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坠落
一个声音还在耳边回响着，柳因风自己倒是恍若未闻，倒是在林逸情离开之后的安静里，想着自己何时动身。
不妨就先直奔雍地去吧，最后看看师姐以后生活的地方，然后再离开随意去到哪里都好，天下之大，何处没有风景呢？
原容这时抱胸站在院子里，一地的白色衬得他整个人都渺茫了一些，而此时在柳因风的眼睛里，确实也并没有看见他。
原容淡淡的一张脸上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这时目光终于从有人离开的大门口收了回来，转而扬头看向了安坐在屋顶上居高临下的柳因风，只不过看了半晌，她的目光出神似得也不知道是落在了那一片鹅毛上头，眼珠子连动都没动。
他下意识蹙起了眉来，只不过依旧按捺着也没说话，而是想看看柳因风能做到什么时候，能不能一直冲着他做个哑巴，然后柳因风果然从静坐的状态站起了身来，准备下地。
原容放下了手来，眼睛还默默停在柳因风的身上，下一刻，视线中的人却是以一种不正常的方式往下坠，仿佛一片飘零于风中不可控的落叶，自枝桠间的生机，走向了绝路。
“柳因风！？”他下意识叫了一声，纵身朝着正摔落下来的柳因风扑了上去。
一瞬间的满目漆黑，明明整座院子里都该是再耀眼不过的雪白颜色，怎么会突然就变了个样子？当柳因风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脚下踏空，直直朝着底下摔去。
她一瞬间脑子里还想起了，林逸情不久前才摔下去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还真是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不知道这样落了地会是什么感受呢，为什么又是当着原容的面，这下可真要丢人了。
也不知道是一下子有了多少的念头，时间过得很快，她一瞬间的感觉却被无限拉长了，最后的印象里，耳边似乎回响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叫的还是自己，身体没有感觉到落地冲击，然后便陷入了一阵深沉的冰冷里。
原容半蹲在地上，手上揽着的，是紧闭着眼睛没了反应的柳因风，轻晃了一下她的肩膀，然后眼看着一道刺目的红色，从柳因风的鼻子里流淌而出。
他一下子顿住了，后知后觉地伸手去擦拭流出的血水来，一时间那被满满一院子白色映衬的面容，好像一张白纸似得，尤其是那刺目的血红，让原容整个人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柳因风。”他试着唤了一声，依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柳因风的整个身体冷冰冰的，也毫无知觉。
他立马抱着人进到了屋里，然后把怀里的人给放到了榻上，骤然的变故让他有了一瞬间的慌乱，立刻平复了心神，转身出了门。
他知道柳因风受了伤，甚至就是伤在自己手里，自然更清楚她命不久矣，一时间也没有多少转圜的余地，明明对于这些早就是心知肚明的，但一切真的发生在眼前的时候，却并不能如常对待，好像一切本应该如此这样。
柳因风不会死的，原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世上的事情于他而言，还没有什么不可为一说。
柳因风知道自己会死，她以为自己已然接受了将会发生的事情，但不适骤然而来，还是让她哪怕在梦里都挣扎了起来。
那感觉像是整个人都被浸在了深而冷的水里，浮浮沉沉，挣扎无望，但水面之上似乎犹有光明，而在又一次咬牙向上之后，终于触手可及。
当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的时候，整个世界好像都在猛烈晃动着，柳因风一时间还犹在梦里，以为睁眼看见的是什么梦境，等她转动着脑袋默默环视了一圈，才发现如今置身的仿佛是一辆车里。
外面传来马蹄哒哒，和一人扬鞭轻喝的声音，柳因风也跟着回过神来，似乎有些弄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只不过她最后的记忆还是在逸安酒楼的屋顶上，至于后面又发生了什么，怎么到了这里，却是一无所知。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明明是燥热难耐的时候，却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而身上还盖着一层被子，至于身下的车厢里，更是层层叠叠不知道铺了几层，整个人坐着都仿佛要陷下去了。
是原容？她听见了外面的声音，这时便掀开被子撩开车帘去看，赶车的人这才留意到了车里的动静，赶忙勒紧了缰绳，暂时将疾驰的马车给停了下来。
“你醒了！？”原容转身看向车里，打量起了正坐在里头的柳因风，看了看那虽然苍白但总算是有了表情的一张脸，下意识倒是松了一口气。
柳因风将车帘整个撩开，探头向外看去，只见四下都是荒草高树，一条长路上也没见有人，原容这时却是伸手将她往车里给推了推，一边伸手去扒拉车厢一侧放着的东西。
原容拿过一个水壶，递到了柳因风的眼前，“渴了吗，先喝点水吧。”
柳因风淡淡瞥了一眼，却并没有马上伸手接过，而是看向原容问道：“现在是在哪儿？这是要往哪里去？”
原容的目光还不由落在柳因风的身上，比起昏迷时候的样子，她现在实在已经算是好了太多，只不过即便如此，原容现在却也不敢就是掉以轻心，放任她随意而行了，至少现在出了事情，恐怕就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带你回去，一切等回了南毒再说。”原容径直说道，也没有丝毫犹豫。
柳因风闻言却是蹙起了眉来，像是对于此番私自决定有些不满，“我有说过我要回去了吗？”她淡淡瞥了眼前的原容一眼，“有劳原公子出手相助了，不过之后也就不必麻烦了，等前面到了有人的地方，我会重新找一匹马的，到时候就分道扬镳吧。”
原容堵在车门前，蹙眉看向说话的人，“你什么意思？你一个人打算去哪儿？”
“不劳你费心了，至于原公子去哪儿，我也管不了。”柳因风态度强硬，倒是显然没有要随他回去的意思。
原容默默深吸了一口气，看了柳因风一眼，不予争辩，只是又将水递了过去，“先上路吧。”
柳因风这才接过了东西，打开盖子喝了几口。
原容看这人坐回了车厢里头，默默放下了帘子来，心中却也丝毫没有改变本来的打算，只不过这一路上，恐怕要在柳因风身上费些周折了。
第167章 转机
“姑娘，你出来啦！”一个提着食盒来到石门前的人才将东西放下，然后就听见了动静，转头一看，有人从里头走了出来。
曾柔淡淡瞥了一眼此时停在外面的人，看了看放在门口的东西，便说道：“以后不用再送饭过来了。”
“您是不用在此闭关了修习了吗？”默默打量着此时曾柔的脸色，不由有些担忧，“我看您的气色不是很好的样子。”
曾柔没有回应这人的话，而是直接越过她往前走了，走出两步开外又突然停了下来，转头说道：“近日南毒里头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停在原地的人默默想了想，然后抬头看向曾柔，似乎是在想着怎么回答这话才好，“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的事情，不过近来外面有不少的人都常围在林障的外头，搅得咱们里边的人都有些烦恼。”
曾柔蹙眉听着，心想这司空见惯的事情也能算的上是发生的事？在经过了春日宴之后，南毒的名声更胜从前，也不过是早能预料到的。
那人见曾柔脸上的神情似有些不满，忙又补充了一句，“那些人好像和从前的不同，是冲着楚怜来的，还说什么仙女下凡，前来瞻仰的，吵吵嚷嚷个没完。”
“楚怜？”曾柔说着不由哼笑了一声，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转而便又问道：“柳因风呢，她回来了吗？”
弯腰刚提起食盒的人下意识摇了摇头，却是又想了想才回了一句，“应该是没有，最近似乎在南毒里头都没有柳当家的动静。”
曾柔默然了一阵，转而朝着身后的人摆了摆手，然后径直离开了，默默停在原地的姑娘这才松了口气，视线从走远了的那人背影上收了回来。
她不过才入南毒不久，是最后一批被招揽进这里的人，当时让她进来的人也就是曾柔，不过想到自己似乎是被格外看重的，能够帮着做些贴身的活计，倒也很是开心。
虽然曾柔看来有些冷淡，但对于外来进入南毒的那些人来说，却不亚于柳当家，对于他们来说反倒是个更值得崇拜的人。
曾柔一路朝着风柳院的方向走过去，倒也没有多少犹豫。
在经过了一些南毒中人身边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听到了些议论的声音，即便那声音响起在身后，也并不能听得清楚，但却不妨碍曾柔欣赏他们见到自己时的那种目光。
在春日宴之后，于一些南毒人的眼里，她就是一个有待定罪的叛徒，只不过对另一些人来说，她不仅无罪，还值得拥护，当时的议论纷争到了如今却是都暂平了下来，如今的自己在所有人的眼里更多了一重身份，那便是与原容的关系。
即便原容最初说要迎娶的人是柳因风，南毒中所有的一切也都是为了那人准备的，但是到头来，站在了众人视野里的一对新人却是曾柔和他，这是不争的事实。
“原容这人果然还是有些用处的。”也难怪柳因风会对他一味纵容，曾柔从打量的目光和背后的议论中走过，却是不由咧嘴笑了笑，眼中涌动过让人不寒而栗神色。
当曾柔推开风柳院的大门时，不出意料地听见了两声犬吠，她站定脚步冷冷看了那条肥狗一眼，那平日里气势汹汹的模样，这会儿倒是蔫了不少，转身默默趴到了墙角下，把屁股对着大门的方向。
曾柔还特意挑衅似得往前走了几步，站定在那条尾巴指向的地方，“你也知道你的主人不在啊？哼，狗仗人势。”
她嘲讽完了，然后转身朝着柳因风的房间里走去，像从前的无数次来到这里时一样，只不过这回她放下了敲门的手，直接推开走了进去。
房间里果然是空荡荡的，曾柔放眼四下打量过，倒是还看见合上的柜子缝隙里，露出的衣裳一角，这次柳因风离开的时候她并不在身边，但这样看来，大约也是走的匆忙了。
“为什么要走呢？难不成你还真想死在外边？”她默默念叨了一句，在屋里转了个圈，然后来到了外间的一个书桌的旁边。
那上面零零散散还摆着柳因风之前用过的东西，她动手给自己研了墨，然后拿出了纸笔来，低头在上面写着什么，等到她刚放下了笔，门口便有声音传来，紧跟着一个人出现在了门里。
“曾柔！你怎么在这儿？”楚怜一进门就看到待在柳因风房间里的人，脸色顿时就变得十分难看，“谁让你进这里的，二姐不在你不知道吗！？”
曾柔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只不过比起以往的和顺，眼前倒是有些锋芒毕露，“那又怎样？我从前待在这里的时间可比你长多了，再说了，你不也来了吗。”
在发生了曾柔和原容的事情之后，楚怜对于曾柔的看法可谓是急转直下，她的视线不由瞥向了曾柔手边放着的那张，不知道写着什么的纸上，刚才进门时曾柔停笔的举动她还看在眼里，此时心中也更多了些怀疑。
楚怜直接走过去，抬手将桌上那张字迹未干的纸拿了起来，曾柔也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是甩手在边上看着，直到楚怜疑惑地抬起了头来。
“怎么，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惊天秘密？”曾柔不由语带嘲讽，目光淡淡从她手里拿着的那张纸，看向了楚怜的脸上。
“曾柔，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曾柔只是耸了耸肩，脸上多了些意义不明的笑容，“你来的正好，这封信最好由你亲自带去，你知道的，二姐那人可是很顽固的，你也想让她回来的不是吗？”
楚怜默默深吸了一口气，却显然并不能对眼前的人放心，这封信是给原容的，而此时她对于原容也更抱有谨慎的态度，因为他不一定就是站在柳因风这边。
曾柔却是忍不住摇头笑道：“怎么，怕我留在这里祸害南毒？”她定定看向楚怜，“我倒是好奇了，究竟在你们这些人的心里，柳因风能有什么价值，嗯？”
楚怜不觉喉间干涩，但她还是无法放下心就去信任曾柔的话，何况二姐临走前已经说了让她好好照管这里，“我会让阮宁去把这信……”
楚怜的话还没有说完，然后就被打断了，在曾柔接下来的话里，她也彻底瞪大眼睛愣在了原地，因为曾柔她说，“柳因风不会死，因为我能救她。”
第168章 入住
窝在一个闷闷的车厢里头，耳边是车轮滚动前行和马蹄哒哒的声音，柳因风在被子铺起来的马车上躺了一会儿，然后终于长叹了一口，翻身又坐了起来。
大约是之前的一觉睡得有些太长了，她现在已经是没有丝毫的困意，比起一个人待在车厢里头，被晃得头晕脑胀的，她倒更愿意一人骑上一匹马，还像来时那样。
不过一切至少得等摆脱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情况之后，这个问题或许才能够解决。
柳因风现在倒觉得身体似乎没什么大碍了，只不过自然不能和最初的时候相比，而且也不知道其他不适的反应还会不会突然出现。
但既然身体已经有了这样的征兆，便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提醒，本以为还有一段不知道多久的，悠哉度日的时候，眼下看来，又或者并不会太过长久了吧。
也正是因为如此，于是她反而更想着早点去做之前想到的事情，至少先去一趟雍地，至于原容所说的，要带她回到南毒的话，柳因风心中自这次离开外出的时候起，几乎就没做这个打算。
此时，当她透过因为疾驰的车马，从不时掀动的帘子缝隙往外看去，原容的那个背影正出现在视线里。
柳因风不时也会留意外面路程行进到了哪里，显然原容也并没有要改变他之前说的目的地。
这条路柳因风差不多也走过了三趟，也不算陌生了，而且即便原容路上再赶，总也得有停下来吃饭休息的时候，到时候自然也就有马匹可用了，要摆脱这人或许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原容为何执意要带她重回南毒呢？柳因风虽然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但莫名的却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南毒于她而言是家一样的存在，柳因风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就这样离开然后一去不复返了。
但是如今不论是她对于南毒，或者是南毒对于她来说，可能都意味着未知的麻烦，柳因风的下落不明，最终要好过她身死南毒之中吧。
柳因风闭着眼睛盘腿坐在车里，默默调息起来，马车在原容的扬鞭驱赶之下，依旧马不停蹄地往前驶去，然后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车速似乎也开始渐渐放缓了下来，一声马儿嘶鸣的声音传来，跟着马车便停了下来。
车帘撩开的时候，柳因风也正好睁开了眼睛，抬头就看见了原容的那张脸，原容也正看向她，“我们到了个小镇上，就停在这儿歇歇脚吧，正好你也下车吃个饭，活动一下筋骨。”
柳因风点了点头，很配合地下了车，她四下打量了一眼，大概熟悉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原容抬手轻拍了她一下，然后朝着前头的一家客店指了指。
这饭馆在岔路的拐角处，在这座小镇上倒也算是个四通八达的好地方，他们的马车停在了大约几步路外，柳因风抬头看了一眼，便先走了过去，原容手里牵着马走在后面。
“这位客官您请进，需要来点什么吗？”店里的伙计迎上了进门的人，往一处空桌带了过去。
“随便上几个菜吧，”柳因风就近坐了下来，随口说道，视线下意识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却是朝着伙计说道：“你们的店里有多余的马吗？”
“哟，不好意思，这个还真没有，我们这小地方，您要是急着想找的话，恐怕得往东面走，那儿有个镖局的分设点，花些银子不知道能不能倒腾一匹来。”
原容的身影这时晃进了门内，朝她这儿看了看，柳因风挥手要打发伙计离开，想起了什么便又叫住人说道：“还有多余的房间吗，开两间房。”
“好嘞，小店的房间干净敞亮，您尽管放心。”伙计笑着答话，顺手拿起桌上的一只茶杯给添上了水，才转身要走，这回却是被来到眼前的原容给拦住了。
原容的目光瞥向坐着的柳因风身上，“你准备今晚住下？”他开口说道，脸上的表情一时并不分明。
不过从他的语气里，柳因风知道这人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在此处多耽搁时间，毕竟现在虽然已经是过午了，离着天黑还有一段时间。
柳因风神色淡淡的，拿起水来喝了一口，“坐车坐久了有些累。”
原容便也没再坚持什么，却是看向伙计那儿说道：“一个房间就够了，我们住一起。”
柳因风默默抬起眼睛，半眯着去看柳因风，那人倒是无所谓地笑了笑，“要么吃完饭上路，要么今晚住一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咬牙别过了头去，到底没说话，原容倒是自在地坐到了柳因风的旁边，刻意含笑说了一句，“赶紧上菜去，我夫人她饿了。”
“好，好的，二位请稍等，饭菜马上就来！”伙计一头雾水地站在那儿，这时才恍然般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这时候不是饭点，一桌四菜一汤很快依次上齐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贯彻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同桌而坐的两个人倒是很有默契地各自安静，柳因风全程半垂着视线，连眼睛都没抬，她很快填饱了肚子，然后直接放下了碗筷。
柳因风前脚站起身来，原容也跟着放下了筷子，“柳当家这时要去哪儿啊？饭后散步？我正好和你一起。”说着他也离开座位。
柳因风面上倒是没什么波澜的样子，目光往门口瞟了一眼，然后转头直接往里头去了，“小二，带我去房间。”
“好嘞，您二位请跟我来。”
原容亦跟在后头一并往楼上去，还不忘扬声说了句，“记得好好把我的马给喂了，它赶了这么久的路也累了。”
“这位客人您放心，一定给您照看好，都是上好的草料。”
柳因风的眉头不觉蹙起，眼睛转了转，还是默默上了楼，小二将他们带到一个房间的门外，留下一句随时招呼的话，便转身离开了。
她推开门走进了屋里，身后跟着响起另一个人的脚步声，房门紧跟着又被关上了。
柳因风回过头去，对上正放东西的那人。
原容抬眼正对上她的视线，不由笑了笑，“怎么，柳当家该不是想和我说白日宣淫吧。”
第169章 逆转
原容这人实在是有够难缠的，柳因风不管怎么想，想要摆脱他的方法都未必能够成功，而且那人心中根本就清楚，她一定是要找机会离开的。
柳因风在窗边站了很久，一直到暮色黄昏已去，天色都渐渐暗了下来。
房间里亮起了一盏烛火，坐在桌旁的原容这时转头去看窗前的那一袭笔直的背影，唇角不由升起一丝玩味地笑容。
关于柳因风会挑什么时候从这扇窗户跃出去这件事，他还真是一直在等着，毕竟如果她一直维持着之前在路上的状态，自己也不好直接下手将人给限制住自由，但时时留意着将会逃脱的一个人，实在不太方便赶路。
“时间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见站着的人仍旧是半晌未动，原容都不禁替她觉出累来，这才起身先走向了床榻边上，抬手将薄被给铺开了。
柳因风转过头去的时候，只见原容抬手朝着床上拍了拍，“要我睡地上吗？”他随口说道。
柳因风没理会这话，直接上了床然后合衣躺下了，跟着转身面向了墙里的方向，闭上了眼睛，默默说了句，“把灯灭了。”
在原容吹熄了蜡烛之后，房间里顿时重回了一片黑暗，柳因风虽然躺下了，却不由侧着耳朵听周围的动静，原容似乎跟着沉寂于黑暗里，一时之间便没了多少存在感。
她也默默放缓了呼吸，然后安下神来，仿佛是正要开始入眠。
时间在静谧的夜里缓缓流淌过去，在一声鸡鸣声响起时，柳因风睁开了眼睛，周围依旧是一片昏暗的颜色，她竖着耳朵听了听，房间里安静如初，还没等她完全坐起，烛火的光突然就亮了起来。
柳因风默默深吸了一口气，脸色顿时也变得有些难看，她翻身坐了起来，两脚踩在了地上，瞪着眼睛看向撩拨着烛火，正坐在桌旁的人。
原容淡笑着看了她一眼，“睡饱了？天还没亮呢，这么急着起来？”
柳因风此时眼看也没什么耐心，虽然她知道和原容硬碰硬并不是一件有利的事情，但与其演戏似得一路继续下去寻找还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时机，还不如痛痛快快地试了再说。
原容的目光静静落在柳因风的身上，见她扬起头来已有所决的样子，一双漆黑的眼睛里跳跃着映照出的两点火光，衬得整个人都明烈起来，就像地平线上将要升起的太阳。
面对这样的柳因风，此时原容脸上的表情却一如夜色暗沉，他没有和这人强硬动手的打算，此时的柳因风身体最后承受的底线在哪里，他根本就不清楚，自然不会妄动，但眼看前路还长，而这人又显然不会配合到底，于是也不得不做些什么了。
“我要是对你用强，你肯定会生气吧。”原容站起身来，闲谈一般的话语轻声说道。
柳因风不由跟着半眯起眼睛来，拇指轻按在了小指的指环上，侧眼朝着窗前打量过去，“你试试。”
她方才吐出了几个字，便如脚下生风纵身而去，只是一手还没有触及到窗户，窗扇却是猛地打开了，一阵风扑面而来，她眼中才见一个疏忽跳动的蓝点，身后便被原容的一个力道给攥住了。
“我不和你试，我有的是让你听话的方法。”
一个声音自耳边沉沉侵入了脑子里，柳因风只觉得眼前的蓝色跟着不断放大，一只蓝蝶扑闪着翅膀停在了她的眉眼中间，柳因风挣扎的力道渐渐缓了下来，睫毛轻颤，维持着最后的一点清醒。
肩膀上，一颗沉沉的脑袋跟着靠了过来，她不由眨了一下眼睛，下意识挣动了一下身体，然后被身后的一个力道给带着朝向另一方向。
柳因风用最后的一点意识感知了原容的动作，两个人脚步踉跄，最终倒在了榻上，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来，仿佛身体不受控制，然后就听见一声倒吸气的声音响起，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彻底没了声息。
一道光打在了脸上，烤的人身上发热，不由抬手去挡，柳因风缓缓睁开了眼睛，意识渐渐回归身体，耳边传来几声鸟鸣，窗扇正大开着，维持着昨晚最后时刻的样子，天不知何时早已经大亮了。
当她转了转眼睛，目光从远处落到了近前的时候，这才发现身边正躺着一个女人，而自己的一只手还被这人给压在了身体底下，已经麻木地没有了知觉。
怎么回事？柳因风的脑海里不由忆起了昨天的事情，当她费力地抽回手来坐直身体的时候，猛然间觉出了不对劲来，她抬手反复看了看，然后一下子将那侧躺着的身体给扳了过来，却是猛地瞪大了眼前，一口气哽在了胸膛里。
柳因风此时面对的，毋庸置疑，竟是自己的身体。
“原容！！”她不由吼了一声，发出了本不属于自己的声音，抬手要砸向原容的手却是无处安放，因为那睫毛轻颤正缓缓睁开了眼睛的人，此时顶着的是她的身体。
“嗯……”悠悠转醒的人咕哝了一声，片刻之后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转眼瞥向了一旁的人，眼睛陡然瞪大了一圈，然后脸上的笑容不可控制地渐渐放肆开来。
“这么看我自己，果然是秀色可餐啊。”原容说完话下意识清了清嗓子，一边抬手在不属于自己的那张脸上两边摸了摸，然后跳下床去，低着头好好打量了一眼。
柳因风默默深吸了一口气，握着拳头站了起来，“原容，你到底干了什么！？”
此时面对着柳因风的怒火，原容倒是平白淡然了许多，毕竟她也不能怎么样，是对自己下手呢，还是对现在支配的身体下手？
“火气别这么大吗，生气容易催人老的，”他歪着头刻意做出一副乖巧地样子来，看在柳因风的眼里，简直是浑身难受，她真想一刀把原容的身体给捅了，从此便也万事太平了。
原容摇晃着脑袋颇为得意的样子，像是读懂了柳因风的情绪，淡淡开口说道：“省省吧，这次和你与之前沈安然的事情不同，就算你做了什么，难受的也只会是自己，并不能改变什么，而且你知道的，我死不了。”
原容伸了伸胳膊转身往门前走去，一边招招手扬声道：“走了，我们也该出发上路了。”
第170章 正经与不正经
“给我准备几斤卤牛肉，再拿上几个馒头，”原容说完这话，转头看了这时缓缓下楼的人一眼，然后向着伙计说道：“再来一坛酒，都给我搬到外面的马车里去。”
原容在身上摸了一遍，很新奇似得在腰间流连了一阵儿，然后掏出了一块儿银子来，转手抛给了店里的伙计，嘴角挂着笑，一边还刻意朝着人眨了眨眼。
伙计愣了一下，一时间连眼睛都不由瞪大了些，下意识扭头去看这时走过来的那个男人，然后缩着脑子扭头赶忙跑开了，心里那大大的疑惑却是一时不能平息。
怎么昨天还是那样的一个姑娘，睡了一觉起来，今天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还是当着自己男人的面，也敢冲着别人抛媚眼儿？
“啧啧……这世道，还还真不知道能碰见什么事儿呢，难怪刚才那男人一张脸冷得跟吊丧似得，好好一正经媳妇，这就转了性子了。”
“你一个人嘀咕啥呢？”厨房里的另一个人不由疑惑着看去，只见小二摆了摆手，“你不懂，这儿没你事，赶紧切两斤卤好的牛肉，包好了给送到车上去。”
“你又要干吗？”
“我还得搬酒呢。”这人甩了甩手上的长巾，扭头干活去了。
等一切东西都准备妥当了，他们两人结了账走出了客店的大门，原容很自觉地上了车，想了想钻进了车厢里，然后撩开车帘，对着冷着脸走过来的人说道：“这回该换你来赶车了吧，记得可别走错了路。”
柳因风这时开始慢慢冷静了下来，眼前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是该好好想想了，虽然她一时的心情还难以平静，因为睁开眼睛的那一幕，整个人都还没彻底回过神来。
她坐上车，默然了一阵，然后扬起马鞭驾着车缓缓往前驶去，脑子里却反反复复想着自昨夜发生的事情，想着眼前的处境。
柳因风下意识伸手看了看，一双不属于自己的手，手指修长，倒是比女人的都细致，她五指动弹，张开又握紧。
这分明是原容的身体，而他这么做是为什么，仅仅是为了要带自己一起回去南毒？
原氏二公子修习的是长梦之术，难道他也掌握了移魂，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么眼前的这种局面，有何种方法解除，又到底会维持多久？原容自己就不担心吗？
如果是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柳因风的脑子里不禁转过了一个念头，虽然她并不喜欢，也没有做好以这种身份活下去的准备，但是若真的可以就此操纵原容的身体，却未必是一件坏事。
“吁……”一路出了这座小镇，行到了郊外渐渐没了人烟的路上，柳因风勒停了前行的那匹马。
车厢陡然晃了晃才停了下来，里头坐着的人这时也撩开了车帘，探头往外去看，“怎么了？”
柳因风看了看眼前的那张脸，下意识别过了头去，再一想到此时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突然就觉得，之前想的事情好像都没有什么必要了。
“原容，你到底做了什么，又究竟想要做什么？”她沉声质问道。
原容此时上抬着眼睛，抿着嘴唇，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看了过来，唇角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放心吧，我可是把自己都交给你了，难道还能有什么坏心眼儿不成？”他转而眨巴着眼睛说道：“只要你不动什么坏心思，我们就可以好好回去了。”
“回去？你为什么执意要我回到南毒？”
“当然是因为要救活你这条命了。”原容说着这话，不由还伸手从下巴摸到了脖子上，柳因风下意识伸出手来，将以原容的意志动作的那只手给抓住了。
原容似乎倒是很享受的样子，一边还晃了晃被抓住的那条胳膊，端详了一眼自己的那张脸。
他看了看，倒是不由啧了一声，“养眼是养眼，不过这么就看不见你了，我还是更喜欢是这张脸在我面前。”他又伸出另一只手来，拍了拍柳因风的这张脸。
柳因风这时松开了手来，然后跳下了车，“我看也不必那么麻烦了，我既然用了原公子的身体，难道还愁不能长命百岁？”
“啧啧，”原容一时连连摇头，眼睛带笑，打量着那别有意味的表情，“这就想把我据为己有了？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
“不过什么？”
“你可以试试，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吗？”原容倒是将一切都掌控于自己手中的样子，他轻轻抬手打了个响指，然后只见一只蓝色的蛊蝶从地上站着的那身体里飞了出来。
“一个人活着有什么趣儿，自然是要一起了，不过是回到南毒而已，那不是你的地方吗？”
柳因风眼睁睁看着那蓝光蝶影在眼前晃来晃去，然后围着原容绕圈的指尖转，心中已知道事情不可能就像之前的那次移魂一样，而且即便是那时候，她与沈安然一方的受伤，也会被对方感知，两个身体之间的联系也不是说断就断的。
不过即便是这样，她倒是还想趁这个机会试一试。
柳因风朝着车里的人招了招手，示意那人出来，原容默默看了她一眼，便也翻身跳下了车，两人面面相对，照镜子似得又看了一眼自己。
随后柳因风直接跳上了车，抓起鞭子一抽，瞬间驾着车驶了出去。
一辆马车的影子在原容的眼中绝尘而去，他不由挥手扫去了飞舞于眼前的烟尘，然后定定立在原地，朝着远处看了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柳因风驾着车正疾驰在路上，走了一阵，不由停下来转头看去，身后哪还有什么人的影子，然后她开始思考起来接下来是要往哪儿去，包括原容的话有几分可信。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人的声音，她定睛看去，只见马背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着她所在的地方靠近，柳因风却是在看见了出现在这里的楚怜时，下意识蹙起了眉头来。
“原容！”楚怜口中喊着一人的名字，纵身下了马，跟着来到了眼前，“二姐呢？”她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后头的车厢里走去，撩开车帘看了看，才发现里面空荡荡的。
“你见过柳因风了吧，她现在人呢？”
楚怜转头又看向了停在车前的那人，然后只听见原容说道：“我就是你二姐。”
第171章 认清
楚怜的眼睛惊恐地大睁着，下意识往后退开了两步，视线来来回回在原容的那张脸，以及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番，还是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可能是因为这几天一直急于赶路，所以难免疲惫，再加上心中想要早点见到二姐，所以就出现了什么幻觉，除了这种解释，楚怜一时间也想不出别的可能来。
“那个，原公子，请问你是从哪儿过来的，可在路上见过柳因风呢？”楚怜平复了心神，又郑重其事问了一遍，目光定定看向身前站着的那人。
柳因风默默深吸了一口气，静静抬眼打量着楚怜，比起如何开口解释眼前的情形，她倒是更加关心另一件事情，“你怎么会在这里？谁让你抛下南毒跑过来的？”
楚怜愣了一下，看着原容此时淡淡蹙起眉来的一副神情，倒是一下子有些意外从他的口中听见这些话，不过对于眼前所见的人实则是柳因风这件事情，楚怜却是一时之间怎么都想象不到的。
“我给你带来了一封信，曾柔写的。”楚怜暂时忽略掉了原容的态度，眼下对她来说，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情，楚怜将随身带着的那封信拿了出来，却是在他伸手去拿的时候又收回了手去。
曾柔千里迢迢给原容捎来的一封信，究竟是有何居心？而且这信居然还是让楚怜给亲自带过来的，若说柳因风不在意，不好奇，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正在她想要先一睹信中内容的时候，楚怜却又横加阻拦，“楚怜……”柳因风正要开口，却被那人一抬手给直接打断了。
楚怜的目光淡淡落在了分明是原容模样的人身上，然后扬了扬手中的信，开口说道：“别的话原公子就省省吧，我只想知道柳因风现在人在哪里？别说什么你不知道的话，你之所以会和她前后脚离开南毒，难道会不知道人的踪迹，反而一人无功而返吗？”
柳因风只是默默看着她，不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手朝着马车经过的方向指了指，“你现在骑上马往前走，用不了多久就能看到你要找的人了。”
楚怜扬头看向这人指向的地方，虽然心中莫名觉得有些怪异，但也只是思索了片刻，然后便将手里的书信交了出去，毕竟信上的内容她一早就清清楚楚，而至于原容这人，除了信任，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了。
事关二姐的性命，既然都已经决定相信曾柔的话了，那么现在也只能咬牙相信到底了。
楚怜跟着翻身跨上了马，然后即刻朝着前路飞奔而去，柳因风只是眼看着她走开，却并没有多说什么，目光转而落在了手里的那封信上，想了想，便还是直接给打开了。
“救人为上，已有所成，速回。”信上也只有寥寥的几个字，意思是要催着原容早日回去的，虽然在接到这封信前，他就已经是这样做的了，一直马不停蹄地在赶路，并执意要将她一并给带回去。
柳因风默默看着这封信上的内容思索了一阵，
心头默默转着许多的疑惑，其中包括自从原容和曾柔成亲的那时候开始，就已经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至少哪怕是到了现在，也并没有一个确切地答案。
救人的命？救谁的命呢？她的目光悄然游离于纸上的字迹之外，不觉有些出神，她不由想起了不久前原容才说的话，说能够救她，要带她回到南毒的话。
“已有所成？”柳因风口中默默念叨了一句，显然对于这几个字更加在意，按楚怜说，这封信是曾柔写给原容的，那么这有所成的人该是说的曾柔自己吧。
曾柔她到底想干什么呢？她和原容勾结在一起又是何目的？不管原容做了什么样的事情，想表达的是怎样的心意，话中的真诚最终到底有几分，柳因风心中始终都是存疑的，对于他看似急切说要救她性命的话，便也是如此。
“原容，一切本就拜你所赐，不管一切的发生是否有所误会，但发生了的事就是发生了，是改变不了的，”柳因风将信攥进了手里，“况且你也本非善类，但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挑拨曾柔做出些什么来，否则……”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哒哒的声音，柳因风下意识转头看去，只见楚怜去而复返，果然还带了一人一同过来了。
她眼看着坐在前头的自己模样的人半垂着头，身后的楚怜一双手探向前来拉着缰绳，操控着马儿一路赶来。
马上的两人风风火火而来，前后下了马，然后只见一条鞭子凌空袭来，柳因风还没反应过来，然后就被蛇鞭给捆了起来，她瞬间瞪大了一双眼睛，朝着方才挥鞭子的楚怜看去，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你到底在干什么！？”
楚怜没理会她的话，而是先去扶一旁的那人，一边还很关切的朝那脸上看去，倒真是把原容当成是自己的二姐来看待了。
“我没事。”虚弱的声音轻轻说道，原容然后抬眼往柳因风这儿瞥了一眼，鼻子下头似乎隐约还有一点血迹，柳因风正蹙眉看着呢，然后就被扭头过来的楚怜给瞪了一眼，“原容，要是二姐在路上有个好歹的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就算是真死路上，你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柳因风不由在心底说了一句，倒是冷眼瞥向了装的得心应手的那人，“怎么，你还演上瘾了？”
原容扶着楚怜来到了马车的边上，他自然知道柳因风说的是是什么，只是却默默摇了摇头，“其实也不怪原公子，他也不是故意把我丢在路上的。”
“原容，你有完没完，”柳因风沉声说道，然后转头看向了楚怜，“还有你，你好端端的拿蛇鞭出来做什么？我临走时交代你接手南毒，你就是这么做的？我是不是该怀疑一下你和他们两个又什么时候扯上的关系！？”
柳因风气急说道，这熟悉的语气和再熟悉不过的感觉，让楚怜猛地愣了一下，她的目光不由在被捆住的原容和身边那个分明看来是柳因风的人身上打量了几回，刚一见面是听到的那句话不觉又回荡在耳边，这时想来却未必是幻听而已。
楚怜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默默落在了看似是原容的那张脸上，张口唤了一句，“二……二姐？”
第172章 曾柔的执拗
“真……真的是你啊！”楚怜愣了片刻，终于像是理清了什么，从诧异中回过神来，于是先放开了扶在身边柳因风身上的手，转而跑到应该是真正的二姐身边，只是……
楚怜走过去眨巴着眼睛，又仰着脖子将原容的那张脸，上上下下看了个仔细，直到柳因风忍不住深深叹出一口气来，她才后退开半步，扯着嘴角尴尬地笑了笑。
有了之前发生过的，二姐和沈安然中间的移魂事件，她本该一早就想到的，虽然眼下看来事情确实已经发生了，但是楚怜却不知怎么的，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所以这事怎么会发生呢？原容那人又怎么可能让此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或者是故意为之……那是不是意味着，曾柔与这人的所为，是真的为了柳因风。
楚怜下意识转头看向马车旁边站着的人，那是柳因风的身体，而她想起就在刚才，当她骑马往后追赶上去的时候，眼见独自一人走在路上的二姐，远远看去已是单薄憔悴的样子，她及时下马赶到了身前，眼见正被抬手抹去的血痕上，很快又添上了一点新的血红来。
柳因风的身体在被重创之后便已不再如从前那般，尤其是亲眼看见这具身体这样流血的时候，楚怜更是揪起了心来，猜想到事情的严重性。
柳因风这时不耐烦地用身体撞了楚怜一下，她还被绑着呢，眼下以原容的身体，她没有办法自己将蛇鞭给解开来，而且这蛇鞭本就是由她自己的血练出来的，旁人也无用，真不知道楚怜好好的把这鞭子带出来是为了什么，就为了千里迢迢好把原容给捆了？
好吧，如果是各归各位的前提下，倒也还算是个不错的想法，只可惜事与愿违。
“你，去弄点儿我的血，赶快把蛇鞭给松开，至于眼前到底是什么情况，等之后再说。”柳因风朝着楚怜说道。
楚怜站在那儿，默默抬头看了她一眼，却是没有马上动作，“二姐，我现在还不能放开你。”
在听见楚怜说的这句话的时候，柳因风整个人倒是懵了一下子，这回倒是轮到她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你说什么！？”她不由蹙眉看向身前站着的楚怜。
楚怜此时半垂着视线，脸上的表情有些黯淡，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中的神色倒是坚定了下来，“你本来就准备离开南毒，从此不再回去的，是吗？”
柳因风咬牙默默长舒了一口气，却是抿着唇，并没有回应楚怜的这句话，只是又重复道：“我说，把它解开。”
柳因风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说话的分量，而楚怜也是如此，只不过眼下偏偏就是个例外，柳因风的话显然没有她这个人本身来得重要，至少在楚怜看来就是如此。
“跟我回南毒吧，事情是有转机的，到时候二姐你一定就能好起来了！”楚怜急切地说着，眼中闪着一点光，一双眼睛里此时还倒映着原容的模样，但她也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来自柳因风的不悦，只不过她却也并不打算就此妥协。
“哦，这话是谁和你说的，原容吗？”
柳因风定睛看向她，语气里更是多了一点讽刺，“难不成是曾柔，你抛下自己此时该做的事情，为了替曾柔送一封信而来，楚怜啊楚怜，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楚怜嘴唇轻动了动，最终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低下了头来，也正是这一副样子，让看着的柳因风，火气蹭蹭地往上涨。
如果沉默有用的话，那谁都不用说话了，只要低着头，闭上嘴就好了！
她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息了一下此时的心情，然后看向楚怜说道：“我以为至少就一个曾柔，在南毒里头还翻不出多大的浪来，况且你该早有戒心了，接手南毒之后也会有自己的决断，如今却反倒听命于她支配，那你把自己的身份放在哪里，把南毒放在哪里？”
“只要二姐你在一天，南毒的当家人就只有一个，”楚怜声音不大，却有股自己的执拗在里头，“我是来接你回去的，我相信曾柔的话，她说可以救你。”
柳因风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也不知道该笑的的是楚怜，还是她自己，或者该是是曾柔或者原容才对，她不禁抬起眼睛看向马车那里，原容正两手环在身前，静静看了过来。
柳因风就这么看着不远处的那张脸，就像是照镜子一般，却好像从来没有看得这么仔细过，看着看着，越发觉得自己是在看一个笑话。
她现在倒突然有些后悔了，“或许我该处理掉曾柔才对。”
楚怜猛地抬起了头来，去看说了这话的人，她其实是能感觉到二姐对于曾柔的心，但此时听见她说出了这话，楚怜只觉得浑身一震，也不由开始怀疑起，是不是自己这样做真的是错的了。
但不管怎样，她还是不能就这么放弃，毕竟代价可能就是柳因风的性命。
“如果曾柔但凡有不利的举动，我一定不会放过她的，二姐你放心。”楚怜不由出声保证道，然后默默转身走开，去牵拉车的那匹马，视线转而落在了以柳因风的身体，停在那里的原容身上。
“原公子，曾柔托我带了信来，信上说要你速回。”
原容点了点头，此时也不刻意装出别的样子来，只是大步朝着柳因风那儿走去，却是被楚怜给拦了下来，“我有一言在先，虽然我知道原公子身份不同寻常，但方才我向二姐保证的那句话，同样适用于原公子，我说到做到的，希望你是真的，尽可能做该做的事情。”
原容从来没有和旁人做出保证的必要，只是越过了楚怜，走到了柳因风的面前，默默打量了一眼，说道：“柳当家安心吧。”
柳因风没有理会这话，只是转而一个人默默不知看向了哪里去。
等楚怜把车给赶过来的时候，然后把捆着的柳因风也给弄上了车，原容随后也钻了进去，有了楚怜在，这回倒是有了个赶车的人。
对于接下来车厢里的两人相处的情景，原容想想倒是觉得惬意，如果被捆着的那具身体也是柳因风本人的话，那说不定，或许就更完美一些了。
第173章 返回的路
柳因风是被塞进车厢里的，虽然动作温柔，还有些小心翼翼，但这种感觉实在也不能说是好，即便马车里头还铺着松软舒适的被子，置身其中，本该会觉得更加舒适一些才对。
她靠在马车的一角坐着，随着前行而不由晃动着身体，自从上到车里之后，柳因风便就坐定在那里，根本就没有动过，更是闭着眼睛，和入定了一般，好像把自己和周围隔绝了起来，本来即便是一路盯着自己看，那种感觉，想来也并不会好到哪里去。
同坐在车厢里头的原容，却显然不是这样认为的，他默默端详了角落里的人好久，不时还伸出手来，去摸索一下那身上捆着的鞭子，似乎对于眼前的这副景象觉得有些在意。
当然，这条蛇鞭出现在原容的身上，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要不是换了个视角去看，一般还真的不能像现在这样，看得如此的清楚。
柳因风全程能感觉到脸上的那道视线，和身上的细微动作，只不过全程不动如山，也并不想再多看一眼。
然后，只感觉一个重量突然压到了身上来，她蹙着眉睁开了眼睛，只见自己的一张脸正压在她的腿上，仰面看来。
柳因风默默深吸了一口气，刚要别过头去，就被伸出来的一只手给按在了脸上。
“你就真的准备一路上都和个石头似得？那得多无聊啊。”他说着笑了笑，“不如咱们打个商量，你说两句好听的，我就把这鞭子给解了。”
柳因风不说话，他却是开始喋喋不休起来，“其实你有没有这东西捆着，倒也没什么不同的，南毒你肯定是要回的，至于你以后再想离开，那也得是之后的事情，如今我就是你，只要是我回到了南毒，你的身体自然也就回去了。”
“那你怎么不干脆就此回去，我也说了，我不介意。”柳因风扭头挣脱了那只手。
原容不由笑了笑，“柳当家这方面倒是洒脱，我的身体你有多喜欢，我自然还是知道的，只不过既然你都不介意如此了，那怎么不愿意多给自己找找求生的路呢，一个人等死可不像是柳当家的性格。”
“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原公子这样，我从来都想好好活着，但也不惧死，若是这条所谓的生路，是从你和曾柔两人合起来的一张嘴里说出来的，那我还真是得好好想想，那是不是一条可行之路。”
原容稍有些无奈，笑着摇了摇头，而他此时作为柳因风，一颗脑袋是枕在对方的大腿上的，就这么蹭着，惹得柳因风蹙着眉，不由动了动。
原容倒是一无所觉的样子，“这世上确实并非所有的人，都能跳脱生死之外，不过你倒不妨往好处想想，既然我可以，那只要和我一起，你不就也能有这样的机会吗？所以啊……”拉长了的声音来吸引人的注意，转而笑言道：“柳当家这样想我，是不是就觉得可爱许多了？”
柳因风哼笑一声，不予理会，不由动了动被压得有些发麻的那条腿，冷着脸看向他，“起开，把蛇鞭取走。”
“我要是现在就给你解开了，你还能这么乖吗？”原容自在笑着，一边还忍不住嘲讽她几句，“柳当家调教的手下可真是优秀啊，知道咱们两个是一起出来的，一路追来还不忘把这条宝贝鞭子给你带来，这不，正好用在我身上了。”
柳因风只觉得牙根有些痒痒，即便是对着自己的那张脸，可还是觉得那脸上的笑容，有些太过碍眼了一些。
原容一边开始在车厢里翻什么东西，然后就把之前在店里拿出来的东西，都在两人中间摆开了，一个油纸包里的卤牛肉，还有一坛子酒。
“说起来，我也算是在这蛇鞭上吃过苦头的，”原容拿起一块儿肉送到了柳因风嘴边，被嫌弃地躲开了，“你也别生气了，不妨就这么想，左右这东西还是捆在原容的身体上，你就当是感同身受一下我那时的感觉吧，不是也挺好的吗？”
“原公子这是在说风凉话吧。”柳因风淡淡瞥了他一眼，虽然这事儿是楚怜做的，不过要不是因为原容的话，现在肯定也不会是这个样子了。
原容将那块儿牛肉转而丢进了自己的嘴里。
“算了，你不吃也没关系，我的身体可好着呢，再几天不吃也没什么，余下的我就替你吃了，顺便帮你好好养养身体。”他咽下了，还不由点点头，“味道不错。”
原容然后又打开了那坛酒，闻了闻飘散的酒香，不由挑起眉来，笑了笑，那别有意味的一个笑容，看得她只觉得浑身难受。
“正好有这么个机会，也让柳当家感受一下，旁观者是什么滋味。”
柳因风大约是明白原容的意思了，她只是静静看着那个拿起了酒坛子的自己，倒也不禁有些好奇原容说的这话。
只是当她正看着原容一口酒下了肚，然后紧接着就从车帘外头伸出来一只手，直接从那人手上，把酒坛给一把夺了过去。
酒坛子连同里头的酒液，一并碎在了马车驶过的路上，原容的手里顿时空了，他默然一阵，转头看向了柳因风那里，说道：“你是该好好整治一下手下的人了，太没规矩了。”
柳因风只是淡淡收回了眼睛，依旧靠坐回了角落里。
原容之后还是将她给松开了，一边还不忘和她说道：“我的身体你怎样都可以，即便是一走了之哪怕是去为祸天下，只不过你的身体在我这里，柳当家不妨好好想想，我若是以你的身份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你能够像我这般，尽数笑纳吗？”
现在的柳因风既没有打算一走了之，更不想只因为顶着别人的身体，就跑去做什么为祸天下的事情。
“原容，我倒要看看，你和曾柔两个人，到底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我不会纵容她在南毒之中横行，自然也还有你。”柳因风如此说道，淡淡瞥着这人，“还有，你要什么时候换回来？”
“不急，等我们到了南毒，一切自会变回从前的样子。”
第174章 回见曾柔
身上隐约有种透着寒意的感觉，像是有一个无底洞藏在了看不到的地方，明明本不该如此才对，却是直到如今以柳因风的身体去感觉，原容才清清楚楚有了这样的感受。
现在他倒是真的有些惦记起，才喝了一口就被扔下了车的那坛酒，就算放下本来的一点作弄人的坏心思不说，至少也能暖暖身体也是好的，“不行了，我要再睡一会儿了。”原容说着打了个哈欠，然后缩着身子往靠着的人身上又贴近了些。
柳因风依旧靠车坐着，对此只是闭着眼睛不由蹙了蹙眉，到底也没说什么，除了车马前行的声音，车厢里头便也安静了下来。
原容半眯着眼睛，渐渐开始觉得眼皮发沉，他最后瞄了一眼自己的那张脸，然后便睡了过去，一路上便也昏昏沉沉，都在晃晃悠悠中半梦半醒挣扎着。
当柳因风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才发觉到视角已经变了，她与原容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回来，此时她正靠在那人的身上躺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已经睡了多久。
“哟，总算醒了。”原容睁着眼睛，感觉到身上的人动了动，便低头看去，见到拍了拍脑子挣扎着坐起来的柳因风，倒是不由松了一口气，淡淡笑了笑，“还以为一觉睡过去就醒不来了呢。”
“我睡了多久了？”她活动了下身体，身上还有些乏力的感觉，人有时候睡得越多，反而就越难受，但她如今偏偏意识不到，很难从睡梦中及时清醒过来。
原容的身旁此时还放着被解开团在一起的那条蛇鞭，他把这东西放在自己伸手的范围内，显然没有归还到柳因风手里的意思，当一个视线瞥来时，却是明目张胆地又往身后藏了藏。
“已经在梁国境内了，用不了多久就能到巫城了吧。”在柳因风撩开车帘往外面看去的时候，原容开口说道。
“二……二姐。”看见有人撩开车帘探头出来，楚怜转头看去，视线下意识还有些躲闪，不过也担心柳因风这时得了自由，还会跳车说要离开，好在柳因风只是看了一眼，便又坐回了车里。
“要吃点东西吗，你这一路上都在睡觉。”原容说着拿出了一个油纸包来，打开来里面放着两个包子，他在手里摩挲了一下，不由啧了一声，“都是冷的了。”
柳因风摆了摆手，也没有要吃东西的意思，事实上她确实也不觉得饿，和这包子是冷是热也没什么关系，然后这时车帘被撩开了，换楚怜探头往车厢里看来。
楚怜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柳因风的脸上，“要不等到前面先找个地方，吃顿饭休息一下吧？”
这一路上也算是快马加鞭，一匹马跑累了，就换随行的另一匹来拉车，吃饭也都是买好了干粮拿到车上，有时候连着跑一整天只有夜里会稍作休息，楚怜其实也不想这时候放柳因风下车，但却不能不为她的身体考虑一下，也是担心一直在车里闷着，心情会更糟。
柳因风倒是直接开口说道：“不必了，继续走吧。”
楚怜倒像是松了一口气，视线掠过柳因风最后往原容身上瞥去，两人相视一眼，难得有了一点默契。
这时候她也不得不和原容站在同一立场上，毕竟要是二姐真的不愿意而想要强行将人带回去的话，还是少不了有人帮忙，否则此时再让她对柳因风动手，她既没有那本事，也不敢再做一次了，否则那后果会是怎样，都有些不太敢继续往下去想。
“那好，我们走得快，再有一天就能进城了。”楚怜说完这话，便又放下车帘专心赶车去了。
等车马终于放缓下来，已经是踏入了巫城之内，城中人来人往，热闹繁华一如往昔，只不过他们的马车才走了没多久，然后就被来往的路人给盯上了，有人很快便认出了赶车的楚怜来，惊讶地凑了上来。
“是她吧？就是南毒的那个花仙美人儿！？”抱有此番念头的人，更多的开始朝着马车前靠拢。
“让开！”楚怜急于想要驱赶开好奇的人，担心如此下去，会招来更多的人围观，可是马车已经是要停滞不前，正当她蹙起眉想要扬鞭硬闯的时候，柳因风从车里探头出来，倒是也没有一句多余的话，直接就跳下了车去。
“……二姐？”然后原容也跟着下了车，她眼看两人一前一后下车离开了，自己却是还被困在原地，碍于身份，也不可能真的和这些平头百姓动手，不然还不知道要连带着南毒，一并惹出什么风波来。
与林障之外的那些人和平共处，这是南毒中人走出林障最基本的要求，也是柳因风一直以来牵头他们所做的事情。
“你自己慢慢脱身吧，”原容转头看了一眼，还不忘嘲讽一句，“毕竟你们南毒的人这么受欢迎，也不是一件坏事啊。”
原容摆摆手，然后便跟着前头的一人径直走开了，留下了风尘仆仆归来，一时被堵在路上恐怕暂时脱身无能的楚怜，周旋在围观的人群与车马之间。
“柳……柳当家。”林障外头看守的一眼撞见大步走来的人，不由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一下子也变了变，却是默默垂下头，退开在一旁。
柳因风淡淡瞥了一眼，然后径直朝着里头走去，原容倒是在入口前暂停下脚步，默默打量了一阵，脑子里不由闪过一个人影。
“柳因风，你有没有觉得刚才那人的反应似乎有些奇怪啊，你可是南毒的当家，见了你回来，即便心有敬畏，也不该是好似有些心虚的模样吧。”原容走在她身后，扬声说道。
“该不该的，很快就有答案了，原公子可能问错人了，或许该去找那个写信将你召回的那位，才能更加清楚。”
“曾柔呢？”柳因风走进了南毒，直接向着看见的人张口问道。
这人愣了一下，有些被柳因风的气势给吓到的样子，先是缩着脖子摇了摇头，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曾……曾姑娘她，好像最近一直都是住在……住在风柳院的。”
“风柳院？”柳因风默默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便迈开步子，直接朝着自己的那座院子里走了过去。
第175章 质问
风柳院里，饺子阵阵的叫声隔着大门传来，似乎是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更是一个劲儿地在大门里，朝外面上蹿下跳地叫个不停。
大门被推开之后，柳因风走了进来，她默默看了一眼来到眼前，围绕着自己上蹿下跳的饺子，却没有多少逗弄它的心情，只是抬手轻拍了拍它的脑袋，不由站定下脚步朝着院内的房门上看去。
此时的风柳院里，除了饺子的声音之外，到处都是安安静静的，似乎并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声音在，却也是因为这份说不出的静来，莫名让她觉出点不自在的地方，然后便朝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了过去。
紧扣的门扇被推开了，房间里果然还有一个人，曾柔似乎也并不意外她的出现，眼睛从门扇看到了出现在门扇之后的柳因风身上。
“二姐，你回来啦。”曾柔从桌边站起身来，朝着这时出现的人笑了笑，然后抬手探向了桌上放着的一个茶壶，已经没了温度，“一路回来累了吧，我先去给你沏一壶茶。”
曾柔手里提着茶壶往外走去，经过门前的柳因风身边时，被一把给按在了手上，茶壶应声落了地，连同里面的一点茶水，洒了一地，曾柔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蹲下身来要捡地上碎瓷片，然后被柳因风一把给捞了起来。
“怎么了？！”原容大门前听见了声音，这时马上进了屋，只看见一地狼藉，和被柳因风抓在手里的曾柔。
曾柔倒是什么动作也没有，也没有急着说话，只是任由她做什么，那抓在手腕上的力道有些重，就像曾经在林障里头，被攥着胳膊躲开鸩鸟攻击的时候。
曾柔的目光定定落在柳因风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上，却是不由笑了笑，转而又去看她的表情，“我刚才没拿稳，把二姐你的鞋子都弄湿了，我还是先给你找……”
“曾柔，谁让你在这里的。”柳因风突然张口的一句话，顿时让她变了脸色，脸上的神情顿时也冷了下来，默默抬起眼睛和柳因风的视线对视着，“我给过你机会了，在春日宴的时候。”
曾柔突然笑了笑，从柳因风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胳膊，原本脸上乖巧如初的表情，也算是跟着一并揭过了，“机会？什么机会？你一早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柳因风眯着眼睛打量着她，比起春日宴那日，后来也是在这房间里，和曾柔相对的时候，她现在已经不想听到更多无谓的，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的话了。
不管曾柔有何居心，一颗心又是用在了什么上头，她既不可能安分，也没有要回头，这样的一个人对于南毒来说，已经不该存在了。
曾柔似乎能够从柳因风的表情里，读懂她此时的心情，不由嗤笑一声，“柳当家还真是殚精竭虑啊，可惜，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你现在应该关心的，难道不该是自己所剩无几的一条性命吗？”
“如果我想，我就可以让你死在我前头。”柳因风淡淡开口，语气沉冷却分量十足。
曾柔抿着唇，做出了一个虚伪的笑容来，转而抬眼瞥向了静立在一旁的那人一眼，淡笑着说道：“可惜啊，太晚了些，或许你一早下定决心，还有这可能，不过如今吗，你不妨问问你身边的那位，看看原公子会不会答应你这么做？”
柳因风默默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瞥了曾柔一眼，却并没有去看她话中所说的那人，只是在柳因风迈步往前的时候，曾柔却是早有所觉似得，先往后退开了一步。
“柳当家莫不是，这就急着要把我给解决了？”曾柔的视线在柳因风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遍，“我说过了，已经太晚了。”
曾柔突然抬手击掌一声，片刻之后，从外头走进来一个人，柳因风原本正想看她又是在搞什么鬼，然后就因为这时走进来的阮宁而愣了一下。
“你对他做了什么？”柳因风下意识走上前去看，只觉得此时的阮宁精神状态已是有所不同，柳因风并不觉得，曾柔可以在这段时间里，就让阮宁能如此听命于他，至于中间是发生了什么，倒像是被类似迷音之术给制住了。
原容这时不由眯起了眼睛，走上前来，站到了柳因风的身边，曾柔冷眼看着，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将这无用的行为看在眼里，面对自柳因风而来的一道凌厉的目光，她也只是视线淡淡迎了上去。
“你倒也不用如此看我，不过一个阮宁而已，其实说起来我到底也没对他做什么，只不过是觉得他办事利落，用着也顺手，只是还不够听话，所以就帮了他一把，如今这样不是很好吗？”
曾柔无所谓地说道：“何况南毒有这么多的人，你以为有几个像他这样需要我这么做的人？不说我们这些外人，就是诸如楚怜一类的南毒中人，你以为他们到头来，就会站在你柳因风这边吗？”
“你想要的是什么？南毒？”对于如此的猜测，柳因风却是下意识摇了摇头，即便这个问题她也已经问过曾柔了，但是答案却始终没有真的清楚明白，这也是曾柔身上最让人感到不安的一点。
柳因风此时似乎格外冷静，甚至没有了半分急于动手的意思，只是一双眼睛定定看向她，似乎想要从曾柔身上看出些什么来，或许诚如曾柔之前所言，现在再想借由除掉曾柔来解决一切的问题，似乎是太晚了一些。
“原二公子，你今日也是为了护着曾柔吧？”柳因风这时转头淡淡瞥了他一眼，心中已有了答案，而这一切至少是从曾柔和原容两人决定成亲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在曾柔的打算之中了吧。
原容脸色不愉，他知道自己的回答柳因风并不想听。
“柳因风，我可以保证你性命无虞，这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其他的你不必放在心上，也无需去理会这人，若非如此，我定然不会放过她的。”
闻听此言，柳因风却是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看向了曾柔处，“说，你的目的。”
“你听话就是了，”曾柔只说了一句，便朝着定定站着的阮宁招了招手，“你，带柳当家到闭室里头去，从现在开始，柳当家就要在那里闭关了。”
第176章 其后
柳因风没有多余的话，也没做出什么反抗的动作来，倒是真如曾柔所言，转身随着已被控制了心神的一人，离开了自己居住的地方，朝着风柳院外走了出去。
饺子的叫声也随着由近而远，原本还有些剑拔弩张的地方，这时倒是一瞬间随着柳因风远去的一个背影，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之中。
房间里头站着的两个人，他们的视线先后从消失在大门内的身影，而缓缓移开了，转而落在了剩下的对方身上。
只不过比起曾柔的淡然平静来，原容的目光显然就要可怖得多，只不过此时的曾柔对此却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即便原容再怎么不满，再如何按捺不住，却也只能如此，因为他并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曾柔，我警告过你了，我想也不必我再次和你重复吧。”原容沉声朝着这人说道。
原容却是淡淡勾起唇角轻笑了一声，转身走到桌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有做什么吗？我从头到尾也不曾动过她一根手指吧？再说了，就算我想，也没那么大本事，柳因风到底是柳因风，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不必冒险去做这样的事情，反而让自己成了个笑话。”
“那你告诉我，你方才那样，到底是想干什么，别和我说你在南毒中什么都没做。”
曾柔随手摆弄着桌子上剩下的那可怜兮兮的杯子，一地的茶壶碎片连同水渍，都还在地上躺着呢。
“原公子这话，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我也只有一句话要告诉你，那就是既然你决定了同我合作，那么以后我做什么事情，你最好也别管了，你不放心的话，大可以陪着柳因风去，就像当时你把半死不活的人带回来一样，现在也正好可以一起再去闭关，没准还能顺便培养一下感情，不是也挺好的。”
原容未做声，目光却也没有从她身上移开，曾柔知道原容此时是在忍耐着，轻易也不会做出什么来，不过却也不好真的将人给惹怒了，横生出麻烦来。
“我给你的信，原公子看了吧，”曾柔跟着将话转到了这上头来，眼看着原容的脸色似乎好看了一些，“所以这才是原公子本来该关心的事情，不是吗？至于南毒如何，其他人又如何，我想你也没那么在乎吧。”
“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不管，但是关于柳因风，绝不可以有差错，你在这里兴风作浪，难道不是因为知道，她不会放任南毒在你手里，还是你想要借由南毒来做些什么？”
曾柔没有直接回答原容的话，反而转过了头去，语气淡然道：“要救柳因风的一条命有多难，原公子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如果但凡还有其他的可行之法，你也不会和我站在一起吧。”
原容并没有否认这话，曾柔所说的确也是事实，只不过正因为如此，即便他到了现在也没有办法全然相信这人，却还是要和她站在这里谈所谓的这些。
“我可以把我的身体让给她，让她活着，但前提却是可以让柳因风配合完成这一切，原公子应该比我清楚，这有多难吧，若是任何的一个人都能做到的话，你也大可以找到别人去，其他人先不说，至少像楚怜这样的，也会自愿凑上来吧。”
原容也不想再和她讨论这些，比起在此浪费时间，他倒更愿意先去柳因风那儿看看去，“既然你让我速回，必然事情已经有眉目了，那我们也就可以开始着手去准备了。”
“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先请原公子帮个忙，自然这也是准备其一。”
“什么事情？”原容问道。
曾柔转头默默看了他一眼，“蓝蛊，我需要借来暂用几日。”
原容半垂下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走上前，引着蛊虫从身上爬了出来，“这蛊虫不比南毒中的那些虫蛊和毒物，不管你拿来何用，最好小心为上。”
见原容痛快地将东西交了出来，一面还特意先把蓝蛊给装进了瓶子里，然后才放到了眼前的桌上，她也笑笑收下了。
原容转身准备先走，临出门前却是不由又暂停下了脚步，他半侧过头看向房间里正坐在桌旁的曾柔，她的手中摆弄着装着蛊虫的那个瓶子。
想到初见这人，甚至包括以后与之相关的所有事情，甚至是到不久前她与柳因风之间的谈话与对峙，心中的疑问却是越来越多，他本来并不会对别人的事抱有多大的在意，可是眼前的这个却偏偏是和柳因风有关，而且可以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曾柔，这句话我之前也问过你了，但我现在还想再问你一遍，你究竟为什么相救柳因风，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并不觉得你真的就是为了她。”
曾柔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门前原容立着的地方，默然了一瞬，却是不由牵起嘴角笑了笑，“原公子怎么就不能相信，或许我就真的是为了和你在一起呢？”
原容收回了视线，冷哼一声不耐烦地走了。
曾柔倒是默默垂下了眼睛，一点笑意还在唇边，这笑容算不上虚伪，却也并未到达眼睛里，“是啊，为什么呢？因为活着从来就未必是件好事吧，哈哈。”
关山闭室，一个对于原容而言也有些熟悉的地方，当他站在石门前的时候，莫名又想起了当时带着柳因风在这里闭关的那段时间，只不过当她再次从这里醒来的时候，内里却已然换了一个人。
“我从前只觉得你命大，那样都死不了，现在倒是希望如此了。”原容不由苦笑一声，然后打开了石室的大门，跟着走了进去，只是才走进第二道门里，然后就停住了脚步。
里面传来阵阵咔吧咔吧的声音，听来颇有些凶残，若不是知道里头只有柳因风一个人，他都要怀疑是谁的骨头被掰断了呢，然后等他朝里面看去时，只见柳因风正一脚踩在一块儿木板上，猛地一用力，顿时就裂开了。
此时的柳因风脚边，已经堆了不少四分五裂的东西，而原本放在这里的那个原容在此闭关时睡过的大箱子，也几乎是被拆的只剩下个底了。
“嗯……”原容站定了片刻，然后又默默退了出去，准备还是等多些时候，为这里添置些东西再来吧。
第177章 送酒
关山闭室内，柳因风盘腿坐在一整张虎皮上，旁边是一地碎裂的木板，她本来是想点个火的，一时却也没有找到点火的东西，也就作罢了。
本来有些阴冷的闭室之内，这会儿置身其中的人倒也觉不出方才踏入其中时的感受，再加上将那木头一块儿块儿拆开的功夫，也算是运动了一阵儿，身上似乎渐渐觉得热了起来。
不过，这种驱散了寒意的感觉，也有可能是因为心头的那烦躁之意，所以才让整个人也难以平静，觉得躁动起来。
“曾柔……”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从柳因风的嘴里吐了出来，她下意识半眯起眼睛来，不由默默深吸了一口气，她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来定定看着，不禁眉头蹙起，脸上更多了些怀疑的神色。
她就是用这只手抓住的曾柔的胳膊，虽然她并不敢肯定曾柔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背后的意图究竟为何，但眼前那个名唤曾柔的人却也是彻彻底底变了个样子，比起之前的修为精进，如今的那人显然更是不同。
可是为什么呢？这一点柳因风却怎么也想不清楚，之前她分明已经告诫过曾柔，一味地执着于速成，并不会全然带来好的结果，而不过是在冒险，或者可以说是在拿自己日后的性命来填补如今的所作所为。
一个人再有怎样的企图，轻易也不会以伤害自己的性命为代价，除非是她想破釜沉舟，做些什么疯狂的事情来，也或者……
柳因风下意识摇了摇头，将曾柔被人操纵而身不由己的想法彻底给剔除了，虽然春日宴那时曾柔确实和淮乐的人暗中有所往来，之前也亲身出现在通天林境之内，但是到了如今，曾柔的一切所作所为即便有让人看不懂的地方，但也全该是她自己所推脱不掉的。
正如柳因风自己所说的，曾柔这人已经不配再被给予机会，剩下的，就该是如何付出代价了，即便是用些不可为的办法解决了她，也不能在以后楚怜独自接受南毒之后，还留下这么个人。
柳因风下意识握紧了拳头，轻轻闭上了眼睛，仿佛是在调养生息一般，真的在这最适合闭关练功的地方安顿了自己，暂时心无旁骛起来。
没有什么是比自己的身体更重要的，至少在这件事情解决之前，她不能让自己的身体拖了后腿。
关山闭室之中，不知天色明暗阴晴为何物，柳因风静静在里头坐着，然后耳边响起外间石门开启的声音，这次的肯定不是原容就是了，她侧耳听了听，大约知道来人是谁了，却仍是闭着眼睛没有动作。
楚怜然后迈着步子慢慢走了进来，不时打量着静坐在地上的人，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张了张口，却又收了声，然后也先便放下了东西，然后席地而坐，默默等着柳因风。
柳因风浅浅吐息着，跟着缓缓睁开了眼睛，朝着弓着腰坐在一旁的楚怜看去。
“二姐。”她的目光对上了柳因风一瞬，随即有些心虚地别开了头来，她花了些功夫才在城里摆脱了一众围观的人，等到回到这里来的时候，却是不见了柳因风的踪影，风柳院中也并不见她人，最后却是听见南毒中关于柳当家闭关修炼的话。
楚怜默默把食盒打开，然后将里面的饭菜都摆了出来，两手递上一双筷子，默默开口说了一句，“我看见阮宁了……”
曾柔她显然是做了什么，短短的几日时间里，如今的南毒倒是另一个模样，虽然你也说不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曾柔的影响力却是前所未有的，这和她用在阮宁身上的一类手段大约也是分不开的。
二姐必然已经是见过了她，楚怜并不觉得这时候会是二姐想要闭关修炼的时候，但她却是置身关山闭室之中，外面甚至还有曾柔的眼线在，虽然那些人并不敢上前阻拦她进出这里，但是却摆明了也是在监视着柳因风的一举一动，甚至包括和她接触的人。
柳因风瞥了楚怜一眼，然后也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接过了碗筷，然后静静吃了起来。
“现在的南毒境况，在你的意料之中吗？”柳因风突然开口说道。
楚怜愣了一下，“却有意料之外的地方，但是单凭曾柔一己之力，不可能就此控制南毒，这点我可以肯定，即便外来的人都为她之名是从，却还有南毒本来的人在，他们也不可能会眼看着有那一天的出现。”
柳因风不由轻笑了一声，“你不也是南毒的人吗，曾柔不也一样能让你点头吗。”
“我……”楚怜刚要说话，就被柳因风抬手给打断了，“她说过什么，还是做过什么都不要紧，重要的是我们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而你却还把希望放在她的身上，你以为她凭什么？”
楚怜嘴唇轻动了动，一时却说不出话来，半晌喃喃一声，“我还是想试试，如果错了的话……”
楚怜的话没有说下去，可惜这世上也没有如果，柳因风默默摇了摇头，将死的人是她，她何尝不想有人能告诉她并非如此，但是要付出的代价又会是什么呢？
没来由地，柳因风突然打了个寒颤，心里涌上了一些不安的情绪来。
平日里南毒之中安静也少有人来往的一个地方，如今却变得热闹了些，在楚怜离开不久之后，闭室之中又迎来了一个人。
柳因风默默抬头看向走进来的曾柔，似乎还是有些意外于，这人会这么快就出现在这里。
曾柔的手里提着两坛子酒，如往常每一次见到柳因风的时候一样，淡淡笑了笑，然后便大步走了过来，只是在如今这个地方两两相对，却是从未有过的。
“这是你之前让人从尘霄阁搬过去的酒，我看有剩下的没喝完，便给你带过来。”
柳因风对此没有拒绝，直接便拿来喝了，惹得一旁的曾柔倒是笑了笑，“二姐就这么放心我啊，不怕我动了什么手脚。”
柳因风淡笑着抬头瞥了一眼，似乎是真觉得这话可笑。
“是啊，班门弄斧的事情，倒真是可笑了。”曾柔目光静静落在她的身上，“二姐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话吗？”
“你有想和我说的吗？”柳因风淡淡开口说道，不过对于回答却也毫无期待。
曾柔耸了耸肩，然后便退开了，“你现在不关心也不要紧，总会有一天，你会有许多的话想和我说的。”
第178章 不见了
南毒之中再清净不过的一个地方，慵懒地半靠在墙边，一口口喝着酒，跨越了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滋味，此时伴着辛辣的味道滑入口中，倒是另一番滋味。
柳因风倒真想能好好的醉一场，等到醒来的时候，便真如大梦初醒一般，一切都已归入安然，再没有了让人烦心的，不清不浊的事情。
等两坛酒都空了的时候，她闭着眼睛从墙边滑到了地上，头枕着老虎的脑袋，借着酒意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迷迷糊糊间，似乎听见有人走近的声音，但是她不想睁开眼睛去看，只是在半梦半醒的边缘转了个身，隐约感觉身边还有人在，有些熟悉的感觉，轻轻触碰在身上。
她下意识蹙起了眉，转身抽回了手，四周慢慢也跟着安静了下来，只是没过多久，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就更扰人了，柳因风终于忍不住从混沌中睁开了眼睛，然后只见这短暂的时间里，整个闭室里倒像是变了个样子。
地上那些碎木片被清理出去，地上铺开了一层大红色的毛茸茸的毯子，上头矮桌，坐垫，角落里甚至还放着两床整齐叠着的被褥，还有枕头。
原容的一张脸正停留在柳因风转过视线的不远处，一双眼睛眼尾带笑，正朝躺在那里的人看来，“你倒是好睡，难为我给你准备这些。”
柳因风的心情，半点没有因为整个闭室里头多出来的东西而变好，她坐了起来，眼睛淡淡在周围又扫了一圈，末了落在了原容的身上，“原公子这是想我在此长住了？确实是想的够多了。”
“啧，这事儿可怪不到我头上。”原容率先摆摆手，给自己剖白，“这地方来去自由，柳当家要是质疑的不想进，谁又能逼迫于你不成，再说了，请你进到这里来的人，到底也不是我啊，柳当家可别一味都赖在了我的头上，如此可是天大的不公啊。”
见柳因风未做反应，只是冷眼看着，他又笑着凑近了些说道：“这里说起来也是个练功的好地方，你没准儿静心于此，好好调养生息，对自己说不定也并不是件坏事，你说呢？”
“你话说完了吗？”柳因风收回了视线，半靠在墙边又闭上了眼睛，也懒得再看，“说完了也该走了。”
原容却显然并非此意，在柳因风闭上了眼睛之后，他的目光倒是毫无顾忌地停在了柳因风的脸上，“柳当家可能并不知道，当初我将受伤昏迷中的你带回了南毒，然后便带着你一同在这个地方闭关了好长一段时间，不如此番还由我陪着你，咱们就一块儿好生在这里待着，只有你我二人，岂不快活？”
倒地的酒坛被轻碰了一下，咕噜噜在地上又滚了一圈，柳因风眉间不舒，显然没了多少耐性，她刚睁开了眼睛，迎面就见一人凑了上来，她还来不及反应，嘴唇就被吻住了。
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混着未匀的气息，从原容的嘴里轻吐出来，“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让你喝了酒，勾引人……”
柳因风用力推了一把，那人倒是纹丝未动，她眉头皱起，好不容易别开了头，然后狠狠在原容的脑袋上撞了一下，顿时两个人都不由嗡了一阵，只是那人却好像并没有清醒。
柳因风定睛看着此时的原容，下意识觉得有些奇怪，只见他胸膛起伏，气息未匀，脸上还泛着淡淡的红光，比起自己来，倒更像是喝多了酒的那个人，正当柳因风挣扎着要起来的时候，不死心的原容倒是又伸着手朝她这里凑了过来。
“原容！你吃错药了吧！？”柳因风忍不住吼了他一声，那人倒是不为所动，当她一眼瞥见了不知何时，从原容身上跑出来的那只蓝色蛊蝶的时候，柳因风的一双眼睛里倒是彻底被怒火给湮灭了。
她因为这个东西在原容身上吃的亏也不算少了，如今这人难不成还想故技重施？
柳因风抬手抓起旁边地上的酒坛，猛地敲在了石壁上，咚的一声响，裂开的碎片四下飞散开，她手里正捏着一块儿，侧身就来到了凑上前来的原容身边，抬手抵在了他脖颈间，一道血痕顿时顺着那白皙的皮肤流淌了下来。
原容像是清醒了一瞬，默默闭上了眼睛，甩了甩头，然后睁开眼睛去看她，眼珠子都有些泛红了，“等……”他下意识抬了抬手，只觉得脖子上的那力道更重了些。
柳因风冷冷瞥了他一眼，然后缓缓站起身来，脚下用力将人踹了出去，抬手猛地又将那只蓝色的蛊蝶给捏在了手里然后用沾着原容鲜血的碎片，狠狠将其碾碎在了地上，末了抬起眼睛扫了有些狼狈的原容一眼，“滚！”
原容扶着脑袋站了起来，一手探向脖子上的伤处，然后蹭了一手的血，他的目光不由落在了被碾碎在地的蛊虫上头，整个人定住了一瞬，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冷着一张脸转头离开了。
在原容离开之后，这个地方然后便也安静了下来，柳因风默默吐出一口气来，目光不经意扫过地上那蓝色的残骸处，却意外发现了其中一点绿色的东西，尽管已经碎裂开来，仍然可见本来完整时候的样子。
她曾经不止一次见过这样东西，一次是在淮乐之中，另一次是在以淮乐的身份出现的清鸮的身上。
……怎么会？柳因风心中顿时闪过一丝疑惑，却不得而知，原容是否本就知道这件事情。
她甩了甩手，将手上握着的碎片给一并扔下了，只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倒是在手上割破了一道口子，想必是方才用力过甚吧。
对此她倒也无暇顾及，脑子里倒还默默不知是在想着些什么，只是当柳因风转眼看见了自己的另一只手时，却是突然间发现，自己一直带着的那个尾戒，不见了……
柳因风不由四下打量了一眼，不过却好像也并没有看见，只不过一时之间，却也并未全然放在心上，只以为是方才和原容纠缠的时候，不知道滚到了哪个地方去了。
第179章 质疑
林障之中响起了一阵凄厉的鸟叫声，翅膀扑闪的声音在林子里横冲直撞过后，然后跟着扑通一声落了地，鸟羽洒落在林间，连同周围的几棵树，和那一片地方，都变作一片狼藉。
有人闻声赶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副样子，只是没有人敢在这个地方久待，因为此时的半天之上，一只大鸟鸣叫冲撞的身影还在那里徘徊着，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倒像是异常愤怒的样子，扑闪着翅膀朝着人攻击。
“不好了！鸩鸟出事了！”传信的人匆匆自林障之中跑了出来，一路找到了楚怜那里，很快的，这个消息便也在整个南毒里头传了开来。
对于南毒之人来说，鸩鸟的存在重要异常，而对于那些外来南毒的人，他们显然不会这样以为，因此也不会明白这个消息一出，南毒上下沸腾的样子究竟是为了什么，但也有的人，对此再清楚不过。
前前后后有不少的南毒人都赶到了林障中去看，只不过所见也正是一片狼藉的样子。
楚怜默默蹲在地上看去，然后在一地零落的鸟羽中间，发现了一点血迹，她才指尖轻轻碰触了一下，顿时就感觉到一阵麻痹的感觉，便忙收回了手来。
鸩鸟的血……怎么会？
“……鸩鸟出事了，你们看，”有人抬手指向天上的那个影子，然后又侧着耳朵听着什么，“是不是只听见一只的叫声？”
不少人徘徊在林障之中，却又畏惧于那凶厉的声音和攻击，而不敢靠前，但是心中依旧为此而惶恐不安，楚怜的一颗心此时也拧在一起，她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脏怦怦，快要跳出来的声音。
“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谁是第一个发现的人？还有谁一早听见了动静！？”楚怜厉声吼道。
从不同的人口中听到的描述或者猜测，已经太多了，然而却终究无用，楚怜来来回回于林障之中已经不知道几次了，仍旧没有更多的收获，至于鸩鸟的踪影，除了偶尔的一瞥和狂怒般的叫声，也再没有更多的发现。
鸩鸟本就不亲近于人，南毒中人尊敬爱护它们，却也心存畏惧，但要说谁能够和它们有更亲密一些的接触，恐怕也就只有一个人了，那就是柳因风。
楚怜思虑再三，此时却也顾不得其他，于是咬牙来到了关山那里，然后找到了还在闭室之中的人，“二姐……可能真的不好了。”她说着，拿出了一根浸染了血色的鸩鸟羽毛来。
柳因风顿时瞪大了一双眼睛，默默瞥了楚怜一眼，然后视线定定落在了她手里的东西上，跟着接了过来，仔细端详着。
她心里一瞬间有个不好的声音冒了出来，然而却是听不清，那可怖的声音，说的究竟是什么。
“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柳因风默默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下心神说道。
楚怜将林障里头的情形，以及所有她能问到的所见所闻，都一五一十全部交代了一遍，说着说着，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柳因风突然站了起来，拔腿就要往外去，闭室里本来的声音也就跟着戛然而止。
楚怜亦步亦趋走在她身边，在走向最外面的那扇门前，不由拉了她一下，“二姐，我怕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却早已经是一团乱了，或许她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找柳因风的，她把二姐带回来，也不想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是除此之外，楚怜却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这件事情的发生绝非偶然，而且偏偏还是在这个时候。
柳因风未作停留，直接走了出去，“一切事情，等先看过了再说。”
她风风火火赶到了林障中出事的地方，放眼望去，不由心头大震，她仰头看了看，果然如楚怜所说，哪里还能寻到半点踪影，于是便也顾不得其他，抬手吹响了左手上的那枚戒指。
今早，当这枚戒指出现在她本来已经找过的地方时，柳因风只是觉得纳闷，并未太在意，因为她想不出，此物到了别人手中还能有什么用处，召唤鸩鸟，从来也不是任何一个人随随便便就可以。
当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鸟鸣声时，柳因风心中本来只觉得一阵惊喜，然后眼看着它飞身而来却不似从前一般，而且先来的竟然还是那只雄鸟。
看来是真的出事了，柳因风心下默默想着，这时便从张开手来的姿态，变作了防御。
她先是小心往树旁退开了一步，然而那鸩鸟显然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样子，似乎听见了她吹响的声音，反而更像是疯狂了一般，几次俯冲而来，都朝着柳因风攻击。
她堪堪躲过了前几次，最后到底被抓伤了胳膊，留下了几个深深的爪子印，眼看着柳因风已经受了伤，楚怜此时也顾不得其他，只好拔剑出鞘，朝着盘桓在周围，竟是要执意攻击人的鸩鸟，把它给驱赶远离了。
“二姐，你没事吧！？”楚怜赶忙上前，要去看她的胳膊，便听见柳因风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伤口再明显不过，此时胳膊上还正往下淌血。
“我没事。”柳因风咬牙摆了摆手，此时比起胳膊上被留下的伤口来说，她反倒更担心别的事情，依照方才的情形来看，这只鸩鸟好在应当没有什么事情，但是另一只恐怕已经出事了。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回去处理一下伤口。”楚怜急忙说道，然后便带着人往外走，一路上谁都没有再说话，心里却是沉沉的，各自想着发生的事情，试图找出个结果来。
但是当楚怜扶着柳因风，一路朝着风柳院的方向走去的时候，还没到大门口，便有不少南毒的人，已经听到了风声赶了过来，再看见柳因风那条受伤的胳膊时，也都是一惊。
“柳当家，这……这是被鸩鸟给伤了？”
柳因风蹙眉看了几人一眼，手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鸩鸟的事情要尽快弄清楚，那只雌鸟可能出事了。”
“鸩鸟一向都是只和柳当家一个人亲近吧，旁人谁别说想要伤它了，根本就连个影子都摸不着吧。”
一个刺耳的声音从人群中的一人处传来，还不等楚怜上前一步质问的时候，这人便又说道：“听闻柳当家一回来就闭关了，好像是因为自身身体原因，所以才想要打鸩鸟的主意，想方设法给自己续命？”
柳因风抬起头来，定定看了这人一眼。
第180章 局面
“你们什么意思！？谁让你们说这样的话！”楚怜上前一步，抬手指向那些人，一时不由怒目而视。
“你先别激动，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出于关心而已，毕竟关于柳当家的传言，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若真是关系到生命安危，旁人也总能尽一份力，何必要一味地隐瞒，才有了些捕风捉影，以讹传讹的话。”
楚怜对于这样冠冕堂皇的说辞，显然不能满意，冷着一张脸，怒意未消的样子。
几人不由相视一眼，目光朝着柳因风那儿打量了过去，“其实这也没什么吧，要我看，还是柳当家的安危更重要，鸩鸟而已，不过是养在林障里，若是柳当家需要，明白说出来，大家应该也不是不能理解吧。”
柳因风抬手甩落淌到了手上的血，上前一步，打断了楚怜将要出口的话，“见到曾柔了吗？”她突然开口说道。
几人愣了一下，沉默了片刻之后，只见一人摇了摇头。
“见到她人，让她来见我。”柳因风只留下这一句话，也没再和旁人多言一句，径直转身离开了，也未向着风柳院的方向继续往前走，反而重新回到了关山的闭室里头。
“再让我听到半句未经证实的话，从哪怕一个人的嘴里说出来，不论是谁，都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楚怜的目光冷然扫过，然后转身跟在了柳因风的身后，只是还未到闭室的门前，便又停下了脚步。
“你不必跟着了，”柳因风转头看了楚怜一眼，“派人严守林障，决不能再出事了。”
眼看着一个背影在身前渐行渐远，楚怜咬牙默默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离开了，是啊，决不能再出事了，她也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房门被一脚踢开的时候，屋里的人默默抬起了眼睛，“稀客啊，原公子请坐吧，我就不招呼你了。”
曾柔的手上还沾着血，她随手拿起一块儿布巾擦了擦，然后扔到了地上放着的一个水盆里，盆里的水泛着血色，里面还飘着几根鸩鸟的羽毛。
原容虽然没说话，但一下下迈过来的脚步却透着阵阵肃杀之气，连带着他整个人，都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曾柔自然也察觉到了，或者说她早知道会是这个样子，倒也不必这人亲自走这么一趟，近距离出现在眼前。
“怎么，难不成是我占了原公子的地方了？”曾柔特意抬眼环视了一下，这个并不宽敞的房间，然后目光打量着落在了原容那张表情并不友善的脸上。
她看了一眼，却是淡淡笑了笑，故作玩笑一般说道：“我看原公子近来也没住在这里，毕竟二姐现在人不在，原公子倒是也不必委屈自己，住在风柳院的这个小房间里了。”
原容的目光下意识在屋里扫了一圈，角落里那只半僵硬的鸟身落入了他的眼睛里，他不禁蹙起了眉来，有些嫌恶地瞥向了坐在椅子上的曾柔身上。
“看来你是没把我警告你的话给放在心上了，曾柔，你倒是好大的胆子，公然在这里做这种事情。”原容沉声说道。
曾柔两手交叠，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不由笑了笑，“整个南毒里头，我想还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何况柳因风也不在，没人会来打扰的，”她说着抬头看了站在那里的原容一眼，“对了，忘了还有像原公子这样的。”
“原公子，你挡着我的光了，不如先坐下再说吧，我看你大约一时半会儿还说不完。”
房间里总共就一把椅子，也没有更多的空间可以放太多的东西，曾柔站起身来，转头坐到了床榻边上，把位子让了出来。
原容淡淡瞥了一眼曾柔方才离开的地方，那桌子上还飘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转身面向那人处站着，却也并没有坐下来的意思，“你的小动作太多了，曾柔。”
曾柔淡淡勾起唇角笑了笑，“哦，我有做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吗？原公子指的是什么？”
原容不想更讨厌眼前的这个人，严格来说，他们现在应该算是有共同的立场才对，只不过面对像曾柔这样的一个人，有时候平心静气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从我这儿暂借归还的东西，你做了什么，难道还要我来告诉你？”
“我既然说是借用，自然是要拿来做些什么了，不过是以蛊虫试了试药，充其量就是会让人心神迷惑而已，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吧，就算我提前告诉了原公子，恐怕你都未必会放在心上。”
原容不否认曾柔说的这些话，但是事情要说和她没有关系，也是不可能的。
曾柔这人在暗地里动的小心思，绝不止于此，恐怕只会更多，倒是有未被发现的也说不定，而这些大约都是和柳因风有关的，至于目的为何，倒更像是在挑拨别人的关系，让人不痛快。
“怎么，难不成给原公子惹麻烦了？是因为柳因风吧。”她淡淡垂下了视线，脸上的笑意并不分明，“这可就真怪不得我了，谁让你自己心存妄念呢，不过原公子也不必放在心上，毕竟她不喜欢你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大概也没什么差别。”
“曾柔，若不是看在你也活不太久的份上，你早不是眼前这个样子了，我不管你最后在南毒如何地兴风作浪，但若是坏了我的事情，就不是简单几句话的事情了，你的下场一定会比柳因风更惨。”
曾柔静默了片刻，深深叹出一口气来，“原公子放心吧，我保证没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南毒因为这只鸟儿几乎乱做一团，你倒是关起门来，好像事情和自己无关似得。”他抬手指向了角落里的东西。
证据在前，曾柔对此倒是没什么可反驳的，“一只鸟儿，我想也不值得原公子挂心，就当是用它的一条命来换我的，不可以吗？”
“你好自为之，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原容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房门合上，这个小房间里便也跟着安静下来，曾柔默默坐了片刻，然后站起身来朝着房间的一个角落里走去，抬手拽起几根羽毛，然后眼看着它们从自己手里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