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最后的机会
整个南毒中最安静的地方，也成了一众视线的焦点，柳因风一个人坐在关山的闭室之中，倒是少有的平静。
她静静看向石门的方向，直到一个人走了进来，原容的目光一瞬间与柳因风相对，倒是不由愣了一下，因为她那深沉安静的眸子，和曲着腿静默坐在地上，抬头看来的一个眼神。
柳因风没有说话，眼睛却是跟着走来的人动，直到原容来到了眼前，半蹲下来，默默抬起了她的一只手，她也自始至终由着人动作，没有半分抗拒。
胳膊上的血都已经干涸了，几道锋利的爪印翻开在皮肉之上，有的地方深可见骨，实在是太过碍眼，伤口边缘的布料有些已经和皮肉黏在了一起，好好的一条胳膊，竟成了眼前这副样子。
原容下意识放轻了动作，却是冷着一张脸，只一双眼睛专注在她受伤的胳膊上，眉间时而蹙起，倒是颇为认真。
“原容。”柳因风仍旧静静坐在那里，仿佛那条胳膊也不是自己的，脸上的神色平静柔和，只是面色有些苍白，连带着流出来的血，好像都是冷的。
她轻轻叫了一声原容的名字，半晌听到一声回应，一时间也只有一个字而已，“嗯。”
“你觉得我能活多久。”柳因风接着开口说道。
给她处理完伤口的人这时开始包扎伤口，手上的动作未停，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我说过了，你不会死。”
“是吗。”柳因风不由轻笑了一声，言语间却并没有多少喜悦之意，她目光静静落在身前这人的身上，转而说道：“你觉得自己对我有几分喜欢？”
原容手上的动作停住了，他下意识抬头看向了柳因风，看了看然后又重新低下了头来，将最后的一道给漂亮地缠好，然后轻轻放下了她的胳膊，跟着在对面坐了下来。
柳因风显然不是要和自己就喜欢二字做出什么感慨来，也不会是突然转性，对此生出了什么想法，从前她只是对原容调笑一般的话不屑一顾，更不会主动提起，像眼前这样。
原容对此倒也是心知肚明，不由轻笑了一声，眼睛打量着这人，“怎么，柳当家这是突然发现了我的好来，还是因为受了伤，所以才变得这么温婉可人，想要投怀送抱了？”他说着还伸出了胳膊来，面对的自然是一脸无动于衷的柳因风。
“我想原公子不是喜欢，更多的应该是不甘心才对，也是，连生死都可以不放在心上的人，确实也没什么好放在眼里的，你以为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之内，只不过我比你想象之中活得短了一些。”柳因风淡淡说道。
“你这是在怀疑我的心意？”原容一手托着下巴，侧着头打量着眼前的人。
柳因风倒是摇了摇头，“对此我没什么可怀疑的，我只是想说，原公子是因为还在兴头上，所以才会不甘心，得不到的东西偏偏还将要失去，确实总会在心里添上那么一笔，也无所谓什么新意。”
柳因风的目光静静看着他，这时坐起身来，朝原容眼前更靠近了些，“所以我想不妨和原公子谈谈，我余下的时间里尽可以全心全意地和你在一起，喜欢也好，风月也罢，大可以痛快尽兴地相处，你觉得如何？”
原容不由半眯着眼睛笑了笑，目光审视一般落在柳因风的身上，抬手轻碰了碰那张凉凉的脸上，“我还以为你是开了窍呢，没想到柳当家倒是别出心裁，把注意打到这上面来了。”
柳因风这时不躲不闪，目光静静注视着一个人的样子，倒真的会让视线之下的人有种恍惚的错觉，“原公子想试试吗？”
原容嘴角勾起，一时似笑非笑，“柳当家开出的条件是什么？不妨先说来听听。”
“曾柔，从此之后，她的事情你绝不插手，其他的我自然可以解决，倒也不用原公子费心，更无需你插手。”柳因风痛快说道，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
“听起来倒是一个很好的买卖，柳当家这是在向我低头吗？”原容手上摩挲着柳因风鬓边的一缕头发，淡淡的笑意倒是未达眼底，柳因风这时抬手按在了他的手上，往后退开了半步的距离，相对坐着，目光相对，谁都没先移开眼睛。
“你情我愿的事情，看原公子是否愿意各取所需了，我倒不是不会向人低头，只不过感情的事情除外，也无需他人为了感情向我低头，所以，原公子，这时我给我们之间最后的一个机会，收起你所谓的喜欢，也别说用你的嘴说，你是如何如何地喜欢一个人的，就算有朝一日我真的喜欢上你了，那又如何？难道我还就不是我了吗？”
原容跟着点了点头，脸上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你这话说的也不错，只可惜，你方才的那个提议我只能拒绝了，我是挺喜欢你的，不过我更喜欢的是你有朝一日真心对一个人说出喜欢的样子，一定会比眼前的无情更有魅力。”
原容说罢站起身来，唇边的笑意仍未消去，“柳当家安心吧，你可是有的是以后，我看上的人，哪能轻易丢了性命，不然岂不是让人难受吗。”他说着摆了摆手，然后朝着外头走了出去。
柳因风定定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脸上最后也没了什么表情，然后只是半垂下视线来，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又过了一阵儿，就在整个闭室里头最安静的时候，石门开启的声音突然又响起了，柳因风这时候抬头看去，不想倒是在此时迎来了一个她并没有想到的人，楚泽。
“柳当家。”走进门里的人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墙边的人，暂停下脚步点头示意，然后便朝着柳因风所在的地方走了过来。
柳因风打量了他一眼，却也想不出这人会突然出现的缘由，于是不由问道：“你怎么会过来？”
楚泽蹲下身来，“我长话短说，其实是魏时雨，魏公子托我走这一趟的。”
柳因风愣了一下，不由回想起之前离开的路上同行的那人，“他有什么话吗？”
“魏公子要我给柳当家带句话，只要您想离开南毒，他随时可派人相迎。”楚泽说道。
柳因风静默了片刻，跟着摇了摇头，“他的心意我领了，但我没有离开的打算，”她说着抬头看了楚泽一眼，“不过有一件事情，正好你帮我去办吧。”
“柳当家请说。”
柳因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帮我准备一口棺材。”
第182章 最后的决定
一个不小的动静在南毒中掀起了一阵风波，四个人抬着一口沉重的棺材一路走来的时候，顿时吸引了一众围观的人。
大家一路跟着走来，忍不住议论纷纷，既惊诧又疑惑，直到几人抬着棺材，最后停在了风柳院的门前。
“楚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见到指挥着几个出苦力的汉子离开的那位，人群中有人便急忙凑上前去，想要问个清楚，毕竟好端端多出了这么一样东西来，总不是什么好事。
楚泽面对着那些想要一探究竟的人，只是摆摆手跟着摇了摇头，一副置身事外，不甚清楚的样子，直到楚怜也闻风赶来，一把拨开围在前头的人，然后走上前去。
当看清此时停在大门外的那棺材时，她心里没来由地像被什么给攥紧了一瞬，一时有些忐忑不安，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人。
“是你让人把这东西抬到这里来的？到底怎么回事？”楚怜向着楚泽质问道。
楚泽只是轻咳了一声，往楚怜身边迈过了半步，声音不大，“你很快就知道了，是柳当家的意思。”
……二姐！？楚怜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她定定看向楚泽，不由蹙起了眉，正在这时，只听见骚动的声音传来，她转头看去，只见人群中退开了一条路，那里站着一个人。
楚泽抬眼看去，只见自己方才话中说起的人，正越过周围的人往里走来，楚泽与之对视了一眼，然后只见柳因风点了点头，他亦点头示意，然后往后退开在围观的人中。
“二姐？”楚怜的目光此时定定落在柳因风的身上，眼前的柳因风一张脸上淡漠冷然，似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然而其中的那决然之意，却是让人不禁仿佛心跳声都跟着暂停了一瞬。
楚怜没来由地只觉得有些心慌，她不知道柳因风这是要干什么，但仅仅是猜测，已经让她十分不安了，眼看着柳因风来到身边，站定在棺材的边上，下意识想要阻止，却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四周是议论纷纷的声音，柳因风置身其中，恍若未闻，倒是面对着停放在地上的那黑色的棺木看了看，然后默默伸出一只手来，指尖在上头滑过。
聚集在风柳院外头的人眼看越来越多，有人拨开人丛走到了最前头，因为看见里面的情形，而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转头便朝着柳因风而来，“这是怎么回事啊？因风啊，这……这是怎么了？”
柳因风收回了手，转身看向来到了眼前的梁宵，只见这人一时紧蹙着眉头，连脸上的皱纹都更深沉了些。
“梁伯，你来了。”柳因风淡淡开口说道，“今天大家都聚集在这里了，正好我有事情要说。”
梁宵的目光不由瞥过柳因风身边放着的那口棺材，再听见她说的这话，心里便也涌上了不好的念头来。
余光下意识扫过周围的那些人，他末了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柳因风，“胡闹，这是要做什么啊？有事等什么时候召集了大家到议事厅去说，如此成何体统。”
梁宵目光默默打量着倒也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柳因风身上，显然是不希望再闹出什么事来，南毒内近来可以说是够乱的了，若是柳因风这儿再有什么事情发生，怕又是一阵轩然大波。
“因风啊，先回去吧，看你脸色不是很好，好好歇歇吧，有什么事情也不急在一时，至于发生了什么事，或是有什么传言，这些你也都不必操心，交给楚怜去做吧。”他说着看了楚怜一眼，然后抬手朝着地上停着的那口棺材上一指，“这东西怎么到这儿来了？不赶紧让人抬走！？”
楚怜还未来得及动作，就被旁边柳因风的一个抬手给打断了。
柳因风转头看向她，梁宵瞪着眼睛张了张口，到底也没能说话，然后只听见柳因风淡淡开口说道：“几句话就好，说完了，此后我也没有别的话可说的了。”
柳因风抬眼扫过周围的人，目光最终落定在里头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上，众人的视线一时间也都随着她而动，柳因风眼睛里定定看着的，却只有一个曾柔。
“柳因风……”曾柔总算出现了，站在人群里看向被环绕在中心的那人，心里默默响起这人的名字，脸上淡淡笑了笑。
“有关我本人的一些疑问，今天我在此给大家一个回应，”柳因风转头看向停在身旁的那口棺材，然后抬手拍在了上头，“这是我给自己准备的。”
底下的人一时噤声，目光相视一眼，思绪纷杂，然后便又都落在了柳因风的身上，似乎是在等着听接下来的话。
这些人中倒是还有一个例外，她始终淡笑着看向柳因风，像是已然知道了后面会是什么。
柳因风的目光这时也转向了曾柔，扬声对众人说道：“这是我作为南毒当家所做的最后一个决定，曾柔于春日宴时勾结外来之人，企图为祸南毒，心怀不轨，即日起驱逐出去，再不准踏入林障之中。”
静默了一瞬之后，人群里一时像是炸开了锅，众人的视线跟着转向了曾柔所在的地方，不过随后却也有异样的声音直指柳因风而来，“柳当家有什么证据吗？”
“不能因为你是南毒的当家人，就空口白话，说什么是什么吧？”
被注视着的人这会儿倒是半垂下视线笑了笑，然后扬起头来无所谓地说了一句，“柳当家说的没错，确实是我做过的事情。”
这下连出声为其说话的人都不由愣住了，曾柔却是全不将那些人放在眼中，跟着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经过瞪着眼睛神情不悦的梁宵时，倒是轻挑起眉头说道：“至于想怎么处置我，你们大可以慢慢想，不过我觉得柳当家不妨再考虑一下，念着咱们多年的情谊。”
柳因风冷眼看着走上前来的人，看着她站定在眼前，跟着踮起脚尖半身贴靠过来，然后一个轻柔的声音只在两人间传递着，柳因风却是突然间瞪大了眼睛，定定看着退开半步的人。
“你……”柳因风话音断开在口中，然后眼看着曾柔冲着自己抬了抬胳膊，晃荡了一下袖口里的东西，径直朝着风柳院的大门处走去。
“放心吧，我又跑不了，只要柳当家一句话，我听凭处置就是。”
第183章 未必
“这……”梁宵的目光看向大摇大摆进了风柳院里的那个身影，一时胸膛起伏不定，怒气涌上心头，加之他原本对于曾柔之流也没有多少看重的意思，“既然她都已经承认了，那……”
柳因风这时却是看向他摇了摇头，神色中一时还有些茫然未定，“曾柔罪名已定，不过眼下我还有些话想要单独和她说，请您带着大家散了吧。”
梁宵愣了愣，看了柳因风一眼，最终便是点了点头，在柳因风转身就要离开的时候，楚怜却是忍不住跟了上来，随着她的脚步一同往风柳院里去。
此时的院子里头，曾柔正默默站定在那里，像是欣赏风景似得，也不知道是在看些什么，随后她听见了门口传来的脚步声，便回过头去看，只见门前正走来两个人，柳因风和楚怜，两人一前一后。
“难怪院子里这么安静呢，原来是没听见狗叫的声音。”曾柔淡笑着说了一句，目光瞟了两人一眼，只见楚怜皱着眉头下意识移开了视线，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了，“二姐，你是想单独和我说话呢，还是？”
曾柔意有所指，斜着眼睛朝柳因风处示意，她默默转头看了楚怜一眼，然后说道：“你也先出去吧，不必留在这里。”
楚怜愣了一下，转而抬起眼睛定定看向了曾柔，她暗自咬牙应了一声，不得不转身离开了，临走前视线来回于柳因风的身上，几度不安，却只能默默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然后无声走出了院子里。
曾柔率先走进了房间里，熟门熟路的，和进了自己的地方没有什么区别，反而比起那间什么都没有的住所，倒是这个地方似乎更得她喜欢。
她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了，然后歪着头往外看，过了片刻，柳因风便也出现在了门里，然后径直朝着她所在的地方走了过来。
“二姐，坐啊。”曾柔开口说道，一边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
柳因风走到她对面就站停下来，眼睛始终落在曾柔的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曾柔，你最好不要再挑战我的耐性，如果你敢信口胡言的话……”
曾柔仰着头，抿唇看向面有怒色的人，却是淡笑着摇了摇头，“二姐怎么到现在还不相信我吗？我方才在外头的时候，不是已经都供认不讳了吗。”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柳因风一手拍在了桌子上，一时震得手掌发麻，连同一条胳膊趴在桌面上的人，都一并从中感受到了柳因风的怒火。
“哦，你说的是它啊。”曾柔这才起身坐正了身体，却是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这时她才又拉开了左手的袖子，将里头的一颗比鹅蛋还要大上一圈的灰黑花纹的蛋，给滑进了手里，然后就这么在眼前晃了晃，似乎是认真在看着些什么。
柳因风静静看着曾柔手里的东西，看着她的每一个动作，不由深吸进一口气，整个人紧绷了起来，“你从哪里弄来的？”
“这个啊，就是抓到那只鸩鸟的时候，顺手给偷来的，二姐你看，是不是挺有意思的？”曾柔一脸的不以为意，像是也没听见柳因风话里的沉沉之意，“说起来，那只鸟儿还真的是和二姐你挺亲近的，要不是这样，我还真没办法抓到它呢。”
“曾柔！”柳因风不由吼道，一双眼睛怒视着眼前的人。
曾柔迎着那道加注在身上的视线站起了身来，与柳因风对视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冷哼一声说道：“怎么，要我现在把它的尸体交给你吗？一只鸟儿而已，有什么可生气的吗？”
曾柔的手里摩挲着那颗蛋，像是在把玩着什么有趣的东西，然后眼看着柳因风的视线不觉落在她手里。
“你都是如此了，也难怪南毒的那些人在听说这事情是二姐你做下的时候，都是那么一副样子，”曾柔想了想，“敢怒不敢言？也不尽然，不过你猜猜，等他们真的确信鸩鸟的死是出自于你手的时候，他们会怎么做？会不会你真的没有一只鸟儿重要呢？”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为了针对我？！”柳因风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了下来。
关于为什么这个问题，她曾问过曾柔，也就是在这个房间里，那时候她以为曾柔的目的是南毒，但如今看来，却也并非如此。
但无论答案是什么，柳因风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去想这样的问题，而是只需采取手段，解决掉包括曾柔在内的存在，只是眼前的这个人倒是又给她上了一课。
“二姐，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杀了我啊，欲除之而后快？”曾柔这时倒是笑了笑，侧着头淡淡看向柳因风。
柳因风沉默了片刻，然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没有了一开始咄咄逼人的态度，反而像是平和了许多。
“我想我们这样坐着说话的时候也不多了，我不想和你浪费时间，也不想去猜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也说了，会将你从此驱逐出去，不会再让你留在这里。”
“自生自灭？啧，我倒是有些意外了，看来那只鸟儿在二姐你心里的分量，似乎也没有那么重吗，还以为你会说要我的命来抵。”曾柔抬手看了看手里的那颗鸩鸟的蛋，然后又扔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把它给我。”柳因风默默看着曾柔的动作，然后只是淡淡开口说道。
曾柔跟着笑了笑，然后转头走到了柳因风的对面坐了下来，两人从一开始的剑拔弩张，倒像是走入了一时平和的假象里，当然曾柔心中清楚，要是没有手里的这样东西，她可能早就在风柳院外面的时候，就被扫地出门了。
“二姐放心吧，我会把它给你的，只是不是现在，毕竟我还是要为自己的安危考虑一下的。”
“你想和我说什么，还是想要我做什么？”柳因风明白问道。
“只不过是给那只宝贝鸩鸟收个尸，拿到林障里头埋了去，这不正是二姐你希望的事情吗？”曾柔的话通情达理，脸上还带着一点笑容。
“曾柔，我本就是个将死之人了，死后的荣辱对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吗？”曾柔挑眉看向她来，“可惜，有时候生死一事，也未必就是自己能做的了主的。”
第184章 对话
“活着不好吗，二姐，你看，这么多的人都是希望你能活下去的，其中自然也包括我。”曾柔淡淡笑着看向柳因风，面上的神色平静柔和，倒像是真的在说什么感人的话。
柳因风淡淡蹙着眉瞥向她，“你想我怎么活着，被人唾弃，众叛亲离？”
“怎么会呢，你本来就是个抱养来的孤儿，和我这个卖进这里的人没什么区别吧，哪儿还有什么亲人可言。至于那些人，二姐你又何必去想呢？就凭你，不论什么时候对他们来说也都是有用的吧，之前不还有人提议在你死后将你做成毒人，好能继续留在这里为南毒所用吗。”
“曾柔，我和你不一样，我不在意从何而来，或者是何身份，南毒就是我的家。”柳因风张口说道，没有半分迟疑。
曾柔一双眼睛落在了她的身上，唇角勾起，“是吗，那你之前为什么要一个人离开呢？不妨就留下来继续和你的家人们在一起啊，反正你也并不在意死后荣辱，那不妨就做了毒人又能怎样，比起冷冰冰的尸体，似乎也不算太糟。”
看着柳因风沉默不语的样子，曾柔脸上的笑容倒是跟着放大开来，“承认吧，二姐，南毒不值得你如此，他们更不值得。”
“让我告诉你吧，曾柔，从来就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我愿不愿意，就算我柳因风有一日终成傀儡，能操纵她的也只有我自己。”
柳因风的骄傲与自负一如眼前这般，好像什么都不能摧毁一样，即便曾柔见惯了如此，还是会有种莫名的嫉妒，却又难以移开眼睛。
她知道柳因风说的是事实，从以前到现在，只要是她想做的，似乎还没有什么是不能做成的，同样的，在她庇护之下的人，也都习以为常，在柳因风的眼里，或许自己也算得上是其中的一个吧。
曾柔定定看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口道：“如果当时在船上，你一早就知道那人是原容的徒弟，你会不惜和他对上，像当时那样为我出头吗？”
柳因风淡淡看着曾柔，不由冷哼了一声，“我要是早知道的话，就该先把你们给一起解决了，你与原容之流，倒是一路货色。”
“呵呵，二姐别生气吗，虽然在你看来，我们或许是狼狈为奸，但是若不是因为你，我们也不可能走到一起去，二姐你知道我们打算怎么救你吗？”
柳因风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虽然她并不想掺和在其中，知道哪怕一点儿于此有关的勾当，但是这事情说到底却是和自己有关的，而且在柳因风看来，还不是件好事。
曾柔一手撑着脑袋，目光定定落在柳因风的身上，脸上的表情倒是平淡地和她说出来的话，并不怎么相符，“二姐知道移魂吧，毕竟这事情曾经还在你的身上发生过，只不过这一次会有些不同，因为两个人中间只能有一个能活着。”
“就算是这样，原容也不会找到你头上去。”柳因风如此说道。
曾柔不由笑了笑，“是啊，你还是挺了解那个人的吗，只可惜啊，不是他找的我，而是我找的他，二姐你虽然没少说过我怠惰，又不怎么用心，但是其实我这里应该还算是挺好用的吧。”她说着抬起另一只手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柳因风对此不置可否，因为在她看来，像曾柔这样的人到底也不会有所大成，但却没想到，当她把某些东西用在了歪门邪道上之后，倒是突飞猛进了。
“我不觉得你能比原容更加了解移魂之术，就凭你的那点小聪明。”
“是啊，只不过二姐你大概不怎么了解容华吧，那人虽然是原容的徒弟，修习的也是长梦之术，但是天生却有一种与移魂相近的能力，我曾经与他亲密接触过，从他那里听到过不少有用的东西，比起二姐你只是和原容在一起快活，我做的事情就有用多了吧？”
曾柔想了想说道：“有我这么一个送上门去，愿意自己死让别人活的人，原公子自然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更何况要想控制移魂之术的发生，原本就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他只能对我另眼相看了。”
“所以你才会在众人面前痛快认下罪名，因为你根本不担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在意会有怎样的下场，”柳因风这时打量着曾柔，心里只觉得沉沉的，“你从来就不在乎会不会被驱逐出去，你讨厌这里的话，大可以离开，反正你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不是吗？”
曾柔淡淡垂下了眼睛，手指交握揉捏着，好像在较劲似得，片刻之后悠悠说道：“你还真是从来都不懂啊，早就回不去了。我讨厌的不是这个地方，而是你啊，柳因风，如果不是你，一切都不会是这个样子。”
“是吗，那我还真是看错你了，”柳因风不禁笑了笑，“有的人不过是天生反骨罢了。”
曾柔冷哼一声，跟着站了起来，默默在屋里转了一圈，“你不是错看了我，你何时好好看过我，想过我在想什么吗？当我一个人被丢在通天林境里的时候，当我出来却只有自己的时候，我想的又是什么？”
柳因风打量着曾柔来回走动的一个身影，然后眼看着她回过头来，眸子深沉黑亮，直直看进了眼睛里，还带着一点怨念在里头。
“我大约连那条狗都不如吧，可是当初就因为你的一句话，我才会在这里，变成如今的这个样子，是因为你啊。”
也就是这一双眼睛，和曾经的那个水汪汪含着眼泪的模样重叠起来，明明处处吻合，却又偏偏是这样地格格不入，柳因风甚至不知道，这一切的变化究竟是发生在什么时候，那个曾经烦人的曾柔最终长成了眼前。
柳因风淡淡收回了视线，张口说了句，“还有人非要和狗过不去。”
“哼。”曾柔转头走出了房间，过了一会儿，重新提着一样东西走了进来，顺手扔到了柳因风的脚边。
她的目光顿时怔住了，默默咬牙看过僵硬的鸩鸟尸体，然后又抬头看向了曾柔，只听见一个云淡风轻的声音说道：“交给你了，放松下来，别和自己过不去啊。”
第185章 鸩鸟之死
“松开！”一个人猛地伸手，将一直纠缠的女人给推到了地上，然后便将昏迷了的孩子装进一个袋子里，提着就要往外走，才迈出了门槛，就被地上的人伸出一只手来，给攥住了衣角。
走出门的人四下看了一眼，好在没看到什么人，然后猛地又踹了女人一脚，然后快步走了出去，“一个被做成毒尸的人，还知道纠缠！”
这次倒在地上的女人大张着空洞的眼睛，半天没能再爬起来。
“哎，你这是提着什么东西啊？”路上正好碰见迎面走来的一个人，下意识朝着那口袋上头瞟了两眼，随口问道。
提着袋子的人装作轻快的样子，冲着碰见的人笑了笑，“抓了几条毒蛇，还有点儿毒草之类的，外面有家药铺急着要呢，这不我马上赶着拿过去吗。”
“哦，那你赶紧去吧，”这人说着便也往同一个方向走去，“不过这时候，大家都赶着到林障里头看热闹呢，说起来那些南毒之人也是，照咱们看来就是一只鸟儿，他们倒看得跟什么似得，这不听说柳当家，不知道打哪儿抱出不见了的那只鸩鸟的尸体呢，这会儿大家都往林障去了。”
“是吗，找着了啊，”这人不由附和一句，一时间也是有些纳闷，“要说那鸟儿可凶着呢，好端端的怎么就真出事了？”
另一人琢磨着，却也只能是摇了摇头，“说起来，我进了南毒怎么说也得有六七年的时间了，也学了不少和毒物打交道的本事，可就是林障里头的那鸩鸟，连个影子都摸不着，一开始听到大伙儿都在传林障里的那怪叫声怎么样，还没往那上面想，哪知道才过了几天，还真是它，死了！”
“会不会真是？我怎么听之前的传言里，都说是……”这人掂了下手里提着的东西，随口说了句，刚开了个头，然后就被走在旁边的那位给打断了。
“兄弟，这话咱们就别乱说了，南毒的那些人议论就罢了，谁也不会把他们怎么着，眼下柳当家人还在呢，我们这些外来的轻易可别多嘴，省得吃不了兜着走。”
“哎，你说的是，”两人边走边说，这会儿便已经进了林障，一人探头往林深处的方向看去，“不过去一块儿看看？”
提着东西的人这时笑着摇了摇头，“不了，我这说好了给人送东西，人都等着呢，也不好耽搁了，我就先走了。”
半路遇上的人就这么说了两句，然后也就分道扬镳了，因为正好是林障中有事发生，大部分的人都集中到那里去了，别的地方倒是都清净了不少，包括看守来回进出的人都跟着松散了起来。
这人大大方方地出了门，顺嘴还和人打趣了两句，然后便提着东西一路走了出去。
走了没多久，在一个有些偏僻的路边上，有人已经等在那里了，见有人来了，顿时脸上多了些喜悦，忙招了招手。
这人倒是没急着把手里拎着的东西交出去，反倒先伸出了一只手来，轻轻勾了勾指头。
对方心领神会，将一早带在身上的一个钱袋子拿了出来，放到了这人的手里，一边有些急切地看向那口袋。
拿到钱的人掂了掂手里的分量，倒还满意的样子，这才把袋子扔了过去，对方抱了个满怀，忙解开了口袋，然后就看见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窝在里头的一个小孩儿，“这……”
“没事儿，睡着了而已，要是不弄晕了，也带不出来。”
这人将钱袋子揣好，不由说道：“这要不是里头今天有事儿，要是平日里，也没这么容易就悄没声儿弄出个人来，就算是个小娃娃也一样，那我可是担着风险的。”
“嘿嘿，有劳您了，再说这孩子本就算不上南毒的人，何况她娘现在还死了，家里剩下个残废的爹，还有老人，哪个不是盼着自己的血脉回到身边去，这就是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真的丢了，也没几个在意的。”
“行了，赶紧走吧，别让人看见了。”这人说着摆摆手，然后转头往回走，想着正好到林障里头也听听动静去。
一只大鸟自天上飞过，朝着林中的一处扑闪着翅膀，几番来回，终于在柳因风身前的不远处落了地。
她将鸩鸟的尸体平放在了地上，站起身来退开了两步，然后只见它张开羽翼飞掠而来，两个爪子将其刁走了。
羽翼掀动起的风擦过脸颊，柳因风站定在那里，仰头看去，直到视线中不见分毫影子，然后才默默转过身来，面向那许多双眼睛，径直走了过去。
梁宵站在前面，脸上的矛盾情绪是掩藏不住的，张了张口，最终也没能出声，虽然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想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鸩鸟会出事，柳因风从哪里拿来的尸体，她究竟又知道多少？
“梁伯，这……”
梁宵目光定定看向柳因风走过的地方，然后摆了摆手，按下了一个疑惑的声音，“走吧，先都回吧。”
柳因风一个人回到了风柳院，走进大门里，下意识停下脚步朝院墙的方向看去，却并没有看见饺子，似乎也没听见什么动静，她一时只觉得疑惑，刚想了想，然后就听见从房间里传来的，清脆的好似瓷器碰撞的声音，于是便迈步走了过去。
“二姐，你回来了啊，”曾柔正细心摆弄着桌上的碗筷，听见开门的声音，扬头看去，“过来吃饭吧。”
柳因风在门口站定了片刻，然后缓缓走了进去，眼前的曾柔做着过去常做的事情，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好香啊，”曾柔不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指着其中的一道菜说道：“这个是我今天……”
话音未落，只听见哐当一声，整个桌子连同上面摆开的碗碟杯盘，一并砸在了地上，无一幸免。
“滚！”柳因风抬脚走过去，经过一人身边，开口说了一句话。
“呵……”站在一地狼藉中的曾柔只是轻笑一声，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第186章 你的狗
风柳院的大门外，有不显眼的几个看守的人在，因为曾柔也住在了这里。
这些人便是楚怜安排的，算是一种看管和监视，不论是出于她自己的考量，还是整个南毒的立场，此时都不能对曾柔有任何的忽视，更不要说她已经承认了自己做过勾结外人，反叛南毒的事情。
当然，除此之外，曾柔的身边还有其他围绕在侧的人，这些人是她的拥护者，因此也几乎是无时不刻都会出现，对于如此的行为，楚怜并没有就此制止。
曾柔会得到那些人的支持，因为他们有着同样外来的身份，这些人在南毒中所占的数量只会越来越多，但是身份地位却并没有太多的保证。
尤其是在柳因风之后，若是换了一个新的当家人，原本的平衡可能会被打破。
在没有南毒血脉的那些人眼中，曾柔无疑是更好的值得拥护的人选，这意味着他们日后在南毒中的处境会变得更好，而不是更糟糕，但这件事情却也并非一个曾柔，就可以实现的。
风柳院的大门被打开的时候，曾柔自里面走了出来，她抬眼就看见了正往这里走来的楚怜，淡淡看了一眼，却也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随口向守在门外的人吩咐了一句，“准备些饭菜过来，最好再准备点儿滋补的汤，顺便来个人，把柳当家屋里砸坏的东西都给清走。”
门外的人没有马上动作，而是又看向了楚怜，只见她点了点头，“先叫人去厨房吧，里面我自己过去。”
曾柔说完话，自顾着转头走了，然后回到了挨在边上的那间小房间里，跟着关上了房门，楚怜站在院门前静静看了一眼，风柳院外还有探头而来或许是想要能说上话的人，只不过曾柔倒也没有另眼相看。
楚怜对此也只当是看不见，毕竟曾柔确实还好好地待在这里，而且她身上还有和原容成亲的这层关系在，毕竟就会有不少心存侥幸的人。
况且她自己对于曾柔这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希望能够救治柳因风的话，真的从这人口中应验。
楚怜走进了院子里，来到门前，她抬了抬敲门的手，最终放下了，然后轻轻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就看见屋子里一地的惨状，她不禁愣了一瞬，再看向床榻上坐着的，看不清楚表情的一个人。
她能想象得到柳因风的愤怒，只是却无法开口多说一个字，甚至默默地有些心虚。
如果此时柳因风转头看来，她想自己大约是有些不敢与之对视的吧，因为这里面也是有自己一份儿的，同那两人一起，想方设法将二姐带回了这里。
如果最后的结果不是二姐能够安然无恙的话，她想，自己一定不会放过那两人，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楚怜蹲下身来，开始默默收拾起地上的残渣和碎片，等到收拾得差不多了，最后把倒在地上的桌子给扶了起来，然后拿着抹布细细擦了一遍，一直等到饭菜做好了被送过来的时候，她才又走了进来，然后一一布置好。
“二姐，吃饭吧。”楚怜默默站在桌边，轻咳一声开口说道，然后只听见床上的人若有似无叹了口气，跟着动身过来坐下，默默接过筷子吃了起来。
楚怜下意识松了一口气，盛了一碗汤放到了柳因风眼前，然后便也在桌旁坐了下来。
这一顿饭倒是在平静安宁中过去了，又过了一会儿，敲门的声音响起，楚怜转头看去，然后就看见房门打开来，曾柔正站在了那里。
“楚当家，外面有人找你，你不去看看吗？”曾柔揶揄道。
楚怜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话里别样的意味，只是站起身来，对座上的柳因风说了句，“二姐，我先去看看。”
柳因风点了点头，眼看着楚怜转身走了出去，站在门口的曾柔这时倒是背着手走上前来，默默来到了桌旁，朝着桌子上打量了一眼。
“二姐，吃好了吗？”柳因风没有理会曾柔的话，只是随手放下了汤匙到碗里，始终也没有抬头去看她。
曾柔这时倒是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响起在安静的房间里，一时有种让人脊背发寒的感觉，“这院子里倒是少有这么宁静的时候，二姐你不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吗？”
柳因风刚抬起头来，就听见一声“汪”的叫声，从曾柔的嘴里发出来，她一时愣住了，定定看向这人，然后只听见曾柔淡笑着说了句，“二姐，这汤好喝吗？”
柳因风心中不由生出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来，却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她蹙着眉头，目光落在曾柔的身上，然后就看见她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一只手上提着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只是那毛上沾染了些脏东西，有的地方还粘连在一起。
她默默站起身来，目光随着曾柔手上的东西移动着，曾柔先高高将东西提起来，然后抬手扔到了柳因风眼前，“狗肉的味道怎样，很香吧？”
柳因风顿时只觉得，身上都被一股袭来的寒意给冻住了，她低着头定定看了许久那块儿白色的皮毛，然后僵硬地抬起头来，瞪着眼睛看向了那人，“曾柔……”
“嗯，这是你的狗啊，只不过这绝对不是我干的，不信等会儿你问楚怜吧，是她先埋了的，我只不过是又重新挖了出来，”看着柳因风逐渐变得血红的一双眼睛，曾柔一时目不转睛，“柳当家难不成是真的从来不会哭的吗？好遗憾，真想亲眼看一看，肯定特别有趣儿。”
见柳因风动了动，曾柔跟着往后退开，然后正好拉过这时走来的楚怜挡在前头，自己跑开了，还不忘说一句，“二姐找你呢。”
楚怜一开始只是觉得奇怪，当她走进房间里的时候，就看见柳因风站在那里，本就苍白的一张脸上，此时连嘴唇都没了半点血色，整个泛青，当她的目光一下子瞥见了地上那团白色东西的时候，只觉得心里咯噔了一下。
“二姐……它……我……”
柳因风一手撑在了桌子边缘，强忍着难受的感觉，一双泛红的眼睛满是血丝，定定看向她。
面对这样的柳因风，楚怜一时慌了神，只得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张口说道：“饺子它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了院子，我看见它的时候，已经……已经溺死在水里了，我只好先把它给埋了……”
柳因风坐回到椅子里，唇间不知什么时候，被血给染红了。
第187章 待你不薄
“曾柔！”房门被一脚踢开，打在墙上来回摇摆，一时哐当作响，伴随着迈入门中一人的怒意，顿时打破了小房间里原本的安静，转而变成了一处修罗场。
被厉声叫着名字的人正默默斜倚在榻上，胳膊垫在脑后，上半身靠在一面墙上，整个人倒是一副再惬意不过的样子，闻声只是淡淡抬眼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倒是丝毫没有因为这突然闯入的人而被影响到分毫。
“怎么，有事啊，怜姐？”曾柔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只是眼睛动了动，和破门而入冲上前来的楚怜倒是两个样子。
楚怜几步跨到了床榻边上，抬手直接揪住了曾柔的衣领，几乎将她整个人给提了起来，“你干的好事！？”
楚怜的怒意透过她紧绷的身体，和严厉的语调，很快传递到了另一人的身上，曾柔跟着坐了起来，伸手按住了抓在脖子处的那只手，挑眉淡笑着瞥了一眼，唇角不由扬起一抹冷然笑意。
“怪我？我不过就说了句实话，不像你一样骗人而已。再说了，知道就知道了，难不成等哪天二姐问起来，你怎么说？还是想找个什么由头骗过去？”曾柔随口说道，一脸的不以为意，“你也知道那条狗跟她那么久了。”
楚怜胸膛起伏不定，一腔怒气未平，她怎么可能相信曾柔这样的话？
若是真的为了二姐好，又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即便眼前的这人再做出从前乖顺时候的样子，也并不反抗露出獠牙来，却也改变不了她是个畜生的事实。
楚怜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曾柔，咬牙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说！”
曾柔微微蹙起眉来，倒真是一脸无辜的样子，“干吗？我有干什么坏事吗？”
“你给我离二姐远一点！”楚怜猛地甩开手来，狠狠说道，心中更是十分厌烦听这人在此说些狡辩的话。
曾柔整了整自己的衣裳，侧身下了床，站起身来面对着她，“哦，是吗？我们现在难道不是同一立场上的人吗，把柳因风带回到这里，让她能离我这么近，这里面难道没有你的一份功劳？”
楚怜侧着头，咬牙默默看去，整个人倒是安静了下来，脸上的神情顿时看得曾柔咧嘴笑了起来，像是心情颇好的样子。
“怎么，别跟我说你这就忘了？”
楚怜默默深吸了一口气，眼前的人不止面目可憎，更是分外陌生，让人不禁生出一种冷凉寒意，“如果你做不到你说的话，我一定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曾柔淡淡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仍未散去，“我知道，本来横竖就是一死吗，我会挑一个体面一点的，你放心，我可不是个会诓人的人，何况她本就是死路一条，我要是真想她死，大不了就什么都不做就是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除了寄希望于此，也并无他法，楚怜希望一切正如曾柔说的这样。
“无论如何，这也不是你这样做的理由，我真的不明白，二姐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样？”楚怜不禁看向这间屋子，“她甚至还把你留在风柳院里同住。”
曾柔显然没什么想要和她讨论这些问题的意思，这时目光越过楚怜淡淡瞥向了门口的方向，说道：“你与其花费时间在我这里，倒不如多去隔壁看看去。”
一墙之隔的两个房间，此时柳因风所在的地方却静的像是无人存在一般，楚怜几次徘徊于门前，几次想要进去，最后终究又退了出来。
柳因风的状态已然变得很不好，多数的时间只是沉默，你甚至不知道她是醒着，还是睡了，每每送到房间里的饭菜几乎都没有碰过，有时倒是能闻见一点酒味飘散开来。
原容走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停在门前默默站着的人，他提着东西走上前去，经过楚怜的身边，走进了房间里。
“她又没有吃饭吗？”原容瞥了一眼满满一桌，几乎没动过的饭菜，转眼看向随后跟进来的楚怜，然后只见她半晌轻摇了摇头，便不由叹了口气说道：“把桌上的那些都撤了吧。”
冷了的饭菜被撤走，楚怜默默看了一眼，便也退了出去，原容将手里提来的食盒打开，里面放着一盅汤，和他亲自下厨做的两个菜，只是屈膝埋头坐在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哪里有捧场的意思。
他盛了一碗汤端到了床边，抬手将柳因风的一张脸从双膝间抬了起来，然后只见这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却恍惚一般，没有多少神采在里头。
“来，多少喝一点吧。”原容才端着汤凑近了，舀了一勺往她嘴边送去，然后就被皱着眉头躲开了，柳因风白着一张脸，嘴唇发干，喉间不可自抑地滚动了两下，一种恶心的感觉翻涌而上。
原容不由默默看着她这个样子，端详了一阵儿，然后只得把手里的东西拿开，然后重新放回到了桌上。
“柳因风，不要和自己过不去了，你是不会死的，没了这副身体，你仍可以以别人的身体活着，到时候你还是你，说到底也没什么不同，只要你愿意，日后便是红蛊的另一个主人，永远不必再经受生老病死的折磨，难道不好吗？”
原容的话一字一句传进了柳因风的耳朵里，然后她默默抬起头来，定定看了一眼，就在原容抱有一点希望看向她的时候，只听见一个轻柔的声音说道：“滚远点。”
面对着眼前人这样的一副模样，原容不由倒吸了一口气，一手叉腰蹙眉看着她，“柳因风，你不是个会轻言生死，如此想不开的人吧，摆明了是救命的事情，为什么要如此固执？难道你就这么想死？”
柳因风冷眼瞥着说话的人，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暴躁地吼了一句，“滚，老子是寿终正寝！”
原容愣在那里，一时也只能是无语，房间里于是跟着安静了下来，柳因风又默默转过头去，连个正脸都没再给。
房门打开，屋里的人走了出来，冷着一张脸的原容跟着对上了笑倚在门外，一脸笑容的曾柔，顿时心情就更糟糕了些。
第188章 有没有这种可能？
“哈哈哈……”曾柔憋不住了，终于是放声笑了出来。
她的目光掠过原容此时的那张死人脸上，然后伸长了脖子忍不住又往屋里看去，只不过视线方才瞥向了床榻的方向，然后房门就被砰地一声给关上了。
原容将门扇合上在身后，跟着往前走去，曾柔于是也不得不退开了些，只不过那笑声倒是没有就此断了，反而是越想起最后从里头传来的那一声喝，越是忍不住想笑，一时整个人半躬着身体笑弯了腰，看得站在那里的原容黑着一张脸，而且脸色还越来越难看了。
“你找死？”一道低沉冷厉的声音从原容的嘴里发出来，就在他的耐心快要用尽的时候，那笑声终于是断断续续地停下了。
曾柔摆摆手直起了腰来，一手拭去眼角笑出的眼泪。
“原公子今天也算是见识过了吧？说起来你才和她认识多长时间，不了解她的脾性也不奇怪，毕竟我可是跟在她身边十年有余了，像柳因风这样的人，世上确实也不多。”
原容冷眼瞥过这人，只觉得有些碍眼，“曾柔，你最好不要再自作主张，耍什么小聪明，我不管你和柳因风有什么私人恩怨，但她是我的人，你该心中有数。”
曾柔冷哼一声，轻勾起唇角来，淡淡说道：“我知道啊，可是原公子方才不也听见了吗，柳因风的态度你心里也十分清楚，若是心智意志如她从前一般，就算是移魂能救她，你觉得有几分可行？”
原容只是站在边上，却并没有反驳曾柔的话。
曾柔自然知道会是如此，只是还刻意说道：“如果原公子现在觉得舍不得的话，那不妨就让她离开就是，只要你开口了，我自然也没有意义，毕竟我的命也是命吗，当然活着更好了，你说呢？”
原容淡淡瞥了她一眼，虽然没有回答这话，神色中却没有分毫动摇之意，这时自大门处走进来一个人，后头还跟着一个。
原容眼看着远远朝自己点头示意快步走来的影凌，因为他带来的人，脸上的神色总算柔和了一些。
“容爷，云梦常主到了。”影凌说着退开身去，云梦常便走上前来，朝着曾柔处拱了拱手，“原前辈，别来无恙啊。”
“嗯，你来了就好，正好有需要你的地方。”他说着便领着云梦常朝紧闭的房门前走去。
“是柳当家有什么事吧，”云梦常默默朝着那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大约已经有数了，“从接到前辈传到山间云村的书信开始，我便急着赶了过来，眼下不知情况如何啊？”
原容伸手推开了房门，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只是抬手朝着门内示意，然后说道：“你先进去看看吧。”
云梦常看了他一眼，跟着点了点头，迈步走进了房间里，原容倒没有跟进去，反而是等在了外面，转眼瞥向曾柔处，与那探寻的视线相对了一瞬，然后却也并没有说什么，跟着又朝着影凌处一眼示意。
影凌侧头看过一旁站着的女人，然后就在旁边盯着了。
曾柔的目光默默在门上流连了一阵，转而冷哼一声，然后甩手进了旁边自己的那间小屋里。
云梦常进到房间里，暂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榻上死气沉沉的人，跟着才缓缓走上前去。
说实话，他虽然想到柳因风的情形大约会是怎样，还是因为眼前所见而觉得有些意外，尤其是在她刚抬起头来的一瞬间。
云梦常甚至都快要认不出这人了，倒不是因为相貌，面目，而是那神色和状态，实在是和他过去认识的人相去甚远，他从前觉得，柳因风即便有一天真的迈入了死亡之中，左不过也就是眼前的样子了。
“柳当家。”云梦常淡淡勾起嘴角，却是也不能因为眼前的重逢而有多少喜悦的心情。
柳因风一瞬间的茫然在看清房中站着的人时跟着一扫而空，却是不由有些惊疑，“你怎么会来的？”转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默默看了一眼敞开的门扇，“是有人请你前来的吧。”
云梦常对此没有什么遮掩的意思，只是说了句，“是，”然后便来到了床榻边上，朝着柳因风伸出了手来，“先让我给你看看吧。”
柳因风倒也没有拒绝，待云梦常看诊完毕收了手的时候，她却也没有多问半句，关于自己如何的事情。
然而云梦常确实也并没有什么好说的，两人只是默默想看一眼，然后便是一人转身离开，一人仍继续窝在房间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院子里，原容还等在那里，见到很快便出来的人，不由迎上前去，“如何？”
云梦常停顿了一瞬，只是摇了摇头也没有作声，柳因风的情形他一早也都说的清清楚楚，他也并没有什么回天的本事。
也正因为如此，他想了想还是说道：“生死有命，是人也不能过分强求，何苦平白糟蹋了一个人最后的一段时光，我本以为以柳当家的身体，应该不至于这时就到了如今的样子才对。”
“柳因风不会死，我自有救命的方法。”原容这时突然张口说道，云梦常在旁听了，顿时也不由瞪大了眼睛，定定看向说话的人。
“前辈的意思是……”云梦常自然知道原容这人并非普通人可比，这话要是旁人说了，他绝不可能相信，但此时却不得不相信，大约这事是真的可行，只是反观房中之人的反应，似乎总觉得这话或许应当存疑。
云梦常想了想，便又问道：“那依照前辈方才所讲，不知让我前来是否能帮得上忙？”
“在这之前，以及确认能救活她性命之后，还是得有医术如你这般的人留在这里，我才更能安心，而且柳因风现在确实很不好，她已经有几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像是一看见吃的就会恶心反胃的样子。”
云梦常听来似乎有些纳闷，不由琢磨着刚才给人把脉时的感觉，却也得不出明确的结论来，“难道是因为身体虚弱的……”
原容这时拉起云梦常的胳膊，将人往边上带过去了些，“你看，会不会是因为她怀孕了啊？恶心，不思饮食，脾气还暴躁……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她眼前的身体，所以不好诊断出来？”他一边说着，一边向那人确认。
云梦常被一双眼睛盯着看，不由嘴角抽搐道：“前辈啊，这个是真不可能……不说别的，柳当家现在和死人无异，您老人家见过死人怀孕的吗？”
“嗯……也是。”
第189章 那时候
柳因风的身体每况愈下，已然是卧床不起，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有时候一日里都不曾睁开眼睛，清醒上一时片刻。
她自己倒不觉得什么，或许大限将至，便是正在经历的这般，倒也没有什么太过痛苦，或者不安的地方，但能够让她不安的人，却还在身边。
曾柔不知什么时候来到的这房间里，搬了张椅子静静在床边坐着，默默看着榻上躺着的人，像这样安静地，悄无声息的时光，好像也只剩下了一点影子还存在于记忆中。
“你以前好像也是这么睡着的，我醒的早了却躺在里头不敢动。”曾柔一手托着脸歪头看着，想到了什么不由笑了笑，“我那时候那么乖，就怕被你赶出去，后来我以为隔壁的小房间就是我的家了，只可惜……”
曾柔默默张开手来，看着掌心上那留下的洋洋烂烂的痕迹，都是指尖握拳时留下来的，有的早已经结痂，有的还新鲜泛红。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怕疼，一疼就会流眼泪，那应该是我这辈子哭的最多的时候了，只是现在想来，不知怎么的，反而有些怀念了。”曾柔自言自语道。
初到南毒的那时，她年纪尚小，又是所有人里几乎最弱的一个，白日里要学着分辨毒物，有时候还要自己试毒，每每总要病上一回，然后咬牙默默挺过来。
而最难过的，还是孤身一人，夜里好几个孩子挤在一间屋子里头，她也是并不太受欢迎的那个。
“咳咳……”蒙在被子里头的咳嗽声音响起在寂静的夜里，虽然不是太响，但依旧嘈杂搅人安宁，过了一阵之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说道：“曾柔，你吵死人了，我们都不能睡觉了！”
“对……对不起，我不发出声音了。”
拿被子蒙在头上的人拼命忍着，却越发觉得一阵阵喉头发紧，她终于悄声爬了起来，然后踩着鞋子出了门，“咳咳……”
从前只要一感染风寒，总要咳嗽上好几天，即便是吃了药，却也总是好的很慢，蹲在墙角的人默默拉紧了身上的衣裳，有点后悔没有一并把杯子给抱出来披在身上，这样还能暖和一点。
她现在又不太想回去了，来回开门的声音也很响，可能会让人讨厌，而且……而且她也不喜欢这里，她想要回家，想要娘亲和哥哥。
“咳咳……呜……”抽泣中夹杂着咳嗽的声音从一个地方传来，那声音越来越大，一度像是要咳地喘不过来气似得，当眼前出现一个人拍了拍她脑袋的时候，她猛地安静了一瞬，月光底下挂着两行眼泪的脸抬头看去。
“柳……姐姐。”
“大晚上你不睡觉，蹲在这儿干什么？”柳因风一把将人提溜起来，蹙着眉说道。
“咳咳……我，我怕吵到里头的人睡觉。”
眼前的人不由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前说了句，“先跟我走吧。”
曾柔眼睛默默停留在榻上人的脸上，目光因为漫长光阴前的记忆而柔软了些。
“我记得那天你把我带回了这里，让我睡在了这张床上，我迷迷糊糊睡着前，还记得自己咳个不停，可你一句话也没说，然后等我早晨起来的时候，发现枕头是湿的，上面一大片还没全干的血，连脸上都是。”
“给她看看，昨天咳嗽了一晚上，连鼻血都流出来，”柳因风叫来了大夫，转头又对她说道：“你今天白天就不用去练功了，等会儿吃过药在这儿睡一觉吧。”
曾柔忍不住笑了笑，“那时候我突然庆幸自己生病了，一直赖到了晚上也没走，磨蹭着又多住了两天，直到病也好了，然后你就赶我回去。”
曾柔想着当时的自己，也觉得大概很可笑吧，“当时其实我很怕你的，可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就蹲在院门口，你早上一出来看见我，眼睛气得都瞪大了，等又到了晚上，终于一脸不耐烦地把我领了进去，就是隔壁的那个房间。”
“‘早知道把你弄进来干吗？’我还记得你当时说过这样的话，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学着忍疼，学着尽量不要哭。”曾柔不由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柳因风躺在那里，昏沉睡去，脸色苍白，嘴唇泛干起皮，她转身到桌上倒来了一杯水，正要喂给榻上的人喝，然后被一个开门的声音给打断了。
“你可以走了。”原容提着东西走了进来，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然后朝着她说道，语气里说不出的嫌弃。
曾柔放下东西转身便要离开了，经过原容身边的时候不由顿下脚步，轻笑着说了一句，“原公子是时候也该和我这个人培养一下感情了吧，若是这般看不顺眼的话，不怕以后难受吗？”
“你这个人不过暂时拿来一用，保住了柳因风，以后自然可以重新再换，就不必你白费心思了。”原容将拿来的东西放到了桌上，随口说道。
对于此言，曾柔倒像是不以为意，淡淡瞥了一眼过去，然后转头离开了这里。
原容炖了滋补的汤来，将踏上的人扶起，然后开始一点点地喂，只是东西才入了口，跟着就被吐了出来，本来平静躺着的人此时却是靠在他身上，整个人探出床外，干呕个不停。
原容只得先换了一杯水来，稍稍喂了一些，然后默默拍着她的背，直到柳因风慢慢平静了下来，才将意识昏沉未醒的人，重新又放躺回榻上，“就算是要挺过生不如死，你也得先活着。”
床上的人不知是否听见了原容说的话，苍白的一张脸上只有弯眉蹙起，嘴唇紧抿着，再没有了半点声音，整个人始终也并未真的清醒过。
原容坐在床榻边上定定看了许久，末了深吸一口气呢喃道：“或许是时候该让曾柔派上用场了，好过你半死不活躺在这里，一点点消磨下去。”
原容目光投向与隔壁相连的那面墙上，此时那里似乎隐隐约约传来一点声音，不仔细听，却也并不分明。
曾柔正躺在床上，伸出手来在墙上划着什么，就像她曾经住在这里的时候，也曾做过同样的事情。
那是一只鸟儿，从头到尾一笔画成，看来再简单不过了。
第190章 死前
风柳院中停放着一口棺材，应柳因风的要求准备的这样的东西，如今就放在那里，不知怎么的，今日看来颇为碍眼。
原容目光不经意瞥到那里，下意识蹙着眉又移开了视线，转而看向柳因风所在的屋子，已经有人走了进去，此时院子里除了他，还有身旁的云梦常，和正站在门前往里看去的楚怜。
“走吧。”原容转头对云梦常说道，然后两人便先后朝前走去，来到了房间里，此时的曾柔已经站定在床前，榻上的一个人还静静躺在那里。
曾柔闻声侧头看去，脸上一时淡漠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是冷冷说了句，“我不想这里有太多的人，会打扰到我。”她的目光瞥向原容处，话中的意思似乎也是明显不过了。
原容没有理会说话的人，反而走上前去来到了床榻边上，静静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的柳因风，半晌躬下身体伸手轻碰了碰她的脸颊，一张苍白的脸上是冰凉的触感，和曾经温热的感觉相去甚远。
“我们一会儿再见。”原容直起身来，眼中的一点温柔暖意与榻上的人拉开了距离，转身离开前看向了站在门内的云梦常，交代道：“我把她交给你了。”
“是，前辈放心，有什么事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云梦常点头应道，然后眼看着原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他抬手将房门合上，最后将视线不住往里张望的楚怜，也给隔绝开来。
房间里陡然回归到了一片寂静之中，云梦常默默扫了一眼里头一站一躺的两个人，然后迈步慢慢走上前去，今天不是他救人的主场，最多是从旁协助，因此云梦常将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房中这个叫做曾柔的姑娘身上。
“需要我做什么吗？”云梦常站到了曾柔的身边，开口问道。
曾柔的一双眼睛正默默看向榻上的地方，闻言先是轻轻摇了摇头，转而从身上拿出了一把匕首，蹲下身来握着柳因风的一只手，然后在她的手腕上划开了一道口子，“杯子。”
云梦常转身将东西拿过来，接住了自伤口滴流下的血来，等血蓄满了杯底，只见曾柔点了点头，然后接过了杯子转头到了桌子旁，“给她处理下伤口吧。”曾柔随口说了一句。
等到云梦常将伤口包上，跟着去看的时候，只见桌子上放着两个盛着血水的杯子，而曾柔一手掌心上头，还多了一道正在流血的伤口。
云梦常倒是很想知道，这能换命的方法究竟是如何实现的，因此始终看得仔细，然后只见曾柔从身上拿出了一只瓶子出来，打开后分别往两个杯子里头倒了些里面的东西。
瓶中红色的东西融进了两杯血里，很快便也分辨不出什么来，云梦常凑近打量了一眼，目光不由被那只瓶子里的东西给吸引了过去，“这里面的是什么？”
曾柔随手将东西放下了，然后拿起了桌上原本装着柳因风血的杯子，仰头喝了下去，“鸩鸟的血。”
云梦常拿起那瓶子贴近鼻间轻嗅了嗅，确实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随后便也对于曾柔方才的举动更多了些担心在里头，直到她端着另一个杯子来到了柳因风身边，似乎是要喂人喝下去。
若说柳因风此时还算是活着的话，那么一口这个下去，便是必死无疑了，而眼观此时曾柔的脸色，已经开始有了变化。
鸩鸟的毒并非一般人可以驾驭的，云梦常倒也并没有过多的机会，能对此有所钻研，这时默默把之前装着鸩鸟血的瓶子给收了起来，然后站在床榻一边的位置，想了想，到底没有伸手干涉曾柔的动作。
血腥的味道入口，昏沉于床榻上的人不由蹙起了眉头，然后被曾柔的一只手给按住了下半张脸，直到嘴里的东西滑进了喉咙里，几乎是片刻之后，柳因风猛地睁开了一双眼睛。
一种绵密热辣的痛感在身体里发散开来，这种感觉算不上有多陌生，却是瞬间拨弄起了柳因风的所有精神，她立时清醒了过来，只是却被一双手按在了身上，无法动弹。
“曾……柔。”随着话音一同从口中显露出来的，是丝丝缕缕的血色，并且越来越多，柳因风大睁着眼睛，却说不出太多的话来。
面对着柳因风不甘怨愤的眼神，曾柔却也并没有移开半分，“对于一个自以为是的人来说，现在这样一定生不如死吧？你是不是从来都不会觉得自己错了，或者你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眼前这个样子？”
曾柔的目光与之对视着，然后一字一句说道：“让我来告诉你吧，你不够狠，就像之前梁音的那件事情一样，她确实只是被一个男人欺骗了感情，可当时如果你没有轻易放过那对夫妻，给了那男人足够的教训，后来也就不会发生梁静的事情，南毒还白白死了一个人。”
柳因风的目光死死瞪着她，耳边回响着曾柔逼近的声音。
“梁静那个女人最后变成了一个半死不活的毒人，固然是罪有应得，你这南毒的当家人是不是也有责任，你不是杀伐决断，雷厉风行吗，有时候怎么偏偏不把事情做到底呢？就像在春日宴后对我一样。”
曾柔脸色泛白，额头沁汗，脸上却是笑着，抬手遮住了柳因风的眼睛。
“不用着急，你以后有的是时间来面对眼前的这张脸，到时候，大约你就不会这么看了。”因为这张脸底下的人，也是你。
窒息一般的感觉涌上来，意识开始了和身体漫长的拉锯，眼前曾柔的面孔早已经变得模糊，最终被掩盖住，遁入了一片黑暗里，只剩下冰冷，麻木，还有疼痛的感觉，还有冲撞于胸膛里的怒气，和嘈杂吵嚷，挥之不去的声音。
这些声音是谁的，被声音包围着的，又是谁呢？是自己吗？柳因风烦躁地想要去驱赶，却根本挥之不去。
时间好像过去了许久，久到声音变幻，分明刺耳，却又模糊不清。
“笨蛋，废物。”
“我不是……”有什么弱弱响起。
“到哪里都是多余的，没用的东西。”
一个声音跟着拼命反驳道：“不是的，我……我可以的，我不怕痛！”
柳因风猛地惊醒过来，大口大口喘息着，不知何时，满脸的泪水。
第191章 挣扎之间
“二姐……你，你醒了！”一个人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她模糊着视线闻声看去，隐约看见一个人的身影，是……是谁？
楚怜坐在床榻边上，急忙伸手去扶榻上的人，看着眼前的一张面容和脸上的表情，本来看见榻上的人醒来时的喜悦却瞬间被另一种情绪给取代了。
这个人，自己眼中看着的这个分明是曾柔的一张脸，现在真的是柳因风吗？
“二姐，是你吗？”楚怜急切地看着她，不停问着，却始终没有得到回答，而且方才醒过来的人情形也算不上好，或者说，整个人的状态看着很是糟糕。
此时曾柔的那张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明明是睁着眼睛已经醒过来了，但神情看来却并不分明的样子，除了最开始转头看过楚怜一眼之后，然后便是蹙眉抱着脑袋，整个人像是痛苦不堪，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流出来，嘴里喃喃着什么。
“疼……”
楚怜感觉自己的一颗心怦怦快要跳出来似得，她盯着眼前的人看了看，抿着唇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并不应该是眼前看到的样子，柳因风不会是这个样子才对。
床上的人默默伸出了一双手，翻开手掌摊开在眼前，不住颤抖着，嘴唇哆嗦着一边流泪，一边无意识地说着疼。
楚怜被这眼泪给吓到了，因为柳因风是不会哭的，从来就没有谁见过二姐流眼泪，会这样哭的人只有曾柔，就是这张脸，这个身体本来的主人，曾柔啊，可是……可是柳因风的身体现在正躺在别处，早已经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楚怜下意识攥紧了哆嗦的一双手，然后想要再把这个人，把这张脸看得更清楚一些，想要好好看看她的一双眼睛，或许就能看到想看到的东西。
然而此时的那双眼睛里，除了源源不绝的泪水，很难看到别的什么，这让楚怜只觉得心慌，她想要这人说话，一时却怎样都得不到回应，正在这时候，云梦常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
看见床榻上的情形，云梦常急忙快步走了过来，先是把药放到了桌子上，然后转头去看醒过来的人，“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云梦常刚进了屋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是因为眼前的情形而觉得疑惑，尤其是当他趁乱给榻上的人好好把了把脉之后，更是对于这人的情形，和楚怜的样子觉得疑惑。
曾柔的身体应该不算太坏才对，虽然有之前服下的鸩鸟的毒性作用，但过了一段时间以后，也算是平稳了下来，应当早过了毒性发作时，能让人痛苦和崩溃的时候，可眼前榻上的人看来却似乎并非如此。
至于楚怜，她一直寸步不离守在旁边，好不容易等到人醒了过来，但脸上却并没有多少喜悦的样子，反而格外严肃。
“楚怜？”云梦常放开握住一人的手，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楚怜，想要知道是不是醒来到现在发生了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楚怜默默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这才缓缓从榻上的人身上移开，转而看向了他来，“你觉得……她是柳因风吗？”
云梦常愣了一下，转头去看榻上一脸狼狈，哆嗦流泪的人，一时倒是没来得及去想这件事情，他虽然相信原容是有着不同于寻常人的能力，但是这样的事情却并非亲眼见过，而眼前所见的明明还是曾柔，不管怎么看，似乎都和柳当家扯不上什么关系。
不过若是她不是柳因风的话，一切的事情便也就没有意义了。
云梦常张了张口，话音却不由顿了半晌，他虽然是个大夫，但这却并不是他力所能及的事情，“人刚醒来，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或许等过一段时间，一切慢慢平静下来，就好了。”
楚怜默默无语，也只能是叹息一声点了点头，然后接过了云梦常拿过来的那碗药，然后慢慢地一点点喂进去，只可惜床上的人也并不怎么配合，所以一碗药到最后能有大半都洒了出来，到底也没喝进去多少。
“我再重新去开个方子吧，多添几味安神的药材。”云梦常最后瞥了一眼榻上的人，然后便要离开，还未离开前听身后的楚怜开口问道：“原公子他人呢？”
云梦常转头看去，先是摇了摇头，想了想只是说了一句，“他把柳当家的……身体抱走之后，我倒是没再见过，你不妨让人找找去，肯定还是在南毒这里。”
云梦常跟着离开了，楚怜默默转回到床榻的方向，然后也没再说话，榻上的人躺在那里，眼睛却是大睁着，胸膛起伏，半张着口好像是在用力呼吸，她定定看着，半晌轻唤了一声，“二姐……”
柳因风听不见这声音，自始至终，她都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包围了，身体似乎不受控制，拼命想要挣脱，却只有更难耐的感觉加注在身上。
她拼命地喘着气，然而一张又一张浸湿了的纸盖在了脸上，让每一次的努力都变成了更多一重的痛苦，这种窒息的感觉对着口鼻脑袋蔓延到全身，就像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和血肉都被禁锢捆绑着，越是抗争，越是觉得痛苦更甚。
她将手盖在了脸上，企图把上面那不存在的阻碍给掀去，只是徒劳无功而已，最后只有手上的疤痕和印记模糊留在了眼睛里。
脑子里昏昏沉沉上演着一些场景，却有些分辨不清。
她看着眼前还没有自己半截高矮的人说道：“越是觉得痛的时候越要学会放松，现在先把你的拳头给放松了，手心里的那点痛转移不了你的注意力，以后只会多谢伤疤而已。”
手背上被打了一下，她跟着松开了手来，一时扬起头来，却看见了自己的一张脸，顿时呼吸一顿，嘴里默默呢喃了一句，“为什么，为什么感觉到痛的，会是自己？”
没有人回答她这个问题，榻上躺着的人这时猛然坐起身来，整个人都被汗湿了。
楚怜才走到院子里，紧接着就听见了一声巨大的响声从屋子里头传来，一时吓了一跳，撂下了手里的东西，便慌忙朝着柳因风的房间里跑了过去。
“……二姐！”
第192章 身死
柳因风已死，当这个消息在南毒中传开的时候，几乎是顷刻间便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即便已经有了不久前来自柳因风本人的那番话，以及之前的流言所做的心理准备，但当本来还活生生站在面前发号施令的人，真的就在转眼间，变成了一具无声无息的尸体的时候，还是那么让人无法接受，况且这人还是柳因风。
关山闭室底下，这会儿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他们中有人亲眼看见柳因风的尸体被抱着来到了这里，然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却并没有人再出来。
门外多了一个守在那里的人，是一直跟在原容身边的，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虽然此处是南毒的地盘，但是因为事关原二公子，所以众人便仍是有所顾忌，但却并也没有打算就此离开。
对于柳因风的死，原容的心态自然是和外面的那些人并不相同。
这副身体最后彻底冷冰冰变成了一具尸体，是他一早就知道会发生的事情，可不知怎么的，真的当一切在眼前变成事实的时候，那种感觉却说不出有些怪异。
当柳因风和曾柔两个人的身体，都毫无意识并排躺着的那时，原容的目光不由地被已经没了声息，生命就此凝固于身体上的柳因风看去。
即便知道，并且相信她会在另一个人的身上醒过来，但是在这需要等待的焦灼时候，他的一颗心倒是出奇的平静，甚至分不出更多的注意力，在将会是柳因风的曾柔身上。
看着眼前安静无语的柳因风的模样，竟不觉有些怅然若失，或许是因为知道再不会在这个人的身上，这张脸上，见到曾经见过的表情，神态，想想倒也不免可惜。
这大约也是另一种死亡吧，不过好在一切还会有新的开始。
原容站起身来，目光从平躺在毛茸茸皮毛上的那张脸上移开，然后转头朝着通往外头的路走去，经过了两道石门，出现在了一众人的视线里。
“容爷。”听见大门开启的响动，站在门前的影凌转头看去。
原容走了出来，视线掠过底下目光投来的那些人，然后开口说道：“柳因风的身后事我自有安排，不需要你们担心，也都不必围在这里了。”
“她是我们南毒的当家，怎么能由你说了算呢？”底下紧接着有异样的声音传来。
人群前头站着一个半百的男人，作为南毒中还算有话语权的一位，梁宵此时站出一步，朝着原容处拱了拱手。
“原公子，虽然您是我们的贵客，与南毒的关系也非比寻常，但柳因风毕竟是南毒的一任当家，和您又说不上有什么关系，此举恐怕不妥，还是应当将她的遗体交给南毒，我们自然会妥善办理身后事宜。”这人开口说道。
原容的目光淡淡瞥向这人，只是淡淡说了句，“我不会将其带离这里，至于其他的事情，我自有安排，至于这个地方，旁人以后也都不要再来了。”
原容从门前走了下来，离开前转头对一旁的影凌说道：“你留在这里。”
“原公子，这……”
面对还未平静下来的那些人，和犹有争议的声音，原容迈开步子走过，最后也只是瞥了一眼，留下了一句话，“这人是我的。”
曾柔清醒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原容的耳朵里，只是情况似乎并不明朗，因为想要立刻见到以曾柔面目清醒过来的柳因风，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但他并不怀疑这件事情的结果。
当原容再次走进风柳院的时候，一眼便又瞥见了停在里头的那口棺材，这是柳因风给自己选的，想想倒也不知该作何想，明明是不久前的事情，眼前看来却像是发生了许久一样。
这是移魂发生过后的第六天，也是屋里的人醒过来的第三天，院子里头一片安静，当他走向房间的时候，抬手推开了房门，只见里面站着一个人，先转头看来，是楚怜。
楚怜见到他时眼睛不由瞪大了一瞬，转头又往另一个方向看去，只见屋里头乱糟糟的，地上四下散落着一些石块儿，再看那面墙上，已然多出了一个脑袋大小的洞，一眼看去，便能透出隔壁房间的一些模样来。
原容不由在门里站定脚步看了看，然后这才迈开步子走上前去，在守在房中楚怜的注视下，一步步来到了后倚在破开墙壁上的那人。
此时的她正坐在一地俨然废墟一般的凌乱地上，轻轻闭着眼睛，脸上还有道道泪痕的印记，甚至睫毛轻颤，隐约挂着一点未全干的雾气。
楚怜屏息注视着那两人的方向，她已经看着这样的柳因风，或者说这个样子的曾柔的那张脸已经许久了，既不敢走开，却也做不了什么，好在所见到的却似乎也一点点平静下来。
“柳因风，你想再看看自己的身体吗？明天我会让人把那口棺材搬到闭室里头，你的身体现在也在那里。”原容的目光静静落在眼前的那张面孔上，对于这副面容似乎并不太满意的样子。
后倚在墙上的人眼皮动了动，过了片刻，缓缓睁开了眼睛来，仰头往站在身前的原容处看去，目光从身上最后来到了那张脸上，神色由最初的混沌未明，再到冷然清醒。
与扬起的那双眼睛对视着，原容陡然觉得心头被攥紧了一瞬，唇角不由多了一点笑意，只是当他伸出手，要将坐在地上的人给拉起来的时候，那人挣扎着动了动，扶着墙壁起身。
站定的一瞬，她不觉踉跄了一下，而后目不斜视，从原容身旁擦肩而过，越过了站在房中的楚怜，一路走了出去。
房中的人相视一眼，然后便跟了上去，然后只见隔壁的房门被打开了，方才进门的人在屋子里翻找着什么，最后在角落里掏出了那颗被藏起来的鸩鸟的蛋。
小房间的门前，原容站在那里挡住了去路，自里面走出来的人默默抬头看了他一眼，那是一个属于柳因风的，却也再冷漠不过的眼神。
原容对于自己挡路的行为，以及对方的漠然不以为意，反而淡笑着说了一句，“现在你可是别人眼中名副其实的原夫人了。”
“原容，你没这个机会了，除非等我死。”
第193章 封存
风柳院的那口棺材被抬往关山闭室的方向，一路上引得众多的人随行而往，众人聚集在了底下，一时间默默抬头看去。
人群的后头缓缓走来一个人，姗姗来迟，整个人极为安静，只是在封闭两扇石门间的时刻静静看去一眼，脸上始终也没有什么表情，而身旁站着的，却是神色不明的楚怜。
“二姐……”楚怜小声呢喃了一句，也不知道这话是在和身边的人说，还是向着关山闭室里头的那个死尸，在最后的时刻里，围观的人不由纷纷跪到了地上，面朝闭室的方向，算是最后的送别。
“恭送南毒当家，柳因风。”
众人齐声说道：“恭送当家。”楚怜跟着在身侧跪下，半晌低垂着视线一动未动。
此时众人视线之外的柳因风默默垂下了眼睛，最后的思绪变化随之被掩藏，背着众人朝向的地方，她手提着一把揽月剑背道而行，往前走去。
身后的楚怜连忙追了上来，蹙着眉一脸的不安神色，将她给拦了下来，面对着眼前此时一身肃杀，持剑在手俨然是要远去的一人，心中一时再难平静。
“二姐……”楚怜张了张口，看了看她不由移开了目光，却不知道应该开口说什么。
“此后这便是你的南毒，与我无关了，你好自为之吧。”柳因风留下了这一句话，便要准备离开，只是身旁固执的人却低着头，闷不做声挡在那里，半晌却并没有退却的意思。
柳因风不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淡淡扫了过去，抬手按在了楚怜的头上，然后强迫她抬起了头来。
面对一双有些泛红的眼睛，淡淡说道：“世上没有不可为的事情，只有不可为之人，去做吧，我也有我自己的路。”
楚怜愣了一瞬，目光定定落在了那张脸上，分明不是本来的面目和声音，但从那坚定的目光和语气里，又好像是从前的柳因风还站在眼前。
楚怜鼻头一酸，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忙低下了头去，默默点了点头，这次，她没有继续阻拦，而是在柳因风迈步往前走开的时候，沉静了片刻，转而继续跟在了后头。
柳因风一路来到了林障里头，将怀里揣着的那颗蛋放到了鸩鸟最长栖息的树上，嘴里模仿着吹响了哨声，竖着耳朵听着林子里的声音，然后在有羽翼扑闪的声音传来的时候，默默转头离去。
出了林障，外头守卫的人看了一眼这时候走出来的曾柔，只见后头还跟着一个楚怜，两两相视一眼，然后退守在边上，没有多嘴。
楚怜的脚步暂停在了方才走出林障的地方，外面还有不少自巫城来到此地的人，有眼尖的瞥见了她，禁不住便一阵雀跃，好在是在南毒的地方，又有南毒的人在，总能拦着，不至于像外出一般的无奈，只是……
只是眼看着那个往前走去的身影，楚怜虽然脚下未动，心中却不免被牵动起来，她知道即便没有那些围观的人，即使跟着走上前去，柳因风也不会就此停下来，继续留在这里。
可是柳因风能去哪里呢？孤身一人以曾柔的身体，她能离开多久，又是否打算回来呢？这些问题楚怜即便迫切想要知道，却也明白此时是没有一个答案的。
“……曾柔！”
一个声音突然传来的时候，柳因风下意识停下脚步，抬头蹙眉看去，只见一个人迎面飞奔了过来，那张面孔虽然只见过一面，虽然眼前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但还是足够她认出来，这人是谁了。
不止如此，记忆中似乎还有一段属于曾柔的画面，伴随着这人的出现一瞬间浮现在脑海里，柳因风不由眉头蹙得更深了些，眼看着这人一路小跑着来到了跟前。
来人面上白皙青嫩，少年的稚气似乎还没尽去，清瘦干净的样子，眼睛瞪得圆圆的，亮亮的闪着光。
柳因风目光上上下下扫了这人一眼，视线最后不由停留在，环绕着那脖子上头一指见宽的，泛着银光的东西上，与其说是什么特别的装饰，倒不如说是护具更贴切一些。
此时那人的目光里头，雀跃中似乎还带着一点羞涩，小心打量着此时曾柔脸上的神情，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东西，然后开口说道：“小柔，你……你还记得我吧，我是容华啊，那天在船上……”
柳因风下意识抬手打断了未完的话，然后转手朝后头林障的方向指了指，“到里面找去。”
叫做容华的人愣了一下，眼见眼前的人要走，便下意识抬手拉住了她的袖子，眼看着柳因风神情似乎有些不悦的样子，顿时委屈涌上了心头。
瘪了瘪嘴刚要说什么的人，闪眼就看见从林障里头走出来的一个熟悉的身影，跟着扬声叫道：“师父！！”
原容抬眼看来，闻声走过去，目光从容华的身上来到了被紧紧捉住的衣袖上面，然后转到了背对着自己，正面向容华处的那人身上。
“看这样子是都好了。”原容瞥了自己徒弟一眼，视线探究着落在了他的脖子上头，顺便抬手在上头敲了敲。
柳因风淡淡侧过头去，扫了这两人一眼，甩手将扯着她一只胳膊的人给挣脱开了，只是还不等她走开，就被抬手横在了身前的原容给挡下了。
柳因风半句废话倒是也没有，直接抬剑抵在了原容的脖子上，好在是剑未出鞘，不过即便如此，还是在林障外头的掀起了一阵风波。
众人的视线一下子倒也都被吸引了过来，虽然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是谁敢在南毒门前闹事。
“小柔，你别冲动啊，你和我师父他是不是有误会还没解开啊？”
相比原容的淡定，容华倒是一脸的惊惶，忙伸手按在了她的剑上，然后上前一步就要去抓柳因风的手，然后被原容先一步给揪了回来。
“师父？”容华一时不解，扭头看去，然后只听见原容开口说道：“这人现在不是曾柔，她是你师娘，以后记得尊重些。”
“什……什么！？”容华瞪着一双眼睛，视线来回在剑拔弩张的两人间游走着，一时说不出的委屈，“你怎么能跟自己的徒弟抢女人呢？”
“要不你跟他解释一下？”
原容看向一手持剑的人，抬手拍了一巴掌在自己徒弟的脑袋上，然后被冷眼瞥来的人冷哼一声，只不过在气氛紧张的三人相对时，倒是又从人群里传来一个呼唤曾柔的声音。
“……曾柔？妹妹！？”
第194章 寻亲
柳因风愣了一下，她并不会习惯将呼唤曾柔的声音都归结到自己的身上，只是一瞬间疑惑，怎么好端端的，突然间就冒出许多与曾柔有关的人事来。
一旁的容华先不说，至于这一位……
一个男子朝着几人站着的地方小跑过来，柳因风默默打量了一眼，一张陌生的面孔，方方正正一张脸，从头到脚看来都是很普通的路人样子，人群中走过她应该也不会多看一眼，只是再细细打量一下，那眉眼间倒是有几分和曾柔相像的地方。
妹妹？想到方才听见的那声称呼，柳因风心中大约想到了些什么，只不过却也有些好奇，这人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在南毒？
“妹妹，你是曾柔对吧？”匆匆在眼前停下了脚步的人气息未平，一双眼睛定定看向柳因风，透过这张脸想要辨认出要找的那个人。
柳因风默默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烦躁，她本来就懒得牵扯到别人的事情里，还别说是曾柔，她现在一想起这人来，没来由就觉得浑身难受，仿佛不久前那种窒息痛苦的感觉还围绕在周身，不曾消散一般。
可如今的她在别人一眼看来，却是曾柔本人无疑，即便不去刻意照镜子，也不去想这件事情给自己添堵，可偏偏总有些事情还会找上门来。
柳因风淡淡瞥了一眼，眼中的人大约就是个不知阔别多久，甚至见面都模棱两可的所谓亲人罢了，如今一副急切的样子跑到了南毒门前，又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曾柔已经死了，你找错人了。”她随口说道。
那人愣了一下，整个人不由缩了缩，默默低垂下了视线，只是却也没有就此罢休的样子，反而是因为这句话，以及方才她脸上的冷淡疏离甚至是嫌恶的表情，更加确认了要找的人分明就在眼前。
即便已是多年未见，但有些东西似乎是被血脉给关联在一起的，轻易是不会改变。
这人喉头哽咽了一瞬，脸上的神情不无歉疚，“我知道你心中记恨我们，记着娘亲当时把你送到了这里来。”
“我……我其实一直都是惦记着你的，当年一觉醒来却是再没有见过你，后来长大了些懂得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了，娘她心里其实一直都是很自责的。”
柳因风脸上不耐烦的神情越发浓重了些，眼角冷冷瞥着自顾着说个不停的人，忍不住张口打断，“我说过了，你找错人了……”
“娘她快不行了，已经病重好几日都卧床不起了，心心念念想着能再见你一面，”男人大睁着眼睛看向她来，眼里湿润润泛着水光，语气也再恳切不过，“妹妹啊，算哥哥求求你了，你能不能随我回去一趟，就看看娘一眼就好，就一面！”
周围人的目光一时都落在这看似是兄妹的两人身上，容华不知内里，此时只是为了曾柔感到难受，一双眼睛满怀担忧又含情脉脉地看向她。
至于一旁的原容，倒是没有理会来人所谓曾柔兄长的身份，更不在意方才这人说的那些话，本来有关曾柔的事情就与人无关，他想此时的柳因风也是如此认为的。
只是当原容的目光落在柳因风的脸上时，只见那眉间的褶皱不由更深沉了些，比起最开始嫌恶懒于理会的样子，此时那神色间似乎更多了些痛楚在里头。
柳因风下意识抬手按在了烦闷不堪，似乎隐隐作痛的胸口上，半晌好像意识到了这所谓的感觉因何而来的时候，却是突然咧开嘴笑了笑，那笑容顿时让身边的人跟着倒吸了一口气，不由愣了愣。
曾柔虽然好像除了身体，其他的已经消失在了这世上，可此时却没有谁能比柳因风更清楚身体原主人的感受，被莫名的意识牵动，最终将痛楚传递到了整个人的感觉。
可以说，这种难受的念头与柳因风无关，即便她会有感同身受的感觉，但这些反应却是要归结于另一个意识上，而被困在这副身体里的她，却会因此多了些痛快的感觉。
“你等等，我和你走。”柳因风突然转头看向了那人，“我这儿还有些事情。”
来人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雀跃欢喜的神色，“好好，那我等你，我的马车就停在前面！”这人说完一步三回头地退开了，只等着柳因风兑现方才说的话，然后一起离开。
“我和你一起去！”在片刻的安静里，容华突然插了一嘴，惹得柳因风和原容两人都侧头去看他，只是这人倒并没有信口一说，就此作罢的样子。
柳因风淡淡瞥了这人一眼，对于容华这人显然没有放在心上，要说自己当初差点要了这小子的命，还是因为曾柔，如今他命大好好活着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至于身旁的另一人原容，她却并不能如此相待。
“你要和他走？”原容打量着她，有些疑惑，也不由揣度着柳因风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心思在里头。
只不过他在柳因风这里，终究是得不到什么回答了，若有更多，大概便是如眼前一般的拒绝。
此时的柳因风持剑而立，冷眼扫过对自己询问的人，神色冷然疏离，“此后我要去哪里，做什么事情，都和你原二公子没什么关系，我已经不是南毒的当家人了。”
“是吗？”原容面上不动声色，眼中倒是因为眼前人的态度，眼底浅浅翻起一点波澜，“即便你离开了这里，南毒就真的与你无关了？不管你以后是什么身份，你永远是柳因风。”
“哼，我，柳因风，与你无关，以后也不会再见。”柳因风冷哼一声，沉声说道，转身将要离开时，身后原容的声音却又响起。
“只要南毒在这里，你的身体也在这里，你就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会给你找到一副更好的身体，来替换掉眼前的这个，至于现在，我大可以放你出去走走。”
柳因风顿下脚步转头看来，神色凌厉冷然，“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我自然是你的夫君，有名有实的那种，南毒于我而言毫无意义，但对你就不同了，你的身体虽然已死，但不乏可用之处，不就有人曾提议可用作毒人吗？乖巧听话，可惜没有意识罢了。”
原容眼带笑意，静静看向手里攥紧了揽月剑的人，像是在看一个将要远去飞翔的风筝，好在线还在自己的手里。
“可别忘了回来的路。”
第195章 同回
柳因风面无表情朝着路口处停在那里的一辆马车上走去，马车旁边站着一个人，正是曾柔的兄长，到此是特意寻找曾柔回家，探望病重母亲最后一面的。
“柔儿，你上车，里面坐。”眼看着人走了过来，他脸上挂着笑容迎了上去。
柳因风淡淡瞥了这人一眼，开口说道：“你叫什么来着？”
“嗯……曾毅，你叫我……”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时便又停住了，如今开口让曾柔叫自己哥哥肯定是不大好，而且再看她的脸色，不知怎么的好像比之前更难看了些，“你是不是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我看你的气色似乎有些不大好。”
“没事儿，走吧。”柳因风只是说了一句，然后转身进到了车里，车帘放下隔绝开了周围的一切，也让她有了片刻的安宁。
她随手把剑放在了一边，眼神默默看着一个方向，整个人随着马车的前行开始晃荡起来，离开南毒这件事情此时对她来说，好像也变得没有什么可在意的了。
上次离开的时候本以为不会再回来，却还是有了后面的这一遭，如今自己还活着，可能还会有更长的时间，却连好好想想去往哪个方向都提不起精神来。
这大概也是她现在会坐在这辆马车上，往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去的一个原因吧。
若是这件事情发生在曾柔的身上，让她去面对自己的亲人来做出选择的时候，柳因风不知道她最后会是怎么选的，不过至少此刻她心中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属于曾柔的那种纠杂不平静的情绪，似乎是这条路走得越远，这种感觉就会更多几分吧。
柳因风倒是觉得，这不失为一件有趣的事情，那种即便身体会感觉到一些不适，但心里还觉得很痛快的感觉。
现在想起曾柔，想起她的那张脸来，大约也没有什么可以抚平这种心情了。
马车行了半日的时间，最后在一个村子里的一处人家门口停了下来，曾毅先跳下了车，然后撩开车帘探头看来，“到了，下车吧。”
柳因风应了一声，然后拿起了车里放着的长剑，跟着下了马车，站定脚步不由放眼看了看，一个门庭看来也算是可以的一户人家，看着倒也还不错。
曾毅默默看了身旁的人一眼，顺着她的视线往门前看去，像是解释一般小声说了句，“房子之后翻新过了，前面这间是后来新盖的，咱们家这几年，日子过得还过得去。”
柳因风自然不知道，往昔的这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不过就曾毅方才所说的，想必也是大变样了，大约就是曾柔自己来到这里，可能也认不出曾经自己生活过的地方。
柳因风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句话来，是从曾柔的口中听见的，她只记得曾柔那时候面目可憎的样子了，倒是此时，那声音似乎还分外清晰。
“二姐，你真是什么都不明白啊，早就已经回不去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曾柔的神色倒是变得有些不同，不过还是一样的偏执阴狠，倒是多了一丝落寞在眼中。
曾毅早就归心似箭了，牵挂躺在床上的母亲不知如何了，此时心中也不免急切，但也知道曾柔的心情必然很是复杂，所以也不好催促，只是小心打量了几眼，然后忍不住开口说道：“妹妹啊，我们先进去吧。”
柳因风跟着这人进了门，刚走到了院子里，就看见一个小姑娘跑了过来，然后一头扎进了曾毅的怀里，“爹爹，你可回来啦！”
“闺女儿乖，你奶奶怎么样了？”曾毅一把将孩子给抱了起来，摸了摸那张小脸儿，然后说道。
“娘她一直都守在屋子里，”小女孩儿瘪着嘴摇了摇头，目光不由看向了一同进到了家里，此时正站在爹爹身边的人，“这个姐姐是谁啊？”
曾毅抱着怀里的小人儿往柳因风的眼前凑了凑，然后指着她对女儿说道：“这就是我跟你说起过的，你的姑姑啊，姑姑今天特意回来看望奶奶的。”
“姑姑？”小姑娘歪着脑袋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挥舞起了一双手“是小柔！奶奶说姑姑是小柔！”
曾毅抬手轻拍了下孩子的小脑袋，然后把孩子放在了地上，“是姑姑，你不可以直接叫姑姑的名字的，知道吗？”
柳因风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却是和一个半大的孩子大眼对着小眼，就那么看着，她下意识蹙起了眉来，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这个小女儿看着倒是和自己当年见到的曾柔很像，血缘这件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
曾毅看了她一眼，最后只好先说道：“那我先进屋看看去，娘她知道你回来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柳因风在院子里站着，一时间却也没有什么动作，然后院子里头就剩下她和一个小孩子，柳因风像是透过这个人在看小时候的曾柔，那个小姑娘则是好奇地仰着头，一双眼睛一直都没从她的身上移开过。
“你是小柔吗？”小孩子张口问道，想了想又立刻摇摇头，“不对，姑姑，你是姑姑吗？”
柳因风面对着小姑娘站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正在沉默的间隙，先前进到房间里的人这时匆忙出现了，朝着她走了过来，“你快进去看看吧，娘她急着要见你。”
柳因风站定在原地，却没有马上动作，在听到这句话在耳边响起之后，却蓦然觉得胸膛里的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那种说不出的窒息感觉似乎又出现了。
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这其中大约有几分曾柔的感觉在呢。
曾毅就那么看着她，直到柳因风开始往屋子的方向走去的时候，才不由松了一口气，还没走到门口，她就听见了从里头传来的声音，小柔小柔的叫着。
“娘，您别急，她马上就来了。”床榻边上坐着的女人，正两手扶着一个老人家靠在自己身上，抬眼看见出现在门前的人，不由顿住了，视线定定看过来。
“柔……”那声音有些沧桑浑浊，嘶哑无力却十分地执着，一个清晰的字连着些不那么清楚的声音，断断续续不停。
柳因风走了进去，最后站停在了床榻边上，低头看向倚靠着勉强半坐起的人，那一双眼睛在看见了她之后，顿时两行清泪淌了下来。
“我……我对不起你啊！”鬓发斑白的人浑身颤抖着，用力喊出一句话来，眼睛直勾勾看着眼前的这张脸，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似得，一只手费力地抬起，朝着床前的方向。
她站在那里没有动，既没有上前，也没有走开。