伯想必是已经就医了,至于身在何处我知晓不得,兴许即便知晓了也无从进入。另一方面,看久了新闻也并未听得哪里的小屋私藏过清算者,所以我多乞求上天保佑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只是受不了逼仄的房间与独自一人的等待,故而自己跑了出去。

    这样的可能性还是蛮大的。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肯定能大致清楚我们现在的处境,我想她此刻应该也会找到一个隐秘的地方吧?介于我如今要更遭人恨,或许我更该担心一下自己。

    起身,往废楼的杂货堆里走去,我希图可以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将就一晚,毕竟,没有什么正常人会跑来这样一个阴森破败的地方还要往一堆废弃物里仔细地瞧上一眼吧?况且这也是我唯一的选择了,费伦多已然没了我的容身之处。

    窝在那儿,百般的不适。

    铁钉与一些碎玻璃渣硌得我后背生疼,稍一动身可能还会磕到脑袋,因为头顶上方胡乱的横着一些金属框架,把我憋屈地困在这儿,好像一座监牢。

    可我也没得抱怨,因为现如今能有这样一个地方供我蜷缩着就已经不错了,更不要说……

    隐隐约约,我感觉狭小的空间变得有些燥热——那种明显的,不自然的温度变化,就好像是用手捂住吹风机的风口,松开的瞬间被经由电阻丝送出来的热风烤到一般,让人不禁浑身一哆嗦,烫得够呛!

    不好!

    我一个激灵往前扑去,从杂货堆里飞身滚了出来。

    身后旋即是一阵爆裂的声响,再往回望,那一堆杂物已经被熊熊大火给烧得脱了相,正像放在微波炉里的奶酪一般渐渐地融化成了一滩橙红的铁水……

    炙!

    怪我身心过于疲惫,一时间忘记了这一茬!我在这废楼区想必是已经待了太久,以至于他们的定位系统再怎么延迟,也终究是撞上了我。

    “嗨!臭虫!”那个聒噪令人生厌的声音传过来了:“你倒是挺能跑的嘛!”

    我惊恐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看那火光之中走出了三个人影,站在正当中的,正是炙。他今天梳着一头很狂放的发型,具体是什么我说不清楚,但搭配上他咧着嘴笑,一脸极尽挖苦与洋洋得意恍若“得逞”一般的表情,我就知道他这是在高兴——高兴总算能够亲手把我处决掉了,这好像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再看另外两人,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显然不是先前和我有过什么“过节”,现如今自是在不带情面地执行组织所分配的任务。相比炙,我反而对他们更有好感,虽然我不想这么说……

    “怎么?胆小鬼被吓破胆儿了吗?哈哈哈哈!你的投名状还没完成噢,现在我们有理由认为你对墨城不忠,并且已经将你列入了清算者威胁名单。讲明白一点,我们有充足的理由把你从这个世界上干干净净地抹去!还有什么遗言吗?”说着他举起了枪……

    “遗言么……”我攥紧拳头,看向他的目光里只有愤怒与憎恨。

    “哟!”他瞟了我一眼,“好恶毒的眼神啊,我真是被你吓坏了啊!怎么会这么凶呢?为什么啊?哈哈哈哈哈……”他笑得前仰后合,然后意气风发地甩了甩头,“很好!我喜欢看你这个无能的废物除了瞪我以外什么事也干不了!要说为什么,因为爽啊!哈哈哈哈哈……不敢杀人么?那你凭什么发狠?说实话,我真的觉得很好笑诶。你都到了这样一个糟糕的地方了,居然还舍不得杀人?你难不成还想着投靠他们,永远躲在这个你以为墨城管辖不到的地方苟且偷生吗?那这怎么解释,我没听错的话,外面好像在全城通缉你哦,说是……你放了火,重伤了什么狗屁的尊者?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吧!你这是犹豫到底该不该杀人结果打偏了吗?我告诉你,打偏了可不算噢!我们照样杀你!你是白痴吗?哈哈哈哈哈!”

    我看他大张着嘴,刷的一下起脚挑起地上的碎石块分毫不差地踢进了他的嘴里。

    他前一秒还乐得满脸通红,后一秒就糗得满脸通红了,转而尴尬地呸呸两声,吐掉了一嘴的石块与尘土,好像受到了什么奇耻大辱般朝我咆哮道:“混蛋!”

    我以为他终于要开枪了,却没想到他把枪收了起来,插在腰间,转而呵呵笑了笑,对我趾高气扬地吼道:“你很喜欢玩是嘛!好!我们陪你玩!这么快把你打死可太便宜你这个渣滓了!我要把你慢慢地折磨到死!我要让你跪下来向我道歉!我要你给我磕头,你这个低贱的奴才!我现在,给你十秒钟,尽管逃吧!逃去任何你想要去的地方!但我告诉你,你无论如何都会死的。会死的很惨,会死得很恶心,会死得连秃鹫都懒得去吃你的尸体!”

    “十秒哦!”

    虽然很想上前给他一拳,但我知道那不是个好主意。在他满嘴喷粪的时候,我认出他身边两人的样貌——一个叫蛇,一个叫蝎,他们是两兄弟,贮藏物都是和莽相近的毒素类物质,在组织里专职从事处决工作,即便没拿着枪,我与他们正面对抗也没有胜算。

    现在炙那个傻逼放不下面子,我倒是又意外的得了一次可能翻盘的机会。

    不要白不要。

    “十!”

    我嗖地转身,一路飞奔起来。

    只听得身后那个讨厌的声音嘲笑着:“哟,你们瞧!他逃得多快呀!”

反抗

    给了我十秒钟,我也的确跑不到哪儿去。讲白了这只是在戏弄我,就像戏弄一只掉进了碗口爬不出来的虫子。

    我没有往外跑,反倒是折了个急弯朝着废楼的上一层去了——这个我自认为当下里能做出的“正确选择”,不知究竟能撑多久。

    在这段时间里,我得决定自己到底是该隐藏还是该伏击。废楼的结构复杂,看上去像是公寓,有着很多隔间,虽然到处沾满了灰、破烂的木条铁架横得到处都是,但这恰好给了我机会——我可以凭借这些来和他们展开迂回。

    至于该怎么做,我似乎想不清楚。

    他们三个的贮藏物,都是专门用于处决的。毒素能让我的管道衰竭,而烈火也能把我焚成灰烬,更何况他们还装配着枪械,甚至无需接近我就能在我的胸口开上一个口子。

    而我呢?身上别无他物,除了比常人硬朗上那么一点点的拳头,可那根本没用!对原始种人而言,徒手斗殴就和玩大富翁一样无害。前番在与莽的对决中证明了这一点,就连锁记也不痛不痒。那把能注射毒剂的刀子还在那时候被他所缴获……仔细想想现在是他们为刀殂,我为鱼肉,一点也不为过。

    纵使我腿脚利索,跑得飞快,不一会也立刻听见他们在身后追赶的声音了。

    “藏——好了吗?!我们来咯!”炙夸张地拖长着他那特别遭人厌的声音,怀着瓮中捉鳖的得意心态,在后面不知何处给我施加着压力。

    我发誓即便必死无疑,也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他就是那种把我轻视到一无是处,连地上爬的虫都不如的人,自然也不知道我都会些什么。在他眼里,我没有丝毫的还击能力,那也是因为我从来没在他面前展示过。也是正因如此。

    不黑不捧,炙其实并不会什么格斗术,要是没了贮藏物,一对一的情况下我能把他揍到连亲妈都不认。可有了贮藏物就不一样了——那正是他得以爬到现在这个地位的最重要原因,其次,他对自己的能力把握也是一流,甚至听疯丫头说起过他发明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招式,还一一起了名字。在她看来觉得很奇妙,在我看来,换句蔚海七的话来说就是中二。中二到爆表的那种……

    要和他迂回对抗,我当然不会也起上一些像震荡拳、断钢蹴这样的名字……我能做的,只有把握距离和时机,掌控他们的攻击死角,只有那样,我才能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而想要实现这种可能,必须让他们分开。

    想到这,我随手在凌乱不堪的地上捡起了一枚手指来长的铁钉,捏在指间往我对面拐角的方向处送手一弹——那是一条狭窄的走廊,靠近窗户的位置斜摆着一扇被卸下来的铁门,铁钉从我手中飞射出去后便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那扇门上边,发出了响亮的碰撞声,在空阔的楼道内不断回响……

    很好,这个声音像极了我在慌乱之中破门而逃的效果,加上回音绕梁,正巧够迷惑他们我逃跑的方向。

    不敢多做犹豫,我连忙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以炙的性格,他肯定不会多想。撑死顶天了也只会认为这是我的垂死挣扎,根本不会考虑我这个“废物”能做出什么反扑。只要我隐蔽的时间够久,他们就会分头来找。到那时我就要拼一把赌一局自己是否能将他们一一搞定了。

    躲在暗处观瞧,他们三个在岔路口果真没了主意。但是看上去也不急,毕竟他们都认为这是一次再轻松不过的任务,不消多费神就能搞定,身后又没什么可担心的,权且只当作是消遣一般。这还是多亏了我在亚基里分部时总表现出一副人畜无害又好欺负的样子……这让他们掉以轻心,或许认为我现在正躲在某个角落吓得瑟瑟发抖。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在这期间,我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炙身后的两个兄弟——他们面无表情,眼神呆滞,正如传闻中所说的,他们受过的洗脑太深,以至于不幸成了除了执行命令以外什么也不会考虑的工具人。

    虽然这样,但与他们相比,我也并没有轻敌。

    而且说不定我可以利用这一点。

七步之内的过招

    “嘿……哥们儿……”我和颜悦色地慢慢朝蛇走去。是的,他落单了,不过更确切地来说,是他最先找到了我。

    我们是在楼梯的拐弯口撞见的。

    虽说前番有过心理准备,但还是有够刺激,只不过对于这个木讷的人,我想我是有机可乘。

    “退后。”他的语气平淡,听起来义正言辞一般,然后给枪上了膛,正要扣动扳机,我连忙制止道:“嘿嘿嘿!听我说完!其实……我的投名状完成了!”

    他的眉毛动了一下,似乎有点兴趣。我便知道这是个积极的信号。

    “听我说,炙那个家伙呢……跟我有点过节。所以,总是不由分说地给我加上一些罪名。不过跟你说实话,我早就准备好投名状了!只不过你们一来,他就一心想着置我于死地,你说,这让我有机会辩解么?”

    他微微地沉了沉脑袋,目光还是死死盯着我,枪也没有放下。

    但终归是没有开枪,说明我还有进一步说服的空间,于是我丝毫不敢怠慢:“你看,你们的职责是负责验视我的投名状,并且是在确定拒绝提交的情况之后才对我进行肃清,我说的没错吧?”

    介于大致摸准了他的性格,我刻意加重了“职责”二字,并留心观察了他的反应——紧锁的眉头似乎不经意间松了一下,看来是他有在思考这样的逻辑。对此我当然得把握时机,做出点实际行动来巩固他对我萌芽的信任。

    说罢我一只手高举过头顶做投降状,另一只手缓缓解开了西服的扣子。

    “干什么?”他警惕地往后一撤。

    “别紧张,我的投名状录好了,就在上衣口袋里,我总得拿出来给你看吧?”说罢我慢慢往身旁侧步……因为我们正站在楼梯口,所以我意图让他背朝台阶,这样一来他便本能地会停住后退,我们之间的距离就不至于太大,更有利于我进行下一步的破势。

    “别动!”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过这个角度这个距离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以内,拳快。”虽是这么说,但七步以内的拳也只不过快于对手从腰间拔枪的那一瞬间。现在我可是被人用枪直接指着脑袋!这样的赌博风险太大,所以我还留了一手……

    “把你的手,慢慢地从口袋里伸出来。”蛇谨慎地盯着我,就怕我也不可思议地掏出一把载着毒剂子弹的枪与他对射,然而他的担心用错地方了,实际情况是——我的上衣内袋里什么也没有,没有录好了投名状的DV,更没有能够伤到他的武器!我这么做,只不过是个幌子。

    “哎,等等,DV滑到里面去了,我马上……”我一边说着话分散他的注意力,一边默数——

    “二”

    “一”

    紧接着是冷不防的一个转身,插进口袋里的手紧紧攥住上衣边缘,依靠转体的速度把整件衣服甩了下来,一把糊在了蛇的脸上。

    “砰!”

    他终于反应过来,开枪了!

    但碍于视线受阻与瞬间的震悚,他来不及精确瞄准此刻已然矮下了身子的我。所以子弹惊险地从我脸庞擦了过去,打空了!

    我依靠下旋的速度立刻给他来了个扫堂腿,没想到他在第一枪打空了以后便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丝毫不含糊地提起脚来还以颜色让我也扫了个空。

    不好!

    我看见他的枪口提起,黑洞洞的枪膛正对着我的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像触电了般地猛然起手反向握住了他所持握的枪柄,拇指扣进扳机后面的空档——纵使他想要扣动扳机,但是却被我的拇指挡住,枪便无法正常击发。

    接着我们便各自都腾出一只手来进行互搏,但这时候我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蛇的口中开始“喷云吐雾”,那是他的汽化毒素,一旦吸入,我即将倒地不起!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即刻用脚挑起落在地上的外套,另一头死死擒住蛇握枪的手腕向后躺去,利用惯性将他甩到身后,且一并将他的枪给缴到了自己手里。

    趁着他倒地,我急忙拖住他的手臂顺势使了个十字固——左脚控制住他的脖子,右脚用方才挑起的外套蒙住他的口鼻,一瞬间把那些淡绿色的毒雾给压了下去。但由于这种强度的覆盖不足以阻止他的毒气外泄,为了避免被他耗死,我只能松手撤开,待他不出所料地忙于起身,我再连忙去抢他的后背,意图对现在正被蒙住头部的他施行裸绞,依靠紧实的包裹让他无法喷射气体。

    无奈这个举动被他识破了。

    他浑身剧烈一抖,将自己的背部扭转过去,紧接着便想去取头上的外衣。

    我也不敢让他有机会这么做,连忙用胸膛顶住他的后颈,双手插过他的喉咙,佯装做出断头台的架势。

    但前番说过,这种能让人窒息的锁技,对原始种人来说是没用的。所以我真正的目的是,骗他放松警惕,再瞬间往一旁撤步,背对好了楼梯没有护栏扶手的上下缺口,干脆利落地来了个过胸摔。

    按理说,从断头台的站架转变到过胸摔,这样的契机需要一定的技术。在八角笼内,因为有软垫保护,所以我们大多不介意和对手一起摔在地上。奈何我的摔法一直都称不得精湛,再加上当下正身处楼梯间的复杂地形,在打算使用之前我心里还真有些许发怵。

    不过仔细一想,如今我可是原始种人啊!即便把头狠狠磕在像现在这样的水泥地上,把颈椎都磕断,我也只不过痛上两三分钟罢了。

    所以到底还是把心一横,用了出来。

    我真正的目的,是把蛇从楼梯上抛下去!

    不出所料,我的后颈先着地,磕在了楼梯的棱角。随着“咔”的一声骨裂,我一松手,蛇也滑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知道我没事,所以他也没事!

    但我没理由再下去追击了。

    估计是听见枪响与打斗的声音,此时我看见蝎正从楼梯下的平台那儿赶过来。

    不要紧,反正枪到手了。

    介于这辈子是第一次用枪,我也不敢和他正面硬刚。

    还是找个地点伏击为好。

    想罢,我抓起地上的枪便又往上一层逃去。

舍·得

    三两颗子弹从我身旁擦过去了,还有三两颗打在我面前的钢条掩体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我躲在角落里,拉出弹夹一看。

    好家伙,只剩六发了。

    这六发好像命根子似的,而对面一梭子又一梭子的好像不要钱一般。

    不得已也要行动了。

    现在还只是蝎一个,等到炙听见这放炮仗一般的枪响、蛇从脑震荡中缓过劲儿来,我这边就和拿着把驳壳冲机枪壕一般。

    可以感觉到,那个没有感情的“打靶机器”正在向我步步逼近。

    我没得选择,该找条路试试看边撤退边还击。

    趁着这短暂的歇火空档,我飞快地扫视了一下环境——我此刻在三楼的出楼梯口平台,前面是临时推倒的一大堆废铁箱,后面是一条过道直通原先的各单元房门以及早已没了电梯的电梯间……

    摆在我眼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待在原地等蝎过来,但可气的是我根本就不会用枪!和他这样一个老手来比,无异于是自寻死路。还有一个选择——往后逃去单元隔间或电梯口,再找伏击地。然而过道完完全全地暴露在掩体之外,隔着隐蔽点也有一段距离。不用说还没等我赶到,就已经被打成筛子了。

    也不知在这情急之中,我怎么想出的这个损主意——把左手伸了出去,作投降状……

    “砰!”

    才刚一伸手,一发子弹就不偏不倚地正中我的手臂!旋即便是我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边的蝎想必是认为自己赢了,竟不再补枪。因为他料定子弹的毒剂会在短短三秒内顺着我的管道蔓延到全身,所以无论是哪,只要击中就基本上已经定出了胜负。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我的手瘫软无力地在地上抽搐了几下,然后便毫无生气地垂了下去……见此蝎也大踏步毫不防备地过来查看情况了。

    数着脚步。

    “一”

    “二”

    ……

    “七”

    我猛的飞身腾出,照着已然就在跟前的蝎一顿毒打。

    插眼,毁掉视力。

    擒拿,卸去武力。

    他整个过程都是震悚与极度不解的!因为他实在没想到我居然还活着,甚至还能进行如此迅猛的反击!

    这不是什么惊为神人的意志力,在临死前还能撇着肠子勇猛反扑的那种。

    这不过是付出了点代价换来的下策。

    想把劣势转换成优势,就必要拥有一点牺牲的觉悟——我没中毒的原因是,其实我把自己的整条小臂都给卸了下来,切断了管道之间的连接!方才一直是用右手在“操作”着左手,让他误以为我已经失去反击的能力。

    这听起来血腥,但我是原始种人啊,不是嘛,拆一条手臂什么的,反正一周以后也会长回来。正巧我对卸骨术略有些了解,清楚关节该如何“拆装”,哪里的软组织易于割断,碰见眼前裂开的钢条口锋利无比,于是便咬咬牙做出了这么个死里求生的决定。

    效果还不赖。

    一下就把他的枪也给夺了过来。

    然而我高兴太早。

    碍于少了条胳膊,我在近战这一方面的优势领域也不再那么犀利了,而他虽然眼睛暂时性地失明,但双手都健在。加上这家伙功底不错,依靠“听劲”般的本领几下也把我刚抢到手的枪并着原先的那把枪都一块儿撇到了地上去。

    没办法,我们两个“残疾”又到了互搏的“休闲时刻”。

    呸!

    休闲个屁!

    不快点解决他,炙赶到了我一样完蛋!我甚至已经可以隐隐约约地听到另一头的台阶上传来脚步声了。

    这样想着,我连忙处心积虑地牵引着蝎的攻击方向,还是多亏了现在的他看不见,不然准能意识到我正在把他逼向那个没有门的电梯口。

    好死不死,他突然转了个身掐着我,给我对调了方向。

    掉进去就完了,花老大劲儿都不一定爬的上来,加上炙马上赶到,在里面肯定脑袋开花。

    拼了!

    我用右手,和那只残缺不全的左臂吃力地并用了一下,使出了个不堪入目的背负投,好在虽然别扭到要死,但总归还是把蝎给扔进了电梯间。

    “咚!”的一声,又是一个头着地。

    我便知道现在仅剩的压力就是炙了!

    不敢迟疑,我赶紧捡起地上的双枪,踏着身后传来的一声“你挺能跑的嘛!”一溜烟地侧身躺进了一个一片漆黑的单元隔间。

无可救药

    我相信炙多少也已经知道他的两个随从发生什么了,所以他要还敢贸贸然冲进来找我,那就是他没有脑子。

    他在明我在暗,更何况旁边还有五六个隔间给我做掩护,这优势很好把握。但保险起见,为了更隐蔽一点,我还是往隔间更深处挪了挪身子。

    这本来不是什么事,老大个人了,难道还会怕黑吗?可要命的是,我竟然在黑暗当中摸到了一个冰冰凉凉的物体,那东西被我碰到的瞬间竟还往后缩了缩!这把我吓的一激灵差点没背过气去。

    惊恐地回头去看……

    好家伙!

    他娘的!你们哪里来的啊?!在这里做什么?!

    借着外头透进来的微光,我身后的黑暗中——是三个半大的小孩,两个男孩,一个女孩,想必是我刚刚摸到他们谁的腿了!就见得他们颤颤巍巍抱成一团缩在角落,同样惊恐地看着我。

    “这里很危险,快藏好!”

    我没细琢磨一下子猜到了个八九——毕竟我在和这帮小崽子一个年纪的时候,也经常撒疯跑到哪座废楼里探险去,就寻个刺激!幽灵鬼魅什么的倒没见着,落得满身灰尘回家挨揍倒是不假。可如今这情况顾不得和他们传授经验啊!外面炙还追着呢!

    气就气在他们仨见我柔声细语地说话却一点儿也不领情的样子,窝在那儿大气不敢喘也就算了,竟然还掏出一支明晃晃的手电筒来打我脸上。

    一瞬间,一道光柱从黑暗的隔间中飞射而出……

    “快关掉!”我急眼了,压着嗓子呵斥道。

    结果这下倒好,他们看见我那血淋淋的断臂后还被我这么一吼,见了鬼一般扯着脖子放声尖叫起来。

    完。

    一阵飞速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转而便是我背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近乎是本能的冲上去一把将那三个孩子推到一边,旋即是身后一声枪响——

    “砰!”

    我感觉肩膀被子弹擦伤了,不知道有没有事!

    “受够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起腿蹬墙,我一个侧转体避开他的弹道,然后自上而下地从偏门照着炙的脸上来了一拳。

    运气够好,这是近乎完美的一击!!

    这倒霉家伙刚随便地开了一枪看是没防备一下子给我揍得扔地上了。

    我早料到他会这么轻敌,但是胜负已定!在他倒地的那一瞬间,我就起脚把他手里的枪给踢飞出去好几米远,紧接着丝毫不含糊地绕到他身后把他提起来,用先前缴来的枪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别动!别开管道!你这个不得好死的损人精!我他妈的现在就让你脑袋开花你信不信!”

    ……

    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在此刻一瞬间爆发出来,我还嫌不够解气,照着这王八蛋后腿的关节窝子就是一个扫腿,把他踢得跪了下去。

    “你敢跟我们作对,就算我死了你也别想活!哼!”这家伙还在嘴硬。

    我气不打一处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放过我?我不稀罕你们内部的纠纷,不稀罕你们要用什么样的手段来管辖这个狗屁星球……”

    “可你就生在这个星球上,该怎么样你说了不算。”

    “你信不信我打死你!”

    “呵!你有那能耐?你有那能耐你早开枪了!你有那能耐你投名状早完成了!我告诉你,我们这个世界容不下你这种人。你这种虚伪至极还死皮赖脸地装高尚的人!扭扭捏捏的,怎么,你想做圣母?你别恶心我了,我求你来个痛快吧。被你这种垃圾人威胁我倒不如直接死了还痛快。来啊!”

    我的手死死地压在了扳机上……

    呵,没开保险。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奶声奶气的大喝,我只感觉自己的脑门被什么重物狠狠地锤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然后重心偏移,倒向了一边。

    我只听得那三个孩子在大叫着什么……

    “快!快去把他的枪拿走!他,他是那个烧了酒馆的清算者,还,还重伤了尊者!今天早上出门前我妈妈才刚刚叮嘱过我这件事呢!”

    “啊!好可怕啊!他现在又想杀人了!”

    “不怕!看我们一起把他揍扁!为尊者报仇!”

    缓过劲来看清眼前的一幕——

    那三个孩子义愤填膺地站在一起,其中一个正拿着我刚刚掉落的枪指着我。

    我刚想说点什么。

    他就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所幸,我那最后一点点的坚持,终究还是救了我一次。

    保险没开,那个孩子也不会用。

    枪,并没有响。

    但是我却看清了一点。

    这个世界确实容不下我。

    因为这个世界上全都是这样,杀伐果断的人。

    ……

    “噢诶!别把后背对着人家呀!”

    那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紧随而来的是我感觉好像有一颗滚着烫火的铅球砸在了我的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我在巨大的冲击力作用下向前扑去,倒在了那三个小兔崽子脚跟前。

    他们这下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我身后的那个人,也是清算者!而且看起来比我危险得多!

    一瞬间,该软的软,该趴的趴,没了人样,前番还豪言壮语,现在则嚎啕大哭。

    我龇牙咧嘴地看着这几个没出息的小玩意儿,咆哮了一句:“愣着干什么!跑啊你们这帮小混球!”

    这一吼,把他们吼醒了。

    屁滚尿流地跑,就很爹妈少生两条腿!当然,也没同情我,还把枪一块儿带走了……

    我叹了口气,只能再度进入战斗状态。

    “哈哈哈,真好笑啊!还真是谁都容不得你!这可不怪我啊。这是你自作自受!像那样的小屁孩,直接扭断脖子杀掉不就好了吗?哈哈哈哈……起来吧,现在我要亲手把你烧成焦炭。”说罢,炙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将自己的掌心刺穿,挖出了一个大洞。

    那就是他的管道开放通道。

    “焚天流——火雾烟幕!”

    没来得及我笑出声来,不好笑的事情就来了。

    眼前一道庞然的火墙向我袭来,直带着滚烫的气流糊在了我的脸上使我睁不开眼!

    就在那一瞬间,炙整个人踏着火雾从里面飞了出来,又是一句:“熔岩拳!”

    我只感觉到那好像真的裹着熔岩的拳头揍在了我的脸上,发出嗞嗞的响声!我知道我的半边脸烧焦了,但好在这家伙没学过格斗,烫就完事了,发力不正确不至于把我干趴下。还正巧让我借势使了个后旋踢,正中他的脖子。

    也不知是我重心不稳导致发力不充分,还是因为被揍了一拳突然懵了。这一脚,竟然看上去没有什么伤害。

    “烙铁护甲!”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过分了啊!

    “火焰刀!”说罢他给自己的那把匕首“抹”上了熊熊燃烧的火焰——起手就往我心窝子里钻。

    这些名字……尴尬归尴尬。但是打在身上那是真他娘的痛!

    我后撤一步往旁边躲去,照着他的防守空档一记标准的直拳——发力很充分,然而打在他脸上的那一瞬间却又溅起了无数飞旋的火星……

    “火光精灵!”

    那些火星好像有生命一般!直往我口鼻眼耳中飞!

    我强忍着剧烈的疼痛,硬着头皮给了他的下盘一记撩阴脚。

    “噗!”

    好家伙,知道疼了没有?

    谁知他吐出来的竟然是……

    “恶毒龙息!”

    一串邦直的火柱像箭一样冲了出来,钉在我的胸口把我弹飞了出去。

    这没法打!

    我赶忙去捡掉在地上的枪。

    谁知又是一句——

    “焚天流奥义——爆燃术!”

    轰的一下火光冲天!不知情的人会以为哪里小型核爆了!

    就这么一下,整层楼的窗玻璃都被震碎,噼里啪啦撒了一大片。地上、墙上全都起了火,熊熊燃烧着把这儿变成了人间地狱。

    而我,也在那天旋地转的震荡与爆炸中被烧得面目全非,五脏俱碎。

    映着碎玻璃的反射,我看见自己的皮肤已然变得如同焦炭,几处还有触目惊心的血肿与脓疱,要多令人作呕有多令人作呕。先前被打的半边脸经此也早已脱得只剩下烂皮和骨头了,就这样貌,上街能把人活活吓死!

    而枪呢?

    枪管融在了一起,没法用了。

    我已经再没与他抗衡的能力。

    至于贮藏物呢?我的手臂断了,管道正暴露在外,可我到现在都没看见有贮藏物从里面泄露出来。兴许是从来没用过所以导致这项功能已经退化了?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掌控这副原始种人的躯体,使那些有可能出现的变态能力为自己所用,哪怕只为了保命也好。

    “这一记,要你的命!”

    我听见炙在咆哮了,他的手掌正搓出一个像螺旋丸一样的玩意儿……

    “绝杀!恒星爆!”

    我心头一凉,看着他双手一推,把那颗球扔了过来。

    会爆炸是吧?这体积……想避开是没有办法了。

    看着身后刚被炸碎了玻璃的窗口,心生一计——我猛的抓起那把融坏的手枪朝前掷去。

    当枪碰上那颗火球的时候,果然引发了强烈的爆炸!

    这时我跳起身,抱住腿,闭上眼,整个人缩成一团,依靠着爆炸的冲击力从窗户那儿跟颗被击发的炮弹一样弹了出去。

    硬抗就死定了。

    “没想到吧,这就是我逃跑的路线啊!”

    我心中无奈地苦笑了一下,龇牙咧嘴的惨叫起来。

最后一根稻草

    爆炸的冲击力把我掀到十米开外,就着落地的那一瞬间我朝前翻滚了几下,卸去不少力,保全了自己的双腿还能继续奔跑。

    可炙那家伙还不消停,好像是在自己的身后也引燃了爆破,很快也飞腾了过来。该死,他对高温的抗性是与生俱来的,我占不到任何便宜。

    远远望去,在他身后,蛇与蝎也从废楼里出来了——三个人气势汹汹地狂奔着过来。

    我没别的办法,纵使全身上下密布着令人窒息的疼痛,但依旧不敢松懈地向前跑去……跑去!

    ……

    时间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感觉头昏脑胀。

    真操蛋。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穿越鳞次栉比的房屋,跑上稍微宽敞一些的街道。但这里和死胡同又有什么区别?满城的人都在通缉我。看我这个鬼样,就算我把剩下的一点脸皮都给撕干净,他们也能认出我来,冷不防再给我一颗累死累活到了终究都没能躲过去的子弹……

    累了。

    前面的几个陌生人扭过头来看着我,驻住了脚。随即开始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转而还要去腰间摸枪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不重要了!

    后面的三个催命鬼穷追猛干,眼见得横穿过街道就要抓住我。还是炙的声音:“跑啊,怎么不跑了?你不是很行吗?”

    我沉重地喘着气,体力不支地倚在了街边的路灯上。

    真的累了。

    要不就这样吧!

    我笑了笑,骂了自己一句该死:“我这样的人,不配活在这里。”

    安宁?我得不到。我没有栖身之地。善?我谈不上。来到这里妄想逃避却害了莉莉丝、在酒馆时为了救一帮不值得救的人又害了老伯。

    “去死吧!”

    我听见炙大叫着、蛇与蝎的毒雾喷吐着。我知道,我的命,只剩他们越过街道的这几下了。

    好期待啊,死了以后还会去到别的星球吗?呵,还没玩够,还想给自己整点进退维谷的处境,真傻。

    就在瘫倒下去的那一刻——身后竟然传来了一声猛烈的撞击声!

    我浑身一激灵,抖了一下。

    莫不成这几个家伙走路不长眼给车撞飞了?

    回头去看,果然被撞了,不过离奇的是没被撞飞,而是被死死地怼进了路边服装店外侧的墙里,拧巴成了三个人的肉球。开车的人似乎是有意要撞他们一样,用“下了死手”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这是一辆银色的“远征军”——奥伽墨上车类当中的佼佼者,定价大概在五十当奥术合金,曾经是我梦寐以求的座驾,直到后来我有了胶囊……然而这么金贵的车,此时却如此残破。我晓得绝不是因为刚才的一次撞击!全因它通身遍布不堪的划痕与凹陷,乍一看就好像是被掀翻了底还在地上滚了五圈一样。

    “喂!白痴!你愣着干嘛啊?!上车啊!”

    听见这声音……我腾地从地上站起了身来!

    鼻头酸了,眼眶里也感觉正在沸腾着。

    摇下那零碎车窗的,正是疯丫头啊!

    我带着不敢相信自己双眼的心情,然,不敢迟疑地赶紧拉开车门跳了进去。

    坐在副驾上看着莉莉丝轻皱的眉头,和一如往日那令人神往的眼睛,我激动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老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最不到点的问候:“你……会开车?”

    “白痴啊!”她毫不留情地敲了一下我的脑壳,“我随手抢来的,你看我把车撞成这样像是会开的么?!少废话,换座位!”说罢她双手如钳,揪着我的衣领翻到了我的身上,再往旁边一搡,又把我丢到了驾驶位。

    而我,尴尬地举了举断掉的左臂。

    “你真的是不让人省心诶!才多久不见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啦。”她说着把自己脖子上的项链给扯了下来,双手一拧,把吊坠给掰成了两段。

    “把这吃了。”

    我一看那吊坠,原来是盛放药品的容器,而里面放着的竟是天价的愈合生长剂胶囊。

    我吃惊地看了看她。

    “快吃啊!”

    我连忙吞了进去。

    在短短的两秒内,就开始感觉伤口正酥酥麻麻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自愈。

    十秒以后,裸露的骸骨重新被肌肉覆盖,焦黑的皮肤也褪去了,左臂竟也重新长出了手来。

    这不可思议的重逢以及不可思议的援助,让我激动到了极致。

    而疯丫头只是侧了侧脑袋,朝我微微地笑了笑。

    “小心!”我猛地环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的脑袋压了下来——几颗子弹飞旋着打进了车里,好在我们都没有受伤。

    是外面的路人。

    我不敢迟疑,倒档,进档,一脚油门,然后向前飞驰。

    街道很宽,所以我一路无阻开得飞快。

    车里,我们沉默了半天。

    直到疯丫头“咚”地一下把头靠在了烂碎的车窗上,我才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原谅我啦?”

    我只听见她轻轻哼了一声,便没有再理会我。但我知道她够聪明,就算我不说,她也能知道这段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

    现在该去哪呢?

    去码头?空中平台?

    因为不认得路,我也只能在道间漫无目的地穿梭……直到我担心的事情又追了上来。

    炙他们也劫持了一辆车,此刻正紧逼在后头时不时地还朝我们扔来几颗“火球”。

    疯丫头叹了口气。

    “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

    “现在不是他们干掉你,就是你干掉他们。没有其他选择了。要么死,要么我们就和墨城作对。”

    我承认听到“我们”的时候我差点都要掉眼泪了,可是苦笑,不然我之前都在做什么?我可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把他们送上天,或者送进地狱,无所谓。结果我不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倘若我现在突然改变主意,好似特意要把你也连累进来,那我还不如刚才就死了算。

    正思索间,一颗火球砸中了车的前轮。

    随着哗啦哗啦一阵刺耳的摩擦声,我忙向着一旁打方向盘。紧接着是一个急刹车,拐进了一侧的岔道。

    炙他们来不及刹车,所以直往前边去了。

    正好甩掉了他们。

    可我也不敢停下,紧踩油门继续飞奔。直到我们下了这一段陆桥一般的高地,我才稍稍缓了紧绷的神经。

    看样子,他们没那么容易追上来了。

    蓝天、海岸、金黄色的沙滩。

    这儿还是很美的,倘若我不是在逃亡的话……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见了成片的嘶吼!

    他们在愤怒地呵斥着清算者。叫骂声在周围开始此起彼伏,涌现的人潮也开始向着我们行进的方向聚拢过来!

    混蛋!

    到底有完没完了?!

    正在我懊恼的这一瞬间,突然车盘底下传来一个猛烈的颠簸!车胎被什么东西给扎破了,发出巨大的爆裂声!

    我下意识地喊着疯丫头抓紧,望着路况的眼便走神了那么一刻……于是兀的有一个装着不知什么液体的罐子吓人地从人群当中飞来,正正地砸在了挡风玻璃前面——暗绿色的稠糊顷刻遮蔽了我的视野。

    因为车胎失控,我惊慌地猛打方向盘。

    可是无济于事!

    天旋地转中伴随着那些恶民不堪入耳的谩骂与诅咒。

    “恶魔!”

    “凶手!”

    “杀人狂!”

    “我们要把你丢进焚化炉里去!”

    “死!”

    “死!”

    “死!”

    ……

    狂乱之中,我只感觉车子狠狠地撞到了什么东西,发出“砰”与“嘶啦”的骇人声响。

    又向前行进了不远,我才终于在心脏狂跳不止的状态下勉强刹住了车。

    “疯丫头!快,快下车!”

    我催促着,因为车子经此一折腾,已经彻底报废了!我知道那些恶民围上来以后会把我们怎么样……他们定会用毒剂杀死我们,再将我们肢解成一块一块地带回那个所谓的复兴城里当做自己值得称傲的战利品!

    我们必须逃,即使是用跑的。

    可就在我下车以后,一幕惨像却不由分说地映入了我的眼帘,让我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猝死!

    刚才车子驶过的地方,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而在那车胎之下,卷着一具残破得只剩下肉沫的尸体!

    我看见,那个小脑袋扎着可爱的辫子。

    直到翻过面来,我认出了她。

    卖陌陌饼的小女孩。

    ……

    ……

    啊……

    ……

    ……

    啊!!!

义不杀少而杀众

    死亡的颜色,一片骇红。

    在这末世里仅存的无瑕,何故要支离破碎成令人悲怆欲绝的模样……而她又是无辜的,是那料峭边上顽强存活的花骨,却在高天阔地无情而恶劣的交汇处遭冷风之欺压,受骤雨之摧残。

    是我结束了她的生命。

    是我在她这最纯真最美好,怀着最善意的眼光认识世界的年纪,如此残忍不堪地结束了她的生命。她本该好好地长大,做一个楚楚动人的姑娘;在未来,她当然也该有一个与她相亲相爱的丈夫,风里雨里陪伴在一起;她还会成为一位母亲,将有她最挚爱的孩子;在她父亲年迈的时候,她会依偎在老人的肩头,和亲爱的爸爸一起回忆往日卖饼的画面;在她的儿女成人的时候,她会安详地微笑,祝福新人成双成对……她本该有一个悠长而快乐的人生。她本该……

    可是这些,都没有了。

    因为我杀了她。

    我的头脑宕机,感觉不到身旁的疯丫头正奋力拉扯着我想要让我快些离开现场,感觉不到凶恶的人群正露着青面獠牙将我们团团包围——我的世界变成了一片空白,只有我一人孤零零地站着,眼前是悲伤到令人心脏萎缩的画面。

    一动不动,好似双脚被焊死在地面,好似我本就是一座没有生命坚硬而冰冷的塑像。

    我不动了。

    我听见一个沙哑而脆弱的声音,在呜咽,在否认自己眼前所见,在乞求着这只是一场虚险而不实的噩梦;我看到一个满是皱纹雕刻,此刻却两行泪水纵横,哭得比小儿还惨的脸,没了先前我所见他面对生活的热忱与朴实。

    这是她的爸爸。

    这个男人跪倒在地上,任谁都能想到他定是个顶天立地的八尺男儿,在这生离死别面前却仍会号啕大哭。

    这一层层悲慨到了极点的声浪,拍打着我。吞噬着我。

    凶恶的人群见状了,更加怒不可遏,如同疯狗一般。

    他们也不急着开枪,而是呐喊着让我,让我们跪下。我知道,这是他们审判我们的理由又多了一条,而他们也相当乐意。

    我并不在乎,也不会照做。

    我眼里只有那个父亲浑身颤抖着挺起腰板,手里攥着从地上抄起的砖……

    我吓坏了,因为我见他淌着泪水向我走来。

    在要来杀我的人面前,我不会害怕;在暴怒的人群当中,我不会腿软。可偏偏在面对这样一个父亲的时候,我竟如此。

    他的每一份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悲伤与愤怒,都是对我最致命的打击。

    我的神经就快要崩断了。

    我就快要窒息了。

    我就快要发疯了。

    我就快要扭曲了。

    我就快要……

    活不了了。

    ……

    “众生皆苦。”

    没意识的,说了这么一句。

    近乎要噬心的力量,激发了从未体验过的感官。不,是不可名状的一种强大,与随发而成的一瞬念头。

    活着尽是受罪。

    让我渡你,出这苦海。

    掰断手指,露出白骨,里面是管道,管道里的是贮藏物。

    在眨眼的瞬间,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唯独有一道恍恍白光胜似天光,盲瞎了所有的人。直到他们再度睁开眼睛,才发现那位悲慨的父亲竟在那儿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剩尚未断气的尸首,不剩临死前微弱的哽咽,甚至不剩被一炮粉碎般的灰烬。

    凶恶的人群不再凶恶,因为他们的表情从凶恶变成了震悚,行为从狂躁变为了怯懦。

    方才所发生的事,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所能接受的认知。

    一个清算者。

    他会操纵着无上的光!

    这不是原始种人,这是神明。

    一个只在他们睡前故事里所依稀耳闻过的神明。

    正是他们自己把一个誓不杀生的神明给逼上了绝境,也活该他们要受到最刻毒的诅咒,叫他们不再能活。

    求生的欲望驱使着他们麻木的躯体,颤动双臂拔出腰间的长枪短炮。

    他们企欲以火药来遮蔽掉已然降临的灾祸,所以无知无畏地扣动扳机。

    天光闪过。

    暗幕一般飞旋袭来的子弹,也如同方才的父亲一样消失得无声无响,无影无踪。

    已经没有什么能够伤到我了。

    你们这帮不仁不信不洁不义的蝼蚁,是何其的悲哀。生于此,蚕食一切。你们不可活,但也请让我渡你们。

    一道天光。

    凶恶的人瞬间所剩无几。

    他们屁滚尿流,他们涕泗横流。

    他们当中有人大喊着“纠察队!纠察队去哪里了?”

    然而纠察队珊珊来迟,也在一瞬间于我的白光里消失。

    他们又哭爹喊娘地叫着:“快!快去通知幻想乡!”

    结果同样的哭腔回应道:“幻想乡正在复兴城里开例行会议,我们完了!”

    “增援!请求增援!红色等级威胁!重复,红色等级威胁!请求增援……”

    没用的。

    蝼蚁的拼死抵抗,在神眼里会被视为一种无知的挑衅。

    你们应当乖乖臣服,走得便能再轻松不过。

    而如今,我却喜欢见到你们痛苦!

    你们的痛苦给了我莫大的乐趣!

    这种乐趣是徜徉在身体里的极度欢愉,像极恶兽在舔舐鲜血时的快感!

    我的手指优雅地轻轻划过,幻想正指挥乐团,而我们所奏之曲,则是死亡的交响乐。

    光从我的管道里如利剑一般画开扇面,所到之处是切割与断裂。平平整整,光瑕剔透。没有令我感到恶心的鲜血与露骨,一切都是那么的干净清洁。

    我再也不用担心怎么处理暴死在我窗台上的蟑螂尸体,我再也不用操烦书页当中被无意夹死的白蚁。

    不洁的场面,令人心悸的场面,都无需再去担心。因为我手中有一块魔力胶擦,轻轻,便能擦去一切。

    他们即便被腰斩,被砍头,也不会流血。

    只是死去。

    断处不会露出血淋淋的体腔,只有光滑的皮肤,好似从未断过。

    这就是我管道中,光的力量。

    优雅到底。

    三十?一百?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来来回回把街上多少人从活生生的动物变成形状怪异的肉块了。

    噢。

    应该有五百人吧。

    没关系。还可以再来一点。

    因为我还没有过瘾。

光与缝合线

    “怎……怎么回事……”

    炙在我身后颤颤地说到,蛇与蝎也跟着,他们仍旧用枪指着我。

    我回过身,平静地说了句:“开枪吧。”

    然而他吓傻了。

    因为他实在琢磨不清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丢得遍地都是的诡异肉块,总在冥冥之中告诉他方才发生了一些不得了的事,而这些事似乎与我有关。

    再看我。

    再看看这个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我。

    我能从他的眼神当中读出恐怖来。

    喜欢。

    “对了,你们不是要投名状吗?”

    他皱了皱眉头。

    我用手一指,报废的车轮下,那个被绞成肉沫的小女孩,微微笑了笑。

    “我杀的。”

    “呵!骗……骗人的吧!”

    我没有反驳,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感到一阵发毛,手心都要出了汗。

    “是他杀的哦,我可以作证。”

    “莉莉丝小姐!”炙惊呼道,他根本没料想过莉莉丝也在这儿。但反应到莉莉丝是和我一块来的,他心中那股没法解释的邪火又冒了上来。

    “很抱歉,枭的投名状收缴期限已经过了,按照规定,我们还是要对他进行肃清。”

    “没过呢。”莉莉丝站出来挡在了我前面,“按照规定,投名状的期限是自登记完成至截止凡两百八十八星时,准确的来讲,现在还剩两星时,和区际日期没有任何关系,你不用再在这件事情上费心思了,从现在起,枭就是正式的清算者。”

    “不,我尊敬的莉莉丝小姐。枭此前存在对我们执行人员的袭击行为,应当判定为违抗墨城指令!”

    “袭击?”莉莉丝冷冷地笑了声,“你是说他用枪打你们了?蛇,蝎,是这样吗?”

    那两兄弟也不等炙暗示点什么就耿直地说到:“回阁下,并没有。”

    “噢,那就是说……他只用拳头咯?”

    “诚然。”

    “这算什么袭击啊?炙,你听好。前一会儿开车撞你们的,是我。依照你的说法,难道你想要把我也肃清了吗?是不是?回答我。”莉莉丝说着直接走到了炙的跟前,那威压逼得炙悻悻地挪开了目光。

    “不,不是这样的……”

    “很好。那么你知道要怎么做了。回去递交报告,向那位大人说清楚,从今天起,枭就是我的正式搭档。”

    我看见炙狠狠地吸了一口气,但是没有办法。

    僵持了半天,他带着蛇与蝎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

    待莉莉丝回来,我朝她微微鞠了一躬,“我想,这会是个好的开始。”

    “哼,你以为我刚才是在帮你吗?”她把头扭了过去,一副气还未消的样子,“我没在帮你,我其实是在救他!炙回头一定得好好感谢我,我是认真的,毕竟,天晓得如果再这么下去,你会做出什么事来。”

    “比如?”

    “我不知道。让他凭空消失,或是变成肉块?”

    “也许吧。”

    “白痴!好不容易啊,你这个死家伙好不容易才做出这个选择。别浪费你之前的挣扎!听我的,枭,你再也不用担心有谁来杀你了。”

    “你说得对。”

    而后我们便没再说什么,径直朝着接站的空中平台去了。

    回亚基里。

    从这里回去,我将不再是一个来自蔚海七的原始种人。

    我是奥伽墨的清算者。

    使人心悸的警报拉响了,回荡于城市的上空,让天空显得更加深冷,让黑云显得更加阴沉。

    风是凛冽。

    面前是重装火炮、装甲步兵一同构筑起的铜墙铁壁,齐刷刷地向我们指着毁灭的长矛。

    一支武装精锐、训练有素的部队。

    “我站前面吧。”双手搭在莉莉丝的肩头,我把她送到了身后。

    “哼,开始嘚瑟了嘛!”她撇了撇嘴。

    我笑了笑。

    那一瞬间,震耳欲聋的炮响。

    那一瞬间,如死一般的沉寂。

    四面八方,仍有奋不顾身的队伍突袭前进。

    然而无论他们聚集了多少,把街道围得多满。

    我都只需要一秒,就能将拥挤归回空阔,将嘈杂归回安静。

    收下我对你们的善意吧。

    这肮脏的世界,不要也罢。

    设若我不这么做,反叛而欲求不满的你们也总有一天要面对墨城带来的血肉磨坊。

    请感谢我。

    虽然我恨你们。

    转眼间,我们就到了接站平台。

    “嘿,为什么不给你的贮藏物取个名字呢?”

    “光与缝合线。”

    “嗯?怪名字。”

    “我的贮藏物有两种形态,不是吗。光是怜悯。缝合线是制裁。”

    “所以?”

    我们眼前站着那个侏儒。

    他圆睁二目,杀气腾腾地看着我们。

    “不会放你们走的!”

    喊叫着,咆哮着,他飞身扑了上来。

    不要再有那些孢子了。

    我朝着跳起身来的他,轻轻一指——矮小而肥胖的身形瞬间消失在了风里。

    “这样啊……”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这一点我应该一直都要很清楚才对。

    救赎是嘛?那是行不通的。

    天性从出生起就刻在骨子里,用不着刻意隐瞒,或是强行的去做些什么自己知道是违背天性的事情来加以粉饰。并不是说非做不可。但顽固的人我想都会和我一个下场——那就是明明可以随心而动,令自己欢喜,却偏偏耽误了那么多时日在纠结于这样做到底好不好。

    至于除我自己以外他人对我的评价如何,其实都一样。一个自己都讨厌自己的人,还会做出什么光彩的事情来?任人怎么评价,都无所谓了。

    时间倒回去,我当然可以选择自行了断。倘使我真的是个不错的人,我就应当那么做,这样也不至于催生出现在的我;倘使我真的是个悔悟的人,我就应当两边都不讨好,宁可死去,而不是指着女孩儿破碎的尸体,云淡风轻地说“瞧,这是我杀的。”以换取生活。

    所以结束这个话题,因为照着现在这样继续下去已经没有任何价值。曾经说出这样的话,是会以一种卑微而羞耻的姿态,然而如今却并不感到有什么谴责。

    唯一需要我自己明确的一点就是,我向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一旦伪装好人的成本超过了所能得到的回报——也就是所谓价值观的认同,其实我就应当承认该演的戏差不多也演完了。走下银幕,这儿没有什么义人,回家了以后我不过清点一下整场戏所给的片酬,然后继续真实地糜烂下去。只可惜这场戏拍得很烂,为了止损,只好再放纵一些。

    好在做为一个与这个世界上的众生不在一个位面的存在,想要换取快乐非常轻松。

    最先到来的,当然是我回亚基里的第一个清算任务。

    既然投名状已经得到了“不太情愿”的认可,组织当然有的是机会来检验我究竟是不是真心地站在他们的阵营。所以第一个清算任务很直白,独自一人前往叁荒市,可以在那儿尽情地大开杀戒。

    又是一个破败的地方。

    只不过这个地方完完全全地处在亚基里政权的控制之下,没有暴动的市民,更没有掌握了“毒剂武器”的团体。

    虽说将其称为“市”,但实际上那儿只不过顶得上较大一些的住宅区。

    所有贡献度“告罄”或是即将到达临界或是其他些个组织因为任务分配不当而来不及清算的异生种人都会被送到那里。一旦得闲,便会有专员前往取他们的性命,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讲白了那儿就是一座“集中营”。

    虽然很遗憾要用这么一个令人联想到恶魔的词汇,但清算者和恶魔没有什么区别。这很贴切。

    叁荒市里集中的异生种人,脖子上都被嵌入了取不下来的生命体征探测仪,探测的数据会尽数展现在亚基里总部的监管屏幕上。故而高层就通过这来对我的第一个任务进行检验。

    记得昨天在大厦的108层,莉莉丝带我“参见”了那位大人——是一个全息投影出来的几何模型,在我看来就是空中浮现出的几个随机组合而成的能量块,带着纯正的亚基里口音冷冰冰地对我说,叁荒市将于凌晨时分进行全面封锁,届时我可乘坐专机前往,但抵达封锁线后只能独自进入。此间除我以外将不再会有第二个清算者。而它则将严格监控生命数据。任务完成的最低标准是在六个星时以后起码要有三十个单位的生命体征在监测屏上完全消失……

    也就是说,我的杀戮最低三十,最高没有上限。

    此刻,我已然身处叁荒市的上空。

    乘坐的,是一种类似于直升飞机的桨翼式飞行器。

    飞行员坐的邦直,没有一点点情感,当然也不会和我多说些什么。

    只是到达了封锁线后,就兀自打开了舱门,示意我直接跳下去。

    这当然不算什么礼遇,毕竟是对于一个还未通过“考验”的新人。

    没关系,我知道总有一天我脚下踩的会是红地毯,今晚便是第一步。

    从飞机上跳了下去,平平稳稳地立在地上。

    我一看眼前的景象,便再没什么犹豫。

    这里的晚上,黑得可怕。

    城里没有半点微光,街灯尽是损坏。

    唯一能让我看得清路的,还是头顶那四颗“月亮”……

    这里的人,全都窝藏在黑暗之中。没有丝毫人气,倒是像极了真正的老鼠在躲避着曝光,在苟且地偷生。我也不知道他们这样已经过了多久了,是因为本性如此还是因为已然对活着不抱希望,所以自暴自弃?

    踏入封锁线的那道铁栅,我即感觉自己走进了鬼城。

    身边尽是阴冷的风。

    当我即将要认定了这是一个孤单的夜晚的时候,通讯仪竟然响了。

    按理说我的通讯已然被切断,所以这一声提示音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接通以后,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嘿~”

    “嗯?你怎么接上我的线路的?”

    “我……呃…走了点关系,让他们帮你把通讯给接上。”

    那一头的莉莉丝,语气听上去有些担忧。

    “我说,你……还好吧?”

    “嗯。还不错吧。怎么了?”

    “你听我说,这个任务……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

    我笑了。

    “你这是在担心我啊?”

    “才没有!”她赌气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接着说道:“你一个人在那儿……我也帮不到你什么。今晚是你一个人的战斗呢……”

    “不算战斗吧?”我环顾四周,唯独只看见废楼里一些微弱的灯烛,与簇簇闪动着的不安人影。

    我知道在黑暗中,他们正用惊恐的双眼窥伺着我。

    “我没事。这是我的第一个任务,相信我吧,我会做好。”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想说,假如你真的,真的……下不去手,你就把眼睛闭上吧!我想,那样会好一点。”

    “行啦,没事的,放心吧。”我无奈地耸了耸肩,朝头顶吹了口气,“在费伦多,我学到了这一点。以后也会是这样。不论如何,我知道,你说得对。考虑得太多永远都不是一件好事。”

    “你这么觉得?”

    我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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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2934/ 第一时间欣赏奥伽墨的清算者最新章节! 作者:林渐灰所写的《奥伽墨的清算者》为转载作品,奥伽墨的清算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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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伽墨的清算者介绍:
这里是奥伽墨,一个斗争残酷的星球。
我叫枭,一个前世生在地球的奥伽墨清算者。
因为还留存着记忆,我总要在与前世截然不同的道德观中做出取舍。
每个取舍,都是艰难的抉择。奥伽墨的清算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奥伽墨的清算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奥伽墨的清算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